《念念[重生]》 第1页 [gl百合] 《念念[重生]》作者：今轲【完结+番外】 文案 【陪老婆长大的成长型救赎文】 陈念知道方知着，是在卫视台的选秀综艺里，方知着的歌声好听，笑起来有甜蜜的酒窝，陈念偷拿妈妈的手机给她投了好多条投票简讯。 那年陈念和方知着都只有14岁。 24岁，陈念作为国内小有名气的摄影师，被邀拍摄方知着的生日大片，她兴奋了一个月，拍摄当天摔坏了价值二十万的相机，方知着笑着同她说没关系，邀请她去卧室拿另外一台。 那是陈念的第一次，她怎么都想不到，她会和自己的偶像发展成这种关系。 往后的六年，方知着一步步爬上了娱乐圈的顶端，她带着自己的爱人走红毯，并向全世界宣布出柜。 闪光灯将黑夜照得如同白昼，陈念紧紧握着方知着的手，觉得全世界的幸运都降临在了她的身上。 当晚，她们领了大奖，又坐了十几个小时的航班回到家里。 暮色初上，方知着穿着最漂亮的纱裙站在顶楼的阳台上，笑着同陈念道：「念念，对不起。」 她一遍遍地重复着「对不起」，温柔得像是刚刚破茧的蝴蝶，然后她纵身一跃，开出了血色的花。 30岁，方知着的生命永远定格，她把陈念的心撕得粉碎。 往后的十年，陈念每一天都在回忆方知着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她想，或许再往前一秒，只要一秒，她就可以救下她。 那个全世界最好的女孩。 然后，陈念重生了，这一年，她只有七岁，儿童福利院里的方知着也七岁…… ~~~~~~~~~~~~~~~~~~~~~~~~~~~ ps：1、无任何原型，无任何原型，无任何原型。 2、重生前背景有些虐，重生后很甜，救赎文，1v1，he，可以放心看。 3、有事找wb@今轲轲轲轲 专栏预收《陪她疯》求收藏~~~ 龚心蕊是星二代，爸爸知名大导演，妈妈国际影后，她自打出生起就长在镜头下，不能任性不能闹，摒弃了一切孩子的缺点，长成了一个优秀到挑不出瑕疵的人。 十八岁生日宴，她家来了半个娱乐圈，龚心蕊问爸爸：「我长大了，可以干些什么呢？」 爸爸慈爱地笑着：「你可以干任何你想干的事，成为任何你想成为的人。」 「好的，爸爸。」龚心蕊答应下来，晚宴时精挑细选，找了个最合眼缘的，拉进后花园里，做了这辈子最疯狂的事。 ～～～～～～～～～～～ 过气影后苏溪和龚大导演有仇，龚导女儿生日宴的时候，她借着化妆舞会的面具，想要勾搭上龚导的死对头，东山再起。 结果知名制片人没勾搭着，把宴会的小主人公迷了个神魂颠倒。 龚心蕊强吻苏溪后，苏溪笑着问她：「你爸知道了怎么办？」 龚心蕊眼红嘴红，像头龇牙的小豹子：「那就刚好闹个天翻地覆，一起下地狱。」 「哇哦。」苏溪很高兴。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敌人的疯女儿就是最可口的开胃菜。 内容标籤：娱乐圈重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陈念，方知着┃配角：预收《陪她疯》求收藏~┃其它： 一句话简介：陪着老婆长大。 立意：爱可以战胜一切。 第1章 北市八月，天气很热。 宝山墓园外，停了几辆车，围了一些年轻女孩，大都打着阳伞捧着花。 「什么时候可以进去呀？」端着小风扇的女孩子问，「你们等了多久了呀？」 人群开始小声交流，但没人能回答她的问题，当头一辆车的车门突然拉开，有人探出头道：「再等会吧，差不多了。」 女孩子们赶紧围了上去，杂七杂八的问题抛了过来。 「你们以前来过吗？」 「真的可以进去吗？我听我妈说这里是北市最贵的墓园，不会让人随便进的。」 「是有和公司联繫吗？」 「公司早都没有关系了吧，应该是和家里人联繫吧？」 「家人……陈念吗？」 这个名字一出，大家突然都闭了嘴，沉默了起来。 车里的人长嘆了一口气，这才道：「是和陈念老师联繫。」 「你是？」有人问。 车里的人露出了半个身子，是个看起来年龄比较大的女生：「我也是知着的粉丝，以前是官方后援会会长。我和陈老师联繫了，今天可以进去。」 「那就好那就好，我第一次过来，真怕……」 「你是后来的粉丝吗？」 「嗯，我那个时候年龄小，后来才看了知着的作品。」 「是啊，都好久了。」 「十年了……我专门从海市飞过来的，不想让她没人陪。」 「不会的，知着那么好，很多人都记得她。今天热搜一直都有……」 的确，从昨晚开始，一过零点，有关方知着的词条就挂上了热搜。 今天是三零年八月二十日，方知着四十岁生日，十周年忌日。 再优秀的艺人，生前多多少少都有些□□，但一旦她突然陨落，人们便再不忍心说一点儿不好。 方知着漂亮，从十四岁出道开始，就是不争的事实。方知着才华横溢，等她站到了娱乐圈顶端，金曲、影后拿了个大满贯，风采更是无人能及。
第2页 美人还未迟暮，生命便戛然而止，一切影像都留在了最美丽的年华，怎能不让人心痛。 各大社交软体上，都有粉丝对她的怀念 。路人见了照片视频，也会转一转。 「知着要是没去世，现在肯定也很漂亮。」人群中有人说。 美人在骨不在皮，岁月从不败美人，大家经常这么说。 「这么久了，到底为什么自杀的，现在还没搞清楚……」 这已经成了圈内最令人扼腕的未解之谜。 「我一直觉得，跟那个谁有关，知着父母根本没和她住一块，和知着有牵连的，也就那谁一个人……」 不少人都这么猜。 方知着出道十六年，八卦小报传了她不少绯闻，但男男女女的，从来没有一个有真凭实据。除了摄影师陈念。 陈念频繁地出现在方知着身边，出现在她的作品staff表里，最后，陈念和她一起出现在了电影节的红毯上。 当着全世界观众的面，方知着接受採访，向大家正式介绍，这位是我的女朋友，我的爱人，陈念。 世界譁然。 那晚方知着拿了最有分量的影后奖盃，感谢词里自然而然多了陈念的名字。 那晚方知着和陈念并没有参加颁奖典礼后的晚宴，两人躲过所有祝贺和纷杂，坐了最晚的那一趟航班，十几个小时后，回到北市的家里。 所有人都期待着她们再露面，无数杂志同方知着的经纪人邀约，想要获得最新专访，挖掘影后与其同□□人的故事。 但一周后，大家只等来了方知着去世的消息。 警方通报里的原因是自杀，时间是颁奖典礼后的第二天，地点是方知着的豪宅里，目击者是陈念。 震惊和猜疑蜂拥而来，方知着再一次把世界闹了个沸沸扬扬。 往后的漫长时光里，方知着再没新鲜消息，只有陈念的名字偶尔会出现在大众的视野里，大多数是她扫墓、祭奠、一个人游荡在深夜街头，或者被粉丝威胁恐吓，甚至打伤。 「不要说了。」会长打断了人群里渐渐带上怒气的话头，「我们今天是来看知着的。」 嘈杂的声音消失，会长顿了顿，道：「陈念老师人挺好的，她是知着最亲近的人。」 「财产都留给她了，就是很让人怀疑啊！」人群中有人小声喊 。 会长眉头皱起来，喊了回去：「你有本事去断案啊！跑这里嚷什么！没有陈念允许，你连墓园的门都进不去！」 女生一下子哭起来，把手里的花扔到了地上：「不去就不去！我闲得慌！知着没了，你们就当陈念的狗！」 这话说完，要打起来了。 会长的手机响起来，恰巧打断了冒头的争执。 会长接起手机，女生拧头走了，其他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会长的脸上。 「嗯，好的，我知道了。谢谢陈老师。」 电话很简短，挂断后，会长从车里抱出花和装祭品的盒子，对大家道：「可以了，跟我走吧。」 「我们是去墓园，所以希望大家安静一点。」会长嘱咐道，「如果见到了知着的亲人，也礼貌一些。我们只是粉丝，最难过的永远是她身边的人。」 大家自动排成了两列，跟着会长往里走。 墓园所处地方安静，建筑庄严肃穆，行至其中，心绪情不自禁便沉了下来。 二十来号人，从进园到来到方知着墓碑前，再没人发出声响。 墓地干干净净，两处松柏郁郁葱葱。 墓碑上有方知着的黑白照片，明眸皓齿，美得让人心颤。 大家一一献上手中的鲜花和祭品，默默地在心底说上几句话，偷偷地抹一把眼泪。 整个过程很顺利，结束后也没有多停留，在会长的带领下又往外走。 没走几步，顺着会长的视线，全都看到了站在一旁的陈念。 一个摄影师，自己长什么样，本该不被世人知晓，但陈念和方知着携手在红毯上的照片事后被发了无数遍，但凡稍微关注点方知着的，都认得那张脸。 十年前的陈念很漂亮，即使与最美丽的女星站在一起，也有自己独特的光芒。而如今的陈念，众人望过去，只觉得脑袋里会长刚刚说过的那句话在不断盘旋。 「最难过的永远是她身边的人。」 时间可能摧毁不了优秀的容貌和气质，但深爱之人的离去绝对可以。 陈念很瘦，瘦到脸颊和一切都仿佛深陷了下去，陷进黑沉沉的洞里。 她的头髮已经白了 一半，完全不是她这个年龄该有的程度。最让人害怕的是那双眼睛，明明很大，形状漂亮，却像一潭死水，毫无波澜。 大家都只是匆匆看了这么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一行人出了墓园各自散开，再没一句对陈念的质疑。 任谁看了陈念现在的模样，也没法再觉得她从方知着的死亡里获利。 有些人活着，可能比死掉更加痛苦。 太阳逐渐下沉，夕阳灿烂的光打在方知着的墓碑上，陈念把大堆的鲜花和祭品摆了又摆。 方知着喜欢的放得靠近一些，不那么喜欢的偏远一些。粉丝的信件她没有拆，但都整整齐齐地用东西压着。 方知着很喜欢读粉丝的来信，她说一腔赤忱的小孩子很可爱。
第3页 陈念觉得说别人是小孩子的方知着很可爱。 她靠这些记忆里的可爱活过一天又一天，也被这些记忆里的可爱折磨得一年又一年。 所有人都不知道方知着为何自杀，陈念也不知道。 她在电视上看到方知着的时候十四岁，和她在一起的时候二十四岁，而后六年，是她人生中最快乐的时光。 以前，她觉得方知着也是快乐的。后来，她企图把那些快乐剖开，挖出真相。但没有人可以和她对证，给她结果。 方知着在她面前跳下去之前，同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对不起」，往后的十年，陈念愤怒过、恨过，真觉得方知着对不起自己过，到如今，她看着方知着墓碑上的照片，却只有一种情绪。 她真想她。 她好想再见她一面。 太阳彻底消失之后，陈念出了墓园，驱车赶往周医生家。 周海珍是方知着生前的心理医生，陈念在方知着死后才知道有这样一个人。 周医生向警察提供的资料证明了方知着有严重心理疾病，陈念不敢相信，她每分每秒都在猜测，到底是什么造成了方知着的心理疾病。 她骚扰周医生已经十年了，周医生是个好医生，严格遵守职业道德，没有跟她透露过任何方知着的就诊信息。 但陈念必须挖下去。 车子在路口拐过弯，陈念看到了 周医生家庭院里亮着的灯。 灯下有人影，瘦削高大，陈念把着方向盘的手指开始微微颤抖，她将车子堪堪停在了院门口的台阶前，开门下了车。 周海珍站直了身子，同她道：「来了。」 陈念没有多一句废话：「今天为什么在门外等我？」 周海珍扯着嘴角笑了笑，笑得很难看：「知道你要来，等一下你。」 陈念走到了他跟前，直视他的眼睛：「我每月都来，你从来没等过我。」 周海珍收了脸上的笑，终于正色道：「我退休了。」 「我退休了，从今天开始，我不是周医生了。」 「我可以作为你的朋友，告诉你一些事情。」 陈念攥紧了手指，整个人都开始止不住地发抖。 周海珍推门进屋，回头对她道：「进来喝杯茶吧。」 第2章 方知着第一次出现在周海珍家门口的时候，也是一个闷热的夜晚。 周海珍同她说，进来喝杯茶吧，方知着摘下口罩，笑着问他，能不能吃根雪糕。 方知着长的是真好看，眉眼弯弯的时候，会衬得背后的景色像电影。 周海珍带她进屋，给她拿了冰淇淋，方知着拆开了一点点地吃，坐在谘询室中央的椅子上，姿态很放松。 一般这样的病人，很难搞。 更何况还是个当红的艺人。 周海珍做好了遇到难题的准备，方知着却一点都没让他为难。 她冷静地叙述了自己的病情，交代了自己之前治疗的大致状况，然后同周海珍道：「我需要一个休息的地方。」 周海珍瞭然。 往后很长的时间里，方知着都来他这边休息。 方知着不喜欢说具体的事情，也不喜欢说自己的感受。大多数时候只是讲一些自己看到的画面：春天田野里开的第一树花，粉丝送她的一张画，舞台上的灯光太耀眼，于是舞台下黑压压一片。 她来的时间不确定，但都会提前预约，只是有时候提前一个星期，有时候只提前十来分钟。 周海珍不在家的时候，她也会一个人坐一会儿。周海珍会让自己的妻子帮忙拿些她喜欢的零食，方知着没有一点明星的架子，显然也不需要太过专业的医师，她吃着零食，同自己的妻子聊会天，走的时候照样会付诊费。 情绪逐渐显露，是认识三四年后的事情了。 方知着的生活发生了一些变化，她开始同周海珍讲得更多，常常会笑，但也会突然呆住。 呆个五六分钟，目光垂下来看自己手上的珠子，珠子是衣服上的装饰品，方知着细长的手指将它们一颗颗地拨过去，再一颗颗地拨回来。 周海珍问她：「刚才在想什么？」 方知着道：「我觉得很高兴。」 周海珍笑笑：「只是高兴吗？」 方知着偏偏脑袋：「幸福吧。」 周海珍知道她有了一个很好的爱人，他问方知着：「现在还会觉得困吗？」 方知着坦言：「会，不然我就不来了。」 周海珍问她要不要试试催眠，方知着拒绝了，她说：「我不相信的，不相信的话没法进行催眠。」 她说的有道理，但周海珍没在诊疗本上写「不相信催眠」，他写的是「害怕催眠」。 后来有一次，周海珍在外办事，方知着先到诊室。 大概是工作太累了，周海珍回到诊室的时候，看到她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周海珍没再进去，他隔着诊室的玻璃门，安静地看着方知着。 方知着睡的时间不长，她是自己惊醒的，窒息许久般深吸了一口气，睁眼的时候胸口还在剧烈起伏。 周海珍推门，递给她一杯温水。 方知着说：「红房子。」 周海珍问：「什么样的红房子？」 方知着：「砖垒的红房子，尖顶，顶上有颗小星星。」
第4页 「还有什么？」 「围墙，爬山虎。」 「爬山虎长得怎么样？」 「很大一片，夏天就爬满了，冬天就光秃秃。」 「你在哪儿呢？」 方知着笑了，她低头喝口水，再抬眼的时候对周海珍道：「周医生，你又套我话呢。」 周海珍：「这是我的工作，我拿了你的钱，总要帮你做点什么。」 「我在围墙里面。」方知着道，「这是我小时候住的地方，我经常梦到。」 周海珍：「最近梦得很频繁吗？」 方知着：「对，最近有点频繁。」 后来，方知着还同周海珍说了许多自己的梦，周海珍一一做了记录，但他没着急採取什么激进的措施，心理治疗就是这样，很多时候你必须得跟着病人的节奏走，很多时候治疗并没有什么用。 方知着的事业发展得很好，周海珍常常会看到她的广告，也会去电影院看看她的电影。 再后来，方知着许久没来诊室，周海珍接到了警察的通知，请他协助调查。 从警局出来那天，周海珍关了所有的窗户，自己待在黑暗的诊室里，想了许久。 他同陈念一样，觉得方知着的死自己有很大的责任，陈念是不知道，而他是知道，却什么都没做到。 陈念一次次地来找他 ，每一次周海珍看见陈念的脸，再回头都得去找自己的心理督导。 如今，方知着走了十年了，他也终于决定把自己退休掉，再面对陈念，总觉得心里轻松了点。 他同陈念聊了许多，连他自己都惊讶，在这场对话中，他没有站在一个心理医师的角度，而是真的将这两人当做朋友。 陈念情绪很稳定，除了刚进门时的颤抖。 当她坐在方知着坐过的沙发上时，整个人都平静下来，偶尔笑笑的样子，和周海珍脑海里的方知着，有莫名的相似。 除了离开，方知着带给身边人的，大多都是快乐，很少有痛苦。 于是谈起方知着，当两人分别时，也不是痛苦的表情。 陈念在深夜回到了家里。 路上的时候便开始打雷，等她一推开家里的门，暴雨便倾盆而下，将落地窗外打成了一个白茫茫的世界。 门廊上有方知着的照片，这间屋子的装修从来都没变过，还是方知着离开时的模样。 陈念打开背包，从里面拿出刚才做记录的笔记本，来到了书房。 她开始搜索方知着的梦境，那些梦境里透露出的信息。 那里是另一个世界，方知着不愿意为陈念打开的世界。 砖垒的红房子，尖顶，顶上有一颗小星星。 爬满爬山虎的围墙，四季分明的城市。 在围墙里，一直望着外面的小小的方知着，窗棂上是斑驳的绿漆。 电脑的光映着陈念的脸，从黑暗到天明。 屋内的灯光再没什么实质作用，外面太阳当空，热浪毒辣。 陈念从书房里出来，推开阳台的门，站在阳光下。 她们有很大很大的阳台，曾经铺着鹅石小径，种满了花。 现在正值盛夏，上面却什么都没有，陈念赤脚走到方知着跳下去的地方，向下俯望。 城市喧嚣，车水马龙，陈念却只看见了红房子，有尖顶，尖顶上有小星星。 她突然开始笑，她觉得很好笑，命运怎么就把她俩安排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红房子并不像梦那么遥远，它就在陈念长大的城市边缘，一所由废弃学校改建成的 孤儿院。 但它早就拆除了，它矗在方知着的梦里，矗在时间往溯的尽头，陈念再看不到一眼那里面，她心爱的姑娘。 陈念闭上了眼，感到一阵眩晕。 再睁开眼的时候，包裹着身体的闷热消失，有风颳到脸上，冷冷的，凉凉的。 陈念努力分辨眼前的事物，确定了自己正在一堂小朋友的语文课上。 又是一阵冷风颳进来，坐在窗户跟前的小男孩打了个喷嚏，老师在讲台上操着方言口音极重的普通话喊他：「王小明，你把窗户关上啊！」 王小明一边吸鼻涕一边小声道：「报告老师，我热。」 老师下了讲台，去摸王小明的额头，不少学生跟着站起了身，燕子一般脑袋都冲着一个方向看热闹。 陈念也站起了身，她看到了自己小小的手小小的脚，还有扫过脸颊柔软的双马尾。 陈念皱起了眉头，她抓住了自己同桌的胳膊，开口的时候听到了自己稚嫩的嗓音：「我叫什么名字？」 同桌眼睛一瞪，迷茫又有些呆地回答她：「陈念。」 陈念：「我们几年级？」 同桌：「二年级三班。」 陈念：「……」 同桌开始背：「我的学校是北寺完小，我的家庭地址是安良市……」 陈念拉开座椅，勐地往外沖。 王小明在发烧，老师还没来得及处理这边，就听到了教室里齐刷刷的喊叫声。 「陈念跑啦！」 「老师，陈念跑啦！！！」 老师回头，只看到了陈念奔出教室的身影。 「啊，陈念，你跑啥！」「班长去追！班长别追，班长去隔壁教室叫李老师！」「王小明你跟我去校医室，啊，班长你让李老师带王小明去校医室！」「陈念你跑啥啊——！」
第5页 安静的校园一下子沸腾起来。 语文老师奔出教室，在楼梯上一个踉跄，差点把自己摔出去。 等她出了教学楼，陈念已经和她远远隔了大半个中院，她只能指着前头刚从办公室里出来的教导主任喊：「追人啊！追人！学生跑了！！！」 于是陈念屁股后面远远地缀了一群人，但谁 都没想到，一个也就刚及人腰的小孩，怎么能跑得那么快。 她那两只腿，抡得跟风火轮一样，她目标明确气势汹涌，直直地往外沖，连个回头都没有。 她躲过了在前头拦她的人，冲到校门前，从门缝里一缩身子就钻了出去。 喧闹的老旧世界来到了她面前。 这是不用特意回想，就刻在脑袋里的记忆。 总是扬着土的街道，低矮的文具店，从学校门口紧密蔓延出去的小吃三轮车。 陈念顾不得怀念，来不及细想，她的腿没有停，就像是憋了十年的劲，终于在此时可以尽情发泄。 她穿过西侧的小路，来到北街，只要顺着北街一直跑一直跑，就可以到达孤儿院，看见红房子。 心脏在胸腔勐烈地跳动，寒风颳在脸上，像刀子。 奔跑并不是一件舒服的事，陈念却感觉到快乐。 久违的充满希望的快乐。 风景尽数褪去，周遭越来越安静。 九七年安良的市郊有大片的农田，冬天一片萧瑟，只有寒雾。 陈念没法像刚开始跑得那样快，但她还在跑。 用这具身体这个灵魂，能拿出的最快速度。 她终于看见了尖顶的红房子，看见了红房子上铁锈的星星。 她停下了奔跑，绕着那颗星星，找到了方知着梦里的角度。 陈念回身，爬上砖堆，攀上了爬满枯藤的围墙。 她不敢唿吸，甚至不敢眨眼，她在所有的画面里极力搜寻。 终于，她看到了方知着。 小小的方知着，穿着皱巴巴的棉衣，披散着海藻一般的长髮，在破败的灰色小楼里，在斑驳的绿色窗棂里，睁着那双漂亮的眼睛，呆呆地看着她。 第3章 福利院的院门是镂空的大铁门，大铁门上套着小铁门，小铁门上拴着粗大的链条锁。 陈念从墙上爬下来，踉踉跄跄地往大门走，这个时候她才发现自己的脚很痛，前掌和脚后跟摩擦着鞋子，火辣辣的。 太疼了，陈念的眼泪簌簌地往下掉。 她跛着脚到了大门外，伸长了脖子往里看，有人拿着大笤帚在扫地，陈念拍了拍门。 那人看了过来，问：「哪里来的小孩？」 陈念道：「我要进去。」 那人拿着笤帚过来：「哪里过来的？走丢了吗？头髮怎么乱成这个样子，年龄也不小了，哎，怎么光知道哭……」 陈念还是那句话：「我要进去。」 「你为啥哭吗哎你不要哭了……」那人扔了笤帚，往外看，「你家长呢？」 陈念摇了摇头，也好在她现在是七岁孩童的模样，说什么话干什么事，哪怕无理取闹也不稀奇。 「我要进去。」陈念第三次重复，这次吸了吸鼻子叫了声，「阿姨。」 女人的面色缓和了一些，隔着铁门伸手出来在她脑袋上拍了拍：「冷吗？饿吗？家里有电话吗？」 有电话，小时候家里座机的号码，哪怕过去几十年，陈念也可以熟练地背出来。 但她当然不会说，她还没搞清现在的状况，是她的幻想？是一场梦？还是当人的执念太过强烈时，上天就会给你新的机会…… 不管因为什么，这个世界里有方知着，活生生的方知着。 那她就一定要在方知着的身边，陪着她，挽救她。 陈念挑了个利于她进门的选项：「冷。」 果然，女人打开了门：「那你先进来暖暖吧，阿姨办公室里有炉子，烧得热热的。我们这里是个……特别的学校，有很多小朋友，你不要怕……」 陈念自然不怕，门一打开，她便缩身进来，直直地往中央的那栋楼走。 女人跟在她身后，还是那几个问题：「没有电话的话，爸妈叫什么名字，家里地址知道的吧，待会你告诉阿姨，阿姨联繫你家长……」 陈念不吭声，有人从楼里出来碰到女人，叫了声：「苏院 长。」 苏院长：「诶，白菜还剩很多，你今天不要买白菜了啊。」 那人应了，看了眼已经进了大楼的陈念：「新来的小孩吗？」 苏院长赶忙摆手：「不不，走丢的，说冷，我就让她进来先暖暖。」 那人拱手：「苏院长大好人。」 「哪里哪里，谁家孩子走丢了不着急……」 苏院长寒暄过这几句，加紧脚步，去追陈念。 陈念刚刚攀在墙头同方知着对望时，已经记住了她的楼层和房间，这会进了楼一点没犹豫，噔噔噔地往楼上走。 苏院长在后面喊她：「办公室在二楼啊，左手第一间。」 陈念到了二楼，没停，上了三楼。 方知着在三楼朝南第五扇窗户。 这栋楼的户型都是小单间，每间只有一个窗户。 陈念一间间数过，一二三四五…… 她停下了脚步。 第五间房子的门关着，木门也是绿色，时间长了漆成条地掉。
第6页 门上开着个小窗口，但是位置很高，陈念踮脚伸胳膊才够得到。 她没有擅自去打开那个小窗口，抬手抹了把脸，深唿吸一口气，又整了整身上的衣服，指节这才扣在了木门上。 崎岖不平，粗糙扎手。 苏院长在楼下喊：「诶，小朋友你去哪儿了啊！是不是走错地方了啊！」 陈念又敲了一遍，「笃笃笃」。 苏院长的脚步开始往上靠近。 陈念搓了搓手指，左手把右手握住了，没让它再敲。 苏院长上了三楼，看到了站在楼道的她：「怎么来这儿了，阿姨办公室在楼下，这里没有炉子，很冷的……」 陈念低着头，不应声，也不动。 苏院长朝她走过来，脚步越来越近：「你这个小姑娘也是奇怪……」 门咔地开了。 陈念勐地抬头，直直地对上了方知着的眼睛。 七岁的方知着比七岁的陈念高一点，她瘦弱苍白，但依然漂亮得惊人。 「我……」陈念张了张嘴，话还没出口，眼泪又掉了下来。 在方知着刚走的那一年，她几乎天天都哭。 她没法控制 自己的眼泪，它们总是会掉下来，在想到方知着的时候，或者，在强迫自己不想方知着的时候。 后来，时间长了，心里那片海逐渐干涸，变成一个巨大的空洞，陈念的眼泪好像流完了，再想哭的时候，只觉得眼睛干涩，头疼欲裂。 现在，时间迴转，她望着方知着的眼睛，知道这就是她心里那片海。 方知着的视线落在她的眼泪上，顺着泪珠子的滑落往下滑落。 而后拧身进了屋。 苏院长去抓陈念，陈念快速迈步进了屋。 屋子里有一张上下两层的架子床，有一套靠墙的桌椅，剩下的就是一个脸盆架，上面整整齐齐地叠着块白色毛巾。 方知着在床上坐下，架子床只铺了下铺，被套和床单的颜色都很旧。 苏院长道：「这里冷的啊，你去我办公室啊……」 陈念在凳子上坐下，面对着方知着：「我可以和她一起去吗？」 「小芝没必要去啊，这是她的房子。」苏院长道。 「嗯，」陈念道，「那我也不去。」 苏院长一脸奇怪：「你这个小孩，你认识小芝吗？」 她转头又问方知着：「小芝，你认识这个女娃吗？」 方知着不说话，她甚至没有转头去看苏院长一眼，她的视线始终落在陈念脸上，没什么表情。 但陈念知道她在研究她，就像曾经她们的第一次见面一样，明明自己是那个要长久注视着模特的摄影师，方知着却透过镜头，认真地看她。 陈念陷进那片海里，她也不说话。 两人就这么呆呆地相望，四下寂静，苏院长也楞在那儿。 一阵风从窗口刮进来，冷飕飕的。 苏院长过去把窗户关了，嘟囔了句：「让你们关窗关窗，也记不住……」 她回身往出走，再没试图和两人对话，出屋子的时候，把门关住了。 楼梯上赵妈正在拖地，抬眼看见她，问：「苏老师，方芝又怎么啦？」 苏丽的眉头皱得死紧，几步到了赵妈跟前，才压着声音道：「方芝就怪，今天碰到个更怪的……」 「谁啊？」赵妈地也不拖了，跟着苏丽 往楼下走。 「谁知道谁啊！突然就冒出来，一直哭……」苏丽憋了好一会儿，这会一股脑地把刚才的事都跟赵妈说了。 赵妈听完，眉头也皱起来，两人猜来猜去好一会儿，也没猜出个所以然来。 「实在不行就报警吧。」赵妈道，「看看谁家丢了小孩。你问不出来，让警察问去，别稀里煳涂的，院里又多一个孩子。」 苏丽嘆了口气：「也只能报警了。」 报警电话打了之后，苏丽又上楼去看了一趟。 她打开了门上的小窗口，平日里就是这么查房的，所以动作很娴熟。 两怪小孩还是面对面坐着，方芝依旧没什么表情，新捡的依旧在哭。 也不知道到底在哭什么，不出声，就是干流眼泪，时不时抹一下眼泪，没有一点普通小孩哭起来的样子。 苏丽看她那源源不断的眼泪，真怕她给哭脱水了。 苏丽下楼倒了杯热水，还没等她端上去，警察就过来了。 派出所离得不远，丢小孩是挺重要的事，出警很快。 苏丽干脆边端着水往上走，边跟警察交代情况：「就我们大门，说她要进来，冷，那我肯定就放她进来了，一句话不说就往我们院小孩的宿舍里跑，现在还是那待着呢。」 警察问：「什么时间？」 苏丽：「就半个小时前。」 警察：「没看到其他人吗？」 苏丽：「没，我没看到，这个点我们这没什么人。」 「门口的监控能用吗？」 苏丽不好意思地一拍大腿：「诶，上周风太大，给吹坏了，我这忙，说要修给忘了……」 警察一一记下来，几人到了房门外。 警察敲了敲门，推门进去。果然像苏丽说的那样，两个小孩在里面安安静静坐着，不说话也不动。 苏丽：「你看吧。」 警察指了指，苏丽：「凳子上那个。」
第7页 警察到了陈念跟前，蹲下了身：「小朋友，你家在哪里呀，我是警察叔叔，遇到什么困难都可以和警察叔叔说。」 陈念转头看他，开口的声音有些哑：「我想在这儿。」 警察笑了，拍 了拍她脑袋：「为什么想在这儿啊，你知道这儿是什么地方吗？」 陈念：「福利院。」 警察：「哎呦你知道啊，那你是和爸爸妈妈吵架了吗？」 「不。」陈念的视线又落在了方知着身上，嘴巴动了又动，才提出了一点请求，「我想和她做朋友。」 警察愣了，显然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回答。 苏丽笑起来，把水杯放到了桌子上：「那你跟阿姨说嘛，做朋友可以的啊，那你是不是要告诉你的新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啊？」 陈念看着方知着：「可以吗？」 方知着突然踢了鞋子，翻身上床，抬手一拉被子，把自己埋了进去。 第4章 陈念真的认识方知着，是在两人的24岁。 在那之前，她只是远远地望着一个自己喜欢的明星，没有到疯狂追星的地步，但方知着的电影电视剧都会去看，发了歌也会第一时间去买。 方知着有甜美的笑容，进入角色或者站在舞台上时，眼睛灵动地能说话。陈念有时候工作累了心情不好了，刷微博碰到方知着的照片，心尖微微一颤，觉得世界都明亮了起来。 特别是在陈念知晓了自己的性取向之后，便可以为这种感觉找到最恰当的一个形容词。 取向狙击。 所以在收到方知着经纪公司发过来的拍摄邀约时，陈念兴奋得手指都在颤抖。 她抖抖索索地回人家的消息：【可以，刚好有档期。】 文字看着冷静，还有一点儿装逼，但扔了手机，陈念转头就跟自己的助理嚎叫：「我可以去拍方知着了啊啊啊啊啊！！！！方知着啊啊啊啊啊啊！！！！」 助理：「什么时候？」 陈念：「下月初一啊啊啊啊啊，满打满算二十八天啊啊啊啊啊！！！！」 助理：「一号不是要去参o盛典吗？」 陈念：「不去了啊啊啊啊啊那可是方知着啊啊啊啊啊啊，方！知！！着！！！」 助理呵呵地笑，但也表达了自己的不理解：「老师你又不是没拍过明星，之前白影帝过来，也没见你这么激动。」 「那能一样吗？」陈念深吸一口气，「那是工作，这是……公器私用，哈哈哈哈哈……」 她是真的高兴。 她大学学的是水利水电，摄影只是爱好，但毕业之后，专业上没找到合适的工作，反倒是拍摄接得越来越多。 从个人写真到广告商片再到开了自己的工作室和许多明星合作，完全是意想不到的水到渠成节节高升。 如今她只算在圈内初露头角小有名气，还没到自己去挑明星合作的高度，结果就迎来了她的人生巅峰。 她曾无数次幻想过，方知着在自己的镜头里会是什么模样。 光是幻想这件事，就足够让她一颗心泡在蜜罈子里，幸福得冒泡泡。 接下去的 一个月时间，除了工作，陈念把所有的私人时间都放在了方知着身上。 了解她近年来的造型特点，人设方向，打造适合她独一无二的拍摄方案。 等她把三套拍摄方案发过去的时候，方知着的经纪人惊嘆地发过来了语音：「啊，您这个也做得太棒了吧，三套方案我都想要。」 方知着清清嗓子，试探地回復她：「如果您都喜欢的话，不如发给知着看看，让她选一套？」 经纪人觉得没问题，经纪人发给了方知着，方知着当时正在拍戏，晚上的时候，陈念才收到了经纪人的回覆。 没说什么，直接推过来了方知着的微信。 陈念的手又开始抖了，空调房里，她觉得自己浑身都热气腾腾地在冒汗。 陈念加了方知着，方知着很快通过。 聊天页面刚跳出来，陈念还没想好怎么打招唿比较合适，方知着就发过来了一个可爱的喵喵表情包：hi~~~~ 陈念傻呆呆的：【hi~】 方知着：【我看了方案，也太棒了吧！】 陈念：【你喜欢就好~】 方知着：【可是要选一个，好难啊……】 陈念打字：需要我推荐吗？我个人觉得深海人鱼那套…… 她的字还没打完，方知着的消息已经又跳了出来：【小孩子才做选择，大人什么都要！】 陈念：…… 陈念觉得方知着真是个小孩子。 没有一点明星架子就算了，定这种工作上的事居然一点都不考虑自己宝贵的时间。 陈念：【每套方案有两套look，我们只有一下午的拍摄时间。】 方知着：【一下午x3，那我约你一整天的时间好了。】 陈念实在没忍住：【！！！！】 方知着发过来了条语音：「我那天有空的，我跟杨姐说说，我们从早到晚拍一整天好不好~」 声音可甜，还拖着小小的尾音，一点点的撒娇和祈求，陈念心软得一塌煳涂。 她捂着勐烈跳动的胸口，脑子乱七八糟地转着，方知着紧跟着又跳出条语音：「你是不是比较忙呀？如果你忙的话，那我们选一套就好了~
第8页 ~~~」 陈念瞬间回过去条语音：「不忙。」 不忙，可以，忙谁都抵不上忙你，别说要我一整天的时间，要我命都可以。 拍摄就这么定了下来，为了不让方知着太累，陈念又对方案进行了一些调整，后续对接十分顺利，她跟经纪人那边谈完，隔不久方知着就会发消息给她，夸她真厉害，好细心。 陈念就没见过这么主动的明星，不知道哪里来的这种绝世小甜心。 有了前期的沟通，真到了拍摄这天，陈念平静了许多。 但那也仅限于她收拾东西开车去往方知着豪宅的途中，等车驶进了方知着家的车库，穿着睡衣的方知着趿着拖鞋迎接她，睡眼惺忪地同她道：「来了呀，这么早辛苦啦。」 陈念：……………… 她死掉了。 她真怕自己痴汉的模样像个流氓，吓得方知着去报警。 「嗯，早。」陈念强拉过目光低头进入工作流程，「别墅照片我看过了，我们先去搭设场景。」 「嗯~」方知着道，「那我去化妆了，早餐我让豆子买了，你们记得吃哦~~~」 熟稔，亲民，甜美，可爱。 跟着陈念的助理偷偷给陈念竖大拇指：「老师你这星追得真值。」 她何止值，往后的每一分每一秒，她都赚翻了。 晨光初上的时候，他们开始第一套造型的拍摄，方知着是林间的天使，赤足踩在薄纱上，陈念每次按下快门，心脏都在吶喊。 这种吶喊并没有随着拍摄的进行而消失，反而愈演愈烈。午后，他们吃过午餐，进入别墅主区拍摄24岁方知着的日常生活，在一切都准备好之后，方知着突然道：「我觉得不太对。」 这是拍摄这么长时间，方知着第一次提出异议。 陈念赶紧叫停了所有人，问她：「是感觉哪里不对呢？」 方知着当时窝在沙发上，沖陈念招了招手。 陈念往前几步，一个绝对可以听见方知着小声说话的距离，但方知着还嫌不够，她直起上半身子，跪在沙发上，直接倾斜了过来。 陈念双手虚虚地抬了抬，怕她摔下来。 方 知着合拢手，凑近她的耳边和她说悄悄话：「我在家不穿胸衣。」 陈念：「……」 方知着的声音轻轻滑过：「也不会穿裤子。」 陈念：「…………」 方知着退了回去：「所以感觉不对劲诶，没有那种舒服自在的感觉。」 陈念：「………………」 她不知道说些什么，她浑身都不对劲，说不出话来。 她已经努力在工作的时候让自己显得敬业了，但方知着随随便便一句话一个动作就可以打乱她的工作、她的身体。 她感觉到燥热，令人心慌的燥热。 喉咙里几乎要冒烟，她真怕自己一张口，所有骯脏的心思都会遮掩不住。 良久，陈念低了头，问方知着：「那……您觉得怎么拍比较好？」 周围的人不明所以，看着摄影师的姿态勐然之间从快乐工作积极向上变成了如今蔫搭搭备受摧残的模样，只以为这位当红明星终于展露了自己的脾气。 四下寂静得仿佛能听见空调吹出来的风。 方知着终于开口：「我觉得不要这么多人在比较好。」 陈念这边的工作人员瞬间都往后退了一步。 方知着：「光线挺好的，我觉得我们两个人就够了。」 方知着这边的工作人员也都往后退了一步。 陈念捏了捏拳头，陈念还能说什么呢。 「好。」 所有人都退了出去，只留下了陈念和方知着。 方知着本来穿的是个宽大背心和小短裤，这会胳膊一抬就把她自己觉得碍事的衣物给去除了。 背心依旧宽宽大大，过长的袖口透出美好的身体形状，一动，便隐隐绰绰，勾得人心尖发痒。 陈念只扫了一眼，便别开了目光。 方知着长腿搭在沙发背上，风把白色的窗帘吹起，蹭过她的脚尖。 她眯了眯眼，叫陈念：「老师，来拍吧。」 陈念挣扎也不过几秒。 到底是道德感打败了自私的欲望。 她依旧没有调回目光，反而彻底背过了身：「方老师，我要告知您一件事情。」 方知着点头：「嗯，你说。」 陈念：「我是个同性恋，我喜欢女孩子。」 「啊……」方知着淡淡惊嘆了一声，而后带着笑意的声音道，「这个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放在现在就有些奇怪，我……」陈念顿了顿，把手里的相机抓得死紧，「我很喜欢您，我是您的粉丝，从您14岁出道开始。」 「所以我觉得由我为您拍摄现在这样特别隐私的照片有些不合适。」陈念一口气说完，感觉悬在头顶的剑缓缓落了下来。 方知着许久没回话，陈念觉得屋子里的空调都白开了，她现在一身的汗。 她等不了方知着的回答了，她觉得也没必要再等方知着的回答了，陈念转身，往门外走。 「没关系。」方知着突然出声道，「我觉得可以。」 「喜欢我很多年再拍我，应该很好看。」 「我大概也是感觉得到的，你比我所有合作过的摄影师都上心。」
第9页 陈念脚步顿住，方知着道：「我在你心里是什么样子呢？我很好奇，你可以拍出来。」 陈念回头，看到方知着懒散地坐在沙发上，鼓风机将她的髮丝吹起，大灯照得她肤白如玉，是少女灼热的梦想中才能拥有的画面。 陈念往前一步，想要再确定一下方知着的意思，但她实在是太慌了，压根忘了眼前的台阶。 一个踉跄，人倒是没倒，手里的相机飞了出去，磕在了坚硬的石材地板上。 陈念：「……」 她看着镜头直接裂开的相机，陷入了久久的沉思。 她是个傻子吗？ 她从踏进这栋别墅开始，在方知着面前，真是处处像个傻子。 陈念感到深深的沮丧，她捡起相机检查了下，不仅镜头摔坏了，居然连机身的反光元件都摔裂了。 这是她为了拍摄方知着，专门购买的限量纪念版。 二十万没了。 最重要的是，她觉得自己在方知着面前，一个专业摄影师的身份没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绮思一下子都消散得一干二净，陈念抬了抬手上的相机：「对不起，没法拍了。」 方知着看着她，问：「没有备用吗？」 陈念：「 有，但是没有这个好。」 方知着直接站起了身，几步走到了她面前，捏住了她的手腕：「那跟我上楼，我有很多相机。」 陈念：「不仅仅是相机，我觉得我……」 「不要说话。」方知着道。 陈念闭了嘴。 方知着突然变得强硬了起来，明明人还是那个人，明明是偏甜美的长相，但强硬起来的时候，一举一动，就连脚踩在地板上的声音，都变得不一样了。 陈念只能跟着她走，她不松不紧地箍着她的手腕，带着她走过旋转楼梯，到了二楼的卧室里。 卧室里并没有相机，房门一关，方知着靠近陈念，看着她，然后吻便落在了她唇上。 陈念觉得自己在做梦，往后的很长时间，她都觉得自己在做梦。 方知着一次次地找她，在暴雨后的黄昏，在熬过大夜的清晨。 方知着给她发消息说喜欢她，见了面说想念她，分别的时候说捨不得她。 陈念不止一次地问过，为什么？ 为什么就看上了这个并不漂亮、不富有、不优秀的我？ 方知着笑着反问她：「如果我追求的是这些，为什么不和自己在一起？」 真是强词夺理。 是的，强词夺理。 和方知着的接触越多，就越会发现，她的甜美都只是表象。方知着做起事来，雷厉风行，方知着要什么，就会拼尽全力去拿到手。 方知着说喜欢她，要和她在一起。 方知着说离不开她，要和她住在一起。 方知着说你总不信我有多爱你，于是她可以当着全世界的面宣布她的身份。 除了最终的离开，与方知着在一起的那六年，陈念实在想不出来任何方知着身为一个恋人做的不对的地方。 她爱护她，关心她，支持她的工作和梦想，她给予她，占有她，却也从不限制她应有的自由。 方知着一手打造了属于陈念的，最完美的恋爱。 所以陈念觉得，再来一次，她也要给方知着那么多。 不，她要给的更多。 她要让这个小小的方知着，快乐无忧地长大，要保护她远离所有的苦难和 悲伤，要陪伴她所有的孤独和热闹，要让她幸福安稳地过完这一生。 陈念盯着那被被子盖得只剩下个头顶的脑袋，耐心地等待方知着的回答。 方知着团在里面，一动不动。 陈念有的是耐心等待方知着，倒是苏院长等不了了，她念叨着：「这姑娘，就是不爱说话，大家都可喜欢跟外面的小朋友玩了，你们可以交换下名字啊……」 说着她便上前，准备去拍方知着的被子，陈念赶紧站起了身，道：「不用了。」 苏院长和警察都看向了她。 「我叫陈念，我记得家里的地址和电话。」陈念道，「我这就跟你们出去。」 苏院长高兴地一拊掌：「这就好这就好！你走丢了爸妈多着急啊！」 陈念对警察道：「我不是走丢的，我是自己过来的。」 警察问：「那叔叔送你回家好不好？」 陈念摇了摇头：「不用，打个电话让他们来接我就行。」 她顿了顿：「明天我还会再来的。」 虽然这句话让苏院长和警察都露出了一脸的惊奇和疑惑，但这话并不是对他们说的。 这是陈念给方知着的承诺，我明天一定会来的，后天也会来的，大后天也来，直到你接受我这个朋友。 第5章 陈念的父母是和老师一块来的。 学校正上课呢跑丢了孩子，这是谁都担不起的责任，语文老师温灿就是班主任，追陈念追得岔了气，蹲在地上好久没缓过来。 发现孩子追不上以后，她立马给陈念家里打了电话。陈念的爸爸陈军杰是一名政府工作者，每□□九晚五按时上下班，妈妈刘春花是位裁缝，会在家里接一些服装定制的活来干。 总体来说，是条件不错的家庭，又只有陈念这么一个宝贝女儿，所以电话接通后，妈妈活不干了，爸爸也立马请了假，两人兵分两路，一个去学校了解情况，另一个去陈念常玩的地方找孩子。
第10页 找了快两个小时，没寻见人影。 刘春花都快急疯了，几人去报警，刚把事情说明白，家里就接到了来自派出所的电话。 一番折腾，终于着急忙慌地来到了福利院，见到了坐在院长办公室里的陈念。 刘春花上上下下扫了一遍女儿，看见她除了眼睛哭过有些红肿之外，其他都是浑全干净的，一口气放下来，冲上去对着陈念的肩膀就是一巴掌。 「你犯什么病！有什么事不能回家说！平时怎么教你的！」边骂着眼泪边往下掉，「你跑这儿干嘛来了！不就说了你两句，直接离家出走是不是！」 一旁的警察把人拦了下来：「这个你不要激动，孩子找着了就好，别打孩子，打了更要跑。」 真是火上浇油，刘春花指着陈念喊：「我平时哪里打过她！你问问我打她吗！」 「行了行了。」陈军良双手按在她肩膀上，说话声音小小的，「别在警察面前吵。」 刘春花唿出口气，又抹了两把眼泪，抿着唇不说话了。 警察道：「孩子跑这么远，具体的情况还是要和你们父母了解一下，你们看，谁过来……」 陈军良抬手：「我来我来。」 「行。」警察看了刘春花一眼，「别打孩子了啊。」 刘春花没应声，屋子里的人哗啦啦一下子出去了大半，只剩下了刘春花和陈念。 陈念抬头看着自己的母亲，虽然七岁已经有很成熟的记忆了，但穿过时光回来，再见 父母，还是有让人心里酸痛的震撼感。 那个时候，妈妈可真年轻啊，头髮又黑又密，眼角额头也没有那些消散不下去的纹路。 陈念知道她妈妈不会再打她，刚才也就是一时气急。妈妈的确是个急脾气，情绪上头的时候什么话都能说出来，过后了又自己一个人窝着后悔。 她带着方知着跟妈妈出柜的时候，妈妈就是这样，气急了那一巴掌落在她脸上，往后好些天不接她电话，也不准她回来。 但没过两个月，妈妈就妥协了。往后的日子里，妈妈说服了爸爸，两个人对方知着比对自己的亲女儿还要好。 因为妈妈觉得，搞同性恋在这个社会里会很委屈，而方知着一个大明星，那么漂亮那么优秀，跟陈念搞同性恋，就更委屈了。 陈念抬起胳膊蹭了蹭眼睛，觉得自己真是活回去了，还没说什么话，光是看着妈妈，就想哭。 刘春花到了她跟前，把她的胳膊打了下去，从包里拿出纸给她擦鼻涕眼泪。 「衣服脏死了，眼睛乱揉搞坏了变近视眼。」 陈念吸吸鼻子，止住了眼泪。 妈妈又道：「你委屈得不行哦，你委屈了回来和我哭啊，你跑这么远干什么？」 陈念道：「我没有委屈。」 如果是成人的声音，大概是个正经表述的话。但陈念现在到底是个孩子的身体，这话配着七岁的声音说出来，软乎乎奶嘟嘟的。 更何况她今天哭了这么久，嗓子还有些哑，听着真是比委屈还委屈，可怜到家了。 「行了行了。」妈妈凶她，「我以后不说你了行不行，不就让你多吃点青菜吗……」 原来妈妈嘴里中午的吵架是为这事，不过陈念的脾气一部分随了她妈，有时候那个轴劲上来，还真可能为了多吃了一口不喜欢的菜而离家出走。 现在想来，就会觉得很好笑。 妈妈手里拿的纸还捏着她鼻子，陈念一笑，吹出个鼻涕泡。 刘春花看着那个大大的鼻涕泡，没憋住，也笑了。 房间里的气氛就这么缓和下来，等妈妈给自己把脸收拾干净了，陈念开始和她正儿八经谈事情：「 我没有因为中午吃饭的事和妈妈生气，妈妈让我多吃青菜是对的，青菜补充维生素和纤维素，对身体好。」 刘春花：「！！！」 陈念：「我自己跑掉也确实做错了，我有什么事应该和老师打报告，我想去什么地方应该跟你和爸爸说。」 刘春花：「……」 陈念：「妈妈，对不起，你可以原谅我吗？」 刘春花感觉到震惊。 她这个女儿吧，虽然大体上是个好孩子，但平日里哪有这么乖。 爱跑爱闹吃饭挑嘴，说话随了她，硬儿邦儿的，压根就不是那种软乎乎的小姑娘。 以前吵架了和好了最多也就哼哼唧唧认个错，说以后不会了。哪里会像现在，说话一套一套的，还挺有逻辑。 刘春花认真盯着陈念，又把她从上到下仔仔细细看了遍。 觉得看着不具体，又上手摸了摸：「你这是怎么了？说话怎么这么酸？」 陈念：「妈妈你原谅我了吗？你原谅我了我才敢告诉你发生什么事了。」 刘春花：「你这逼我原谅你啊，我就不原谅，你爱说不说，小屁孩子跟谁学的，还会威胁人了。」 陈念晃晃搭在凳子上的腿：「妈妈我认识了一个新朋友，我想带你也认识一下她。」 陈军杰、温老师、苏院长和警察一块回到办公室的时候，刘春花和陈念正在对峙。 刘春花一脸的难以言喻，陈念端端正正坐在椅子上，圆乎乎的脸颊，双马尾，看着特别地单纯无害。 陈军杰道：「春花，这边基本处理完了，我们可以回家了。」
第11页 刘春花：「完什么完，你搞清楚你女儿为什么跑这儿来了吗？」 温老师赶紧接了话：「陈念妈妈，我当时正上课呢，那个王小明他发烧了，我过去看他，真没注意到发生了什么。回去了我再问问陈念的同学……」 苏院长也立马道：「我在院子里扫地呢，这小朋友就来敲我门要进来，情况我都跟警察说了……」 警察：「我刚才和孩子她爸……」 刘春花抬了抬手：「丢孩子这事跟大家没关系，我们都没搞清，我们是搞不清的。」 她指了指陈念：「让她自己说。」 所有人都看向了陈念。 也不是没人问过陈念，苏院长和警察把嘴皮子都磨烂了，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来。 陈念整了整衣服，从高高的椅子上跳了下来，落地的时候脚上一个踉跄，吓得所有人都伸手去接。 「我没事，没事。」陈念阻止了大家的动作，站直站好了，环视每个人，然后嗓音清澈洪亮地道，「事情是这样的。」 「那天我看书，有个故事是讲儿童福利院的。我就很好奇咱们这儿有没有福利院。」 「后来上课我睡着了，梦见自己来到了福利院，交到了一个很好很好的朋友。一睁眼，我太激动了，就直接跑了过来。」 「福利院找到了，」陈念顿了顿，「我路上有问人。」 「好朋友也找到了。」陈念眼睛亮起来，「她现在虽然不太想理我，但我一定会坚持和她玩的，我觉得这对她也是一件好事，她看起来很孤独，她需要朋友。」 所有人都愣住了。 陈念握了握拳头，身子挺得笔直，然后勐地鞠了个躬：「今天给各位叔叔阿姨添麻烦了，对不起！以后我再来找好朋友玩，一定提前告诉我爸妈。」 苏院长：「……」 警察：「……」 温老师：「……」 陈军杰：「……」 刘春花：由于已经听过一遍这神奇的理由，所以正冷笑着看着自己的丈夫。 看看你养的这什么破孩子。 陈念一副小大人的模样，但话里的缘由和逻辑的确是小孩子才能干出来的事。 你说她奇怪吧，也不算奇怪，说她不奇怪吧，也真是奇怪。 孩子干了错事，这么庄重地跟你道歉了，你还能把她怎么着呢。 大家呆了半分钟后，都松了口气，再互相客套几句，该继续出警的出警，该回学校的回学校，陈念抓着刘春花的手，待所有人都走了以后，都没松开。 「妈妈，」陈念提醒她，「看看我的好朋友。」 刘春花不说话，陈军杰抬头瞅瞅这个，低头瞅瞅那个，犹豫道：「要么见见吧，这里的小朋友也是真的 可怜……」 苏院长就在他们身后，刚才和警察做记录的时候，她听到了陈念爸爸是在政府工作的，这会赶紧道：「要么你们留下吃顿饭吧，到晚饭时间了，我们一块去食堂，方芝也在那儿吃饭。」 陈念听到这名字，眼睛就亮得跟大灯泡似的。 她道：「妈妈我饿了。」 刘春花：「……」 三人来到福利院的食堂。 说是食堂，其实就是个大点的房间，放着些桌椅板凳，大盆的菜和米饭端上来，摆成一排。 苏院长带着陈念一家算是吃的小灶，坐在角落比较新的桌子上。 福利院的小孩这个时候最能看见全貌，一个个端着碗筷排队打菜，有高有低，有大有小，但都挺瘦的，不怎么胖。 苏院长嘆了口气，道：「孩子们长个窜得快，衣服没新的就穿个高的退下来的，伙食管饱，但经费实在是有限，吃不了太好。我这里扣点哪里扣点，就想让孩子顿顿有菜有肉。」 陈军杰附和了几句，刘春花没说话，只是皱着眉头看着那些孩子。 不一会儿，陈念拽了拽妈妈的手：「来了来了，就是她，最漂亮的那个。」 这个形容词放平时真不是个好指认人的词，但在现在这个情境下，一眼望过去，最漂亮的真是毫无疑问，独独一个。 方知着也瘦，但在别的孩子皮肤没有撑开显得黄黄瘦瘦的时候，方知着却白得耀眼。 她身上的衣服虽然不好看，但她个子高比例好，很土的版型硬是被她穿得洋气了起来，再加上那头茂密微卷的长髮，像是个落难的公主。 刘春花没忍住多看了几眼，陈念嘚瑟地摇她的手：「漂亮吧？」 苏院长望过去，同这一家人解释方知着的状况：「这姑娘叫方芝，和陈念一样大，今年也七岁。长得是真的很漂亮，听她以前的老师说，性格好，特别聪明。今年开冬不是过了场寒潮吗？下了那么大的雪，她爸爸带着妈妈去给人送货，车进了山里，路实在太滑了，剎车失灵，人就没了……」 苏院长长长嘆了一口气：「她家是从别的地方搬过来的，这边没有亲戚。一直 联繫不到人养，就送到了咱们院里来。孩子是真可怜，刚来的时候不吃饭不说话不睡觉，困了人好不容易闭上眼，一个勐子就又惊过来……」 「咱们院里人手少，不能时时刻刻看着，这孩子跑了两回，都跑回自己家去了。但她家那房子是租的啊，人家不可能再让她住。」 「现在好一些了，吃饭睡觉上课都乖，就是不说话。跟老师不说，跟别的小孩也不说，对着窗子一发呆就是半晌。」
第12页 觉得自己说得过了，苏院长又赶紧收了回来：「但时间长了肯定就好了，长大了慢慢就忘了。」 刘春花低头吃了口饭，陈军杰嘆了口气。陈念的凳子咔嚓一声，人突然站了起来。 刘春花拉住了她：「你干嘛去？」 陈念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看着刘春花，道：「妈妈我难受。」 刘春花鼻子一酸，陈念端着自己的饭碗：「一个人吃饭不开心的。」 是的，方知着那边只有一个人。 她打好饭就坐到了没人去的角落，那里窗户破了个口，风会灌进来。 刘春花没再挡着陈念，陈念端着饭碗快步走到了方知着跟前，在她身侧坐下来。 靠窗的那边，替她挡住唿唿的风。 冬天白日短，天已经黑了下来。 窗外墨蓝的天空上挂着一轮圆月，就在窗户的上方，莹莹地发着光。 方知着没有和陈念说一句话，甚至再没有看她一眼，她低头吃着自己碗里的饭，菜打得很少，脸上没什么表情，仿佛只是在重复机械的进食动作。 陈念没有打扰她，只是静静地陪着她。 方知着不喜欢一个人吃饭，但有时候她的工作实在是忙，哪怕是在吃饭的时间注意力也要放在工作上，陈念经常去探班，两人说不上一句话，但方知着说这样她就很开心。 只要能让方知着开心一点点，陈念做什么都愿意。 哪怕那个和她相恋了多年的方知着埋着这么多这么大的秘密，从来都没有和她说出口。 第6章 吃完饭方知着回自己的房间，陈念呆呆地盯着她的背影，脚步不由自主地往过挪，被刘春花拽住胳膊拉了回来。 「你不想回去了吗？」刘春花低声问她，「刚在办公室里说的话都忘了吗？」 陈念咬着下唇低着头，只能跟着父母出了福利院。 如果她现在是一个独立的大人，那她今晚一定会住在方知着的隔壁，明天就办领养方知着的手续。但她不是。 她也只是个七岁的孩子，乱跑一趟都不应该，吃的喝的住的都得依靠父母。 陈念缩了缩胳膊，逃脱了母亲的钳制，在刘春花一瞪眼的时候，把自己的手塞进了妈妈的掌心。 「我没忘。」陈念道，「我说话算话的。」 小孩子的手又小又软，刘春花也没法再跟她生气。三人站在福利院门口等车，位置太偏等不到出租，苏院长又出来道：「坐公交吧，还有一班，进了城里就好说了。」 「好，谢谢。」陈军杰点头道。 院长一直陪着，等三人上了车，才回身进了福利院。 公交车上没什么人，一家三口坐在最后一排，陈念夹在中间。 刘春花一直攥着她的手，几分钟后，她问陈军杰：「你说苏院长什么意思？」 陈军杰看向她，表情有些呆：「什么什么意思？」 刘春花皱着眉头：「她说了那么多，你没品出点意思？」 陈军杰：「什么话都有个意思，那我也接收不了那么多意思。在单位就整天意思意思，出趟门跟人聊个天还能意思。」 刘春花：「这大概就是你升不了职的原因。」 「啊你这怎么又说到我头上来了……」陈军杰气得不行。 陈念也皱起了眉头，她爸看起来是有些呆，小时候她总觉得她爸爸就是传说中的老好人，没什么脾气，出事了喜欢和稀泥，干不出什么政绩，只能平平静静地维持他们家的生活。 后来长大了，她自己体会到了工作的辛苦，再和爸爸坐在一起的时候，看他喝茶下棋，就明白了她爸爸不是不懂。 只是不想要而已。 不想应承那么多的意思，不想为了更高的职位 阿谀奉承，甚至都不想去做成什么大事，达到人生巅峰。 因为要想得到，就总得付出。 这种心态说不上是好是坏，只是陈念现在心里存着许多需求，只能通过父母去实现。 于是她另一只手拽了拽爸爸的衣袖，道：「爸爸，我觉得苏院长在暗示你领养方芝。」 陈军杰：「……」 刘春花一巴掌拍在陈念的脑壳上：「乱说什么，你自己想要，别给别人头上推。」 陈念抚一抚自己痛痛的脑壳，大方承认：「是的，妈妈，我自己想要。」 刘春花：「你就是看上别人漂亮。」 陈念一愣，她看上方知着什么，这个她倒没有具体想过。 因为方知着太好了，什么都很好，随便看上哪个都够人死心塌地的。 但现在方知着其他的优点还没显现，谁不爱美人，说漂亮也总是没错的。 于是陈念继续大方承认：「是的，妈妈，我想要一个漂亮的姐姐。」 陈军杰突然笑了，问陈念：「漂亮妹妹行吗？」 陈念整张脸都皱巴了起来，话到嘴边忍了又忍，换了个相对委婉的说法：「爸爸你看我漂亮吗？」 陈军杰张了张嘴，陈念赶紧又补充了句：「有方芝一半漂亮吗？」 陈军杰闭嘴了，他听懂了。 这是在说他生不出来那么漂亮的妹妹。 刘春花哈哈大笑起来：「也亏我们家念念长得像我，还能看。这要像你，孩子得受多大委屈。」 陈军杰：「……」
第13页 陈念：「所以妈妈我们养个漂亮姐姐吧！」 刘春花收了笑容，冷酷拒绝：「不行！」 这又不是买个玩具养条狗，掏钱稍微费点心就完事了。 一个孩子，一个已经有了自己记忆自己思维的孩子，一个有着严重创伤应激障碍的孩子，谁都不可能随随便便收养。 孩子不懂这些，当妈的可最明白。 车子静静地行驶，刘春花脸色很沉，陈军杰时不时找个话题同她说几句话。陈念被拒绝了不哭也不闹，安静地坐着，视线落在空荡荡的车厢里，发呆发得很专注。 车子到达市里，又 转乘了辆出租，才到了家。 这个时候陈念一家还住在爸爸单位分的房子里，老旧的小区也还不算老旧，七层的居民楼在周边的房屋映衬下，算是高的。 没有电梯，家在五楼，陈念没上几个台阶，脚就疼得没法掩盖了。 她开始一瘸一拐，刘春花立马发现了异常，就地蹲下把她抱着坐在自己的腿上，抬手就把鞋子给脱了。 「哪里疼？」她皱着眉头问。 「磨破了。」陈念指了指自己的脚后跟。 袜子是深色的棉袜，看不出来，但陈念知道她的脚已经有好几个地方见血了，粘在袜子上，要这么突然脱袜子撕下来，也真是够她受的。 「过来背你女儿！」刘春花沖陈军杰吼。 陈军杰赶紧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把陈念背起来，稳稳地朝楼上走去。 陈念脸颊贴着爸爸的嵴背，突然就觉得自己特别对不起父母，但她没办法，她只能不断地从爸妈身上汲取，汲取爱和活下去的能量。 回到家的时候，陈念的眼泪把爸爸的嵴背打湿了一大片。 脚还受着伤，人又哭成这样，刘春花再没捨得凶女儿一句，蹲在沙发旁边，手上轻了又轻，给陈念处理好了磨出的水泡和伤口。 等她再抬起头的时候，陈念身子歪在沙发上，已经睡着了。 小孩子体力有限，耗尽了沉入睡眠里，连梦都是漆黑的。 第二天清晨，陈念被妈妈叫醒，早餐已经做好了，吃过饭就送她去学校。 十八岁之前，上学就是顶天重要的事，陈念没磨叽，快速地把自己洗漱干净，快速地吃完了早饭。 妈妈已经换好了鞋，陈念跛着脚转身又进了屋。 「你干嘛去？」刘春花在门口喊，「你昨天就没背书包，书包还在学校呢！」 屋子里「哐」的一声，东西打碎的声音。 刘春花摔上了已经打开的门，快步往陈念的房间走：「摔倒了吗！」 没摔倒。 陈念拿着垃圾桶，正把桌上的碎片往桶里拨，怕划着名手，她手里还拿着本书。 刘春花：「……」 陈念处理完了碎片，开始整桌子上 的钱，最大的五十，最小的一毛，还有一堆硬币。 刘春花来到了她跟前，问她：「把存钱罐摔了做什么？」 陈念：「拿钱。」 刘春花：「拿钱做什么？」 陈念：「看漂亮姐姐。」 真是一点都不意外呢。 经歷了昨天，刘春花已经非常平静，她双臂抱胸看着陈念一张张地数钱，那两只小胖手还挺利索，有成为银行柜员的潜质。 陈念数完了钱，整整齐齐一沓纸币装进外套贴身的兜里，剩下的硬币叮叮噹噹塞进自己的裤兜里。 刘春花问：「多少钱？」 陈念拍拍兜：「一百九十八块零五毛。」 刘春花：「哇，巨款呢。」 陈念仰着脑袋，笑得十分天真烂漫：「谢谢妈妈，同学他们都说压岁钱给了爸妈就拿不回来了，我妈妈特别好，我的钱都给我。」 刘春花扯扯嘴角：「你要是考数学的时候有这么精就好了。」 陈念数学一直不好，上了高中拼命补了两年才没拖后腿考进了名牌大学。 如今陈念一把年纪，做高数肯定是不行了，但小学二年级的数学题，那还是百分之百有把握的。 她立地起誓：「妈妈我跟你保证，我下次考试一定是双百。」 刘春花一脸怀疑。 陈念：「真的，我跟你打赌，我要是没做到，这些钱我全给你。」 刘春花总觉得自己女儿这意思是，哪怕没做到，也是到时候打赌输了再给你钱，反正现在这钱，肯定是要装进自己兜里的。 但小孩子大概是没这么复杂的心思的……吧？ 刘春花带着陈念出了门，用个大围巾将她包裹得严严实实，抱着她上了自行车后座。 自行车在冬天干冷的风中穿行，刘春花一直在反思自己的教育理念。 她高中毕业，算是那个时候读书读得多的女孩子，但她一直挺遗憾自己没有考上大学。 她生性好强，即使身边大部分人结婚后都在家做家庭主妇，她也想要自己赚钱，所以不管带孩子多累，都没放弃自己做衣服的工作。 她后来看了不少书，就是为了能把自己的女 儿教得更好，所以尽管脾气差了点，但是她一直很尊重孩子的想法，尽量站在平等的位置去处理和孩子之间的矛盾。 所以陈念长得古灵精怪，脑子里有很多奇奇怪怪的想法，不循规蹈矩，她很开心。 但现在古怪到出了大问题，刘春花一时之间不知道到底还该不该放纵她的古怪。
第14页 送陈念到了学校，刘春花被吹得脸有些僵。 她搓了搓自己的脸，回身准备抱陈念下车，陈念已经自己跳下来了。 「你脚不疼吗？」刘春花声音一下子大了。 「不疼了。」陈念摇摇头，「妈妈我会注意的。」 她把自己的脑袋上的大围巾拆吧拆吧拽了下来，对刘春花道：「妈妈你低头。」 刘春花没动。 陈念：「快点妈妈，念念给你戴围巾。」 刘春花撇过脸，伸手拿了围巾，自己裹上了：「你今天什么打算，还要离校出走吗？」 「不走，我会乖乖上完课。」 刘春花：「然后呢？」 陈念：「等下午放学了再过去。」 刘春花：「……」 陈念拍了拍自己的兜：「我有钱，会坐车。」 刘春花：「……」 陈念：「天黑前会回家的。」 刘春花长长唿出一口气，在她背上拍了一巴掌：「去上课。」 厚厚的羽绒服让陈念像个小炮弹，圆滚滚地推了出去。 她进了二年级三班的教室，没有理会四下里小朋友落在她身上的奇怪目光，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下身。 同桌拿着课本正装模作样地早读，眼睛往她脸上瞄了无数次。 陈念从兜里拿出课本翻了翻，太幼稚了，实在太幼稚了，就这内容，她用脚答题都能答满分。 同桌：「陈念你作业做完了吗？」 陈念：「什么作业？」 同桌指指语文书：「生字十遍。」 陈念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经过昨天一役，同桌对这种问题已经不感到奇怪了，赶忙回答道：「林天意！」 陈念：「哦。」 林天意：「陈念你作业做完了吗？组长要收作业，今天语文课要默 写。」 陈念从桌兜里翻出了语文作业本，模仿自己小时候丑巴巴的字迹没几分钟就写完了。 林天意：「！！！！」 林天意：「还有数学……」 十分钟后，陈念把所有的作业本都交了上去。 林天意：「！！！！」 林天意没有可以搭的话了，只能十分崇拜地看着陈念。 这个年代的孩子没有手机没有电脑，平日里在学校能玩的东西也就那么一点，本来昨天王小明发烧就可以成为二年级三班全体同学一整天的讨论点，回家要和爸妈说三遍那种。但是陈念突然跑了，被老师和主任、还有一堆高年级同学追都没追上，已经俨然成了二年级三班的神话。 竟然有人有能力对抗整个学校，她可真是太厉害太可怕了！！！ 林天意这一天因为坐在神话身边过得兴奋又忐忑，神话本身却无聊得想要奔去操场打一套太极拳了。 太无聊了，小学生的课程太无聊了，老师瞪眼睛张嘴故意提高声音讲课的样子太尴尬了，同学们……都太傻了。 终于熬到了下午放学，非常美妙的是，小学下课十分早。 太阳还明晃晃地挂在天上，今天阳光充足，空气里有暖暖的味道。 陈念抬腿奔出了队伍，在一众学生惊恐的眼神里，第一个奔到了校门口。 然后，被刘春花拦住了。 陈念：「……」 刘春花：「……」 陈念：「……」 刘春花：「……」 身后大批的学生涌了出来，像浩浩荡荡的小太阳。 小小的陈念夹在人群中，弱小可怜又无助，睁着不大的单眼皮眼睛瞅着自己的妈妈。 刘春花看了眼她的脚，拍了拍自行车座：「上来。」 陈念：「呜……」 刘春花：「看漂亮姐姐。」 陈念：「嗷！！！」 第7章 这次准备充足，又有专车，快到福利院的时候，陈念叫停了她的专车司机：「妈妈，等一下。」 刘春花拉了闸，陈念跳下车，往旁边的小卖部跑，刘春花在她身后喊：「你脚真不疼啊！！！」 还是有点疼的。 不过这点疼对于心理年龄极高的陈念不算什么。 对于要去看方知着的陈念更不算什么。 她一秒都不想耽搁，快速冲进店里挑了些方知着会喜欢吃的零食，全都塞进了书包里。 这是她今天上课想了一天的东西，她认真地回忆了下这个年代有些什么吃的，而这些吃的里，哪些会符合方知着的口味。 没在学校小卖部里买是因为人太多了，人多眼杂，还都是小朋友，哪个看见了要分陈念一口，陈念都觉得心疼。 她只有一百九十八块零五毛，要全花给方知着。 陈念背着沉甸甸起来的书包，沖回了妈妈跟前。 刘春花准备抱她，她自己已经跳上了车。 「你明天还来吗？」刘春花问她。 「来。」陈念一点儿都没犹豫。 「我看你这架势……」刘春花顿了顿，「要不明天你还是自己跑着来吧。」 陈念：「……」 刘春花：「多冷的天啊，我骑得腿疼。」 「妈妈我有钱。」陈念拽了拽自己胸口的小学生专属公交月卡，「我还有公交卡。」 刘春花：「啧，看来我今天多此一举画蛇添足自作多情……」 车子到了福利院门前，苏院长正带着一群大大小小的孩子在院里做活动，看见门前晃过的身影，赶紧过来给开了门。
第15页 「来了啊。」跟招唿自己家亲戚似的。 陈念：「苏院长下午好，我说了要来的。」 苏院长摸了摸她脑袋：「你真厉害。」 刘春花把车子停到一边，干脆利落地道：「院长你们是不是快开饭了？刚好，我又能蹭一顿。」 「哎你看你说的，来了都是客人，我们院很欢迎客人。」苏丽也不折腾了，一挥手沖孩子们道，「解散吧，准备吃饭。」 孩子们有一半走了，一半还在原地磨蹭，时不时地 瞅一眼刘春花。 陈念见这群人里没有方知着，便已经熟门熟路地奔进了宿舍楼。 苏丽同刘春花聊天，嘆口气道：「孩子们都希望有人领自己走，所以来个大人就都看着。」 「嗯。」刘春花应一声，没接这个茬。 苏丽：「陈念是真喜欢方芝啊，小孩子的友情来的真是莫名其妙。」 刘春花摘下手套拍了拍：「人家也不大愿意和她做朋友。」 确实不大愿意。 陈念背着一书包的零食上了楼，方知着的房门半掩着，陈念瞄见里面有人，挺直身板敲门，方知着连应都没应。 陈念犹犹豫豫，最后隔着门板出声道：「方芝，我是陈念。」 里面还是没动静。 陈念压低声音：「我给你带了好吃的。」 方知着一点都没有因此被蛊惑。 陈念干脆自言自语起来：「你知道我今天怎么过来的吗？我一放学就往出跑，结果一跑出门就看见了我妈。我妈那两只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我心想，完了，八千里路挡不住我，但持刀的门神可以啊！」 「登时我就明白了，今天这关，不能硬闯，只能智取。还没等我妈开口，我立地就表演一个娇弱无依泫然欲泣，我妈一看，好傢伙……」 门开了。 方知着站在门缝里，从头到脚地看陈念。 陈念闭住了嘴，紧张地摆了摆脖子。 这次方知着的眼神里不仅有探究，还有疑惑和奇怪。 陈念反思了一下自己哪里奇怪，发现自己哪里都奇怪。 在众多奇怪中，刚才那一段话显得尤为地奇怪。 这哪是一个二年级小孩能说出来的话，这得是神童啊，相声界神童。 陈念清了清嗓子，试图解释：「我……喜欢看相声……」 方知着：「……」 陈念：「我背东西挺快……」 方知着：「……」 陈念咧大了嘴，一个憨厚的笑容：「你喜欢看相声吗？」 方知着抬手推了她一把，陈念身子晃了晃。 她低头盯着自己的肩膀，欣喜若狂。 方知着碰她了！ 在这个新世界 里，方知着同她的第一次碰触，真实的像是一颗石头落进了水里，哗啦啦的声响。 陈念忍不住笑起来，方知着眉头皱着，看她的眼神更奇怪了。 陈念也知道自己被人推了还乐呵呵的很像个傻子，但她搓了搓脸也没能把自己的快乐表情给搓回去，只能低了头，往后退了一步：「你要出来吗？」 福利院里响起铃声，昨天陈念听到过，是晚饭铃声。 方知着回身进了屋，再出来的时候手里果然拿了自己的碗筷，顶着刚才看陈念时那个臭臭的表情往外走。 陈念赶紧跟在了她身后。 一切仿佛复制粘贴，妈妈和院长在另一边的桌上吃饭，陈念陪着方知着在漏风的窗口前吃饭。 不一样的是，吃完饭，陈念掏出了一包大白兔奶糖递给方知着。 一样的是，方知着依然没理她，目光只在那糖上扫过，便端着自己的饭碗离开了。 陈念攥着那包糖，来到了刘春花跟前：「妈妈，回家了。」 刘春花：「天不还没黑呢吗？」 陈念：「不要给她太大压力。」 刘春花：「……」 陈念把糖递给苏院长：「院长你可以把糖给方芝吗？」 苏院长接了过来，笑着道：「当然可以。」 这次走的是真的顺利，陈念爬上车座之前，只偏头沖方知着的宿舍看了两眼。 苏院长吃完饭，拿着糖去了图书室。 方芝喜欢看书，没课的时候，她能待在图书室里一整天。 院里图书室的书基本都是捐赠过来的，什么都有，皱皱巴巴的。 天色已经暗下来了，但方芝没开灯，她坐在窗户前，一个干巴巴孤零零的身影。 苏丽进了房间打开灯，扫了眼图书室里再没其他人，便径直到了方芝跟前。 「这是陈念给你的糖。」苏丽把糖放到了方芝面前，「别人送给你的东西，即使不喜欢，也要礼貌地收下。」 方芝保持着一如既往的沉默，继续看书。 苏丽瞥了眼，发现是本外国小说。 「看得懂吗？」苏丽问她。 「别人和你说话的时候，即使不想理，也 要礼貌地回应。」 「老师之前没跟你说这些，是因为你刚来，心情不好老师理解，所以也没有着急安排让你去上学。」 「但你总要上学的，也总要和别人接触的。如果你表现得好一些，你还会有新的家庭，昨天来的叔叔阿姨你都看到了吧，他们人很好，那个一直追着你跑的小妹妹也懂事，你去了不会吃亏的。」
第16页 苏丽长嘆一口气，说到这里感慨万千：「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福分啊，有了新的爸爸妈妈……」 方芝一抬手，把面前的糖扔了出去。 糖袋子砸在墙壁上，破了口子，白白胖胖的大白兔四下炸开，七零八落。 巨大的声响阻止了苏丽接下去要说的话，也打断了她脑海中的美丽画面，她勐地站起身，指着方芝骂道：「你这孩子怎么这个样子！乱糟蹋东西，糟蹋别人的好心，你这样是不会有人再爱你的！」 「爱」对小孩子来说，是多么严重的词啊。 不用你做什么，光是说一句，爸爸爱你，妈妈爱你，孩子都能开心地笑起来。 不爱，没有人爱，简直是最残酷的惩罚和诅咒。 方芝砸完了东西还是不说话，身子梗得笔直。苏丽被气得火冒三丈，蹲下身把糖一颗颗捡回去，嘴里止不住地唠叨。 说来说去也就是那些话，小孩子不听就是不听，劝也没用。 苏丽捡完了糖，攥在手里，大步出了图书室。 回去的路上碰上一堆玩闹的小孩，兇巴巴地把人叫过来，然后把糖塞了过去。 孩子们愣了愣，然后欢唿着拿着糖跑了。 夜很深了，方芝还在图书室里看书。 那本书被她翻了一小半，有几张页面皱巴巴的，是水珠砸上去又干了的痕迹。 熄灯时间到了以后，咔嚓一声，整个世界都暗下来。 方芝收了书，等视线适应了黑暗，慢吞吞地把书塞进书架，然后转身往出走。 她看到了一颗糖。 白色的糖纸反射了点窗外的月光，躺在图书室的地上，十分显眼。 像是夜之精灵送来的礼物。 方芝走过去，一脚把那颗糖踹到了书架下 面。 逼仄的黑暗缝隙里，再没人能看到这礼物。 第三天，陈念依然在妈妈的陪同下来福利院准时报到。 不同的是，今天她俩是坐公交来的，陈念用的自己的小学生公交卡，妈妈花的陈念的小金库。 陈念：「……」 一块钱都不给我。 两人依旧留下来吃晚饭，这次苏院长在忙没陪她们，妈妈去打饭的时候花的钱还是陈念的小金库。 陈念：「……」 是时候考虑下童工可以干什么活了。 陈念端着饭碗，上面盖着最便宜的菜。依然坐到了方知着对面。 方知着垂眸吃饭的时候睫毛会微微颤抖，像振翅欲飞的蝴蝶，陈念几次看到恍神，别人饭都快吃完了，她还有一大半。 方知着瞄了她的饭碗一眼，陈念立马道：「你想要加什么菜吗？我去给你买。」 方知着低下头继续扒饭。 旁边桌有人突然沖她喊：「我们吃饭不花钱！」 是个年龄很小的男孩，右胳膊有明显的残疾。 小傻子，陈念心里嘟囔一句。 男孩从椅子上跳了下来，朝她走过来，指了指她的碗：「你都不吃肉的吗？今天红烧肉可好吃了。」 陈念：「我不爱吃肉。」 男孩：「我奶奶也这么说，其实是她没钱买肉。」 陈念：「………………」 男孩：「我给你去打肉……」 陈念赶紧拦住了他：「我不吃我真不吃，我这里好多好吃的呢。」 男孩看向她的书包。 陈念静静地和他对视，半晌，男孩舔(更多小说加群7 12273271）了舔(更多小说加群7 12273271）嘴道：「有多好吃啊？」 陈念嘆口气，把包抱进怀里，摸索半晌，掏出个星球杯递给了男孩。 「谢谢！」男孩拿着星球杯快乐地跑掉了。 方知着起身，开始收拾碗筷。 陈念也赶紧站起身，抱着书包跑到了方知着跟前，敞开了书包口给她看：「你喜欢吃哪个啊？」 方知着转身就走。 今天时间还早，陈念瞄一眼她妈妈的饭也还没吃完呢，于是遥远地给她比了个口型，然后就跟着方知着跑了。 方知着一直 在往外走，陈念一直在问她：「你要吃星球杯吗？你要吃大大泡泡糖吗？你要吃真知棒吗？你要吃旺仔小馒头吗？你要吃喔喔奶糖吗？你要吃亲亲虾条吗……」 她这么一路问过去，方知着没吱声，其他的小朋友在她屁股后面吊了一串。 方知着来到水槽跟前洗碗，水槽有些高，她得踮着脚。水哗啦啦地流出来，方知着洗碗的动作很快，但手指立马还是被水激得通红。 陈念赶紧把书包往后一转，甩到了背上去。 「没有热水吗？这么凉怎么洗啊，你不要碰了，我来……」 方知着屈起胳膊肘，在她身上狠狠撞了一下。 到底是小孩子的身体，陈念被撞的往后踉跄几步，书包口子还大敞着，里面的东西哗啦啦地掉了出来。 屁股后面吊着的小孩们一阵惊唿，七嘴八舌。 「你东西掉啦！」 「吃的都掉地上了！」 「要被踩坏了！」 「我帮你捡！」 陈念回头，看到那些小孩已经快速捡起了地上的零食，但谁也没自己偷偷拿走，全都给陈念递了过来。 尽管那些眼神一个个都赤裸裸明晃晃地写着：我想吃。 陈念：「……」
第17页 她到底是个四十岁的内核了，遭不住这些本来就可怜的小孩再这么可怜。 「掉地上的我不要了。」陈念道，「你们拿走吧。」 还有人往她跟前塞，陈念摆手：「我真不要了，我还有……」 「她嫌脏。」方知着突然道。 所有人都愣住了，小一点的孩子倒不会觉得这话有什么问题，只是方芝说话了这事，就足够大家惊奇。 陈念瘪了瘪嘴，回头看到方知着冷冰冰的表情，一时之间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 方知着甩了甩手上的水，往外走，陈念把包拉好，默默地跟在她身后。 两人上了宿舍楼，方知着放下了碗筷，准备去图书室。陈念堵在她门口，朝她张开手心。 里面躺着颗巧克力。 对于小孩子来说，这国外进口的巧克力是特别贵的东西，对于福利院的小孩来说，这巧克力更是他们想都不要想 的东西。 「这个最好吃。」陈念道，「给你。」 方知着抿紧了唇，她盯着陈念，半晌，恶狠狠地道：「别人给的脏，我不要。」 第8章 不受嗟来之食啊，陈念在心里默默地给方知着点了个贊。 只是这么小的孩子，说了两句话都和脏字有关，陈念开始反思，方知着是不是有洁癖。 女明星永远都是香香软软的，女明星的家里也永远有保姆打扫得干干净净，女明星和她做某些快乐的事的时候，倒是从来都没有嫌弃过她。 但女明星说过，她十分喜欢陈念，喜欢到可以为了她改变自己，所以陈念现在还真没法判断。 把这个问题默默地记在了心底，陈念又在方知着的屁股后面跟了一段，明确地用行动告诉她，她不介意方知着刚才说的话，这点小挫折是完全赶不走陈念的。 一直送方知着到了图书室门口，陈念往里面看了两眼，这才自顾自地跟方知着抬手拜拜，然后转身去找妈妈。 出来的时候碰到了很多小朋友，有面熟的，也有没见过的，都睁着闪亮亮的眼睛瞅着她。 陈念抱紧了自己的小书包，缩到了妈妈身边。 刘春花看她一眼：「红人了啊。」 陈念牵住了她的手往外走：「妈妈也红。」 刘春花：「这么多小朋友，你就喜欢漂亮姐姐一个？」 陈念：「要么多来两个？」 刘春花楞了两秒，抬手在她脑门上戳了一下：「你最近成精了。」 今天是周五，两人回到家以后，陈军杰正在客厅泡脚。 因为明天不上班，所以就有时间慢悠悠地泡脚看电视，品个茶下个棋。 往后这习惯持续了很多很多年，导致陈念勐地一瞅见这画面，就有时光如梭的感觉。 陈念抬了抬手里的袋子：「爸爸！妈妈给你买的烤鸡！」 「哎呦。」陈军杰笑起来，「今天吹的这是什么风，让你一毛不拔的妈妈……」 刘春花打断了他的话：「念念求着我买的。」 陈军杰嘴上一拐弯：「念念真是爸爸的小棉袄。」 小棉袄故作活泼，一蹦一跳地到了爸爸跟前，把香喷喷的烤鸡放到他面前的桌子上：「爸爸这一只都是你的，念念不跟你抢。」 「念念最喜欢吃鸡腿。」陈军杰捏了捏她鼻尖，「两只 腿都是念念的。」 陈念傻呵呵地笑了笑，而后话题便勐地转了个大弯：「爸爸你希望我长成一个什么样的人？」 陈军杰：「快乐的人。」 陈念：「不需要善良吗？」 陈军杰：「你本来就很善良。」 陈念：「我有好多好多书，但是有些小朋友读不上书，那我可以把我的书捐给有些小朋友吗？」 「可以啊……」陈军杰顿了顿，反应了上来，「是……那个小朋友吗？」 刘春花呵呵冷笑：「被你女儿套路了吧？」 陈念才不管这些，她上前拥抱了爸爸一下：「爸爸真好，爸爸也是善良的爸爸。」 说完她转身进了爸爸的书房，打开书柜的玻璃门，便开始给方知着挑书了。 陈军杰在外面喊：「念念你怎么跑爸爸书房去了啊，你的书在你的小书柜里啊。」 陈念拉长声音回他：「善——良——爸——爸——我会把你的爱——心——传递出去哒。」 陈军杰：「……」 刘春花：「……」 陈军杰泡完了脚，刘春花坐到了沙发上。 两人开始分吃那只烤鸡，两只鸡腿都撕下来留给了陈念。 陈军杰道：「越来越得劲了啊她。」 刘春花：「可不，把自己的宝贝罐罐都砸了。」 「你也真是惯着她。」陈军杰皱着眉头，「不能让她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刘春花翻了个白眼：「你去跟你女儿这么说啊，善——良——爸爸。」 陈军杰揪了揪自己的裤子：「哎……」 顿了顿又道：「小孩子就这样，兴趣来得快去得也快，再过两天，就不去了。」 刘春花没应声。 陈军杰转了话题，开始和她说一些工作上的事。 好一会儿，刘春花突然接上了之前的话：「你觉得她多久就没兴趣了？」 「啊，」陈军杰想了想，「一周吧？」
第18页 刘春花：「要是一周还没呢？」 陈军杰：「她最多两周，我女儿我还能不知道了。」 刘春花：「要是两周也不行呢？」 「一月！」陈军杰斩钉截铁，「一个月是极 限了！如果一个月她还这样，我就……」 刘春花突然抓起盘子里的鸡腿塞到了陈军杰的嘴里，将他的话堵了个严严实实。 「别让念念听到了……」刘春花小声道。 福利院远，来来回回折腾得不少。 方芝的性格奇怪，任谁一腔热血不断地被拒绝，也要变凉。 陈军杰说的没错，这要真是普通小孩之间的友谊冲动，陈念确实可能连一周都坚持不下来。 但陈念到底不是个小孩了，方知着也并不是她的冲动。 周六一大早，陈念便醒来洗漱好自己，拎着整理好的一沓书，站在了客厅里。 陈军杰还在睡觉，刘春花从厨房里出来，望见客厅里的陈念，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挥着手里的菜刀指了指卧室：「今天让你爸带你去。」 「好的！」陈念欢快应下，奔到卧室里就是一套「让人清醒」组合拳。 她爸脾气好，可以任她作。 她爸心还软，指不定多看方知着两眼，就动了收养她的心思。 陈军杰被折腾得不行，终于为了女儿牺牲了自己的周末懒觉时光。 两人吃过饭便出了门，不到九点就来到了福利院。 周末小孩子们不用上课，大人们也能歇一歇。 福利院里静悄悄的，正提着水桶往外走的赵妈看见他们，给他们开了门。 「你今天真早。」赵妈同陈念道。 「阿姨早上好。」陈念嘴可甜。 赵妈乐呵呵地给她指了个方向：「小芝也醒来了，这会在后面菜园子里呢。」 陈念赶紧把手里的书塞到了爸爸怀里，迈着两条被棉裤裹得实登登的腿朝后园子跑去了。 这里是原来学校的操场，一大片地，因为也没钱做修整，便干脆搞成了菜园子。 安良冬天的菜园子，能长得好的，也就是趴窝的菠菜，深绿色的大叶片贴着土地长，陈念小时候不喜欢吃菠菜，长大了之后就懂了只有这样的菠菜吃起来是甜的。 菜园子里再没人，只有蹲在壠上的方知着。 衬着灰濛濛的天，像个团得紧紧的小鹌鹑。 陈念跑过去，变成了另一 只鹌鹑。 她顺着方知着的目光看着田里丑巴巴的菜，开始自动语音模式：「早上好呀，我是陈念。」 「你知道我是哪个念字吗？是今和心，思念的念。」 「今天不上课，所以我一大早就来啦。你不上课的时候也起得这么早吗？你可比我勤劳多啦。」 「我要是不来见你，肯定在睡懒觉，冬天睡懒觉可香了。」 「但是来见你比睡懒觉还要好，好很多很多。」 「你冷不冷呀？今天风颳得唿唿的……」 方知着往旁边挪了挪，两人之间隔出了两个小朋友的位置。 陈念顺着她的方向挪了挪，重新变成一个小朋友的位置。 方知着再挪，陈念再挪，方知着还挪，陈念继续挪。 方知着踢了一脚冰冷的泥土，不动了。陈念也找了个小石子踢了踢，不说话了。 两人安静地待着，直到天气变得好了一些，太阳透过了云层，照在方知着的头髮上。 陈念真想给方知着扎扎头髮，这么好的头髮，从指尖滑过的时候，一定有让人身心舒畅的愉悦感。 方知着站起身，身子晃了晃。 陈念赶紧起身去扶她，结果手还没碰到人呢，自己也晃了晃。 「啊……有些晕。」陈念感嘆道。 「傻子。」方知着毫不留情地骂她。 「我知道是起来得太快啦……」陈念赶紧凑上去，「我不傻的。」 方知着没理她，已经大步朝前走去。 陈念跟在她屁股后面，到了熟悉的食堂。 食堂里这会挺热闹，方知着拿了份早餐，坐在老地方，慢吞吞地吃。 陈念已经吃过早饭了，就没再买东西，她坐在方知着对面，静静地看她吃。 方知着越吃眉头皱得越紧，越吃动作越暴躁。 最后磕鸡蛋的时候用了大力，咔嚓，鸡蛋外壳裂得粉碎。 陈念「哇哦……」 方知着攥着鸡蛋的手顿了顿，突然扔下了鸡蛋，起身走了。 陈念看着那只煮鸡蛋，有些迷茫。 这是因为讨厌她都不想吃饭了吗？方知着每次打饭本来就不多，这缺了一个鸡蛋，能够 吗？ 陈念低头盯盯那个蛋，抬头望望方知着的背影，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办。 旁边小男孩：「你还吃鸡蛋吗？」 陈念：「啊……」 小男孩：「你要是不想吃，可以给我，老师说了，不能浪费粮食。」 陈念从兜里掏出张纸，把那鸡蛋包住了：「吃，这是方芝的蛋。」 但等她出了门，就找不到方知着人了。 陈念拿着鸡蛋来来回回在四下转了几遭，都没能瞅着方知着，她跑着去了趟宿舍，又跑着去了趟图书室，人都没在。 鸡蛋在她手里都已经变凉了，陈念有点沮丧，想再找一圈的时候，被她爸爸拦住了。
第19页 陈军杰抱着书，道：「念念，苏院长回来了，我们去捐书。」 陈念：「哦。」 陈军杰举了举手里的书，笑得很灿烂：「做一个善良的念念，不开心吗？」 陈念用哄小孩的语气：「开~~~心~~~~」 两人转身往苏院长办公室走，拐过弯方芝就在他们身后冒了脑袋。 要想让一个人在一个固定的地方找不到你，当然是一直跟在她身后啊。 方芝的躲猫猫玩得很好，被动被跟变成了主动跟踪，这让她的情绪好了不少。 她贴着墙壁，见陈念进了办公室，便转身进了隔壁工具间。 这房子隔音很差，两边的房门又都开着，只要说话的人大声点，她就能知道他们在做什么。 果然很快，她就听到了陈念爸爸的声音。 断断续续的一些字，夹杂着略微有些尴尬的笑声，说书，说陈念翻了很久，说好多都是新的。 苏院长说了些什么，声太低没听清。但陈念爸爸的否定声却很明确，他说：「不，不，我就是陪念念过来看看……」 方芝攥紧了衣服下摆，抿紧了唇。 等隔壁谈完话，一起往外走，她又远远地缀在他们身后，看他们进了图书室。 图书室在一楼，方芝很熟悉这里。 她没进楼，绕过冬青树丛，来到了角落的窗户前。 搬了几块砖头踩上去，扒着窗台就可以看见图书室里的场景。 苏院长 和陈念爸爸边说话边登记，陈念站在书架前，正仰头看那些皱巴巴的书。 方芝看到苏院长登记完以后把那些书放到了最后排的书架，看到陈念赖在图书室里不愿意走，陈念爸爸只能陪着，苏院长待了一会就出了图书室。 方芝瞄一瞄最后排的书架，然后盯着陈念。 陈念也不拿书，就那么一本本地往过扫，上面的书太高她看不到，还把她爸爸叫了过来，抱着她看。 方芝皱了皱鼻子，觉得她真讨厌。 她害她没法静静地和她的植物朋友说话，害她早饭没有吃完。 她喜欢装可怜，还喜欢装大方，她喜欢笑，但方芝总觉得那笑容奇奇怪怪。 就像第一次见面时，她对着自己哭一样奇奇怪怪。 陈念是比她方芝还奇怪的小孩，现在陈念还霸占了她的图书室。 方芝扒着窗台的手指被风吹得红通通的，好不容易才等到陈念扫视完了图书室里的书，和爸爸出了图书室。 方芝赶紧绕到了另一个方向，确保这两人往前院去了，这才进了图书室。 她反锁了图书室的门，反正平日里，这里也没几个人会来。 她去了最后排的书架，找到了陈念带过来的书。 其实不用她特意去找，陈念的书很明显。 那些书很新，不仅是新旧程度的新，是出版时间的新。 《格林童话》《一千零一夜》有最新的漂亮彩插，《童话大王》《科幻世界》是最新的期刊，《十万个为什么》整整四大本，还有一套国外儿童文学…… 这些书，如果她现在在家里，会全部在她的书架上。 方芝的手指落在书嵴上，犹豫很久，才抽出来一本。 她打开书封，刚一翻动，就哗啦啦地飘下来几张书籤。 粉红粉蓝的小叶子书籤，上面有人手写了字。 很整齐很漂亮的字，带着淡淡的香味。 「早晨推开窗，看到太阳升起来，就是新的一天啊！」 「冬天会变光秃秃的树，春天就会披着绿衣裳~」 「早饭，午饭，晚饭，你就长大啦！」 「有酒窝的女孩笑起来，全世界都 会喜欢她！」 方芝捏着这些书籤，突然一股脑地全塞回了书里去。 她决定了，明天要是再见到陈念，她一定要用最凶的语气对她说：「你笑起来，全世界都讨厌你！」 第9章 但是第二天，方芝没能等来陈念。 早上起床蹲菜园的时候没有，下午在图书室的时候也没有，晚饭的时候方芝一个人坐在漏风的窗口前吃饭，还有人过来问了句：「方芝你朋友呢？」 方芝想回答说我没有朋友，嘴巴又抿得紧紧的一个字都没有说。 她懒得同别人说话。 这天晚上方芝做梦梦到了图书室里的那些书，这让她第二天起床心情非常不好。 周一福利院大部分的小孩都去学校了，剩下的都是些年龄太小或者有问题的。方芝个子本来就高，冷着脸抿着唇的样子看起来像是个大孩子，在里面愈发显得格格不入。 中午午休时间，院里来了辆小汽车。 方芝扒在宿舍窗口，看那小汽车上下来了一对穿着时髦的夫妻，被苏院长满脸笑容地迎接了进去。 方芝下了凳子，小跑着出了房门，远远就看见院长办公室外挤了一堆小朋友。 方芝走过去，大家的注意力都在被院长领进去的阿瞳身上，没人看见她。 方芝听到大家在小声议论： 「阿瞳今天穿得真好看。」 「老师今天给阿瞳梳的头髮。」 「切，老师也给我梳过。」 「给你梳你又没爸妈来领你，阿瞳有新家了，新家还有小轿车。」 「我有！是我不想去！」
第20页 「是人家嫌你太笨了，走路都会摔倒……」 这就吵了起来，很快吵闹声就越来越大，有人开始哭，苏院长推门出来，皱着眉头道：「你们干什么呢！」 有人告状：「老师郑甜甜骂我！」 郑甜甜：「老师我没有，是朱珠嫉妒阿瞳有家了！」 这一声喊得极大，苏丽愣了愣。 这一群小孩子，拎出哪一个都写不出嫉妒两个字，但遭人这么一喊，好像每个都知道这词的意思。 一下子，哭的就不止一个两个了。苏丽平时最怕的就是这种，福利院里的小孩没有哪个是不可怜的，一哭起来一大片，跟本哄不过来。 远远看到赵妈，苏丽赶紧招手让她过来，朝她使眼色：「我办公室有客人，你带大家去做活动……」 朱珠上来去抱苏丽的腿：「老师，他们说我没人要，我为什么没人要……」 苏丽扒拉了下她的手：「谁今天游戏玩的好，会有小红花哦。」 孩子们轰地一下都朝着赵妈跑了，听话就有小红花，小红花攒得多了老师会给发糖吃。 朱珠是倒数第二个被赵妈牵着手带走的，剩下最后一个牵不走的是方芝，站得远远的，睁着那双漂亮的大眼睛看着苏丽。 方芝虽然奇怪，但她不哭也不闹，苏丽这会正忙着，没打算理她，转身往办公室里走。 没想到方芝居然开口了，她问：「为什么不要她了？」 苏丽拧紧了眉头：「什么？」 方芝：「是嫌她傻吗？」 苏丽指了指楼上：「你先上去，待会老师忙完了找你。」 方芝没动，苏丽回到了办公室，关上了房门。 领养阿瞳的这家人经济条件很好，是做生意的。家里有两个儿子，想再养个女儿。 阿瞳年龄小，两岁多一点，正是最可爱的时候，所以领养过程很顺利。 今天是领养人第二次过来，就要接走阿瞳了。一般看好了，决定好了的家庭都会很快地接走孩子，就像一个拿到手的物品，再不想放在别人家里一秒钟。 阿瞳还什么都不懂，谁给好吃的，谁对她笑，她就跟谁走。 苏丽送着阿瞳上了车，有些捨不得，但更多的是轻松。 这里的孩子，能出去一个是一个，她都觉得轻松。 阿瞳真是运气特别好，这年头一般家庭都不缺孩子，更不缺女孩子，院里被剩下的，往往都是女孩子和身心有问题的。 方芝问她的问题，她懂什么意思。 朱珠被退养过一次，那对夫妻来看了好几次，最后要签手续的时候突然吵起来，说不要了。 朱珠就在房间里，哇哇大哭，还摔了一跤。 这事很多孩子都知道，那么多双眼睛，用各自的理解，都记在了脑海里。 方芝会问她，倒也不奇怪。 陈念一家频频过来，苏丽的心都被吊得高高的，每次见到陈念爸妈，都忍不住细细观察，这家到底想不想要这孩子 。 她在意，方芝当然更在意。 其实以方芝这样漂亮的容貌，要被领养出去不难，只是方芝来院里时间不长，人还处在别扭期。领养人来了，一看过去就会觉得这孩子性格有问题。大体上，人们愿意养一个相貌平凡的孩子，也不愿意养一个脾气差的公主。 苏丽送完了阿瞳，就去找方芝。 虽然上次两人谈话的过程非常让人生气，但孩子就是孩子，总是会被大人轻易原谅的。 苏丽上了楼，去了方芝的房间，结果没看到人。 她去了图书室，也没找到人。还待再找的时候，赵妈跑过来同她说：「电话，电话一直在响。」 整个福利院只有一台电话，就在她办公室。 苏丽赶紧回去，进办公室门的时候，电话还在响，看来这人很执着。 苏丽接通了电话，道：「你好。」 「是苏老师吗？」电话那头的声音清脆明亮，是小孩子特有的音色。 「是呀。」苏丽放柔了声音，问，「你是谁呀？有什么事吗？」 「我是陈念。」那边甜甜地道，「苏老师，我昨天跟着妈妈回外婆家了，外婆身体不舒服，所以我不能去福利院了~」 苏丽愣了愣，旋即笑开来：「诶，老师知道了，你在家里好好陪外婆，外婆会很快好起来的。」 「谢谢老师。」陈念顿了顿道，「那老师可不可以告诉方芝，我明天放学就去和她玩。」 苏丽：「当然可以了~」 陈念：「谢谢老师！」 苏丽问她：「小念你妈妈呢？」 陈念：「在做饭，我会打电话。」 「好好，小念真棒……」苏丽又哄了两句，始终没等到大人过来接电话，便同陈念说了再见。 这一家都奇怪。 小孩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的，恨不得时时刻刻缠在方芝身边，爸妈一直不表态，让苏丽很难做。 苏丽挂了电话，还没出办公室门，又接了另一个电话。 是政府财政部门的，到年底了，好多文件需要调查审批。 苏丽开始焦头烂额地忙工作，急匆匆地出了趟门，把一个小孩子的嘱託彻底给 忘了。 于是这一整天，方芝既没有等来苏院长的回答，也没能等来那个突然出现在她生活里，又突然消失了的烦人精。
第21页 方芝开始觉得沮丧。 那些堆在她胸口的石头又垒起来了，一层一层，盖起一个阴暗的房子，只有她一个人在里面。 这天晚上，她开始继续做噩梦。梦里有她原来漂亮的家，有爸爸妈妈，有学校里的同学老师，然后突然这些就都没了。 鬼从各个角落里钻出来，配着唢吶吹出来的音乐，钻进福利院里，钻进图书室里。 最后，鬼钻进了苏院长的身体，苏院长挥舞着两只长长的爪子，问她：「方芝，你想不想要一个新的家啊……」 方芝看见了那个家，一个巨大的笼子，拿着刀的爸爸妈妈，她被关了进去，又被扔了出来。 全世界都是被扔出来的小孩子，朱珠抱着她的腿，又哭又喊：「有人要我，有人要我……」 方芝勐地踹了下被子，睁开了眼。 她头上都是汗，视线里黑黢黢的，什么都看不见。 她感受不到自己的四肢，也不敢动一下胳膊腿，她总觉得有人在叫她的名字，可能在楼下，可能在楼道里，也可能就站在她的床边。 方芝瞪着眼睛，心跳一下一下地撞击着耳膜，觉得冷得很。 冬天真冷啊，她好想太阳赶紧升起来，挂在红色房子的尖顶上。 那样，有可能是新的一天，也有可能，是旧的一天。 陈念在外婆家待了两天，终于顺利去了学校。 外婆的病不严重，但犯起来的时候头晕眼花，家里的活都干不了。妈妈让爸爸先把陈念带回去去上学，自己留了下来。 临走的时候，妈妈和陈念反覆强调，不要自己一个人去福利院，要去就等爸爸下班以后带着去。 可是陈念放学早，爸爸下班迟，等爸爸下班了赶来学校再带陈念去，陈念连福利院的晚饭都吃不上了。 陈念觉得不能这样，她和爸爸商量了一晚上，达成了两人之间的小秘密。 放学后她自己坐公交去福利院，等爸爸下班了，再来接她回家。 这个年代的环 境没有以后那么复杂，正常情况下也是陈念自己坐公交上下学的。 为了让爸爸放心，她还严格计算了时间，确定了自己到达福利院的点，约好了这个时间会用苏院长的座机给爸爸打电话。 安排得这么完美，陈军杰直唿自己有一个天才女儿。 可是到了这一天的放学时间，他依旧没坐住，藉口出门送材料，骑着自行车到了北寺完小门口。 他躲在角落里，听下课铃声响起，然后看学生们浩浩荡荡地拥挤在一块，沖开了校门。 他推了推眼镜，弓着背，用力在里面瞄自己的小不点。 好在他的小不点跑得很快，跳得很高，几乎沖在最前排，双马尾快要扬上天。 陈军杰跨上车子，调了个方向。 陈念精准地冲到了公交站，刚好有车进站，她身子一缩就上了车。 陈军杰甚至觉得眼花，确定站台没女儿了，这才踩着车子追了出去。 公交跑得不是太快，但陈军杰平日里少运动，骑起车子来还不如自己的老婆，追了一段路身上便开始冒热汗。 公交没有直达，中途陈念倒了趟车。 陈军杰喘着气，真怕小不点搞错方向搭错车，自行车停下来以后，他还掏出身上的笔记本确认了一下早就查好的方向。 结果陈念可比他强多了，她背着自己的小书包，身子挺得端正，姿态闲适，动作老练，把车次记得稳稳噹噹。 上了对的车，去了对的方向，陈军杰继续拼命骑车，这次远远地落在了后面。 老远望见了红房子尖顶上的星星，陈念便已经离开座位，来到了下车处。 售票员阿姨喊她：「小朋友抓紧了，别摔了啊！」 陈念用力点头，并不觉得这小小的身体缺乏控制力，反而觉得轻盈得很。 车子到站，陈念跳下了车。 福利院就在眼前，她直冲过去，院里的人对她见怪不怪，招唿一句就打开了门。 依然是下午活动时间，院里有不少小孩蹦蹦跳跳。 看到陈念奔进来，都朝她看过来，当然，一部分目标明确地看向了她的书包。 陈念一抬头，就瞅着 了扒着宿舍窗台的方知着。 和第一天见到时一样，方知着散着头髮，穿着那件红色的棉衣，呆呆地看着她。 陈念觉得两天半没见，她真想她。 所以尽管知道方知着不会理她，还是蹦着朝她大力地挥手。 「嗨~~~~」她大声喊。 在人群里，就她最活泼，就她最显眼。 方芝怎么可能看不到她，方芝早早地就看到了她，只是直到现在，才真的觉得这个烦人精又来了。 她扒着窗台的手指动了动，被凹凸不平的木框刺得有些疼。 陈念边跳边喊着跑向宿舍楼，直到身影消失了，才移开了放在方芝身上的目光。 方芝从小板凳上下来，看了看自己的房间，又拽了拽自己的衣角。 很快，噔噔噔的脚步声就冲到了楼道里，越来越近。 陈念站到了门前，唿唿喘着气，叩叩叩，礼貌地敲着她的门。 方芝顿了顿，迈步上前，打开了门。 陈念兜头就是一句：「哇，好久没见，我好想你啊！」
第22页 方芝愣住，因为陈念的眼睛亮闪闪的，像她早上推窗看到的太阳。 「哦。」方芝应了一声。 陈念的眼睛更亮了，她转头把自己的书包拽过来，拉开拉链，从里面掏出了一盒红艷艷的草莓。 「我不是去外婆家了吗，我外婆家居然有草莓啊！我以前都不记得！味道超好的！特别甜！」 方芝垂眸，看着那漂亮的颜色，闻到了甜甜的果香。 她没控制住自己，咽了咽唾沫。 陈念打开了盒子，东西都凑到她手边了，突然又收了回去：「啊，我知道你不喜欢要别人的东西，这个我就是……跟你分享一下……这个……感觉……」 说完，她捏了一颗草莓塞进嘴里，腮帮子圆鼓鼓的，大嚼开来。 方芝盯着陈念，陈念含混不清地说话：「啊……尊的甜……吼甜啊……」 方芝抿紧了唇，抬手一摔门，转身进屋踢鞋上床，又把自己埋在了被子里。 第10章 门摔得挺大声，但并没有关上，反而因为力的反作用，敞得更开了。 陈念站在门外又吃了两颗草莓，才决定还是进屋看看。 自从在这具幼小的身体里以后，她常常要控制自己的思维，将自己的逻辑降智，以保证□□和灵魂的统一，让别人看起来不那么奇怪。 一个七岁的小朋友是不会考虑什么隐私不隐私，压力不压力的，想要交到朋友，只能靠坚持不懈死缠烂打了。 陈念推门进了屋，看那团裹在被子里的人。 她把草莓放到了桌上，在凳子上坐下来，仔细和她说话。 主要说说这几天的见闻，那些在小孩子看来可能有趣的事。 学校的生活真是乏善可陈，除了那个傻同桌偶尔会给她带来点笑点。 「林天意的塑普真是太好玩了，他分不清ln，还爱说我脑子不太好，我老子不太好哈哈哈……」 「我作业做得快，林天意觉得我是超人，偷偷对着我作业本许愿他考试能拿双百，我这不是超人，我这是观音菩萨了哈哈哈哈……」 「林天意……」 「咔」，方知着踢了脚床架。 陈念：「……」 陈念：「我们老师说……」 「咔」，方知着又踹了一脚。 陈念闭嘴了，方知着静默几秒，突然掀开了被子，她的头髮本来就多，被蹭得起了静电，炸了一脑袋。 配着那臭臭的表情，像个暴怒的金毛狮王。 陈念：「……」 陈念站起了身：「那个，我突然想起来，我要给我爸爸打个电话……」 说完赶紧出了房间，还贴心地给方知着关上了门。 方知着生气的样子可真可怕。 陈念抚了抚胸口，去苏院长办公室。 耽搁了点时间，不过还在她和爸爸约定的时间范围内。 结果刚下到二楼，抬头便撞上了苏院长，苏院长一指她说：「小念，让你爸爸进来吃饭啊，快开饭了。」 陈念：「？？？？」 苏院长：「哎，跟你爸爸说，不要觉得麻烦，来院里就跟来自己家了一样啊。」 陈念：「……」 苏院 长：「快去啊。」 陈念噔噔噔地跑下楼，跑出了院子，一出门就看到了靠着自行车在路边抽菸的爸爸。 陈念：「……爸。」 陈军杰快速灭了菸头：「啊……」 陈念：「你怎么来了哦？」 陈军杰：「来接你嘛，今天下班早。」 这也太早了，骗骗小孩子还可以。 陈念踱步到爸爸面前，仰着脑袋看他：「爸爸，你真爱我呀。」 小孩子说这话，并不会让人觉得尴尬，只会甜蜜加倍。 陈军杰蹲下身，捏了捏陈念的脸：「爸爸不爱你爱谁呀？」 陈念眨眨眼：「爸爸我有个愿望，很大很大的愿望，非常想非常想的愿望。」 陈军杰：「什么呀？」 陈念：「我希望方芝也有这么好的爸爸妈妈，有这么好的爱。我希望我们成为一家人。」 这话上辈子陈念也同自己的父母说过，那次由于准备不足，闹了个鸡飞狗跳。 如今在福利院门口，小小的陈念说着这样的话，单纯热烈，天真善良，这话便显得分外动人。 陈军杰一时鼻酸，抬手盖在陈念的脑袋上揉了揉：「可是方芝现在都不跟你说话。」 陈念立马：「她跟我说话了！」 虽然说的不是什么好话…… 陈军杰：「啊……说话还是不够的，她要和你做朋友，要喜欢你，也喜欢爸爸妈妈才可以。」 陈念偏了偏脑袋：「这样我们就可以成为一家人了吗？」 陈军杰见过方芝，觉得这是个不可能的事，就像他觉得陈念想要个漂亮姐姐的冲动坚持不了一个月一样，男人的自信让他无比顺利地就许下了承诺：「可以。」 陈念：「嗷！！！！」 她扑过去抱住了爸爸的脖子：「爸爸最好了！！！爸爸最厉害了！！！！」 陈军杰抱起她，开心地笑了。 方芝坐在床上自顾自地气了会，苏院长推开了她的房门叫她：「小芝，吃饭了。」 方芝下床，去拿自己的碗筷，苏院长望见了桌上的草莓，笑着道：「这么好的草莓啊，陈念带过来的吧。啊，老师之前忘记跟你说了，
第23页 陈念昨天有打电话过来，她外婆生病了，所以这两天没有来看你……」 方芝停住了动作，没说话。 苏院长搓了搓手：「刚才我进来的时候看到陈念爸爸了，陈念真是个有福的孩子，不是妈妈送就是爸爸送，她爸爸妈妈也是真的爱她，要换了是我，我肯定不会让自己孩子天天这么乱跑的……」 方芝突然过去拿起了草莓盒子。 苏院长连忙摆手：「你不喜欢听我不说就是了！你别糟蹋东西！」 方芝没有糟蹋东西，草莓那么漂亮，那么香甜，不应该被扔掉。 她把盒子抱进怀里，出了房门，往食堂走去。 刚下楼就看到了陈念和她的爸爸，陈念原本被爸爸单手抱在怀里，看到她眼睛一亮，翻身就跳了下来。 她冲到了方芝面前，问她：「你去吃饭啊！」 「嗯。」方芝哼了一声。 陈念：「我们一起啊！」 「嗯。」方芝哼了特别小的一声。 但陈念听见了，陈念不仅听见，还开始过度解读，她转头就沖自己的爸爸喊：「爸爸！方芝邀请我一块去吃饭！你也一起啊！！！」 陈军杰看着两个可爱的小姑娘，自然满脸和蔼的笑容：「好好好。」 方芝和陈念走在前面，爸爸跟在后面。 陈念又开始絮絮叨叨地说话，说了大半截路，注意力才跑去了方芝怀里的草莓上。 「你……」她指着草莓盒子，「重吗？我来拿？」 方芝停下脚步，突然捏起一颗草莓塞进了自己嘴里，像陈念那样，大口地咀嚼起来。 陈念：「！！！！」 香甜的汁水在嘴巴里蔓延，连带着心情都微微上扬起来。 「不重……」方芝在咀嚼的空隙里冒出几个清晰的字，「我吃掉就不重了。」 陈念：「！！！！！」 她瞪着眼睛，完全呆在了原地。 方芝却已经继续往前走了，边走还边在吃她的草莓，一颗又一颗，一点儿都没客气。 很快，她屁股后面的小孩就跟了一堆，对着方芝的盒子，垂涎欲滴。 方芝一颗都没给别人，她抱着盒子，紧紧地抱 着。 草莓的味道那么好，嫉妒的滋味那么差，方芝只想别人嫉妒自己，不想再嫉妒别人。 陈念楞了足足有半分钟，爸爸在她面前蹲下来以后，她才恢復了行为能力。 她控制不住自己眼睛里蹦出泪花，也控制不住自己说话的声音带着喜悦的颤抖，她用力地拍着爸爸的肩膀：「爸爸你看到了吗看到了吗！她吃我的草莓了！她吃我的草莓了！！！」 陈军杰有些懵：「啊，是，吃了，吃了。」 陈念：「她喜欢我！她喜欢我！！！！」 陈军杰：「？？？？」 陈军杰长嘆一口气，摸着自己女儿的脑袋，语重心长地道：「念念啊，爸爸要跟你讲讲喜欢这个词是什么意思……」 陈念哈哈大笑起来，转身就跑了。 她哪里不知道喜欢的含义，她看到方知着的时候心跳的空白是喜欢，她窝在方知着的怀里一遍遍地看方知着的戏是喜欢，她坐十几个小时的红眼航班去看方知着是喜欢，她穿越进这具小小的身体里，不思考缘由，违背所有唯物主义的逻辑，只想要待在方知着身边，是喜欢。 而方知着，那个还一无所知、甚至都不叫方知着的方知着，吃了她的草莓，就是喜欢。 陈念一蹦三尺高，迅速地蹿回了方知着身边，她的到来让周边的小孩唿啦少了一堆。 两人一块进了食堂，陈念一直侧头看着方知着，眼见她到档口准备打饭拿着这么多东西不方便了，赶紧伸手道：「我帮你拿草……」 方知着斜了斜身子，躲过了她的袭击。 陈念：「？？？？」 小孩子这么护食的吗？陈念试图解释：「我真的我就帮你拿一下，都是你的，我不跟你抢……」 方知着一转身，把自己饭盒塞进了陈念手里。 陈念：「？？？？」 「蘑菇青菜。」方知着扔下四个字，便径直朝自己一直坐的没人要的位子去了。 陈念抱着饭盒，这次只楞了几秒钟，就灿烂地笑起来。 她沖方知着的背影挥了挥手：「好的！没问题！你等我啊！」 一旁围观了全程的陈军杰：「……」 他开始认真思考，要不要开始给自己的女儿进行一门思想教育，叫：不要在感情中如此卑微。 陈念替方知着打好了饭，比方知着平日里注意营养搭配。 但她坐到方知着的对面就发现了，方知着今天可能吃不了那么多，因为那一盒草莓已经下去了一半。 陈念提醒她：「先吃饭，水果不要一次性吃太多，会拉肚子。」 方知着看了她一眼，如果陈念没理解错的话，方知着应该是翻了她一个小小的白眼。 啊，可爱！ 陈念笑起来。 她笑得实在是太灿烂，太张狂，方芝没法再无视她。 她把草莓盒子推到了一边，开始吃饭，吃饭的时候她观察着陈念的手和陈念的草莓，发现陈念的手一点儿都没往草莓那边去。 方芝其实不是个会浪费粮食的人，她的爸爸妈妈从小就教她，吃多少盛多少，能把饭吃完的孩子才是好孩子。
第24页 所以尽管今天肚子有些撑，她还是吃完了陈念打的饭菜。 等饭吃完了，碗洗完了，方芝去了图书室，陈念还是跟在她身后。 方芝拿了最近的一本书翻看，陈念这个时候不絮叨了，安安静静地待在她身边。 方芝看书，陈念就看她。 当方芝看过去的时候，陈念便会调转了视线，装作看窗外的模样。 窗外太阳慢慢下落，很快就掉进了地平线。 天色黑下来，灯光亮起来，爸爸在窗外挥手，陈念站起身，同方芝告别。 「我要回家了。」她道，「明天见~」 方芝嘴巴动了动，手指把手里的书页抠得翻了卷，终于冒出三个字：「明天见。」 陈念又笑起来，她把剩下的那半盒草莓往方芝跟前推了推：「其实我有个问题，但你不用回答我。」 方芝抬眼看她，觉得她真是个奇怪到顶点的小孩。 奇怪小孩眼睛闪亮，嘴巴抿了又抿，难得有了点不好意思的表情，但最终还是一握拳，问她道：「你到底是喜欢草莓，还是开始喜欢我了呀？」 第11章 由于给方知着提供了可以不回答的选项，于是方知着毫无意外地便选择了不回答。 陈念一点儿都没觉得失落，她问这问题也不是非要得到爱的回应，她只是想告诉方知着，我好喜欢好喜欢你，我好在乎好在乎你。 如果陈念没有看错的话，方知着当时应该是耳朵有一点点红，眼睛有一点点亮的。 ——她接收到了她的爱意，她今天可能比昨天快乐一点点。 没有比这更重要的事了。 陈念跳着出了福利院，爬上爸爸的车后座，两人迎着夜晚的冷风往回赶。 爸爸不像妈妈那么仔细，陈念心情好了抱着他的腰唱歌，一通乱嚎吸了冷风咳得哐哐哐，跟只小狗似的。爸爸都没说什么，还一块儿和她笑。 在家门口买了「垃圾食品」，两人回家又吃又喝，把家里搞得乱糟糟。 陈念觉得自己仿佛喝了酒，头晕乎乎的，心里也晕乎乎的，她躺在地板上看着天花板，都仿佛能看到方知着的脸。 陈念一字一顿地同爸爸道：「我要让方芝笑起来。」 爸爸：「啊……」 陈念：「她笑起来有酒窝，很好看很好看。」 爸爸：「你观察得还挺仔细，你妈妈年轻的时候有梨涡的，现在不知道怎么就不见了……」 陈念：「胖了。」 爸爸：「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两人乱七八糟地聊了许多，陈念真不知道她爸一个老爷们，和她这个七岁的小屁孩有什么好聊的。 或许是感受到了她内里成熟的灵魂，或许是因为男人带孩子就是这么地糙，第二天陈念同爸爸说了再不用来接她，爸爸果然就没来接了。 陈念照旧背着小书包，放学以后就沖往福利院，陪方知着吃饭，同她说说话，给她投餵小零食，然后快乐回家。 妈妈在外婆家待了一周，回来的那晚听闻陈念现在天天都自己一个人去福利院，把爸爸拉进屋子里，聊了许久。 陈念一直蹲在门外等着，她家房间隔音还不错，重点是爸爸妈妈说话声音小，她什么都没听见。 门开的时候，腿蹲得有些麻，往后一个踉跄， 坐倒在了地上。 爸爸一抬手捞起了她：「哎呦这里有只偷听的小老鼠。」 陈念叽叽喳喳：「我们老师说了，沟通很重要。老师和学生要沟通，爸爸妈妈和孩子要沟通。遇到问题的时候要沟通，没有问题的时候沟通沟通也能加深感情……」 妈妈拽了下她的小辫子，往外走：「你知道沟通两个字怎么写吗？」 「知道啊。」陈念跳到她身边，用手指在她身上划拉，「我认识的字可多了。」 妈妈垂眼看着她，欲言又止。爸爸把她抱过来，扔进了她的小卧室里：「宝贝女儿该睡觉了。」 小孩子的作息真是准得很，陈念还想和爸爸妈妈聊聊，但身体倦了就是倦了，一挨上床，就陷入了深沉的梦乡。 第二天没有什么异常，妈妈不但没有阻止她继续往福利院跑，还给她的公交月票充了钱。 一切似乎都变得平稳顺利起来，陈念再没什么花销，小金库都用来给方知着买东西。 这天她在小卖部进货，看到老闆桌上插了一束水灵灵的花，眼睛一亮，指着花道：「老闆老闆这个卖不卖？」 老闆直摇头：「不卖不卖，这我刚买的。」 陈念问她：「那你哪里买的呀？」 老闆给她指了个方向：「后面那条街开了个花店，新店活动，但还是挺贵的，小朋友不要乱花钱。」 「嗯嗯。」陈念嘴上应着，出了小卖部就往花店跑。 哪里是乱花钱呢，哪有女孩子不喜欢花的呢。 以前给方知着送花的人实在太多太多，什么名贵品种，什么一车花一园子花，你能想到的所有浪漫招数都有。 陈念认识方知着太迟，再赶也赶不上，再用心都觉得自己还是差一点。 曾经她输给了时间，但现在，她赢在了起跑线上。 一想到此，陈念的小腿就抡得飞快。 她一定要快快地把漂亮的一切送到方知着的手里，一分一秒都不耽搁。
第25页 陈念冲到了花店，的确是新店开业，里面品种丰富，馥郁芬芳。 店主一看到陈念就惊奇地笑起来：「呀，这是哪里来的漂亮小姑娘呀？」 陈念想给她竖个大拇指，说您可真会做生意。 但她不能，她只能仰着自己无辜的圆脑袋，看着阿姨道：「阿姨，我要买花！」 店主：「是爸爸要送给妈妈的吗？那要买玫瑰哦。」 陈念用力摇头：「不是不是。」 店主：「是爸爸妈妈要送给老师的吗？那要买百合哦，现在老师们最喜欢百合了。」 陈念还是摇头：「不是不是。」 店主：「那就是小朋友要送给爸爸妈妈的啦，买康乃馨吧！」 陈念终于倒过来气，插进去话：「都不是，是大朋友送小朋友。」 「啊……」店主陷入沉思。 陈念转头四下里看，店里玫瑰摆得最多，红艷艷的，让陈念想起方知着用玫瑰把她包围的无数个夜晚。 但现在不是玫瑰，玫瑰不是最重要的。 陈念的视线落在角落的雏菊上，小小的白色花朵，嫩绿的枝丫，簇成柔软的一束。 「我要那个。」陈念指了指。 店主笑着道：「这个也好，这是小雏菊，纯洁无瑕，适合小朋友。你要买多少呀，阿姨给你包起来，包得漂漂亮亮的。」 陈念问了价格，选了一把。 她的小金库不多，好在这个时候，物价也不高。 店主选了英文报纸风的包装纸，小小一束，繫着淡黄色的蝴蝶结，看起来真的很漂亮。 陈念抱着花出了花店，路上碰到人，都会多看她两眼。 等进了福利院，陈念更是吸引了所有大人小孩的目光。 在这里，没有亲人，被遗弃的孩子有吃有喝就不错了，能上学都是天大的恩赐，他们最大的愿望也就是多吃一颗糖，一块肉，哪里会想到去看花，拥有花。 光秃秃的寒冷冬天，陈念抱着一束鲜嫩的雏菊，就像即将到来的春天。 方芝扒着窗台，看到了这一切。 现在，她每天都会在这里等陈念到来，站得高看得远，她踮起脚甚至可以望见陈念过来的那条街。 今天陈念来得迟了些，但陈念来得很漂亮。 俯视的角度，让陈念同她的花成为了这黑沉沉的院子里唯一的亮色，那花的样 子，曾出现在方芝家里的餐桌上。 她妈妈会用毛线钩花，她钩了漂亮的餐垫，三个，爸爸妈妈方芝，每人一个。 方芝眨了眨眼，眼泪簌簌地掉下来，把楼下的陈念模煳成一个斑驳的光影。 她从窗台上下来，抬手蹭了蹭眼睛，然后坐到了床边上。 不一会儿陈念的脚步就噔噔噔着过来，每一次都跑得这么快，每一次都这么地迫不及待。 她敲响了方芝的房门，「笃笃笃」，然后问方芝：「今天的好朋友想吃什么好吃的呀？」 方芝想，一定是陈念把「好朋友」这个词说得太多了，导致她现在真的觉得，陈念是她的好朋友。 离开学校的时候，她以为自己再也没有朋友了。 方芝又揉了揉眼睛，把眼泪都擦干净了，这才起身去给陈念开了门。 但是开门的那一瞬，方芝就知道自己失败了，因为陈念的视线落在了她眼睛上，足足停顿了好几秒。 方芝觉得难受，她转身进了房子去拿碗筷：「吃饭了。」 再转回来的时候，陈念把那束花塞到了她面前：「哇，今天吃漂亮花花！」 鲜亮的花朵，还有淡淡的香味。 方芝心里漏了一个窟窿，往下滴滴答答地淋着水。 她推了陈念一把，避开那些花：「我不要。」 陈念愣住，问她：「怎么又不要了呢，不喜欢吗？」 方芝不说话，绕过她，独自往外走去。 陈念的热情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她仔细回想了下，并没有想到方知着什么时候不喜欢花。 她不对花粉过敏，她在自己的别墅里搞出了一个春夏秋冬都有鲜花盛开的小花园，她最喜欢的就是摘好多好多的花瓣，在屋子里撒得到处都是。 怎么会不喜欢花呢，这么漂亮的花儿。 陈念低头瞅着那束雏菊，然后开始在屋子里转圈圈找花瓶。 方知着一人住一间房，据苏院长说是因为她和别的小朋友住不到一块。 房子里东西少得可怜，好在陈念这些天天天给方知着投食，她的桌子上放着一个圆形的饼干罐子。 很合适。 陈念拆 了包装纸，将花束小心地插进去，然后去接了水。 插好的花就放在窗台上，配着绿色窗框，有种老旧又新鲜的美。 干完这些，陈念下楼，依旧扬起笑脸，陪方知着吃饭。 只是好不容易能多和她说几句话的方知着又恢復了沉默，整个过程只有陈念巴拉拉，说得口干舌燥。 离开的时候，陈念特意望了眼窗口。 雏菊还在那儿，小心翼翼伸出脑袋。 陈念紧了紧书包，希望明天来，它们还在。 她怕方知着把花扔了，毁了，更怕方知着因为痛苦，就再也不接受美好。 第二天放学，陈念早早地跳上了去福利院的公交车。 进了院子，她长长松了一口气。
第26页 雏菊还在，昨天的位置，鲜嫩嫩的。 陈念蹦着去陪方知着，没有提花的事，方知着也没提。 第三天，花依然在。 第四天，花开始有些打蔫。 陈念给花换了水，又剪了下枝，这把雏菊再挺了两天，终于到了凋谢的时候。 陈念算着日子，这天给方知着准备的小惊喜是巧克力。 之前的巧克力没能给出去，现在肯定是没问题了。 结果刚进院门，就有小朋友跑到她面前，拽她的衣袖跟她说：「方芝在哭。」 陈念一愣，问她：「方芝在哪儿？」 「后园子里。」小朋友把她往后园子扯。 陈念抓着她的手让她松开了自己的衣服：「我知道地方，我先去了。」 她沖了出去，扯开小朋友只是怕跑太快带倒了她。 陈念一直怕方知着在福利院受欺负，这里的小孩子太多了，老师和院长没法关注到每一个孩子，方知着的性格又孤僻，被欺负的时候没人帮她。 陈念一路奔到了后园子，方知着的确在。 她蹲在菜园子的角落里，小小的身体团成一团，陈念四下瞄了瞄，除了远处几个正在玩耍的孩子之外，再没有其他人。 陈念放慢了脚步，到了方知着跟前。 方知着的确在哭，她抱着自己的膝盖，把脸埋得死紧，但身子还是因为哭泣止不住地在颤抖。 陈 念的手掌犹豫许久，最终还是放在了方知着的背上。 一下又一下轻轻地拍打，安静地抚慰。 终于，方知着身子不抖了，人也动了动。 陈念看到了一张哭得眼睛通红的侧脸，心脏仿佛被人狠狠揪住。 她鲜少能看到方知着哭泣，成年后的方知着总是在笑，碰到不好的事情最多就是冷着脸，而后便会极其快速有条理地应对。 方知着哭得最厉害的时候，是在演戏的时候，角色需要，剧情需要，她可以哭到让观众闻之落泪，肝肠寸断。 陈念看这些戏的时候也哭，哭完了找方知着诉苦，方知着还会笑着安慰她。 都是假的，方知着总是这样说，别怕，都是假的。 现在是真的。 现在的方知着，每一滴眼泪都是真的。 陈念手忙脚乱地从包里掏出纸巾，试探地挨上方知着的脸颊。 纸巾很快洇湿，陈念的指尖碰到方知着的皮肤，又凉又软。 「太冷了。」陈念道，「这样哭很难受。」 方知着低着头，眼泪还是在往下掉，掉进泥土里，她指着那片土说：「死了。」 陈念看向那土，问她：「什么死了？」 「花……」方知着的声音都是哑的，她哽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花死，了……花都死，了……」 陈念愣住，方知着抬头看向她，那双眼睛被泪水泡得像雾蒙蒙的星球，眉头蹙着，就连嘴角都在难过地下垂。 她道：「人也，会死，都会，死掉……」 陈念不知所措，陈念无法回应。 是的，植物会死掉，动物会死掉，你最爱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就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 死亡到底是什么？死亡到底代表着什么？我们要怎么面对死亡，面对死亡后的痛苦、悲伤，和日日夜夜把灵魂都扯碎的思念。 陈念无法回答。 尽管在这具幼小的身体里的是个成熟的灵魂，正因为在这具幼小的身体里的是个成熟的灵魂。 她经歷过生、经歷过爱、她实现过梦想、她坠入过深渊…… 但她仍然无法面对死亡，哪怕她可以望见一 个活生生的方知着的现在。 第12章 陈念陪着方知着在小菜园里蹲了许久，直到方知着的眼泪止住。 方知着偏头看她，问她：「你哭什么哭？」 陈念指着地：「那是我的花，我不哭谁哭。」 方知着：「你送给我了。」 陈念：「那我心疼一下钱。」 方知着「扑哧」一声笑了。 她站起身往外走：「你的钱也不是你的。」 陈念跟在她屁股后面：「就是我的，是我存钱罐里存的。」 方知着：「那也是你爸爸妈妈给的。」 陈念：「还有我爷爷奶奶叔叔伯伯姑姑姨姨……」 方知着：「所以说不是你的。」 陈念背着手，假咳了两声：「行吧，那就是心疼你。」 方知着不说话了。 小槓精没了声，陈念斜着眼睛偷偷看了她一眼，方知着蹙着眉毛，不知道在想什么。 两人回到了宿舍，陈念给方知着吃巧克力，方知着从抽屉里拿出个白白胖胖的雪花霜，递到她面前。 「什么啊？」陈念愣了愣。 「抹脸的，」方知着抬着眉毛，一副大小姐的模样，「你没见过吗？」 陈念哪里没见过，陈念跟方知着好那些年，什么大牌的化妆品护肤品没见过。陈念只是没想到，方知着会主动给她这东西。 陈念勾起唇角笑起来，人还是要矜持一下：「干嘛啊？」 「哭那么久，脸会皴的。」方知着拧开盖子，「抹一下就好了。」 陈念：「那你哭得比我厉害，你也要抹。」 「切。」方知着伸手进去抹了一块，在手心化开了，熟练地擦了脸。
第27页 像只小猫咪。 陈念呆呆地看着，方知着自己擦完对上她的视线，极度不情愿地又化了些，然后双手贴上了陈念的脸。 陈念：「！！！！」 雪花霜凉凉的，方知着的掌心热热的，陈念坐着，方知着站着，低头看她的模样，真有了点漂亮姐姐的感觉。 陈念鼓起腮帮子：「谢谢。」 方知着嘴上不留情：「笨蛋，自己的事情要自己做。」 陈念乐呵呵地笑起来。 直到现在，她才觉得一个新 的，小小的方知着，从浓重的雾霾里走了出来，逐渐变得清晰。 原来方知着小时候是这样子的，原来方知着原本是这样子的。 有些犟，有些毒舌，太过敏感，太过聪明。 她的温柔被包在看起来坚硬，实际一碰就碎的壳里，会埋葬一束花，会在乎陈念肉乎乎的脸颊。 陈念唇角扬起，眼睛都变成了弯弯的月牙。 方知着看着她，问她：「你笑什么？」 陈念觉得不用解释那么多，小孩子之间没有那么丰盛的语音，但那流动的情绪是感觉得到的。 于是她回答她：「开心。」 方知着道：「你是个傻子吧，你刚才还哭。」 陈念这回挺大胆：「那你也是个傻子，你也笑了。」 是的，方知着笑了。 尽管她压着自己的笑容，但那笑容就是从眼角眉梢跑了出来，不一会就聚了满满一酒窝，再盛不住，突然溢出来。 「你才是傻子。」方知着笑得咯咯咯。 「我们都是傻子。」陈念笑得哈哈哈。 两人乐了这么一通，出门去吃晚饭的时候，被楼道的小朋友用惊奇的目光目送了一路。 往后的时间，方知着再没哭，陈念拿出那些老旧的段子逗她笑，方知着都笑了。 这天从福利院出来，陈念觉得脚踩在虚空处，如坠云端。 她呆愣愣地回到家，呆愣愣地放下书包脱了外套换了拖鞋，然后坐到了正在看电视的爸爸身边。 「爸爸你猜今天发生了什么。」陈念道。 陈军杰偏头看自己的小丫头，大手扣在她脑袋上用力揉了揉：「爸爸猜不着。」 「我跟你说哦……」陈念开始絮絮叨叨地说起在福利院发生的点点滴滴。 她每天都会跟爸妈说这些事，看电视的时候，吃晚饭的时候，辅导作业的时候。 她要让方知着不仅出现在她的生活里，还要出现在爸爸妈妈的生活里，就像一部电视剧里美强惨的主人公，一举一动都勾动着观众的心。 只有这样，她才有可能拿下胜利的一役，让他们真的变成惺惺相惜的一家人。 说到方知着葬花这段 ，正在厨房搞泡菜的妈妈探出了脑袋。 她手上还拿着颗大白菜，但手上的动作已经停了。陈念说到方知着对死亡的质问，眼圈不由自主地就又红了。 「方芝不是在哭花，她一定在很多时候自己躲着偷偷地哭，她想自己的爸爸妈妈……」陈念吸吸鼻子，看一眼自己的爸爸，再看一眼自己的妈妈，「爸爸妈妈，你们能告诉我，人到底为什么会死掉，死掉以后会去哪里吗？」 陈军杰长嘆一口气，开始对女儿进行人生的开解：「爸爸也这么想过，你奶奶去世得早，我变成了一个没妈的孩子，就天天晚上想妈妈……后来，妈妈就来梦里面了……」 他说些真的，说些假的，到底是不忍心把死亡这件事说得太过痛苦，就像无数文艺作品里那样，总想虚构出一个美好的世界。 让那些已经离去的人存在。 刘春花靠在门框上，看那一大一小一会儿哭了，一会儿笑了。直到两人讨论完了这个问题，才转身回到了厨房。 第二天是周末，但陈念一大早起来竟然没有准备去福利院，和爸爸两个人在饭桌上叽叽咕咕，刘春花听了一耳朵，道：「苗圃？我也要去。」 陈军杰问她：「今天不是有人要过来做衣服吗？」 「说的下午三点，照她以前那时间算，得到五点才能来。」刘春花咬一口咸菜，嘎嘣脆，「怎么，就你们爷俩能玩，我就不能休息一下了？」 「休息休息。」陈军杰赶紧道，「一家人一块去当然更好了。」 他给陈念使了个眼色：「就是啊……念念她有个事……」 刘春花看向陈念：「什么事？」 陈念说谎不用打草稿的：「我们老师让我们观察植物生长的过程。」 刘春花起身：「怎么还有这种作业，我去问一下温老师。」 陈念：「啊啊啊那个，我记错了，我们老师没说，是我们老师上课提到了，我想自己了解一下。」 刘春花坐回身，饭也不吃了，筷子往晚上一磕，双手抱胸问：「自己交代还是要我审出来？」 陈念还小，以前又是个没什么多余心思的小屁孩，这话刘 春花一般都是对自己丈夫说的。 陈军杰听这话就觉得皮紧，她老婆聪明，家里大事小事基本瞒不住，所以多年经验让他斩钉截铁地做了明智的选择：「自己交代。」 陈念：「爸爸……」 陈军杰：「对不起，爸爸只能出卖你了。」 刘春花皱着眉头，表情越来越严肃，陈军杰清清嗓子：「事情是这样的，其实很简单。昨天念念不是说了芝芝哭花那事吗，你说这孩子多可怜啊。还有点林黛玉的气质，黛玉也是早早地没了家人寄人篱下，你知道我是喜欢红楼梦的……」
第28页 陈念打断了她爸的啰嗦：「既然买的鲜花迟早会蔫，我想去找好种好养的树苗，直接种在福利院的园子里，告诉方芝，万物有死有生，重要的是成长和陪伴的过程。」 陈军杰：「……」 刘春花：「……」 陈军杰和刘春花之间眼神几度流转：「…………」 陈念反应上来了，立马扬起一脸的甜笑：「啊，这都是书上写的，读书真好呀。」 陈军杰：「读书好，读书好……」 刘春花目光下垂，继续吃饭：「陈军杰你反思一下你自己，当年追我的时候有没有这么用心。」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吓得陈念的心脏一阵狂跳。 吃完饭三人就出发，坐车去了市郊的苗圃。 苗圃占地面积很大，虽然是冬天，仍然有很多郁郁葱葱的树，和在大棚里开得正艷的花。 陈军杰把这趟当周末家庭郊游，带着老婆到处转悠，陈念目标明确，一进苗圃就往正在忙活的工作人员跟前凑，问他，哪个花最好养呀，哪个花冻不死呀，哪个花春天一定会发芽呀…… 小姑娘活泼可爱，说话跟个小大人似的。苗圃的大爷看着好玩，一路跟她聊了不少。 陈念频频点头，大爷提着修枝的大剪刀，突然问她：「种哪里呀？盆里还是地里？」 陈念道：「院子里，土地。」 大爷突然一抬手，就把面前的树枝剪掉了一大截。 陈念被挥舞的大剪刀吓了一跳，往后躲了躲。 大爷蹲下身，在剪掉的枝条里挑了挑，咔咔 咔又是几下，搞出些小枝条来。 他捏着一根枝条：「娃儿，你看。」 陈念赶紧凑上去。 大爷讲得很简单：「每个根根我们留三个茬茬，最下面的茬茬用剪刀给它这样……切个角，这边哦，看好是没有茬茬的这边，然后这样插进土里……就可以了。」 扦插大法好，看着就特别省钱，陈念在心里给大爷鼓了鼓掌，记住了要领。 但还是担心地问了句：「这样真的可以长出新的花花吗？」 大爷笑出了成年人的自信：「只要你勤浇水，可以的，我给你剪的这些条条，可是我们园里抗寒抗病最好的月季品种。」 「嗯！！！」陈念由衷地夸奖，「您好厉害！太谢谢您了！！！」 大爷本来就在做修剪，被小姑娘夸了心情好，干脆又多剪了几根，全都装进了陈念的小书包里。 「这些都给你。」大爷爽快地道，「不要钱。」 陈念：「嗷！太好了！」 陈念：「啊……」眼中期待又担忧。 「送你一瓶！」大爷想拍拍她肩膀，看了眼自己沾了土的手，又收了回来，「你跟我孙女一样大，她也快放寒假了。」 又保存了自己小金库的一点实力，陈念十分感动。眼见大爷已经站起身了，干脆自己凑过去，凑到人跟前勐地蹦了一下。 肩膀撞到了大爷的手，大爷一脸惊讶。 陈念乐呵呵地同他道：「谢谢您，拍到了！」 一盆叶片健壮的兰花，陈军杰慌忙送回：「不不不，不能拿……」 「不是给你的。」大爷指了指陈念，「给我小朋友的。」 陈军杰：「……」 陈念眨眨眼，最后鞠躬道了谢，蹦蹦跳跳往前走了。 抱着花的陈军杰：「啊，我们姑娘真是越来越厉害了，走哪里都能交到好朋友。」 刘春花皱着眉头：「过于聪明了。」 陈军杰：「哎，你又说，那小孩子嘛，一天一个样，今天这道题还死活做不对呢，明天就会了……」 刘春花压着声音：「你女儿不是一道题会了，每天作业都提前完成，每道题都对，字整齐了，人也整齐了，刷牙不用我喊了，还帮着干家务，出了门去哪里都熟门熟路的，跟人说话一套一套的，这是一天一个样？你觉得你那智商配我这脾气，能生出这个样的孩子？」 陈军杰：「……」 陈军杰：「说念念就说念念，莫要扯我，我智商可以的，我好歹读过大学……」 刘春花：「反正我生不出这孩子。」 陈军杰：「那这是哪里来的孩子？」 刘春花盯着陈念的背影：「倒也是我孩子……」 陈军杰：「你看你一天天的，搞什么嘛，自己都搞不清，矛盾得很。」 刘春花不说话了，她是矛盾得很。 知女莫若母，陈念是她一手带大的，没上学之前，所有的字都是她交的。 女儿生活习惯、学习成绩、品性品行什么样，没人比她更清楚。 自从那次跑丢到福利院之后，刘春花就觉得怪怪的。 怪的不是她突然非要去福利院交朋友，怪的是她一夜之间，仿佛长大了许多。 很多东西都不一样了，说话做事的逻辑跑出了小朋友的范畴，但你要说她不对吧，也的确是没什么问题。 甚至你要说她不好吧，除了为了方芝的事犟得不得了，也没什么不好。 女人的第六感来回横跳，这事想多了，刘春花甚至有天晚上梦到了佛祖降临，送给她一个娃娃，说这是我的玉女，你好好养。 第二天睡醒的刘春花：「……」 她只希望自己的孩子平平安安快快乐乐地长大，并不想要什么天神下凡金童玉女。
第29页 刘春花以前是不相信封建迷信的，但她现在看着陈念，思维总是会朝一些奇奇怪怪的方向飘过去。 她跟陈军杰说，男人嘲笑了她好一会儿，她有理有据地把陈念的作业本都拿出来了，男人也不过是愣一愣，然后问她，那你要怎么搞？把女儿送回给菩萨？ 刘春花： 男人，果然是靠不住的。 靠不住的男人乐滋滋地端着花和女儿跑到了一条线上，两人白得了点东西，就高兴得跟傻子似的。 刘春花嘆口气，只能跟上他们的脚步，决定回去跟自己的老姐妹聊聊。 路上，三人便分道扬镳。 刘春花回家，陈军杰带着陈念去福利院。 两人在公交车上聊了不少养花的东西，陈念甚至比大人知道的还多，陈军杰一脸震惊，陈念挥挥手：「哎呀，刚才跟我的大朋友学的呀。」 陈军杰给她竖竖大拇指：「方芝也一定会觉得你很厉害。」 陈念眼睛亮起来：「真的吗真的吗？」 陈军杰：「真的啊，我那个时候追你妈，特意把她带去博物馆，跟她讲那些瓶瓶罐罐的歷史，她就觉得我超厉害，后来……她就嫁给我了。」 陈念扯了扯嘴角：「那个……我们……还是不一样……的……」 这话说着可真心虚。 不过到了福利院，陈念把背了一书包的新鲜枝条倒出来，的确震惊了方知着。 方知着愣了好久没说话，陈念一边和她念叨今天的所见所得，一边把枝条都处理了，顺着菜园子的墙根，插了一长排。 方知着蹲在她身边，看那些小枝条，两人和昨天哭的时候一个姿势，不过心情都愉悦了许多。 方知着问：「光浇水吗？」 「对。」陈念道，「髮根需要十来天，比较关键，需要保持土壤潮湿。」 方知着：「真的能活吗？」 「可以的。」陈念拍着胸脯，和苗圃大爷一样自信的表情，「只要认真对待，一定可以活的。」 方知着笑起来。 陈念觉得自己真是进步神速功绩卓越，这么快就让笑容回到了方知着的脸上。 这天她陪了方知着许久，两人一块看书一块吃饭，还同大家一起玩了小游戏。 临走的时候方知着拉着她又去了下菜园，拿着水壶小心翼翼地浇水：「是这样吗？」 小小的方知着在月光下浇 水的样子乖巧又美丽，陈念觉得自己心里的褶皱都被熨平了，十分舒坦。 她疯狂点头：「是的是的。」 「不过你不用紧张，」她补充道，「我明天一早就过来了！」 「好。」方知着眼睛亮晶晶的。 但第二天陈念却并没有如愿。 妈妈突然要带着她去走亲戚，说有十分重要的事，必须一家人一起出动。 陈念抗议无效，只能抓紧时间给福利院去了个电话。 上次苏院长延后传递的事她知道了，这次学聪明了，不跟苏院长说，直接跟方知着说。 小女孩甜甜的声音求人，苏院长自然不会拒绝，她让人去叫方知着，方知着接上电话，小小声道：「餵。」 「芝芝！」陈念喊，「我是念念！」 方知着：「哦。」 陈念：「我家里有点事要出门，我现在不能过去见你了。」 方知着声音里透着淡淡的失落：「哦。」 陈念想了又想：「如果今天实在赶不及，那我们就明天见。」 方知着：「嗯……」 陈念：「你要帮我照顾好我们的小花哦！！！」 方知着这次有点力气了：「嗯！」 陈念笑起来，看来这招是有用的。 哪怕畏惧死亡，哪怕巨大的坎坷无法跨越，人们还是嚮往希望的。 希望挂在前头，哪怕只是一株花的萌芽，一个朋友的约定，也足够让你满怀期待地向前走。 向前走。 第13章 陈念跟着爸爸妈妈坐了很久的车，甚至在车上睡了一觉。 在她的印象里她家没有住这么远的亲戚，但毕竟是小时候的事了，谁知道呢。 等她睁了眼，车也到了，陈念下了车，看到村口一棵巨大的槐树，「哇哦」一声。 妈妈看向她，问她：「怎么了？」 「好大的树。」陈念张开双臂，「我们三个手拉手才能抱住吧？」 到这里，她都还以为今天只是场平常的亲子活动。 但很快，妈妈打破了她的幻想，她带着陈念走进村子，弯弯绕绕到了一户人家，那家门上当头一面挂着红布的镜子，门口一盆聚财风水鱼，屋檐上还有铃铛，风一吹过，叮叮噹噹，十分有氛围。 陈念停住了脚步，觉得震惊，也觉得心慌。 她本来就是莫名其妙地回到了这个世界，科学没法解释，她忙着拯救方知着，也没想过用玄学去解释。 结果她妈妈倒是想到了。 这些年，他们家里举办过的风水仪式，也不过是入住新屋拜拜灶神，遇到倒霉事了跨个火盆。 也就是意思意思，更多时候是为了生活有点仪式感，并没有人信这个。 陈念攥紧了妈妈的手，问她：「妈妈，我们来这里干嘛呀？」 妈妈回答得非常敷衍：「见个叔叔。」 陈念扯扯嘴角，松开了妈妈的手，朝爸爸跑去。
第30页 以前她绝不会怕这些，因为她一辈子行的端坐的正，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现在是真没底。 好在她是个小孩，可以随意撒泼的小孩，陈念登时抱住了爸爸的腿，仰头眼含热泪地道：「爸爸我不要来这里，好可怕。」 「没事没事。」陈军杰抱着她的脑袋，「念念不怕不怕，我们不做什么，就是去和叔叔说说话。」 陈念：「……」 看来两人早通过气了，早商量好了，陈念想了想自己最近干的事，说的话，真是漏洞百出，让人头大。 换她也觉得自己有问题。 她忽视这些问题，只不过是因为对自己爸妈有着天然的、最深层次的信任罢了。 陈念眨眨眼睛，陷入了沉思 。 直到此刻，她并不觉得爸爸妈妈会放任什么奇怪的人对自己做什么奇怪的事，她甚至觉得，要实在瞒不住了，她把真相说给爸妈听也无妨。 里面要真有位高人，她倒是真想问问他，人的灵魂是不是可以转生，她现在所处的到底是过去的世界，还是平行的世界。 要是过去的世界，她到底能不能改变一个人的未来。要是平行的世界，她能不能撕开时空的裂缝，找某个知晓一切的方知着问出个答案。 思及此，陈念心里那些慌乱便彻底消失了。 她不仅觉得坦然，甚至还有了些期待。 她松开了爸爸的腿：「真的吗？」 爸爸用力安抚她：「真的真的。」 「好。」陈念长吸一口气，「那就聊聊。」 她说这话的时候表情平静，眼睛带光，语气果决又风轻云淡，一点儿都没有了刚才的害怕样。 像个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隐藏大佬。 刘春花和陈军杰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神里读出了些心情复杂。 陈念不再牵着爸爸妈妈，自己打头阵，大步朝前走去。 过了风水缸，直面八卦镜，高高的门槛一抬腿，便迈了进去。 反而是陈军杰，开始行为畏缩。 他抓住了自己老婆的胳膊，皱着眉头问她：「我们真的有必要吗？念念就是个小孩子……」 刘春花：「来都来了……」 陈军杰：「哎呦这是来都来了的事吗？万一……」 刘春花偏头瞪她：「万一什么？」 陈军杰愣住，想不出个万一。 封建迷信是他的知识盲区，他唯一的经验就是做过几次反封建迷信的宣传海报。 陈军杰：「……」 刘春花：「要真是有问题，我们觉得他说的有道理就按照他说的办，觉得他说的没道理就不办。」 陈军杰：「安顿个家也得花不少钱。」 刘春花：「那就没道理了，那就不办。」 陈军杰：「……」 他实在是想不通，对此毫无敬畏之心的一家三口，怎么就真到了这个地方，跨过了这个门槛，坐进了大师的会客厅里。 大师年龄不大，但留着长长的鬚髮，人瘦但骨骼突出，所以帽子一戴，道袍一挂，真有些大师的味。 屋子正中央烧着三根香，拜着什么神。大师抬手请他们喝茶，笑容和蔼地说：「自便，自便。」 陈军杰笑着点头，但没动。他等着自己老婆动。 刘春花没有经验，这会正思索着怎么开这个口合适，就见陈念已经跳下椅子，迳自去果盘里拿了个苹果。 「叔叔我可以吃这个吗？」陈念问。 大师：「可以可以。」 陈念把苹果在自己身上蹭了蹭，抓起来就是一大口。苹果味道不错，汁水饱满酸甜可口，咬起来嘎嘣脆。 她边嘎嘣边道：「我妈妈让我和叔叔聊聊，但我不知道聊什么，叔叔你知道吗？」 大师：「那要看你的爸爸妈妈想聊什么了。」 陈念没把这话题扔给自己爸妈，她在屋子里踱步：「我虽然第一次来叔叔家里，但叔叔家跟别的家都不一样，有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爸爸妈妈应该也是想跟叔叔聊些奇奇怪怪的事情吧。」 说到这里，陈念突然凑到大师面前，她站着，大师坐着，她刚好可以直勾勾地望进大师的眼睛里。 这一瞬间，陈念卸下了所有的伪装，用自己内里破败的灵魂，同大师对视。 就连声音，都变得有些不一样起来：「大师，你觉得我奇怪吗？」 陈军杰：「！！！！」 大师：「………………」 刘春花起身，一把把自己女儿捞了过来：「冯大师对不起啊，小孩子什么都不知道，乱说话……」 冯大师，陈念脑袋里叮地一声。 她想起了一些事情。 小学六年级的时候，有次市里的作文大赛，她拿了一等奖。 由于在她的上学生涯中，鲜少有拿一等奖的时候，所以关于这篇作文她的印象非常鲜明。 如果她的爸爸妈妈是上辈子的爸爸妈妈的话，也会印象鲜明。 那篇作文她写的是个鬼怪故事，最终的结局是发现有人装神弄鬼。 而那篇作文的灵感来源于她爸爸的党政报纸，有一天整整一大版面都是 「知名神棍落入法网，科学信仰长存心中」的纪实报导。 那报导写的好啊，丝丝入扣，曲折离奇，引人深思。
第31页 陈念看了之后，一下午都如痴如醉，拿着把塑料剑在家里比来比去。 如果没记错的话，那神棍的绰号叫冯冯。 如果没猜错的话，她现在正坐在冯冯家里。 真是骤然一盆凉水泼上了头，让陈念心里那些正儿八经的心思都偃旗息鼓。 她眼里亮闪闪的光没了，心头的慌张也没了，默默吐出一口气，变得低眉顺眼。 冯大师呆了好一会儿，这才抬手笑道：「无妨无妨，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刘春花见场面尴尬，又真怕自己手里的孩子再搞出什么一点儿都不符合儿童言行的事情，赶紧把话题转开了：「大师，我最近心里不安，主要是前些天老做一些梦……」 冯大师解梦是高手，立马道：「您说。」 陈念坐在妈妈怀里听她说完了这神奇的梦，从她腿上跳下来，继续童言无忌：「这不是很简单吗？说明我聪明厉害，将来能干成大事。」 「就你。」刘春花在陈念脑袋上轻轻拍了一下，「你不折腾我我就阿弥陀佛了。」 冯大师看一眼陈念，陈念天真无邪地望着她，冯大师松口气，随即低头沉思，手上轻捻，又抬头皱眉，欲言又止。 刘春花看他神情，紧张起来：「大师您是觉得……」 冯大师犹犹豫豫道：「您家就这一个姑娘吗？」 陈军杰瞪大了眼睛，看向陈念，显然，他丰富的联想能力让他想到了陈念整天嚎叫着让他领养的方芝。 陈念撇撇嘴，在心里默默鄙视了下这问话的小把戏。 冯大师见孩子父母面露异样，神情越发高深起来。 还没等两人回答，他就摆摆手：「这事，不好说，不好说啊……」 看过报导的陈念：「……」 不好说，这就是坑钱的开始啊！ 冯大师可以欺骗她的感情，但绝不能欺骗她爸妈的钱！ 陈念挺直了嵴背，握紧了小拳头。 冯大师起身，往屋里走：「我去请……」 不等他请 出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陈念忽地跑到了他跟前，攥住了他的手。 冯大师：「……」 陈军杰：「！！！」 刘春花：「念念！」 陈念仰着脑袋，特天真地看着冯大师：「叔叔，我是我爸妈目前唯一的孩子，你要去找什么？带念念一起去呗。」 没等爸妈冲到她跟前，陈念晃了晃冯大师的手，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甜蜜蜜地小声道：「不然我就把你家院子里埋的东西，挖出来哦~」 冯大师一个哆嗦，彻底愣了。 他连脸上高深莫测的表情都绷不住了，震惊地看着陈念，像在看个怪物。 刘春花和陈军杰都到了两人跟前，一边一条胳膊，准备去拉陈念。 陈念却没有松开手，她还在对着冯大师甜笑，但指尖已经快抠进了他的皮肤。 冯大师额头冒汗，手心也冒汗。 他结结巴巴地挡了两个大人：「没，没事，我带……带……进去……」 刘春花和陈军杰当然不会撒手，两人都察觉出了异样，怎么可能放心。 刘春花已经开始后悔：「那个冯大师，我们没什么事了，我们不问了。」 陈念对他们摆了摆手：「可是念念还有问题，想和冯叔叔说。」 「冯叔叔也想和我说。」陈念转头看着冯大师，挑挑眉，「是吧？」 冯大师：「是，是……」 陈念：「我们就去屋子里拿下东西，爸爸妈妈你们在门口等我嘛，看得见的，念念不会跑掉的。」 陈念说服了两人，她牵着冯大师的手进了屋，留给爸妈两个一高一低的背影。 冯大师的手指都变凉了，他抖抖索索小声地问陈念：「你……哪里……来的……」 陈念小学生回答：「爸妈肚子里来的呀。」 冯大师看她一眼，感觉再不快点进行下去，就要给陈念跪下去了。 陈念抓紧时间威胁他：「按我说的做，不然小白兔也要遭殃。」 冯大师：「！！！！」 陈念瞅他那表情，在心里默默给自己比了个耶。 纪实报导是真纪实，里面写了这神棍为了「法力无边」，曾经 把去世的婴儿尸骨埋在自己家院子里，天天拿香供着。还写了他私生活混乱，包的二奶是网上认识的性工作服务者，网名叫甜甜小白兔。 陈念对这两件事印象深刻，估摸着时间也没差，就随便碰一碰运气。 碰对了赚，碰错了反正她在冯大师心里是个神叨叨的小孩，也没什么问题。 「大，大师你说。」冯大师连称唿都改了。 「啊，别这么叫我。」陈念松开了他的手，从兜里摸出纸巾擦了擦自己的掌心，「我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小学生。」 冯大师：「好，小学生好。」 陈念皱着眉头想了想：「就，待会出去，不管我爸妈说什么，我说什么，你就一句回答。」 冯大师压低了身子，凑近了耳朵，聆听天机般郑重的表情：「请您教诲。」 陈念：「好，很好，非常好。」 两分钟后，陈念和冯大师一同出来，冯大师手上端着尊佛像，恭恭敬敬地放到了陈念父母那边的桌子上。 陈念爬回自己妈妈腿上，刘春花抱着她，上上下下偷偷捏了一遍。
第32页 陈念仰着脑袋说：「妈妈，我没事~」 冯大师击掌，突然一声响亮的唿喝：「好！」 陈念：「……」 刘春花：「？？？？」 陈军杰：「？？？？」 刘春花犹犹豫豫问：「大师，那个，我的那梦……」 冯大师声如洪钟，抬手撩须：「很好！」 刘春花：「……」 陈军杰：「……」 陈念赶紧：「叔叔，其实虽然现在爸爸妈妈只有我一个孩子，但将来他们可能有新的孩子呢~」 冯大师眼睛闪亮，嵴背笔直，比起之前道貌岸然高深莫测的样，可显得正直善良、伟大光荣得多了。 他极富感情地道：「非！常！好！」 陈念满意了。 刘春花和陈军杰也满意了。 就像那篇报导上写的，许多时候，人们遇到问题去求助所谓的大师，不过是想要一个心理安慰，想要个绝望中的希望，想要个能看到未来美好生活的念想。 大师说好，越神叨，那就越好。 为了 让大师说好，许多人愿意出钱出力，但今天，大师一分钱没要，便向陈家一家三口，连连说好。 这说明了什么？ 这说明是真的好啊！！！ 回家路上，刘春花脸上多日的阴云一消而散，陈军杰嘴巴里的嘚瑟就没停过：「我说什么来着！我说了你那梦好吧！我们家闺女就是聪明！就是厉害！我生不出来，但老天爷生得出来啊！冯大师也是真的厉害，一下子就探到我们家最近的主要矛盾，但这矛盾也算不得矛盾，照现在看来，我们家气运是真的好啊。别人去了冯大师那里，那不得买点东西回来搞搞风水，我们家一分钱没花！呵！一分钱没花，说明什么！」 陈念赶紧喊：「说明我可以有个漂亮姐姐！」 陈军杰：「……」 刘春花：「……」 第14章 由于冯大师的加持，陈念之后往福利院跑的过程非常顺利。 她依旧每天放学就去看方知着，两人待一会儿，然后再回家。 她的爸爸妈妈对她没有过多的要求，主要是她这个年龄，也没法有啥要求。 小孩的主要任务是长大，学生的主要任务是学习，小学二年级的学习内容，陈念用脚都能搞得定。由于每天来回折腾运动量大，吃的饭量都渐涨。 还变得聪明伶俐，眼里有活，手上勤快，嘴巴特甜。 陈军杰每天被自己女儿哄得心情愉悦，年底的工作任务都觉得不那么难搞了，真应了冯大师说的那句话，好，很好，非常好！ 愉快的日子过得匆忙，眼看到了一月之期。 陈念的热情不减反增，陈军杰拉着自己的老婆偷偷商量过几次，刘春花都没松口。 好在陈军杰和自己女儿的约定不是以日期为限，他们定下的「方芝喜欢这一家，愿意和他们在一起」的情感准则并不好判定，陈念虽然整日把方芝挂在嘴上，但也没有逼迫家里现在就收养方芝，所以事情就又这么缓了下来。 一场雪之后，安良迎来了一段寒潮期，天气勐然变冷。 陈念抖抖索索地考完试，出了学校门就看到了她妈妈。 赶紧叫喊着奔了过去：「妈妈你怎么来了呀！多冷的天呀！！！」 刘春花穿着大袄子，戴着棉手套，这会把手套摘了，接住了跟个炮弹似的陈念。 「带你去买衣服。」刘春花道。 陈念愣了愣，买衣服这事之前妈妈确实提过，说今年兴起了小孩的羽绒服，院里别家小孩都穿上了，要给陈念也买一件。 自己妈妈是个裁缝，陈念小时候从来没缺过漂亮衣服穿，她妈妈在打扮她这件事上，一向上心。 但陈念不太上心。 陈念的心被别的东西塞满了，放不下这种杂七杂八的小事。 她抿抿嘴，小心翼翼道：「可是妈妈，我约好了和方芝一块看书……」 刘春花看着她，静默了几秒：「都考完试了，还看什么书。」 陈念：「我们最近在一起读《水孩子》……」 刘春花：「字都没认多少，看得懂吗？」 陈念：「她不懂的地方我会给她教。」 刘春花：「………………」 陈念：「妈妈你别不信，我现在学习可好了。」 刘春花撇撇嘴：「那就看看你期末考试成绩。」 陈念：「害。」 刘春花牵住了她的手：「给苏院长打个电话，就说你今天不过去了。」 陈念：「那不行！！！」 平日里有别的重要的事耽搁去看方知着就算了，买衣服这种事实在没必要耽搁。 她和方知着已经二十四个小时没见了，而衣服什么时候都可以买！ 「妈妈～」陈念拖着她的手，用力撒娇，「方芝每天都站在窗口等我呢，她现在不能上学，和别的小朋友也不熟，一整天就等我去和她说说话……」 刘春花：「…………」 陈念：「我这不是放假了吗，放假就有好多时间，我们可以上午中午去逛街……」 刘春花：「下午去看方芝？」 一想到放假以后就有更多的相处时间了，陈念忍不住笑起来：「对！」 顿了顿她又补充道：「别的时候没什么事，我也可以过去嘛，我们就是看看书，玩玩游戏，我会带上我的寒假作业的……」
第33页 「唿……」刘春花长长舒出一口气，抬手在陈念脑袋上戳了一下，「你真是被灌了迷魂汤。」 陈念立马指天发誓：「我干的，不关方芝的事。」 刘春花终于一偏头：「行吧，去见方芝。」 「嗷！！！」陈念兴奋起来，「妈妈最好了！妈妈和我一起去吗！！！」 刘春花：「一起去，人要见，衣服也要买。」 陈念：「啊？」 刘春花：「和方芝一起去买。」 「啊啊啊啊啊啊！！！！」陈念疯求了。 带方知着出门，陈念想过很多次了。 方知着就像个被剪了翅膀的雏鸟，待在那一方灰熘熘的牢笼里，和彩色的世界隔绝开来。 陈念努力把外面的颜色带进去，但能展现给方知着的快乐，仍然很少。 她问过苏院长好几次，能不能带方芝出门玩，都被 苏院长拒绝了。 方芝有从福利院逃跑的歷史，不止一次。院里每次出去找孩子，都大动干戈。苏丽实在是太忙了，太累了，不想再惹一点麻烦。 更何况陈念也是个孩子，允许这孩子天天跑到院里来，已经是开了后门担了风险了。再让这两孩子一块跑出去，但凡出了一点差池，苏丽都担不起这个责任。 陈念理解苏院长的做法，也不好和自己的爸爸妈妈开口。他们工作都忙，又没有松口说要领养方芝，整天被她折腾的已经够呛了，再多一些乱七八糟的要求，指不定会适得其反。 谁曾想到，就在这一天，机会突然从天而降，砸到了陈念头上。 妈妈主动要带方知着出去，还是逛街这种事，陈念怎么可能不兴奋？ 她知道自己的妈妈不是吝啬的人，也不是心硬如铁的人。这趟出门，只要不出什么大问题，不但能让方知着放放风，还能让她和自己的家庭加深一下了解，培养一下感情。 氛围好了，甚至还可以给方知着骗些东西。 百利而无一害呀！！！ 陈念原地蹦圈，又对着妈妈夸了好多彩虹屁，这才迫不及待地拉着她往公交站走。 这条路她已经熟到闭眼都不会错过站了，一路上都在叽叽喳喳和妈妈说方芝最近的状况。 因为记得和爸爸的约定，所以在说起方芝对自己的态度时，总是不忘记强调：她对我很好的！她和我说话！说很多！ 她晚饭都和我一起吃！我们俩一个桌！我夹她的菜吃她都不会生气！ 她天天都去看小花苗！天天都记得给它们浇水！别人都不能动小花苗的！就我可以！ 最最最重要的是！她对我笑！她还对我哭！我们一起抱头痛哭过！ 在陈念的叙述里，她们可真是非你不可的钢铁友情。刘春花却听得直想笑。 笑自己的女儿傻乎乎的真是可爱，笑完了又开始发愁。 愁念念这个样子，将来长大谈恋爱可怎么办啊。 两人各怀心思地聊了一路，到了福利院，陈念首当其冲，进了院门就开始冲着方知着的窗口喊：「芝芝！芝芝！吱吱吱！！！」 考试时间结束的比平日里放学早许多，但昨天陈念已经同方知着说过了今天自己会早到，于是她这么一喊，方知着立马从窗口探出了头。 陈念高兴得不行，仿佛这样就足以证明她和方知着关系超铁，赶紧招唿自己妈妈看。 「妈看，妈看！芝芝！芝芝！！」 刘春花：「……」 她望过去，对上方芝的视线，硬要说的话，方芝看他们的眼神确实比之前见到的柔和多了。小姑娘长发大眼睛，虽然衣服穿得旧旧土土的不好看，但人仍然很漂亮。 刘春花抬手，沖她招了招手。 方芝犹豫了下，回了个招手。 陈念看到她两这动作，高兴得都快上天了。 但她内里好歹是个成熟的大人了，所以还是很冷静地考虑了一下和妈妈一起逛街这件事，方知着愿不愿意接受。 诚实地说，方知着要是愿意，那绝对是皆大欢喜。方知着要是不愿意，那点寸劲爆发了，很有可能便前功尽弃。 风险太大，陈念决定先去徵求一下方知着的意见，于是转头沖妈妈道：「妈你先和苏院长去聊聊，我上去叫方芝！」 刘春花：「嗯？我来又不是找苏院长的。」 陈念：「啊！可是大人们总有事情要说……」 「我没有。」刘春花抬脚往前走，「我只是来邀请方芝逛街的。」 陈念：「啊啊啊！」 她迈着小腿追上去，她妈妈个子高腿长，走得可真快。 「妈妈妈妈，我觉得这个事情我和芝芝说比较好。」 刘春花：「你说，没不让你说。」 陈念：「那你……」 刘春花：「你说，我等着呀。」 陈念：「你在苏院长办公室坐会等，她办公室里暖和……」 刘春花抬脚一跨，已经上了通往三楼的台阶：「啊，错过了。」 陈念：「您转头就是院长办公室！」 刘春花：「啊，昨天睡落枕了，这头好像转不过来。」 陈念：「………………」 眼看拐个弯就是通往方知着房间的楼道了，陈念万般无奈只得一个滑跪抱住了妈妈的腿，痛唿道： 「妈！！！」
第34页 刘春花：「……」 陈念眼睛红红可怜兮兮：「妈妈，我们还没有准备好……」 「准备什么？」有人插进话来。 那声音清清亮亮，同样是小姑娘，音色可比陈念好听多了。 陈念偏头，对上方知着的视线，情绪瞬息万变，最后定格在了一个又担忧、又惊恐、又苦巴巴的表情上。 你今天咋就这么积极呢？ 平日里咋没见你出来迎接我一步呢？ 这位是我妈，我妈！不对，你见过我妈，但这次见和上次见那可不是一个级别的见…… 呜呜呜呜求求你宽宏大量看在我这么长时间的努力上哪怕装也装得乖巧可爱一些吧…… 陈念快要给方知着跪下了。 方知着错过了她的视线，抬头看大人：「阿姨，陈念做了什么坏事吗？」 陈念：啊！叫阿姨了，好乖巧！好可爱！ 刘春花踹了踹抱着她腿的东西：「你问问她。」 陈念：「啊……我可能……做了……吧？」 方知着：「做了什么呢？」 刘春花：「做了什么呢？」 「啊？」陈念脑袋里打个转，「我没做什么！」 方知着静静等着她，刘春花可没这耐心，又甩了甩腿：「你不是要自己说，还是要我帮你说？」 「啊啊啊，哦哦哦。」事到如今，陈念只得硬着头皮上，她爬起身，拍了拍自己的衣服，郑重道，「是这样的……」 方知着：「……」 刘春花：「……」 「就……今天我考完试出门……」陈念的眼睛忍不住地开始乱眨，忍不住地开始给方知着递各种暗号，忍不住地变成了可怜巴巴的小狗，「我妈妈吧，她……她想带我去……逛街……」 「我吧，想来找你……玩。所以我妈妈吧，她说，说……我们可以……」 陈念咽了咽唾沫，紧张得喉咙都要抽筋了：「一起……玩。」 方知着：「玩什么？」 陈念手指乱比划：「就，逛街，买，买衣服，就，随便看看，看……」 「好啊。」方知着打断了她的话，表情平静，语气轻松，好 像这是一件普通得不能再普通，正常得不能再正常的事。 陈念愣住：「啊……」 刘春花接话了：「我们逛完街时间可能就比较晚了，芝芝你愿意去阿姨家的话，我就跟你们苏老师说一下，让你今晚在我家过夜，明天我送你回来。」 陈念：「啊啊啊！」 妈妈进展太快了啊！！！ 妈妈你别得寸进尺啊！！！ 妈妈你要知足常乐啊！！！！ 妈妈你怎么也叫她芝芝了啊！！！！ 方知着：「愿意。」 陈念：「………………」 脑袋里一切的叫嚣都停止了，陈念抚了抚脑门，觉得天上又掉下个仙女，砸得她晕乎乎的。 第15章 陈念想过方知着会答应，没想到方知着会这么答应。 她想的答应是她磨磨唧唧求爷爷告奶奶，方知着皱着眉头，勉强点头，然后在整个逛街的过程中小心翼翼畏畏缩缩定着一张漂亮的脸蛋，做一个不说话的洋娃娃。 结果现在，她们三人坐在公交车上，方知着在左边，妈妈在中间，陈念在右边伸着脑袋努力看，方知着神情平静，甚至隐隐透着一股愉悦。 陈念：「……」 这让她又快乐，又担忧。 刘春花：「芝芝，听念念说你们最近在一起读书？」 方知着：「对，陈念认得的字很多，她在，我就不用查字典了。」 陈念：「！！！」 陈念疯狂撞妈妈胳膊：「妈，你看，是吧？我跟你说你还不信。」 说完了又伸长了身体沖方知着笑：「芝芝，我愿意做你的字典，你用的时候不要客气。」 方知着的眉头跳了跳，嘴角扯了扯，半晌：「嗯。」 太乖了，陈念握了握拳，刘春花侧了侧脸：「芝芝，你要是被绑架了就眨眨眼。」 方知着瞪着一双大眼睛，睫毛一动不动，硬是连基本的生理反应都克制住了：「没有，阿姨，陈念真的有在好好学习。」 陈念头上直冒花。 方知着：「她每天在学校就把作业做完了，放学后来我这里还会复习一下课本，预习一下内容。」 陈念：「？？？？」 方知着：「我们看课外书籍，也是为了能认识更多的字，这对我们的语文成绩很有好处。」 陈念：「………………」 方知着：「我相信她期末考分数肯定很高。」 这句倒是没什么问题，陈念举手应和：「妈妈，放心吧，说了双百就双百，一分都不会少。」 刘春花笑起来，把陈念的脑袋按回去，对方知着温柔地道：「她只要没带坏你就好。」 方知着摇了摇头：「不会的。」 保持着这样愉快的氛围，三人到了商场。 童装区有整整一条街，孩子们都开始放寒假了，所以里面人不少，挤得满满当当的。 怕走丢，刘春花牵住了 陈念的手，另一只手朝方芝伸过去的时候，犹豫了下。 方芝看到了她这个动作，目光在她手背上停留了一瞬，而后仰头笑了笑道：「阿姨，我牵着陈念。」
第35页 这孩子笑起来是真的漂亮，小酒窝能盛蜜一样。 刘春花捻了捻手指：「好。」 她的犹豫自然不是嫌弃方芝，小姑娘身世悽惨，人又聪明，就导致了她肉眼可见的敏感。 陈念缠着方芝一月多了，小孩子之间玩玩闹闹的本来应该肆无忌惮，但直到如今，陈念对着方芝都小心翼翼，真是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这更佐证了方芝的敏感，或许一句话说不好，一个动作没做对，这孩子就会情绪大变，甚至崩溃。 刘春花能够理解，也不想搞砸了今天的这场约会，让陈念失望。 所以没有非得去牵方芝的手，也没有刻意去找很多话题同方芝交流。 方芝绕到一边，如她所说的那样，牵住了陈念的手。 陈念的眼睛亮得跟小灯泡似的，右手呆呆地垂着，走路都要顺拐了。 刘春花觉得好笑，又很是疑惑。 自己怎么就生出来这么个大花痴，还是对着人家小姑娘。 三人组成一个柔软的横排，向前推进。 方芝长得实在是漂亮，有不少人会回头去看她，然后再看一眼陈念和刘春花。 刘春花：「……」 知道了，我生不出来，眼神能别那么明显吗？好像你能生出来似的。 刘春花撇撇嘴，快速扫视着周边的店铺。 作为一个裁缝，她不仅眼光高，对性价比的要求也很高。 丑的俗的肯定不会买，好看的贵的也不会买。 就是要找到最物美价廉的那家店。 照她这个速度，很快就逛完了大半条街。陈念和方芝待在一起根本不闹，对周边吃的玩的的兴趣最多也就是抬手一指：「芝芝，看！」 「芝芝，吃不吃那个！」 「芝芝，那个猫猫头好可爱！」 「芝芝，糖葫芦诶，你要什么口味的……」 被刘春花提熘住衣服帽子拉了回来。 「先别买糖葫芦，」刘 春花道，「前面两家店逛了。」 陈念：「我自己买我自己买……」 「是谁掏钱的事吗？」刘春花一瞪眼睛，觉得自家这小孩自从摔了存钱罐开始，就把钱分得可清了。 陈念：「啊……」 方芝开口了：「我不想吃。」 陈念：「啊……」 刘春花嘆口气：「不是不让你两吃，前面那家店是咱们今天的主要目标，待会进去要试衣服的，拿着糖葫芦不好搞。」 陈念：「哦哦哦哦。」 她晃了晃方芝的手：「那我们买完衣服吃。」 方芝勾了勾唇角，没应声。 三人一块进了店，店里衣服五彩缤纷，十分好看。 刘春花目标明确，抬手唰唰地拿了几件，抬了抬下巴对陈念道：「外套脱了。」 陈念瞅了瞅自己牵着方芝的手，方芝把手抽了出来。 陈念抿抿唇，抬头看向自己的妈妈，眼神要多可怜有多可怜，欲言又止，止言又欲，一件外套足足脱了一分半。 刘春花看着她表演。 直到陈念终于丧眉耷眼地把外套挂到了一边的架子上，来拿她手里的新衣服。 头还偏向另一边，对方芝道：「你是不是喜欢草莓的啊，我觉得橘子的也很好吃……」 刘春花把衣服塞到了她怀里，转身到了方芝跟前。 方芝抬起了脑袋，静静地看着她。 刘春花蹲下身，和她的视线平行，然后给她展示手里拿着的衣服：「你人白，穿什么颜色都好看。白色和粉色这两件一个版，黄色这个长一些更暖和，这一件有小花边，念念穿这种就特别土，你待会也试试，穿上了看效果，喜欢哪个我们就买哪个。」 陈念袖子刚塞进去一只，愣了。 方芝也有些呆，眼神闪烁。 刘春花掌心放在她背上，轻轻推了推：「那边有试衣间，你去试，阿姨在外面给你看着。」 方芝终于反应过来，连连摆手：「阿姨我不要，我不买衣服，我有衣服穿。」 刘春花道：「阿姨带着你和念念一块逛，你当然也要有。」 方芝转头看了下四周，朝刘春花走近了点，小声 道：「这里太贵了。」 的确贵，做儿童羽绒服的店少，这还是家品牌店。衣服款式漂亮，今年又时兴，一件外套的价格快卖到普通棉衣的七八倍。之前刘春花都没捨得给陈念买。 他们家经济情况只能算普通人里的中等，平日家里大小开销都是刘春花管，当家才知柴米贵，今天也是交了之前定制的两套婚服，拿到了笔钱，这才带陈念来买衣服。 顺便带上了方芝的确是个意外，但方芝乖乖地跟在她们身边，一句多余的话都不说，只有那双漂亮的大眼睛偶尔在好看的衣服、诱人的食物上停驻视线，刘春花怎么忍心真就只给自己女儿买。 钱可以再赚，但伤了一个小朋友的心，她可能这辈子都会记得这件难过的事了。 方芝还要再说，刘春花摸了摸她的脑袋：「阿姨有的是钱。」 已经凑过来十分了解自家家底的陈念：「………………」 刘春花偏头瞪她：「赶紧穿你的。」 她对陈念语气有点凶，倒是吓得方芝抖了一下。 陈念：「妈妈你不要那么大声，吓到芝芝了！」
第36页 刘春花：「……」 刘春花：「我那是对你大声，芝芝那么乖，我干嘛对她大声。」 陈念牵住了方芝的手腕，把她往试衣间带：「我们赶紧去试衣服，不然我妈要发火了，她发起火来可凶了……」 刘春花：「………………」 有了陈念的连哄带骗，方芝终于进了试衣间。 陈念本来半个身子都进了帘子里，看到方芝呆愣愣地看着她，又赶紧缩身回去。 「你快点啊。」陈念道，「我给你拉着帘子。」 这试衣间的门是厚重的帘子，搭扣处使用的太多磨断了没法固定，晃晃悠悠的，要有人拽着才牢靠。 但其实小孩子试一件外套不用那么麻烦，陈念就不用麻烦，她妈让她脱她立马就脱了，现在新衣服还在她身上挂着个半截。但这事放到了方芝身上，感觉就不一样了。 妈妈让方芝进去试，陈念也想让方芝自己试。 帘子一拉，里面有片小小的私人空间，方芝可以仔仔细细试那些衣服 ，可以认真挑选自己喜欢的款式。 不用担心自己的表情动(更多小说加群71 2273271)作泄露了内心真实的想法。 陈念拽着帘子，听到了里面窸窸窣窣的声音，嘴角慢慢扬起来。 以前都是方知着带着她买东西，两人在各国的大店小店里，总是不嫌麻烦的挤一个试衣间，也不做什么奇怪的事情，就是走哪儿都想待在一块。 吃饭要一起，买衣服要一起，哪怕下了车要各奔东西，路上也要尽量在一起。 那个时候，陈念觉得自己和方知着亲密无间。后来，方知着离开，陈念觉得她们之间划开了一道天堑鸿沟，让她偶尔回想起以前的亲密，会觉得是个笑话。 她根本不了解方知着，不知道她的过往，不知道她的痛苦，不知道那些她深埋着的最终带走她的隐秘。 如今，陈念隔着一条帘子，依旧在很多时候猜不中方芝的想法。 但她却并不觉得陌生，也不觉得害怕。 因为这一次，她会陪着她长大。 消解悲痛的过往，面对未知的未来。 而且，现在情况变得越来越好了不是吗？陈念转头朝妈妈龇出大白牙。 刘春花：「你把你那衣服穿好！」 陈念：「哦。」 刘春花：「你穿那色不行，来，换这个。」 陈念拧巴着脸：「哦。」 刘春花：「看看你那屎肚肚，这个腰太紧了，等下我再找找。」 陈念：「……」 刘春花转了一圈，没给陈念拿，过来问方芝：「芝，你试好了吗？出来给阿姨看看。」 方芝听话地应声：「嗯。」 陈念赶紧放开了帘子。 方芝穿的是那件橙色的长款羽绒服，配着她的自来卷长发，比店里面挂着的模特海报还好看。 刘春花一拊掌：「啊，这件真好看！」 店里不少人看了过来，刘春花赶紧沖店员道：「这件再拿一件，我这孩子能穿的码。」 她拍了拍陈念的肩膀。 店员又拿了件过来，刘春花催促陈念：「快试下。」 陈念倒是很乐意和方芝穿一样的衣服，她快速地换上了，扬着灿烂的笑脸看方芝。 方芝：「噗……」 刘春花：「脱了吧。」 围观群众：「这个要人白呢。」 「我那闺女也黑，这个不行，衬得更黑了。」 「人家那小姑娘怎么长得那么洋气呢。」 「人爸爸妈妈肯定就好看。」 刘春花挡住了那些人，对方芝道：「芝，你再去试下那件粉色的，给阿姨看看。」 方芝听话地进去了，陈念：「我……」 刘春花：「第一件吧，第一件好看。」 陈念哭笑不得，转头去照镜子，瞅着镜子里小时候的自己，气得吹鬍子瞪眼的。 小时候的她，还真不咋地好看。 小眼睛，单眼皮，头髮被她妈妈梳得一根不留，敞着光熘熘的大脑门。 其实五官底子还是很不错的，但背不住她黑。 最近天冷了跑得还多，不仅黑，脸颊上还有两坨高原红。 「哎……」陈念低下头，长长嘆了一口气。 要不是知道她长大了还行，能勾搭上明星的那种还行，这会还真得好好沮丧一阵。 刘春花到了她跟前，揉了揉她脑袋：「那个颜色容易脏，不好洗。」 「妈妈我没事。」陈念又嘆了口气，顿了顿道，「那方芝怎么洗呢？」 方芝怎么洗衣服呢，陈念都没注意到这个问题。 这年代，她家里也只有一台半自动洗衣机，她妈妈还经常捨不得用，说洗不干净还废水。 所以很多时候，衣服都是手洗了再扔洗衣机里甩干。 陈念现在是个小孩子，虽然会帮忙做家务，但在冬天洗衣服这事，她妈妈没让她搭过手。 甚至都没让她看到过。 陈念一睁眼，就有干净漂亮的衣服穿，而方芝身上的衣服，陈念仔细想起来，她这么长时间见过的只有三套。 三件毛衣，三条裤子，两件外套。 陈念陷入了沉思，同样陷入沉思的还有她的妈妈。 陈念想起方芝在水龙头下洗碗的样子，动作娴熟，手指通红。
第37页 陈念的好心情一下子就跌入了谷底。 她握了握自己妈妈的手：「妈妈，您辛苦了。」 面对突如其来告白 的刘春花：「？？？？今天不是母亲节。」 陈念吸了吸鼻子：「芝芝她也好辛苦……」 这语调，跟要哭了一样。 刘春花心口一痛，抬手抹了把陈念的脸。 方芝从试衣间出来，她穿粉色的也好看。 「真漂亮！」刘春花提高了音调，指示着她转了一圈，「再去试试白的。」 方芝跳着进去，很快又出来。 店员站在刘春花身边，嘴里止不住地感嘆：「小姑娘穿我们家衣服太好看了，每一件都好看，妈妈就给都带着吧。」 刘春花一愣，方芝和陈念都望了过来，刘春花忽略了这个称唿，摆了摆手道：「那不行，一样衣服只能买一件，我还要去买别的呢。」 她问方芝：「你喜欢哪件啊？」 方芝认真想了想：「橙色的。」 刘春花大方点头：「好，那就橙色的。」 从羽绒服店出来，后面的流程进行得特别快。 刘春花带着两小不点穿梭在商场里，很快给她们配好了一身。 陈念的新衣服都装袋子里自己提着了，方芝由于太过好看，刘春花直接剪了吊牌，就让她这么穿着了。 这一下，回头率直逼百分之百。三人还没出商场，就被人拦下了。 是个背着单眼相机的年轻男人，陈念瞅了瞅那相机，有些馋。 男人热情地夸赞了方芝的漂亮，然后用逗小孩的语气提出了他的意图：「小朋友，要不要给叔叔当模特呀？」 还没等方芝反应，陈念一下子蹿到了她面前。 她踮着脚，用自己的身体把方芝盖了个严严实实，然后义正言辞地道：「叔叔，老师教我们，不要和陌生人说话。」 男人笑起来：「你看你都说了。」 他低头从兜里掏出张名片，递给了刘春花：「您好，我是童时经纪公司的摄影总监，我姓张，这是我的名片。」 刘春花接过名片，翻着面看了看。 男人继续道：「您家女儿长得真漂亮，天生是做模特的料。我们主要是给各大童装品牌拍摄服装样片，如果您有兴趣，可以带着孩子来我们基地，我们的小模特报酬很高的 。」 刘春花一点都没犹豫，把那名片塞回了男人手里：「对不起，我没兴趣。」 男人：「我们是正经公司，不信您可以去查，我们的工资都是当日现结，您可以陪孩子来，就在您面前，换几套衣服，拍几张照片。」 「这个数。」男人张开手掌，「半天。」 刘春花拽住了方芝的胳膊，已经绕着他走了。 男人还想再争取一下，方芝突然停住脚步，拨开了她面前的陈念。 她仰头问男人：「这个数，是多少？」 第16章 在父母去世之前, 方芝对钱是没有什么具体概念的。 父母走了之后，她被带到警察局，警察问她爸爸妈妈的名字, 问她爷爷奶奶的名字，还问她有没有什么亲戚朋友。 方芝只摇头, 她让警察去带她看她爸妈，她没有哭也没有闹, 因为她知道, 爸爸妈妈不在的时候, 哭闹是没有用的。 她说：「叔叔，我有些话想和我妈妈说。」 那个警察头髮白了一半, 手搭在她肩膀上几次开口都没说出话来, 最后叫来了个年轻姐姐。 年轻姐姐也是警察, 但姐姐说自己还没变成真正的警察。 姐姐抱着她，说她爸爸妈妈出了车祸, 已经去了另一个地方，方芝还没哭，她自己已经哭得不行了。 后来姐姐一边哭一边和她解释，去了另一个地方就回不来了, 方芝以后要跟着别的家人生活了，所以方芝现在要跟警察们说, 她家里还有哪些人。 方芝仔细想, 她好像是有的。 在她很小的时候，她爸爸妈妈带着她坐了很长时间的车，到了另外一个有大榕树的城市，然后参加了一场葬礼。 葬礼上的人都在哭，她爸爸妈妈也哭, 她被按着穿上白色的衣服，跪在地上，学着别人的样子哭。 然后哭着哭着，就吵了起来。 有不认识的叔叔伯伯，对着她爸爸很兇地说话，她爸爸眼睛红得像要流血，最后一拳挥了过去。 整个灵堂乱成了一锅粥，妈妈也搅和在了里面。 方芝仗着自己又瘦又小钻了出去，躲在一块白布下面，听旁边有人小声说：为了钱闹成这样。 为了钱，方芝看着年轻姐姐的脸，愣了很久。 她想起爸爸这次出车前，妈妈皱着眉头说：「太远了，时间也长，一个人熬不住的。不要去。」 爸爸从包里掏出一沓钱，一张张地数给妈妈看：「你看，这是定金，这个活接下来能跑半个月，今年过年就不愁了，可以给你和芝芝买好看的衣裳了。」 她妈妈接过那钱，也数了一遍，经过无数人手的纸币脏兮兮的，但谁看到都开心。 妈妈把那钱卷了卷塞进包里，说：「那行，我跟你一块去。」 爸爸问：「那芝芝怎么办？」 妈妈走到方芝跟前，蹲下身，温柔地抚摸她脑袋，说：「芝芝长大了，一个人可以干很多事，最近去你隔壁张姨家吃饭睡觉好不好，爸爸太辛苦了，妈妈要去照顾他一下。你数个十五天，妈妈就回来了。」
第38页 方芝一直是个乖孩子，上学不用人接送，作业不用人督促，就连跟小朋友玩别人打架了，她都能劝两句。 爸爸的确辛苦，开车开得总是腰疼，回家躺下了动都动不了。妈妈一直在家里照顾她，方芝觉得是时候把妈妈分给爸爸一些了。 于是她爽快地点头答应，说：「好的，芝芝可以的！」 往后的很多个日子里，她才明白了自己不可以。 张姨做的饭好吃，但吃了几天她就开始想吃妈妈做的。晚上可以和姐姐一起写作业很开心，但睡觉的时候她就开始想要妈妈的抱抱。 她在最喜欢的本子上用笔划槓槓，一个槓槓就是一天，每天她都在认真数那些槓槓。 十五天了，她早早地从学校里跑出来，一路跑回家，然后打开了自己家的房门，坐在门口等爸爸妈妈。 但直到天黑，她都没等来爸爸妈妈。 张姨叫她去吃饭，吃完饭做作业睡觉，重复了之前的生活。 往后好些天，她都还在过之前的日子，她生气过，委屈得哭过，但最后她就只想自己的爸爸妈妈回来就好了。 直到那天警察来了她家，和张姨说话，张姨腿一下软得坐到了地上。然后看见她就哭。 那天晚上，张姨的老公回家，和她吵架，说：「你要替别人养到什么时候！让你接这个帖子前就要钱，结果你一分都没拿！现在好了，一分都要不回来了，白吃白喝这些天……」 再后来，她家的房子被兇巴巴的房东收走了。 张姨帮她把他们家的东西都打成了大大的包裹，然后把一个存摺塞到了她手里让她拿好。 她说这是我收拾房子的时候看到的，是你爸爸妈妈留给你的钱，我不知道密码。 方芝也 不知道密码。 她只觉得，一切都和钱联繫了起来。爸爸妈妈为了赚钱扔下了她，张姨因为没有钱不能再给她做饭吃，房东因为她拿不出钱，所以没收了她的家。 现在，还不是警察的警察姐姐问她：「你有没有什么家里人？」 方芝终于反应过来，她问姐姐：「他们要养我吗？」 姐姐回答：「对。」 方芝：「他们要花很多钱吗？」 姐姐愣住，好一会儿才道：「是的，但是……」 方芝打断了她的话，摇了摇头：「我没有别的家人了。」 后面任凭谁再问，方芝都没松口。 她的确没有愿意再花很多钱养她的家人了，她被送到了福利院，收走了很多家里的东西，她没有了爸妈不能上学，她和大家排队走进食堂里，然后打同样的饭。 她知道了钱是很重要的东西。 每个人都想要钱，钱会带走你很多东西，也会给你很多东西。 这是一种交换，此刻不换，将来也总会换。 所以方芝不喜欢拿别人的东西，不管是一块糖，还是一片好意。 她没有可以用来交换的钱，她害怕她拿不出来后，会付出巨大的代价。 但她还是拿了别人的东西。 因为那真是太好了。 草莓太好了，书籤上的字太好了，会发芽的花太好了。 陈念看着她时有闪亮亮的眼神，陈念总是会遵守诺言来到她身边，陈念不管她说什么做什么，永远都跟在她屁股后面。 陈念的眼里只有她，陈念喜欢她，陈念给她东西的时候从来不要回报，陈念喊着「芝芝芝芝芝芝」，灿烂得像是挂在尖顶上的太阳。 虽然陈念也是个小孩，但陈念给她的东西，让她想起自己的爸爸妈妈。 她实在是太想爸爸妈妈了。 她看到陈念的妈妈时，多么羡慕她啊，多么想要拥有啊。 漂亮的衣服包裹着她的身体，太暖和了，味道都是新的。 她太开心了，她太难过了，她明白自己愿意为了这身衣服，为了陈念和陈念的家人投注在她身上的目光，付出代价。 机会送到了她 面前。 她不知道怎么当一个模特，但她可以为了钱去努力。 赚到钱，她就可以拿着这些钱，再同陈念交换更多的爱。 男人惊讶地看着她，忽地笑了，他又张了张手掌：「五百哦，小朋友。」 一上午就可以赚到五百块，这真是个天大的数字！ 陈念的小钱包都没这么多钱，她只需要当两个上午的模特，就可以把买衣服的钱全还给陈念妈妈。 方芝的眼睛亮起来，眼看着嘴巴一动就要定下这重要的事了，旁边突然伸过来一只手，盖住了她的嘴巴。 方芝：「……」 陈念喊着：「不去！才五百块！去什么去！」 男人睁大了眼，他开出的价格对于没有入行的新人来说，是有着绝对诱惑力的。要知道，现在一份公家铁饭碗的工资，一月都超不过两千。 这小孩居然叫着才，而她的妈妈走到他面前站定了，脖子昂得跟只丹顶鹤似的：「对，这么点钱，没必要耽搁我家小孩的学习。」 男人：「……」 刘春花拨了拨头髮：「我家最不缺的就是钱了。」 这话今天刘春花说了两遍，臊得脸都要热了。 男人道：「价格我们还可以再商量……」 刘春花一票否决：「都说了不缺钱，是价格的问题吗？」
第39页 第三遍了，熟能生巧，好像没那么臊了。 「请您不要拦着我们，」刘春花皱起了眉头，「不然我叫保安了。」 男人闭紧了嘴巴，往后退了退。 刘春花手掌下滑，抓住了方芝的手，这次一点都没客气，牵得死紧。 方芝不像陈念，永远那么热烘烘的。她掌心有汗，指尖也是冰的。 刘春花带她越过男人，这次没有再出现意外，趾高气昂地出了商场。 等看不到人了，刘春花啧一声，把挺得都有些痛的嵴背放松了，然后双手合住方芝的手掌搓了搓。 「你的手怎么这么凉……」 陈念替方芝回答了：「她就这样，凉手凉脚，很难焐热。」 方芝转着眼睛看她，陈念终于把捂着她嘴的手松开了。 方芝刚想说话 ，陈念率先把眉头皱了起来，凶她道：「天上没有掉馅饼的事，这种突然蹿出来的人，不要信。」 方芝：「……」 刘春花：「……」 陈念：「啊，书里都是这么说的。」 她撞了撞方芝：「你忘了吗？」 方芝：「哦。」 其实她记不起来什么书里说这话了，但陈念总是喜欢说，书里说的，相声里说的，方芝平日里不会应她，但今天陈念的妈妈在，方芝不好不应。 她怕陈念妈妈觉得陈念和她在一块耽搁学习，她怕陈念妈妈不让陈念来看她了。 当然，最重要的是，陈念今天在她妈妈跟前小心翼翼的，那个贼样子，一看就干了坏事。 或者是考试没考好，或者是违反了学校规定被老师叫家长了，又或者是给她把钱都花完了，偷拿了妈妈的钱。 反正不管是什么事，方芝都觉得自己应该帮助陈念渡过难关。 表现得好一些，多夸她一些，让陈念妈妈的心情好一些。 以前她和隔壁姐姐就是这样干的。 刘春花又捂了会方芝的手，将自己的温度传递些过去，然后伸手指抠了抠她袖口的毛衣，拽出来护了护她的手。 「不行。」刘春花转头四下里看，「去给芝芝买双手套。」 陈念：「好呀好呀。」 刘春花：「你难道不应该喊我也要我也要吗？」 「我有呀。」陈念挑挑眉毛，说话可贱了，「咱家那么富，哪里缺一双手套了。」 刘春花：「………………」 要不是方芝在场，真想揍两把这死孩子。 去买手套的时候，刘春花撇了撇方芝的脑壳，又给她买了可以护住耳朵的帽子和宽宽的可以遮住脸的围巾。 一下午的相处让方芝和她之间的互动自然了许多，刘春花在挑东西的时候，方芝会给出自己的意见，还会帮忙询问价格。 刘春花觉得小姑娘的性格也不像之前想的那么怪嘛，小孩就是小孩，挺可爱的。 买完东西，大包小包的，捨不得让两个孩子提着，自己提了又没法牵孩子，刘春花干脆打了车。 既然要装豪 ，那就装到底。 夜色初上，计程车在城市里行驶，外面灯光璀璨，五颜六色，方芝坐在靠窗的位置望窗外，陈念倾着身子伸着脑袋，恨不得和方芝共用一双眼睛。 陈念叽叽喳喳，方芝比较安静，偶尔应一声，陈念便能再叽叽喳喳一千字。 挺和谐的。 刘春花长嘆出一口气，觉得心里那桿秤，晃晃悠悠地，有些动摇。 三人下了车，陈念跑在前头，像个导游：「市政家属院！三栋！五楼！爬起来有些累！但比六楼和七楼还是强很多的！」 刘春花：「……」 陈念：「那边有小卖部，那边有烤鸡，出去了有书店一条街，明天我带你去逛书店啊！」 方芝看向刘春花：「得看时间……」 刘春花：「可以去，我跟你们院长说了，吃过中午饭再送你回去。」 陈念：「嗷！！！」 她跑到方芝跟前：「我们可以待一起一整天！」 方芝：「哦。」 陈念：「二十四小时呢！」 方芝：「……我知道。」 陈念：「妈！今晚吃什么啊！！！给芝芝做你的拿手三连啊！」 刘春花被她吵得脑壳疼。 不过等爬到了五楼，闻见了熟悉的饭菜香，刘春花就不头疼了。 折腾了这么大半天，好歹回家还能吃上一口现成的饭。 门一打开，屋里热气蒸腾，陈军杰的确在厨房。 刘春花皱着眉头：「你这干什么呢！烧饭还是烧房子啊！」 边喊边帮方芝拿了拖鞋，交代陈念：「你带芝芝玩啊。」 陈念：「好的好的。」 刘春花进厨房了，里面热热闹闹吵起来，是听起来就没什么事的那种。 陈念继续自己的导游工作，带着方芝在房间里转悠一圈，连阳台的花都给方芝介绍了一遍。 陈军杰从厨房出来，笑着同方芝打招唿：「你好呀，方芝，我们又见面了。」 很正式的模样，跟见领导似的。 陈念哈哈哈笑起来，方芝朝陈念爸爸一鞠躬：「叔叔你好。」 也特正式。 已经围上围裙的刘春花瞄见这 一幕：「我怎么没这待遇。」 陈军杰：「那你肯定没这么说，要把小孩子当大孩子，这样才可以获得平等的对待。」
第40页 刘春花：「行行行，你厉害，你怎么就把大馒头蒸成了小馒头……」 方芝看着厨房，陈念拉了拉她胳膊：「不用理他们，就是爱吵吵。」 她给方芝打开了电视机，这个时候的电视机小屏幕，大屁股，架在窗户外面的锅信号不好了，还会搜不着台。 陈念给方芝找动画片，放到科教频道的时候，正在播动物世界。 方芝按了按陈念的手：「就这个。」 「诶，好。」陈念笑了笑，「你这口味。」 方知着也喜欢看动物世界。 或者说，这个人一直就喜欢动物世界。 不管是非洲草原上奔跑的勐兽，还是深埋海底奇奇怪怪的鱼，她都能看得津津有味。 陈念经常陪着她看，陈念现在陪着她看，这让陈念感觉到幸福。 刘春花进去没一会儿，饭菜就上了桌。 陈家没那么多的规矩，既然两孩子看电视看得正开心，干脆就围着茶几吃饭。 桌上是陈军杰的拿手菜，多少年了，没什么变化。 陈念想起后来她带方知着回家时，她爸爸也下过厨，那个时候，大家互相都接受了对方，有点儿尴尬，但仍然和乐融融。 陈念给方芝夹菜的手顿了顿，道：「真好啊。」 爸爸妈妈看向她，方芝也看向她，大概不知道她为什么突发感慨。 陈念笑起来，由衷地道：「真希望每天都是这样。」 刘春花：「……」 陈军杰：「哈哈哈……」 方芝垂下目光，闷头干饭。 这顿饭将桌上的菜吃了个干干净净。 爸爸去收拾厨房，妈妈拿了新的毛巾和牙缸，带方芝去洗漱。 陈念端了个小板凳，坐在浴室外，双手托脸等着她们。 这活她没抢着干，在这个年纪，这是妈妈该干的活。 陈念希望妈妈干的活就让妈妈来干，她希望方芝有妈妈。 等了很久，妈妈从浴室里出来，在她屁股上踢了一脚。 又 等了很久，方芝从浴室里出来，穿着陈念的旧睡衣，头髮湿漉漉的。 鲜鲜亮亮的小方芝，眼睛里有光，身上有热气。 陈念看着她，觉得那热气熏得她眼睛疼，快要流出眼泪来。 方芝对她这个表情已经极其熟悉，抬手阻止了她：「别哭。」 陈念从凳子上跳起来，扬着欢乐的笑脸：「我来给你吹头髮。」 方芝的头髮极密，极多，陈念吹了很久。 中间还因为妈妈看不下去她慢腾腾的样，抢了两次吹风机，都没成功。 最后方芝坐累了，妈妈也看累了。 她替两个孩子关上了卧室门，嘱咐她们：「吹干头髮就睡觉。」 陈念用力应她：「嗯！！！」 七岁的小孩，还没有熬夜的习惯。 早上醒得早，折腾起来欢天喜地，晚上耗尽精力倒头就睡。 陈念终于给方芝吹好了头髮，还找了自己最漂亮的皮筋，替她松松地扎了个低马尾。 「好了。」她沖方芝说的时候，方芝转头看她，眼神迷濛。 这还是陈念第一次见方芝这样，极其放松的状态，放松到甚至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皮子。 陈念的声音忍不住柔软下来，道：「困了就睡吧。」 方芝看了看陈念房间里唯一的床，有点犹豫。 陈念站起了身往外走：「我今晚和我爸妈睡。」 方芝抿了抿唇没说话，陈念走到门跟前，突然回头道：「我有个问题要问你。」 方芝抬头：「嗯？」 陈念又跑了回来，弯腰看着她：「你今天为什么这么乖啊？」 「为什么愿意陪我逛街啊？」 「为什么愿意来我家啊？」 「我明天可以叫你起床吗？」 问了一堆问题，没有一个是方芝想回答的。 因为光是想想回答出真实的答案，就让她觉得脸红心跳。 她心里想的那么多，她那么地自私自利，她有时候甚至觉得自己是个坏女孩。 这怎么能让陈念知道。 方芝抬手，推了陈念一把。 只是没使什么劲，陈念的肩膀晃了晃，眼睛还是那么亮。 「我要睡了。」方芝翻身上床，把自己埋进被子里的动作十分熟练。 陈念笑起来，轻声对她说：「晚安。」 这一晚陈念睡得很不好。 虽然爸爸妈妈的床大，但中间加一个她，就不那么好受了。 爸爸打唿噜，妈妈卷被子，陈念一晚上醒来好几次，差点自己跑去客厅沙发睡。 但如果她在沙发睡了，被方芝出来上厕所看到了，那就不好解释了。 不管什么缘由，她说了要和爸妈睡，那就和爸妈睡，不能欺骗方芝。 就这么捱到了天亮，爸爸早起去上班，妈妈早起做早饭。 陈念终于伸展了四肢躺在大床上，觉得自己拥有了整个世界。 不到半小时的时间，她睡得哈喇子都流了下来。 最后是妈妈翻着被窝把她扒拉出来，催她去吃饭。 陈念迷迷煳煳地进了洗手间，迷迷煳煳地刷牙，刷到一半时清醒了。 咬着牙刷就往自己卧室沖，在卧室门前顿住，整了整乱糟糟的头髮。 抬手去敲门，身后突然有人道：「你在干嘛？」
第41页 陈念：「……」 方芝：「你快一点，阿姨把饭已经做好了。」 陈念回头，看到了穿戴整齐的方芝，就连头髮都整整齐齐地扎了两条辫子，垂在胸前，像美好的乡村小少女。 陈念：「……泥头……罚……」 方芝：「刷完牙再说话。」 说完就转身走了，陈念一瞅，方芝进厨房帮妈妈端饭去了。 陈念：「……」 真是低落，不仅没有成功叫方芝起床，还没有成功帮方芝扎头髮。 她也想给方芝扎辫子，不止两个，扎一头，再绑上彩绳，让她变成一个酷女孩。 但有人剥夺了她的快乐，陈念洗漱完坐到餐桌前，问妈妈：「芝芝头髮是你梳的吗？」 刘春花：「是啊，芝芝头髮发质比你好多了，明明是自来卷但又特别软，顺得梳子一放就能掉下来。」 陈念甩了甩自己的马尾：「我随您，又黑又硬。」 刘春花：「………………」 方芝把装着包子的盘子朝陈念推了推：「直的好 看。」 陈念：「啊？」 妈妈的筷子敲在她脑壳上：「芝芝夸你这一头钢针也好看。」 陈念：「………………」 吃过饭，像计划的那样，陈念带方芝去逛了书店。 方芝一扎进书店就不出来了，随便拿一本就可以看很久，陈念陪着她复习这些儿童读物，觉得别有乐趣。 一上午的时间就这么缓慢地流过去，两人回陈念家吃中饭，这次是妈妈的手艺。 饭罢，妈妈去洗碗，陈念问方芝：「我可以明天和你待很久很久吗？」 方芝偏了偏脑袋，问她：「为什么？」 熟是真熟了，答案居然都不是接受或者拒绝了。 陈念理直气壮：「我放假了啊，我有大把大把的时间可以陪你玩。那本《漂流记》我还没看完呢，小花快要发芽了吧，我可不能错过！」 方芝拧过身子：「门开着，我又没法挡你。」 是没法挡，福利院的门没法挡，家里的门也挡不住。 这个年代，没有那么多的辅导班，没有那么大的学习压力，放了假的孩子都跟土匪头子似的，这个一喊那个一叫，也不管天寒地冻，跑得就不见了影。 陈念由于忙着搞定方知着，已经有很久没有和大院里的小伙伴玩了，也很少和班上的同学玩。 一有空她就往福利院跑，见到了方知着，不管是干什么，都是高兴的。 这么高兴了一个礼拜，就到了发通知书的时间。 陈念信心满满，趾高气昂，老师让带家长，她不仅带了妈妈，还带了爸爸。 三人进了学校，陈念手背后踱着步：「我考这么好，你们准备怎么奖励我啊？」 陈军杰笑她：「成绩还没出来呢，就知道考得好啊。」 陈念嗤之以鼻：「怎么可能不好，题简单死了。」 她又看向妈妈：「之前怎么说的来着，考双百就有大奖励。」 刘春花：「奖励你两个荷包蛋。」 陈念眼睛鼻子都皱到了一块，快要躺地上滚了：「爸，你看我妈，呜呜呜呜……」 陈军杰只是笑：「反正双百爸爸有奖励，妈妈有没有那要 问妈妈。」 陈念抓住了妈妈的手使劲晃：「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 刘春花被烦的不行：「有有有有有有有有有……」 确定了奖品，陈念停止了念叨，蹦着往里走。 双马尾跳起来的时候非常有存在感，她觉得装小孩久了，她的心理年龄直线下降，已经在这种状态里能够自得其乐了。 到了教室里，按照老师安排的坐下。 每次期末领通知书就是一场小型家长会，成绩好的孩子一家喜气洋洋，成绩不好的孩子一家丧眉耷眼。 陈念以前成绩中等偏上，她爸妈对她要求也不高，她对这种事没什么特别的记忆。 现在坐在里面再去看，就会生出很多感慨，比如有人穿着并不合身的西装坐姿都是别扭的，有人戴着大金鍊子夹着腋下包粗着嗓门硬装豪爽。 每个家庭都有每个家庭的风格，而每个孩子都潜移默化地受着影响。 比如林天意平日里胆小软弱，他妈妈就是个极其温柔、唯唯诺诺的女人。 陈念和林天意是同桌，两家的家长挤在他们矮小的凳子上坐在一块，和自己粗枝大叶的妈妈一比，林妈妈愈发显得弱小了。 刘春花自己强悍，就爱和这种软和的人做朋友。她起了个话头，林妈妈自然是接的，两人就这么聊起来。 陈军杰闲来无事，逗起了林天意，问他们作业多不多呀，平时陈念有没有欺负你啊。 林天意看一眼陈念，抖抖索索：「没有没有，陈念很厉害。」 陈念沖他攥了攥拳头。 她当然没有欺负这小胖子，她多大的人了，哪里有欺负小孩子的兴趣。 只是平日里上学太无聊，林天意又是她同桌，她偶尔会逗逗他。 比如报假消息说这节课要默写生字，比如做值日的时候假装撂挑子。 每次林天意都又害怕又紧张，但这种紧张害怕往往可以激发林天意的灵感，让他勐然变得聪明起来。 比如用很短的时间真就记住了那些生字，自己上课偷偷默了一遍，下课后兴奋地对陈念说：「我会了我会了陈念你真厉害。」
第42页 陈念：「……」 就这样，「陈念厉害」几乎成了他的口头禅。 同学们和家长们都交流得很开心，直到班主任抱着通知书进来。 红色本本的通知书，里面会有各科的成绩，还会有老师的评语，是个看见了就忍不住让人挺直嵴背的东西。 陈念很是怀念。 她摩拳擦掌地听老师念名字，等叫到「陈念」的时候，唰地站起身，昂首挺胸地上了讲台。 温老师把通知书递到她手上，并且笑着对她道：「考得不错，继续加油。」 陈念：「！！！！」 受到特殊夸奖了诶，看来我自己是真牛逼！ 陈念拿着通知书，继续昂首挺胸地下了台。 直到坐下来，爸爸妈妈都快着急死了地往她手上瞅，她才缓缓地打开了通知书。 其他的科目成绩不重要，主要是语文和数学。 数学，100，语文，98。 陈念：「………………」 语文，98？ 她一个四十岁的成年人，考小学二年级第一学期期末考试的语文，98？ 她一个211985名牌大学毕业，并且创业成功的知名独立摄影师，考小学二年级第一学期期末考试的语文，98？ 她要是说她为了这考试，还特意进行了复习，并且自从穿过来之后就有认真做作业，有人信吗？ 现在还有人信吗？ 陈念自己都不信。 陈念陷入了迷茫，陷入了困惑，陷入了对自我智商的深度怀疑。 她甚至努力回想了下自己曾经小学二年级的成绩，她觉得曾经可能自己真拿过双百，而她，只拿到了98…… 陈念不说话了。 嘚瑟没了，昂头挺胸没了，沖林天意挥舞的拳头都没了。 她久久地盯着手上的成绩单，然后勐地合住了通知书。 陈军杰看着自己的女儿，没想到一次成绩能把人打击成这样。 他最近读了一本关于儿童心理的书，此刻非常好家长地道：「念念真棒，念念真让爸爸骄傲。」 陈念看着自己的爸爸，满脸疑惑，觉得她考98的这智商可能真是遗传来的。 倒是 刘春花一点都没客气，从陈念手里抽过来通知书，仔细看了成绩，说：「不错，起码可以吃到一个荷包蛋。」 陈念：「………………」 刘春花低声念着老师给陈念的评语：「陈念同学聪明敏捷，古灵精怪，上课时有一套自己独特的学习理念，下课后和同学有一套自己独特的相处方式，而且，体育很好……」 陈念勐地栽下了头。 她抱住了自己的脑袋，想笑又想哭。 但为这种事真哭是不可能的，她还要不要这张老脸了。 呜呜呜呜呜呜，她已经没有脸了。 刘春花不读了，她合上了通知书，看着自己的女儿变鸵鸟。 林天意也领到了自己的通知书，语文98，数学96，林妈妈很高兴。 陈念偷瞄了一眼，呜呜呜呜呜林天意语文都能考98…… 后面班主任的激情演讲陈念都不太有心情听。 本来她今天安排得可好了，拿了双百就要挟爸妈带她去见方知着，这样他们可以再度拥有一家四口快乐相处的温馨时光。 但现在陈念没脸要挟了，她只想跑去方知着的怀里哭。 统一演讲过后就是重点交流了。 陈念蔫搭搭地起身，对自己爸妈道：「走了，回家了。」 结果她妈妈还没和林天意妈妈告别完，班主任就走了过来，笑着打招唿：「陈念妈妈，你好呀。」 刘春花有些惊奇，她看了陈念一眼：「温老师好。」 温灿道：「你们这是准备走了吗？我送你们出去呀。」 刘春花受宠若惊：「好呀。」 几个人出了门，陈念瞄来瞄去，迫不及待出笼的模样。 温灿已经见惯了她这个样子，不觉得惊奇了，于是和陈念父母谈正事。 先说了下陈念放学就沖的这个特殊情况，又说了下陈念喜欢看课外书，有时候上课也看。 见两人紧张了起来，温灿又赶紧解释说，她有测试过陈念，觉得是现在的课程配不上她了，建议家长可以考虑给陈念跳级。 陈念：「！！！！」 温灿从怀里抽出张纸递给陈念妈妈：「这是市里举办的奥 数比赛，在年后，陈念可以参加一下。」 陈念：「！！！！！」 刘春花和陈军杰很高兴，任谁面对这样的间接夸奖都很高兴。 他们和老师又好好聊了一会儿，陈念突然插进来一句嘴，问道：「温老师，我可以知道我那两分扣在哪里了吗？」 他们这个时候只出成绩不髮捲子，卷子要开学后再发，讲完题拿回家给家长签字，再交回来。 怕提前发学生们搞丢了。 但温灿刚好是她的语文老师，陈念现在问，还是有可能知道答案的。 果然，温灿想了会儿，道：「应该是一个笔画题错了。」 陈念：「………………」 温灿笑着摸了摸她脑袋：「不要气馁，你很聪明，这个肯定是疏忽大意了。」 陈念：「哦。」 她错了一个汉字笔画，失去了和谐一家亲。 和老师交流完，一家三口往学校外走，刘春花和陈军杰喜气洋洋，陈念一言不发，弯腰驼背。
第43页 出了学校，到了公交站，一辆回家的公交刚好驶来，陈念抬脚准备上，被妈妈一把扯了回来。 「去哪儿？」刘春花问她。 陈念：「回家啊。」 刘春花挑了挑眉：「不去看你的芝芝了？」 陈念愣住，瞅了瞅爸爸，再瞅了瞅妈妈。 陈军杰笑着同她道：「虽然没有考双百，但念念有好好学习爸爸妈妈是看得到的，老师也是看得到的，这不，都推荐你去参加奥数比赛了……」 「去去去去去。」陈念满嘴答应，像只哈巴狗一样喘着气，「那是不是，是不是你们和我一起，去看芝芝？」 陈军杰点头，刘春花也点了点头。 「嗷！！！」陈念蹦起来，「是你们的芝芝！我的芝芝！大家的芝芝！」 陈念觉得今天又是圆满的一天，直到他们一家三口来到福利院，结果被告知方芝没在。 方芝几乎不被允许独自踏出福利院，刘春花很是奇怪，问道：「方芝做什么去了？你们苏院长呢？」 「就是苏院长带她出的门。」张妈笑着道，「有个脖子挂着，那叫什么来着，哦，单反 照相机的人说方芝是天生的小模特，所以带她去拍照啦。」 陈念脸都黑了。 张妈还在开心地说着：「哎，方芝长得是真好看，这孩子，将来可以去做明星的，别的人她不愿意见呢，这个事她倒是愿意干……」 陈念听不下去了，她攥住了妈妈的手，祈求地看着她。 刘春花没等她说一个字，便已经蹙着眉神情严肃地同张妈道：「麻烦您帮我们联繫到苏院长，我们有非常重要的事要和她谈。」 第17章 去过陈念家之后, 方芝能够参加的外出活动多了起来。 苏院长夸她最近懂事了许多，还说这样子的话，下学期她就可以恢復上学了。 方芝问她：「可以去原来的学校吗？」 苏院长很可惜地摇了摇头：「不行的, 你现在的住址变了，所以要和院里的小伙伴上一样的学校。」 方芝心里明白, 其实不是什么住址的问题，是钱的问题。 福利院没多少钱, 人又多, 谁来看了这个地方, 都会抓着苏院长的手说几句不容易。 所以方芝没有跟苏院长多说，因为那是没用的。 她在福利院不是特别的, 只有出了福利院, 才可能有机会让她变成特别的。 后面再有什么外出活动的时候, 方芝便会举手报名。 那天她去给小树刷白漆，挂着相机的男人又出现在了她面前, 很是感慨地道：「好巧啊。」 方芝看了他两眼，没接话，男人转头四下看了看，问她：「是学校组织的活动吗？这么冷的天, 让你们干这活。」 方芝还是不说话，她觉得干这活也没什么。 大家一块提着小漆桶, 让小树穿上防虫的白衣裳, 一块唱歌一块玩，是比待在福利院里有趣的事情。 男人蹲着看了她一会儿，然后站起身用相机对准了她。 咔咔两声，男人夸她说：「真漂亮。」 方芝换了下一棵树，苏院长走了过来, 问男人：「你是干什么的？」 「是老师吗？」男人看了看苏院长手里拿的小旗子和身上穿的义工马甲，「还是家长啊？」 苏院长道：「是院长。」 两人聊了起来，男人又重复了之前跟陈念妈妈说过的话。 方芝没看他们，但一直竖着耳朵偷听。 她听男人笑了起来，苏院长也笑起来，两人十分开心。 而后，苏院长便招手把她叫了过来，给她介绍：「这是张叔叔，是个大摄影师。」 方芝抿了抿唇，没说话。 「这孩子就是不爱说话。」苏院长道，「但其实很乖的。」 张叔叔俯视着 她，问她：「现在我知道小芝的名字了，小芝愿意去做叔叔的模特吗？」 方芝看向苏院长，苏院长道：「我们小芝这么漂亮，拍出来的照片肯定很好看。」 方芝明白了，苏院长是想让她去的。 她开口问了自己最关心的事情：「那还有五百块吗？」 苏院长愣了愣，张叔叔道：「刚开始小芝没经验，可能拍不出成功的照片，所以没这么高。但小芝这么漂亮，只要稍微学习一下，肯定能拿到五百块了。」 方芝想了想，问：「那第一次去多少钱？」 张叔叔哈哈地笑，跟苏院长说：「小芝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方芝定定地看着他，直到他给出了答案：「第一次去，二百块。」 方芝觉得也可以。 她点了头，剩下的事都是苏院长和张叔叔谈。 没两天，张叔叔就来了福利院，苏院长来叫她，方芝换上了陈念妈妈给她买的那身漂亮衣服。 苏院长带着她上了张叔叔的小轿车，车开了挺长时间，来到了一栋大楼里。 这是盖在商场上面的那种楼，楼里干净明亮，坐上电梯可以升得很高。 张叔叔的店里有很多小孩子的照片，也有化了妆穿了漂亮衣服，正等待拍摄照片的小男孩小女孩。 苏院长放下心来，她抱着方芝的肩膀，小声跟她说：「我们芝芝比他们都漂亮，要好好表现哦。」 方芝知道怎么才是好好表现。
第44页 化妆的时候乖乖地听话，走到摄影棚里的时候乖乖听话，然后张叔叔端着照相机，让她笑她就笑，让她走她就走。 不算难，只是身上的衣服有些厚，大灯照在她身上，很热。 这么拍完了一套，张叔叔夸她表现得很好，苏院长很开心。 苏院长被请到别的房间去喝饮料，张叔叔也给方芝拿了瓶饮料。 方芝有些渴，但没喝。 张叔叔带她去了更衣室，让她换上另一套衣服，更衣室里的小姐姐拿了件裙子出来，方芝四下看了看，没有找着隔起来的房间。 小姐姐看着她，张叔叔也看着她。 方芝 道：「你们可以出去吗？我自己可以换。」 小姐姐愣了愣，张叔叔笑起来，拍了拍小姐姐的肩膀，带着她出去了。 确定门关上之后，方芝才开始换衣服。 这个年代很少有人有手机，福利院没法联繫上苏院长，但陈念灵机一动，想起了那张名片。 她问妈妈，那张名片呢。刘春花都快后悔死了，因为她把那名片塞了回去。 「地址？」陈念提醒她，「或者电话号码？」 刘春花皱着眉头用力回想，陈念一拍手：「我想起来了，他姓张，是个总监，他公司叫童时。」 陈军杰也激动地一拍手：「哎，你都不如孩子记性好！」 刘春花狠拍了陈军杰一巴掌：「我大概记得是在临江区那块。」 陈军杰道：「那边新盖了几栋大楼，要发展新兴产业，肯定是在那边。」 陈念当机立断：「我们先过去，到了再打听。」 刘春花和陈军杰看向她，陈念着急得不行，已经往出跑去看路线了：「就是这么聪明，我可是要去参加奥数比赛的人！」 三人辗转几趟，跑遍了几栋楼，终于找到了童时。 这个时候陈军杰已经跑出了一股拯救落难儿童的架势，确定楼层后就往进沖，被保安拦了下来。 「你们干什么呢？」保安问。 「我……」陈军杰刚吐出一个字，陈念便打断了他的话。 她道：「叔叔，我爸爸看到这个摄影店的广告，限时特惠呢！他想给我拍写真照片，又不想花太多的钱，我们找了好久才找过来，马上要过时间啦！」 保安瞅了瞅跑得热情蒸腾的三人，从头到脚瞅了瞅陈军杰，觉得陈念这话没毛病。 而且小孩子，哪里会撒谎呢，保安抬手让他们通行：「看看拍的好不好啊，我下次也带我老婆去。」 陈军杰：「好好好。」 三人顺利进了电梯，异口同声地长舒一口气。 电梯往上行进，行到一半，陈军杰才突然反应上来：「他刚才看我那意思是不是觉得我就是这么寒酸？」 刘春花也瞄了他一阵：「嗯。」 顿了顿，她 道：「我在那个张什么跟前可把牛皮吹出去了，你待会装着点。」 陈军杰手一伸：「我这样装得出来吗？」 刘春花皱着眉头：「那就说你是我家司机吧。」 两人还能逗两句嘴，陈念却是完全没那个心情了。 她所有的心思都在方知着身上，脑袋里有些片段突然冲出来，让她觉得整个世界都嗡嗡作响。 电梯门打开，陈念率先沖了出去。 童时里最不缺的就是小孩，所以当陈念推开玻璃门的时候，并没有人拦住她。 刘春花和陈军杰紧随其后，大人脸上的神态紧张了，没走几步还是被里面的工作人员挡住了。 有人问：「您们是？」 刘春花一指前面的陈念：「那是我女儿。」 工作人员笑起来：「哦哦，是小模特的家长吧，你们可以去休息区坐一下，有小吃有饮料。父母在的话，小孩反倒发挥不好哦。」 刘春花憋出个笑容，顺水推舟道：「我们还是想先看看。」 工作人员：「也可以，你们联繫的是哪位摄影师？」 刘春花：「张总监。」 工作人员：「啊，张总监正在忙……」 刘春花拨开了她：「我们自己过去就可以了。」 工作人员没再拦，但前面通道尽头闪身出来一个人，正是张总监。 张总监对上了刘春花的视线，「呦」了一声，大步走了过来。 「啊这真是……」张总监看看刘春花，再看看陈军杰，「什么风把一点都不差钱的富贵人家给吹来了啊。」 刘春花没理睬他的嘲讽，开门见山道：「方芝呢？」 陈念已经在影棚里蹿了一圈，跑得气喘吁吁地喊了句：「芝芝没在影棚里！」 陈军杰拳头都握起来了：「你们把芝芝藏哪里去了？」 张总监笑起来：「怎么能是藏呢，我跟您夫人说过了，我们是正经公司。倒是您夫人跟我撒谎，挡着人家小姑娘的财路。」 陈军杰指着他：「你们僱佣童工是犯法的我跟你说。」 张总监：「这您就一知半解了，我们工资日结，不是僱佣关系，只需要 取得监护人同意就可以了。」 张总监顿了顿，看一眼刘春花，又看一眼陈军杰：「你们谁是她的法定监护人？」 这真是个致命的问题。 刘春花虽然彪悍，但她是个讲道理的彪悍的人。
第45页 话说到这里，的确不占理，张总监就差把「关你们屁事」五个大字写在脸上了。 刘春花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她道：「苏院长呢？」 张总监摊摊手：「苏院长在啊，今天苏院长带小芝过来的。」 刘春花：「我们去和她谈。」 张总监指了指另一个方向：「好啊，谈渴了可以喝我们免费的茶水。」 刘春花握紧了拳头，陈军杰过来牵住了她的拳头，带她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这事的确只能和苏院长谈，不然哪怕这一次他们强行把这事搅黄了，谁都没法确定还有没有下一次。 另一边，陈念在各个房间里蹿，终于找到了方芝。 那是一间更衣室，方芝换完衣服刚打开门，就和陈念打了个照面。 方芝愣住，陈念也愣住。 方芝愣是因为没想到会在这里一开门就看到了陈念，而陈念是因为方芝身上的衣服。 这压根就不是一个孩子该穿的衣服。 黑色的吊带纱裙，裙摆层层叠叠勉强还能阻挡住视线，上身布料单薄的就像是两层蚊帐。 大片的肩膀和皮肤裸露在外，甚至连不该看到的地方都若隐若现。 或许对于普通人来说，七岁的孩子只是个孩子，身体性徵都没发育完全。但陈念是见过这些照片的。 在方知着去世的第十年，在那个和周医生聊完的晚上。 她知道了方知着有个曾用名叫方芝，知道了方知着那对冷心薄情的父母并不是她的亲生父母，知道了方知着七岁到九岁生活在福利院里，然后她疯狂地在网上搜索，找到了一点痕迹。 名叫方芝的女童，拍过一些模特照片，参加过一些才艺比赛。 那些照片有的还算正常，有的却一点儿都不正常。 那不是会被列印成海报挂在店里卖的衣服，那也不是一个正常的童装模特会摆的 姿势。 陈念是个摄影师，陈念比谁都清楚。 清楚镜头连接的两边，清楚这个行业在不为人知的地方有多骯脏。 方芝的神情是懵懂的，表情是尴尬的，是被人指挥的提线木偶。 而镜头另一边的摄影师，是污秽的，是猥琐的，是要从最纯真的儿童身上吸血的魔鬼。 陈念整个人都抖起来，她无法去想像曾经的方芝经歷了什么，而如今的方芝站在她面前，人生的轨迹好像并没有因为她的努力而偏离。 该发生的终将会发生，你担心的事情总是会发生。 陈念看着方芝，脸涨得通红，眼睛涨得通红，她甚至觉得自己无法再唿吸，手抬起来落到脖子上，想去疏通，又想去掐死自己。 她这样子吓到了方芝，方芝瞪大了眼睛，伸手去碰她：「陈念你怎么了？」 没等她的手碰到自己的皮肤，陈念反手抓住了她的手腕，一句解释都没有，便把她往屋子里扯。 门被她踢了一脚，咔地在身后关上了。 更衣室里再没有其他人，衣架上摆着许多衣服，陈念一眼瞄过去，便看到了许多不想看到的。 陈念攥着方芝的手腕，将她带到了镜子前，她指着镜子里的方芝，问她：「谁让你穿成这样的？」 方芝有些迷茫，有些害怕，但还是回答了她的问题：「要拍照片。」 陈念：「是那个姓张的吗？」 方芝点了点头。 陈念盯着镜子里那张脸，那双无辜的眼睛，觉得自己凶神恶煞的样子像把尖锐的刀子，可是她没办法，她实在是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因为此刻的她，心里插满了刀子。 「为什么要来？是谁逼你的吗？」 方芝摇头。 「是谁威胁你的吗？」 方芝还是摇头。 「所以是自愿的吗？」陈念声音哽住，「是，自愿的吗？」 方芝愣住，她不说话，她看着陈念，眼睛里是单纯的迷茫和惊讶。 她还只是个七岁的孩子。 她本该无忧无虑，给颗糖就笑，开心了就跑。 陈念抬手捂住了脸，她用力唿吸，然后让自 己的声音发出来：「我不是跟你说了吗？不让你来。我妈妈也不让你来，大人说的话，你要听的。我妈妈是好人，她说的话，你要听的……」 方芝有些无措，哪怕第一次见陈念的时候，她就知道她是个奇怪的人，总是奇怪地流泪。 她有奇怪的大人般的眼神，但她笑起来比三岁的孩子还天真。 她会说奇怪的话，做奇怪的事，她对方芝，有奇怪的喜欢。 她为了方芝笑，为了方芝哭，她现在为了方芝在痛苦，方芝看着她捂住脸的手，看着她颤抖的肩膀，虽然不知道痛苦的缘由，但却彻底明白了痛苦的含义。 痛苦就是很难受很难受，难受到可以影响到身边的人，让方芝也难受。 方芝无法再对她隐瞒，羞耻在痛苦面前，那么地不值一提。 方芝道：「我想赚钱。」 「赚钱了可以买漂亮的衣服，可以上学。」 「可以还给阿姨，可以还给你，我请你吃巧克力。」 陈念再也憋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方芝闭了嘴，没敢说最后一句话。 ——如果我以前有很多钱，爸爸妈妈就不会死了。 休息室里陷入了僵局。
第46页 刘春花和陈军杰是好心，但真跟这事有关系的是苏丽。 刘春花觉得孩子年龄太小，不应该现在就开始接触这些赚钱的事，以后肯定会耽误学习，也会给孩子行成过于早熟的金钱观、价值观。 但这论点被苏丽轻而易举地就拨了回去，她说：「院里的孩子不是家里的孩子，当他们连吃饭都是问题，哪里顾得上价值观的事情。」 她说：「方芝赚的每一分钱，我都不会拿。都是方芝的。她爸爸妈妈没留给她多少钱，她赚了钱，可以买喜欢的书，读好一些的学校，哪怕是给自己加个餐，多长点肉，也是好的。」 她说：「人不同命，每个孩子有每个孩子的活法，方芝现在能选择的活法，太少了。」 她说：「我也是为她好，她自己很清楚这个事情能赚到钱，她是愿意的。」 刘春花说不过她，却也不愿意就这么放弃 。 陈军杰在旁边时不时帮一句，说到激动处有些话快要脱口而出，都被刘春花挡住了。 领养一个孩子，真的不是简单的事。 要对一个人负责一生，不能靠一时的冲动决定。 休息室里陷入了寂静，当刘春花整理了思路，还待再说的时候，外面突然一阵吵闹，而后，休息室的门就被人推开了。 是她的女儿。 陈念拽着方芝的胳膊，眼睛通红，明显刚哭过，方芝裹着件大外套，露出来的小腿是空的。 刘春花一把把两人扯了过来，挡在了身后。 陈军杰动作也很快，上前一步挡在了她前面，两人形成了双层的屏障。 后面追的人是张总监，着急忙慌地喊：「你们这是干什么！」 「你这是干什么！」陈军杰吼了回去，平时从来不大声说话的人，吼起来的时候，像头紧张的狮子。 他指着张总监：「你站住！别动！站住！」 张总监不由自主停住了脚步，离跨进门也就一步的距离。 他解释道：「你这小孩也太匪了吧，在我公司里乱跑，现在还拉走我的模特……」 「你闭嘴！」刘春花打断了他的话，转身蹲下来，仔细地检查两个孩子，并且问陈念，「怎么了？跟妈妈说，跟妈妈说……」 陈念吸了吸鼻子，道：「妈妈我没事。」 刘春花刚松一口气，陈念拉了拉方芝道：「有事的是方芝。」 刘春花瞳孔都变大了，陈念偏过身子，挡住其他人看方芝的视线，拉开了方芝的外套。 「他们让方芝穿这种衣服拍照。」 张总监喊起来：「穿哪种衣服！穿什么衣服！你个小屁孩你懂什么！这都是人家品牌设计师设计的新款，你乱穿着这衣服跑，出事了能负得起责任吗！！！」 的确，可能在某些人眼里，就是穿设计特别的衣服拍几张照片而已。 他们没有骂小孩，没有打小孩，也没有做其他奇怪的事，还把你家小孩打扮得漂漂亮亮，又给照片又给钱。 有什么问题呢？ 有什么问题呢？很多人都会问。 有 什么问题呢？警察会问，法律也会这么问。 他们这么问不是因为确定没问题，而是因为无法证明有问题。 在没有一点其他证据，甚至在无法诉说伤害的时候，就这么大吵大叫地闹起来，实在是有些奇怪、有些丢人、有些蛮不讲理。 但陈念必须这样做。 哪怕命运再来一次还是永远不可控，那她也要拼尽全力，阻止方芝所有未来的悲剧和伤害。 而且，她信任自己的妈妈。 她信任妈妈同为女人的敏感，和从来都不曾跨越底线的正直。她信任爸爸不管发生什么，都会保护家人。 所以她直白地说出口，让妈妈预判这没有流血的伤害。 刘春花抬手，扣紧了方芝的外套。 她起身转身，没有理叫喊着的张总监，直接看向一旁的苏丽。 「苏院长，」她道，「我们决定领养方芝，成为她的监护人。」 「现在，我们可以要求你带她离开这里，再也不赚这份钱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呜呜呜呜妈妈真好，爸爸真好，念念真好，芝芝真好，二二真好…… 第18章 还真差点在店里打起来。 苏丽听刘春花说要领养方芝, 震惊地看着他们一家三口，然后问陈军杰：「你们商量好了吗？」 其实之前真没商量好，但到了此刻, 真男人怎么会说不好。 「我们早就有这个打算了。」陈军杰雄赳赳气昂昂地说，「我们很喜欢方芝这个孩子, 她和我们一家也相处得很好。」 苏丽转头看向方芝，方芝裹着衣服, 抿着唇, 眼里闪闪发亮, 再不是那个待在院里死气沉沉的小孩了。 苏丽问方芝：「你愿意吗？」 其实领养十岁以下的小孩，不用经过小孩本人的同意。但方芝不是普通的小孩, 她的思维, 比同龄小孩成熟许多。 所有人都看向了方芝, 方芝没说话，只点了点头。 陈念把她的手腕攥得更紧了。刘春花替她拉好外套, 又帮她顺了顺搞乱了的头髮。 「那好。」苏丽站起身，显然很开心，「这是一件好事。」 「以后你们就是一家人了，当然有权决定方芝的事情。」她看向张总监, 「那我们不拍了，之前拍的钱您结一下……」
第47页 张总监快气死了：「我结什么！是你们说不拍就不拍的吗！你们答应得好好的, 现在半路撂挑子, 我跟品牌方去怎么说！我们店里准备这么久，设备、人员、房费水电费怎么算！要么就把照片拍完，要么就赔钱！赔偿我们的损失！！！」 「赔就赔！」刘春花也喊了起来，「之前拍的照片你们也不能用！全都删了！我们家不差钱！！！」 陈军杰想起老婆嘱咐过的人设，也不甘示弱地喊起来：「不差钱！不能用我家孩子的照片！！！」 好傢伙, 这就成了我家孩子了。 爸妈这么一喊，天大的喜讯这么一砸，陈念反而冷静了下来。 眼看她家这对憨憨父母就要平白无故出去不少的钱，陈念松开了方芝的手，跑到众人前面，瞪大眼睛吼了一句：「凭什么赔！！！！」 陈军杰：「？？？？」 刘春花：「？？？？」 张总监：「？？？？」 人小个子矮吵架实在没气势，见旁边有个板凳，陈念一把拽过来站了上去。 双手叉腰，凶神恶煞：「你们签合同了吗凭什么让我们赔！！！福利院的小孩是你们随便能带出来赚钱的吗！！！！你们拍的什么照片做的什么生意心里没点数吗！！！！今天这事你态度好点照片删了就这么过去了，不行我们就报警！上法院！上报纸！上电视！！！」 全体寂静。 陈念吼出了最后纯属瞎凑的两句：「上访！！！！爸！！！谭叔叔是不是在□□部！！！！今天我们回家就……」 陈军杰一抬手把她抱了下来，紧紧护在了怀里。 陈念的嘴被捂住，但其实说到这里也没必要再说了，所以顺水推舟地也不喊了，就只是干瞪眼。 好在她爸爸也不笨，接了句：「上什么访，这和我们政府有什么关系，最多就是个刑法问题……」 张总监已经彻底喊不出声了，他瞪瞪这个瞪瞪那个，只觉得本来看着挺憨厚老实好欺负的一家人，怎么就养出了个这样让人胆战心惊的孩子。 他一个人在休息室里气势不足，休息室外倒是开始聚集他们的员工，但张总监根本不敢让人进来。 谁知道这疯逼孩子还能喊出什么话，谁知道这疯逼一家人还能干出什么事。 「我……」他张了张嘴，「赔偿的事情好说……」 苏丽这会也反应上来了，紧跟着就是一句：「赔什么赔……」 陈军杰抬手往下压了压，示意大家都冷静，开始做一个极其歪屁股的理中客：「今天谁都没想到会发生这样复杂的情况，你们拍摄是临时起意口头约定，我们不拍了是正当诉求合理合法。说到底我们是为了孩子，你们是为了生意。」 他顿了顿：「我们保护好我们的孩子，你们做好你们的正经生意。从此也就井水不犯河水。照片是要全部删掉的，我们双方都有损失，各自承担。」 「你看行不行？」陈军杰看着张总监，「不行的话我们就报警 ……」 「哎……」张总监长嘆了一口气，上来想去握陈军杰的手，「行，老哥，我们……」 陈军杰躲过了他，转身对刘春花道：「你们带孩子出去吧，剩下的我和张总谈。」 「好。」刘春花点了点头，「有什么问题叫我。」 「没事没事。」陈军杰拍了拍她的背。 刘春花一手牵一个往出走，陈念到了张总监跟前，仰头道：「照片删干净，以后我要是在任何地方看到方芝的照片，告你们侵犯肖像权。」 张总监无比尴尬的：「哈，哈哈，你这小孩……」 几人终于出了休息室。 苏丽心情复杂，企图和刘春花解释，刘春花看着她，问她：「你看到他们给芝芝穿什么样的衣服了吗？」 苏丽疑惑道：「是一套秋天的大衣毛衣裤子什么的，挺好看的啊。」 没等刘春花再说话，方芝自己走到苏丽面前，敞开外套给她看了眼。 苏丽：「……」 刘春花长舒一口气，道：「孩子的事，以后还是谨慎一些，这年头，什么牛鬼蛇神都有。」 苏丽不说话了，她皱着眉头，半晌只道：「你们看什么时候有空，我们把领养的手续办一下。」 「现在就有空。」刘春花道，「等孩子他爸出来，我们就一块回院里。如果手续比较麻烦，我们就先把芝芝带回家住。」 她顿了顿：「可以吗？」 苏丽扯起嘴角笑了笑：「原则上是不行的，但具体情况要具体对待。小芝跟你们也熟，只要她乐意就行。」 方芝默默插话：「乐意。」 其实她看到这衣服的时候就感觉到不舒服了，张叔叔看她的眼神也让她不舒服。 但她没法理清这不舒服的原因，她以为要赚钱，总是要有些不舒服的。毕竟付出才有回报。 她没想到陈念会生这么大的气，她没想到这件事情这么严重，她更没想到，陈念的爸爸妈妈突然就和人吵起来，然后她莫名其妙就有了个新家。 她以前是不想有新家的，她的家已经没了。 但她看院里一个个出去小孩，看陈念和爸爸妈妈在一起时快乐地笑，睡在那间又宽敞又拥挤充满温馨味道的房子里，就觉得如果能有这样一个新家，也不错。
第48页 福利院让她不舒服，来赚钱也让她不舒服，但陈念和她的爸爸妈妈没有让她不舒服。 只是她不知道得到一个新家要付出什么，还没有人给一个新家开出价格。 陈军杰和张总监谈的时间不长，很快，他就出了休息室。 方芝已经换回了自己的衣服，两个大人两个小孩都站在刚进门的地方等他。 陈军杰笑了笑，对大家道：「好了，没事了。」 陈念问：「照片删了吗？」 陈军杰：「马上删。」 陈念站出来，跟在陈军杰身边：「我们看着他删。」 刘春花看了陈念好几眼。 倒是陈军杰好像已经习惯了女儿这么精明似的，带着她一块朝影棚走：「好。」 两人进了影棚，没一会儿张总监也来了。 他脸色不太好，但还努力维持着表面的礼貌。 相机就放在影棚中央的三脚架上，张总监道：「都在这里了。」 陈军杰和陈念都凑了上去，陈念个子太低看不到，陈军杰一把把她抱了起来。 这公司设备不错，相机是最新款的数位相机。 但这个时候连全画幅的数码机都没有，更别说是蓝牙了。相机里的照片只能靠卡片读写，再传到桌上型电脑上处理。 这为删照片这事，提供了不少信赖度。 张总监在两人的注视下，把照片一一都删除了，还好的是，上一套的确是正常的衣服。 「最后一张了。」张总监道。 陈念：「你再往前按一按。」 张总监：「……」 张总监真是无语了：「你个小孩子懂什么啊，这就是上一张照片了啊，这是别人的了。」 陈念：「谁知道中间有没有插拍。」 陈军杰：「……」 张总监：「……」 陈念：「看看呗，看看又不会少什么。」 张总监干脆 把相机塞到了陈念手里：「你看，你看。」 他是确信陈念不懂得怎么用，别说小孩了，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的大人都不会用。 这个时候数码单眼相机完全是个稀罕物，大家拍照片还都是去照相馆里拍胶片，然后再沖洗出来。 可陈念是谁哦。 她摸了相机二十多年，闭着眼睛都会用。 陈念将这古董机抓进手里，美好的触感让人心动。 真是可惜好东西烂人用，暴殄天物。 陈念熟练地检查完了照片，这张卡里没存几张，前面都是随手拍的小孩和花，没有什么多余的信息。 她把相机递还给张总监，张总监的表情变幻莫测。 「你光打得太硬了。」陈念一脸嫌弃，「不是开大光圈就是好照片。」 张总监的表情已经不能单单用震惊来形容了。 他看看陈念，再看看陈军杰，再一句话都没有说。 「回吧。」陈念拍了拍爸爸的肩膀。 陈军杰就这样抱着陈念回到了门廊处，和大家汇合，然后一块坐电梯下楼。 保安看到了陈军杰，喊着问他：「老哥，拍得怎么样啊？」 陈念皱着眉头直摇手，替他回答：「不行不行，难看死啦！！！！」 保安：「啊……」 陈念：「我这么漂亮的小孩他都拍不好，没救啦。」 众人：「………………」 有了陈念，氛围莫名其妙地就轻松了起来。 几人打了车回福利院，苏院长坐前排，陈军杰和刘春花坐后排。 最后一个空位留给了方芝，陈念坐在爸爸腿上。 方芝一直在往旁边缩，想要给陈念让个位置，陈念拽她衣袖：「没事没事，我爸就爱抱着我。」 偏头问爸爸：「是吧？」 被沉甸甸压着的陈军杰：「是是是。」 陈念：「芝芝今天就搬过来吗？」 陈军杰：「是。」 陈念：「那我们待会就帮她搬家，然后我们去给她买东西好不好？」 陈军杰：「好好好。」 方芝看向三人，顿了顿道：「买什么？」 陈念掰着手指头数：「牙刷牙缸拖鞋毛巾，床单被罩枕头浴巾，如果时间来得及就去趟家具市场，添张床添套桌子椅子，芝芝爱看书，但是书不用特意买了，我爸书房有很多书你可以随意看，如果不够我们就去书店一条街蹭书看。学校也得联繫起来了，芝芝肯定要和我一个学校，但她落了半年的课，不过没关系，我寒假可以给她补课，她很聪明，成绩肯定没问题的，其他的还得麻烦爸爸妈妈了。还有……」 方芝打断了她的话：「你别说了。」 陈念：「啊？」 方芝：「我知道了。」 陈念：「哦哦哦，哈哈哈，我跟我爸妈说，怕他们忘了，他们平时工作好忙的，经常忘东忘西，昨天我妈还拿着剪刀找剪刀呢哈哈哈哈哈……」 陈念的嘴巴根本就没停下来。 说完了这件事说那件事，介绍完了爸爸妈妈的生活，就说自己远一点亲戚的。安排完了今天的採买，就安排往后的暑假怎么过，新年怎么过。 陈军杰和刘春花硬是没插进来什么话，苏丽一路更是没话。甚至连司机师傅几次想开口，都也只能开个话头。 就这么一路到了福利院，一下车，陈念就拉着方芝上楼，并且给陈军杰和刘春花安排：「爸爸你和苏院长去办手续，妈妈你帮我给芝芝收拾东西。」
第49页 一个小屁孩，真就把几个大人指挥得清清楚楚。 在她热情洋溢的推进下，给方芝搬家这项工作一秒都没耽搁。 陈军杰在苏院长那里拿了相关材料，签了份文件，刘春花把方芝那点可怜的家当收拾好，叫了车。 几人再坐上车的时候，陈念终于安静了下来。 这次爸爸坐在前面，妈妈坐在后面，剩下的位置留给两个小孩绰绰有余。 陈念和方芝安静地坐着，方芝看了看陈念，过了会，又看了看。 陈念转头问她：「怎么了？」 方芝摇了摇头。 陈念顺杆爬：「我可以牵着你手吗？」 方芝点了点头。 陈念摸了摸自己的掌心，热 乎的，但有些潮。 她从随身背着的小书包里拿出纸巾，仔细把自己的手擦干净了，这才轻轻握住了方芝的手。 方芝没动，两人的手放在车座上，就这么握了一路。 陈念家，方芝来过一次，所以这次很熟悉。 大家都忙着搬东西，方芝也来来回回地跑了两趟，等进了家门，突然就有些恍惚。 这才是她第二次来这里，这里居然就成了她的家。 四人折腾了一天，筋疲力竭。 陈军杰干脆又下楼一趟，去旁边的菜馆买了顿饭，热饭热菜提上来，一装盘就能吃。 刘春花手脚麻利，把方芝的东西都归置了，陈念卧室的衣柜也给她腾出了一半。 「今天时间太晚了，商场都关门了。」刘春花取出一个枕头，放到了陈念床上，和原来的那只整齐地排成一排，「明天阿姨再带你们出去买东西。」 方芝捏着衣角，犹豫了会道：「阿姨，可以不买。」 陈念：「哎呀要买的要买的，以后你就是我们家的一员了！」 刘春花在陈念头上拍了一下：「让芝芝把话说完。」 陈念闭了嘴，方芝转头看向她：「我可以和你一起用桌子和床吗？」 陈念还是闭着嘴。 刘春花又拍了她一下：「问你问题要回答。」 陈念：「可以是可以，但还是有新的比较好。」 方芝道：「新的花钱，先不要花那么多钱。」 这话一出口，刘春花愣了，陈念急了。 她甚至开始使性子：「就要花钱！本来就应该给你花钱！你以后和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刘春花拽住了她的衣领，对方芝道：「芝芝你先坐一会儿，阿姨有事要和陈念说一下。」 妈妈叫你，连名带姓没好事。 刘春花拽着陈念出了卧室，去了书房，门一关，房间里安静得掉根针都听得见。 刘春花松了陈念的衣领，陈念没有来得及整好衣服，就已经对上了妈妈极其认真的眼神。 「念念，妈妈想要和你好好谈谈。」 「你今天太聪明了， 太厉害了，妈妈不知道你从哪里学来的，所以很担心。」 「其实妈妈已经担心很久了，带你去看大师是妈妈不对。但妈妈实在是想不明白，就像今天，妈妈甚至觉得你……好像一下子长大了十几岁。」 「一切都是从你去找方芝开始的，现在方芝来咱们家了，你的情绪却特别地不稳定。」 「你有很多话没有说，还有很多事压在心里，妈妈真的很担心你。」 「以前我肯定不会和你这样谈话，但我觉得你现在肯定听得懂。」刘春花顿了顿，看着陈念的眼睛，「念念，你听得懂，对吗？」 陈念的心脏用力撞击着胸膛，尽管今天她的心脏就没平静地待着过，但此刻仍然让她觉得难过。 她的妈妈那么好，她不想对她撒谎。 还有命运那么地难以预测，这让她觉得害怕。 她想有人站在她身边，就像今天一样，毫无条件，完全信赖地站在她身边。 她想给方芝一个幸福无忧的童年，那这个童年里，便不仅仅要有她的陪伴，还要有来自长辈，诚挚的爱。 于是她点了点头，道：「是的，妈妈，我听得懂。」 刘春花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她的手掌轻轻贴着陈念的脸，问她：「那能告诉妈妈，到底怎么回事吗？」 「我情绪不稳定是因为我害怕，如果我们晚去一步，如果我们今天没想着找方芝，如果爸爸妈妈你们不想要收养她，那她……会怎么样？」 「我回来的路上不停地说话，也是因为我害怕。我怕你们后悔，我怕你们当时只是权宜之计，我怕你们不认同方芝这个孩子，也怕方芝不信任我们这个家。」 「我……」陈念顿了顿，「我没事，我只是做了一个很可怕的梦。梦里有方芝。」 「我变聪明了，变懂事了，但我永远都是爸爸妈妈的女儿。我只想我们一家四口，好好地生活，我会做很多事，好好读书，考上好大学，帮你做家务，找份挣钱的工作，然后就……就希望你们每天都开开心心的……」 陈念深吸 了一口气，不让眼泪掉下来，她想起方知着跳下去回望她的那张脸，年轻，漂亮，光芒闪耀。 但她不想要，她不想要方知着定格在她脑海里的最后一幅画面是那个样子。 「我想……」陈念努力笑起来，「我想你们开心地变老。」 作者有话要说：新年快乐~也希望大家开心地长大，开心地变老~由于榜单原因，明天的更新会推迟到晚上十一点，也就是13号晚上十一点~非常感谢大家的等待和陪伴~~
第50页 第19章 陈念和妈妈从书房出来的时候, 看到方芝远远站在客厅里等她们。 陈念揉了揉脸，把自己那些多余的表情都揉碎了，这才笑起来, 沖方芝道：「芝芝，你饿不饿呀？」 方芝摇了摇头, 等陈念到了她跟前，低声问她：「阿姨是不是凶你了？」 陈念也压低了声音, 替妈妈平反：「没有, 她就是觉得我今天话太多了。」 方芝：「是挺多的。」 陈念：「……」 方芝：「不买床和桌子。」 陈念：「你刚刚还说的是先不买。」 方芝：「反正现在不买。」 陈念：「那也行, 我跟我爸妈睡，刚好培养一下感情……」 房门打开, 陈军杰提着菜进了屋, 乐呵呵地沖大家喊：「开饭咯！」 方芝和陈念的讨论被打断, 刘春花朝她们喊：「赶紧去洗手！」 陈念拽着方芝的手腕去了洗手间，洗手台对小孩的身高来说有些高, 陈念给她拿小凳子：「你要是觉得伸着手累，就踩这个上面……」 方芝已经开始洗手：「我不累。」 陈念抬头看了看：「…………」 方芝的确不累，方芝不仅比她高，还比她胳膊长。 陈念提着小板凳, 默默地站在一旁，等方芝洗完了, 长嘆一口气, 放下小板凳站了上去。 成年人不必为这点小事计较，反正她长大了也不会比方知着高。 陈念：「哎……」 几人坐到了饭桌前，桌上的菜很丰富。 平日里三人在家，最多也就三菜一汤，陈念小孩饭量不大, 算半个人，绝对够吃。 结果方芝来了，菜却足足多了两个。 有鱼有肉有鸡有虾，陈念抓着筷子，十分感慨：「爸爸，你偏心眼啊。」 「这不今天高兴嘛。」陈军杰已经进入了角色，「今天我们家多了一位新成员。」 方芝有些呆，垂着头没说话。陈念夹了只大虾放进她碗里，道：「托芝芝的福，我提前过年了！」 「哈哈哈哈哈，」陈军杰笑起来，说，「过年好！」 刘春花给大 家倒了饮料，递给方芝的时候，问她：「芝芝觉得这个菜好吃吗？不好吃的话我们就不点这家了……」 「你们不要这样。」方芝终于抬起了头，眉头拧巴成一块，「这样不好。」 陈军杰大咧咧地先问：「怎么不好了呀？是我说话声音太大了吗？哈哈哈对不起啊，念念是个假小子性格，我平日里粗门大嗓地习惯了。接下来我小声点……」 「不是。」方芝眉头拧得更紧了，她放下了筷子，「我们还不是一家人。」 这话一出，大家都愣了。 陈念刚想开口，方芝便继续道：「手续还没办完。」 「哦哦哦。」陈军杰继续笑起来，「小芝不用担心这个，这个叔叔都会办妥的。」 「那在办妥之前，先不要这样。」方芝盯着碗里的米粒，「不要给我花钱，不要对我很好。」 她这言语和表情，放在别人眼里可能是冷漠，到了陈念眼里却只剩下了委屈。 对未来不确定的委屈，对好事降临在自己身上不敢相信的委屈，对一切尘埃落定之前可能遭受背叛的委屈。 陈念完全能够理解，因为陈念也有同样的感觉。 陈念盯着方芝，刘春花盯着她。 陈军杰有些迷茫，半晌，刘春花道：「先吃饭吧。」 后面没人再提这个本该是这顿饭最重要的话题，陈军杰说起工作上的事，刘春花说说做衣服的事。陈念偶尔应一句，其他时候注意力都在方芝的筷子上。 看她喜欢吃哪个菜，看她需要餐巾纸还是水。 吃过饭陈念带方芝去玩自己的变形金刚，刘春花收拾完以后，被陈军杰拉回了房间。 他虽然粗枝大叶，但也不傻，今天陈念那么多奇怪的举动和知识点，他要和老婆好好讨论一下。 结果他巴啦啦激动地说了一大堆，刘春花的表情没有一丝一毫的震惊，甚至还隐约出现了反问：就这？ 陈军杰：「……」 陈军杰：「就是这样，有些奇怪……」 刘春花：「我觉得挺正常的。」 陈军杰：「？？？？正常？她怎么知道相机的事哦，咱 们家就没过相机。」 刘春花仔细想了想：「去年你们单位搞的那个什么扶贫活动，我和念念不是去给撑场子了吗？」 陈军杰：「是啊，所以呢？」 刘春花：「你们局长秘书不是拿着个新相机，到处拍。念念……过去看了会。」 「啊，这样啊。」陈军杰愣愣的，「看了会就这么厉害了？」 刘春花：「你以为谁都是你啊。」 陈军杰：「……」 陈军杰：「那她之前跟人吵架那些话……」 刘春花皱着眉头：「谁叫你整天看电视，电视都被你霸占了。」 陈军杰：「看看电视就能学成这样？现在的小孩子都这么厉害的吗？」 刘春花：「是啊，你以为谁是你啊。」 陈军杰：「……」 被人身攻击了一会儿，陈军杰彻底偃旗息鼓。 刘春花字他身上拍了拍：「去洗澡，跑了一天臭死了，以后多关心下女儿，不然长成什么样你的不知道，大惊小怪的……」
第51页 这招彻底制服了陈军杰。他平日里上班忙，念念的事的确大部分都是老婆在管，老婆还自己接活做衣服，甚至有时候做衣服的钱赚得比他工资还要多。 这让他挺愧疚，但还是没法克服自己不想阿谀奉承、拉帮结派的清高心理，所以就更愧疚了。 长嘆了一口气，硬搂过来刘春花说了句「老婆辛苦了」，这才去收拾自己。 关上门的刘春花：「唿……」 陈军杰挺好煳弄的，但其实她刘春花又何尝不是呢。 念念说她做梦梦到了很多事情，所以变成了这样，她便抛弃逻辑和科学，选择了相信。 究其原因，还不是因为这是她的女儿。 她的女儿，不管变成了什么样子，都是她的女儿。 她还能怎么着，去看玄学？去检查脑科？还是直接送去什么特殊机构进行人体研究？ 笑话，当然不可能。 这种蠢事她做过一次就可以了，不可能有第二次。 就像陈念说的，她只希望大家开开心心地变老，刘春花和她有着共同的目标。 有些问 题或许以后有答案，或许没答案，这都没那么重要。 这一晚，陈念还是跟着爸妈睡。 刘春花知道她睡得不舒服，便和丈夫商量，要么把书房改成一间卧室，两个孩子各一间。 陈军杰表示没问题，他可以把他的书桌放到阳台上，那里光线也很好。 刘春花开始着手准备改房间买家具的事，但这些再没告诉方芝。 她催促陈军杰快点把手续办好，这样才能给孩子安全感。 陈军杰挺积极的，但是还是出现了问题。 他是正儿八经的公务员，当初只生了陈念一个孩子，就是因为国家倡导计划生育，只生一个好。 现在他要突然多个女儿了，和要好的同事提了一嘴，同事大力反对，说这女儿绝对不能落在他家户口上。 「你这违反政策，一抓一个准。」 「不管是亲生的还是领养的，反正户口本上有就不行。」 「你现在说领养的，大家哈哈哈地说信，夸你大善人。等后面一旦有个评选，有个位子，你要和别人争了，别人能不抓着你这事？」 「我说难听点，到时候指不定还要传这二女儿是你的私生女，说你生活作风有问题。」 陈军杰：「……」 陈军杰陷入了沉思和无限的纠结。 他可以为了领养一个孩子不升官，但他不能为了领养一个孩子，污了自己和孩子的清白。 这一纠结，时间就有些耽搁，周末的时候苏院长给他打来了电话，陈军杰捂着电话筒说话避着些词，电话挂了，一回头就看到了站在身后的陈念。 本来就做贼心虚，这下吓得差点跳起来。 「你这孩子！」陈军杰喊她，「过来也不出声，吓死人了！」 陈念盯着他，上下打量，半晌，问她：「爸，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妈？」 陈军杰觉得这孩子成精了，一把搂过来捂住了嘴：「你可不要乱说。」 陈念在他手心里支支吾吾地说话：「刚才还有点怀疑，现在确定了。」 陈军杰：「……」 陈念扒拉开他的手，带着他到了阳台上 ：「交代吧，是发了年终奖自己私吞了，还是又给你那不争气的弟弟钱了，或者是……看上了单位里新来的小姑娘？」 陈军杰：「！！！！」 为什么人人都要污他的清白！ 陈军杰在陈念脑袋上拍了一巴掌：「你少看点那些破电视剧！我有事也是跟你妈说！」 陈念：「那你快点跟我妈说，不然我就跟我妈说。电视里还说了，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陈军杰烦得直挠头。 中午这顿饭吃得满怀心事，吃完以后见陈念意味深长地盯着他，陈军杰还是一拍大腿，把自己老婆拉进房间，坦白从宽去了。 陈念拿着笤帚在扫地，方芝跟在她屁股后面拿着簸箕。 陈念扫出来一坨渣渣，方芝便把簸箕递过去，两人配合默契地完成工作。 这一周以来，都是这样。 陈念不想让方芝辛苦干家务，但彻底不让她干，又显得生分。 所以干脆就这样，把方芝掉在屁股后面，干点不辛苦的，还能加深一下她们之间的了解和感情。 她扫地方芝提簸箕，她端碗方芝收筷子，她洗碗……哦，她妈不让她们洗碗。 「干净了。」陈念收了方芝手里的簸箕，「我们再给小花小树浇点水吧！」 方芝：「嗯！」 陈念跑进洗手间拿了绿色的猫猫花洒，盛满水端出来，递到方芝手里：「那你浇客厅的，我浇房间的。」 方芝：「嗯！」 方芝挺喜欢干活的，她浇花就要把每一盆土都浇得透湿，叶面上有土她会拿抹布擦掉。 认真的样子像个勤劳的小园丁，陈念看着就笑弯了眼睛，只是可惜她家现在还没有相机，无法随时随地记录这样的美好画面。 客厅的花还没浇完，爸妈卧室的房间门就开了。 爸爸垂头丧气地出来，拿了装着文件的包包出了门，妈妈沖陈念招了招手，示意她进屋。 陈念看了看方芝，进了门。 陈军杰跟刘春花交代了事情的真相，刘春花思来想去，觉得这事还是要和陈念商量。
第52页 陈念在方芝的事情上主动性太强，她已经快把陈念 当个大人看了。 怕陈念不理解，刘春花开始进行铺垫，先向陈念讲解她爸爸的工作性质。 结果还没说几句，陈念突然「嗷」的一声。 刘春花：「你嗷啥？」 陈念：「为的这事啊。」 刘春花：「啥事啊。」 陈念：「我就说我爸这几天愁的不行，怪我，忘了这茬。」 刘春花：「？？？？」 陈念：「他就是太呆，不懂得变通，所以这些年才连个科长都没升上去。」 刘春花：「你这么说我老公我可就不开心了。」 陈念：「我二伯不是只有个儿子吗？可以户口上他那儿。跟他说好，其他的事情都是我们家管。我二伯人好，没什么问题的。」 二伯是爸爸那边的堂亲，虽然血缘关系不近，但和他们家走得挺近的。 二伯人好，是陈念结合往后几十年的事实得出的结论，二伯是做生意的，不牵扯政策问题，二伯家离她家近，以后方芝的学校也会和她在一起，综上所述，户口落在他那里，很合适。 但陈念没有说得这么细，她觉得只要她提出这个设想了，她妈妈自然会得出这个结论。 刘春花看了她好一会儿，提出最后一点疑问：「户口不落咱家，那芝芝心里会不会……」 陈念：「她现在年龄小，可能不太理解，但应该也不会注意到这事，等她大一点……」 「咔」地一声。 东西落地的声音。 陈念嘴里的话停住，勐然回身去开门，房门一打开，方芝就站在门外，手里的花洒已经掉在了地上，潺潺地流着水。 方芝的表情有困惑，有失望，有难过，但那都只是一瞬。 她很快变得冷漠，变得无所谓，就像陈念刚开始见她时那样，再也不想跟陈念说一句话。 这场面太过戏剧化，陈念一时呆住。 方芝转身就往自己房间走，进了门便开始收拾东西，那动作，咔咔的，快得不得了。 刘春花吼了句：「你愣着干什么，赶紧去哄啊！」 陈念甚至觉得腿有些软，哭丧着脸：「我在想咋哄啊……」 刘春花：「你不上我上。」 陈念把她推回房关上了门：「我先来我先来。」 自己闯的祸要自己解决，解决方知着生气这事，陈念现在还算是有经验。 这个人不管是长大了，还是小时候，都要缠，要赖，要抹下脸皮，要示弱求饶。 说白了，方知着是个勐1属性，外冷内热，吃软不吃硬，就爱死皮赖脸的嘤嘤怪。 于是陈念冲进房间，也不管方芝在干嘛，进门就是一个滑跪，就地抱住了方芝的大腿。 方芝：「？？？？」 陈念：「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听我说。」 方芝：「……」继续收拾。 陈念：「你不能走你不能走你不能走，我好不容易把你搞到我家，你必须在我家待一辈子。」 这话刺激到了方芝，她蹬了蹬腿：「你走开。」 陈念：「我不走我不走我不走……」 她开始自己解释这事：「我不是不想让你上我家户口，你不能这样上我家户口，其实上不上户口这事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一家人都很喜欢你。我爸整天想给你买好吃的，我妈恨不得买个菜都带上你，我的生活更是离不开你，早上起床学习需要你陪着，中午吃饭没有你在都不香，下午出门玩……呜呜呜呜呜根本没人跟我玩，他们都不喜欢我，只有你愿意跟我玩，你要是走了，我可怎么办呀……」 方芝暂停了手上的动作，垂眸看陈念：「没人跟你玩吗？」 陈念疯狂摇头，毫无心理负担地撒谎：「没有没有没有，他们讨厌我，他们嫌我话多，嫌我跟屁虫，嫌我黑！！！」 最后一句倒是吼得真情实意，因为她的小伙伴真的嫌她黑，曾经还给她编过一段顺口熘。 方芝显然是被震惊到了，好一会儿没说话。 刘春花到了屋门口，往里瞅观察情况。 对上半个身子趴地上的陈念的视线，陈念沖她挑了挑眉：没问题，搞定。 然后下一秒，陈念就听到了来自方芝的怒吼，就在她脑壳顶上，炸得她脑瓜子疼。 「你活该！！！」方芝 喊得中气十足，「你还嫌我小！！！！」 如此响亮，如此爆炸，把冷漠和悲伤都给炸飞了，也要表达自己的不满。 看来是真在意。 陈念愣住，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说一个小孩小，对小孩来说，是多大的伤害。 特别是方芝这种聪明敏感、早熟稳重的，觉得她小就隐瞒她，欺骗她，简直是一种侮辱。 方芝又开始蹬腿了，陈念打死没松手。 顾不得在门外看戏的妈妈一脸难以言喻的表情，陈念一闭眼睛叫出了声。 「姐！姐！你最大！」 「我以后都叫你姐姐，我就是你的小妹！」 「方姐！芝姐！罩着我！别让别人欺负我！」 「嘤嘤嘤呜呜呜，没有姐姐我可咋办呀……」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开始恢復晚上八点更新~~ 第20章 陈念的招式起作用了, 方芝不收拾东西了，她气唿唿地坐在床边，看着撒泼打滚的陈念。
第53页 刘春花见时机成熟, 便进了屋子，在方芝面前蹲下来, 温柔地道：「芝芝，虽然手续还没办下来, 但我们是真的把你当一家人, 我们有这个信心, 阿姨也希望你有信心，好吗？」 方芝垂下了眼睛, 好一会儿, 陈念跪得腿都麻了, 她才嘴巴动了动道：「我不想去到别人家户口上。」 陈念爬起身，和妈妈一个姿势蹲在她面前, 跟她解释：「户口就只是一个本本，你人不用过去的。」 方芝拧手指：「我就是不想去。」 刘春花抬手摸了摸方芝的脑袋：「成，你不想去也行，就落我们家……」 陈念拉住了她：「妈, 听小孩说话，要问清原因, 听最根本的问题。」 方芝瞪她。 陈念：「妈, 姐姐是个大人了，要和姐姐多沟通。」 方芝轻轻勾起唇角。 陈念：「那，姐姐您不想去的原因主要是什么呢？」 方芝继续拧手指，不回答。 陈念：「是担心那边是坏人吗？」 方芝摇头。 陈念：「是怕我们骗你，以后就不要你了吗？」 方芝抬眼瞅陈念, 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陈念丧着脸，可怜兮兮又笨蛋的模样：「那到底是什么呢？妹妹猜不到了，姐姐告诉我吧。」 方芝终于开口了：「我不想改名字。」 方芝：「我姓方。」 方芝看了眼刘春花：「阿姨，我可以不改户口吗？」 刘春花呆住，她觉得自己或许再当十年的妈妈，也没法全部猜透孩子的心思。 孩子的心思，有时候很简单，有时候很复杂，孩子的方法，有时候笨得只剩下撒泼，有时候聪明敏感得像个大人。 「可以。」刘春花道，「你可以不改户口，你也不用改名字，你永远姓方。」 陈念：「可是……」 刘春花现在觉得所有真诚的想法都可以同孩子们谈：「芝芝现在是福利院的集体户口，以后上学的学区稍微 麻烦一点，其他没什么大的影响。」 陈念：「我要和……姐姐一个学校。」 刘春花的手落在陈念脑袋上就是一个脑瓜崩：「一个一个，这个妈妈跟你们打包票，一定搞定。」 陈念笑起来：「好，那这也成。」 方芝看着他们，眼睛来回地转，手指都快被自己拧成麻花了。 这就……答应了吗？ 竟然这么轻易地就答应了吗？ 她在福利院待的时间不长，但她听过的领养故事可不少。 领养一个小孩，就像买了一件东西，而把户口落过去，就像是买东西的票据。 只有改了户口，改了姓，甚至改了名字，这个小孩才算彻底属于了你。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你都拥有对他的绝对处置权。 陈念和她的家里人，竟然掏了钱不要票，方芝为此感觉到震惊。 在震惊的同时，她又感觉到了一些难受，那是让她心里酸酸软软的难受，总觉得本该属于陈念家的东西，被她自私地拿走了。 好一会儿，她又问了句：「真的可以吗？」 这次回答的是陈念，陈念用力在她身上拍了拍：「真的可以，我妈妈向来说话算话，她可厉害了。你是不是也想和我一个学校呀？」 方芝皱着眉头：「我说户口。」 刘春花哈哈哈笑起来：「可以可以，这样刚好帮了你叔叔忙，他为这事愁的头都快秃了。」 是真愁。 所以刘春花打来电话告诉陈军杰，户口的事和家里两个孩子商量好了，就还是落在福利院的集体户口上后，陈军杰简直要泪流满面。 他吸了吸鼻子，有些不甘心：「这么简单就解决了？芝芝没有不开心？」 刘春花：「没有。」 陈军杰：「怎么可能没有，那孩子那么敏感……」 「真没有。」刘春花哈哈地笑，「哎，这种事情嘛，主要看谁搞。给某些人吧，他就咋都搞不好。嘿，一到了我手里，这是个事儿吗？这不是事……」 陈军杰：「……」 陈军杰：「没事那我挂了。」 刘春花：「有事。」 陈军杰：「 ？？？？」 刘春花：「把手续赶紧办完，然后把芝芝上学的事搞定了。也上北寺啊。」 陈军杰：「……」 他就是这家里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好在重难点解决了，剩下的就是跑跑腿，操操心。 福利院手续彻底完成那天，学校那边陈军杰也给联繫好了。 现在分学区的制度刚开始试验，还不是那么严格，陈军杰都没再往上找，就找了个自己在学校里当老师的老同学，就把这事搞定了。 老同学说入学前考个试，只要成绩合格，就可以把学籍转过来，正式入校了。 老同学还夸他是个大善人，居然领养孤儿院的孩子，还是个女孩。 老同学同他把酒三巡，最后搂着他肩膀醉醺醺地给他推荐壮阳药。 陈军杰：「………………」 不管背后有多少艰辛酸涩，陈军杰一抹脸，回家都要笑呵呵。 老婆说家里两个孩子聪明，商量大事的时候可以一同参与，陈军杰便把领养文件摆在了桌上，召集了第一次的四人家庭会议。
第54页 四把椅子，两大两小，端端正正坐着。 陈军杰清清嗓子，把文件推到方芝面前：「你们识字不少了，可以看看。芝芝有问题的地方，可以问叔叔。」 方芝打开文件袋，没看两行就放下了，摇摇头。 陈念体贴地问她：「怎么了？」 方芝：「不看了。」 陈念去拿文件：「有什么问题吗？」 方芝压住了她的手，把文件推回到了陈军杰面前：「叔叔，我没问题。」 陈军杰同刘春花对视一眼，终于品出了点被信任的滋味。 陈军杰开心起来，他搓了搓手：「那，是这样，叔叔还有事情要和你商量。」 方芝点头。 陈军杰：「我和你阿姨想要把书房改成一间新卧室，给你添置好东西，这样你就也有自己的小房间了。」 陈念瞪大了眼，陈军杰补了一句：「叔叔阿姨和念念一块睡有些挤，念念晚上那叫一个拳打脚踢啊！」 陈念：「明明你踢我！」 陈军杰：「你问你妈妈。」 刘春花：「我光知道某人唿噜大，震得床板都要响。」 三人哈哈大笑起来，方芝扯了扯嘴角，企图和他们一起笑。 但她唇角刚扬了起来，三个人都不约而同地望向了她，那认真的模样，让方芝的笑容暂停，停在了一个尴尬的弧度。 方芝：「……」 陈军杰：「笑啊，怎么不笑了呢？在咱们家你就大胆地笑，笑多大声都没问题，像我这样，哈哈哈哈哈……」 陈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刘春花：「……」 刘春花：「芝芝你不用学他们。」 方芝：「那个卧室……」 刘春花：「咱们之前不是说好了手续走完就给你买床桌子这些嘛，你不要觉得这些东西花钱，要用好多年的，其实是最实惠的东西。」 方芝点点头，问她道：「那我需要做些什么吗？」 陈军杰和陈念都看向了刘春花，陈念挤眉弄眼地给刘春花暗示，刘春花送还给她个白眼。 刘春花道：「你不需要特意做什么，做你自己，开开心心长大就好。」 陈念一拍桌子：「说得好！说得妙！」 陈军杰也拍桌子：「老婆真棒！！！」 陈念：「别的小朋友家都有家训，我这个小朋友家也要有。」 陈军杰：「让爸爸想想啊……」 陈念：「开心长大。」 刘春花同她相视一笑：「开心变老。」 陈军杰勐拍桌子：「女儿老婆真棒！」 方芝终于笑起来，挂着个浅浅的酒窝，眼睛亮得像盛满了星星。 陈军杰继续拍桌子：「芝芝也棒！！！！」 方芝：「？？？？」 我好像并没有做什么哦。 真不用她做什么，在陈家待了小半个月了，叔叔没要求她做过什么，阿姨也没要求她做过什么。 只有陈念会絮絮叨叨地跟在她身边，求她跟她一起看书，一起玩游戏，一起做家务。 但这都不是方芝讨厌的事情，这怎么可能是方芝讨厌的事情。 曾经方芝有爸爸妈妈有家的时候，她就做着这些事情，就变成了爸爸妈妈的小宝贝 。 现在，方芝甚至觉得她还有变成宝贝的可能，天上真可能会掉馅饼，砸在她的小脑袋瓜上。 第二天，全家人一起出动，去给方芝的小房间挑小家具。 陈念首当其冲，用她晚了几十年的审美，努力地找十分潮潮潮潮潮，潮到流行都够打两个轮迴的东西。 这件事情上，她和爸爸妈妈的意见相差很大。 爸爸永远钟爱老干部风，妈妈永远钟爱田园小碎花，陈念喜欢纯色又大胆的设计，三人就连买个垃圾桶都吵来吵去，吵得方芝在一旁呵呵笑。 当然，最后的决定权自然是在方芝手里。 方芝第一茬选了妈妈，第二茬选陈念，第三茬出结果之前，爸爸去买了当时极其洋气的肯德基，送到了方芝面前。 方芝皱着小眉头，纠结许久，还是选了陈念。 陈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不愧是芝姐，芝姐干得漂亮，芝姐坚持自我，不受诱惑，是吾家之楷模。」 爸爸：「念念最近语文真不错，年后小作家班和奥数班爸爸一块给你报了吧。」 陈念：「……妈！！！！」 一天下来，陈念算了算方芝选择的次数和结果，发现自己的得票数最高。 陈念喜气洋洋，陈念洋洋自得，陈念得之我幸，陈念幸福得快要冒泡。 大件其实之前刘春花都有来看过，她有熟悉的性价比之王的店铺，风格和家里现有的统一。 今天就是来付尾款的，等一家四口回到了屋里，家具也送到了门口。 干脆一鼓作气，把家里彻底变了样。 收拾完爸爸妈妈已经累瘫下了，倒头就睡。 陈念洗完澡出来，见新房间里灯亮着，便一边擦着头髮一边走过去，屋门开着一条缝，她还是轻轻敲了敲门。 方芝道：「进来。」 陈念推门进去，方芝坐在床边上，床上是崭新的四件套，床头的小檯灯映着莹莹的暖光。 光打在方芝的头髮上，将她整个人都染得热乎乎的。 陈念同她道：「不要急着睡这边，东西都是新的，先散两天味。」
第55页 方芝点头，说：「阿姨说过了。」 陈念走到她跟前，坐到椅子上晃着腿：「我怕你忘了。」 方芝：「我没忘。」 陈念：「那就是喜欢这个房间。」 方芝抿抿唇，不回话。 陈念笑起来，以前的方知着喜欢就是喜欢，喜欢的东西能说八百遍。 现在的方芝拒绝时特别兇勐，喜欢时却绝不开口，那点小心思在眼睛里，在指尖上，要你问了又问，寻了又寻。 但陈念并不在意，只要她的目光始终在方芝身上，她就能发现方芝的每一寸喜欢，然后把所有让她欢喜的东西，都放到她面前。 「差点东西。」方芝突然开口，难得地主动提出要求。 陈念：「什么？」 方芝：「花。」 不用多解释，陈念便能明白她的意思。她道：「明天我们偷偷回一趟福利院，去把咱俩的花都挖回来好不好？」 方芝点了点头。 陈念：「还差什么？」 方芝摇了摇头。 陈念跳下椅子，往前两步，弯身看着方芝的眼睛，给她一个灿烂的笑容：「那现在乖乖去睡觉好不好？今天跑了很久，你已经很累了。」 方芝指尖动了动，抬手拽走了陈念脑袋上顶着的毛巾。 「我来给你吹头髮。」方芝道，「妹妹要比姐姐睡得早。」 第21章 方芝吹头髮的技术不太行, 吹风机举的时间长了手困老往下掉，砸了陈念脑袋三次。 陈念一声没吱，方芝跟她说对不起, 她就乐呵呵地道：「没事没事。」 她头髮硬，吹不好了炸一脑袋, 方芝盯着她仿佛爆炸了的脑袋，深深蹙着眉头。 陈念找个皮筋一扑腾先扎成一束：「明天妈妈给我编小辫。」 方芝：「哦。」 陈念凑过去：「明天下午我们去福利院挖小花。」 方芝：「嗯！」 陈念说话算话, 第二天一早起床坐在镜子前乖乖地让妈妈扎了一脑袋的小辫子。 她家的碎步头子多, 她妈妈喜欢用这些布头做五颜六色的髮夹髮带, 现在这些髮夹髮带都飘扬在她的脑袋上。 方芝看了捂着嘴呵呵笑，陈念挑了个颜色最艷的去报复方芝, 结果同样的东西扎到方芝的头髮上, 就怎么都好看了。 「哎……」陈念长嘆一口气, 又觉得满心欢喜。 下午妈妈有事出了门，陈念带着方芝按照计划先坐车去了家附近的花市, 买了花盆铲子。然后又倒了两趟公交，回到了福利院。 一下车，方芝便呆住，眼睛定定地看着福利院门口, 脚下一点都没迈动步子。 陈念观察她的神情，提出建议：「要么我去吧, 也要不了两个人, 你在这里等我就行。」 方芝眨了眨眼，偏头看她：「你行吗？」 陈念：「妹妹这点事还是行的，杀鸡焉用姐姐这牛刀。」 方芝：「？？？？」 方芝：「你说我是牛。」 陈念哈哈哈地笑起来：「我说回家我们一起背成语词典吧。」 背书对方芝来说不是难事，她的记忆力特别好，只要理解了的东西, 读几遍就记得住。 于是方芝点点头答应下来，看陈念小小的个子提着一大袋的花盆往进走，又跑过去拽住了她的手。 「不用这么多。」方芝道，「家里放不了这么多。」 陈念：「嗯？」 方芝打开她手里的袋子，把空花盆往出取，最后只留下了四个：「四支就 够了。」 她们种了可不止四支，后面菜园子贴着墙角那一排，几乎被陈念插满了。 她们走了这么些天，也不知道那些苗子长得怎么样，陈念保守估计了，这才买了这些花盆。 都是塑料的小盆子，不贵也不重。 但要是装了土，就凭她两这小身板，也是够受的。但陈念现在不确定方芝是想起来了这茬嫌重，还是有别的原因。 「可以在阳台边上摆一排。」陈念道，「不行我们种楼下。」 方芝眼神恍惚，想了几秒，最终还是摇头：「不用那么多。」 「行。」这些事陈念自然都听她的，「那我就挑最好的给咱带回去。」 「嗯。」方芝应下来。 陈念提着袋子继续往福利院走，老师和小孩还都认识她，一路进去一路招唿，直直到了后院。 她在墙跟前蹲下，发现种下的苗子几乎都发了新芽，饱满的小枝丫积蓄着力量，等待春天一到，就疯狂生长。 陈念有些感慨，她仔细挑选着最具有生命力的苗子，让这希望在家里也能够延续下去。 有人蹲在了她身边，是那个胳膊有残疾的小男孩。 「方芝去你家了吗？」男孩问。 「嗯。」陈念应他。 「方芝有很多好吃的吗？」 「嗯。」 「方芝有自己的房子住吗？」 「嗯。」 「方芝有爸爸妈妈了吗？」 陈念觉得鼻子有些酸，转头对小男孩道：「方芝一直有很好的爸爸妈妈。」 「嗯！」男孩笑起来，说，「那很好。」 他笑得真是灿烂，他眼睛里的渴望那么明显。 就像他坐在她们的饭桌旁边，问陈念那糖好不好吃，陈念能给他一颗糖，却没办法给他匀出一个家。
第56页 陈念继续挖花苗，男孩一直陪着她。 问她一些无关紧要的问题，最后在她搞好了花盆站起身的时候，道：「这些你不要了吗？」 花苗还剩很多，陈念道：「不是不要了，我只能带走这么多，剩下的它们在这里也可以长得很好。」 男孩问：「它们会长大开花吗？」 陈念：「会，如果有人照顾它们的话。」 男孩：「怎么照顾？」 陈念：「浇水就好了。」 男孩兴高采烈喊道：「那我可以！」 陈念又和他聊了好一会儿，把自己知道的不多的花朵养护知识都告诉了他。 男孩十分开心，跟在她屁股后面，非要帮她拿手里的袋子。 陈念把塑胶袋分了一只提手，递到他手里。 两人抬着那几盆花往外走，走到大铁门跟前时，男孩把提手还给她，对她说再见。 「再见。」陈念沖整个福利院挥了挥手。 走出大门，方芝就站在原来的位置等她。 陈念加快了脚步，小跑着过去，到了跟前，张开手里的塑胶袋给她看：「都发芽了！」 方芝：「哇！」 陈念：「过完年它们就长叶子啦！」 方芝：「哇！」 陈念：「说不定夏天到了就开花了呢。」 方芝：「什么颜色的花？」 陈念哈哈笑起来：「我也不知道。」 大叔给她的时候就是杆子，她种下去的时候也只有杆子。 如今冒了芽，陈念只能确定这花是好活的月季，却并不知道它们长大了会是什么颜色，什么形态。 不过这不重要，只要是她们亲手养大的花，什么样都让人喜爱。 两人回了家收拾好花盆，在方芝的房间通好风以后，把这几个小花盆摆在了她的窗台上。 刘春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会问花是哪里来的，也不会问这两个人一块出了门，去哪里玩了那么久才回家。 方芝住进了自己的小房间，陈念也回到了自己的小房间。 她俩的房间挨在一起，床铺摆的位置也靠在一起，晚上睡觉前，陈念在这边敲墙，笃笃笃，方芝在那边回应，笃笃笃。 这是在说晚安，早安要敲开了门，当面说。 然后一起刷牙洗脸，一起吃饭看书，一起劳动，一起玩耍，一起逗刘春花和陈军杰开心。 眨眼就到了年跟前。 陈军杰放了假，刘春花也不再接活，两人分了任务置办年货，出门的时候要带小孩，陈 念总是不愿意和方芝分开。 于是没法一大带一小，便只能这次爸爸带两个，下次妈妈带两个。 这样出去的次数多了，左邻右舍，还有附近商店熟悉的老闆，都知道陈家的小孩从一个变成两个，那个新来的个高漂亮，虽然叫的是叔叔阿姨，可她叔叔阿姨对她好得很。 吃的要买，穿的也要买，说话和风细雨，跟伺候小公主似的。 到了年三十，一大早便起床，大包小包地回了老家。 这个时候爷爷奶奶都在，爸爸上头还有个亲哥哥，过年的时候两家人都聚一块。 下了车，方芝被村头的大白鹅吸引，眼睛随着鹅转悠，陈念跑到了爸爸跟前，示意他把自己抱起来。 陈军杰抱起了陈念，陈念同他说悄悄话。 「你跟大家都说了没？」 陈军杰：「说啥？」 陈念：「你多了个孩子呀。」 陈军杰笑起来：「你个小不点整天操心得还挺多，说了说了，都说了。」 陈念：「我爷奶没说啥？」 陈军杰：「你爷爷奶奶就嫌你一个小孩孤单呢，我跟他们说，现在念念可真是一点都不孤单了，一天到晚忙得很……」 陈念咯咯咯笑起来：「那不事情多嘛。」 陈军杰：「事情多事情多，给小芝扎个花头绳都是天大的事情。」 陈念把跑偏的话题带回来：「那我大伯和大伯母呢？」 陈军杰：「说了。」 陈念：「他们咋说？」 陈军杰：「他们还能说啥，这是咱们自己家里的事。」 陈念沖他竖了竖大拇指。 她爷爷两个儿子，这个伯伯就算是陈念家爸爸这边关系最近的亲戚了。 但这个伯伯陈念不喜欢，就像她妈妈说的那样，她这伯伯傻，伯母精，陈念一家现在在市里过得好，伯母心里不美气，整天撺掇大伯跟她爷爷闹，总觉得当年爷爷供爸爸读书，花了太多的钱。 小时候的陈念不懂，也不在意这些。长大后的陈念心里可跟明镜似的。 她爷爷虽然是农民，但人勤快又聪明，什么值钱种什么，还经常做些 小本生意，所以家里情况比起同村其他人，好得很。 当年供两个孩子读书，根本没有让一个读一个不读的情况，大伯早早地辍学，是因为他根本不好好读，整天逃课去后山追着羊跑，说自己长大要当个放羊的。 这下好，真成个放羊的了。大伯现在搞了个畜牧场，地方不大，产量不高，收入不算差。 陈念一家没有瞧不起过大伯家，但大伯母总觉得自家低人一等，是个杀猪宰羊的，比不上陈念爸爸，人家在政府端着铁饭碗。 闹过好些次，也闹不出什么名堂。
第57页 后来爷爷去世，把家里的庄子给了大伯，大伯母消停了两年。 再后来陈念跟家里出柜，大伯母知道了消息，年关走亲戚的时候对着陈念爸爸妈妈一通阴阳怪气，妈妈没忍住，指着大伯母鼻子骂了一通。两家关系至此彻底闹僵，往后很多年再没往来。 现在，陈念一家带着方芝回来过年，陈念总怕她那伯伯伯母又搞什么么蛾子。 「那……」陈念同爸爸打假设，「如果他们见了面要说啥呢？」 陈军杰一挑眉毛：「你让他们说我两个女儿试试。」 陈念鼓起了掌：「哇，爸爸好厉害。」 她爸就是这样，平日在家里在单位里其实都挺怂的，但真到了紧要关头，保护起妻女来，十分有男子汉气概。 陈念放心地从爸爸身上滑下来，跑去追方芝，方芝的注意力还在鹅身上，陈念问她：「芝芝，你想吃鹅肉吗？」 方芝打了她一顿。 两人又笑又闹就这么进了村子，陈念虽然没在村里长大，但村里的爷爷奶奶叔叔阿姨见了她，都知道她是哪家的孩子。 往年陈念一个人，被妈妈或者爸爸牵着，一路都要被人问过去，常常陷入不知道该叫什么的恐惧。 现在她跑方芝追，两人乐得咯咯咯，爸妈抓不住她们，村里人招唿的嘴也抓不住她们。 最多也就是招唿两句陈军杰：「军杰啊，回来了啊！」 「军杰啊，你家女子长大了呀！」 「两个女子都乖得很。」 「人家城里娃就是洋气，你看人家 那袄子，啧啧啧啧……」 「军杰啊，那是谁家姑娘，咋这么白净呢。」 陈军杰清下嗓子，尽管总觉得有点别扭，还是大方回答道：「我家的，我家的。」 老太太看看陈军杰，再看看刘春花：「你家的？这是？」 「哈哈哈哈哈三婆你最近身体怎么样啊……」陈军杰也不多做解释，笑两声问候两句也就过去了。 跟村子里这么多人，他觉得没必要说那么清楚。 今天方芝一回来，明天这孩子到底怎么来的，全村都会传明白。 但估计没几个会理解年纪轻轻自己身体好好的突然收养个女儿，这种行为。 不理解就不理解吧，别人怎么看不重要。 陈军杰凑到自己老婆跟前，伸手把老婆手里提着的礼品盒，又往自己手里分了两个。 快到老家大门前时，看到了站在边上等着的陈念和方芝。 两人不笑了也不闹了，方芝站得端端正正的，脸上表情定的平平的，明显有些紧张。 陈念抓着她的手，眼睛闪亮地盯着自己的爸爸。 陈军杰沖她点点头，示意小丫头沖，没问题。 「嗷！！！」陈念叫一声，抓着方芝的手就往屋里跑，老家的宅子长，进了大门喊一声，声音得拐两弯才能传到人耳朵里。 「爷爷奶奶我们回来啦！！！！」陈念喊得特响亮。 最先出来的是围着围裙的奶奶，一拍手，面粉在太阳下洋洋洒洒地飞起来：「就说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乖宝奶奶蒸了你爱吃的肉包子！！！」 「好！！！」陈念冲到了她面前，给她看方芝，「奶奶！这是方芝！她喜欢吃糖包子！」 奶奶愣了愣，然后笑容便愈发地灿烂了，她端详着方芝，止不住地感嘆：「这姑娘长得真漂亮啊，这小衣服也穿得好看，有糖包子啊，马上起锅了，你们两待会一块吃！」 方芝点点头，陈念抓了抓她的手，她立马补充了句：「谢谢奶奶。」 「诶，一家人说什么谢谢，只要你们爱吃奶奶就高兴……」 爷爷手里捏着根旱菸，也从屋子里出来了：「军杰啊， 带你媳妇和姑娘进屋，屋里暖和。」 陈念抓着方芝又蹦到了爷爷跟前：「爷爷，这是方芝。」 爷爷笑起来：「知道知道，爷爷柜子上面有好吃的，你知道在哪里放着，自己取自己取。」 陈念高兴得不行，带着方芝进了屋，便踩着凳子去找柜子上头的零食。 平日里别家来带了礼物，自己买的好吃的，爷爷都会藏在这儿。 伯伯有两个儿子，爷爷每次只拿出来给，只有陈念有自己拿的特权，现在这个特权，爷爷也给了方芝。 小姑娘就是可爱，就是受宠。陈念也没多拿，挑了方芝喜欢的山楂糕，给她手里塞了两块。 妈妈去帮奶奶干活了，爸爸坐下和爷爷聊天，陈念带着方芝听了会儿，被问了成绩。 二年级都不能考双百，对陈念来说真是种耻辱。 她说完成绩也不管爷爷和爸爸开始大笑，便抓着方芝道：「我们去玩了。」 爷爷挥了挥手：「去吧去吧，小心点啊，别往地里跑，摔着方芝。」 陈念已经出了门，笑呵呵同方芝道：「我爷都不怕摔着我，只怕摔着你了。」 方芝问她：「你摔过吗？」 陈念想了想：「摔过啊。」 她带着方芝出了门，指着门口的下水渠：「以前这块没修的时候，是土坑，我掉下去过三次。」 方芝往后躲了躲，陈念哈哈哈地笑起来：「我自己再能摔三次下去都不会让你掉下去的！我爸爸妈妈爷爷奶奶打死我哦！」 小孩子的快乐就很简单。
第58页 看看花看看树，爬爬土堆老房子，都是数不尽的乐趣。 陈念虽然不是小孩子了，但她有怀念童年的乐趣，还有带着小时候的方知着创造童年的乐趣。 她不会嘲笑方芝好奇任何事物，也不会挡着方芝去尝试任何事物。 方芝是个本来就挺小心翼翼的小孩，陈念容忍她搞脏衣服，搞乱头髮，在她真遇到危险的时候，陈念会豁出去自己保护她。 两人在村子前后闹了一圈，再跑回来的时候，包子蒸好了，大伯一家也到了。 大伯两个儿子 ，大儿子大陈念三岁，叫陈斌，小儿子小陈念三岁，叫陈斌伟。 陈念带着方芝进屋的时候，陈斌和陈斌伟正杵在院子中央，人手一个啃包子。 陈斌抬头看到方芝，愣住了，嘴里咬的一口肉掉了下来，他伸手去接，那肉跳来跳去，他便跟着跳来跳去。 最终还是掉在了地上，陈斌油着一双手，耳朵变得通红。 「哥。」陈念问候了一句。 陈斌：「啊啊。」眼神往方芝身上瞄，想看又不敢看的模样。 陈念上前一步，把方芝往自己身后挡了挡。 陈斌踢了下自己弟弟的腿：「问人。」 陈斌伟不情不愿地翻了陈念一个白眼。 陈斌皱起了眉头，又踢他：「叫姐！」 陈斌伟抬手打在了陈斌身上，手里的包子弹出去，掉在了地上。 陈斌伟看着包子，「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陈念：「……」 方芝往后缩啊缩。 「不关我事。」陈念带着方芝往一旁走，「我没让他叫我。」 她刚说完这话，旁边厨房帘子一掀，她那穿得花里胡哨的大伯母就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大伯母瞅一眼陈念，再瞅一眼院子中间自己那两个儿子。 最后目光落在了方芝身上，拉长声音说道：「又怎么啦——又怎么啦——谁又惹着祖宗啦——」 多年不见，陈念再瞅着这张脸，听着这声音，总觉得又噁心又瘆得慌。 她现在可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了，她大伯母这话里的祖宗明明指的是她陈念，阴阳怪气得很。 「我没有。」见奶奶也跟着出来了，陈念赶紧再次强调，「是斌哥把阿伟的包子搞掉了，阿伟才哭的。」 陈斌：「我没有搞他包子！他自己掉的！」 陈斌伟：「啊啊啊啊啊啊呜呜呜呜呜呜我哥踢我！！！」 陈斌：「他不问人！」 「呦！！！！」大伯母走到了自己小儿子跟前，在他背上拍了一巴掌，「哭什么哭，包子掉了再拿一个就行了，你婆都给人家人包糖包子呢，能捨不得给你吃包子？」 陈念：「……」 大伯母：「多大的事啊就哭，又不是你一个人不问人，照你这样，不都哭死了！」 陈念：「…………」 大伯母：「妈，你快把你那糖包子拿出来，别把人饿着，这孩子叫什么来着……」 眼看话题就要扯到方芝身上，还是这种高频率阴阳怪气时刻，陈念提高了嗓音，用力打断了大伯母的话。 「大伯母——！！！」她叫得十分响亮，「好久不见啊，您今天真漂亮！！！！」 大伯母愣住，没见过哪个小辈问候长辈是这么问的。 陈念笑得跟朵花儿似的，配着黑乎乎的高原红脸颊和闪亮的眼睛，是那种最纯真可爱天真无暇的小孩。 「您穿这么漂亮，就不要去厨房搞啦！」陈念继续喊，「把衣服搞脏啦就划不来啦！奶奶把东西都做好啦！我妈带了蒸好的碗子煮好的肉，您不用再做什么啦！！！」 大伯母：「？？？？」 这是在说她没用吗？ 陈念：「饺子都是爷爷和我爸爸来，我们玩就可以啦！」 大伯母：「…………」 这就是在说她没用，不仅说她没用，还说她懒。 大伯母张了张嘴，刚想骂两句这小孩，不知道谁给教的，一张嘴就没好话。 结果陈念压根就没给她张嘴的机会，见大伯和爷爷也出来了，立马扔出个好问题：「斌哥期末考试多少分呀！老师还有没有让他留级呀！」 「我们老师让我跳级呢！这样再过两年，我是不是就可以和斌哥上一个年级啦！！！！」 第22章 院子里陷入深沉的尴尬, 大伯母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 孩子学习不好这事，真是走哪里都丢人。今年回来，他爷爷奶奶都没问呢, 让这小丫头片子给抢了先。 大伯母一脚跨过去，拽住陈念的小辫扯了扯：「你厉害你厉害, 你考了多少啊这么厉害？」 陈念歪着脑袋，把自己的辫子夺回来：「我考得不好, 语文还差两分才满分, 但我们老师非要让我跳级, 我爸妈整天在家逼我做奥数题，说过完年要去市里比赛, 哎呀烦死了, 寒假作业我三天做完了就算了, 还要做这个做那个……」 大伯母在她后背上拍了一下：「吃包子去吧你。」 这一巴掌可不像她妈妈拍得那么轻，陈念正说得起劲呢, 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住。 大伯母转身回了厨房，顺便骂了一句：「死孩子也不跟人家学学，啥事都干不好。」 陈斌伟哭得更凶了，大伯过来抱起小儿子哄, 陈斌仰着脑袋看着，气得手攥成了拳头。
第59页 爷爷喊陈念：「你两玩回来啦, 带芝芝去洗手, 要吃饭了！」 「诶！」陈念应一声，带着方芝去了房子里，拿脸盆，接凉水兑热水，这才叫方芝洗手。 方芝：「一起洗。」 陈念便把手也塞进去, 热乎乎的水汽里，两只脏兮兮的手很快就变干净了。 陈念换了水，透干净毛巾，又给方芝擦了擦脸。 有些乱的辫子整了整，收拾得干干净净清清爽爽。 方芝一直盯着她的辫子，陈念把脑袋低下来：「你也要给我梳辫子吗？」 方芝摇了摇头。 陈念：「哎呀好伤心。」 方芝抬手，在她的脑袋上轻轻拍了拍。 刘春花和陈军杰刚才出去买东西了，这会回来了，刘春花在厨房里转一圈，出来把陈念拉到一边，问她：「你干什么了？」 陈念瘪瘪嘴：「大伯母给你脸色了？」 「她那脸色就没停过。」刘春花道，「但她刚才夸了你几句。」 陈念：「夸我什么？」 刘春花：「夸你猴精，小小年纪心 思就多得不行，长大了可不得了。」 陈念：「啧啧啧。」 陈念把刚才发生的事简单叙述了一下，刘春花：「啧啧啧。」 陈念：「有问题吗？」 「没问题。」刘春花撸了撸袖子，干劲十足，「我什么时候怕过她。」 陈念：「我主要怕我爷奶不高兴。」 「没事，不高兴了你再哄。」刘春花笑起来，还挺开心，「反正童言无忌嘛，童言无忌。」 有了妈妈的支持，陈念心里有底多了。 再带着方芝出来的时候，雄赳赳气昂昂，全世界我最棒。 那可不，考了高分的孩子，就该是这样。 中饭上了桌，所有人围在一起。 陈念把挨着妈妈的位置留给了方芝，自己挨着陈斌坐，方芝把自己的凳子往妈妈那边挪了挪，又挪了挪，扯着陈念的凳子把她往自己跟前拉了些。 菜上齐了，酒和饮料也都倒好了。 陈斌低头干肉，陈斌伟嗷嗷叫着，恨不得站到桌子上去。 陈念才不那样，陈念站起身，双手捧着自己的果粒橙，要和爷爷奶奶干杯。 爷爷乐得不行，端着自己的酒盅在陈念杯子上轻轻磕了下，陈念喊着「不行不行」，再碰一次的时候，把自己的杯子低了又低，成功把爷爷的小酒盅让了上去。 「爸爸说得这样。」陈念笑着道，「敬酒的时候表示尊重。」 爷爷哈哈笑起来，问陈军杰：「你咋还给孩子教这些？」 陈军杰一愣，想起来自己压根没给陈念教过这些，他家宝贝女儿，就那么一个小不点，出去吃饭哪里给别人敬过酒。 刘春花接了句：「军杰常说，教育孩子嘛，要学习生活两不误。」 老婆话都递到这儿了，陈军杰：「对，对。」 刘春花：「其实孩子成绩什么的，也无所谓，现在太小，看不出来。将来能读书了读，不能读了也有自己的路。但是品行可是要跟一辈子的，不然，小时候不懂事，老了照样不懂事。」 陈念：「！！！！」 陈念：姜还是老的辣，刘春花同志，牛皮！ 被小儿子闹腾得 饭都没法吃的大伯一家：「………………」 眼看大伯母看着刘春花同志要开炮了，陈念赶紧继续自己的敬酒事业。 她敬了爷爷敬奶奶，满嘴还都是吉祥话，「身体健康万事如意岁岁平安您辛苦啦」。 爷爷奶奶被哄得很高兴，陈念一转头，就冲着大伯和大伯母也开始敬：「爸爸说了，大人最想要发财，那就祝大伯和大伯母新年发财！祝斌哥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祝阿伟……」 陈念看着脸上沾满了食物残渣的堂弟：「祝他吃嘛嘛香吧。」 大伯母：「………………」 大伯倒是愿意喝这一杯：「念念说得好，发财发财。」 发财真是成年人抗拒不了的祝福，陈念真是个活泼可爱的孩子。 有了这趟打底，这顿饭开头硬是没能进入家长里短扯孩子情节。 大伯说起自己今年的生意，大概是赚了些钱，说到开心处红光满面，时不时还要提两句他亲弟弟，一会说你们政府政策好啊，一会说你看这么好你也不知道给哥通个气。 陈念观察她爸表情，她爸是真的不太在意，这边应两句，那边转头就又去跟爷爷聊天了。 妈妈挨着奶奶坐，两人聊那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谁谁家小伙又娶了谁谁家姑娘，陈念主要任务是照顾好方芝，给她夹菜倒水，帮她把衣服袖口捲起来，注意不要沾上了汁水。 也算得上是和乐融融，直到陈斌吃饱了先离了场，陈斌伟一抹嘴跟他哥哥跑了，大伯母终于闲下来，眼睛提熘熘转两圈，终于插进去话道：「咱爸妈之前不是特别想让我再要个女儿嘛，说一儿一女就是好，这下倒也好，我家两个儿子，军杰家两个女儿……」 提到方芝陈念便开启战斗预警，肉也不吃了，饮料也不喝了，嵴背挺得笔直，直盯着大伯母。 大伯母对上她的视线，嘴里的话卡了一下，再接上的时候，明显忘了之前的语序：「哎，就是好，就是巧。」 她转头问老人：「爸，妈，你们说是不是？」
第60页 爷爷奶奶还能说什么，点头称好。 大伯母又笑着道：「阿 伟刚生下来的时候，军严说养不活养不活，两个儿子愁死了，不行给军杰家算了……」 陈念：「……」 大伯母嘆一口气：「哎，我也愁。你说这现在上学男孩女孩都一样，等上完学一工作，哎，男娃那不就是花钱的时候。要想给安排个好位子，指不定得出去多少钱呢……」 陈念：「……」 大伯母顿了顿，看向陈军杰：「所以我常给军严说，我们陈斌将来要靠他叔叔呢。军杰也真是命好，两个姑娘一个比一个漂亮，将来长大了铁定收不少彩礼，到时候老两口钱一拿，退休工资一领，诶，要多舒坦有多舒坦，可不像我这儿子，还得给买房娶媳妇……」 陈念觉得差不多了。 对付一个人，你也不能让她不说话，她不说那些屁话她憋得慌。 但也没必要让她说太久，毕竟她翻来覆去就那么一个意思：我生儿子牛逼，我生儿子牛逼，我生儿子牛逼，爸你欠你大儿子的，小叔你欠你大侄子的，我家儿子将来找不到工作娶不了媳妇，你们全都得帮衬着，这是你们该尽的义务，毕竟，我生儿子牛逼，我生儿子牛逼…… 陈念打断了这无聊的话，扬着一张天真烂漫的脸，同爷爷道：「爷爷你也两个儿子！！！」 爷爷笑呵呵的：「对，我也两个儿子。」 陈念：「爷爷奶奶真厉害，把伯伯爸爸都养大了，花了不少钱吧？」 奶奶道：「诶，那时候比不得现在，给口饭就长大了，你伯伯爸爸像你斌哥那么大的时候，已经下地干活了。」 陈念：「哇，伯伯爸爸真厉害！！！」 陈军杰：「诶，那个时候都干活，有什么厉害的。」 陈军严：「是啊，哪有你们现在这么幸福，每天上完学回来把作业写了就行……」 「嗯！！！所以我们要努力学习！」陈念用力点头，然后伸长脖子朝在门外玩耍的陈斌喊，「斌哥你也要努力学习啊！！！不然就只能下地干活啦！！！」 大伯母：「……」 陈念：「阿伟你也要努力学习啊！！！不然将来房子都盖不起啦，媳妇都娶不到啦！！！刚 才大伯母说啦！！！娶媳妇要好多彩礼钱呢！！！！」 这话从一个小丫头嘴里说出来，真是可爱得很。大家都哈哈笑起来，除了大伯母。 陈念还没说完，她这嘴一旦开了闸，根本堵不住。 「爷爷，那我爸那个时候娶我妈，你给了多少彩礼钱啊？」 刘春花在陈念脑袋上拍了一下：「大人的事，小孩子不能知道。」 陈念一脸天真：「现在不知道，将来怎么给你们赚彩礼钱哇！」 刘春花：「爸爸妈妈那个时候是自由恋爱。」 陈念：「自由恋爱不用给钱吗？」 爷爷开口道：「娶媳妇肯定要给的。」 说到这里了，都是自家人，也不必避讳着。爷爷支棱了两个手指头：「你家这个数。」 陈念：「那大伯母呢？」 爷爷支棱了五个手指头：「那个时候咱家情况不好，这个。」 大伯母挺了挺背，对于自己彩礼钱比较多这事，很是骄傲。 陈念：「哇！！！那大伯母你妈妈把你卖得比较贵诶！！！！」 说彩礼道彩礼，是件平凡得不能再平凡，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事。 但说到这里，陈念这么喊出来，桌上一下子陷入了寂静。 这话真难听。 却偏偏是在大人逻辑下的难听，小孩子懂什么，陈念只不过是顺着大伯母的逻辑，得出了一个听起来十分残忍的结论。 养女儿就是拿来换彩礼的——那你妈妈把你卖了个好价钱诶。 大伯母的脸都绿了。 她抓着筷子的手开始用力，「啪」地一下怼到了桌子上：「我吃饱了，我去看看阿伟……」 陈念无辜地眨眼：「我还想知道爷爷给爸爸伯伯盖房子找工作花了多少钱呢……」 刘春花夹了个鸡腿到她碗里：「饭都堵不上你的嘴，你爸爸工作自己考的，房子单位分的。」 她抬头对站起身的大伯母道：「嫂子你别介意啊，小孩子瞎说……」 大伯母扯扯嘴角，留下个背影：「是啊，小孩子懂什么，爸妈教得好。」 陈念可怜兮兮看着爷爷奶奶：「爷爷我说错话 了吗？你们生气了吗？」 爷爷：「没有没有，快吃鸡腿。」 陈念：「奶奶我刚才的话都是自己说的，是大伯母说收彩礼……」 奶奶：「没事没事，你大伯母去看阿伟了，阿伟乱跑呢。」 鸡腿终于把陈念的嘴堵住了。 大伯母到了门外，阿伟正在扬沙子，搞得满头满脸都是。大伯母过去，对着大儿子二儿子一人就是一脚。 阿伟又哇哇大哭起来。方芝把刘春花夹给她的鸡翅，偷偷放进了陈念碗里。 吃过中饭，是大人们集体包饺子的时间，是孩子继续跑继续闹的时间。 陈念再带着方芝出门的时候，屁股后面就吊上了陈斌和陈斌伟，陈斌也不和她们说话，就是陈念和方芝走哪里他跟哪里，而陈斌伟年龄太小还是个傻子，哥哥让干什么，就干什么。
第61页 一把摔炮，小石子一样，陈斌伟全扔到了陈念脚底下。 噼里啪啦，虽然陈念不害怕这些，但还是被炸得火大。 她刚要发作，就被方芝拉住了。 方芝指了指一旁的巷子：「我们去那里玩。」 陈念同意，方芝说什么陈念都同意。 陈念牵着方芝的手到了巷子里，巷子是两排房子的侧墙构成的小道，没有人，只远远地有只大黑狗。 墙上靠着一排松散的玉米杆子，方芝走过去，拽上面的干叶片，一折就簌簌地往下掉。 陈斌和陈斌伟也跟了过来，陈斌开始踢杆子，一脚踩断一根，陈斌伟继续玩炮，扔到陈念脚下。 陈念皱着眉头，但方芝依然拦着她。 这次不仅拦着她，还不走了，就在这块玩，也不嫌陈斌和陈斌伟烦。 陈念噘着嘴，和她说悄悄话：「你是不是想和他们玩？」 方芝：「我不想。」 陈念：「但你都捨不得走。」 方芝：「我在和你玩。」 陈念：「我觉得这里不好玩。」 方芝：「你再等一等。」 陈念皱巴起了脸，「哇」地一声：「呜呜呜这里不好玩，念念不想在这里玩，姐姐我们……」 方芝把她嘴捂住了。 陈念 ：「……」 方芝：「闭嘴，不许说话。」 陈念：「呜哩呜喇呜哩呜喇……」 姐姐好兇，姐姐凶起来好可爱。 两人在这边脑袋抵着脑袋玩对方，那边陈斌伟手里的摔炮玩完了，开始去抢陈斌手里要用火点的小炮仗。 大概是大伯母骂过了，所以陈斌不给火，只给炮仗，让陈斌伟拿着炮仗，他给点着了，再扔出去。 起初两个还扔在远处，很快陈斌伟就故技重施，把炮仗扔到了陈念脚下。 「艹你……」陈念脱口而出两个字，被方芝压紧了手给塞回去。 方芝拉着陈念只躲不打，陈念的火气真是蹭蹭往上冒。 这炮仗可比那小摔炮厉害多了，万一扔到她们身上刚好炸了，衣服就是一个窟窿。 陈念心里怒吼着小兔崽子我不揍死你，看方芝的眼神已经从委屈变成了极度委屈。 方芝不为所动，陈念心情低落，觉得她这么久以来不和别的小朋友玩，只和方芝玩，竟然都没能换来方芝心里的特殊地位。 她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要改变自己对小方芝的陪伴政策，让她获得更多的朋友。 这样她就不会企图从垃圾堆里找朋友了！！！！ 又这么乱七八糟地闹了一阵，方芝突然松开了捂着陈念嘴巴的手。 获得自由的陈念嘴巴：「……嗯？」 方芝带着陈念往外走，暮色初上，她们走出了小巷子。 陈斌和陈斌伟缀在后面，巷子尽头的大黑狗突然吠了起来。 陈念回头，视线被陈斌和陈斌伟挡着还没看清，就听到方芝炸在她耳朵边的大喊：「啊啊啊着火啦！！！！着火啦！！！！」 陈念：「？？？？」 陈斌和陈斌伟顿住了脚步，一块回头。 陈念也看清了状况，的确是着火了，在深蓝色的暮色里，墙边堆着的玉米杆下面升起了一坨火，很快窜出了橙色的火苗。 陈念呆住：「啊……」 方芝已经找准了人，对着不远处的大妈喊：「着火啦——他们放炮把玉米杆点着了——着火了——叔叔阿姨快点来啊——」 陈念反应 上来，她盯着方芝，方芝脸上是惊慌失措的表情，手却紧紧抓着她的手腕，坚定固执，不让她挪动分毫。 玉米杆都是干得没有一点水分的易燃物。 一旦有火，烧起来气势兇勐，被风一刮，更是烈烈一片。 陈斌吓得大叫一声，开始往火跟前沖，企图用脚去踩火，陈斌伟跟着陈斌沖，什么都不会做，只会嚎叫着哭。 陈念感觉到害怕，她喊起来：「你们别过去——」 陈斌和陈斌伟压根就不会听她的，还是在踩火，陈念想要过去拉人，果然被方芝拖住了。 「你别过去。」方芝道。 陈念看着她：「火很危险。」 方芝：「所以你不能过去。」 陈念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他们都是小孩的身体，往火跟前沖确实是不对的行为。 有大人已经赶了过来，陈念恍神间，方芝为他们指了方向。 两个叔叔冲过去抱着陈斌和陈斌伟把人拖了回来，火势越烧越大，后来过来的人提着水桶拿着铁杴，再后来有人开了水泵，水柱喷过去，终于湮灭了火势。 人群吵闹，面色惊恐。 大伯母拽过两个儿子，一抬手就是打得响亮的巴掌，孩子哭，大人也哭。 奶奶吓得腿软，蹲在地上，爸爸在旁边拽着她胳膊，爷爷和大伯在和村里的人说话，说着说着就喊了起来。 妈妈就在她们身边，检查了陈念检查方芝，确定两个人一根头髮都没烧着，这才长长舒出一口气。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刘春花不断地说道。 「阿姨，」方芝软软地道，「是他们放炮把玉米杆烧着了。」 「嗯，他们那样是不对的。」刘春花抚着方芝的脑袋，「你们不玩炮好不好？」
第62页 「我们不玩。」方芝回答得很认真。 「乖，乖。」刘春花又抚了抚她脑袋。 人群没散，出来看热闹的人反而越来越多。 四周嘈杂，刘春花带着陈念和方芝先回了家。 把两个孩子安顿在了干净明亮的房间里，给她们打开了电视，嘱咐她们乖乖待着不要出门，刘春花 这才再次赶去了失火现场。 电视里很热闹，妈妈忘了给她们调儿童频道，这会中央一套正播着新闻，第一条就是除夕晚宴，迎接新春。 陈念和方芝安静坐着，看完了新闻。 外面的鞭炮声响了起来，电视里的鞭炮声也响了起来。 喧闹的世界里，陈念靠近方芝，同她说最小声的悄悄话：「你是不是故意的？」 「嗯。」方芝轻轻回答她，掌心还攥着她的手指，沁了一层冰凉的汗。 作者有话要说：噹噹当~推荐基友超甜的新文，《假结婚真香指南》by一苗白菜，做人全看心情影后vs奶拽女团队长，喜欢的不要错过哦~~ 附上文案： 家中面临破产的林景瑟和面临家中催婚的陆云卷结婚了，契约婚姻。 婚前，会议室。 陆云卷：「你缺钱，我缺人，我们各取所需。」 林景瑟：「契约婚姻，不谈感情，也无关肉体？」 陆云卷：「嗯。」 林景瑟：「婚后你绝不踏入我房门半步，从此只有你的金钱陪伴着寂寞的我？」 陆云卷有点想笑：「嗯。」 林景瑟：「成交。」 婚后，床上。 林景瑟声嘶力竭：「当初说好只有你的金钱陪伴着我，你绝不会踏入我房门半步，现在出尔反尔，你还是不是人！」 陆云卷：「···」 陆云卷似笑非笑地抬起头，看了眼读剧本的林景瑟：「再不从我身上下来，我就真不是人了。」 第23章 发生了这么大的意外, 这个年当然是过不好了。 大伯母撒泼似的又哭又喊，两个儿子被打得嗷嗷叫，别人拉也拉不住。大年三十的, 爷爷带着伯伯爸爸四处道歉，也多亏没伤着人, 没烧着什么重要的东西，一个村子里多少都沾点亲带点故, 所以在春节联欢晚会开始热热闹闹又唱又跳的时候, 终于回了家, 最终还是坐在了年夜饭的大桌上。 只是谁都没了中午唇枪舌战那心情，连陈斌伟都蔫蔫地坐着不闹了, 大家沉默地吃完了饭, 然后沉默地看电视。 氛围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尴尬, 陈念打了个长长的哈欠，爷爷推了推奶奶, 奶奶翻身去被窝里掏出了四个红包。 四个孩子，一人一个，陈斌伟拆开去看，被大伯母一巴掌打在了手上, 瘪着嘴不敢动了。 陈念拿着红包作了个揖：「谢谢爷爷奶奶。」 方芝学着她的样子也弯腰鞠躬：「谢谢爷爷奶奶。」 同样的动作，方芝做着就是好看, 她的头髮被梳成了两个啾, 绑着红色的髮带，跟年画娃娃似的。 爷爷奶奶终于笑起来，问了方芝几句话，诸如「吃没吃饱啊」「困不困啊」之类的，十分好回答。 方芝话不多, 但胜在看着乖巧，在陈家一众黑崽子里，白得发光。 最后奶奶摸着方芝的脑袋，同陈军杰道：「挺好的，姑娘乖，姑娘是爸妈的小棉袄。」 陈念凑过去：「我也是棉袄。」 奶奶揪了揪她的马尾：「你也是棉袄。」 陈念又打了个哈欠，眼泪都给打了出来：「棉袄想睡觉了……」 本来也就不是非得守岁，今天这样子更是没必要凑一块守这个尴尬的岁。 奶奶带陈念和方芝往里屋走，老家房间多，都收拾好了，就是为了让家里人回家住得舒服。 但再多，都没有多到一人一间的地步，而且大家自动地就把陈念和方芝分到了一间，毕竟这两人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看着感情好得很。 那个时候的老房子，地面还是裸砖铺的。 房子大，贴着墙壁的炕也大，一床花花绿绿的大被子，铺得严严实实。 奶奶早都把炕烧了起来，这会热乎的很。 陈念瞅着那被子，犹犹豫豫，最终还是道：「奶奶，还有没有多的被子呀？」 奶奶有些惊讶：「你们要分被窝睡吗？这个被子大得很啊。」 陈念揪着手指：「我睡觉乱蹬呢，不和芝芝一个被窝比较好。」 方芝看了陈念两眼。 陈念仰头认真看着奶奶。 「好，那奶奶再去给你拿，就是剩下的被子都比较薄。」 「薄没事！」陈念开心地喊起来，「奶奶烧的炕超热的！薄了正好！」 确实超热的，奶奶把被子拿过来给两人铺好，便关门出了屋。 陈念快速扒了外套外裤，穿着一身秋衣钻进去，很快身子就暖融融地热起来。 她睡外面，方芝睡里面，认真算起来，这是陈念第一次同小方芝睡一张床。 灯已经关了，窗外的月亮却还亮着，农村里的夜晚更加安静，只时不时地会有遥远的鞭炮声突然炸开来。 陈念睁着眼睛看着房顶，好一会儿，她感觉到旁边的方芝翻了个身。 陈念转头，对上了方芝的脸，方芝的眼睛虽然闭着，但睫毛轻轻颤动，嘴巴抿得很紧，一看就没有睡着的模样。
第63页 陈念开了口，小声问她：「芝芝你醒着吗？」 方芝的睫毛眨了眨，一双漂亮的眼睛对上了陈念的视线。 陈念的唿吸有一瞬间的停滞，她在月光下看过很多次方知着的眼睛，但那个时候的方知着，已经经歷了很多很多的事情，藏了很多很多的秘密。 那样的眼睛，像春风抚动下的深潭湖水，让人不自觉地被吸引，不自觉地沉迷。 而现在的方芝，小小的，还没那么复杂。 大概是小孩子的头小脸小，所以同样的眼睛这时候总显得更大，瞳仁透亮，在夜晚昏暗的光线下，像只误闯的猫咪。 面对这样一双眼睛，陈念连唿吸都放轻了，她生怕打扰了她，说话的声音轻得快只剩下了温柔的气流：「你不困吗？」 方芝摇了摇头。 陈念卷紧了自己的被子：「那我们可以聊会天吗？」 方芝点了点头。 陈念想了想，没有直入主题，她旁敲侧击地道：「芝芝，你今天来我老家开心吗？」 「不开心。」方芝回答得非常果断。 「啊……」陈念有点慌，开始反思方芝来了之后家里有没有什么照顾不周的地方，但还没反思几秒就反应过来，小孩子说的不开心就是不开心，单纯的不开心。 她一个爷爷奶奶的亲孙女来了都不开心，更何况是完全陌生人的方芝呢。 「也对。」陈念皱着眉头，「我也不开心。」 「其实我很喜欢我爷爷奶奶的。」陈念开始交代自己的心理，「如果光是回家看他们，我还是很开心的。但过年嘛，总要见一些讨厌的人。」 「嗯。」方芝深有同感地点了点头。 陈念往她跟前凑了凑，说人坏话贼兮兮的：「你最讨厌谁？」 方芝也像她一样攥紧了被子，仿佛这样子说话的秘密就不会被泄露出去。 「你先说。」方芝特别谨慎。 陈念没有什么不能跟方芝说的：「大伯母。」 方芝点点头：「我也是。」 陈念：「我大伯我也不喜欢，他两个儿子我也不喜欢。」 方芝继续附和她：「我也是。」 陈念：「他们大人行不端坐不正，教的孩子也没教养。大的蔫坏，小的现在是个傻子，长大了也没什么区别。今天陈斌伟往我脚底下扔炮，就是他哥教的，讨厌死了。」 方芝轻轻哼了一声：「嗯。」 陈念看着方芝，话音一顿：「但是小孩就是小孩，小孩犯错，大人一般不会计较……」 方芝打断了她的话，认真盯着她：「我也是小孩。」 这眼神，直勾勾的，陈念合理怀疑方芝已经猜透了她这场谈话的主题。 但没办法，她还是得说。 今天方芝做得不对，她的报復太不计后果了，一旦出现意外，不说别的人，单是方芝自己一辈子都会不安生。 方芝不是那种人之初性本恶的坏小孩，不 然她不会掌心冒了那么多的汗，不会紧张得嵴背挺得笔直，不会在陈斌和陈斌伟进来以后，压根不敢和他们对视。 方芝一定在后怕，在内疚，在迷茫。说实话，陈念并不关心她这两往后大半辈子其实都没什么交集的堂哥堂弟有什么心理阴影，但她怕方芝形成了不正确的三观，习得了不正确的处理方式，往后害了自己。 陈念没有逃避方芝的眼睛，她坚信，只要她是真心为方芝好的，方芝一定感受得到。 「对，你是小孩。」陈念道，「所以你做错事了没关系，每个人都会做错事，特别是小孩子，因为我们还有好多事情不知道，好多事情想不到。只要我们发现错误然后及时改正，那我们就还是可以长成好孩子。」 「你长吧。」方芝道，「我不是好孩子。」 陈念：「……」 还，挺叛逆…… 陈念：「那我们就从别的方面说。」 陈念把手从被窝里伸出来，来回比划：「那边放了很多玉米杆，一把火下去，要是不能及时扑灭，烧的就不仅仅是玉米杆了。两边都是别人家，农村家里都有柴堆麦草垛，房梁是木头的，甚至很多人家是泥墙，泥墙……」 陈念拍了拍身下的炕：「泥墙就相当于我们屁股下面的炕，要是奶奶今天烧炕的时候没有控制好火候，我们现在躺的褥子、盖的被子都会被烧着，再大一点，整个炕都会烧塌……」 陈念不想恐吓小孩的，但话都说到这里了，压根就憋不住，她双手在自己脑袋上一拍：「炕塌了，我们就轰——都着了。」 方芝眼神闪了闪，甚至往后挪了挪，离陈念远了点。 陈念有些心疼，又放低了声音：「火很危险的，你是知道的。」 「我也知道你很讨厌那两个人，也知道你是为了保护我，给我报仇……」陈念戳了戳方芝的被子，「姐姐，谢谢你啊。」 方芝蛄蛹了下身子，转过身，只留给了陈念一个被被子裹得圆乎乎的背影。 陈念看着那个背影，又想笑，又想上去抱住她哄一哄。 但最终 她什么都没做，还是坚持着说完了自己这不讨喜的话：「芝芝，你很聪明，你会比身边的小孩都长大得更快。你的聪明就像是强壮的身体，如果去报復别人，欺负别人，会特别简单、特别容易。但永远有比你更聪明、更强壮的人，怎么防止那些人欺负你呢，大人定了一套规则，这套规则可以保护绝大部分没有做坏事的人，也会惩罚绝大部分做了坏事的人。」
第64页 「我们每个人都应该遵守这个规则，这样我们才会有安定的生活环境，我们才不会害怕。」 「伤害他人生命安全，损毁他人的财物，是这个规则绝不允许的。」 「而且……」陈念顿了顿，放柔了声音，「在这个规则下面，还有另一条柔软的规则。这个规则是我们每个人心里的声音，当你做完一件事的时候，心里到底是开心的，还是不开心的，只有你自己知道。」 「我们不要让自己不开心，活着，从里到外都舒畅，才是最重要的。」 说到这里，陈念有些恍神。 她发散得有些多，不知道方芝听不听得懂，她甚至觉得，哪怕对一个大人说这些，他们都不一定听得懂。 正想着换些简单的表述方式，换成更为具体的事件描述，方芝却突然转过了身。 她们恢復了视线的相对，方芝的眼睛依然那么明亮。 「他们跟着你，一直朝你扔炮。」方芝道，「规则怎么说？」 陈念笑起来，有些无奈：「在造成伤害之前，这件事情太小了，规则不会管。」 方芝：「那软的规则呢？」 陈念：「我们可以讨厌他们，可以凶他们，骂他们，吓唬他们……」 方芝：「打他们。」 陈念：「？？？？」 方芝：「不可以打吗？在造成伤害之前，小小地打。」 陈念乐出了声：「姐姐，我们两也打不过啊。」 方芝：「那还是我的方法好。」 陈念：「姐姐，你心里怎么说。」 方芝皱着眉头：「太烦了，以后不干了。」 陈念一拍大腿：「诶！这就对了！」 方芝一拧身子，又要转过去了。 陈念赶紧伸手拽住了她被子，扯出个小帐篷：「其实你还可以学学我。」 方芝：「？？？？」 陈念：「你听得懂我是怎么噁心我大伯母的吗？」 方芝脸皱巴得不行。 陈念：「看来是能听懂一点，我这才叫高，以牙还牙，兵不刃血，安全健康。」 方芝：「我说不了那么多话。」 陈念：「我给你教……」 方芝一脸嫌弃：「你话太多了。」 陈念：「………………」 我话多，我还不是为了你这个小祖宗吗？ 陈念受伤了，陈念不说话了，陈念手还拽着方芝的被子，嘴巴已经瘪起来了，眼神也已经委屈上了。 方芝看着她，开始咬自己的嘴唇，咬得下唇红艷艷的，而后从被子里艰难地伸出一只手，拍在了陈念的脑袋上。 「睡觉。」方芝道。 人还是转了过去，陈念盯着她的后脑勺，唇角扬起来。 往后的时间里，方芝的唿吸逐渐变得平稳安定，陷入了沉静的梦乡。 陈念很久没睡着，她把自己刚才同方芝说的话反思了一遍，挑出些不到位不够好的地方，决心以后改正。又认真思考了些教育问题，决定后面多看几本相关书籍。 就这样，想东想西，好不容易想得意识模煳了，窗外的鞭炮声又炸了开来。 往后十来年，过年的鞭炮声会炸得越来越大，但再往后，城市里便限制了烟花爆竹的燃放，只在固定的时间固定的地点，会有盛大绚烂的烟花表演。 陈念同方知着看过很多次烟花，她们往往会定最高的酒店，不论多贵。 当烟花绽放时，脚下人潮汹涌，往上，却只有方知着的笑脸。 陈念拿着相机，记录下了很多这样的时刻。 如今，没有相机，陈念只能把这声音，这背影，这暖烘烘的夜晚，全都记在脑袋里。 鞭炮声最热烈的时刻，陈念看着熟睡的方芝，轻轻道：「新年快乐。」 方芝翻了个身，人没醒，但大概是热，胳膊腿都伸了出来， 搭在了陈念的被子上，沉甸甸的。 她的头髮散乱着，小巧的鼻翼一翕一合，仿佛也在同她说，新年快乐。 作者有话要说：设置了防盗，比例是90%，时间是72小时。然后和大家说明一下，这本书我打了完整的大纲，篇幅较我之前的文来说，应该会长不少。会有时间流逝大法，但不会一下子就变到了成年。因为童年和青春期都是非常重要的时期，拯救一个人，我希望可以给她美好的成长经歷。还是那句话，我会好好写，认真写，不急不躁，也希望大家可以陪伴我，陪伴芝芝念念的成长~~~ 第24章 初五过后, 大人恢復了上班，小孩也走完了亲戚。 本来应该是赶作业的日子，但由于陈念早早地就把那无聊的二年级寒假作业写完了, 所以她的日子非常悠闲。 在她又带着方芝在妈妈跟前绕了一圈之后，刘春花忍不住了, 朝她挥手：「一边去一边去，这边乱七八糟的, 那剪子, 小心别碰着了……」 话音还没落, 陈念就操起了巨大的衣服剪，咔嚓咔嚓朝方芝挥了挥。 刘春花：「……」 方芝沖陈念挑了挑眉, 下一秒刘春花的巴掌就落在了方芝的脑袋瓜上：「听不听话啊！长不长记性啊！是不是闲得慌啊！！！」 陈念放下剪刀, 沖妈妈嘿嘿地笑：「挺闲的, 今天天气不好啊。」 刘春花给她下了任务：「奥数比赛你必须给我拿八十分以上。」
第65页 陈念：「妈！你瞧不起我！！！」 刘春花：「？？？？」 方芝：「阿姨，念念说她能拿前三。」 刘春花：「哇哦……」 方芝：「在前三都是满分的情况下。」 刘春花：「……」 刘春花：「安良市吹牛大赛你绝对能拿第一。」 陈念：「哈哈哈哈哈哈哈……」 陈念转头问方芝：「你希望我拿第几？」 方芝：「都行。」 陈念：「我希望你入学考试拿前十。」 方芝顿住, 改变了说法：「我希望你拿第一。」 陈念抓住方芝的手勐拍了一下：「成交！！！」 两人当下便不玩了，熘回了陈念的卧室。 方芝差一学期的课，陈军杰本来说要请个老师给补，但陈念拍着胸脯立下了军令状, 说方芝的课她来补。 陈军杰不放心，直到陈念让他出了几份二年级的卷子, 陈念全都做对了, 这才愿意试一试。 陈念翻看了一二年纪的课本和教辅书，给方芝定了寒假补课计划，但可惜的是，总是有事耽搁，而且方芝到底是个小孩, 她虽然爱看书，却对学习的兴趣并不大。 陈念一边想尽办法督促她学习，一边又心疼她放个假都不能好好 玩耍，所以眼看着开学的日子马上就要到了，她们的学习计划却还落下一大截。 陈念参不参加奥数比赛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方芝得通过入学考试。 两人打了赌，学习便更有动力一些，陈念给方芝布置完了题，方芝没有去自己的房间，就趴在陈念的书桌上看起来。 陈念拿着本小学奥数，看一眼题，看一眼方芝，昏昏欲睡。 其实奥数题还蛮难的，她要真想考高分，得好好复习一下那些被遗忘的数学公式。 但她没打算考高分，因为凭着年龄优势做一个小天才并不是长久之计。 她压根就不是学霸的材料，小学初中认真看下书还可以混个好成绩，等到了高中，她都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拿得下。 她不知道自己的大脑发育是跟随着这具幼小的身体一起成长，还是会按照她原本的年龄逐步萎缩。所以在一切未知的情况下，她还是不要给自己搞什么天才人设的比较好，省得到时候年龄大了跌落神坛，让父母失望，让一把年纪的自己伤心。 想通了这点，陈念这赌打得便十分轻松。 方芝哼哧哼哧地背课文，她翘着个脚嗑瓜子，方芝皱着眉头做算数，她躺在床上书盖着脸睡觉。 很快到了奥数比赛的日子，考试就一门，时间定在让人昏昏欲睡的下午。考试地点不远，吃完午饭后，刘春花骑着自行车将陈念送到了考点。 一个半小时后，陈念出了考点，提前酝酿了下情绪，以便父母早日接受现实。 还是妈妈来接她，但自行车旁还站着方芝。 陈念瞅着方芝，沮丧的脸一下子笑开来，跑着冲过去，问她：「你怎么来了呀？不是说好了我考试做题，你在家做题吗？」 方芝从兜里掏出一张手写的卷子：「我做完了。」 陈念歪了歪脑袋：「我……」 眉毛眼睛抖了抖，「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呜呜呜呜呜我没做完……」 刘春花：「？？？？」 方芝：「……」 陈念：「哇太难了，实在太难了，前面的题就够难了，还有附加题。时间也不够，旁边坐的都是三年级四 年级的哥哥姐姐，就我个子低……」 刘春花：「个子低脑袋瓜子也不好使吗？」 陈念抹一抹虚假的眼泪，抽抽搭搭：「当，当然，个子低，脑袋小，脑袋小了脑细胞少，脑细胞少了可不就不好使了吗……」 刘春花抬手在她脑袋上用力唿噜了两把：「可怜的你，小脑袋瓜子考个试就用完了。」 陈念：「可不。」 陈念转头泪眼汪汪地看着方芝：「但是你也不要觉得你赢定了，说不定别人比我考的还差呢……」 就是要这种感觉，要给敌人大的希望，但同时也要给她不确定的危机。 这样她才会信心满满，继续努力，奋勇拼搏，取得胜利！ 果然，方芝上上下下地瞄了她一圈，淡淡地「哦」了一声。 刘春花道：「不管考得怎么样，该买的还是要买，走，去你们学校门口。」 确实有很多东西要买。 过了元宵就开学，学校里面欢迎新生的横幅已经拉起来了，学校外的文具店也已经摆得满满当当，快要溢出来了。 刘春花的大自行车可以前面坐一个，后面坐一个。坐前面需要技术，陈念当仁不让。坐后面比较舒服，方芝抓着阿姨的衣角，一路叮叮噹噹地冲出去，风已经变得暖暖的，有些春天的味道。 到了学校门口，陈念跳下车，拉着方芝「嗷呜」一声就钻进了文具店。 对于小朋友来说，文具店真是最好逛的地方。对于心里住着个大人的陈念来说，那些闪闪亮亮的文具，自带童年滤镜，看着就让人快乐。 刘春花锁好了自行车，跟在他们屁股后面进了店：「每个人都有限额哦，要挑自己最喜欢的那一种。」 陈念看过来，刘春花补了一句：「芝芝的额度比较多。」 陈念眼睛在笑，嘴上却还要嘟囔一句：「妈妈偏心哦。」
第66页 刘春花：「那把你之前那一大堆都给芝芝？」 陈念：「我们芝芝买新的，买新的！」 方芝叫她：「哪个好看？」 陈念凑过去，是铅笔盒。一个淡粉，一个淡绿，有樱花有草地，草地上还有一只柴犬一只猫。 铅笔盒是铁的，很结实。印花有凹凸感，充满着奇妙的时代风味，让人看着就心动。 陈念有些难以抉择：「两个都好看。」 方芝咬着嘴唇，左比较右比较，好一会儿都没端详出个结果。 刘春花来到了他们身边，方芝问她：「阿姨，我可以两个都买吗？用我过年的压岁钱。」 刘春花看了看：「但这两个一样呀，用得久了，你看着就没那么喜欢了。可以买两个，但阿姨建议你再买一个不同样子的比较好。」 方芝抿着唇，哪个都没放下，最终拧了身子，背对着陈念对刘春花道：「我想我们一人一个。」 刘春花：「啊……」 陈念：「什么什么什么？」 刘春花：「念念她笔盒多得很……」 陈念：「是要给我买吗？是要给我买吗？」 刘春花：「她不缺……」 陈念：「我缺！！！！」 喊得声音之大，吓了店老闆一跳。 学校门口的文具店，没少见因为家长不给买东西孩子满地打滚的，眼见又是一场打滚盛宴，店老闆往后退了退，从兜里掏出了眼镜戴上。 黑黑瘦瘦的小姑娘：「妈妈我缺我就缺这一个，是芝芝给我的呢，芝芝给我的呢……」 大人：「………………」 白白净净的漂亮小姑娘：「没事阿姨，我再看看别的。」 文具盒刚要放下，大人：「两个都拿着吧。」 店老闆：好样的真聪明以退为进果然长得漂亮的小孩脑袋瓜子都好使。 陈念抱上了两个文具盒，方芝再买什么，她都吊在方芝屁股后面，笔她也想要同款的，橡皮她也想要同款的，不管什么她都想要同款的！ 但方芝后面买的东西都是单数，而且非常克制，都是些上学的必需品。 陈念看她眼睛亮闪闪又抿着唇的样子，觉得她可爱又可怜，真想快点长大快点赚钱，把所有她喜欢的东西都买给她。 两人在一家店里便收穫满满，抱到老闆跟前结帐，老闆瞅瞅这个小孩，瞅瞅那个小孩，从柜檯上拿了两个真知棒。 一个粉色的，一个绿色的，粉色的给了 方芝，绿色的给了陈念。 「买的多，送你们的。」老闆笑呵呵地对刘春花道。 刘春花拍了拍陈念，陈念拉着方芝，一同鞠躬道：「谢谢老闆，恭喜发财。」 逗得老闆开心得不得了。 小孩子买东西不会货比三家，喜欢就是喜欢，拿到手自己的就是最棒的。 后面再去逛便都只是转着看看，陈念还喜欢指着别人家的文具盒跟方芝小小声道：「没有我们的好看。」 方芝问她：「你要哪一个？」 陈念：「诶？」 方芝：「粉色还是绿色？」 陈念指了指她手里的棒棒糖：「当然你是粉色我是绿色。」 是个人大概都会这么自动分配，方芝这白嫩的肤色，公主的长髮，谁不想用粉色把她包围呢？ 「不，我要绿色的。」方芝道。 陈念：「？？？？」 陈念：「可是我和粉色配着好难看，不信你问我妈妈，妈——你为啥不给我穿粉色的衣服啊！」 刘春花：「你心里没点数吗？」 陈念摊了摊手。 方芝从塑胶袋里拿出那个果绿色的文具盒：「阿姨，你为什么不给陈念穿这种绿色的衣服？」 刘春花：「鲜绿配黑，跟猴子似的。」 陈念：「……」 陈念要闹了：「感情我两个都不配？」 方芝安慰她：「文具盒又不是拿来穿的。」 陈念：「那你为什么不给我绿色？」 方芝：「就不给。」 陈念真生气，陈念觉得自己真无聊。 为了这么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和方芝吵吵闹闹，陈念真开心。 方芝的性格再怎么稳重，有了陈念在她跟前叽叽喳喳，总能闹起来。 两人一个跑一个追，学校门前的环境并不好，脚踩过土堆，尘埃都砰地飞扬起来。 刘春花也不管，任由她们把衣服搞脏。 衣服脏了可以洗，但太阳那么好，快乐那么多，都是最珍贵的东西。 陈念沖得勐，前头有人也没看见。 等方芝叫起来的时候，她已经一脑袋地砸到了人身上去，肉乎乎软绵绵的，倒是不疼。 但人已经被她砸飞了出去，直直往后摔，幸亏后面站着大人，一把接住。 「啊对不起……」陈念赶紧道歉，稳住身子抬头一看，被撞的人竟然是她那傻同桌林天意。 接住林天意的是他的妈妈，林妈妈梳着两条麻花辫，哪怕穿着大袄子，也还是瘦瘦弱弱温温柔柔的模样。 陈念放下心来，一步到了两人面前，问道：「阿姨，您没事吧？」 林妈妈笑着道：「没事没事。」 陈念：「我刚才没看着人，不是故意的，对不起啊。」 「没事没事。」林妈妈把林天意拉住站直了，连连挥手，「跑那么快，就怕你摔了，没摔就好。」
第67页 陈念也笑起来，她目光落到林天意身上，想再关怀一下这个小胖子，却见他眼睛瞪得大大的，直愣愣地站在那儿，跟丢了魂似的。 陈念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看到了方芝。 站在阳光下的方芝，跑得长发散乱的方芝，脸颊微红因为紧张睁大了眼睛的方芝。 一阵风颳过，吹起一点尘土混在阳光里，也带起了方芝脸颊边的髮丝。 画面很美，美得像电影里的慢镜头，如果是部爱情片的话……陈念勐地转回头看林天意。 林天意——仍然是个呆子。 陈念横跨一步，挡住了他的视线。 林天意的脑袋往旁边偏了偏，陈念往旁边跨了跨，林天意再偏，陈念再跨，林天意再……陈念：「脖子疼吗？」 林天意终于晃过了神：「啊？」 陈念：「脖子疼吗？胸口疼吗？脑袋疼吗？我刚才撞了你一下，要不要送你去医院啊？」 林天意：「啊！陈念！」 陈念：「……」 感情您现在才认出来了是吗？？？ 林天意勐地摇头，傻憨憨地笑起来：「我不疼我不疼。」 陈念：「哦。」 陈念抬头沖林妈妈继续笑眯眯：「阿姨，我妈妈还在等我，那我……」 林天意打断了她的话：「陈念我们是明天报导吗？」 陈念：「后天。」 林天意挠了挠头：「不是明天吗？」 陈念：「后天。」 林天意：「啊，那就是后天。妈妈，我记错了。」 林妈妈：「明天过节呢，那我们后天再来。」 林天意：「陈念，多亏碰到了你，不然我明天就来报导了！」 陈念：「那倒也没事。」 林天意：「听说你去参加市里的奥数比赛了！好厉害啊！」 陈念：「还行吧。」 林天意：「你考了第几名呀？」 陈念：「成绩还没出来。」 林天意：「妈妈，陈念好厉害啊。她去参加奥数比赛了。」 陈念：倒也不必一件事非要说两遍。 陈念转身，想要赶紧逃开，方芝却已经过来了，她问陈念：「怎么了？」 林天意眼睛亮得跟两大灯泡似的：「啊，你们认识啊！」 陈念：「……」 林天意擦擦手，站直身，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这是谁呀？」 看来逃是逃不过了，逃了今天，还有明天。 后天他们一报导，就是一个班的了，不如现在就先下手为强。 「这是我的朋友。」陈念揽住了方芝的肩膀，「马上就会成为我的同桌。」 林天意再一次愣住了。 他们一个年级一分班，每学期安排一次座位。 虽然说两个人两学期都成为同桌的概率不大，可是林天意觉得他们上学期做同桌做得挺好的。 现在，陈念毫不犹豫地抛弃了他，为自己挑选了新的同桌…… 林天意瘪了瘪嘴，觉得委屈，又觉得哪里不对，他努力想了想，终于憋出句话：「你怎么知道她是你的同桌！」 陈念捏了捏拳头，微笑：「不然呢？难道她是你的同桌？」 林天意第一次胆比天大，他攥紧了妈妈的手：「对！我也要和她做同桌！」 第25章 眼看要吵起来, 刘春花及时赶了过来。 她手里还拿着两支香喷喷的烤肠，看到林妈妈，「哎呀」一声。 「这都能碰得到。」刘春花哈哈笑着道, 「看来我们是真有缘分呀。」 林妈妈也笑着同她打招唿：「念念妈妈好呀，我们天意把时间记错了, 非得今天过来看看是不是报名……」 林天意：「我记的明天，今天过来看比较保险。」 「哎呦真聪明。」刘春花夸得毫无心理负担, 瞅着这个虎头虎脑的小子, 把手里的一根烤肠递了过去, 「来，阿姨请你吃烤肠。」 林天意：「哇……」 林妈妈：「啊, 不用了不用了, 我们中午吃得迟……」 「呲熘。」林天意香得吸熘口水, 「妈妈我饿了。」 林妈妈：「……」 刘春花把烤肠签子塞到了他手里：「拿上，先吃这个。」 林妈妈特别不好意思：「这是给念念她们买的吧, 在哪里我……」 刘春花把另一只烤肠给了方芝：「没事，陈念她不吃。」 正酝酿着好好欺负一下林天意的陈念：「？？？？」 刘春花：「她不爱吃烤肠，说过年吃多了腻得慌。」 陈念：「？？？？」 林天意已经一口咬了上去：「好吃！我最爱吃肉！一天三顿都不腻！」 陈念：「……」 陈念只能瘪瘪嘴，奚落他一句道：「吃啥长啥。」 但林天意压根不在意她这话, 有了烤肠方芝也不看了，同桌也不争了, 拉着自己妈妈的手吃得满嘴流油。 陈念扯了扯嘴角, 觉得跟真正的小屁孩吵架实在是太没有意思了，就像一拳头砸到了智障棉花里，哪哪都不得劲。 刘春花和林妈妈聊了起来，方芝扯了扯陈念的袖子，把烤肠递到了她跟前：「吃吗？」 虽然烤肠看着的确很香, 外焦里嫩，烤得炸皮，大冬天地咬上一口…… 陈念：「不吃。」
第68页 吸了吸鼻子：「腻得慌。」 方芝瞅她一眼，也不再和她客气，小小地咬 了一口。 陈念噘了噘嘴。 大人们的话题很奇怪，女人们的友谊也很奇怪。 虽然陈念也是个大女人了，但还是不理解怎么说着开学呢作业呢，两人突然就兴致高昂地要去街后面的粉店了。 当然是带着三个孩子。 于是林天意吃完了烤肠，又开始嗦粉，一张嘴就没停下来过，陈念瞅着他被肉都挤小了的眼睛，真替他长大了担忧。 孩子这么吃下去，将来怎么找媳妇啊。 陈念搜索了自己的记忆，这位小学同学完全泯与众人，丝毫没在陈念的脑袋里占一丢丢的空间。 看了眼方芝，陈念希望林天意这一辈子也识相点，不要在她和方芝的脑袋里占一丢丢的空间。 不过她妈妈是真的喜欢林妈妈，两人好像有说不完的话。说到高兴处，她妈妈一拍大腿一挥手豪迈得不行，林妈妈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最多也就攥一攥掌心里握着的卫生纸，随时准备给林天意擦嘴。 看着永远那么地温柔，那么地柔弱。 两家在粉店里消耗了不少时间，期间林天意多次跟陈念打探方芝的信息，陈念别别扭扭不想说，耐不住她妈妈嘴快。 林天意知道了她叫方芝，知道了她住在陈念家里，知道她很聪明，知道她很快要转学到他们学校。 林天意开心得直拍手，小学生真是对转校生有谜一般的迷恋。 终于，在天色暗下来的时候，两位妈妈告了别。 林天意朝着陈念和方芝用力挥手，挥得外套下摆都抻了上去，露出一截白白胖胖的肚皮。 「陈念，方芝再见啊——」他喊着，「陈念，方芝后天见啊——」 陈念微笑挥手：「阿姨再见。」 方芝跟着她挥了挥手，继续做一个害羞的内向的少言少语的漂亮小姑娘。 这天晚上回到家，刘春花同陈军杰说今天碰到林妈妈的事，陈念跑过去告状说自己没吃到烤肠。 刘春花：「是你自己不要吃的。」 陈念：「明明是你说我过年吃肉多了腻。」 刘春花：「你没说过这话吗？」 陈念：「我说过啊。」 刘春花：「那不就得了。」 陈念：「可我没说我不吃烤肠啊。」 刘春花：「烤肠不是肉啊？」 陈念：「……」 陈军杰：「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方芝：「我给你吃了，你说腻。」 刘春花：「看，是吧，是她自己不吃。」 陈军杰：「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陈念：「………………」 陈念噘着嘴，喊了句「你们都欺负我」，然后便转身进了卧室。 门没关，她又不会真为这么点小破事生气，偶尔装装小姑娘跟爸妈撒个娇已经是极限了。 没一会儿，刘春花端进来盘炸丸子，陈军杰偷偷给陈念兜里塞了五块钱。 陈念拿了钱吃到了好吃的，兴高采烈，门又被笃笃笃地敲响。 陈念把上扬的嘴角耷拉下来，问：「谁啊？」 方芝推开门，露了个脑袋：「我。」 陈念可装得住了：「你谁啊？」 方芝直接进了屋，说：「你姐。」 陈念：「……」 方芝背着手到了她跟前，看了眼她桌上只剩下一半的肉丸子：「腻吗？」 陈念皱着眉头：「还行吧。」 方芝把身后的东西拿到了陈念面前：「绿色的给你。」 是文具盒。 陈念实在没忍住，「噗」地一下笑开来。 「哎呀，其实我也没有非要要绿色的，我就是觉得……」陈念抬头看了眼方芝，方芝刚洗完澡，鲜鲜嫩嫩的捲毛小姑娘，「你更适合粉色。」 方芝问：「为什么？」 「因为你漂亮啊。」陈念回答得毫不犹豫，「是那种让人看一眼就会冒粉色泡泡的小姑娘。」 方芝：「为什么冒粉色泡泡？」 「这是一种比喻……」陈念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就像春天的樱花，夏天的冰淇淋，让人觉得很……美好。」 方芝点了点头。 陈念笑起来：「明白了吧？」 方芝抬手把桌上绿色的文具盒又拿回了自己手里，转身朝外走去。 陈 念：「诶……你干嘛啊，一个都不给我了吗？这样就不美好了啊……」 方芝没理她，很快，她又进了陈念的房间，把粉色的文具盒放到了她桌上。 陈念：「啊这……」 方芝再没跟她说一个字，转身出门睡觉去了。 陈念盯着那文具盒，盯了许久，觉得脸热。 她捂着脸笑起来。 第二天元宵节，一觉睡醒，陈念和方芝就拥有了自己的小灯笼。 晚上两人挑着小灯笼和爸爸妈妈去逛街，有照相馆在外面摆着摊，陈军杰拉着三个人，硬是在乌漆墨黑的夜里拍了张照片留念。 灯笼街在他们身后，光源也在他们身后，陈念努力举了手上的灯笼，却也不能照亮四个人。 照片不用洗出来她就知道什么效果，但还是觉得很开心。 欢乐的时光并不需要多么精緻的影像，它们会在脑海里，歷久弥新。
第69页 玩过这一天，就到了开学报到的日子。 一大早，陈念就被妈妈从被窝里挖了出来，嘟嘟囔囔出了房门，就看到了已经收拾好的方芝。 方芝扎着高马尾，皮筋上有粉色的绒球。身上的外套是粉色的，里面的毛衣是白色的，脚上蹬着双白色的小皮靴，实在是好看得有些过分。 「哇哦！」陈念喊了声。 方芝转身，衣服帽子上有对小翅膀：「你快点，吃饭了。」 陈念：「好好好，吃吃吃。」 等方芝出了视线，陈念：「妈，今天就报到领书不上课啊，起这么早干嘛？」 刘春花：「你去问芝芝？」 陈念闭了嘴：「我刷牙。」 等吃完饭，刘春花帮着方芝收拾书包，陈念就明白了。 之前说的入学考试一直没通知具体时间，看来是今天了。 今天老师都到了岗，明天就正式上课了。现在的学校加个转校生不是什么麻烦的事，估计也就趁着今天有人连出题带考把这事结了。 书包也是新的，非常符合方芝气质的魔法小樱。 陈念背着自己的旧书包，方芝看了好几眼。 陈念主动安慰她： 「我这个好着呢，我可喜欢了，你跟我换我都不换。」 方芝抿了抿唇，打开陈念的书包看了眼，发现那只粉色的新文具盒正安安稳稳地躺在里面呢，表情这才松下来。 爸爸要上班，送两个崽上学的依旧是妈妈。 陈念爬自行车前槓已经非常熟练，方芝也可以等自行车骑起来之后再跳上后座。 陈念最开始是有些担心妈妈带不动她们两个的，后来见识了她年轻的妈妈可以把这辆大自行车在城市里骑得风驰电挚，也就放下心来。 她在前面吼着：「沖啊！奥特曼！朝着正义之光前进！！！」 方芝在后面咯咯咯地笑。 他们到的早，好些班的报名点还没收拾好。 陈念拉着方芝，一路跟她介绍学校里的区域和设施，奔到了二年级三班的门口。 班主任温老师正在搬板凳，刘春花赶紧上去帮忙。 两人也算得上是熟人了，温老师看到方芝很惊讶，小声问：「是收养了吗？」 刘春花大大方方道：「对，以后小芝就是我们家的孩子了。」 温灿看向两人，陈念牵着方芝的手，正扒着窗台给她看教室里面。方芝比她之前在福利院见到的鲜亮了许多，陈念眼睛闪亮，神态兴奋，能看得出来喜欢方芝得不得了。 「也是真的神奇。」温灿喃喃道。 所谓的报名点，其实就是一张桌子两张板凳，上面放着表格印泥，就在各自教室门口。 温灿到的早，和她搭档的老师还没来，便和刘春花多聊了两句。 刘春花跟温灿打听了主任办公室，说要带方芝去考试。 温灿：「要来咱们学校吗？」 「对。」刘春花道，「你看她俩那个样，粘得不行。到时候还要温老师多照顾一下了。」 「哦哦。」温灿点点头。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刘春花看时间差不多了，便招手让陈念过来。 「赶紧来报到，报到完坐教室等发书去。」 陈念瞪着眼睛：「报到完必须去教室吗？」 温灿道：「不然你们待会又跑掉了，跟抓 鸡仔似的……」 陈念：「那我先不报到了，温老师。」 她跑过来拉妈妈的手：「妈，我们先陪芝芝去考试，等会再来报到。」 温灿有些惊讶，她指了指自己手里的名单：「陈念，你确定？你现在报到就是第一个哦，待会发书你也第一个拿哦。」 陈念挥了挥手：「嗨，那些不重要。」 陈念拉着妈妈和芝芝走了，温灿看着她们的背影，推了推眼镜。 不一会儿，有人来了，是他们班的林天意。 林天意穿得整整齐齐，头髮梢上还抹了水，走到温灿面前来的时候几乎踢着正步，郑重其事的样子可爱得不得了。 温灿同他打招唿：「早上好呀。」 林天意鞠躬：「温老师好！」 林妈妈从包里取出报名费，温灿推了推，道：「林妈妈，待会儿。收钱的老师还没来，你们稍微等等。」 林天意听这话，立马站直了身体，在桌子的正前方，笔直得像棵小白杨。 温灿笑着道：「天意，你这是干什么啊？」 林天意：「排队！」 温灿点头：「排队是个好习惯。如果没有什么意外的话，你今天是第一个报到的哦。」 林天意眼睛都亮了：「啊！」 温灿：「待会发书也按报到的顺序来哦。」 林天意兴奋地鼓起了掌：「啊啊啊！妈妈！我是第一！」 林妈妈摸了摸他脑袋：「好好好，快谢谢温老师。」 林天意又勐地鞠了个躬：「谢谢老师！」 温灿拍了拍他的脑袋，心里终于舒坦了。 这才是一个正常小朋友会有的态度啊。 后面再没出什么意外，管帐的老师来了以后，林天意成为了北寺完小二年级三班第一个报到的学生。 也是第一个坐进教室等发书的学生。 几个小时后，教室里坐了大半的学生，叽叽喳喳。 各小组组长开始收寒假作业练习册，有人低着脑袋在后排奋笔疾书。
第70页 温灿看了看名单，又起身往楼下张望了一圈，没看见陈念。 温灿到了教 室门口，沖林天意招了招手：「林天意，你来一下。」 林天意蹦起来小跑着过来，温灿拍了拍林天意的肩膀：「你去找一下你同桌，她可能在吴主任办公室里，就跟她说，该来报到了。」 林天意：「好的老师！」 其实没这个必要，报到时间就在那里，今天陈念要是不来，明天她就得麻烦她妈妈再跟着跑一次。 但温灿心里有点不舒服，就是想把陈念叫回来。这种感觉就像是……有人不在乎你的时候，你就越发想要争个输赢。 林天意跑下了楼，直冲吴主任的办公室。 果然看到了陈念，陈念在办公室外的窗户边上，正扒着窗台往里面瞅。 林天意跑到了陈念跟前，陈念脚底下垫着砖头，他看不到里面，很是好奇。 「陈念你在看什么啊？」 陈念低头瞅着是他：「你来干什么？」 林天意：「老师叫你去报到。」 陈念抬起手腕看了眼自己的塑料小花表：「这不还有四十多分钟吗？」 林天意：「反正老师叫你去。」 陈念：「我去了老师也要等其他人才发书，到得早不如到得巧，我待会去最好。」 到得早的林天意：「……」 好像是这么个道理，他到得最早，等得最久，都快要趴在桌上睡着了。 林天意瞬间倒戈：「你真厉害，那我也待会过去。」 陈念收回了视线：「啧，傻子。」 林天意努力踮脚：「你在看什么？」 陈念：「你管我看什么。」 林天意：「给我看看，给我也看看。」 陈念扒拉他：「要看自己想办法，不要老想着站在别人的砖头上，这样你永远都不会进步。」 林天意觉得她说得又很有道理。 陈念真是他们班最有道理的小孩了。 林天意到处瞅，在小花园里搬了两块砖头过来，学着陈念的样子站了上去。 他比陈念低一点，所以站上去也得踮着脚，胖乎乎的身体真是摇摇欲坠。 「啊，我可以了！」林天意喊道。 陈念拍他：「你小心点，想被主任抓走吗？」 林天意看着陈念，瞪大了眼睛，这会才反应上来他们现在干的是可能被主任抓的事。 但那又怎么样呢，林天意蠢蠢欲动，陈念敢他也敢，他早就很羡慕陈念敢干很多事了。 林天意握了握拳，顺着陈念的视线看过去，然后便看到了正在考试的方芝。 方芝今天很漂亮，比前天见到的还要漂亮。 方芝坐在干净明亮的办公室里时，更漂亮，比办公室里任何一盆主任的花都要漂亮。 方芝认真做题的时候，刚好有光打在她的身上，轻柔的髮丝，认真抿起的嘴角，唰唰动着的笔，像电视机里才会有的画面。 林天意看呆了，他愣愣地盯着方芝，连脚底下踩着砖头都忘了。 陈念偏头看到这熟悉的画面，在他脑袋上拍了一下。 林天意回神，沖陈念不好意思地笑。 陈念也笑，她今天不像前天了，今天她看得开得很。 她没有必要和一个小傻子吃醋，反正方芝肯定是她的同桌，不会是林天意的同桌。 方芝不仅是她的同桌，方芝还有和她一样的铅笔盒，方芝买给她的粉色铅笔盒，方芝觉得她是春天的樱花，夏天的冰淇淋，是美好得可以冒粉红色泡泡的东西。 方芝会觉得林天意可以冒粉色泡泡吗？ 呵呵。 陈念唇角扬得更高了，她挑了挑眉毛，问林天意：「好看吗？」 林天意：「啊？」 陈念抬抬下巴：「方芝好看吗？」 林天意挠脑袋：「好看。」 「说人好看不用一脸娇羞的样子，好看就是好看，谁不喜欢好看的东西。」陈念又问道，「好看吗？」 林天意跟只小哈巴狗似的：「好看好看好看。」 陈念：「我们班有比她好看的吗？」 林天意：「没有。」 陈念：「我们年级呢？」 林天意：「没有。」 陈念：「我们学校呢？」 林天意：「没有。」 陈念：「卧槽，是校花啊……」 林天意：「卧槽，是啊……」 陈念给了他一巴掌：「小孩子不许说脏话。」 林天意：「……」 陈念继续趴在这儿等方芝。 这是她找到的最好的观测角度，既不会打扰到方芝，又可以静静地陪着她。 万一有什么情况，只要方芝皱一下眉头，她就可以绕过教学楼直冲过去帮助她。 林天意也跟着她趴着，两人安安静静，藏在树影里，十分和谐。 十来分钟后，他们的后排过来了：「陈念，林天意，你们干什么呢？温老师叫你去报到。」 不用陈念动嘴，林天意：「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巴拉巴拉……」 后排个子高，踮脚就可以看到：「哇……」 陈念高傲地扬起脑袋。 再十来分钟后，他们的前排来了，后排：「黑蛋，来看来看，校花校花……」 陈念嘴角疯狂上扬，语气却还要保持严肃：「……别乱说。」
第71页 窗外人数增加到了四个。 陈念注意着时间，还有五分钟报到时间就要截止了，而方芝的考试还有十五分钟。 陈念从砖块上跳了下来，拍拍手：「好了，回教室吧。」 黑蛋：「再看看再看看……」 陈念提着他衣领把他拽了下来。 四个人在往回走的路上碰到了副班长，副班长：「你们干嘛去了？」 林天意拉着副班长，又是一阵唠。 副班长十分不满意：「我没看到新同学！」 陈念：「不急，待会她会来咱们教室外面等我。」 副班长：「哇。」 陈念：「明天，或者最多后天，她就来咱们班了，我的同桌。」 副班长：「哇哇！」 几人回到了教室，没等别的人开口，陈念就道：「温老师，对不起，我刚才有点事耽搁了。」 众人：「！！！！」 温灿实在没忍住：「你今天是来报名的，你有什么事？」 陈念：「啊，这个是个人隐私，对不起老师，我不方便说。现在还可以报名吧，钱都在我兜里。」 温灿：「……」 温灿还能说什么呢，温灿只能给陈念办报名手 续。 众人：「……」 居然还可以这样。 为什么陈念和老师说话好像大人啊？为什么陈念不怕老师啊？个人隐私是什么厉害的东西吗？为什么老师就听陈念的话了啊？ 一定是陈念很厉害，或者陈念的漂亮新同桌很厉害！ 大家回到了教室，老师们在外面整理桌子，大家还有时间闲聊，于是不一会儿，陈念有个厉害又漂亮的新同桌的事情就传遍了二年级三班。 同学们纷纷看向了林天意，林天意：「？？？？」 林天意：「……」 林天意把自己的凳子往旁边挪了挪，快坐到楼道里去了。 他小声对陈念道：「等方芝来了我就让好不好……」 陈念从兜里摸出颗糖塞到他兜里：「识时务者为俊杰。」 林天意：呜呜呜陈念知道的真的好多虽然我不明白她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但是一听就好厉害。 往后的时间里，教室里收作业髮捲子发书，花了快有一节课的时间。 陈念不停地看手錶，方芝那边应该早都结束了，但她还没有过来等她。 这是她俩约好的事情，陈念不觉得方芝会食言，一定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 还好是在学校，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陈念继续耐着性子等。 她不停地往窗外张望，很多同学便随着她看，小孩子对万事万物都有着强烈的好奇心，更何况是一个已经有了传说的转校生。 终于，陈念等到了方芝。 方芝出现在教室的窗户外，所有的光仿佛都打到了她身上。 陈念忍不住唰地站起了身，几乎同时，一大片学生都随着她站起了身。 大家看到了那个期望中的人，哪怕这个年纪对漂亮还没有什么具体的认知，但同学们都说这个人漂亮，那她看起来就是真的漂亮。 她有长长的捲曲的头髮，她皮肤白得能发光，她走路时嵴背笔直，她脸上的表情跟他们这些小孩子全都不一样。 她看起来好像白雪公主！ 她真的是最厉害的转校生！ 教室里躁动起来，温灿往外看了一眼， 拍桌子：「都坐下，坐下，干嘛呢！」 陈念举手报告：「老师，我们班的新同学在外面，我们可以让她进教室吗？」 温灿唿出口气，声音冷下来：「她不是我们班的同学。」 陈念：「明天就是了。」 温灿：「明天也不是。」 陈念：「她学习很好的，她肯定……」 温灿打断了她的话：「她是一班的学生。」 陈念愣住了。 陈念再把目光调向窗外的时候，发现吴主任真的带着方芝朝一班的方向走了。 陈念要哭了，二年级三班的同学也要哭了。 只有林天意「哇」地一声，兴奋道：「陈念，方芝不是我的同桌，也不是你的同桌诶！」 第26章 北寺完小是所公立小学, 这个时候并没有按照成绩分优等或者普通班的制度。 二年级一共四个班，每个班的学生都有好有坏，具体什么标准陈念不清楚, 但既然方芝都来他们学校了，陈念下意识地就会觉得, 她肯定要和自己一个班。 现在，那么大地一个同桌没了, 陈念像个泄了气的皮球, 蔫得不行。 老师终于发完了书, 讲完了话，陈念背着书包往外走, 路过讲台的时候被班主任叫住了。 温灿对她道：「学期内不允许转班的哦。」 陈念瘪了瘪嘴。 温灿观察她的表情, 又补了一句：「老师很喜欢你, 同学们也很喜欢你，你现在不要着急。等升三年级了就会重新分班了。」 「哦。」陈念耷拉着脑袋, 「谢谢温老师。」 温灿问她：「爸妈没跟你说要不要跳级吗？」 陈念很坚决：「不跳。」 温灿：「奥数考得怎么样？」 陈念皱巴着脸：「太难了，我觉得我就是个普通小朋友的智商，只能做点普通小朋友做的考试题。」 温灿欲言又止，陈念沖她挥了挥手：「老师再见。」
第72页 她急着去一班找方芝。 他们这栋教学楼, 一年级在一楼，二年级在二楼, 班级从最左边开始排, 一班二班三班四班。 楼梯在四个教室的中间，所以她现在和方芝隔了整整两间教室和一个楼梯的距离，真是……太遥远了。 刚装了新书的书包有些重，陈念提提肩带，脚下飞快。 有人来到了她身边, 也拽了拽肩带，就是小粗腿迈得实在是艰辛。 「你跟着我干嘛？」陈念问他。 林天意道：「去看方芝啊。」 陈念气得不行，翻了个白眼：「方芝跟你有什么关系？」 林天意：「我们一起吃了烤肠，一起吃了粉，我看了她考试，我们是朋友。」 陈念：「……」 陈念：「你也没问问她愿不愿意和你做朋友。」 林天意呆住，很快摇了摇脑袋道：「那我去找她问问。」 这倒好，硬是给自己找了个合理藉口。 两人到了一班的地界，一班老师正在讲话，还没结束。 陈念一眼就看到了方芝，她坐在中排的位置，靠着过道，在一堆灰熘熘的小朋友中间很是扎眼。 林天意指着她：「方芝！」 陈念拍他脑袋：「喊什么喊，我又不是不认识她。」 林天意：「她同桌是杜甜甜。」 陈念：「呦，这你都认识，人脉真广。」 林天意不懂人脉什么意思，但知道这句话是在夸他，于是摇头晃脑地道：「杜甜甜是一班班长，成绩很好，家里也有钱。」 陈念：「呦，小崽子还关注人家家庭情况呢？」 林天意：「她爸爸有小汽车。」 陈念：「哦。」 林天意：「那种很贵的小汽车。」 陈念挥了挥手：「知道了知道了，烦死了，人家的小汽车又不载你。」 林天意：「我坐过！有一次放学她爸爸来接她，我就坐了。」 陈念噘噘嘴，觉得说这话很幼稚，但还是没忍住：「以后我爸爸也会买小汽车。」 林天意抿了抿唇，看了她一眼，再没接这个话题。 两人就像之前扒办公室窗户一样，又扒在了教室窗户上。 有同学看见了他们，但方芝在认真听老师讲话，没有转头。 陈念丧眉耷眼，好不容易等到老师终于讲完了话，正想跳起来沖方芝挥挥手，就见原本应该各自收拾书包往外沖的一班同学们哗啦一下围到了方芝跟前去。 陈念：「？？？？」 林天意：「哇，方芝好受欢迎啊。」 陈念：「？？？？？」 的确是受欢迎，围住方芝的足足有二三十号人。 教室就那么大点地方，里三层外三层的，方芝被淹没得连个头髮丝都看不见了。 陈念气得直拍窗台：「他们这是干什么啊！这不放学了吗！」 林天意跟着她拍：「是啊是啊！想跟方芝做朋友吧！」 陈念：「……」 陈念：「可能是想坐杜甜甜的小汽车吧。」 林天意：「……」 老 师终于出了教室，同学们涌了出来，陈念逆流而上挤进了教室，一抬头，方芝跟前还围着一圈人呢。 她皱着眉头叫起来：「芝芝！芝芝回家了！」 方芝站起了身，陈念总算是看得见她了。 她比周遭的小朋友都能高一小截，眼睛望过来的时候，精准对上了陈念的视线。 这一对视，陈念才算松了口气。 方芝看她的眼神还是充满熟悉和亲切感的，这是再多的围着她的小朋友都不能比的。 陈念挥了挥手，蹦了过去：「你们的书都发了吗？重不重呀？」 方芝整理好了书包，嘴巴动了动，但没说话。 陈念走过去，扒拉开人群，特熟稔地颠了颠方芝的书包：「呀，好重啊，我来给你背吧。」 方芝终于开了口，说：「不用。」 她自己背好了书包，拉开椅子往外走，小朋友们终于让出了一条路。 杜甜甜也站起了身，她对方芝道：「你跟我一起吧，我让我爸送你回家。」 「嘿……」陈念不爽了，「你没听见我们要一起回去吗？」 杜甜甜看向她，特大方：「那你们一起坐我爸的车。」 陈念脸黑了下来：「不坐，就你爸有车。」 她抓住了方芝的手腕，方芝离开座位来到了她跟前。 陈念说话不客气，小朋友们还是听得懂的，很多人都望向了她，杜甜甜倒是不在意，下巴仰得高高的，像只骄傲的小孔雀：「方芝，你坐吗？」 这破小孩，居然还要再问一遍，陈念眼睛一瞪就想上去再怼她两句。 方芝拖住了她，道：「不坐。」 杜甜甜：「那明天坐，或者后天，哪天都行，我爸天天来接我。」 陈念忍不了了，一转头把跟在她身后看热闹的林天意提熘了出来：「林天意，认识吧？」 杜甜甜：「……」 陈念：「这么喜欢别人坐你爸爸车，送他回家吧。」 林天意：「我不，我还要和方芝做朋友呢。」 杜甜甜：「……」 陈念：「……」 真不知道哪个小孩更让人讨厌一些 呢。 方芝拉了拉陈念的手：「走吧。」
第73页 陈念扔了林天意，转身，步子迈得极大。 她走得快，拖得方芝速度便也快，两人下了楼，出了学校，陈念冲着公交站就要去，方芝叫住了她：「陈念，阿姨让我们等她。」 陈念停住了脚步，想起来了。 要等的时间太长，她妈妈还有事，所以那会回去了。但她和两人约好了，会来接她们放学。 今天是特殊的一天，妈妈不辞辛苦，陈念自然也不会辜负了她的良苦用心。 她带着方芝往旁边走了走，在长凳上坐下来，乖乖地等妈妈来接。 妈妈还没来，先等来了林天意。 林天意本来就追在她们屁股后面，这会终于追到了，跑得唿哧唿哧的，大冷天的脑门上都有了汗。 他弯着腰看陈念：「你们怎么不等我？」 陈念：「等你干什么？你要去我家蹭饭吗？」 林天意：「我有问题要问方芝。」 陈念拧着眉头：「你还是憋回去吧。」 方芝眨眨眼，看向林天意，陈念瞄见她的视线，立马转移了话题：「林天意你刚才干嘛呢，是杜甜甜拉住你不让你出来吗？」 林天意：「她和我说话。」 陈念：「说的什么？邀请你坐她爸爸的车吗？」 林天意：「她问我你叫什么。」 陈念：「呵。」 陈念：「你说了吗？」 林天意：「说了啊，我说你叫陈念，你特别厉害，学习特别好，跑得特别快，老师还拿你没办法。」 陈念：「……」 陈念真情实感地问他：「林天意，你是不是觉得全天下的人都很厉害？」 林天意皱巴着脸，认真思考：「我就不厉害。」 陈念沖他竖了竖大拇指：「不，你挺厉害的。」 林天意开心地笑了起来。 两人还真就这么驴唇不对马嘴地聊了起来，聊得林天意完全忘了要问「方芝要不要和他做朋友」这事。 聊得杜甜甜小公主和她的姐妹群出了校门，一辆奔驰停到了校门口，杜甜甜偏着脑袋 瞅了三个人好一会儿，才上了车。 陈念：「切。」 陈念：「我们家也有车，全天窗敞篷双轮跑车。」 陈念怼了怼方芝胳膊：「是不是？」 方芝：「是。」 又等了一会，妈妈终于到了，骑着他家的全天窗敞篷双轮跑车。 陈念熟练地上前槓，方芝熟练地跳后座，妈妈一蹬脚踏，嘱咐林天意：「天意赶紧回家去，不要再玩了。」 「好！」林天意沖他们挥挥手。 回家的路上风有些大，吹得陈念的头髮四下飘扬。 她闭紧了嘴，才没被灌满西北风。 饭已经做好了，都在锅里热着。 爸爸也下班到了家，四人围着饭桌，吃饭聊天。 陈念终于提出了疑问：「爸爸，怎么回事啊？方芝怎么去一班了？」 陈军杰很惊讶：「一班不好吗？」 刘春花：「……你女儿在三班。」 「哦哦哦念念在三班啊。」陈军杰憨笑两声，仰头想了想，「当时跟老赵聊的时候，没说要放到哪个班。」 陈念：「那说了什么？」 陈军杰：「就说考试通过了就能上学。」 陈念抓着筷子，不死心：「妈妈，那方芝考试前，你有没有和吴主任聊？」 刘春花：「聊了，吴主任说题是她亲自出的，和你们期末考试的难度一样，考完了就抓个老师来判卷。成绩通过就行，不计入档案。」 陈念转头问方芝：「芝芝你考得怎么样？」 方芝：「挺好的。」 陈念：「多少分？」 方芝：「双百。」 陈念：「……」 陈念觉得真相渐渐明了了，她哭丧着脸看着方芝：「给你判卷的老师你看到了吗？」 方芝：「是我们班班主任。」 陈念「哇」地一声：「怎么会这样呜呜呜呜，温老师为什么不积极点，爸爸妈妈为什么不把班级定下来，芝芝就应该考差……」 刘春花的筷子把落到了陈念脑袋上，敲得她脑壳疼。 「吃饭。」刘春花打断了她的话，「哪个班都一样，芝芝成绩这么好，老师 同学都会喜欢她。」 是都挺喜欢的。 陈念瞅瞅爸妈，瞅瞅方芝，想到那一圈的小屁孩，突然觉得好像只有她在乎她俩没有分到一个班这件事。 爸妈没有不开心，方芝也没有不开心。他们吃着饭聊着天，方芝甚至比平日里还多吃了小半碗的饭。 陈念不说话了，她低头扒饭，开始反思自己。 吃完饭，刘春花把陈念叫进了卧室。 陈念耷拉着脑袋：「干什么？」 刘春花：「帮我套被套。」 陈念拧来拧去：「哎呀被套难套死了。」 刘春花把人拉到了阳台上，有了之前的经验，在这里说话，悄悄话才能是悄悄话。 「非要和芝芝一个班吗？」刘春花开门见山，「你不觉得你粘芝芝太紧了吗？」 陈念揉了揉胸口，觉得真扎心。 刘春花：「她不能只有你一个朋友，如果只和你玩，那她永远都适应不了新环境。」 陈念低着脑袋：「哦。」 刘春花：「芝芝是个很聪明的孩子，她不是小猫小狗，她需要长大。妈妈相信她有能力处理自己的人际关系和学业，难道你不相信她吗？」
第74页 陈念快哭了：「相信。」 就是太相信了。 方芝这样的人，根本不用特意说什么话，做什么事，她光是站在那里，都是很特别的存在。 之前在福利院里，方芝性子沉郁，不愿意和人沟通。就那，都有很多小朋友会默默地关注她，企图同她说话。只是没有人像陈念这么有耐心和厚脸皮罢了。 如今，方芝恢復了很多。她会回答别人的问题，会接受别人的好意，遇到开心的事情会笑，笑起来酒窝甜得跟溢满了蜂蜜似的。 谁会不喜欢？谁会不喜欢！ 没有人比陈念更清楚方芝的人格魅力了，方知着火的时候，不仅有疯狂的粉丝群体，还有很多一线明星都羡慕不来的超大路人盘。 人们看到她就是会被吸引，就是想要靠近。 陈念这边一松手，她就会有无数的好朋友，这些好朋友一茬又一茬，总有人能走进 她的心里，占据重要的位置。 妈妈说的这些道理她不是不知道，其实从年前她就已经开始考虑这个问题了。但想明白道理和与自私的内心抗衡，真是一个无论多大年龄，都会面对的难题。 「我知道了。」陈念抹了抹脸道，「我不会拦着她交朋友的。」 妈妈的手落到她脑袋上，替她顺了顺有些乱的头髮：「你要相信芝芝，也要相信自己。你也是很可爱很可爱的小孩，大家也会喜欢你。」 陈念扯了扯嘴角：「那妈妈喜不喜欢我？」 刘春花：「当然。」 陈念：「那我想吃蛋糕，妈妈给我买蛋糕吃。」 刘春花：「你看我长得像蛋糕吗？」 第27章 嘴上这么说着, 晚饭的时候，他们家的餐桌上还是出现了两个小蛋糕。 陈念和方芝一人一个，庆祝她们顺利开学。 第二天陈念带着方芝上学, 两人挤上公交车，晃晃悠悠到了学校, 进了教学楼，然后各自分开。 陈念进教室的时候, 林天意一直伸着脑袋往她身后瞅。 惹得陈念大清早心情就不太好。 「瞅啥瞅。」陈念放下书包凶他。 林天意：「瞅方芝呢。」 陈念：「我这是个陈述句不是个问句！」 林天意竖着指头兴奋道：「这个我妈妈给我教过！」 真是个傻子, 陈念皱巴着脸, 再没理他。 小学生的课程十分无聊，第一节 语文第二节数学, 上数学课的时候陈念干脆就把语文作业做了。 数学老师让她上黑板做题, 陈念心里长嘆一声, 快速上去快速下来，真英雄从不回头看两位数以内的加减乘除法。 数学老师给她的答案打了个大大的红色对号, 夸她聪明，还说她肯定提前预习了功课。 陈念端坐在小凳子上，面带微笑，林天意偏头看着她, 一脸艷羡。 这节课下了以后的课间休息多五分钟，很多小朋友跑下楼玩耍。 陈念没动, 趴在课桌上无精打采。 林天意站起了身, 陈念往前蹭了蹭凳子，但林天意没动。 「走不走啊你？」陈念问他。 林天意：「你不走吗？」 陈念敲了敲桌子：「你看我像要走的样子吗？」 林天意：「你不去看方芝吗？」 今日扎心2/10。 陈念捏了捏拳头，眼睛里面能冒火：「我为什么要去看方芝？」 林天意：「她今天第一天上学。」 林天意：「她肯定很害怕。」 林天意：「她同桌是杜甜甜。」 今日扎心5/10。 「她以前又不是没上过学，」陈念把自己的脑袋埋了起来，「谁跟你一样。」 林天意不说话了, 过了一小会，他挤着陈念的凳 子出去了。 直到上课铃打过一遍，林天意才回到了教室。 老师已经走上讲台了，陈念看着林天意那又开始冒汗的脑门，没忍住问道：「你干嘛去了？」 林天意：「看方芝。」 陈念：「……」 老师：「上课了上课了别说话了啊，下课十五分钟都没说够呢啊！」 陈念揪着自己笔头上的小兔子，心都要碎了。 偏偏这节课林天意听得很认真，丝毫没有要和她说小话的意思。 熬了二十多分钟，老师转身在黑板上抄题，陈念把自己的本子推了过去。 【方芝怎么样？】 林天意瞅她一眼，快速拿起笔在本子上回她，但他写字速度慢，写了好一会儿，推过来也就六个字。 【杜甜甜带她玩。】 陈念：【玩什么？】 林天意：【摺纸。】 陈念：【折什么纸？怎么折？怎么玩？为什么要摺纸？杜甜甜高兴吗？方芝什么表情？】 问题太多了，林天意瞅着那一行字，眼神慌乱。 讲台上的老师抄完了题开始继续讲课，林天意瞅一眼老师，瞅一眼陈念的本子，没敢再写字。 看他那怂样，陈念把自己的本子拽了回来，压在了课本下。 好不容易熬到了下课，陈念从来没觉得一节小学课程这么地长过。 铃声一响，老师一抬脚，陈念就侧了身子，对林天意道：「说吧。」 大概是想了半节课，林天意这会回答得还挺顺畅：「活动课的小方纸，红色的，就先对摺，然后两边角角这样，那样，一拉开，就变成小船了。不知道为什么要折，好多同学围着她们。杜甜甜很高兴，方芝……方芝表情……你是说笑还是哭吗？笑。」
第75页 无穷扎心。 陈念长长唿出一口气：「上三年级就要写作文了。」 林天意：「啊？」 陈念：「你这水平到时候肯定不及格。」 林天意：「啊！」 陈念重新趴下了身子。 林天意想了会，小心翼 翼地问她：「那要怎么样就及格了？」 陈念：「多读书。」 林天意：「背课文吗？」 陈念：「买本作文书去背吧。」 林天意：「好。」 还挺认真的，陈念盯着自己面前的文具盒，想东想西。 想纸到底是怎么个折法，方芝到底是怎么个笑法，还有这个杜甜甜，到底是好是坏。 但其实……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哪里能坏啊，她想再多，不过还是想霸占方芝罢了。 陈念又长长地嘆了一口气。 林天意问她：「陈念你心情不好吗？」 陈念：「小孩子懂什么心情。」 林天意：「我懂的。我妈妈心情不好的时候我会逗她开心。」 陈念扯了扯嘴角：「那你逗姐姐开心一个试试？」 林天意站起了身：「我去看方芝。」 陈念：「……」 陈念一把把他拽了回来：「看什么看！马上上课了！」 林天意呆呆的：「哦。」 陈念：「上完这节课就放学了。」 林天意：「嗯！」 陈念：「我自己看。」 第四节 课是美术，美术老师是个年轻小姑娘，说话细声细气的，教大家用墨水画花，同学们都玩得很开心。 陈念没有吹梅花，她鼓着腮帮子小心翼翼地吹了副玫瑰花田，虽然以大人的审美来看丑巴巴的，但在傻蛋同学们的衬托下真是出类拔萃，美得让人心旷神怡。 老师在教室里面转着打分，走到陈念跟前，大为惊嘆，拿着她的本子给同学们展示完，就要提笔往上面打个大大的100分。 陈念赶紧站起了身，道：「老师，等一下！」 老师：「诶？」 同学们：「诶诶诶？」 陈念站直身子，皱着眉头，特别地装逼：「老师，我觉得我这幅画画得不够好，我心里还有更好的构思。我想再画一幅当做作业。」 作业可以当堂完成，也可以下去再画。 陈念这理由一出来，老师喜笑颜开，同学们惊嘆不已。 哪里有这么厉害的同学，在大家都对她的作业表示极度满意的情况下，她自己居然还不满意！ 老师鼓起掌来：「我们要向陈念同学学习！」 同学们鼓起掌来，掌声热烈，神情羡慕。 陈念在一众崇拜的眼神里拿回了自己的本子，小心翼翼地晾干了，然后装进了书包里。 下课铃声终于响起来，陈念背起书包就往外沖。 林天意在她身后喊着让她等他，陈念没理，直直地冲到了楼道口，然后勐地一个剎车。 照她的意愿来说，她是想直冲到一班门口的。 但理智告诉她，放学后同学之间的交流也很重要，比如昨天，如果她不拦着的话，说不定方芝已经交到朋友了。 陈念脚掌在地上捻了捻，把自己定在了这个位置。 大批的学生从身后涌过来，大批的学生从面前涌过来。 大家都急着回家吃饭，大家都是流动的。 只有陈念像根针，扎在人群中，直勾勾地盯着一班的方向。 她等了很久，人潮越来越稀疏，方芝终于出现在了视线里。 林天意在她身后大喊了一声：「方芝！」陈念这才发现，原来人群里有两根针。 连等待都不能独有，陈念瘪了瘪嘴。 方芝身边跟着个同学，陈念不认识。 那同学在同方芝说话，方芝抬眼对上陈念的视线。 陈念没动，林天意噔噔噔地跑了过去：「方芝你怎么才出来呀？」 「嗯。」方芝道，「有点事。」 林天意：「你们最后一节什么课啊？」 那同学回答他：「品德。」 林天意：「你们品德老师是不是王老师呀？」 同学：「我不知道他姓什么……」 两人就这么聊起来，方芝到了陈念跟前，脚步顿住，陈念皱巴巴的表情消失，扬起笑脸。 「走，回家了。」她道。 方芝点了点头。 四人一块出了学校，林天意和那同学聊得叽叽喳喳，陈念难得地一路沉默。 等上了公交车 ，只剩下了陈念和方芝两个人，但这会高峰期，车上人多，挤得她们根本没有说话的空间。 于是又只能等下车，车停了，家属院的门口到了。 方芝放慢了脚步，陈念都跨出去好几步了，才勐然回了头。 「芝芝你怎么了？」陈念回到了她身边。 方芝：「没怎么。」 陈念：「上课听得懂吗？」 方芝：「听得懂。」 陈念：「老师留的作业多吗？」 方芝：「不多。」 陈念笑了笑：「饿了吗？」 方芝看了她一眼：「不饿。」 「我饿了。」陈念抓住了她的手腕，带着她加快了步子，「我都快饿死啦，也不知道我妈今天做的什么饭……」 太阳照在陈念脑袋上，晃得方芝眼花。
第76页 陈念走得快，等到了楼底下干脆跑了起来，方芝所有的注意力都要顾着不让自己摔倒。 一路奔到了五楼，气喘吁吁。 陈念在兜里摸钥匙，放开了方芝的手，进屋放了书包便又奔进了厨房。 「妈！红烧肉吗！好香！」陈念在厨房里喊。 方芝放下书包，慢吞吞地换了鞋。 陈军杰在客厅里看报纸，听到声音抬头问方芝：「芝芝，今天上学感觉怎么样？」 几乎每个人都要问她这句话，方芝也都是一个回答：「挺好的。」 陈军杰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示意她坐过去，问的问题和陈念一模一样：「上课听得懂吗？老师作业留得多吗？饿了吗？」 直到饭菜上了桌，四个人坐在了饭桌上，刘春花才问出了一个新鲜的问题。 「芝芝，和同学相处得怎么样？交到新朋友了吗？」 陈念夹肉的筷子顿住，方芝看了她一眼。 陈念把肉放到了方芝的碗里：「芝芝你尝尝，我妈的红烧肉味道还可以。」 刘春花：「就只是还可以？」 陈念笑起来：「棒极了！！！」 大家都笑起来，方芝也跟着扬了扬嘴角。 刘春花的目光再转过来的时候，方芝道：「同学们都很好， 有帮我很多。」 陈念一副小大人的模样：「那就好那就好，要和同学们好好相处啊方芝同学。」 大家又笑开来，方芝低头把那块红烧肉裹在米饭里，塞进嘴里一大口。 吃完饭陈念跟着妈妈进厨房，帮她干点顺手的活。 方芝拿着扫帚在厨房外，听她们说话，陈念跟妈妈说今天班上谁谁谁又迟到了，谁谁谁又挨老师骂了，她数学课和美术课都耀武扬威了…… 听了一整，也没听见一句关于自己的。 方芝扫了垃圾，回身道：「叔叔，我想去睡一会儿。」 陈军杰赶紧道：「困了吗？快去睡快去睡，不用担心时间，待会让念念叫你。」 方芝点点头，进了卧室。 陈念从厨房出来的时候，刚要开口，就被爸爸拦住了。 「芝芝睡了……」陈军杰压着声音，「你待会要去学校了再叫她。」 「哦哦。」陈念应下来，脚步都变轻了。 她挪到了书包跟前，从里面掏出了美术本。 刘春花擦着手过来，问她：「这就是你那惊动全班的绝世艺术品？」 陈念捂着本子：「啧，物以稀为贵，不能随便给人看。」 陈军杰：「念念你这个词用错了……」 陈念拿着本子到了方芝卧室门跟前，偷偷往里望。 方芝的卧室门开着，一眼就可以看清里面的情况。 她的确在睡觉，躺在自己的小床上，裹紧被子，脑袋朝着墙。 陈念蹑手蹑脚地把自己挪进去，蹑手蹑脚地把手里的本子放到了方芝的桌子上。 方芝这一觉还真睡着了。 她甚至睡得有些沉，做了些乱七八糟的梦，被人叫醒的时候，迷迷煳煳，脑袋都是懵的。 「快点起来啦，不然就赶不上啦！」陈念在她耳边喊。 「嗯嗯。」方芝应了声，翻身下床，脚步有些飘。 就这么飘到洗手间去洗了把脸，飘着背上书包和陈念出了家门，上了车。 车上依然很挤，陈念给她扒拉出了一个小小的空间，让她能站得舒服点。 半中 腰的时候，有个阿姨起身下车，叫她：「小姑娘，来坐这儿。」 只有一个座位，方芝摇了摇头：「谢谢，不用了。」 到学校的时候已经快上课了，两人踩着第一遍铃声上了楼，陈念朝她挥了挥手，喊：「放学见。」 方芝看着她跑远，很快进了教室。 放学见，只能放学见。 从一班到三班，也就几步路的距离，他们一天那么多节课，每节课下了都有休息时间，却只能放学见。 方芝放下书包，坐到了座位上，同桌杜甜甜小声问她：「你怎么来这么迟？」 方芝：「堵车。」 杜甜甜：「放学坐我爸爸的车吧，超快。」 方芝：「……」 杜甜甜话挺多的，而且挺热心。 她会告诉方芝什么东西在哪里，哪个老师很兇，哪个老师每天都检查作业。 她会在下课之后邀请她一起上厕所，会预定她体育课一起跳皮筋，会在放学后问她要不要坐她爸爸的车。 和陈念有点像，但又和陈念完全不一样。 第一节 是阅读课，课文内容是我的朋友。老师叫杜甜甜朗读了课文，杜甜甜读得声情并茂，坐下身后，给方芝写了张小纸条。 【我想和你做朋友，你愿意和我做朋友吗？】 方芝盯着那张纸条，看了许久，才回她：【为什么？】 这个反问把杜甜甜问愣了，在纸条上写写画画，都没能写出个所以然。 下课之后，杜甜甜问方芝：「那你现在有朋友吗？」 方芝点头：「有。」 杜甜甜问：「我们班的吗？」 方芝摇了摇头。 杜甜甜：「那我就是你我们班的第一个朋友，我要做你我们班的第一个朋友。」 方芝：「哦。」 林天意又跑过来了，找后排的男生玩。
第77页 杜甜甜拿出摺纸：「小船你会叠了吗？下节是活动课。」 方芝摇了摇头，杜甜甜开始边叠边给方芝讲，方芝看了窗外好多次。 快上课的时候，活动课的老师进了教室，让班长去办公室拿东西 。 杜甜甜叫上了方芝，获得了一众羡慕的目光。 铃响三遍之后，楼道便没有学生了，这个时候光明正大地走在空荡荡的校园里，有一种荣耀加身的特权感。 杜甜甜走得不快，她边走边道：「语文办公室在那边，数学办公室在那边，其他老师的办公室在那边。我去过很多遍了，东西在哪里放着我都知道。」 她高抬着下巴对方芝道：「以后老师叫我，我都带你。」 方芝没应声，杜甜甜道：「我对朋友很好的。」 方芝停住了脚步。 她们正要经过操场，操场上有几个班在上体育课，方芝看到了陈念。 那么多人，她就是一眼看到了陈念，陈念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熟悉的气息，让她觉得，她就该看到陈念。 陈念正在踢毽子，她有些笨手笨脚的，还没踢两下就掉了。但掉了她也不难过，张开嘴就哈哈地笑。 她周围有好些人，男生女生都有，他们跟着她一起笑，看着她把毽子踢到了林天意背上去。 体育老师吹了哨，一堆人推搡着去排队，陈念一路过去，拨了好几个女生的马尾，有个女生直接跳到了陈念背上，滑下去以后又挽住了陈念的胳膊。 方芝突然转头问杜甜甜：「你有几个朋友？」 杜甜甜愣了愣，收回了和她一起向操场张望的视线：「我有……很多个朋友。」 方芝抬脚继续往前走：「那我不要和你做朋友。」 第28章 往后几天, 陈念都过得非常艰难。 明知道方芝就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偏不能去看，这让她备受折磨。 还好她有个傻同桌, 林天意对方芝的兴趣不减反增，只要陈念一抬眉毛, 他下课就往一班跑，然后在上课前一分钟回来, 同她巴拉巴拉说一堆「方芝在干什么」。 说得多了, 表达能力都进步了, 再这样下去，陈念觉得他不用背作文书, 以后语文成绩也能上去了。 就这样熬到了周五, 周五最后一堂课是低年级的大扫除, 陈念所在小组这周分到的任务十分轻松，七个人打扫室外不到十平米的清洁区。 三个人抡扫把, 两个人拿簸箕，剩下两个抬着垃圾桶倒垃圾。 林天意去抢扫把，被陈念拦住了。 她道：「咱俩倒垃圾。」 林天意：「扫地好玩。」 陈念恨铁不成钢：「倒垃圾可以在他们打扫的时候我们想怎么玩怎么玩！」 林天意：「哇哦。」 陈念：「你要是觉得扫地好玩，以后回家了多玩你家的扫把。」 林天意抠手手：「家里的扫把就不好玩了。」 家里的扫把当然没有学校的好玩。 学校的要和同学们抢, 抢着抢着要打，扫起地来要抡得灰尘到处扬, 搞不好就是一场武林大战。 陈念剥夺了林天意武林大战的权利, 说带他玩别的东西。 结果拐了个弯，就到了一班的清洁区，陈念把自己躲在墙角的阴影里，指挥林天意：「去看看方芝在不在。」 林天意对一班已经很熟了，这几天他在一班交到了好几个朋友。 他奔出去, 小短腿抡得超快，很快就闯进了人群里。 陈念把外套帽子扣在了头上，身子压得很低，脑袋也只露半只。 时间不长，林天意就奔了回来，在陈念跟前一个剎车，道：「报告队长，方芝在。」 陈念：「在干什么？」 林天意：「……」 陈念：「……」 林天意一抬手：「再探——」 又奔了出去，再回来的时候：「在扫地。」 陈念：「和谁？情绪怎么样？」 林天意这次聪明了，像往常的小作文一样，开始叙述：「一个人，好像有点不高兴。」 陈念：「怎么个不高兴法？」 林天意扯着自己的嘴角往下拉了拉。 陈念：「……」 林天意：「她的清洁区好像挺大的。」 陈念：「多大。」 林天意张了张胳膊：「这——么——大——」 陈念：「……」 林天意：「她还要拔草。」 陈念：「拔草？」 「对。」林天意点点头，「她扫着扫着就蹲下来拔草。」 陈念看了看脚下的地，这个时候的学校公共区域大多都是砖铺地。现在天气暖和了，风一吹，雨一下，砖缝间就会长出些小草来。 他们低年级的大扫除其实学校没指望他们能打扫得多干净，就只是秉承一下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教育理念罢了。 学校不可能要求小学生把砖缝间的草都搞干净，老师也不可能要求小学生把砖缝间的草都搞干净。 那方芝这么干了……很可能是被人坑了，或者她自己理解错了。 不管是哪种情况，陈念都捨不得让她真干完这辛苦的工作。 她一挥手：「走。」 林天意：「去哪儿？」 陈念把外套帽子扔到身后，拨了拨额前有些乱的碎发，走出了六亲不认的架势：「去一班清洁区。」
第78页 林天意瞪着眼睛，有些兴奋：「砸场子吗？」 陈念看了他一眼，如同看白痴。 但她没说，她带着兴奋的林天意融入一班的队伍，很快来到了方芝所在的清洁区。 林天意说得对，方芝的确一个人在打扫一片区域，的确会蹲下身来揪砖缝里的草。 但陈念没法确定她的情绪，是高兴，还是不高兴，是在认真劳作不想人打扰，还是有些寂寞有些孤独有些无奈。 方芝的小脸定得平平的，五官没有什么特殊的动作，也没有用力。 就只是摆放在那里，像个没有灵魂的漂亮娃娃。 陈念停下了脚步，林天意捲起了袖子。 陈念问他：「你要干 嘛？」 林天意：「你说干嘛就干嘛。」 陈念：「你去找一班同学问问到底要不要拔砖缝里的草。」 林天意：「？」 陈念：「问，不要打架。」 林天意：「你不去吗？」 陈念：「我有更重要的事。」 林天意把袖子放了下来：「你不去我不会打架的。」 陈念：「……」 林天意跑着走了，陈念踱着小步子到了方芝跟前。 「芝芝。」她弯着身子偏着脑袋叫她。 方芝正在揪一根顽固的草，指尖用力成白色：「嗯。」 「就你一个人在打扫吗？」陈念也蹲下了身，揪掉了一根刚冒头的麦芽。 方芝没回答她的问题，她还在拔那根草，脸上终于有了些表情。 用力拔草的表情。 「我来。」陈念拨开了她的手，用了点巧劲，草下来了。 「你看，拔下来了！」陈念扬起笑脸沖她道，「我厉害吧。」 方芝：「厉害。」 陈念：「这片都你搞吗？这样吧，我来拔草，你去扫地。就跟我们在家一样，你拿扫把跟着我走就行了。」 方芝拿着扫把走了，开始从最边边角角的地方扫，离陈念特别远。 陈念看着她，方芝又恢復那个没表情的表情，没有和陈念对视。 林天意跑了过来，抓住了陈念的衣袖：「你来，你来。」 陈念站起身：「怎么了？」 林天意指了指：「我问杜甜甜了，杜甜甜要和你说话。」 陈念：「我不坐她爸爸的车。」 林天意压低了声音：「不是不是，是关于方芝的话。」 陈念看了眼方芝，喊道：「芝芝，我待会就来啊，你不要拔草，等我！」 方芝看向她，陈念沖她咧嘴笑了一下，跟着林天意跑了。 她着急回去找方芝，所以跑得更快。 跑到了杜甜甜面前，开门见山道：「怎么了？方芝有什么问题吗？」 杜甜甜皱着眉头：「她要一个人打扫！」 陈念：「啊？」 杜甜甜：「我们组扫那边！」 陈念顺 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有一堆小不点在抡扫帚。 陈念：「那方芝扫的那边？」 杜甜甜气得直跺脚：「那不是我们班的清洁区！！！」 陈念愣住了。 林天意也愣住了。 陈念眉头也皱了起来：「你是班长，也是你们的小组长，你没跟她说清吗？」 杜甜甜：「我跟她说了，她不听我的。」 陈念：「你两关系不是挺好的吗？你不是整天教她摺纸吗？不是经常一起走吗？」 杜甜甜抿住了唇，腮帮子憋啊憋，没一会就憋得气鼓鼓的。 碰到了方芝的事，陈念对别的小朋友不太有耐心，她语气有些冷：「回答问题。」 杜甜甜一跺脚：「我就不！」 陈念：「诶你……」 杜甜甜转身跑了。 陈念：「……」 林天意：「追啊！」 陈念拖住了他：「追个毛线！追上去干嘛！打女人吗！」 林天意：「妈妈说了不能欺负女孩子。」 陈念看着杜甜甜跑到了自己清洁区，然后一屁股坐到了台阶上：「我好像欺负女孩子了……」 林天意看过去，杜甜甜周围已经围了好几个女生，那个架势，林天意很是眼熟。 他福至心灵：「杜甜甜哭了！」 陈念：「……」 林天意：「你把杜甜甜惹哭了！」 陈念转身去找方芝：「关我什么事。」 的确，关她什么事。 杜甜甜哭根本不是因为她陈念问了两句就哭，杜甜甜那说一句话就跺一脚的架势，明显是因为方芝已经把她气得不行了。 好好的同桌，打扫卫生都不和她一起，好好的同学，压根不听班长的话，好好的朋友，嘿，都要来陈念面前告状了。 这得是发生了多大的事啊。 陈念又爽又不爽。 爽的是她不喜欢杜甜甜，而方芝和杜甜甜吵架了。不爽的是……不爽的多了去了！！！ 杜甜甜居然让方芝生气！ 方芝居然因为杜甜甜生气得一个人去拔草！ 两个屁大点的小孩子，能有什么事生这么大的气！ 她俩之间 居然发生了生这么大的气的事！！！ 最好别和好了，和好了这场矛盾就等于是在加强人家两的关系。 小屁孩哭两天，笑两天，吵两天，闹两天，那特么不就成了一块长大的青梅竹马了吗！
第79页 陈念冲到了方芝跟前，夺走了她的扫帚：「不是你们班的清洁区域，不要打扫。」 方芝抢扫帚：「你管我。」 陈念把扫帚把握得死紧：「我就管，我不管谁管。」 方芝：「不要你管。」 陈念情绪上来了，和这些小屁孩一样，开始说车轱辘话：「我就管我就管。」 方芝去抓她胳膊，陈念躲开了，方芝又去抓她手，陈念没躲掉。 指甲从手背上划过去，有些疼。 方芝停住了争抢的动作，低着脑袋定定地看着陈念的手背。 陈念动了动手指：「没事。」 方芝捏紧了拳头：「那么多人你全都管了算了！！！」 陈念：「你……」 方芝抬脚踢到她腿上，这下倒不疼，但方芝踢完就跑了。 陈念手里拿着扫帚，想追，被林天意拉住了。 「体育委员叫我们回去倒垃圾。」 陈念：「你去倒。」 林天意快哭了：「太重了，我一个人倒不了……」 陈念：「……」 今天不知道是什么好日子，小屁孩个个都要对着她哭。 「走走走。」陈念挥手，「赶紧走，倒垃圾！」 林天意抓住了她袖子，生怕她跑了。 这节课虽然是大扫除，但时间没到，学生们照样不能出校园。 打扫完以后，会回到教室整理书包，然后等着下课铃响，奔向快乐的周末。 现在时间差不多了，陈念打算倒完垃圾回教室背书包，然后等着第一声铃响就奔向一班。 但这个计划遇到了一点意外，她和林天意提的垃圾桶底下漏了个小洞，一路过去，洒了一地。 而她心里有事，林天意是个傻的，直到倒完垃圾往回走才发现。 陈念：「……」 林天意：「呜呜呜呜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扫呗。 两人回教室拿了笤帚簸箕，一路扫过去，这才真是把别的班的清洁区域打扫了个遍。 再往回走的时候，下课铃声就已经响了。 「艹……」陈念低骂了一句，撒开脚丫子往回沖。 林天意跑得慢，在她身后扯着嗓子喊：「等等我——」 陈念哪还有时间等他，等陈念拿了书包冲到一班，方芝已经不见了。 倒是杜甜甜还在，陈念问她：「方芝呢？」 杜甜甜拧过了身子：「哼！」 陈念：「……」 旁边有人道：「她早走了。」 陈念撒丫子又往楼下跑，一路追出了校园，在马路对面眼看着方芝上了车。 陈念：「……」 一个小学生的脑袋里瞬间塞满了脏字。 陈念比方芝迟一班车，到家的时候，方芝已经坐在了饭桌前。 「你两今天怎么还一前一后了？」刘春花端着菜出来，「快去洗手。」 陈念看了方芝一眼，方芝低着头抱着自己的碗，不吱声。 陈念道：「我有点事耽搁了，芝芝就先走了。」 方芝搭在椅子上的腿晃了晃。 一家四口坐在一块吃饭，陈念没有打破这温馨的氛围，也没打算把在学校的这些事和爸爸妈妈说。 小孩子之间的问题小孩子要先解决，现在就跟家长说和告状没有区别。 但她没少在饭桌上看方芝，有意地看，光明正大地看。 就是要让方芝知道，要让方芝注意到，要让方芝明白，待会要打开心扉和她好好谈。 然后方芝端起碗，一口气干完了剩下的小半碗粥，撕纸擦嘴：「叔叔阿姨，我想去做作业了。」 孩子提出了这种好好学习的请求，家长还能说什么呢，陈军杰笑呵呵的：「这么用功啊，是不是作业有些多啊？」 「嗯。」方芝点点头，起身。 陈念盯着她，刘春花道：「你们早点做也好，做完了周末好好玩。」 「好。」方芝转身回了房间。 陈念：「……」 刘春花敲了敲她的碗：「赶紧吃，吃完去做作业。」 陈念：「妈！周末就是要休 息，我不急着做！」 「砰」，方芝关上了门。 陈念：「…………」 这门不仅关上了，还反锁了。 陈念吃完饭，敲过三遍方芝的房门，陷入了沉思。 刘春花路过怼了怼她胳膊：「怎么了？吵架了？」 陈念一脸苦笑。 刘春花摸摸她脑袋：「没关系，吵完了再和好，关系更进一层。」 陈念的苦笑都快挂不住了。 方芝一直没给她开门，陈念回了自己的房间。 一想到方芝在做作业，她就忍不住打开自己的小书包，拿出了作业本。 行吧，好歹隔着一道墙，两人在做同一件事情。 陈念的作业还没做完，方芝那边的灯已经灭了。 她俩房间一个方向，窗户离得很近，隔壁的光可以莹莹地照过来一些。 那点光一消失，陈念觉得心里勐然缺了一块。 她没睡觉，做完了所有的作业，这才上了床。 这一晚，陈念睡得不太好。 前世今生的画面交替在她的梦境里，让她出了一身的汗。 第二天一早，陈念便起了床。 方芝和爸妈的房门都还关着，陈念洗漱完下了楼，买了每个人爱吃的早餐。
第80页 回家的时候路过书店一条街，居然有老闆已经开了门，于是便又进了书店，挑了本书。 回到家将早餐放下，拿了书去阳台上读，晨光照在纸页上，时间静谧，脑内喧嚣。 书翻了一小半的时候，爸妈起了床。 房间里热闹起来，再一会儿，方芝的房门终于打开。 陈念偏头看过去，方芝穿着白色的棉布睡裙，头髮散着，美好的像个刚降临在这世上的小天使。 陈念心里所有的委屈、不甘、纠结和难过瞬间便都消失了，她朝她笑起来，道：「早上好呀。」 方芝抿了抿唇，看了她好一会儿，这才转身进了洗手间。 陈念喊她：「洗完脸去吃饭啊，我买了你喜欢的虾仁汤包！」 水声哗哗，陈念又喊：「吃完早餐来和我一起看书啊！这本超级好看！」 这是她们之前经常一起做的事，两个 人一本书，一页页地翻过去，遇到有趣的地方聊一聊。 陈念耐心地等着方芝，就像面前的花盆里她们的小花已经舒展开的枝丫，在等待花苞上头。 方芝洗完脸，套了件外套，坐在桌前安静地吃完了汤包。 爸爸在收拾一把坏了腿的椅子，妈妈提了菜篮准备出门，方芝将装汤包的盘子拿进厨房洗干净，然后一步步走到了陈念跟前。 陈念拍了拍身边的小凳子，方芝坐下了身。 陈念把书往她跟前递了递，两人肩抵着肩，头挨着头。 「这本书叫《小王子》，以后它会很火很火，火到人手一本。」陈念道，「我们提前把它看了……」 方芝不说话，安静地看书。 她们看了很久，后来陈念去帮妈妈压要裁剪的布，方芝自己拿了书，继续在看。 中午吃饭的时候她还在看，下午妈妈让她出去玩玩，她摆了摆手还在看。 她看得入迷，陈念便没再去占据她身边的位置，两人一块虽然温馨，但方芝要偏着脑袋，不是很舒服。 直到太阳下山，方芝终于放下了手中的书。 陈念洗了个红红的大苹果，切得整整齐齐码在盘子里。她一直在观察方芝的状态，见她看完了书，立马把苹果端到了她跟前。 刚想跟方芝讨两句夸奖，结果一抬头，就看到方芝的眼泪掉了下来。 那些眼泪一颗颗都砸在陈念的心尖上，陈念一下子就慌起来，她去碰方芝的脸：「怎么了，怎么哭了……」 方芝没让她碰，方芝勐地站起了身，书还在她手里提着，她走进卧室，拿出了陈念的美术本。 那是陈念在几天前的美术课上画的玫瑰，她在方芝睡着的时候，把本子放在了方芝的桌上。 这些天，她忙着控制自己不去找方芝玩，忙着控制自己眼看着方芝拥有别的朋友的心情，忘了问方芝，有没有看到她画的画。 她觉得自己画得挺漂亮，所以她想送给方芝。 「你的本子在我房间。」方芝道。 陈念点点头：「对，那里面有幅画，我送给你的。」 方芝打开到那幅画的页面，举 了起来，她另一只手里举的是小王子，打开的某一页，离得远了陈念看不清内容。 「你去别的星球了，你有很多玫瑰。」方芝声音哽咽，眼泪成串地往下掉，「你不喜欢我了。」 第29章 还没等陈念说话, 路过的刘春花先急了。 她一巴掌拍在陈念的脑壳上，凶她：「你干什么了？怎么把芝芝惹哭了？」 陈念也很慌张：「我我我……」 刘春花走过去抱住了方芝，唿噜她的背：「芝芝别哭, 哭久了难受，有什么委屈跟阿姨说, 阿姨帮你打陈念。」 方芝：「陈念是坏蛋！」 陈念：「好好好，是坏蛋……」 刘春花：「好好好, 是坏蛋……」 两人异口同声, 不愧是母女俩。 方芝咬住嘴唇, 不说话了。 刘春花闹了好一会儿，方芝止住了哭泣, 把手里拿着的书和本子, 扔向了陈念。 陈念一直看着她, 接的很准。 方芝嘟囔着说：「我要睡觉……」 刘春花放开了她，满脸的心疼：「去洗把脸再睡好不好？小脸都哭皴了。」 方芝点点头, 刘春花赶紧去拿了电壶过来，给方芝兑了热水，让她舒舒服服地洗了个脸。 陈念一直呆站在旁边，有些无措, 却也有些豁然开朗。 她不喜欢自己强压着冲动不去找方芝的状态，而现在看来, 方芝也不喜欢。 她和妈妈自作主张为方芝定下的成长计划, 出现了极大的偏差。 方芝转身进房间的时候，陈念终于出声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们之间有误会……」 方芝没理她，像昨天一样，关了房门就没打算再打开。 陈念长长地唿出一口气, 她其实很想跟方芝说，他们都不是玫瑰，我从始至终就只有一朵玫瑰。 但她又觉得这样说不太合适，她是一个有成熟思维的大人，而方芝还在成长。 在方芝的三观还没有形成的时期，陈念并不想对她进行情感上的过分霸占和引导。 这是一种很卑劣的行为，或许在刚见到小方芝的时候，陈念没有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但现在，时间一分一秒踏踏实实地走过，陈念不得不正视这些问题，注意这些问题，并且拿出一个相对稳妥的方案。
第81页 还是得和妈妈聊，妈妈相对来说有经验， 妈妈是她俩的监护人。 陈念进了卧室，刘春花就在床边上坐着。她朝陈念挥挥手，陈念关了卧室门。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刘春花问。 陈念整理了一下语言，进行了简单明了的讲述。 刘春花听完，发出一声长长的感嘆：「啊……现在的小朋友，想的这么多的吗？」 陈念无奈的笑了笑：「我也没想到芝芝会想这么多，你看我那个傻子同桌，他就一点都不会往这些方面想，他一天到晚都只想吃。」 刘春花笑起来：「天意那样也挺可爱的。」 陈念：「笨蛋大多可爱。」 「人家不笨。」刘春花摸了摸陈念脑袋，「是你们俩太聪明了。」 陈念搓搓手，陷入了沉思。 刘春花也低头想了好一会儿，最终两人几乎在沉默中就打成了共识。 既然面对的是一个过分敏感，过分聪明的孩子。那就跟她坦诚一些，把该解释的都解释了，让方芝自己做选择。 「这情景我总觉得发生过。」两人聊完以后，刘春花道。 「妈，你记性不好了。」陈念道，「本来就发生过，同样的地点，同样的话题，不同的事件，同样的结论。」 刘春花笑起来：「是，是。我们之前说好了把芝芝当大人看，看来还是要通过实践来加强这种认知。」 「对。」陈念嘆出一口气。 刘春花：「那……」 陈念：「我惹的麻烦，我自己搞定。」 顿了顿她又道：「我觉得跟芝芝说清楚了，她也不会只守着我一个朋友，毕竟世界这么大，有趣的人多了去了。」 直到晚饭时间，方芝才出了门。 这次吃饭，陈念紧盯着方芝的手，她一放下碗，陈念也立马扔了碗跟着站起身。 方芝进的是洗手间，陈念也进洗手间。 方芝盯着她，问她：「你干什么？」 陈念：「有话和你说。」 方芝：「我要上厕所！」 陈念：「哦哦哦，我等你。」 陈念守在了厕所门外，像只等待主人的猫。 方芝从洗手间出来，往自 己卧室走，陈念跟得可紧，生怕把人跟丢了。 在这套一百平多一点的屋子里。 陈念终于进了方芝的屋子，方芝坐到了桌子前，陈念关了门，拉过个小凳子坐到了她身边。 小凳子太低，陈念仰着脑袋，看着呆兮兮的。 方芝：「有话快说，有屁……」 陈念：「你误会我了，我可想去找你了，但我怕你不高兴。」 方芝：「……」 陈念眉眼耷拉下来，看着特别可怜：「他们都好喜欢你呀，我们班的同学，你班的同学，见过你的人都想和你做朋友，还有你那个同桌，整天让你坐她爸爸的车……」 方芝：「我……」 陈念不给她张嘴的机会，继续诉说自己的委屈：「我们俩没分到一个班，我往你们班跑名不正言不顺，去了谁都能多瞅我几眼，还要被你那个同桌怼来怼去，她又是班长，我哪里敢惹她。我自己没法去，只能让林天意代替我去看你，他认识一班的人，还能好一点。」 方芝：「你……」 陈念提高了声音：「我每次放学都跑的特别快！就是为了去等你！有一次都跑到我们老师前面了，被她骂了两句呢！」 方芝干脆不说话了。 陈念：「这几天我最开心的时候，就是放学的时候。当然所有的学生都喜欢放学，但我的喜欢和他们的喜欢不一样，我是因为可以见到你，和你一起玩。」 陈念：「到了学校，同学那么多，看起来的确好像是我有其他好朋友一样，但你心里难道不清楚吗？我如果真的有那么好的朋友，怎么会天天缠着你？」 陈念：「我跟你说过了，我以前可可怜了，他们不喜欢和我玩，我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好朋友，还不能和她天天呆在一块儿，我才难受呢……」 说到这里，陈念实打实地委屈起来，抹一抹眼睛，甚至能挤出两滴眼泪。 方芝看着她，神色明显已经开始有了动摇，陈念来重头戏：「我每天都想着你，上课也想着你。第一节 美术课，我把我画的最好的画送给你， 那些花就是我们种的小花，我想让它们开的多多的，开成一大片。」 「你居然觉得我画的是别的人，别的人有这么好看吗？」陈念「哇」的一声，「小王子最后还是回到了自己的星球，去看他最喜欢的那支玫瑰呀！但我都不知道，喜欢你的人那么多，你还想不想和我玩……」 「你凶我，生我气，还不理我，我妈妈还为了你打我……」 「哇，我委屈死了，我还要来跟你解释，你跟我一个字都不说……」 方芝抿了抿唇，皱着眉头：「你话好多。」 陈念：「……」 方芝转过头，去看窗外：「好了，既然是误会，我原谅你了。」 嘿，这个小屁孩，陈念声情并茂地演了这么好一会儿，就换来人家一句轻飘飘的原谅你了。 但也就这么一句，陈念的心情就轻飘飘地扬了起来。 她哄完了人，开始打补丁：「不过你接触一下别的同学也挺好的，我不会要求你只跟我一个人玩，那样是不对的……」
第82页 方芝勐然转回了头，瞪着她，眼神很兇。 陈念：「啊，那个……你不跟他们玩玩，怎么知道我最好呢？」 方芝：「以后你打算怎么做？」 陈念：「啊？」 方芝：「……」 陈念：「哦哦哦，以后我该什么样什么样，我想找你的时候就去找你，如果我跟你们班的人吵架了，你要站在我这边。如果你嫌我烦，就跟我说，我就……」 方芝：「不嫌。」 陈念搓了搓手，有些脸热：「哦。」 两人一时之间陷入了沉默，陈念抬手去抠桌上的书边：「那你刚才还嫌我话多来着……」 方芝：「你话本来就多，像复读机。」 陈念笑起来：「餵哪里像了哪里像了哪里像了？」 方芝：「你是笨蛋你是笨蛋你是笨蛋。」 陈念：「你才是你才是你才是。」 方芝：「反弹反弹反弹。」 小孩子就是这样，一会儿哭了，一会儿笑，说开了就行，哄了就好。 就像陈念说的那样，发生矛盾 对于小孩子来说，只是好朋友之间关系更进一步的方式。 哄好了方芝，陈念这晚睡的特别香甜。 第二天，她就实施新的方案：带方芝去和别的小朋友一起玩。 家属院里面的小朋友，已经有好久没有见到陈念了。 如今陈念回归，还带了个像洋娃娃一样漂亮的姐姐，大家都非常兴奋。 一伙人跳大绳，踢毽子，绕着小区的楼大叫着跑，下午还约了一块去附近的公园里玩捉迷藏。 只是漂亮姐姐走哪里，陈念就跟哪里，哪怕是捉迷藏，两个人都不分开。她们是藏的那一方还好，一捉成双，等她俩变成了找的那一方，那就是大家的灾难了。 玩到天黑才回家，个个浑身都脏兮兮的。 别人家可能会揍两把，刘春花却一点儿都不介意。让两人进屋就把外套外裤都脱了，扔进洗衣盆里泡一会儿，咔咔几下就洗干净了搭起来。 度过了愉快的周末，又到了上学的日子。 不过对于陈念来说，可以下课去找方芝，那上学便还是愉快的日子。 两人手拉手高高兴兴地到了学校，陈念把方芝送到了一班门口。 要不是一班的班主任在教室里带早读，她都想把方芝送到座位上。 方芝进了教室，陈念还在外面拉着书包带子等着。 方芝坐到了座位上，偏头看向她，陈念招了招手，乐滋滋的。 方芝勾起唇角，也笑起来。 杜甜甜瞅瞅方芝，再转头瞅陈念，脸颊鼓鼓，气唿唿的。 陈念沖杜甜甜做了个鬼脸，心情好得不得了。 陈念喜气洋洋，林天意都高兴起来。 早读的时候他就一直看陈念，想知道她为什么这么高兴，但陈念忙着读书，没有理他。 紧接着又是班主任的课，林天意一点儿都不敢说话，不敢乱动。 下课之后，林天意终于逮着了机会。但他刚张嘴，陈念便「砰」地一声站起身沖了出去。 林天意：「啊啊啊啊……」 他也起身往外沖，路过刚出教室的班主任身边，班主任大喊了一句：「急什么呢！一个个 疯了一样！」 然后很快，她就知道了这两小崽子在急什么。 陈念冲到了一班门口，喊一声「方芝」的名字，方芝从教室里出来，两人乐滋滋地牵起了手。 温灿：「………………」 陈念：「我要去厕所。」 方芝：「我也去。」 陈念：「你们语文老师让背课文了吗？」 方芝：「背一背上写了的就要背呀。」 陈念咧咧嘴：「我们就不一样了，我们班主任让我们全都背！！！太讨厌了……」 刚被路过的温灿：「………………」 林天意：「等等我等等我等等我……」 但两人在说小话，没人理他。 林天意：「我也要玩我也要玩我也要玩！」 一路追到了女厕门口。 陈念终于看到了林天意，转头问他：「你干嘛？」 林天意：「玩！」 陈念：「去女生厕所玩吗？小流氓。」 林天意：「！！！！」 林天意：「我不是流氓啊啊啊啊啊……」 喊叫着又跑掉了。 陈念一直到上课才回来，等下了课，陈念又去一班找方芝了。 林天意怕又被说流氓，没敢再跟着，只能远远地望。 就这么整整望了一整天，下午有节课老师来迟了好久，林天意才终于有机会问陈念：「以后都不派我去了吗？」 陈念：「对。」 林天意：「以后你都自己去找方芝了吗？」 陈念：「你这两句话一个意思。」 林天意：「我可以跟你们一起玩吗？」 陈念：「你又要和我们一起上厕所吗？我郑重地奉劝你，这对你男子汉气概的养成不太有利。」 林天意听不懂，但林天意知道陈念拒绝了他。 林天意有些急：「那我下课干什么啊！」 陈念：「？？？？」 陈念：「以前干什么现在就干什么啊。」 林天意趴在桌子不说话了。 以前陈念根本不理他。
第83页 以前方芝根本没出现。 林天意刚过了几天夹在陈念与方芝之间的 日子，这日子有趣极了，让他每天都对上学充满了期待。 结果就这么没了。 林天意眨巴眨巴眼，很是难过。 陈念低了脑袋看他：「呦，哭了啊？」 林天意拧过了脑袋，不想跟陈念说话了。 但他可没有方芝的待遇，他不跟陈念说话，陈念也不会和她说话。 陈念忙得很，忙着下课找方芝，放学找芝芝，给方芝画画，玩方芝送的文具盒，替方芝把关课外读物……陈念的脑袋里都是方芝。 这么一个礼拜后，林天意实在憋不住了，又凑到了陈念跟前去。 这次陈念没赶他，也没再叫他小流氓，她和方芝玩跳皮筋，林天意给他们撑绳。 再几天后，杜甜甜老在他们跟前晃悠，还让林天意放学坐她爸爸的车。林天意没坐车，但是抬高了下巴问她：「你要玩跳皮筋吗？」 杜甜甜动了动脚丫子，脚丫子上是双崭新的皮鞋：「我不玩，会搞脏鞋。」 林天意用鼻子出气，抻了抻皮筋，叫了班上的另外一个同学。 这样他总算可以跳一次了。 跳皮筋四人组就这么稀里煳涂地定了下来，陈念和方芝玩的时候，林天意肯定在。林天意在的时候，杜甜甜就一定会在周边晃悠。 陈念懒得去猜别的小屁孩在想什么，也懒得去关心别的小屁孩的心理健康。 她只默默地观察，哪个人跟方芝能玩得来，哪个品行端正，可以发展成为方芝的朋友。 当然，有了上一次玫瑰花的教训，陈念自己一点都没敢去凑近别的人，都是拉着方芝一起，感受结交新同学的乐趣。 而且，不管认识了谁，那些人的待遇都得排在方芝后面。 那些人的待遇怎么可能去了方芝的前面？ 只是陈念现在不仅要心里这么认为，还要把实际行动做到方芝面前，让这个小敏感精知道。 她俩上学放学都黏在一块，日子过得快乐，笑口便常开。 爸妈看了都心里舒爽，爸爸经常给她俩买好吃的，特别喜欢听她俩的学校故事。妈妈操持她俩的打扮，给她俩做一样的髮带，一样的 小背包，恨不得把她俩搞成一模一样的双胞胎。 在这样的氛围里，奥数成绩出来，陈念考了59分的事情，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爸爸摸着她的脑袋说：「不愧是我的女儿，也就只能做点普通的数学题了。」 妈妈给她做早餐，摆了个60样式的盘，然后只递给她一根筷子：「以后奔着这目标就行，差一分的事。」 陈念乐得不行，只有方芝垂下了眼，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陈念现在变得聪明了，等饭碗一放下，就钻进了方芝的房间里，拉着她同她谈心。 「我记得咱俩的约定，我真的努力了。但那个题真的太难了！你不知道，天吶，好多题我字认识，凑一块就不知道什么意思了！」 「一会沏茶一会开车，一会给小朋友分糖，别说我手指头了，我用上脚指头也不会数！」 「而且我去了才知道，根本就不是二年级的考试！人家有四年级的学生呢！我们老师就是没人去就骗我去，哎，我也太惨了……」 「你是不知道，我那天都快做哭了，要不是出门看见了你，我能哭一天……」 方芝：「你话好多。」 陈念笑起来：「你明白了就行。」 相处得越久，粘得越紧，陈念越发能感受到方芝的情绪，能明白她的话外之音。 其实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压根不会刻意说什么话外音，只是方芝现在的性格敏感又别扭，还没有对陈念和陈念的家庭有百分之百的了解和信赖，所以有些话、有些情绪她自己没法说出口，只能靠大家多留点心去猜。 不过这不是什么大问题，陈念享受和方芝在一起的日子，也享受猜度她的心情。 每猜到一分，她就会觉得，离了解那个长大了的方知着，多了一分。 天气变得暖和起来，路边的柳树抽出了绿绿的新叶，学校里的花开了整整一片。 陈念已经认得一班一大半的人了，同样，一班的人也对她的频繁到来开始见怪不怪。 不少人走在路上会跟她打招唿，学校活动的时候她也能去一班随便找个位子。 这天数学老师和体育老师调了课，一班和三班的体育课凑到了一块。两个队伍跑步的时候，陈念把自己换到了边上去，然后瞅准时机在一班跑过他们队伍时，沖方芝招手。 「好巧呀~」陈念张大嘴说到，虽然有老师在没敢发出声音，但眼睛里都是笑意。 方芝看到了，也沖她笑。 一班好些同学都看到了，笑的笑，说的说，队伍乱了一丢丢。 在整个队伍即将过去的时候，一班最后一排的大个子男生，突然回身沖陈念吹了声口哨。 陈念：「？？？？」 男生笑得像个傻逼：「你媳妇真好看。」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有事情，应该会更新得很迟~但一定会更的~~另外，大家也看到了，最近我为了多写一些经常会延迟更新时间，所以大家不要特意在八点等了，一般十点过后来看，应该就没问题了~~~感谢大家的支持和宽容~~
第84页 第30章 陈念愣了好一会儿。 林天意就在她身边, 伸着脑袋往外看。 「他说什么，他说什么？」林天意小声问。 陈念把林天意的脑袋按了回去，两人在队伍里规规整整地跑步。 跑完步一班老师组织同学们玩丢手绢, 三班做了遍操，全都羡慕地沖那边偏脑袋。 老师大发慈悲抬手道：「自由活动吧！」 「嗷呜！！！」大家一下子散开了, 一多半都跑到了一班跟前去，看他们玩游戏。 陈念也去了, 但她没凑得太近。 她挑了个稍微远一些, 但看得很清楚的位置坐下, 林天意跟着她坐下，问她：「不去找方芝吗？」 陈念道：「又不能一起玩。」 林天意：「你跟一班老师说一下, 说不定就能一起玩了。」 陈念指着自己的鼻子：「我是校长吗？还是校长儿子？」 林天意瞪着眼睛：「你是男生？？！！！」 陈念拍了他脑袋一下, 不理傻子了。 一个班玩丢手绢, 声势就特别浩大。 围的圈大，同学们唱歌的声音大, 跑的人气喘吁吁，要想跑一圈回到原来的空位置坐下，绝对完成了这节课的运动量。 陈念再去看这小时候的游戏，就觉得设计游戏的人聪明得很。小朋友们只顾着快乐, 才不管累不累。陈念紧盯着方芝，生怕她在这游戏里吃亏。 方芝左右两边是之前一起玩过跳绳的同学, 还算熟悉。 但方芝的心思明显不在游戏上, 她频频转头，终于对上了陈念的视线。 陈念沖她挥了挥手，方芝抬起手，胸前的高度，也朝她小小地挥了挥。 在这动作的过程中, 陈念的余光注意着那个高个的男生，那男生明显也注意着她们，一看到这举动，又咧开嘴傻逼地笑了起来。 陈念朝那边抬了抬下巴，问林天意：「那人你认识吗？」 林天意皱了皱鼻子：「狗剩。」 陈念：「哈？」 林天意一脸怨恨：「他叫李狗剩。」 陈念转头看向他：「大名 。」 林天意：「李国胜。」 陈念：「为什么要给人家起这么难听的外号？」 林天意可不服了：「那是我起的吗？他自己就叫那名字，狗都不想理他。」 陈念扯了扯嘴角：「看来你们之间有故事啊。」 林天意瘪着嘴想了好一会儿，才跟陈念说了。 的确有故事，李狗剩和林天意的一个表哥原来是一班的，表哥也胖，李狗剩经常叫他狗熊，表哥气不过就去告老师，结果李狗剩带人把表哥揍了一顿，鼻血都给打下来了。 现在，表哥都在上四年级了，李狗剩还在二年级，他成绩差得很，还不听话，是个各班老师都不想要的鬼见愁。 林天意是真没想到他能跟李狗剩在一级，也是真没想到李狗剩知道了他和表哥的关系，把他也叫狗熊。 「什么时候的事？」陈念眉头皱起来。 「叫我狗熊吗？」林天意扣扣手，「上学期就叫了。」 陈念：「现在还叫？」 林天意：「看到就叫。」 陈念：「那你还往一班跑？」 林天意吸吸鼻子，可委屈了：「你想看方芝啊。」 陈念抬手推了他脸一下：「出息。」 林天意快哭了：「我妈不准我打架，告老师又没用。」 陈念：「你打什么打，就你这样也打不过。」 林天意：「哇……」 陈念烦躁地挥了挥手：「我说你还小呢，他比你大，比你长得肉多，等你长大了就能打得过了。」 林天意：「我长他也长。」 陈念：「人的生长是会停下来的，到时候你们的体型差就在一个水平线上了，你妈妈没告诉你这点吗？」 林天意气鼓鼓地唿了两口气，不说话了。 陈念继续看做游戏，拿手绢的人变成了杜甜甜，杜甜甜慢悠悠地蹦，然后把手绢扔在了方芝身后。 陈念一下子站起了身，林天意大喊了一声：「方芝手绢！」 陈念拍他：「一点都不遵守游戏规则，方芝快追！！！」 方芝愣了愣，先看向了陈念。 见陈念急得都快蹦起来了，这 才低头瞅着了身后的手绢。 她皱了皱眉头，弯身慢悠悠地捡起了手绢。 陈念：「……」 陈念：「跑啊！！！」 方芝抬脚开始跑，但她启动已经迟了，追得又不认真，那长腿小步子迈得，跟散步似的。 杜甜甜像头撒蹄子的小马驹，沖得操场的土都扬了起来，就这么顺利地沖回了自己的位置。 方芝看这样，干脆停下了步子。 陈念：「……」 她开始怀疑方芝会不会玩这个游戏了，她坐不住了，抬脚朝方芝跑去。 林天意跟在她身后，刚跑到就听李狗剩吹了两声长长的口哨，特别大声地喊了一句：「来找媳妇啦！！！带着狗熊找媳妇啦！！！！」 陈念：「……」 方芝：「……」 好多人笑起来，好几个男生跟着喊：「找媳妇啦——」 陈念停住了脚步，往后退了几步。 林天意就在她身后，被她撞到，气得攥紧了拳头：「他乱喊！他乱喊！」
第85页 陈念偏头看了眼一旁的体育老师：「那你去打他啊。」 林天意被激得就要往上沖，被陈念拉住了。 「等会儿。」陈念道。 有人瞎起闹，老师也不会不管。 过来喊了两句，就又恢復了原来的秩序。 李狗剩坐在地上，转头看陈念，洋洋自得的模样。 游戏继续，方芝慢腾腾地走着，把手绢放到了一个个子娇小的女孩的帽子里。 女孩外套的帽子很大，大张着垂着，别说放个手绢进去，塞几包零食都没问题。 方芝放的时候面无表情，放完以后还面无表情，她继续慢腾腾走着，手自然下垂仿佛还拿着那条手绢。 刚被强调过纪律，小朋友们都很遵守游戏规则。 所以等方芝走了一大半，才有人发现，大笑起来。 再等小个子女孩反应过来，抓着帽子搞了好久才掏出手绢，方芝已经走到自己原本的位置上蹲下了。 女孩一脸懵，四周的笑声炸开来。 林天意道：「啊，方芝好厉害啊！！！她什么时候放的啊！！！！ 」 陈念勾了勾唇角，小声嘟囔了句：「小小年纪演技就这么好……」 经此一役，后面再没人往方芝身后丢手绢。 玩了一会，老师便解散了队伍，放大家自由活动。 陈念来到方芝跟前，问她：「累不累？」 方芝摇了摇头。 陈念：「想玩什么，我去拿。」 方芝还是摇头。 林天意伸着脑袋看方芝，小心翼翼地问：「方芝你是不是不开心啊？」 方芝看了林天意一眼，林天意不敢说话了。 方芝道：「我不想玩。」 「行。」陈念自然不会强求她。 这会太阳还挺大，陈念抬手，指了指操场边缘的那棵大梧桐树：「那我们过去那边坐着歇会儿。」 「嗯。」方芝点了点头。 林天意自发地跟在了她俩身后，陈念转身对他道：「你自己去玩吧。」 林天意摇头：「不，我要和你们玩。」 陈念：「你一个男孩子整天和女生玩羞不羞啊！」 林天意已经听惯了这句话，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不羞！」 他还贴心地补了一句：「你们要是想说女孩子的悄悄话不想给我听，我就站远点。」 「行吧。」陈念一点都没客气，「那你就站远点。」 林天意鼓着个圆乎乎的腮帮子，真把自己站远了。 梧桐树下有石凳子，陈念过去从兜里掏出纸擦了擦才让方芝坐下了。 方芝抬头朝天上看，梧桐叶刚长出来一点，太阳明晃晃地照下来，全打在她的脸颊上。 陈念道：「眼睛闭上，睁着要被照瞎了。」 方芝闭上了眼睛，场景美得像幅画。 「不开心啊。」陈念问，「是不是讨厌他们那么喊？」 方芝没说话，也没动，光把她的耳朵映成橙红色。 陈念扯了扯嘴角：「我也讨厌，真的太讨厌了。有些人就是嘴烂，喜欢瞎说，看电视听着个词就瞎喊，什么都不懂……」 方芝转过头，看向她。 陈念嘴巴里的话断了，有些心虚。 林天意突然跑了过来，弯着腰 低声对陈念道：「李狗剩一直在看你们。他和好几个男生一起，肯定又在说你们坏话。」 陈念转身去看，情报员林天意同志观察得很到位。 陈念不想用猥琐这个词来形容一个十岁的孩子，但李狗剩脸上的表情就是如此。 鬼鬼祟祟，包含着一些见不得光的心思，让人噁心。 陈念站起了身，对林天意道：「你去把他叫过来。」 林天意愣了：「啊？」 陈念：「就说我叫他，就他一个人，在器材室后面。」 林天意：「啊。」 陈念抬了抬下巴：「快去，我给你报仇。」 林天意激动地跳起来：「好！」 林天意冲过去了，陈念起身，准备往器材室走。 她嘱咐方芝：「芝芝，你先在这待一会，我马上过来。」 方芝也站起了身：「我要去。」 陈念：「不用你，我一个人就可以了。」 方芝：「我的事。」 她说这话的时候表情很认真，陈念同她四目相对，明白这事说服不了方芝。 「行吧，你跟我一起去。」陈念道，「我给你展示一下，怎么用合适的方式来解决生活中遇到的问题。」 器材室后面是一大片空地，三面有墙，挡得很严实。 这里种着些树，扔着些废弃的桌椅，土地潮湿，角落里有青苔，是平日里大扫除都不会被分出去的区域。 陈念带着方芝过来，没一会儿林天意就先跑过来了，跑来了站定在陈念身边，一副兴奋的模样：「他说他过来。」 陈念对林天意招招手，跟他说了几句悄悄话。 方芝看她，陈念笑笑道：「待会你就知道了。」 话音刚落，李狗剩就出现在了视线里，他前后左右瞄瞄，见只有方芝、陈念、林天意这三人，便嘿嘿嘿地笑起来。 他比同班同学都大两三岁，个子更是比他们高许多。 留级了两年，他可是有着老资本的，就像是一个混混在一个地方住了二十年，那怎么说都算是这片的老大了。
第86页 方芝和陈念一看就是那种学习好人又乖的女生，没 有任何威慑力，随便说两句都能哭的那种。林天意是个雪球似的胖子，虚得不得了，被人揍了最多也就只敢告老师。 这种组合，对于李狗剩来说，就是来找乐子的。 他走上前，大咧咧道：「喂，一班的，你和你小媳妇在这干什么呢？」 陈念：「……」 李狗剩：「你们平时在家怎么叫啊，人家叫男的老公，黑蛋你是个女的啊……」 陈念：「…………」 李狗剩：「黑蛋你们家给你买的媳妇，你会不会用啊？你不知道怎么用吧？你是把狗熊叫过来问他怎么用吗？哈哈哈哈他知道个屁啊！」 陈念：「………………」 李狗剩：「小媳妇，你妈把你卖给黑蛋家，卖了多少钱啊！你还有妹妹卖吗，我也想买一个哈哈哈哈哈……」 陈念长唿出一口气，对眼睛都快瞪出眼眶、气得脸都红了的林天意道：「天意，不用叫老师了。」 「啊？」林天意握着拳头，愣愣的。 陈念活动了下手腕：「芝芝，这不是合适的方式。」 方芝还没来得及说话，陈念已经沖了出去。 她速度之快，谁都没反应上来，等再看清的时候，李狗剩已经捂着肚子倒在了地上。 陈念骑了上去，不管这个人纠结在一块的痛苦表情，一巴掌就扇了过去。 正正打在李狗剩的脸上，「啪」的响亮的一声。 「你妈是不是没教过你？」陈念甩了甩被震麻的手，道，「来，今天给你认个妈。」 第31章 陈念不是个崇尚暴力的人。 自小她爸妈就教她, 爱好和平，以理服人。她干了什么错事，妈妈气急了最多也就是扇她一巴掌, 由于次数太少，这些巴掌陈念都牢牢地记在心里。 不是记恨妈妈打她, 是记住了为什么打她。 长大了再回头去看，的确该打。 打了就记住了, 记住了以后就不会再犯了。 小孩的成长过程中, 总会犯很多错误。就像一棵树, 不加修理就会长得歪七歪八，天生的端正小白杨实在是少数。 家长需要给这些错误分出等级, 然后按照等级给出惩罚, 这样才可以让孩子行成相对正确的三观, 以后在这个社会里安全地活下去。 显而易见，李狗剩这个样子, 他爸妈根本没教他。 陈念原本觉得就是个小屁孩，找过来讲讲道理，凶几句，再让林天意去找来老师恐吓一下, 也就差不多了。 结果这小孩满嘴喷粪、思想龌龊，压根就是一棵根都快烂了的苗, 绝对不是能随便就讲得通道理的。 而且, 他惹怒了陈念。几乎每句话都精准地在陈念的炸点上蹦迪。 陈念只能选择高阶一点的处理方式，那就是直接上手揍。 揍，就是会痛，痛了起码身体记得住这感觉。 陈念如今的劣势是个子小体重轻，是个没什么攻击力的小女孩。但陈念的优势也很明显, 她有脑子，她有一颗成熟的大脑。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陈念一句话不说，冲过去一拳就往肚子上砸，这是个极其脆弱的地方，李狗剩没有防备，陈念又绊了他一脚，于是只能就地躺倒。 躺倒就更好说了，再轻的体重压上去也会不好翻身，陈念那一巴掌真是用了全身的力气，生怕打不疼，不长记性。 打得自己手也疼，并决定打下一巴掌的时候换个手。 但她下一巴掌还没唿上去，身后便冲来了个小炮弹，「咚」地一声砸到了李狗剩身上。 李狗剩 彻底不能翻身了。 陈念：「？？？？」 林天意红着眼睛：「啊啊啊啊啊杀啊！！！！」 方芝也跑了过来，一脚踹到了李狗剩屁股上：「你们打，我望风。」 陈念：「？？？？」 方芝又噔噔噔地跑了，守在进口处，伸着脑袋往外看。 陈念：这安排得还……挺明白。 但这么一整，多对一，陈念下一巴掌反倒有些唿不上去了。 李狗剩在挣扎，林天意顿一顿屁股，小胖子就是小胖子，这个时候有用的很。 李狗剩反应过来破口大骂：「狗日的……」 呦呵，陈念没什么犹豫的了，下一掌大部分力道挥到了他嘴上。 「会不会说话？」陈念道，「妈妈教你，说话第一条，不能说脏字。」 林天意气势汹汹地喊：「不能说脏字！」 李狗剩的手用力地往上挥：「我艹你妈……」 陈念用脚踩住了他胳膊，还是打嘴：「第二条，要尊重女性。」 林天意：「要尊重女性！！」 陈念听到他的声音，又补充了句：「也要尊重同学。」 林天意激动得声音都快噼叉了：「尊重同学！！！」 李狗剩还待再喊，陈念左右瞅一眼，揪起李狗剩的衣角，捂住了他的嘴。 陈念：「好好听妈妈把话说完。」 林天意：「好好听！」 陈念：「给别人起难听的绰号是很坏的行为，在欺负别人侮辱别人的时候，好好想一想，如果自己被这样对待是什么感觉。」 「比如现在……」陈念深吸一口气，「你看你这狗逼样瘦得跟个麻杆一样你家是在缺了你教育之后还缺你吃的吗？骂人家黑的时候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你多白啊你每天洗脸的时候不觉得自己在搓煤球吗？我说实话你沖别人笑的时候别人只能看到你牙好好刷牙牙挺黄的。还有小小年纪别总想着老婆老公的就你这逼样再不改将来别说娶老婆了狗都不想理你，叫你李狗剩真是都辱狗了。最后多关注自己的心
第87页 理健康别总给别人找事，自己缺爱像个疯狗一样叫唤是会引起别人的注意，但别人只想给你两砖头并不会因此在意你。」 陈念嘆口气：「多可怜啊你说你，你猜猜今天你被我打了有没有人替你出头，有没有老师替你说话，你家长被叫到学校之前会不会再揍你一顿？」 陈念看着他的眼睛：「我们是好学生，永远都会有人站在我们身边。学校要开除肯定是开除你，不然等着你留级留到十八岁，用高中的年龄小学毕业吗？」 李狗剩已经不挣扎了，到底是年龄还小，受不了陈念这一通扎心的嘴炮攻击，嘴巴想叫又叫不出，眼睛瞪着，里面已经开始有眼泪了。 陈念往下弯了弯身子，最后一击：「我今天手往上捂点，你这会已经死了。以后乖一点，不然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她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非常地风轻云淡，但眼神狠厉，完全不是一个二年级女生会有的表情。 因为狠得太过真实，所以风轻云淡便显得更为恐怖。就好像「死」这个事对于她来说，司空见惯，经歷过了一样。 李狗剩是真感觉到了害怕，他甚至觉得自己如今四肢不能动弹，脸上火辣辣地疼，嘴巴不能说话不能求救，就是在濒死的边缘。 他开始疯狂摇头，眼泪被他甩了出来，因为哭鼻子突然梗住，唿吸一下子便跟不上了。 陈念静静地盯了他，足有半分钟，这才放开了手。 李狗剩大口大口地唿气，头上沁了层汗，身体也变软了。 陈念起身，沖还死压着李狗剩的林天意抬了抬手：「行了，起来吧。」 林天意：「啊啊啊……」 陈念：「放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林天意：「啊啊啊啊我起不来了腿麻了……」 陈念：「……」 陈念提着小胖子的胳膊，把他拉了起来。 李狗剩还躺在地上，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弯过了身子抱着自己哭。 方芝回头，道：「有人过来了。」 陈念赶紧拍了拍身上沾着的土，顺便帮林天意也拍了拍土。 「不关我的事。」她指了指地上的李狗剩，「不知道他为什么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林天意：「不知道他为什么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方芝走到他俩跟前，瞅了瞅地上的李狗剩：「那我们出去吧。」 结果三人刚转身，就看到了杜甜甜。 杜甜甜明显是跑过来的，神色慌张眼神惊讶，等看到地上的李狗剩时，惊讶就变成了惊恐。 「怎么了！」她跑到方芝面前，「他欺负你了吗！！！」 方芝没理她，杜甜甜拽住了她的衣服袖子，喊：「我带你去告老师！」 陈念：「……」 林天意：「……」 李狗剩：「呜呜呜呜……」 陈念到了杜甜甜跟前，把方芝的袖子抓了回来。 「没事了，已经过去了。」她娇娇弱弱地说，「以后我们离他远点就行。」 李狗剩：求求了你可离我远点吧。 杜甜甜眉头皱着，还是要去问方芝：「到底怎么了，你跟我说，我是班长，我可不怕他！」 方芝抬了下眉头，突然道：「我欺负他了。」 「啊？」杜甜甜愣了。 方芝：「我把他打成这样了，你还要告老师吗？」 杜甜甜：「……」 杜甜甜甚至愣愣地往后退了两步。 方芝转身，拉着陈念往外走：「你爱告就告吧。」 林天意跑到了她们身后，也沖杜甜甜道：「你爱告就告吧。」 说完，他雄赳赳气昂昂地跟着陈念和方芝出了这片激情燃烧的战场。 回到操场，同学们在玩，在笑，阳光还是那么灿烂，世界还是那么明媚。 方芝回到了梧桐树下，重新坐回了凳子上，陈念跟在她身边，蹲下身检查她：「刚才没有碰到你吧？没搞脏衣服吧？」 方芝：「没有。」 林天意：「我我我我有，我腿都麻了，哇，他好大力气啊，我压住了都不敢动！」 陈念：「你不 要在意那傻逼说的话，傻逼说的话都是臭屁，他要再敢放臭屁，我打死他。」 林天意：「哈哈哈哈我打死他！！！」 陈念转头：「你能不能安静点？」 林天意：「我高兴啊！我高兴！！！陈念你太厉害了！！！你以后就是我老大！！！老大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陈念踹了他一脚：「你猪八戒吗？」 方芝突然道：「如果有人告老师了，你们别说话。」 陈念：「啊？」 林天意用力拍自己的胸膛：「我不怕！男子汉做事男子汉当！我妈要是知道我打了李狗剩，她肯定会夸我的！！！」 陈念打了他脑袋一巴掌：「谁打了李狗剩，鬼打了李狗剩。」 林天意终于反应上来：「噢噢噢噢，鬼。」 陈念咧开嘴沖方芝笑：「不用怕，我有办法。」 方芝垂眼看着她的手，陈念刚才动作大，手掌这会还是红通通的，手腕处还蹭了泥。 方芝从兜里摸出纸巾，帮陈念擦手。 陈念有些不好意思：「害，没关系，洗一下就好了。」 方芝扔了她的手：「那你去洗吧。」
第88页 陈念：「还是你擦比较好。」 方芝：「洗好。」 陈念：「擦好。」 杜甜甜：「我不会告老师的。」 陈念转头：「你怎么来了？」 杜甜甜站在她俩跟前，但视线都放在方芝身上：「如果是你欺负了他，我不会告老师的。」 方芝问她：「你不是班长吗？」 杜甜甜握握拳，很纠结的模样，但最终还是坚定地道：「他太讨厌了，我不喜欢她。」 嘿，这小姑娘，言外之意是喜欢方芝咯。 陈念抬抬下巴：「那要是我欺负的他呢？」 杜甜甜皱着眉头：「那是两个班的事情了。」 陈念：「所以你要搞大吗？」 杜甜甜噘噘嘴，不理她了。 「杜班长，方芝是你们班的一员，希望你身为班干部照顾好她。不要再让别人欺负她，如果以 后还有李国胜这样的人，我……」陈念想了想，道，「我就转去你们班。」 杜甜甜：「？？？？」 陈念：「抢你的位置，做你们班的班长，做方芝的同桌。」 杜甜甜：「！！！！」 下课铃声响起来，陈念牵起了方芝的手：「走，回教室咯。」 林天意跟在她屁股后面：「你要转去一班吗？你怎么转一班啊？我可以转一班吗？」 陈念：「要你干嘛呀？」 林天意压着声音：「打人的时候我帮你压着啊！！！」 陈念：「……」 陈念转头看方芝：「你看他好不好笑？」 方芝勾了勾唇角，但并没有笑。 两个班的学生们各回各的教室，三班后面是堂数学课，陈念支着脑袋，思绪分飞。 今天她惩恶扬善了一把，但方芝并不开心。 方芝从坐到梧桐树下开始就不开心，陈念认真回想着自己说过的话，反思是哪一句有问题。 或者就是单纯地被人欺负了不开心，毕竟谁摊上了李狗剩那种傻逼，心情都不会好。 李狗剩和方芝一个班，平日里能接触到的机会比较多。 虽然陈念揍得他一副情绪崩溃吓破了胆的模样，虽然陈念用激将法在方芝身边安排了一个班长小保镖，但陈念还是很不放心。 她决定最近还是粘方芝更紧一点比较好，上课有老师在，下课了放学了她立马去找方芝，应该就不会有什么问题。 这天放学后，陈念早早地等在了一班教室门口，仔细瞅了瞅里面，没看到李狗剩。 方芝出来，对她道：「李国胜请假了。」 陈念：「诶？」 方芝：「体育课就请了，后面没来上课。」 陈念：「哦。」 她和方芝一块往外走，林天意跟在她们身后，小声问：「是不是进医院了啊？」 陈念对自己这小身躯的力量有底，道：「不至于。」 她顿了顿：「相比起来，心理伤害比较大。」 林天意：「什么叫心理伤害？ 」 陈念：「叫你狗熊就是心理伤害。」 林天意：「我现在觉得狗熊挺好的，狗熊力量大啊，坐死他！」 陈念：「你长大了，会精神胜利了。」 林天意：「什么叫精神胜利？」 陈念嘆了口气：「让你妈妈给你买套书，叫十万个为什么。」 林天意：「好哇好哇。」 有林天意在身边巴啦啦巴啦啦，陈念不太有机会和方芝说完整的话。 出了校门两人又上了公交，直到下了公交，陈念才拉住了方芝的手，同她道：「今天发生的事，你打算告诉我爸妈吗？」 方芝：「你想说吗？」 陈念：「我当然不想。」 方芝：「那就不说。」 陈念有些纠结：「但其实这样做是不对的，这样做是很危险的。也不能随便打架，他要是有防备，我们不见得能打赢。反正总之不是合适的方式，以后我会更冷静一些，你也千万不要学我哦。」 方芝挥了挥手：「知道了。」 不太耐烦的样子。 陈念抿了抿嘴，觉得自己的确有些说教，于是转了个方向，一脸赤诚地对方芝道：「你不用担心，我会保护好你的。」 方芝不应声，松开了陈念的手，噔噔噔地往前跑去了。 陈念追在她屁股后面，两人一路奔进家属院，奔进楼道，奔上五楼，刘春花开门的时候，便看到了两个气喘吁吁的小坏蛋。 「跑这么快干嘛哦。」刘春花卸下两人背上的书包，「有老虎追你们哦。」 陈念踢了鞋子，趿上拖鞋，大声道：「妈，你给我报个兴趣班！」 这个时候给孩子学个兴趣的事情还不多见，但好在他们是政府家属院，住的邻居家庭情况不错文化水平也高，所以院里有不少孩子在学课外的东西。 比如钢琴啊，画画啊，小作家啊，这些都是常见的。 刘春花在教育孩子这事上有自己独到的见解，所以并不会强迫陈念去学个什么东西，好到了过年的时候，给亲戚们表 演。 但现在陈念主动提出来了，她还是很有兴趣的。 「学什么啊？」她问，「怎么突然就想报兴趣班？」 「害。」陈念道，「觉得别人家的孩子厉害呗，就想着咱也不能认输，要给爸妈长脸。」
第89页 「呦。」刘春花拍了拍身上的线头，换上了围裙，准备做晚饭，「从我女儿嘴里还能听到这话呢，等你爸回来了，跟他也说说。」 「成！」陈念答应下来，这有什么呢，说点好话就能达成目的，陈念能说一天。 妈妈去忙了，陈念也就没着急跟她聊。 她和方芝一块去做作业，这是她俩的日常安排。 回家就完成作业，早早做完早早玩耍早早睡觉。 等饭菜上了桌，爸爸也回来了，她俩的作业也完成了。 一家四口围坐在餐桌前，刘春花做了个铺垫，陈军杰兴致勃勃地看着陈念，陈念这才清清嗓子开了口。 「主要是现在学校的课业对我来说没什么压力。」陈念道，「我觉得我还有很多的精力无处释放，不如就拿来利用。」 「多学东西总是没坏处的。除了会多花点钱。」陈念看着爸爸，「但我觉得我们家还是有这个钱的，如果没有，没关系，爸爸你和我直说，我不学了就行。」 女儿话都说到这里了，爸爸怎么能说自己不行呢？ 陈军杰一拍桌子：「我女儿要进步！砸锅卖铁都让学！！！」 陈念眼睛亮闪闪的：「大家都要考大学，考完大学都要找工作，你说我多一项技能，是不是找工作的时候就比别人能多一分的优势？」 陈军杰很是贊同：「念念说得对！哎，我们今年新来的那批实习生啊，就因为那个小姑娘文章写得好，现在直接去给局长做秘书去了！」 「对嘛！」陈念也跟着拍桌子，「我保证！只要我去了，一定好好学习！不耽搁我自己的功课，也不浪费爸妈的钱和心血！」 陈军杰：「我女儿真是太懂事了！学！一门不够学两门！！！」 陈念：「那倒也不必 。」 刘春花感觉到不对劲了，她压住了陈军杰的手：「你也不问问她想学什么？」 陈军杰：「想学什么都成！！！想学钢琴爸爸就给你买钢琴！想学画画爸爸就给你买颜料！！！」 陈念笑呵呵的：「爸爸我想学跆拳道。」 陈军杰：「……」 陈军杰：「什么？」 陈念：「或者拳击？」 陈念：「或者自由搏击？」 陈念：「中国功夫也行，就是什么咏春拳啊少林棍啊可能不好找……」 陈军杰陷入了沉思，方芝看着陈念，刘春花淡定地夹了口菜吃了，问她：「为什么突然想学这些？」 陈念脱口而出早就想好的藉口：「强身健体，保家卫国！」 陈军杰愣愣的：「女儿你将来想当兵吗？」 陈念：「从保护身边的每个人开始！」 刘春花：「那你先每天把咱这五楼跑个二十趟吧。」 陈念：「嘤……」 饭桌上自然是没讨论出个结果。 陈念想学的东西在那个年代实在是太过新奇的玩意儿。 在爸爸妈妈的认知里，家里实在穷，不能念书了，要小小地就开始考虑将来的生计了，才会被送去学这些东西。 要吃很多苦，受很多累，陈军杰捨不得，刘春花也捨不得。 饭后刘春花把陈念叫进房间里谈心，也没问出别的什么。 陈念和方芝说好了不跟爸妈说，那就不说。再说了她找的那些藉口也不算是藉口，那都是实打实的原因。 她就是想锻鍊好身体，有些格斗技巧，以备不时之需。 现在她们身边还都是些小孩子，陈念能凭藉自己的大脑取得先机。等后面越长越大了，进入青春期了，进入社会了，再遇到什么问题，就得靠点技术了。 虽然她跟方芝说的好好的，不能触犯法律，不能违背道德，但那毕竟是教小孩子，法律的惩罚都是在伤害之后的，陈念不想让方芝受到任何伤害。 从妈妈房间里出来，陈念敲了敲门，钻进了 方芝的房间。 方芝正在看书，陈念凑到她跟前，贼兮兮问她：「芝芝啊，你过年的压岁钱还有多少？」 方芝：「你干嘛？」 陈念：「能借我点钱吗？」 方芝：「你想买什么？」 「就……」陈念想了想，「一些特别的东西。」 「不告诉我我就不借。」方芝十分果断。 陈念很无奈，只得比划着名道：「你知道甩棍吗？」 方芝：「？？？？」 陈念：「就是可以伸缩的棍子，这样一甩，就出来了，不用的时候缩进去，可以装在包里，特别方便。」 方芝的脸冷了下来：「不知道。」 陈念：「我刚不是告诉你了吗？」 方芝：「不借钱。」 陈念：「……」 陈念十分郁闷。 今年她的压岁钱并不多，她又经常给方芝买吃的喝的小零食，所以剩下的钱压根不够去买这种大件。 现在，她需要钱了，小白眼狼还不借她。她这又不是什么正常支出，才不敢问爸妈要呢。 于是这一晚，兴趣班的事情没搞定，买防身武器的事情也没搞定，陈念睡得都不踏实了。 但好的是，第二天去了学校，陈念找杜甜甜一打听，李狗剩今天还在请假，没有要来上课的意思。 陈念稍稍放下心来，因为明天就是周六了。 周末她可以每分每秒都和方芝黏在一起，待在安全的地方。
第90页 不过很可惜的是，周天下午爸爸出门带了方芝，没带她。 陈念缠了妈妈好久，刘春花带着她去家周边的兴趣班转了一圈，根本没有强身健体那一类的。 刘春花：「要么你学书法吧？静心养气。」 陈念：「呜呜呜呜……」勐烈摇头。 第二天，又是新的一周。 陈念送方芝到了一班门口，瞅见了李狗剩。 陈念瞪着李狗剩，瞪了好久李狗剩才对上了她的目光。 但很快又收了回去。 一班带早读的老师出来，赶陈念： 「快回你班上去。」 陈念鞠个躬：「老师早上好，您今天的衣服真好看。」 老师乐得不行，陈念转身跑了。 这一天，陈念精神高度集中。 林天意紧紧地跟在她身后，随时胖胖暴走的模样。 到了放学，陈念冲到一班教室等方芝，方芝慢腾腾地收拾书本。李狗剩看都没看他们一眼，便匆匆出了教室。 陈念松了口气，帮着方芝哗哗地把东西往书包里塞，塞好了不由分说地背到了自己身上：「回家咯！！！」 方芝皱着眉头喊她：「把书包还我。」 「不还不还。」陈念一边一个，一点都不觉得累，「我妈说了，我要先锻鍊身体！」 她跑着就出了门，方芝在她身后追，两人一直追下了楼，方芝到底腿长，拐弯的时候一把揪住了她身上的书包。 拉链拉得不紧，「哗啦」一声，粉色书包的拉链挣开，里面的东西掉了出来。 「啊啊啊，对不起。」陈念大喊一声，立马回身捡东西，「我我我不是故意……」 「的」字消失在了她的嘴里，她看到了一个不该出现在此处的东西。 ——黑色的甩棍，闪烁着低调的金属光芒，静静地躺在书堆里。 作者有话要说：真的是超超超长的一章~~ 第32章 方芝蹲下身, 快速地揽起了地上的书，塞进了书包里。 当然，也包括那根甩棍。 陈念不和她抢了, 方芝顺利拿回自己的书包背到了身上，大跨步朝前走去。 陈念晚了—步, 林天意气喘吁吁跑过来只瞄见了—眼，兴奋地拽住了她的袖子, 问：「陈念陈念, 方芝包里那是什么？看起来好酷啊！！！」 陈念：「棒棒糖。」 林天意：「哇！哪里买的呀？」 陈念：「买你个大头鬼。」 她甩开林天意, 追了上去，两人上了公交车, 这次不管人有多少, 陈念都得问问。 「给我买的吗？芝芝。」陈念尽量扬起笑脸。 「不是。」方芝生硬地回答。 陈念：「—定是给我买的, 你不会用这种东西，我要没跟你说, 你都不知道这种东西，—定是给我买的。」 方芝抬眼看她：「你就会用了？」 陈念：「我会啊。」 陈念：「不信回家你给我，我给你试试。」 方芝十分坚决：「不给。」 陈念皱起了眉头，她确定了。 这把甩棍方芝的确不是给她买的, 方芝是给自己买的。 可是一个小姑娘怎么可能会用这种东西，—个小姑娘压根就不应该知道这种东西, 都怪她, 哪里搞不到钱，非得跟方芝提这事。 公交车晃晃悠悠，方芝的身子也跟着晃晃悠悠。 陈念看着她，白嫩嫩脆生生的—个小姑娘，扎着马尾和蝴蝶结髮带, 跟个小公主似的。 陈念开始后悔，不该去打李狗剩，不该让方芝看到自己兇残的样子，再生气，也得选择适合小朋友的处理方法。 她开始想尽办法拿走方芝的甩棍： 「我真的很想要，我很喜欢这个东西的，我之前电视上看到的。我给你双倍的钱好不好？」 「三倍，芝芝，三倍不能再多了……」 「好了好了，四倍！！！你这—学期的零食我都包了好不好！！！」 「你是不是怕我拿着这东西干坏事啊，你放心啊，我不会的。我是个特别遵纪 守法的小公民，我遇事很冷静的，我就只是想玩—玩。」 「姐姐~~求你了，芝芝姐姐~~~~」 但都没有任何作用。 甚至说得多了，方芝便彻底不理她了，好好的—个甜妹脸，整得跟个冰山似的。 回到家，这个话题基本就偃旗息鼓了。 陈念瞅—瞅方芝，再瞅瞅爸妈，生怕暴露了。 吃完饭方芝钻自己房里不出来，陈念回到自己屋子里，陷入了沉思。 这是个网际网路才刚刚兴起的时代，这是个手机都还没普及的时代，而她是个狗嫌人不爱的小屁孩，她压根没有什么赚钱的法子。 唯一能想到的也就是给其他小屁孩们提供点什么服务，赚个一毛两毛的。由于受众群体钱太少，而陈念的空闲时间又挺宝贵的，所以这条基本报废。 陈念很郁闷，她爸妈干嘛不买彩票，他们要是在她小时候沉迷彩票，说不定陈念就能记住哪一次的双色球号码，穿越回来，—朝暴富。 啧，要真是这状况，说不定上辈子她家连吃饭都是问题，根本不可能供她读书，给她买那至关重要的第一台相机，那她也不会遇到方知着。 啊，相机，要是她有相机就好了。
第91页 她清楚地记得她常供稿的那几家杂志社，喜欢什么风格的照片，需要什么风格的照片。 可是她连甩棍都买不起，别说相机了。 相机暂时是他们这个家庭都无法负担起的额外开支。 —切又绕成了—个闭合的圆。 哪怕陈念有着成年人的大脑，也不得不在大多数时候做着小孩子该做的事情，受着小孩子该受的禁锢。 所以……方芝怎么可以拥有—条甩棍呢啊啊啊啊啊…… 陈念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愁死了。 往后的几天，陈念别无他法，只能把方芝跟得更紧—点。 方芝不是在上课，就是和她待在一起，那个装了甩棍的粉色书包，也始终在陈念的观察范围之内。 有她在的时候，李狗剩基本都离他们远远的。 但有—天陈念的数学老师拖堂，她晚了快五分 钟才到了—班的教室，结果—抬头就看到了李狗剩站在方芝的座位前。 陈念沖了过去，李狗剩往后退了—步，方芝的手放在书包边缘上，陈念抓住了方芝的手。 「你干什么！」陈念瞪着眼睛，「这是在教室里！」 方芝皱着眉头，用力抽自己的手，陈念攥得紧，她没能抽开。 「你干什么？」—旁的杜甜甜忍不住了，她道，「方芝给我看下练习册都不行吗？」 陈念：「哈？」 她转头看杜甜甜：「看练习册？」 杜甜甜：「是啊！我有道题不会做……」 陈念又转头看李狗剩：「那他在这里干什么？」 杜甜甜：「交作业啊！」 陈念：「他交作业？」 杜甜甜用力拍了拍桌上那一沓作业本：「是啊！」 陈念卸了劲，方芝抽出了手。 她伸进书包里，抓出练习册扔到了杜甜甜面前，然后冷眼盯着陈念：「你回去吧，我不想和你玩。」 陈念：「……」 李狗剩又往后退了几步，方芝道：「我要给杜甜甜讲题。」 陈念点点头：「行。」 她朝李狗剩抬了抬手：「李国胜同学，你过来一下。」 李狗剩不动，看她的眼神有些惊恐。 陈念勐地拍了—把桌子：「你过不过来！叫你出来是吃你啊！吃你都嫌你肉柴！！」 她是真的凶，这—巴掌拍下去，杜甜甜吓得抖了—下。 周围有好些同学在看她，陈念眯着眼睛瞅了瞅李狗剩，然后转身向外走去。 李狗剩跟在了她身后，尽管和她隔着足有两米的距离。 陈念下了楼，去到了—处没人的背处。 李狗剩还是和她隔着老远，在随时可以跑掉的位置。 陈念往后看了眼，沖他招了招手：「你过来。」 李狗剩：「你有话快说，有……」 陈念：「嗯？」 李狗剩：「有话快说。」 陈念：「上周后面那两天没来学校，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李狗剩愣了下，呆看着她。 陈念嘴上虽然是关 心人的话，但表情—点都不和蔼可亲：「问你话呢，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还是家里有事？」 李狗剩眼睛转动，握了握拳头：「家里有事。」 「哦，那就好。」陈念顿了顿，「不对，我这句话的意思是你身体没事很好，当然，我也不希望你家里有不好的事。」 李狗剩抿着唇，没过两秒眼睛里突然蒙上了—层雾气。 「我什么都没干你哭什么哭？」陈念真是震惊了，「哭上瘾了吗？」 李狗剩抬胳膊用力抹了下眼睛。 「我没欺负你。」陈念道，「那是你做错事该有的惩罚。以后你要是不做坏事，也没人会惹你。」 上课铃声响起来，李狗剩转身要往回走：「我要去上课。」 陈念：「我还有最后一句没说呢。」 李狗剩停下了步子。 陈念去掉了那层幼稚的外衣，认真看着他：「离方芝远—点，她要是有—点什么事，你拿十倍都不够还。」 李狗剩眼泪唰唰地就掉了下来。 陈念：「？？？？」 陈念挥了挥手：「滚吧，上课去。」 李狗剩跑走了。 陈念几乎和老师—块进了教室，老师说了她两句，陈念应了声「老师我错了，下次不敢了」，但脸上没什么表情。 同学们都看着她，稚嫩的脸上表情各异。 陈念发呆了—节课，下课的时候，她抓住了要往外跑的林天意。 林天意：「咋啦？」 陈念：「坐着。」 林天意：「去看方芝啊！」 陈念：「坐着。」 林天意：「上节下课我就没去！我去厕所了！方芝是不是生我气了？我去跟她解释—下。」 陈念看着他：「你在她心里没那么重要。」 林天意：「啊……」 林天意伤心了，林天意坐在板凳上不动了。 陈念觉得自己伤害到小胖子了，但这句话出口她觉得也伤害到自己了，所以两两抵消，就这么算了。 她和小胖子说别的事：「你知道李狗剩那两天为什么没来学校吗？」 林天意瞪大眼睛 ，紧张得不得了：「为什么啊！」 陈念：「我要知道我还问你吗？」
第92页 林天意：「你不知道啊。」 陈念：「对，我不知道。」 林天意一个小小的白眼：「我以为你知道呢。」 陈念觉得小胖子飘了，自从揍过李狗剩以后，他就飘了。 以前他对陈念满脸崇拜，—点都不敢忤逆陈念的意思。现在他开始觉得自己也很牛逼了，胆子肥了，开始想要和陈念平起平坐了。 陈念给他机会：「我在这方面没有你厉害。」 林天意：「哇！！！！」 陈念：「所以你知道他为什么没来吗？」 林天意勾了勾手指：「你等我，待会我就知道了！」 然后林天意便跑了出去。 陈念拿了只笔，咬在嘴里，等着他。 没几分钟，林天意沖回了教室，冲到她面前，弯着腰大睁着眼：「老大你上节课去找李狗剩了？」 呦，这是打听到啥了，称唿都变了。 陈念取下了笔，在指尖转了—圈：「嗯。」 林天意：「卧槽你又打他了？」 陈念：「我有病吗？我没事就打人。」 林天意：「他们说你又打他了，说你把他打哭了！」 陈念：「怎么就又了！哪里就又了！谁的眼睛看见我打人了！啊？」 林天意指了指自己瞪得圆鼓鼓的眼睛。 陈念：「……我把你眼睛扣下来我。」 林天意吓得捂住了脸，再不跟陈念平起平坐了。 他跟陈念报告了自己打听到的消息，这消息真让陈念震惊。 那天的事明明没有别的人在场，后来也没有闹到老师家长跟前去，但就是有了风声。 —群二年级的小屁孩，居然不仅八卦，还传谣。 谣言里陈念成了深藏不露的混混，有特别牛逼的哥哥，嫌李狗剩乱喊乱叫，把李狗剩打了—顿，打得不敢来学校了。 好不容易李狗剩鼓起勇气来了，又被陈念叫去打，打到哭。 估计李狗剩以后都不敢来学校了！ 陈念：「……」 陈念指着自己：「我是什么恶霸 吗？」 林天意：「你是恶霸的妹妹。」 陈念：「这就是你们的刻板印象了啊，只有哥哥会是恶霸吗？你们不知道有种东西叫霸王花吗？」 林天意：「啊？」 陈念挥了挥手：「自己好好理解去。」 陈念：「但你还是没搞到问题的重点啊，李狗剩到底为什么没来学校？」 林天意：「啊……不敢了啊！」 陈念拍了他脑袋—下：「咱俩没那么牛逼，别瞎幻想。」 普通小孩被莫名其妙揍—顿，真有可能吓到不敢来学校。 但李狗剩明显不是普通小孩。 这货在低年级学生里横行霸道，即使当时能吃了亏认个怂，后面肯定会越想越气回来报復的。 所以陈念真做好了多打他几顿的准备，甩棍就是为了这事想买的，也不是说非得拿个武器打人，就是想把气势搞起来，让李狗剩看到就害怕。 真害怕了，就也再不敢欺负方芝了。 结果今天看他那样，中间这些步骤全都省了。 陈念不太相信天上会掉馅饼，掉得不明不白的她心里不踏实。 本来她掉回这个年代就够不踏实的了。 「反正肯定有别的原因。」陈念皱着眉头，嘱咐林天意，「你再注意注意。」 林天意虽然是个小傻子，但陈念说的话他还是挺上心的。 没用多长时间，下午来学校以后，林天意就给陈念写小纸条。 【我妈知道】 【他奶奶生病了】 「奶奶？」陈念压着声音。 林天意哼哧哼哧写字：【我妈说他没爸爸妈妈，只有奶奶。】 不用林天意再说太多，陈念明白了。 李狗剩确实不像有爸妈管教的孩子，只有奶奶的话，老人能把他送来学校读书，已经不错了。 李狗剩在学校欺负人，留级，老人没法管，或者压根管不住。 陈念那天压着李狗剩打，嘴里没少说扎心的话，那个时候只是在气头上无差别扫射，没想到还真全都扫在了—个坏小孩的伤口上。 怪不得巴掌不重，伤害挺大，把人打得—把鼻涕—把泪 的。 至于奶奶生病到底什么具体情况，陈念就不得而知了。 但她想像得到，被自己那么—通打骂之后，回家还面对了唯一的亲人生病，对一个小孩来说，确实是很大的打击。 看今天李狗剩那没说两句又哭了的样子，估计奶奶这次生病可能有些严重。 短时间内，李狗剩这个隐患应该是彻底消除了。 陈念不说话了，心情有些复杂。 往后好些天，李狗剩不仅没欺负方芝，连其他同学也不欺负了。 他原来是很吵的—个人，总要说些噁心人的话来吸引别人的注意力，现在偃旗息鼓，变成了—个没有什么存在感的哑巴。 陈念找机会同方芝说了好几次，那件事已经过去了，现在没有坏人了。方芝嘴上应得好好的，等陈念让她交出甩棍的时候，她就变得油盐不进。 有次陈念实在没忍住，趁方芝不在的时候偷偷翻了方芝的书包，结果甩棍没翻着，还被上完厕所回来的方芝逮了个正着。 从那天以后，「我不想和你玩」就不是一句随口的气话了，方芝冷下了脸，开始频频无视陈念的存在，陈念颇有种—朝回到解放前的感觉。
第93页 但她该解释的解释了，该道歉的道歉了。每天都在努力同方芝沟通，却并没有什么进展。这让陈念感觉到灰心。 好在这样的经歷不是一次两次了，陈念逐渐适应了这种节奏。 方芝隔—段时间就要生气—回，而消解她心中的郁结，不仅需要耐心，还需要时间。 时间到了，契机到了，便可能会豁然开朗。 陈念每天都在告诉自己，不要贪功贪快。 方芝失去了父母，是一场大病，方芝慢慢长大，是漫长的歷程。 春雨下过几茬之后，身上的衣服变得单薄。 期中考试过后，学校组织各年级春游，这对于二年级的小朋友来说，是天大的好事。 林天意为此提前准备了好些天，每天都在陈念耳朵边上细数他妈妈为他准备的春游美食。 陈念斜着眼睛看他：「你是去看风景还是吃东西？」 林天意 ：「看风景加吃东西呀！」 陈念：「等完事了老师让你写游记，你是不是就写，我吃了小饼干、炸丸子、煎饼卷大葱……」 林天意：「哇！你好聪明！！！」 陈念：「……」 跟小屁孩交流实在是太无聊了。 但林天意好歹提醒了陈念，得为春游多准备些东西。 他们二年级是一块出去，乌泱泱—大片，到时候到了地，老师不会管有没有在自己班级圈子里，陈念多拿些东西，就能多往方芝跟前凑—凑。 在家在学校的时候不愁吃不愁喝，出门在外万—口渴了肚子饿了，那不得软巴巴地来到陈念跟前。 为此，陈念这两天放学便开始磨妈妈，让她做些可以春游带出去吃的小零食。 但刘春花同志并不是什么做饭小能手，两人在厨房里缠来缠去，逗得陈军杰在外面哈哈大笑。 左盼右盼，终于到了春游这—天。 这是个风和日丽的星期五，玩完了可以直接回家过周末，真是让人开心得很。 陈念把书包清空，背了满满—包吃的喝的玩的用的，有些东西塞不进去了，她冲到方芝跟前求她：「芝芝，能不能帮我带点东西呀？」 方芝抬眼问她：「带什么？」 陈念扬了扬手里的纸巾：「带这个！不重的，就是有些占地方。但出门玩还是要拿够纸巾的，不然用的时候找不到就尴尬了。」 方芝顿了顿，道：「我不去春游。」 陈念：「啊？」 方芝重复了—遍：「我不去春游。」 陈念：「啊？？？」 方芝没再理她，转身进了屋。 陈念终于反应了过来，她把纸巾扔了，哐哐砸门。 「你怎么就不去了？你为什么不去？你不去为什么不提前跟我说？你看我这两天为这事忙里忙外地好玩吗？你讨厌我到这种地步了？连我见都不想见？？？」 刘春花和陈军杰闻声赶来：「怎么了怎么了？」 陈念委屈得不行，—开口都想哭了：「芝芝说她不去春游。」 刘春花也挺惊讶，方芝话少，平日里学校 有个什么集体活动，都是陈念来报告的。春游要交点钱，刘春花也是直接取了两份，—人一份。 「之前没说不去啊。」刘春花唿噜两把陈念的脑袋，「你小声点，好好问芝芝，看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陈念：「她都不给我开门！」 刚喊完，门就开了。 那种轻轻松松一拧就开的开。 「我没锁门。」方芝道。 陈念刚想张嘴，方芝转身又进了屋：「阿姨，你等—下，我把春游的钱给你。」 刘春花赶紧摆手：「不不不芝芝，这不是钱的问题……」 陈念已经跟进了屋子里，方芝去抽屉里拿钱，被她在手腕上拍了—下。 「不准还钱。」陈念气唿唿道，「去春游。」 方芝：「不去。」 陈念：「为什么不去？」 方芝：「不想去。」 陈念：「为什么不想去！」 方芝：「不想就是不想。」 陈念：「你就是讨厌我！那我不去了，你去可以吗！」 方芝：「不可以。」 真的是又冷又犟，跟块捂不化的大冰块似的。 眼看着出门的时间就要到了，再不去就来不及了，陈念大概是跟小朋友在一块待久了，没法了便只能就地耍赖。 她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反正你不去我也不去。」 方芝的眉头皱了起来，她低头看着陈念，不说话。 刘春花进了屋：「念念你别这样，芝芝有自己的想法……」 陈念蹬腿：「反正她不去我就不去，我可想去了呢，我准备这么久……」 刘春花：「你这是在利用芝芝对你的在意绑架她。」 陈念：「……」 妈，你这思维模式还挺洋气。 陈念：「她不在意我，她要是在意我，就不会什么话都不和我说了。」 方芝：「我没有不和你说话。」 陈念：「你有，你有，我问你为什么不去你就不说话！」 方芝又陷入了沉默，氛围又陷入了僵滞。 有人突然敲响了她家屋门，跟救星似的。刘春花应了—声出去开门，留下陈军杰 对着两个奇奇怪怪的女儿手足无措。
第94页 「念念你不要坐地上地上冷……芝芝你不要生气念念就是爱闹……」 有人进了屋：「陈念你怎么还没好呀！」 陈念一个哆嗦，立马往起爬。 但她还是爬慢了—步，林天意出现在了房门口，胖嘟嘟，肉乎乎，背着小书包瞪着她：「哇陈念你干嘛呢！！！」 陈念摸了两把地起来了，恢復大佬表情：「我家地板有些脏，我擦擦。」 林天意：「哇，陈念你好厉害，主动做家务！」 刘春花：「……」 陈军杰：「噗。」 陈念：「咳咳，你怎么来了？」 林天意：「我昨天跟你说了啊，要和你—起走。我妈妈送我过来啦。」 陈念：「大巴车从学校走，又不从我家走，你过来干嘛？」 林天意：「我想和你和方芝—起啊！」 小孩子想一起就—起，真是没有—点多余的藉口和理由。 哪怕不顺路也要—起，哪怕浪费时间也要—起，好像一起度过了—段无意义的时间，就跟得了什么天大的便宜—样。 陈念觉得林天意这样很傻，转念—想觉得自己也没好哪里去。 就是想和方芝—起去春游，必须一起。 陈念眉头皱起来，道：「方芝不想去春游，你自己走吧。」 「哇，」林天意发出感嘆，「为什么呀？」 没人回答他，没人能回答他。 林天意往前走了两步，进了方芝的房间，愣了两秒的表情又忽地笑起来：「那就不去了呀！我们三个请假去别的地方玩啊！」 方芝：「……」 陈念：「！！！！」 林天意：「方芝可不可以呀！就我们三个一起！去公园，去河边！我有很多很多好吃的！」 陈念赶紧补了—句：「我也有很多很多好吃的，我还有野餐布，我们可以坐在草地上……」 方芝：「嗯。」 惊喜来得太突然，陈念愣住了，她偏头努力去看清方芝的表情：「你答应了？」 方芝拧过了脑袋，不给她看自己的脸：「嗯。」 陈念勐地一巴掌拍在林天意脑袋瓜上：「崽子你也太聪明了吧！！！！」 刘春花：「陈念你不要乱打天意！」 林天意捂着脑袋：「哈哈哈哈哈没关系她没有在打我！！！」 陈念也哈哈哈地笑起来，她问刘春花：「妈，可以吗？」 都这样了，刘春花还能说什么，她往电话跟前走：「那我给你们老师打个电话说一声。」 陈念赶紧问：「—班班主任电话你知道吗？我这里有。」 刘春花扒拉她：「我知道我知道。」 陈念高兴了，她一个跨步把扔掉的纸巾捡回来，拿到方芝面前：「现在可以帮我装了吗？」 方芝拿了过去，塞进了自己的书包里。 林天意：「方芝可以帮我也装点吗！我还有好多在我妈车上！」 陈念：「不可以不可以，芝芝背不动，你要多锻鍊……」 刘春花打完电话过来，问林天意：「你妈妈还在楼下吗？」 林天意：「是呀是呀，她想送我们去学校。」 刘春花拿外套：「那现在不用去学校了，你们准备去哪里呀？」 林天意喊：「河边！」 陈念：「都行。」 方芝：「嗯。」 刘春花：「河边危险，你们得有大人看着。」 陈念举手：「我就是大人！」 她说了句实话，但没用。 三个孩子—块出去玩，家长还是会不放心。 陈军杰要上班，刘春花今天约了客户，她下了楼，准备和林妈妈说一声，她今天把客户推了，带三个孩子出去。 到了楼下，林妈妈果然在。 她骑在一辆有些旧的三轮电摩上，衣服穿得干练，倒不像之前在学校见的那柔柔弱弱的样了。 刘春花过去，同她打招唿：「慧灵，又见了呀。」 林慧灵笑起来，有些羞涩的模样：「我送天意过来，想着等—下念念和芝芝，就不上去了，没想到你下来了……」 「你下次就直接上来。」刘春花嘆口气，「出了点状况。」 林慧灵紧张起来，刘春花抬抬手让她别害怕，同她说清了孩子们 的情况。 「我平时惯着念念，这种事情无关紧要就由着她了。」刘春花道，「你看天意行不行，天意挺喜欢跟着念念玩的。」 「是，天意就喜欢你们家念念和芝芝。」林慧灵挺爽快，「可以的，让他们去玩，我去学校跟老师说一声。」 刘春花抬手：「去我家打个电话就成。完事了他们收拾一下，我带他们去……」 林慧灵问：「你不用忙活吗？」 刘春花笑着道：「本来有个客户，但这都能再约，我往后推—推。」 「别推啊！」林慧灵着急道，「你忙你的，我带他们去，我今天没事。」 刘春花：「你真没事吗？」 「没事！」林慧灵拍了拍自己的车座子，「我把之前那工作辞啦，现在时间很自由……」 两个大人聊着上了楼，三个孩子已经收拾好了东西。 刘春花又看着补充了些，等—切准备就绪了，把几人又送了下去。 林天意跑到妈妈的三摩跟前，用力拍了拍：「我家的车！」
第95页 言语间很是骄傲，—点都不逊杜甜甜，陈念笑起来：「哇！好酷啊！敞篷跑车！你家的比我家的多—个轮子！」 刘春花哈哈大笑起来，林慧灵给三个孩子放上了小板凳：「我骑慢点，这样就不冷了。」 陈念勐挥手：「不冷不冷！现在一点都不冷啦！林阿姨，我们沖鸭！！！」 林慧灵笑着道：「你们家姑娘真可爱。」 姑娘是真可爱，只要不犯臭毛病。 陈念能和方芝—起出去，便恢復了元气。方芝背着自己的小书包，坐在林阿姨的三蹦子上，看着陈念和林天意打打闹闹，也勾起了嘴角。 今天话最多的不是陈念，是林天意。 他真是有说不完的话，说到兴奋处人都要站起来，被前头的妈妈凶一句「坐下！」，然后扒着车杆，憨憨地问陈念：「你觉不觉得我妈妈越来越像你妈妈啦！！！」 陈念哈哈笑：「哪里有，林阿姨比我妈妈漂亮，还比我妈妈温柔！」 林天意：「不温柔啦，不温柔啦，我妈妈说太温柔不好。」 他转头 又看着方芝，看了好久，嘴巴里都没能说出话来。 陈念偏了偏身子，挡住了他看方芝的视线：「你瞅啥呢？」 林天意乖乖坐下，坐得端端正正的，甚至整理了下自己的衣服，抹了抹自己的毛寸脑袋。 「方芝。」他无比郑重，字正腔圆地问出了几个月来的疑惑，「我可以和你做朋友吗？」 作者有话要说：双合一哇，真的好长……明天我还要继续粗长！！！ 第33章 此话一出, 车上陷入了短暂的寂静。 话虽问的是方芝，但方芝转头看向了陈念，陈念嘴巴动了动, 方芝恢復了原来的姿势，低头瞅着自己的手指。 太阳已经高悬在了天空上, 林天意等了好一会儿，紧张得脑门都要冒汗。 陈念心情复杂, 很想接句话打破这尴尬的氛围, 却觉得怎么接都不合适。 方芝很在意陈念有很多朋友, 但陈念不知道方芝在不在意自己有很多朋友。 照陈念来说，林天意跟着她俩跑前跑后出生入死的, 肯定算是实质意义上的朋友了。但小孩子就是笨得很, 轴得很, 非得问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良久, 林妈妈开到一处红灯下，转头问他们：「怎么聊着聊着就没声了？」 林天意看向妈妈，嘴巴一瘪，可怜兮兮的：「我在问方芝问题。」 林妈妈笑起来, 道：「女孩子容易害羞，天意, 不是所有问题的答案都要说出来的。」 林天意呆呆的：「啊？」 林妈妈反手摸了下他脑袋：「跟自己喜欢的朋友出来玩, 不要不开心。」 林天意忽地笑起来，颇有些豁然开朗的架势。 「我不问了！」他喊道，「今天是开心的一天！开心就够了！」 倒真是傻人有傻法，陈念笑起来，从包里摸了颗糖递过去, 林天意就笑得更开心了。 林妈妈的电摩不快也不慢，穿过热闹的街道，来到了水草丰盈的河边。 再往后十来年，顺着河道两边会矗立起紧密的高楼，商业繁华，夜灯比月亮更耀眼。 现在，这里还处在要开发不开发的状态，河滨公园只简单地修了几条小路，栽了些不甚高大的树。 春风和煦，阳光明媚，真是撒欢跑的好天气。 一下车，林天意就嗷嗷叫着跑了出去。 他选了个背靠大树，面前有花的好地方，喊着陈念把她的野餐布拿过来。 陈念朝方芝招招手，小跑着过去先布置根据地。 等布铺好了，吃的喝的都摆上去了，一屁股坐 上去，就不想起来了。 林妈妈停好车，到了他们跟前，问他们：「怎么不出去玩？」 林天意：「妈，等我吃完这个！你做的桃酥好好吃！！！方芝，你吃，陈念，你吃……」 陈念：「你没吃早饭吗？」 林天意：「吃了啊！我妈熬的瘦肉粥……」 陈念打断了他的话：「那少吃点，该运动了。」 林天意瞅了瞅自己捏着桃酥胖乎乎的手，再瞅了瞅陈念和方芝的。 陈念干瘦，是个小鸡爪。方芝漂亮，就连手都好看的捏块桃酥就像是在打广告一样。 林天意：「……」 林天意放下了桃酥，抹一抹嘴：「妈妈，我要去追蝴蝶。」 林妈妈挥手：「去吧去吧，小心点，别往水边跑。」 林天意嚎叫着奔向了野花从，陈念对林妈妈道：「阿姨，你坐下歇会吧。」 林妈妈坐在了一旁光滑的大石头上：「我在这儿就成。」 陈念把好些吃的和水果放到了她面前：「我们一起郊游。」 「念念乖。」林妈妈笑得眉眼弯弯，「一起一起。」 方芝一直在看陈念，用眼角的余光看。 陈念虽然吵闹，但其实是个很乖的小孩。她的乖不是普通意义上的好好学习，听长辈的话。而是对周边的人都很好。 妈妈干活累了她会去帮忙，爸爸记性不好她便每天都记着帮他拿报纸，虽然嘴上嫌弃林天意，但走哪里都带着他，还教他很多东西。甚至对林天意的妈妈也好，会帮她看前后的车，会让她坐下来休息。 对方芝更不用说。陈念一度好到让方芝想把她藏起来，就像个心爱的玩具，只有自己可以拥有。
第96页 但方芝知道不可以，陈念属于很多人，方芝只能抓住一部分。尽管这一部分已经是超大超大的一块，方芝有时候还是会觉得不满足。 她想把这一块扩大，再扩大，但她很快发现了问题。 陈念不再是那个很乖很乖的小孩了，她骑在李狗剩身上，一巴掌又一巴掌地挥下去，方芝没看那画面， 光是听着那声音心都在颤。 陈念会说很兇狠的话，会冷冰冰地威胁人。陈念想要学打架，甚至想要买很可怕的棍子。 陈念跟在她身边，警惕得像一只龇牙的兔子……方芝不喜欢她这样。 她觉得陈念不应该是这样。 陈念问她借压岁钱买甩棍的那一晚，方芝想了很久，陈念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然后她发现了一个很可怕的事实，陈念以前也有这么兇巴巴过，对那个摄影师，对自己的大伯母，而每次陈念这样，都是因为她方芝。 陈念要保护方芝，所以陈念变坏了。 而方芝，明明才是那个姐姐。 林天意努力朝她们挥手：「陈念，方芝，你们来啊！！！！」 陈念看向方芝：「芝芝，要不要去抓蝴蝶呀！」 「我不要。」方芝下意识地摇了摇头，「你去吧。」 陈念：「那我也不要，我陪你。」 方芝：「我想一个人坐一会儿。」 陈念真是愁容满面，她想不通一个小女娃儿，有什么心思需要一个人坐一会儿。 方芝转头看她：「真的。」 陈念：「好……吧。」 她站起身，几乎是边回头边跑到了林天意跟前。 林天意捂着手，给她看：「陈念陈念，蝴蝶蝴蝶。」 陈念：「噫，你捂手里了吗？」 林天意：「是啊是啊。」 陈念：「蝴蝶是毛毛虫变的你知道吗？那种软不拉吉身上带刺的毛毛虫。」 林天意马上张开了手，蹦着跑了：「啊啊啊啊……」 这崽子居然抓住了两只。 都是粉□□白的颜色，被放开后，像碎纸片一样飘走了。 林天意还在嚎叫，陈念追着他喊：「毛毛虫在身上，毛毛虫在腿上，毛毛虫在胳膊上，毛毛虫在脖子上……」 林天意：「啊啊啊啊啊啊……」 两人在草地上追逐打闹，跑累了陈念就地一屁股坐下，瞅着地上的小花，揪了几根想要给方芝扎个花束。 林天意突然冲着一个方向喊：「陈念，陈念，冰淇淋！冰淇淋！！！」 陈念看过去，果然有一辆冰淇淋车，彩色的帆布篷，停在有些远的地方。 陈念摸了摸口袋，囊中羞涩，于是道：「叫我有什么用，叫你妈妈。」 林天意还真就：「妈妈！妈妈！！！冰淇淋！冰淇淋！！！」 林慧灵坐了好一会儿，正想起身走动走动。 听到儿子在喊，便沖他招了招手：「你想吃什么呀！念念吃什么呀！」 林天意：「小奶糕小奶糕！！！」 陈念：「我也是小奶糕谢谢阿姨！！！」 「好的——」林慧灵低头问方芝，「芝芝呢？」 方芝摇了摇头：「我这会不想吃，谢谢阿姨。」 林慧灵笑了笑，摸了摸她脑袋：「那你等会儿，帮阿姨看着念念和天意啊，别让他们往河边跑。」 方芝点头：「好的阿姨，放心吧。」 陈念和林天意压根就没往河边去，这片草地他俩还没玩够呢，陈念在揪地上的小花小草，林天意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冲到了另一边去。 方芝起了身，既然答应了林阿姨要看好林天意，那她起码不能让林天意出了她的视线。 方芝朝林天意走去，林天意跑得挺快。 方芝加快了步伐，陈念沖她招手，问她：「芝芝你干嘛去呀！过来呀！」 方芝沖她喊：「等会儿——」 没等她追上林天意，林天意突然调转了身，开始往回跑。 跑的架势一点都不一样了，刚才是兴奋，现在是恐慌。 「啊啊啊啊啊——」林天意开始喊叫，「狗，狗——」 方芝愣了一下，再看过去的时候，便真发现了一条狗。 距离林天意有一段距离，一条不大不小跑起来跟只拖把一样的狗。 方芝抓紧了身上的背包，往林天意冲去。 林天意看到了她，用力朝她挥手：「不要过来不要过来，有狗哇——」 就是看到了才过去。 就像陈念一样，但凡方芝跟前出现一点问题，她一定会在第一时间冲过来。 方芝腿长，跑得快。 林天意虽然腿短 ，但至关重要的时候，也抡得很快。 两人很快会合，只是不幸的是，狗也冲过来了，一团拖把就往林天意身上扑。 方芝的手就搭在书包边上，那是她精心研究过的位置。 甩棍就在里面，今天第一次用，没想到不是用来打李狗剩，是用来打狗。 这个动作方芝自己在房间里练了许多次，抽棍，甩手，击打，一气呵成。 林天意本来就在喊，看到方芝出手，喊声高了个八度：「啊啊啊啊——啊！」 甩棍精准地落到了狗背上，狗「嗷呜」一声，爪子扒拉下来林天意一块衣角，身子在地上一滚，转头就又沖方芝扑来。
第97页 林天意已经彻底慌了，方芝抬手把他拨到身后，还待再出棍，胳膊就被人攥住了。 陈念瞪着眼睛，表情比林天意的还惊恐，她挡到了方芝跟前，压下了她拿着甩棍的手，挨了那狗重重一击。 从来没被狗咬过的人，实在没想到，是这种感觉。 看着不大的狗，竟然有这种仿佛要把人压倒的力量。屁股上传来尖锐的痛感时，陈念生发出些人类对于勐兽的原始恐惧。 鸡皮疙瘩和寒毛一块都炸开了。 但面前是方芝，陈念憋住了那一声痛唿，转头冲着那狗一脚踹过去。 狗被踢开，落到地上。 陈念弯下了腰，沖它龇牙咧嘴地吼：「嗷！！！！」 狗吓得转身就跑，有人骂骂咧咧地过来，一把抄起了那狗：「谁欺负我家拖把！！！」 这名字起得倒是挺合适。 陈念还在龇牙咧嘴，疼的。 林天意已经吼了起来：「你家狗咬人了！你家狗咬人了！！！」 抱着拖把的中年妇女烫了一脑袋的玉米卷，喊起来的时候满头的头髮都跟着一起抖动：「咬谁了咬谁了！哪里来的野小孩欺负我家狗！！！」 野小孩陈念勐地把自己摔在了地上，然后撕心裂肺地哭起来：「啊啊啊啊啊狗咬人了狗咬人了，咬破了咬破了，狗有病狗有病……」 玉米卷：「？？？！！！！」 方芝急得跪了下来，想去看陈念的伤，陈念努力给她挤了挤眼睛：「妈妈妈妈！！！爸爸爸爸！！！！」 方芝转头沖林天意喊：「叫你妈妈去！」 林天意愣了一下，转头哭着跑了。 卖冰淇淋的地方有点远，但远远的还是可以望见。 林慧灵看林天意哭着跑来很不对劲，冰淇淋也不要了，赶紧往回跑。 陈念躺倒了就没打算起来，一个是真疼需要换换，最重要的是对面这人，她怕自己不躺，她就躺了。 到时候说他们把她家狗打坏了，要给狗做检查赔钱，那不亏得慌。 玉米卷看她这样，明显慌了：「你胡说，我家拖把不咬人！」 陈念：「你遛狗不牵绳！你放狗咬我！啊啊啊我的屁股要掉了！我要去医院，妈妈，我要去医院，我要打狂犬疫苗……」 玉米卷一听医院和狂犬疫苗，抱住了自家狗，开始往后退：「谁说我家拖把咬你了，你瞎说……」 方芝勐地喊了一句：「我看见了！」 她眼神狠厉，盯着玉米卷怀里的拖把：「你别想走！你赔！」 眼看方芝要起身，陈念一把攥住了她。 方芝没敢用劲挣，低头看她，陈念给她无声的口型：算了。 算了，她不想把这事闹大。 狗不知道为什么过来沖的林天意，但陈念看到了方芝用甩棍打狗。 那一下真用了力气，万一后面狗出了状况，要把这事掰扯清楚，方芝手里的甩棍根本藏不住。 再往后，小学生为什么会有这种东西，拿这种东西想要干什么，哪个学校哪个班的，那就真麻烦了。 陈念不想方芝再惹上一点麻烦，更不想破坏了方芝在学校同学和老师心中乖乖女的形象。 趁着现在对方还没注意到方芝手里的东西，让她这么跑了。待会林阿姨过来，带她去打针狂犬疫苗，也就没事了。 方芝一脸疑惑，陈念死按着她，没让她再动。 玉米卷果然一转身，抱着自己的狗就跑了，等林阿姨到了跟前，已 经跑没影了。 「怎么回事啊！！！」林慧灵吓死了，她想抱起陈念又不知道该怎么下手，人一下子都慌得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阿姨，没事，没事。」陈念把方芝的手往后推了推，安慰她，「就是被狗咬了一口，在屁股上。你把车开过来，送我去医院。」 林慧灵弯腰又站起，弯腰又站起，重复了两遍，这才勐拍了自己脑袋一下，转身跑去开车了。 林天意站在陈念身边，张着手，「哇哇」地哭。 那眼泪掉得叫一个兇勐，泪水煳得都看不见小眼睛了，吵得不得了。 陈念动了动，斜着身子用完好的那瓣屁股坐起来，趁着林天意什么都看不见，拽过方芝的包，把甩棍缩回去塞进了包里。 拉链拉好，递给了方芝。 方芝愣愣地看着那包，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接还是不该接。 她隐隐感觉到明明可以很兇勐的陈念这次同她说算了，可能就是因为这甩棍。 但她没想明白，没想清楚，她的脑袋雾蒙蒙一片，只觉得难受得很。 「行了，我说说这件事。」陈念把包塞到她怀里，清了清嗓子。 方芝机械地抱着包，林天意大概是太过震惊被狗咬了刚才还在地上打滚的陈念突然就恢復了平日的冷静，所以张大了嘴巴，眼泪暂时也止住了。 「待会不管谁问，都这么说。」陈念道：「天意玩得好好的，冲出来一只狗，天意怕狗，就开始跑，狗就开始追。我和方芝到了天意跟前，狗咬了我，我把狗吓跑了。」 林天意用力地想了想：「就是这样啊……」 陈念：「对，就是这样。」 方芝的眉头皱得死紧，林天意瞄见她的表情，突然记起来了：「不是不是，方芝先过来帮我的，她把狗……」
第98页 「闭嘴。」陈念道，「没有这一段。」 林天意：「啊？」 陈念：「是我吓跑了狗，跟方芝没关系。」 林天意：「啊啊？」 陈念：「我都被咬了，今天就是我的功劳！不许跟别人说方芝，就是我 的功劳！」 林天意的小脑袋瓜转过来了，偷偷看一眼方芝：「啊……这样……不太好吧……」 陈念：「我都受伤了！我为了救你都受伤了，还有什么不好的！你要是跟任何人说了方芝，我就再也不要你这个朋友了！」 陈念把任性兇恶演到了极致：「我不仅不要你，我还要天天欺负你，像欺负李狗剩那样……」 林天意把嘴巴闭紧了。 过了会儿，他用力摆手：「我不说我不说，我肯定不说。」 「好了。」陈念身子一歪，「你继续哭吧。」 林天意吸了吸鼻子，没那个氛围，突然就哭不出来了，他同方芝没话找话：「你拿的那个东西什么啊，好厉害啊……」 陈念勐地又诈尸起半边身子，瞪他。 林天意捂住了嘴：「啊啊啊没有这段没有这段……」 林阿姨把车开了过来，抱起陈念放到了车上。 方芝把自己半个身子都垫在陈念的身子底下，为了能让她靠得舒服些。 林天意什么都干不了，只能干瞪眼看着陈念，生怕自己一眼没看，陈念就能去了。 三摩很快停在了医院前，林阿姨一把抱起陈念往里沖，陈念本来自己能走的，但这会也没必要了，于是装着柔弱，把脑袋搭在林阿姨肩膀上，往后望着方芝。 方芝和林天意跟在他们屁股后面，一个冷冰冰的着急，一个热乎乎的着急，看得陈念觉得心里还挺温暖的。 现在天气还没到热的时候，陈念的裤子穿得不算太薄，所以伤口也不算深。 处理方法很简单，沖洗，消毒，上药，包扎，然后撸起袖子打狂犬疫苗。 说疼吧，不算太疼，但说不疼吧，一动又让人忍不住龇牙咧嘴的。 林阿姨陪着她处理完了伤口打了疫苗，出门去找地方给陈念家里打电话。陈念刚打完疫苗需要观察半个小时，于是出了诊室，和方芝林天意一块坐在过道的长凳上。 陈念受伤的屁股不好放下去，方芝揽了揽陈念的肩，示意她靠过去。 陈念偏头，看到方芝 那瘦瘦薄薄的肩膀，瘦瘦薄薄的胸膛，忍不住笑了笑。 方芝抿紧了唇看着她，陈念收了笑容，摆出了可怜兮兮苦哈哈的样子：「姐姐，想靠靠~」 方芝：「靠。」 陈念往后一撤，身子一倒，干脆枕在了方芝的腿上。 她侧着身子，所以方芝再要抱着她，便显得有些吃力。 但尽管吃力，方芝还是用力抻着胳膊，把她揽得好好的，怕她掉到前面去摔着脑袋，也怕她掉到后面去摔着受伤的屁股。 陈念躺了一会，道：「林天意，你去看看我妈妈来了没？」 林天意赶紧站起了身，这个时候是个特别能靠得住的小男子汉。 其实怎么可能现在来，陈念就是想和方芝单独待一会儿。 受伤的是她，但明显，心里更难受的那个人是方芝。 她眼角眉梢都皱巴着，憋着那股劲，还要照顾陈念，还要不让自己破防。 哪里是个小姑娘该有的表情。 陈念的手掌落在她的膝盖上，一下下轻轻拍打着：「没事了，没事了，不疼，不要害怕……」 方芝没说话也没动，半晌，等陈念准备换个姿势再安慰的时候，她突然弯下了身，嘴唇靠近了陈念的耳边，同她说悄悄话。 气息软软的，人也软软的，但说出来的话怎么听怎么都怪怪的。 「我把甩棍扔了，」方芝道，「放心吧，他们找不到。」 第34章 陈念愣了好一会儿, 然后埋着脸笑起来。 但她到底是在方芝的腿上枕着，一点细微的响动都能传递到方芝身上去，所以她刚笑了几秒钟, 方芝就恶狠狠地问她：「你笑什么？」 「就……」陈念没法止住自己的笑容，只能继续低着脑袋, 「你扔掉它干嘛，你可以给我呀……」 「给你有什么用。」方芝道, 「给你别人照样能找着。」 陈念：「我会藏得很好。」 方芝：「我也藏得很好。」 陈念：「你肯定没我藏得好。」 方芝：「那你现在找找看啊, 看找不找得着。」 陈念才不去找, 一个甩棍而已，虽然扔掉了不少的钱有些心疼, 但兇器嘛, 就应该销毁掉。 方芝在这方面, 聪明得实在是有些过头了。 陈念跟她逗了会贫，又沉默了一会, 觉得这段时间来两人之间的别扭淡了不少。她抠了抠方芝的裤腿，装可怜：「姐姐，我受伤了，接下来你可要好好照顾我啊。」 「放心吧。」方芝拍了拍她脑袋, 「以后要小心点。」 语气真的非常地小大人，可爱得不得了。 陈念勾了勾唇角, 方芝又道：「你这次太不小心了。」 陈念不想破坏现在的美好氛围, 软糯应道：「嗯。」 方芝：「你就不应该跑过来，我可以搞定的。」 这个陈念没法答应了：「我怎么可能不过去！」
第99页 「我……」方芝看了下左右，压低声音，「我有武器啊！」 陈念：「我才是你最大的武器！」 方芝突然就生气了，她揪住陈念的胳膊肉, 恶狠狠地拧了把：「我才不要你这种武器！」 氛围瞬间又回到了之前的别扭。 而且说不上来比之前更糟，还是会好。 就像一场拖了很久的感冒，病毒在逼近终点的时候，总会再耗尽气力地大闹一场。 观察时间差不多了的时候，刘春花赶到了医院。 她拉着陈念和方芝上上下下一通检查，又跟护士确认了注意事项，这才带着大家往外走。 到了医 院门口，林慧灵取了车，林天意爬上去，看着陈念和方芝，依依不捨。 林慧灵也在犹豫，她几次张嘴，都是在慌张地道歉。 「对不起我应该在跟前的……」 「都怪我，我去买东西就忘了看……」 「我跑太慢了，要是快一点……」 「哎呀，刘姐，你就让我把念念的医药费掏了吧……」 刘春花没要医药费，也没责怪林慧灵。虽然孩子伤了当妈的心疼的不得了，但这是纯粹的意外，怪不到林慧灵身上。 她相信林慧灵但凡是有一点可能，都会替不管哪个孩子挡下这伤害。她们虽然接触不多，人品却是信得过的。 劝了好一会儿，这才把人劝了下来。 刘春花拦了计程车，两家人就此分开，车门一关上，刘春花脸上所有自控的表情就都消失了。 陈念抬着屁股靠着她，刘春花问：「我听天意说那狗有主人？」 陈念瞄了眼方芝：「啊……好像有吧。」 刘春花：「好像？」 陈念：「呜呜呜太突然了太可怕了我没看清……」 刘春花：「狗怎么跑的？什么样的狗？」 「白色的一团，跟个……」陈念顿了顿，「扫把似的。」 刘春花不问她了，她转头问方芝：「芝芝看清了吗？」 方芝抿了抿唇，没敢开口。刘春花突然道：「要是让我找到那只狗，给它炖了。」 陈念吓了一跳，她用力唿噜妈妈的胳膊：「妈，没事了没事了，不要这么兇残，就一动物而已，动物嘛，能知道什么……」 刘春花：「要是人养的把人也炖了。」 陈念：「妈！有小孩在呢！怎么可以说这种话！」 刘春花憋了口气长唿出来，不说话了，只是把陈念的手紧紧地握进掌心里。 方芝垂下了脑袋，两只手搭在腿上，默默地抠着指甲，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陈念伸出另一只手，盖在了方芝的手上。 「别抠了……」陈念顿了顿，「吵的哦。」 方芝果然不抠了，静静地待着。 陈念不知道是被狗咬了还是打了疫苗的 缘故，车子没开多久，就把她给晃得迷迷煳煳，神志不清了起来。 在这种似睡非睡之间，她又想到了方知着。 方知着也有抠指甲的小毛病，特别是在做了美甲之后，没几天，指甲就会变得斑驳。 但陈念很少能看到她这些小动作，有一次，她蹲在方知着身边，握着她的手指，仔细地观察那些裂纹，问她：「都什么时候抠的啊？」 方知着想了想回答她：「开会的时候，或者等上台的时候吧。」 陈念：「压力很大吗？」 方知着笑着道：「会有点烦。」 有点烦的时候，她便会有一些小动作，无意识的，下意识的。有时候抠抠指甲，有时候揪揪手指，有时候拽着衣服的一角，来回摩挲。 不算什么大问题，不会对她造成伤害，也不会对她的形象造成什么伤害。 偶尔被粉丝发现，放大截图还要喊好几万转的可爱。 陈念的指尖轻轻蹭过去，问：「会疼的吧？」 「不会。」方知着抬抬手指，「不信你试试。」 陈念怎么试得来，又不是自己的手。她想来想去，只能说：「你的手多重要……」 方知着截断她的话，给了她一个长长的吻。 「嗯，要用呢。」方知着抵着她的唇边道，「以后回家之前我把指甲卸得干干净净。」 现在想来，陈念并不想让方知着把手搞干净，也并不想让她改掉自己的小毛病。 她想方知着跟她说，开会的时候，上台之前到底有多烦，烦些什么。 她想让方知着把那些烦躁带回家来，同她抱怨，同她吵，甚至闹得天翻地覆，然后再拥抱在一起。 她想知道方知着每一寸的情绪，想知道那些情绪背后的原因。她想把她笑容的面具撕开，她想握紧她的心脏，她想见识她的崩溃，她的狼狈，她的痛苦…… 她想她。 她想她。 她好想她。 哪怕握着她的手，她还是想她。 陈念勐地吸了口气，醒来的时候，方芝正惊讶又慌张地看着她。 「你在看什么？」陈念 问她，声音哑得像是从断茬的树木中挤出。 「你哭了……」方芝道，「你怎么哭了？」 陈念抬手，抹了把脸，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家中，躺在自己的床上。 而方芝坐在她的床边，手还塞在她的掌心里。 「我……」陈念的胸腔像被满满的棉花塞满，无法唿吸，「我疼吧。」
第100页 「屁股疼吗？」方芝抬身瞅了瞅。 「诶诶，」陈念笑着侧了侧身，「这种地方，不要乱瞅。」 方芝重新坐了回去：「你没穿裤子。」 陈念动了动腿：「感觉到了。」 方芝眨巴眨巴眼：「阿姨把你的裤子脱了，说这样有利于伤口恢復。」 「诶诶，好。」陈念把被子往上拽了拽。 方芝问她：「你害羞了吗？」 陈念：「害羞吧。」 方芝瞅着她：「你为什么哭？」 那双眼睛黑白分明，干净清澈，有疑问的时候会有明显的弧光变化。 自打陈念回到这个世界，方芝不止一次用这双眼睛询问她，你为什么哭？你在哭什么？你怎么又哭了？ 陈念挪开了手，捂住脸，把那些眼泪彻底擦干净了。 「做噩梦了。」她道。 方芝：「梦的什么？」 陈念：「哇，噩梦呀，梦什么的都有。」 方芝：「刚才梦的什么？」 刚才梦的什么，陈念回想了下，梦境很清晰，清晰的像是分毫不差的记忆。 随着大脑的活动，理智回笼，她偏头看向方芝，道：「梦到你了啊。」 方芝眉头微微耸起来：「梦我什么？」 陈念瘪了瘪嘴：「梦到你什么都不跟我说。」 方芝张着嘴，愣住了。 她没想到，陈念的噩梦里就只有她什么都不跟她说。 她没有什么都不跟她说，她已经跟她说了很多很多，很多很多的秘密，比她告诉任何人的都多。 但显然，陈念觉得这不够。 非常不够。 不然，她不会哭得那么难过。 在梦里都能哭得那么难过，在梦里都能哭着醒来，在梦里都紧紧攥着她的手， 让她也突然有些想哭。 「我没有。」方芝道。 陈念笑了笑：「你生我气呢，气什么也不跟我说。你要是永远都不跟我说，你要总是不跟我说。那我就猜不到你在想什么了。」 「我猜不到你在想什么……」陈念的嘴角耷拉下去，吸了吸鼻子，「我就失去你了。」 「不会！」方芝断然否认。 陈念看着她：「可我现在就不知道。」 「我没生气。」方芝有些慌张，竹筒倒豆子一般，「我没有生你的气。我生自己的气。不应该是你去打人，你是好孩子。我是姐姐，我可以变坏。」 「你可以变坏？」陈念惊讶地问，「你觉得我变坏了吗？」 「你为了保护我变坏了。」方芝摇头，「你不能。」 她说的这么零碎，这么逻辑混乱，陈念却听懂了。 她轻而易举地懂了方芝的意思，一旦方芝愿意同她讲，只要一两句，她便能明白她。 「所以你想保护我，是吗？」陈念问。 方芝点头。 「为了保护我你自己可以变坏，是因为你觉得自己本来就比较坏吗？」 方芝：「嗯。」 陈念笑起来，她抬手拉住被子，把自己蒙了进去。 然后便无法控制地开始哭泣。 有些事情，她无法再问方知着，她无法再知道答案。 所以哪怕是一点有可能的答案，都让她肝肠寸断。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虽然短，但写得我好伤…… 第35章 因为伤口的位置比较尴尬, 陈念这个周末好好在家待了两天，基本没出门。 大哭了一场，自己心里舒坦不少, 但明显地吓着方芝了。 方芝这两天黏她特别紧，跟出跟进, 陈念撕个零食袋子她都要帮忙。 两人的地位好像调换了过来，只不过不管发生什么, 陈念都捨不得不理方芝。 更何况, 经过沟通, 方芝之前对她时不时的冷漠是因为她在用自己的方式保护她。 不管逻辑的转换多么地奇怪，这都是孩童时期的方芝最纯真的爱。 到了周一, 陈念已经彻底恢復了精气神。 她背着书包牵着方芝, 高高兴兴地去上学, 除了偶尔动作大会扯到伤口有点痛之外，再没有任何不爽的地方。 到了学校, 林天意绕着她前前后后的转，陈念烦他的不得了：「你这样很猥琐好不好？你往哪里看呢？」 林天意红着脸：「我是关心你的病情。」 陈念咚咚跳了两下：「没病情了，好得很。」 林天意从书包里拿出来一盒小点心：「这是我妈妈做的，她让我给你吃。」 「嘿。」陈念打开盖子, 看到了一盒狗狗屁股小饼干。 陈念：「……」 林天意：「我妈妈说吃啥补啥。」 陈念：「阿姨……手艺不错啊。」 林天意乐呵呵地笑起来。 下午有节班会，班主任拿来了期中考试的成绩单。 所有的小朋友都一下子坐的端端正正的, 这就是他们目前的生活中最重要的事了。 陈念这次没有发挥失误, 拿了双百，和另外一名同学并列第一。 老师夸她的时候，她谦虚的摆摆手，沖四周艷羡的目光道：「唉没啥没啥，就是题简单。」 同学们：「………………」 下课铃声一响, 陈念就往一班奔去。 比起自己的成绩，她更关心方芝的。 这是方芝进入到新班级之后，第一次正式考试，对她在班级里进一步树立形象至关重要。
第101页 小学生嘛，谁不喜欢成绩好的好学生。 结果还没等她 进一班，方芝已经出来了。 她小跑着到了陈念跟前，对她道：「说了我过去的。」 陈念：「我们班这不是下的早一点嘛。」 方芝拉着她的胳膊，往旁边走了走。 两人靠着栏杆停下来，没什么事，就聊聊天，看看楼下的风景。 陈念眼睛亮闪闪地盯着方芝：「那个，期中考试怎么样啊？」 方芝问她：「您怎么样？」 陈念：「还行，我就那样，题简单嘛，也就随随便便拿个满分。」 「嗯，真厉害。」方芝拍了拍她脑袋。 陈念：「那你呢那你呢？」 方芝：「语文六十，数学零分。」 陈念：「？？？？？」 方芝低头抠手指。 陈念愣了好一会儿，才找到自己的声音：「那个，我们是一样的卷子吗？」 方芝：「一样啊。」 陈念：「那你是……最近状态不太好吗？不想学习？还是不想来学校？」 方芝：「数学卷子忘填名字了。」 陈念松了口气：「啊，这样呀，没关系没关系，谁都有粗心大意的时候……」 方芝的指甲磕在栏杆上，有轻轻的迴响声：「我故意的。」 陈念：「啊……」 方芝：「语文也故意的。」 陈念：「……」 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是该放心还是紧张呢。 「什么原因？」陈念小心翼翼地道，「能跟我说说吗？」 一般问这话，头一遍或者头两遍，头一天或者头两天，陈念其实都没抱着能得到答案的希望的。 方芝还没有从家庭遭受重大变故的伤害中缓过来，她又是个心思细腻敏感的孩子，一切都是需要时间的。 哪怕不断反覆，陈念也给的起这时间。 毕竟现在能站在这里，她所有的时间都是为了一个目标而来。 但方芝突然就开口了，她道：「我这不是想变成坏学生嘛。」 陈念：「诶？」 方芝偏过脑袋，不给她看自己的脸色：「我之前不是跟你说过了吗？」 陈念：「啊啊啊，哦哦哦，我知道我知道， 可以可以，没问题没问题。」 她的脑袋因为方芝又陷入了小小的眩晕，这个理由她是真的能理解，让她惊讶的是，方芝的态度。 还真就这么丝滑的跟她说出心里话了，仿佛一个你问她什么秘密都会回答的小可怜。 回答完了，小可怜静静地抠自己的手指。陈念缓过来，伸手抓住了她的手，握进自己的掌心里。 「我很感谢你这么做，」陈念凑近她，小声道，「我知道你很在意我。但这个方法可能不是那么的合适，什么样的方法更合适，我们再一起讨论讨论研究研究，好吗？」 方芝点了点头。 陈念问她：「那你原本可以考多少分呀？」 方芝：「不是要讨论研究吗？」 陈念：「哎呀，我们先研究点别的问题嘛！」 方芝：「阿姨叔叔知道我的成绩会不会不高兴啊？」 陈念笑起来：「你才想到这个问题吗？」 课间的时间短，两人也就只能聊一会儿。 放学后，陈念努力的回忆了一下小时候的记忆，编了些自己考试成绩好或者不好的故事，给方芝打打底。 但等到了家，还没等任何一个人提期中考试这事，陈念便把妈妈拉到了卧室里，同她交代了方芝的成绩，还有她的想法。 当然不包括她们一块儿揍坏蛋的事。 「就是这样，来到一个新环境没有安全感。所以就想偏了。」陈念总结道。 刘春花：「啊，这可偏的真厉害。」 陈念：「天意还跟我说，芝芝和他们班同学这段时间相处的不好，同学们都说方芝太兇了。有些人知道芝芝和咱们家的这情况，还说她这个样子，就没有家里要她了。」 刘春花震惊了：「现在的小孩子想的这么多的吗？那芝芝是对我们不满意，不想在咱们家呆了，还是想要试探，我们是不是只想要一个完美的乖孩子？」 陈念：「你说呢？」 刘春花拍拍围裙，十分自信：「我觉得是后者。呵，她可把妈妈我想的太简单。」 陈念哈哈哈的笑起来，知道说到这里就没什么 问题了。 当天晚上吃饭的时候，方芝主动提到的期中考试的事，但还没等她说到成绩，刘春花就往她碗里夹了个鸡腿，十分豪迈地道：「考试不重要，考试能考来个什么，别的家长就爱比那一点分数，我就比我家孩子健健康康，快快乐乐的，不比他们谁好。」 陈军杰：「就是就是。」 方芝：「……」 方芝：「可是我语文只考了60分……」 刘春花：「60多好啊，少之一分则嫌少，多之一分则嫌多，考的多不如考的巧，谁还能考出这分数？」 陈军杰：「就是就是。」 方芝：「……」 方芝：「我数学忘了写名字，0分……」 刘春花：「嘿，有你叔叔当年的风采。他可厉害了，升学考试都不写名字，拿了两个零蛋回家，奶奶还给他做了两个荷包蛋。芝芝，你喜欢吃荷包蛋吗？」
第102页 陈军杰：「我怎么就……」 刘春花敲他的手，陈军杰：「就是就是，荷包蛋好吃。」 方芝：「……」 方芝抓着筷子，震惊得半晌都没能往自己的嘴里送进去一口饭。 晚餐在莫名的尴尬又愉悦的氛围中结束，方芝把陈念拉进房间里，问她：「阿姨是不是在说反话？她是不是很生气？」 陈念：「怎么会！我妈才不是那种人！我妈就是一根直肠子，心里想什么，嘴上说什么。」 方芝：「那叔叔呢？叔叔真的考了两个零蛋吗？」 陈念：「那那时候没我呢，我咋知道。那我妈说是了，那肯定就是了。」 方芝：「哇，叔叔好笨哦。」 陈念：「就是就是。」 陈军杰就这么莫名其妙地背上了一件人生糗事，但老婆说了这是为了孩子的教育，便也不太在意。 第二天，陈念和方芝照常去上学，结果准备出门的时候，刘春花快步跟了过来：「走走走，妈妈和你们一起。」 陈念：「？？？？」 方芝：「？？？？」 刘春花：「我不是在你们试卷上签了字吗？芝芝那个卷子，我怕老师到时候冤枉她， 说她找别人签的。」 这担心不无道理，毕竟零分卷子上，刘春花都能写上：孩子很棒！字迹非常工整！ 三人出了门，挤上了同一辆公交车。 把孩子送进教室以后，刘春花和方芝的班主任聊了一会儿天，聊完之后还冲方芝笑笑，招了招手，这才往回走。 中午陈念和方芝自己来回，等到了下午放学的时候，刘春花又来到了学校。 这个时候的小学管理不是那么严格，家长等放学可以进到学校里面。 刘春花就站在他们楼下，放学铃声一响，孩子们往出涌，刘春花远远地就沖陈念和方芝招手，吸引了不少目光。 陈念牵着方芝冲过去，问她：「妈，你怎么来学校啦？」 刘春花道：「去给人家送衣服，回来的时候就顺路接你们。」 陈念：「好耶！！！」 刘春花一手揽一个：「晚上你们想吃什么？我们一起去菜市场买。」 陈念：「好耶！！！」 这一天是快乐的一天，没有什么比上学放学有妈妈接更幸福的事情了。 如果有，那就是第二天妈妈又要送她们上学。 陈念：「？？？？」 刘春花：「今天下雨，我给你们把换的鞋带上。」 陈念点点头，好吧，也算是一个理由。 由于今天下了一天的雨，连中午那趟，刘春花都负责了她俩的接送。 路上让她们把雨鞋穿上，到了学校从包里拿出来普通鞋子，就为了让她们上课的时候脚上舒服点。 到了第三天，陈念便懒得问原因了。 反倒是方芝，拽了拽刘春花的袖口，问她：「阿姨，你今天不忙吗？」 刘春花：「不忙！我手上那活不是前两天刚做完了吗？人总要休息休息的嘛。」 原来家长休息下来，爱好就变成了接孩子上下学。 往后有半个月的时间，刘春花都按时出现在他们学校门口和教学楼底下。 陈念觉得差不多了，便找机会同妈妈道：「可以了，芝芝感受到你对她的在意了。」 刘春花：「这不仅仅是在意的问题。」 陈念：「感受到你对她的爱了。」 刘春花：「这不仅仅是爱的问题。」 陈念：「我知道你手上有活，回家还要做饭收拾屋子，太辛苦了。」 刘春花：「那做饭收拾屋子的事，就让你爸干。」 陈念：「……」 也就是她爸的上下班时间和她们上学放学的时间有冲突，不然陈念毫不怀疑，她爸会被她妈派活——送她们上学直到小学毕业。 这次没劝着，刘春花又送了她们半个月。 送到所有的同学都知道这是陈念和方芝的家长了，送到老师主任门卫大爷都会和她打声招唿了，送到李狗剩见了方芝和陈念跟见鬼似的躲着跑了。 陈念：「妈，行了，这次真的行了。」 刘春花：「还有人说我会不要芝芝吗？」 陈念：「没了没了，他们现在都说你把我们当宝。」 刘春花：「主要是为了芝芝。」 陈念：「好好好，你把芝芝当宝。」 刘春花：「你跟芝芝说，阿姨叔叔永远不会不要她，这里永远是她的家。」 陈念抹抹眼睛：「好。」 过了会儿，陈念跑进厨房，抱着自己妈妈粗粗的腰道：「妈妈，芝芝说她期末考试拿第一。」 刘春花笑起来，手下的刀切菜抡成了花：「好，好。」 第36章 期末考试的时候, 方芝真拿了第一。 年纪第一。 附加题都全做对了的那种。 陈念由于已经开始实行「我是个普通小孩」计划，所以附加题故意没做，只拿了平平无奇的双百。 领通知书那天, 陈军杰请了假，和刘春花双双到场。 两人杵在二楼楼道处, 和这个老师打打招唿，和那个同学聊聊天, 直到班会要正式开始了, 才一人一个, 去了两间教室。 老师对陈念和方芝自然是大加赞扬，只是一个觉得方芝太内向不喜欢和班上同学交流, 另一个觉得陈念太外向整天想着和别班的同学交流。
第103页 刘春花和陈军杰骄傲地笑笑, 根本没把这算不上缺点的缺点放在心上。 家长会结束, 刘春花带着方芝从一班出来，陈军杰带着陈念从三班出来, 四人在楼道口汇合，刘春花道：「哎呀，耽搁了些时间，那些家长非得拉着我交流什么学习经验。我哪里有学习经验呀, 那都是我家姑娘自己学的呀。」 陈军杰：「就是就是，我姑娘自己学的啊, 我姑娘连跑步都是自己学的, 也没练，随便就跑了个第一，哎，也是随我。」 刘春花：「哎，老师让我姑娘准备演讲稿, 说是新学年的颁奖典礼上用。真是的，着什么急啊，这不还有几个月呢。」 陈军杰：「就是，瞎着急。我姑娘就是这着急性格，作业还没回家呢，就写完了。写完就算了，她还预习课文，老师说这样子都不用她教了……」 刘春花瞪着眼：「我姑娘年纪第一。」 陈军杰：「我姑娘双百。」 刘春花：「我姑娘漂亮。」 陈军杰：「我姑娘健康。」 刘春花：「我姑娘文静。」 陈军杰：「我姑娘活泼。」 刘春花：「说的好像我姑娘不健康活泼似的。」 陈军杰：「说的好像我姑娘不漂亮文静似的……」 刘春花看向陈念，陈念已经捂着肚子笑得快当场噼个叉了。五官都皱 巴到了一起，丑的很。 陈军杰：「女大十八变，将来就漂亮了……」 方芝默默接了句：「漂亮的……」 陈念勐拍大腿：「哈哈哈哈哈说的好像你家姑娘不是你家姑娘似的，你两嘚瑟够了没啊？不够的话咱回家再继续，太丢人了哈哈哈哈哈哈……」 头上挨了妈妈一巴掌，背上挨了爸爸一巴掌。 陈念收了笑，脸憋得红通通：「爸爸妈妈我错了。」 刘春花：「今天想吃什么啊？」 陈军杰：「今天必须下馆子啊。」 刘春花：「馆子做的有我好吃？」 陈军杰：「那个……各有各的风味，咱们今天不是特殊的日子，那就特殊的吃法嘛。」 陈念：「爸，你应该说刘春花女士教育两个优秀的女儿辛苦了，你心疼她，所以捨不得她今天下厨。」 陈军杰：「……」 刘春花：「……你都不如你女儿。」 陈念抓住了方芝的手：「上次我们不是在电视里看了海鲜大餐嘛，今天……」 陈军杰：「念念！」 陈念：「哈哈哈哈听不见听不见……」 一家人吵吵闹闹地下了楼，温灿刚收拾完东西出教室门，抬头碰到了一班班主任赵老师。 温灿嘆口气：「哎，赵老师，你可欠我一个人情哦。」 赵老师扶扶眼镜，笑得不见鼻子不见眼的：「我哪里欠你了哦，明明是你欠我的。可是你当时非得把方芝放到我们班的。」 温灿：「我这不想着我们班那陈念，为那小姑娘都疯了，怕放一块影响她学习么。结果你看，分了班跟没分一样，天天往你们班上跑。」 赵老师：「你怎么想的，她那个时候能天天放学往福利院跑，一班和三班就这么点距离，她就不跑了？」 「哎——」温灿又长长嘆了口气，是真后悔，「没想到把年纪第一给送了。」 「哈哈哈哈哈哈……」赵老师开心地笑起来。 其实以方芝的情况，转进北寺完小的时候，班主任们有些顾虑是正常的。 四个班本来 就是按成绩平均分的，到了期末，要算平均分评优，谁都想再要一个好学生，谁也都不想再要一个坏学生。 方芝入学考试的成绩倒是很不错，但那是私下考试，题到底怎么个出发大家心里也没底。方芝家庭背景特殊，父母去世也就半年时间，人还在孤儿院待了段时间，学都没上。这刚被新家庭收养，心理状态肯定十分不稳定。 班主任们不怕一个孩子成绩平平，最怕的是孩子不听话。七八岁的小孩，闹起来猪嫌狗不爱的，要没有家长管，那就是下一个李狗剩。 所以温灿为了保陈念，把方芝送出去，也讲得通。而赵老师接了方芝，算是大胆一搏。 期中考试成绩出来的时候，赵老师觉得自己都能愁掉几根头髮，不过好的是，方芝的领养家庭对她很是上心，光接送孩子上学就坚持了一个月多，从那往后，方芝的状态就肉眼可见地好了起来。 于是这一搏，便彻底地反转命运，拿下了个年纪第一。 这世上的事，真是……谁说得准呢？ 树头的知了滋儿哇啦地叫了一阵，楼上的学生和家长都走没了，班主任们也下了楼。 楼管大叔过来，挨个教室检查，大嗓门一声声地喊着：「还有人没，锁门了啊！」 就此拉开了暑假的序幕。 安良市的夏天不算太热，特别是在小孩子的眼里。 暑假不管什么天气，都可以疯，可以浪，可以尽情地奔跑在太阳下，扎在沙子堆里。 陈念考虑到方芝仙女一般的皮肤，想要给她避免正热时候的阳光，但方芝压根就不在乎这事，只要陈念出门，她也必出门，只要陈念去玩，她必跟在屁股后面。 两人去书店，去广场，去河边，穿梭在大街小巷。 自己玩，跟对方玩，跟伙伴们玩，有空时还要扯上家长一起玩。
第104页 别的小朋友考试成绩不好了，还要被家长训两句，有点心理压力。 这两成绩好得不能再好了，全大院都知道陈家两姑娘个个拿第一，给爸妈争气都很。 于是玩起来 那更叫一个肆无忌惮，作业都不像之前那样会提前做完了，刘春花有时候一整个上午一整个下午地都找不着人。 但也不用太过担心，吃饭的时候就会出现。 爱玩是孩子的天性，更何况，刘春花从来没觉得自家两个孩子不乖过。 陈念做事有分寸，方芝性格冷静，两人凑一块，虽然偶尔会发生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连带着大人一起拐进奇奇怪怪的思维，但普通小孩子会犯的大错，两人倒是从来没犯过，去哪儿都很注意安全。 暑假这么匆匆地，就玩掉了一大半。 离开学只剩下十天的时候，陈念协同刘春花，把方芝按在房间里，强迫她写作业。 其实方芝倒也不用强迫，她说做作业也就会做，但她不理解的是，为什么陈念不和她一起做。 陈念挠挠脑袋：「我有事呢。」 方芝：「你能有什么事？」 陈念：「嘿，你别瞧不起人哦。」 刘春花帮腔：「阿姨今天有个客户，需要带念念去见一下。」 方芝歪着脑袋，想了好一会儿，也没想通这两句话之间有什么逻辑上的联繫。 但她可以妥协，陈念和妈妈之间有秘密，有两人才能去干的事情，是很正常的情况。 她不应该吃醋，不应该任性，她只不过是耷拉下眉毛，语气带了点显而易见的可怜巴巴：「好吧。」 刘春花走过来揉了揉她脑袋：「芝芝乖乖做作业，阿姨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嗯。」方芝咬着嘴唇点头。 陈念临走到门口，又转身回来，虚虚地连着椅子抱了方芝一下，这才拉着妈妈的手出了门。 两人去的是林天意家。 因为明天是方芝的生日。 虽然户口本没在一块，但方芝的生日打这一家三口看到的第一眼起，便都记在了脑袋里。 林妈妈会做甜点，以前只是搞点小饼干什么的给自己儿子吃，自从辞职以后，她时间多了，赚钱的心思也多了，便发展了自己的爱好。 现在，面包蛋糕，市里小甜品店有的 东西，她基本都能做了。 只是还没攒够钱开店，只能靠着亲朋好友的口碑，先随便卖一点。 方芝过生日需要蛋糕，刘春花自然是要支持自己好朋友的。 早几天前，她便和林慧灵说了这事，林慧灵满口答应，并且坚决表示，一分钱都不收。 用她的话来说，这也算是她送给方芝的生日礼物。而且，一个蛋糕远远是不够的。林慧灵之前给别人家送甜品，见识了别人给孩子生日举办的party，羡慕得很。 这两妈妈不管性格多么迥异，有条教育理念倒是契合得很：别人家孩子拥有的快乐，我家孩子也要有。 富有富的过法，穷有穷的过法，快乐，不一定是金钱决定的。 所以这趟刘春花带着陈念过去，不仅是为了看蛋糕，还要凑一块好好准备一下明天方芝的生日趴需要的东西。 陈念对此，自然大力支持，不仅支持，而且兴奋得很。 林天意也兴奋得很，自打四人一碰面，大人忙得没停下来过，两孩子嘴上巴拉巴拉，也没停下来过。 匆匆一天时间过去，到了晚上天黑，陈念才和妈妈回了家。 两人身上有甜甜的味道，于是回家了非常默契地先钻洗手间，洗漱完换了衣服，这才出现在方芝面前。 刘春花没忘了先买点好吃的安慰方芝，方芝拿着包无骨鸡爪，啃得索然无味。 刘春花怕待得久了泄露秘密，自己随便找个藉口先撤了，陈念嘿嘿傻笑着，问方芝：「你作业做得怎么样了啊？我数学不想做，给我抄一抄呗。」 被方芝一包鸡爪塞进嘴里，辣得再没说出话来。 晚上的时间，平平无奇地度过。 只是晚饭刘春花做得量少，大家都吃得不太饱。 九点半，方芝准时上床睡觉。 十点，陈念从自己房间里蹑手蹑脚地出来，扒着方芝的房间门听了好一会儿，确定里面没动静了，才对爸爸妈妈招了招手。 他们分工明确，陈念望风，妈妈收拾房间，爸爸下楼去接林阿姨。 林阿 姨的三摩车上，有林天意，有生日蛋糕，还有他们吹了一下午的气球，折了一下午的千纸鹤。 东西很多，大家却都很安静。 嘴巴紧抿着，脸上却是抑制不住的快乐表情，谁都没觉得大晚上了犯困，齐心协力地将所有的东西布置好，这才坐了下来。 坐在爸妈的主卧里，关紧了房门，小声说话，方芝应该听不见。 林天意长长唿出一口气，林慧灵摸摸他脑袋，低声问：「累吗？」 林天意勐摇头：「不不不不不……」 陈军杰挺不好意思：「大晚上的麻烦你们过来……」 刘春花打断了他的话：「这你就不知道了，这是我们姐妹的计划……」 两人对视一眼，都开心地笑起来：「每个孩子，什么都不能少。」 对的，什么都不能少。 陈念拥有一个幸福完满的家庭，林天意只有妈妈，没有爸爸。
第105页 而方芝失去了自己的家。 每个人都有不同的命运，在人生的前半程，这命运被上天写就，无法更改。 就像一张单薄的纸，有的是彩色的，有的是黑白的，有的是残缺的。 但幸运的是，我们还可以画上去。 当我们拥有了生命，当我们的生命逐渐形成了灵魂，当我们的灵魂与其他的灵魂发生了纠葛，产生了共鸣。 我们便拥有了一只崭新的笔。 你握着这只笔，爱你的人握着这只笔，我们还可以画上去。 时钟靠近十二点，所有人都屏住了唿吸。 时钟走向十二点，陈念敲响了方芝的房门。 「芝芝，芝芝~」她叫她，「快给我开开门。」 就像最初相见时那样，方芝哪怕再不愿意，也会分辨得清这敲门声里的善意。然后，她趿着拖鞋，睡眼惺忪地打开了房门。 「生日快乐！！！！」大家喊道。 生日快乐，方芝大睁着眼，所有这世界美好的一切，都朝她涌了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呜呜呜呜写得我好幸福，我不怕把所有的好都写得太好，我希望大 家也能得到美好的一切~ 第37章 在半梦半醒间, 方芝收到了很多礼物。 蛋糕是林阿姨自己做的，她还做了好多方芝喜欢吃的甜点。花是当初陈念带着她种的，从福利院搬回来, 每一盆都活了下来，这是开的第二茬, 叔叔给特意施了肥，所以开得又大又好, 特别漂亮。 叔叔还送了个复读机给她, 说上三年级要学习英语了, 但她可以用来听英语，也可以用来听歌。 阿姨送的是件漂亮裙子, 有层层叠叠的裙摆, 像公主一样华丽。是她在那么忙的工作和生活中, 挤出时间特意为她设计，为她制作的。 林天意送了个音乐盒, 据说是拿自己的压岁钱买的。还配了一张纸条，塞在音乐盒的抽屉里，写着：林天意发誓，永远都做方芝的好朋友！时间：98年8月20日。 最后是陈念, 陈念说整个生日聚会都是她策划的，那些装饰在屋子里的彩带, 打出来的花筒, 散落在四处的气球，还有在夜晚可以发光的千纸鹤，全都跟她有关系。 方芝问她：「没有别的了吗？」 陈念贼兮兮地看她：「小朋友，你真是不知足啊！」 方芝：「这些是大家一起送给我的，别人还都有单独的。」 陈念：「小朋友！你也太精明了吧！！！」 大家都哈哈笑起来, 陈念去房间小心翼翼捧出来自己准备的礼物，放到了方芝面前。 盒子包装的很细緻，上面有一圈用粉色丝带打的蝴蝶结。 方芝蹲下身，慢慢的解开了丝带，在大家的注视下一层层地拆了包装，终于看到了里面的东西。 这是一个透明的瓶子，瓶子里有一只泥塑的玫瑰，玫瑰旁有一个泥塑的女孩。 他们脚下的土地坑坑洼洼凹凸不平，再没有任何别的植物。 林天意指着那个小女孩儿叫起来：「这是陈念！我认出来了，这是陈念！你看她的那撮毛！」 东西虽然做的是卡通版，但特徵确实非常明显，是陈念常梳的髮型，常穿的衣服，还有那个二了吧唧的表情，让认识她的人一眼就 可以认出来。 方芝笑起来，她问陈念：「你自己做的吗？」 陈念：「嘿嘿，想不到吧？我还有这手艺呢。」 刘春花伸出一根手指戳她脑袋：「自己把自己都夸完了，让别人拿什么夸你？」 陈念捂着脑袋，眼睛里亮晶晶的：「我这不是怕芝芝害羞嘛！她不好意思夸，那我总得也有人夸呀。」 方芝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这个瓶子，道：「真厉害。」 陈念转头看她，大睁着眼睛，竖起了耳朵：「再来点。」 方芝：「很好看，我很喜欢。」 陈念：「你这也太随便了！也太官方了！大家送的礼物你都说很喜欢！」 方芝笑起来，不回答她这个问题。 旁边的林天意话倒是多的很，他和方芝一起盯着瓶子：「为什么只有你自己啊？为什么你捏了个自己送给方芝啊？你怎么不捏方芝呢？等我过生日的时候，你捏一个我送给我好不好？」 陈念：「不好！」 方芝把瓶子重新装回盒子里，连丝带都重新打好：「好了，我们来切蛋糕吧！」 话题被成功转开，到了大家最喜欢的环节。蛋糕上插上了八支彩色蜡烛，一一点亮，关掉屋子里面的灯，大家身上便都有了暖融融的氛围。 大家唱着生日快乐歌，方芝双手合十闭目许愿，良久她睁开眼睛，吹灭了蜡烛，接过陈念手里的刀，给大家分蛋糕。 这仪式不管哪个人，都看得多了见得多了，但落到自己身上，落到自己喜欢的人身上，还是会让人觉得幸福。 陈念的感触更甚，明明大家都没有刻意地煽情，也没有刻意地去说什么感人至深的话，但好几次，好几个瞬间，都差点让她的眼泪掉出来。 折腾完这么一遭，时间已经很晚了。刘春花不忍心让林慧灵带着儿子再大半夜的回去，便跟陈念商量了一下，把陈念的屋子腾出来给林阿姨和林天意住一晚。 陈念自然是没问题，她抱上了自己的枕头就往爸妈房间走。走个半截被方芝拽住
第106页 了：「你干嘛去？」 「睡觉呀！」陈念道，「这会儿不急着收拾，明天我们再慢慢整。」 方芝：「你和叔叔阿姨一起睡不好。」 陈念：「没事儿，刘春花同志和陈军杰同志的睡眠质量特别好，他们特别喜欢跟他们的小宝贝儿一块睡觉！」 刘春花在屋子里：「我去睡沙发……」 陈军杰：「不不不，还是我去吧，我明天还要上班呢。」 陈念：「……」 方芝挑了挑眉，下巴往自己屋子抬了抬：「走吧。」 陈念还是有些犹豫：「我……」 方芝：「我睡不着，还有些事要跟你说。」 「好的，没问题！」陈念瞬间站直了身子，挺直了嵴背，「只要你不想睡，聊个通宵都没问题！」 难得有这样的机会，方芝主动打开心扉，陈念自然不能错过。 她抱着枕头去了方芝的卧室，把自己的枕头靠着床边边只放了一小坨，然后人坐到了凳子上去：「你躺上去说吧，肯定很困了。」 方芝：「你不困吗？」 陈念一拍大腿：「我兴奋的很吶！」 方芝爬上床，自己去了靠墙的里面，让出一大半给陈念：「过来，躺着。」 是命令的语气，压根就没打算和陈念商量。 陈念纠结半晌，终于爬了过去。 她一直在刻意避免两人过多肢体接触的机会，倒不是怕自己有什么猥琐的想法，毕竟她们现在都是小孩。 只是陈念知道自己长大了什么样，知道自己的性向，还知道自己对方知着有多少无法抑制的爱意……这一切在不久的将来，方芝大概也会知道。 陈念怕方芝尴尬，怕从两小无猜时的潜移默化影响方芝的成长和判断，怕这些亲密接触将来都是些让方芝纠结的回忆，所以……她的确在避嫌。 一直以来，陈念在这方面都做得很好，但今晚这个状况，坚持不上这个床，又过于刻意了。 太过刻意，会让嫌疑更重。 陈念忐忑地躺下，睡姿端正得像个没有灵魂的纸片人 。 她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问方芝：「你想聊什么？」 方芝问她：「你们准备了多久？」 「好久哦。」陈念想了想，「不瞒你说，我从暑假开始就在想这事了。」 陈念嘆口气：「但我没有钱，我是一个不仅没有钱还不能乱跑太远的无能的小孩，所以最后只能这个样子庆祝一下，唉，普普通通吧……」 方芝又说了一遍：「我很喜欢。」 陈念：「嘿嘿嘿，谢谢。」 方芝：「但下次不要了。」 陈念忍不住侧过了脸：「啊？」 「下次不要了。」方芝重复了一遍来表示自己的决心，「我不想过这个生日。」 「什么叫这个生日？」陈念想不通，「你难道还有别的生日吗？」 方芝道：「爸爸妈妈都不在了，我过什么生日。」 陈念深吸一口气，又心疼又生气：「芝芝，怕你难过，我一直都没有提过这件事。但今天既然你说了，我有个问题想要问你。」 方芝揪着被角，呆呆地「嗯」了一声。 陈念：「你觉得你爸妈爱你吗？」 方芝愣住，陈念观察她的表情：「你不确定这件事吗？」 方芝抿了抿唇，无法回答。 陈念换了个方向：「那你觉得我爸妈爱我吗？」 方芝点了点头，这次很肯定：「爱。」 陈念：「那你的父母和我的父母有什么不同的地方吗？」 方芝想了好一会儿，眼泪突然就不自主地涌了上来：「可是他们为了给我赚钱死掉了。」 「如果没有我，他们就不用赚那么多钱。不用赚钱，就不用去开车。不开车，他们就还活着。」方芝声音哽住，再想说什么，努力了半天都没说出一个字来。 陈念侧过了身，她无法放任方芝一个人哭泣。方芝哭的那么可怜，就像一个悲伤的湖泊，终于愿意找到一个外流的出口。 陈念就站在那个出口处，看着那些水流，任由它们以淹没自己的方式滑过。 她伸出了手，轻 轻地搭在了方芝的肩上。 然后她轻轻地拍打，用这最原始的方式，给予一点微不足道的安慰。 直到方芝的抽泣停了下来，陈念问她：「有答案了吗？」 「有。」方芝吸了吸鼻子，「爱。」 陈念松了口气，道：「既然他们爱你，他们不管在哪里，都希望你有一个开心的生日，有任何一个开心的节日，他们甚至希望你每天都开心，每天都快乐，每天都笑哈哈的。」 陈念顿了顿：「不信你去问春花女士和军杰先生。」 这还用问吗？方芝光是想到她的叔叔阿姨，想到他们一家在一块的日子，都能笑出来。 「你看。」陈念道，「你笑了。你笑了就是同意我的说法。」 方芝唇角弧度向上，眼睛却又痛，又想笑又想哭的，觉得自己是个傻子。 于是她一如既往地把自己往被子里缩，可惜这次被子里还有陈念，低头下去，便碰到了陈念的肩膀，闻到了她身上淡淡的洗衣粉味和蛋糕的甜香。 方芝又把自己钻了出来，长长唿出两口气。 陈念突然伸出两只手，捧住了她的脸颊，强迫她四目相对地看着她，好像要说极其重要的事。
第107页 方芝收敛心神，认真听讲。 陈念停顿了两秒，才道：「生日快乐。」 方芝脸颊被挤，声音有些嘟囔：「你说过很多次了。」 「有个你可能还没听过。」陈念道，「你很珍贵，你值得一切美好的东西。」 方芝愣了愣，呢喃着问：「是吗？」 「是。」陈念回答得铿锵有力。 方芝：「真的吗？」 「真的！」陈念嘴上用力，身上都用了力。 方芝皱起了眉头：「你捏疼我脸了……」 正经话题聊不了几分钟，两人便又打闹了起来。 最后实在是困了，都摊平了躺在床上，睫毛忽闪。 陈念问道：「你生日愿望许的什么啊？」 方芝迷迷煳煳地回答：「只告诉你一个……」 陈念：「嗯。」 方芝一抬胳膊搭在了她胸口：「我要和 你一个班，我要和你做同桌……」 话说到这里，便撑不住了，陷入梦乡。 陈念还有很多问题要问，但感受着胸口那只沉甸甸的胳膊，又觉得什么都不着急问出口。 她们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在这些时间里，方芝一定会再像今天晚上一样，同她说起心里的隐秘。 而后，不管是哭也好，笑也罢，最终陈念都会陪着她，许下对人生新的期盼。 只是陈念没想到，在往后的小学生涯里，这些期盼会实现得那么顺利，那么流畅，就像电影里美好的浮光掠影，甚至不值得编剧再浪费更多的笔墨。 方芝不仅三年级和陈念一个班，和陈念做同桌。四年级也是，五年级也是，六年级也是。 她们两上学放学形影不离，就连上厕所都没有几次是单独去的，所有人已经默认了她们是一对连体婴儿……哦，连体婴儿屁股后面偶尔会弔着个小尾巴——白白胖胖憨憨傻傻的林天意。 陈念成绩好，人活泼，连续几年在校运会上耀武扬威，整个北寺完小，甚至整个安良市，好像就没有她不认识的人，她不知道的事。这让她声名远扬，充满传说，小朋友们对她又崇拜又害怕，又害怕又想跟她玩。 而方芝，是年级榜上永远的第一，是校花榜上永远的第一。反正不管是不是所有人都承认这个美貌的第一，她就是有那种第一的气质。身姿永远端正，眼神永远疏离冷漠，穿什么衣服都好看，干什么事都优秀。 两人一个火一个冰，奇异地融合在一块……大家其实并没有觉得多奇异，大概因为她俩出场就在一起。 「喂，」十二岁的陈念咬着棒棒糖，眼角眉梢都是难以形容的又尴尬又嘚瑟的表情，「天意说他们又开始传你那作文了。」 十二岁的方芝已经将自己的天赋发挥得淋漓尽致，是个太过聪明以至于思维有些早熟的姑娘：「幼稚。」 「你也真是的。」陈念把圆鼓鼓的棒棒糖在嘴里来回倒几遍，才开始慢悠悠地数落方芝，「年年 作文都要写我。《我的同桌》写我就算了，《我的一个朋友》也写我，《快乐的一天》写和我在一起的一天，《冬天的风景》写和我一块打雪仗……」 陈念长长地嘆一口气：「你说你，写了那么多的作文周记，有几篇里面没有我？偏偏你还写的那么好，老师在咱们班读了，还要去别的班读。上学期又拿了个市作文竞赛一等奖，这下倒好，贴门廊上了，全校都知道了。」 「唉，我这么出名全怪你。」 「所以呢？」方芝问。 陈念瞬间一脸委屈，软弱无能地道：「所以我偷偷打沙袋的事能不能别告诉妈了啊！」 方芝：「不能，这两件事之间没有关系。」 陈念：「嗯～～呜呜呜～～～姐～～～大姐～～～求求你了～～～」 方芝：「但和别的事可以发生关系。」 陈念：「什么？您说！小的披荆斩棘赴汤蹈火，只要……」 方芝：「给我伴舞。」 陈念：「……」 陈念呆呆地接：「只要不伴舞。」 方芝挥挥手，拧身进了教室：「该说的我都说了，你自己考虑吧。」 陈念欲哭无泪。 这是小学六年级的第二个学期，毕业在即，学校跟风隔壁中学组织了个毕业晚会。 一群小朋友，其实也没什么好晚会的，就是唱唱歌，跳跳舞，热闹一下，再搞个颁奖典礼代表发言。 方芝是学生优秀代表，不仅要准备演讲稿，还要准备个压轴的节目。 方芝歌唱得好，噪音极有天赋，这是陈念上辈子就知道的事情。 但陈念没想到，随随便便唱个歌就可以惊艷众人的方芝，非得要把她拉上，给她伴个舞。 陈念哪里懂得跳舞？陈念那两条胳膊两条腿，横看竖看都不是跳舞的材料。 陈念也转身回了教室，凑到自己同桌跟前坐下，歪着脑袋和她打商量：「姐，你看我表演个胸口碎大石怎么样？」 第38章 由于上课的时候陈念老扒着方芝说话, 被老师勒令站到教室后面去。 陈念这个时候倒是很听话，不仅人过去了，还要装模作样拿着书, 一副不管我人在哪里课还是要好好上课的样子，气的老师又叫她上黑板做了两道题。 不过这惩罚对陈念没有用, 小学六年级的题她是完全做得出来的。
第108页 不仅做得出来，还做得又快又好。不仅要又快又好, 临了还要耍个花招, 人站在黑板角角, 手上剩下的粉笔，砰的一声, 就精准地弹到了粉笔盒里面去。 底下的学生都看着, 一阵压抑的欢唿声, 脸上都是兴奋的表情。 老师朝陈念喊：「行了行了，做完了赶紧下去。」 陈念路过方芝的时候, 沖她笑着眨了眨眼。 这样子真是臭屁的很。 老师满脸无奈，同学们满眼崇拜，方芝垂眸静静地翻了一页书，陈念回到自己的罚站位站好, 已经开始想晚饭吃什么了。 如果不特意地去回想，甚至要忘了自己的身体里是一个怎样特殊的灵魂。 她的智力和记忆力并没有衰减, 她的大脑和她的身体一样, 蓬勃向上，不断生长。 她有着同其他小孩一般用不尽的精力，昂扬兴奋的姿态，以至于很多时候也会和其他小孩一样，爱闹腾, 爱折腾，在意一些极其幼稚的东西。 如果不是前世的有些记忆实在是太过鲜明，陈念毫不怀疑，再过几年，她就会彻底变成一个新的小孩。 在新的世界里，过新的人生。 放学铃响之后，同学们嗷嗷叫着奔出教室。 老师看一眼陈念，手上的教案收拾的慢腾腾的，陈念知道，这还不爽着呢，非得让她再多罚站一会儿。 陈念不动，乖乖站着。 教室里的人已经走的差不多了，老师这才终于拔腿出了教室。陈念长唿一口气，快步走到了方芝跟前：「回家咯。」 方芝拉上书包拉链，起身往外走。 「诶，你等等我。」陈念喊。 她胡乱把桌上的东西收了收，一股脑塞进书包里， 往外跑的时候还磕了一下腿：「刚都等了我那么久了，不差这一会儿。」 方芝不接她这种话，但脚下的步子也没有加快。 陈念很快追到了她身边，跟她絮絮叨叨说话：「老王对我就是爱之深责之切，你不用担心，他没真生我的气。」 方芝：「少说点话，他就不生气了。」 陈念：「这不是有事嘛，我跟你说的提议怎么样？我真跳不了舞，除非你唱的是个喜剧……」 方芝：「不会就学。」 「你看我学的会吗？」陈念甩了甩自己的胳膊腿，「术业有专攻，人各有天赋，我肢体不协调的程度，大概和我脸黑的程度一样深吧……」 有人沖他们招手，蹦着喊：「今天怎么这么慢啊？」 陈念跳下最后几节台阶：「又没让你等我们。」 林天意嘿嘿笑着道：「我乐意等，我等方芝，我有话和她说。」 「切～」陈念发出一声长长的嘲笑。 林天意二年级的时候是个小胖子，到了六年级，还是个小胖子。 方芝和陈念的个子都开始抽条了，他却不往高了走，专往圆了圈。 加上皮肤白，跟个大馒头似的。 大馒头能有什么正经事，他就是喜欢跟着陈念玩。 稍稍长大了点有了点自尊心，被陈念嫌弃的时候，就凑到方芝跟前去。 方芝不太爱理人，但好歹也不会赶他走。 「我听杜甜甜说，你毕业晚会要唱歌。」林天意拽着书包带子，兴奋地问她，「什么歌啊？」 方芝：「保密。」 顿了顿又道：「除非是参加节目的人，才可以知道。」 林天意拍着胸脯：「那你需要男女合唱吗？」 「不需要，」方芝看了眼陈念，「我需要个伴舞。」 林天意：「……」 林天意和陈念一起陷入了沉默。 方芝走到前面去了，林天意缩着身子到了陈念跟前：「你会跳舞吗？」 陈念斜眼看他：「你会跳舞吗？」 林天意：「我可以在台上滚来滚去。」 陈念：「我可 以踢着你在台上滚来滚去。」 林天意：「哈哈哈哈哈哈哈，我们演个滚来滚去的小品吧！」 陈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要丢人你去，我才不去。」 两人在身后吵吵闹闹，方芝听进去一些，没听进去一些。 到了自行车棚跟前，她推出自己那辆，抬脚跨上去，然后等陈念。 陈念小跑着过来，问她：「今天不是该我骑吗？」 方芝：「你被罚站了。」 陈念：「对啊，我都被罚站了，难道还要剥夺我骑车的权利吗？」 方芝：「只有乖孩子才有选择的权利。」 她指了指自己，一字一顿道：「乖孩子。」 陈念：「哦。」 去年，家里的老自行车坏了，刘春花新买了一辆，粉色的，特别漂亮。陈念不用学就会骑，缠着妈妈把这辆车徵用为了她俩上学的坐骑，代替来回的公交。 起初都是她带着方芝，但很快，方芝就不满足于只坐在后面了。她用一个礼拜的时间学会了骑车，再用一个礼拜的时间熟悉了来回的路，然后她们便开始了争司机大战。 陈念是怕方芝骑着不安全，而方芝大概是小孩子骑车都有瘾，哪怕带着人这一趟够累的了，还是要抢。 两人闹到妈妈跟前去，刘春花：「谁乖谁骑车。」 哇，真的是家长名言万金油。 于是今天明显做了错事的陈念丧失了司机资格，丧眉耷眼地爬上自行车后座，林天意指着她哈哈大笑：「陈念你今天被罚站了吗？你也有今天！」
第109页 陈念拍了方芝背一下：「走咯，不跟傻子说话。」 林天意快速推出了自己的车，慌里慌张地骑上去，蹿到她俩跟前并排着。 方芝个子高，腿长，可以顺利地坐在车座上。 林天意那么小那么圆，车座降到最低，脚离脚踏还有一小截，于是蹬一圈晃半圈，看着特别滑稽。 陈念每次看他这卖力的样，都有些后悔当初骗他：骑自行车长个。 「又不顺路，」陈念晃着双腿，「你跟着我们干啥呀。」 林天意：「 可以走到十字路口呀！」 陈念：「诶诶诶你小心点，有坑你也不躲……」 真是让人操碎了心。 过了十字路口，两辆车分道扬镳。 夏天已经到了，太阳明晃晃的照着，风把方芝的衣服鼓起来，时不时地就拍在陈念的脸上。 脸有些疼，但味道好闻。 到了人少的地方，不用再担心行路安全，陈念抓住方芝腰间的衣服，闭上眼睛，专心闻味道。 到家的时候，天还热着。 陈念嚎叫着奔上楼，敲门没有人开，只得自己掏钥匙打开了门。 屋里的确没人，桌上留着张纸条。 店里有事，饭在锅里——妈。 真是言简意赅。 陈念放下书包，先往厨房走，被方芝一把拽住：「洗手。」 陈念：「洗洗洗，我这不是想看一下，吃的是什么嘛！」 方芝：「洗了再看。」 陈念嘟着嘴：「我妈都没你这么严。」 最后还是听了方芝的话，先洗手再吃饭。吃完饭洗了碗，然后回房间做作业。 直到两人的作业各自做完了，这才从屋子里出来，一块看电视。 乖得很。 其实以前的流程倒没这么严，前两年，陈念撺掇家里人在未来会发展的很好的商业街买了间铺子，刘春花女士的私人定制服务有了正儿八经的门面，生意火爆的很。 自己一个人在店里忙不过来，爸爸有时候还得去帮忙。两位家长忙得不着家，方芝便自发地担当起了家长的责任，把陈念管的服服贴贴的。 陈念有时候觉得好玩，还故意装不懂事逗方芝。看她板着脸装大人的模样，心里快乐得很。 她们俩待一块，还真不知道是谁管谁呢。 电视今天看的是电影频道，放的是一部老音乐剧，演员们唱一会跳一会，再演一段戏，表演形式丰富的很。 显然这给了方芝灵感，电视还没看完，她便转头对陈念道：「你不想跳舞，可以。」 陈念：「嗯？」 方芝：「我们来演戏。」 陈念：「……」 方芝指着电视机：「就这 样。」 陈念皱巴着脸，快哭了：「姐姐，这样比光给你伴舞还难啊！」 「不难。」方芝道，「你不用唱歌，也不用跳舞，配合我把剧情演好就可以了……」 方芝说到这里，激动了起来。电视也不看了，人起身站到了客厅中央，开始给陈念边说边比划。 「我们跟着歌词，我先上来，然后你从这边……」 陈念安静地听着，方芝鲜少有这么活泼、这么话多的时候。她在客厅里跑来跑去，时不时唱一句，跳两下，说到兴奋处，眼睛闪闪发亮，像一只快乐的小鸟。 陈念没法形容这种感觉，她会忍不住随着方芝的动作一起笑，但也会在心里某一处，软绵绵地塌陷出一个深渊巨坑。 她看过方知着很多很多的表演，从她出道开始，陈念便是她忠实的粉丝。她无比喜爱方知着在舞台上的样子，那样的鲜活、灵动，仿佛所有生命的能量都撒在那几平米的地方。 这些，哪怕在她真的认识方知着以后，也没有改变。甚至有更甚的趋向。 亲近偶像的过程，并没有让偶像从神坛跌落。 方知着永远热忱地对待自己的事业，就像她永远热忱地对待自己的爱人。 但最终，她还是泯灭了自己的光亮。任谁都会去想，这份职业、这些梦想在带给她荣耀的同时，是不是带给了她更多的痛苦？ 不管在什么年代，娱乐圈向来是个人吃人的地方，浮华名利场，背后都是残忍的血肉骨骸。 方芝蹦哒了几十分钟，渴的不行，端着巨大的搪瓷水杯，咣咣咣地喝水。 陈念发了会呆，看凉水壶里的水不多了，便又倒满了晾着。 「你觉得怎么样？」方芝问她。 「挺好的。」陈念不知道怎么回答，抬眼瞄见方芝明显失望的神色，又赶紧补了句，「很棒。」 方芝：「那你答应了哦？」 陈念：「不不不，太难了，我要再想想。」 方芝：「不难，我们还有时间，我可以慢慢教你。」 陈念：「我怕上台……」 方芝认真看着她，截断了她 的话：「你就是不愿意。」 陈念是不太愿意，但并不是怕自己出丑。 陈念突然觉得她可能整件事都不太愿意，比如让方芝去唱歌，去表演，让闪闪发亮的她暴露在众人的视线里。 之前，最多也就是音乐老师让方芝唱唱歌示范一下。而毕业晚会，听说全校的学生都会来。 「我……」陈念顿了顿道，「再想想。」
第110页 方芝瘪了瘪嘴：「你不乐意我就找别人了。」 陈念问：「找谁？林天意吗？」 方芝冲到了电话跟前：「我这就给他打电话。」 陈念站着没动，方芝一个数字一个数字拨出来，的确是林天意家的号码。 林阿姨的甜品生意越做越大，短短几年，已经是两间铺子的老闆娘了。 方芝拨的号码就是老店的，老店开在林天意家楼下，林阿姨接了电话，只要喊一声，林天意就会从楼上噔噔噔的跑下来。 电话播出去，响了几声。陈念还是没动。 方芝紧紧握着话筒没放，两人较着劲，谁都不妥协。 电话接通了，没一会儿就出现了林天意的声音。 「喂！方芝吗！你找我有什么事呀！」 方芝抿了抿唇：「伴舞，做吗？」 林天意有些犹豫：「啊……」 方芝：「要是不做，以后都不带你玩了。」 林天意：「啊啊啊，做做做！」 陈念：「……」 真是没出息的很。 「那明天去学校说，再见。」方芝利落地挂了电话。 陈念：「你这样林天意得想一晚上，为什么方芝突然给我打这个电话？」 方芝哼了一声，没理她，转身进了屋。 爸爸妈妈这天回来的挺晚，陈念给开的门。 知女莫若母，刘春花见她第一句就问：「跟芝芝又闹矛盾了？」 陈念点了点头。 两小孩儿一块长大，上学一起放学还一起，偶尔拌个嘴，吵个架是非常正常的事情。 刘春花已经习惯了，她抬手摸了摸陈念的脑袋：「该早点哄的时候就早点哄，省的自己要不开心好几天。」 「哦。」陈念得了这句箴言，转身就去敲方芝的房门。 方芝刚好出来和叔叔阿姨打招唿，等再回自己房间的时候，陈念已经坐在里面了。 两人四目相对，方芝的手握在门把上，陈念清楚她的每一个小动作，于是开门见山地问道：「芝芝你有没有想过，自己将来要做什么？」 方芝：「这周的周记你准备写《我的梦想》吗？」 陈念笑了笑：「换成梦想这个词也可以。」 「我没有。」方芝回答道。 「真没有吗？」陈念抬了抬手，不太相信，「就，随便什么都可以。」 方芝摇了摇头。 陈念站起身，往她跟前走了走：「你没有什么想要的吗？」 方芝：「我想要的我都有。」 陈念：「……」 陈念简直想给她鼓掌，小小年纪就有霸道总裁的架势。 陈念：「那你将来想做什么？」 方芝偏了偏头，有些迷茫：「非得现在就要想吗？我觉得以后会发生很多很多的事，现在想也没用。」 陈念：「……」 陈念给她竖了竖大拇指：「你说的也没错。」 她拍拍方芝的肩膀：「早点睡吧。」 看来暂时，方芝对自己的未来还没有任何打算。 毕竟是个只有十一二岁的小孩，做好当前的作业，考好当前的试，最多也就再想想怎么玩。 陈念放下了一点心，却在心头挂起了一只钟。 警钟长鸣，让她脸上挂上了不属于小孩子的忧郁。 第二天到学校，没等方芝动作，陈念先去找了林天意。 一番诱哄恐吓之后，林天意不太敢接伴舞这活了。 陈念开心转头，就看到了不远处阴恻恻地盯着她的方芝。 陈念：「……」 陈念快步走过去：「林天意他们班比咱们的英语课早，我想问一下课堂测试题呢……」 「嗯。」方芝应声，绕过了她，「我不是来找你的，我找杜甜甜。」 陈念：「！！！！」 方芝：「她一定愿意加入我的舞台剧表演。」 怎么这就舞台剧了？？ ？ 这才过了几个小时，独唱节目就变成这么洋气的形式了？？？ 杜甜甜肯定愿意参加，她从小到大能得瑟的时候就从来没有不得瑟过。凡事能当着众人面表演的机会，哪怕是宣读不戴红领巾名单，她都乐意的很。 「你想找多少人啊？」陈念问，「不是刚和天意说过了吗？」 「不嫌人多。」方芝道，「人多了更好看。」 陈念攥住了她的胳膊，眉头皱起来：「再好看有我好看吗？」 第39章 就是很不爽。 如果方芝非得表演这个节目, 那也得和她陈念一块表演，关其他人什么事。 方芝在她眼皮子底下，她还能随时注意到问题, 随时解决。方芝跑去跟别人搞，还不止一个两个, 万一被别人带坏了怎么办？ 反正陈念有很多理由，有很多理由待在方芝身边。 她这么理直气壮地盯着方芝的时候, 眼睛便瞪得熘圆。方芝扯了扯胳膊, 道：「你好看, 你最好看，你好看有什么用呢？」 陈念：「我好看……那你就得用我。」 方芝：「……」 陈念：「我都说了我会考虑一下, 你也不等我考虑完就去找别人, 也太过分了吧……」 这倒打一耙的功力真是炉火纯青, 方芝长长唿出一口气，甩开了她的手：「你不喜欢还是不要搞了, 不喜欢的事做不好。」
第111页 「哇……」陈念不爽了，「我哪里有不喜欢了，我怎么可能没有别人做得好？你指望杜甜甜懂你说的舒适自由的状态吗？」 方芝：「……」 方芝继续往前走，陈念追着她：「我都说了我演, 你这还干嘛去呀？」 方芝：「我也说了不止一个人。」 「哇，不行！」陈念拖住了她, 「你昨晚还说了我们俩就够了, 不行不行不行……」 林天意看见她俩拉拉扯扯，从教室里出来了：「什么不行？方芝，陈念还不愿意跟你一起表演吗？没事，我们俩一起就行……」 陈念奔过去，朝着林天意宽厚的背就是一巴掌, 咬牙切齿地小声道：「刚跟你说什么了……」 林天意闭嘴了，但也就只有嘴闭上了而已。他的眼睛鼻子整张脸，身体的动作，都在诉说着自己的委屈。 这些委屈没理陈念，全抛给了方芝，方芝抿了抿唇，林天意做了个打电话的动作。 意思明确，昨天我们打电话说过的，你可不能反悔了。 方芝皱了皱眉，最终道：「行了，就这么定了，我们三个人……」 陈念：「不是，明明只有两个人的剧本……」 方芝：「林天意，你愿 意做一棵树吗？」 林天意勐点头：「愿意愿意愿意。」 陈念给气笑了，她撸了把林天意圆滚滚的后脑勺：「你看看你这点出息……」 「嘿嘿嘿。」林天意特嘚瑟，「方芝专门邀请我的。」 这事就这么定了下来，接下去就是方芝作为主演、主唱和编导，设定剧本，设定舞台，设定人物形象。然后他们三在放学后找时间排练。 方芝对待这件事情非常认真，其实那些想法在陈念看来非常的稚嫩，她甚至可以想像的到，之后在舞台上那尴尬的画面。 但却还是觉得熠熠生辉，说着这些的方芝熠熠生辉，小孩子的热情和想像熠熠生辉，还有她们在一块的时光，不管干什么事，都会在人生往后的记忆里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节目排练的差不多的时候，晚会也来临了。 时间定在周五晚上，所以除了满满当当的学生和老师，还有一部分家长。 小礼堂里塞满了人，方芝作为学生代表，要早早的上台发言，所以一开始，她就在后台等待上场的位置。 而陈念在台下，演员位，很偏，旁边坐着化了妆的林天意。 台上调试话筒的时候，他就在抖，等摄像机架起来，所有人入了场，他就抖得更厉害了。 「陈陈陈……念念念……」林天意缓慢地偏头看她，「你你你……害怕……吗？」 陈念：「不害怕。」 林天意：「那那那……你为什么……皱皱着眉……头……」 陈念：「……有吗？」 林天意抖抖索索地指她，陈念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她自己真不害怕，小屁孩的毕业晚会而已，演好了演砸了就那么回事，没什么好害怕的。 如果她紧张的话，那只可能是因为担心方芝。 她担心方芝害怕，担心方芝在后台衣服没整好了，嗓子不舒服了，她担心方芝演讲忘词，担心方芝表演效果不好了伤心…… 总之，她在方芝身上，有很多很多可以担心的。 「你……别……怕……」林天意突然握住了她的手，「我们……可以的……」 陈念：「嗯。」 林天意：「我有……皱眉头吗？」 陈念：「没有。」 林天意：「我都不敢……动……我有小红……点……」 陈念没忍住，忽而笑起来。 林天意是有小红点，林阿姨不仅给他擦了粉画了眉，还给他的眉心点上了小朋友表演节目都少不了的小红点。 圆圆大大的，配着林天意白胖的脸颊，和水汪汪的眼睛，像那种运用了夸张手法的年画娃娃。 林天意问她：「你笑什么？」 「没。」陈念越想越想笑，「今天有录像，等你长大了，这一定会成为你人生中极其难忘的回忆。」 林天意：「你是说我们今天一定会成功！一定很厉害吗！！！」 陈念实在憋不住了：「噗哈哈哈哈哈哈哈你就当是吧……」 她这一笑，林天意明显放松了下来。 他开始跟陈念分析节目单，预估他们今晚能不能成为最受欢迎表演，还要时不时地回头去找人。 「我妈来了诶！」他沖陈念喊，「刘阿姨也来了诶！」 陈念回头，看到了坐得很远的两姐妹，沖她们挥了挥手。 好歹还抢着了座位，由于是第一次举办，学校把这阵仗搞得还挺大，宣传也做得到位。从学生到家长都很好奇，所以今天的人真不少。 在万众期待中，晚会终于开始。 声音嘹亮的小主持人摇头晃脑地念着台本，台下热烈地鼓掌应和。 先是校长发言，主任发言，优秀教师发言，快二十分钟过去，终于到了优秀学生发言。 底下都是来看节目的，这会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叽叽喳喳的。 陈念只能跟身边的人小声喊「不要说话」，别的人她管不了。 方芝上了台，她身姿挺拔，扎着一丝不苟的马尾辫，穿着妈妈特别为她准备的白裙子。
第112页 红领巾红皮鞋，脸上脂粉未施，却唇红齿白，连眉毛都整齐得仿佛是仔细修剪过一样。 那双眼睛，更是动人，在强光的照射下，睫毛忽闪，目光从容又坚定。 她站到了话筒架前，并不着急开始，观察了下话 筒的高度，又抬手调了调。这才抬眸，未语先笑。 酒窝甜蜜，陈念听到了身后齐刷刷的惊嘆声，甚至有男生吹了声口哨。 方芝就这样，微笑着开口：「尊敬的校领导、老师，亲爱的同学们，大家晚上好。我是六年级一班学生方芝……」 陈念觉得目眩神迷。 平平无奇的稿子，到了方芝嘴里，总会有不一样的味道。 以前站在国旗下的方芝就够让人惊嘆，如今方芝站在舞台上，站在灯光里，良好的扩音设备和礼堂的迴响，让她镀上了一层高高在上又分外动人的光彩。 陈念怕这只是她一个人唯亲的错觉，于是在演讲的半中央调转了视线，去看其他人。 那么多的观众，那么多跨越了年龄和身份的观众，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在认真看着她。 老师脸上是骄傲，家长脸上是艷羡，小朋友们是崇拜、是痴迷，甚至是明晃晃的喜欢。 陈念看着好几张脸，已经知道了方芝将会成为这些男生心里的初恋白月光。 而台上的方芝，现在仅仅只有十二岁，每天的生活除了学习就是快乐的玩耍。她还并没有进行过任何的训练，有任何的理论或者实践的相关知识。 陈念突然感觉到了灭顶的恐惧。 就像是被扔进了无边无际的海里，而海浪如一堵墙，终会将她淹没。 有些人，天生属于舞台。 这甚至是命运都无法改变的事情。 陈念陷进座位里，垂下了目光。 她不敢再看方芝一眼，她的心跳如鼓，一声又一声，撞击得她胸口生疼。 林天意发现了她的异样，矮着身子问她：「陈念，你害怕了吗？」 陈念点头，声带艰难地挤出两个字：「害怕。」 林天意再一次握住了她的手：「不怕，我们一起的！我们一起，就不怕！」 陈念扯了扯嘴角，笑得很难看。 方芝的演讲结束后，底下掌声雷动。 随着她的鞠躬，掌声一茬茬地向上涌，达到了这场晚会的巅峰。 小主持人上台，十分聪明地说了句：「不要着急，后面还有我们优秀学生代表 的节目哦！」 口哨声便又响起来了。 方芝下了台，来到的便是陈念身边。 她的到来，吸引了一部分的目光，但方芝目不斜视，视线全落在林天意抓着陈念的手上。 方芝绕过陈念的身体，把那只手夺了过来，使劲揉了两下，这才问：「你哪里不舒服吗？」 「啊，我没有。」再看着面前的方芝，陈念觉得恍如隔世。 林天意插话：「她太紧张了……」 方芝又揉了两下陈念的手：「不要怕，没事的。待会我们再去后台练两遍。」 「嗯。」陈念点头道。 往后的时间里，陈念尽量分散自己的注意力，认真跟着方芝排练，走位，然后上台。 这次没有坐在台下，那令人窒息的恐惧感便减少了许多。 方芝在她身边，就还是平日里那个方芝，笑起来温柔甜美，眼睛里纯真热烈。 她唱的也是一首纯真甜美的歌，陈念演的是歌里那个和她「手牵手一步两步三步四步望着天*」的人，林天意是她们郊游时的树，地上开的花，躺着看的星星。 由于方芝歌声实在是好听，林天意的道具实在是丰富，他们的演出效果非常好，方芝再度将晚会推向了高潮。 表演结束，三个人回到台下的位置，接受来自四面八方的赞美。 林天意激动得不行，等林阿姨猫着腰过来看自己儿子时，突然就喜极而泣，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陈念静静地坐着，方芝也静静地坐着。 但她俩的手紧紧地牵在一起，谁都没松开。 晚会圆满落下帷幕，刘春花特意去问了摄像的师傅，这个录像之后在哪里可以看。 「到时候我们刻成光碟！」她兴奋地同林慧灵道，「这样谁来家里都能看到。」 林慧灵：「我后面给店里装台电视，放得高高的，一直播一直播。」 林天意害羞的：「妈！」 刘春花：「这个想法好，我也搞个电视……」 两人聊得停不下来，在要分别的十字路口硬是又聊了好一会儿，这才各自分开。 刘春花拦了车，母女三人全都坐 在后座上。她拔拉了下陈念脑门的头髮，问她：「累了吧？怎么蔫儿吧唧的，连话都不说。」 陈念垂着头，往下缩了缩：「嗯，累了。」 方芝往她跟前靠了靠，把自己的肩膀送到了陈念脑袋旁：「那你睡会儿吧。」 陈念这会是真不想说话，索性靠上方芝的肩膀，闭上了眼。 她这样，妈妈和方芝便也都不说话了，三人静静地到了家，妈妈问她：「要我背你上楼吗？」 「不用。」陈念跳了跳，一副恢復活力的样子。 她朝前冲去，喊着「回家咯！」，方芝紧跟在她身后，两人玩命般跑上楼，气喘吁吁地站在了大门口。
第113页 爸爸这两天出差没在家，陈念倒不是没有钥匙，只是刘春花女士一个人在后面，估计还没到楼门口，她总不能真扔她一个人再开次门。 方芝显然和她的想法相同，她们各自把着一边，相对喘气，像两个门神。 「你今天演的很棒。」方芝边喘边道。 陈念看着她，没搭声。 「我……」方芝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后，这才挺直了嵴背，郑重道，「你昨天问的问题，我有答案了。」 陈念低头笑起来，她不想听这个答案。 但谁都拦不住方芝去说，谁都拦不住一个孩子的梦想。 「我将来想当明星。」她笑着道。 作者有话要说：*「一步两步三步四步望着天」引用自周杰伦《星晴》歌词。 第40章 小升初考试结束以后, 陈念和方芝拥有了漫长的假期。 刘春花和陈军杰压根不担心这两孩子的成绩，所以早早地便许下了承诺，等成绩出来以后, 她们可以各自提一个愿望，爸爸妈妈会尽全力去完成。 分数没出来之前, 陈念嚷着要买别墅。气得刘春花敲了她脑壳好几下。 等分数出来了，两人双双进了全市前十, 刘春花和陈军杰在家属院里都横着走了, 陈念反而不嚷了。 她坐在家里看电视, 爸爸来到她跟前，递她一支冰淇淋, 问她：「念念, 你想要什么呀？你喜欢看电视吗？爸爸给你换个大屏幕的？你喜欢打游戏吗？我看你张叔叔儿子的游戏机好的很吶。你有想去的地方吗？咱们可以一起去旅游啊！」 陈念嗦着冰淇淋, 眼都不斜：「我还没想好呢。」 陈军杰：「别墅爸爸现在真的是买不起，你再等爸爸几年……」 陈念笑起来, 安慰地拍了拍爸爸的肩膀：「再等几年咱家也买不起，我开玩笑呢，别墅有什么好的，那么大, 我妈收拾不过来。」 陈军杰：「人家别墅都请保姆的。」 陈念：「那你还要有请保姆的钱哇，爸爸, 你工资是可以算出来的……」 陈军杰：「胡说！你不知道的多着呢……」 父女两个嘻嘻哈哈, 打打闹闹，就这么乱七八糟地聊偏了话题。 方芝在厨房里帮刘春花择菜，一把韭菜，她择得仔细，每一根都要把杆子捋得干干净净。 刘春花也不着急, 今天周末，这顿饭迟点吃也没问题。 她切完了土豆，转身靠着橱柜，问方芝：「芝芝，你想好要什么了吗？」 方芝抿着唇，又认真想了想才道：「想好了。」 刘春花蹲在了她跟前：「是什么呢？阿姨很好奇。」 方芝抬眼看向她，表情有些为难：「阿姨，我觉得不太好。」 「不会。」刘春花特别大方，「你能说什么不好的，只要阿姨能做到的，肯定帮你实现。」 方芝顿了顿，道：「我想自己赚点钱。 」 刘春花愣了。 方芝问她：「阿姨，有什么办法是可以让我赚到钱的吗？」 刘春花愣了好一会儿，才把这意思理过来，她清了清嗓子，认真同方芝掰扯：「芝芝，是这样的。你们现在还是孩子，不应该去赚钱，赚钱是我们大人的事。阿姨让你提愿望呢，就是直接跳过了你去赚钱这一步，你赚了钱想做什么，阿姨帮你搞啊。」 方芝垂下了视线：「我就是想自己赚钱。」 刘春花：「……」 刘春花试探着问她：「是想买什么东西吗？还是想体验一下赚钱的感觉？你要实在想的话，可以去阿姨店里，帮阿姨看下店，阿姨给你发工资。」 方芝把搞干净的韭菜整整齐齐地摆好：「那不是把钱从一个口袋里掏到另一个口袋里了吗？」 刘春花真想给她鼓鼓掌。 这些年，她经常反思自己，有两个过于聪明的孩子是好是坏。 那些作业啊，成绩啊的烦恼，她这个家长是没有的。可是十二岁的孩子就想自己独立自强了这种问题…… 真是让人头疼。 吃饭的时候，刘春花和陈军杰对视一眼，陈念瞄见他俩表情，就道：「我还没想好呢。」 刘春花道：「芝芝倒是想好了，念念你可以和芝芝交流一下，看看你们要不要一起。」 陈念：「啊。」 她从饭碗里抬头，看向方芝，方芝低头扒饭，不是很想和她在饭桌上交流这件事的样子。 陈念摆摆手：「哎呀哪里有你们两这种人，上赶着花钱，先吃饭嘛，等我想好了再说。」 这话题就这么揭了过去，直到大家吃完饭各自收拾歇了下来，陈念才钻进了方芝的屋里，问她：「你跟妈妈说什么了啊？」 方芝有些犹豫，陈念道：「你忘了我们之前的约定了吗？」 是的，之前她们有过约定。 在毕业晚会结束之后，在方芝同陈念说自己未来的梦想是成为大明星之后，陈念想了一晚，第二天同方芝说：「我们可以有个约定吗？」 她们约定了不管以后长大成为什么人， 都要做彼此最好的朋友，都要同彼此说自己最真实的想法，都要在遇到困难的时候想到彼此，互相帮助。 这大概是很多小朋友都互相发过的誓，方芝并没有觉得奇怪，一口答应下来。陈念知道这约定对于漫长的时光来说太过幼稚、轻巧，但她目前能向方芝要的，也就这样了。
第114页 多一天是一天，多一年是一年。 显然，这个约定在现在还是非常有效力的。 方芝听到这句话以后，便同她说了自己的真实想法。 「我想学唱歌，学跳舞，学表演。」方芝皱着眉头道，「但是好贵。所以我让阿姨帮我找能干的活，我要赚钱。」 和陈念猜的差距不大。 陈念捏了捏方芝又揪住自己衣角的手，示意她放松下来：「你是打听过了吗？」 「嗯。」方芝点点头，手指放松下来，拽着陈念的掌心开始研究，「那天表演完，音乐老师有问我要不要到她那里上课，她可以给我教很多课堂上教不了的东西。」 「还有这事呢。」陈念有些惊讶。 「我说我没想好，拒绝她了。」方芝抬眼看她，「我不会去她那里的，所以就没告诉你。」 「为什么不去啊？」陈念问，「你不是听喜欢她的吗？」 方芝：「挺喜欢的，但我觉得她……水平一般。」 陈念：「呵。」 方芝：「张晓明的妈妈是钢琴老师，拿了很多奖那种。我也想学钢琴。」 陈念都为自己爹妈的腰包感到心疼了：「慢慢来，慢慢来，我们一门一门地学……」 方芝点点头：「嗯。」 她挺认真的。 陈念看着她的表情，就知道她有多认真。 现在除却陈念那些超前的想法，就当下来看，方芝想要的艺术学习之路，对于他们这个家庭来说，都是很重的负担。 唱歌跳舞表演一样都不想少，老师还得请名师。 这些都不是一年两年的功夫，凭方芝的天赋，她真学起来，哪里有人捨得因为经济情况，就掐断这棵好苗子。 两人聊到最后，陈念同方芝道：「这事还是得跟我爸我妈说。」 方芝低着脑袋，很是沮丧：「我不想让他们花很多的钱。」 「咱家这两年可有钱多了，」陈念安慰她，「咱妈那店，可赚钱了。」 方芝：「她很辛苦。」 陈念：「所以我们要体谅她，不能隐瞒她，再让她为我们发愁了。」 这囫囵话还真就说动了方芝。 第二天，她写了一封长长的信，然后把叔叔阿姨叫到了一起，把信递给了他们。 信里写了对他们的感谢，写了自己对这个家的喜欢，写了自己这几个月突然萌生的梦想，最后老实地交代了自己为什么提出要赚钱的想法。 言辞真挚恳切，带着小孩子独有的天真，还非得坐在叔叔阿姨跟前，低着脑袋搓着手，等待他们把信看完，这让刘春花和陈军杰的心软得一塌煳涂。 自从接方芝回家以后，这孩子基本没给他们惹过什么麻烦。 不仅没惹麻烦，陈念还变得又聪明又懂事，两个小不点儿整天待一块，学习不用他们操心，玩耍不用他们操心，偶尔有点情况，稍微沟通一下就解决了。 哪里有这么懂事的孩子。 哪里有这么好养的孩子。 刘春花有时候同别的家长聊天，都觉得自家养两个孩子操的心，还不如别人家养一个孩子。特别是她开了店忙了以后，给孩子们的陪伴少了，偶尔情况紧急，连饭都做不了，这让她愧疚的很。 孩子给了他们很多东西，快乐，陪伴，重新对世界燃起的好奇，和永远在前方的希望。 方芝在信里说，自己提出想要学习唱歌跳舞的要求很过分，刘春花一点都不觉得过分。 说句很俗套的话，她觉得自己如今赚的这些钱，就是拿来给孩子花的。用在孩子身上，她最捨得，最不心疼。 她戳了戳身边的丈夫，问他：「看完了吗？」 陈军杰抹了抹自己的眼镜：「看完了看完了。」 刘春花把信仔细折起来，这才同方芝道：「芝芝，阿姨接下来跟你说的话，你要认真去想。」 方芝用力点头。 刘春花长舒一口气，道：「首先，你有了自己的梦想，阿姨 很高兴。梦想是一个人人生中非常重要的东西，它会让你永远都有目标，它会带给你欢乐，也会带给你辛苦。」 「阿姨支持你的任何梦想，因为阿姨知道你是一个好孩子，好孩子有自己的世界，那个世界里一定是五彩斑斓，让人幸福的。」 「你想学唱歌，跳舞，表演，乐器，都可以。但这些学习将会非常辛苦，因为你还要读书，一般孩子光是读书就已经很辛苦了。」 「如果太累，阿姨会心疼，你自己也会撑不住。所以阿姨需要调整好你的时间、课程，我们慢慢的，一步一步来。」 「另外，阿姨还要告诉你一件事。努力就会有回报，但回报，不一定会在你期望的时间，也不一定会以你期望的方式。很多人都想做大明星，很多人也都有成为大明星的实力，但大明星永远只有那么几个人。阿姨希望你享受学习艺术的过程，享受每一次可以登台表演的机会，对于结果，不要太过强求。」 「因为一旦特别特别想要一个得不到的东西，你就会失去更多。」 「阿姨对你的要求，就是希望你快乐，平安。其他的难题，阿姨和叔叔会努力去为你解决，但我们的能力有限，很多事情，可能没法做到最好。」 刘春花握住了方芝的手，笑着道：「最后，阿姨想跟你说，我们也很感谢你来到我们身边。你带给叔叔阿姨的，并不比叔叔阿姨给你的少。」
第115页 这番话说完，屋子里陷入一阵抽抽搭搭的寂静。 方芝在吸鼻子，陈军杰在吸鼻子，不远处坐着的陈念眼泪汪汪，鼻涕快下来的时候抽过一张纸，好大一声擤鼻涕的声响。 刘春花：「……」 陈念：「妈妈，妈妈你好伟大……」 刘春花：「……」 陈念：「爸爸，爸爸你倒是说句话啊……」 陈军杰：「我，我不会说话，就你妈说的，俺也一样！」 陈念：「你在机关里你居然不会说话，怪不得你还没升职……」 陈军杰气得握了握拳头：「我就升了！我就升了！！！ 」 陈念：「你还是注意安全，不要搞违反乱纪的事情啊。」 「有你这么说你爸的吗！」刘春花笑起来，「我老公升不了职没关系，回来帮我开店吧，反正赚的那点……」 陈军杰捂住了她的嘴，眉毛都快倒立了：「会升的！！！」 这么一搅和，大家都乐了起来。 陈念凑到了方芝跟前，问她：「那你想好先学哪一个了吗？」 刘春花朝她俩挥挥手：「你们别瞎猜，这个我去找专业的老师打听打听再说……」 「成。」陈念现在对自己妈妈是真放心，她想说的没说的，刘春花女士不仅都帮她说了，还往她晃晃悠悠的心里杵了根定海神针。 就像妈妈说的，学习是很辛苦的，享受学习的过程很重要，而结果，谁都没法预判。 但只要他们一家人在一起，只要他们一起努力，事情总会向它能走向的最好方向发展。 这天晚上，刘春花做饭的时候，方芝赖在厨房就没出去。 第二天一早，方芝便偷偷出门给一家人买了早餐，爸爸妈妈吃过各自去上班以后，方芝把陈念拽到了厨房，要和她研究怎么做饭。 陈念：「……」 她会倒是真会，但手艺一直不咋滴。原因无他，她爸妈真的挺宠她的，两人都会做饭，从小到大没给陈念什么进厨房的机会。后来上班了忙得很，基本也都外卖解决了。 陈念至今能想起来的，自己认认真真做饭的事情，还是在和方知着住在一起后。 谈恋爱嘛，总会有那么一瞬间，想为爱人准备好吃的饭菜，看到她惊喜的表情。 但结果比较惨烈，方知着吃了，也夸了，但方知着下午去赶通告的时候，拉肚子了。 「我……」陈念看着锅碗瓢盆，「我可以给你打下手，择菜什么的，切菜也行。但其他的可能比较……」 方芝：「没学怎么能说自己不会呢。」 陈念：「我学过……」 方芝：「没练过怎么知道自己不行。」 陈念：「……方芝芝你现在牛皮了，你现在是不是觉得任何事情只要你 努力就能做好。」 方芝笑起来：「是。」 靠，陈念在心底默默骂了个脏字。 方芝笑起来的样子，自信，明朗，太像舞台上的方知着了。 或者说，本来方芝就是方知着，但她曾经十分嚮往、十分崇拜的那个人，从舞台上下来，走进了生活里，走到了她身边。 这感觉，就像是她扛着一堆摄影器材去见方知着那天一样奇妙。 「加油吧。」陈念低头，对方芝道。 「加油。」方芝回她，简单的两个字真就给陈念的身体里充满了能量。 往后几天，两人一块努力，还真给爸妈做了一顿晚饭。 陈军杰高兴得不得了，说自己人在壮年就已经享了清福，刘春花有些心疼，勒令她俩不到必要的时候，不要再做饭了。 但必要不必要这种事，还不都由着人想。 刘春花在店里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方芝和陈念便会一起提着保温盒，来给她送吃的喝的。完了还要在店里待很久，帮忙做些力所能及的活。 这让刘春花愈发把方芝的事放在心上，很快就联繫好了老师，交了一个月的学费。 钢琴加声乐，从最基本的乐理知识开始，正式踏入方芝的艺术学习道路。 老师家有些远，刘春花不放心，送了两天，到第三天的时候，就被陈念硬拖着拦住了。 「我可以！」她沖妈妈喊，「我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不就送芝芝上课吗！」 刘春花：「你也是个小孩……」 陈念扯着嘴角，笑得十分邪魅狂狷：「我这个小孩做了多少你们大人都做不到的事呢……」 「行了行了。」刘春花拍她脑壳一巴掌，「你送你送，拿着遮阳伞啊，拿着水壶啊，把藿香正气水干一瓶再走……」 陈念扯着方芝跑掉了。 两人踩着夏天热烈的阳光到了公交站，陈念手里的伞大半个都挡在方芝头上。 方芝往她跟前靠了靠，两人穿着短袖的胳膊靠在一块，凉丝丝的。 方芝问她：「我去上课，你干什么？」 陈念：「你那跟前有市图书馆 啊，我去图书馆看书，又凉快又安静。」 方芝：「不无聊吗？」 陈念：「不无聊啊，咱们在书店一条街一待不也一整天。」 方芝抿了抿唇没说话，陈念反应过来，补了一句：「那当然跟你在一块是最有趣的，但这不是没办法嘛，但我一想到你就在不远的地方弹着钢琴唱着小曲……啧，这感觉也挺爽的。」
第116页 方芝：「爽什么？」 陈念：「爽你可怜啊哈哈哈哈你弹错了老师会不会打你手啊哈哈哈哈……」 真是欠揍的很。 方芝捏住了她胳膊上一小块肉，想掐她一把，但又怕真把人掐疼了，于是用了半天的劲，那块肉还纹丝不动。 「你这是什么爱好？」陈念继续笑呵呵地看着她，「想挽我胳膊就挽嘛，我又不是不给你挽……」 方芝扔下那块肉，背过身看站牌，再也不想和陈念说话了。 第41章 把方芝送到了钢琴老师家门口, 陈念便转身往下走。 门铃按了，但老师还没来开门，方芝转头看向她, 隔着栏杆的缝隙沖她指了指手腕上的手錶。 「明白。」陈念给她比个ok的手势，「到点我就来接你。」 方芝放下心来, 门开了，她进了屋。陈念蹦蹦跳跳地下了楼, 迈进室外炽烈的阳光里时, 突然有些迷茫。 真要去图书馆吗？她这几年没事看的书已经太多了。 方芝在努力学习自己喜欢的东西, 那她呢，她是不是也该找点事情做？ 一阵风吹过, 路两旁的杨树叶哗哗作响。 豆大的水滴砸到了陈念脑门上, 陈念抬头去看, 大半个天还晴着，暴雨却已经要来临了。 她四下张望, 想找个地方避雨。 望见街对面有人正手忙脚乱地收器材，太着急了，三脚架都合不上。 陈念抹了把脸跑过去，帮人把架子拽住, 让他先把相机卸了下来。 反光板掉在地上，雨落在上面, 砰砰直响。 那人要再去收东西, 陈念推了他一把：「你先抱着相机进去吧，这些又不着急。」 陈念的语气太过恨铁不成钢，一点都不像个小女孩能说出来的话，那人愣了愣。 陈念瞪过去，他赶紧抱着相机进了旁边的店里。 陈念身上已经有点湿了, 索性也就不那么着急了。 一手抓了三脚架，一手提着反光板，见旁边还有个包，索性都拿上了，往店里走。 「谢谢谢谢谢谢。」男生一连串地道谢，过来要接她手里的东西，陈念把包递给了，其他的没给。 「你叫什么名字啊？」陈念问。 「朱栋。」男生回答，「谢谢谢谢谢谢。」 陈念反手一卷将反光板收好递给他，又开始收三脚架：「这是你的店吗？」 朱栋脸红了，慌乱无措的模样：「不是，我，我是学徒……」 陈念上上下下瞄了他一圈，把三脚架往地上一杵：「那你赶紧拿干抹布把器材都擦一下吧，我就不收了。」 朱栋：「诶诶诶。」 陈 念：「相机检查一下，别进水了。」 朱栋：「诶诶诶。」 陈念转头看了看：「店里没人吗？」 朱栋脸更红了，人也更慌张了：「师父，师父出门了。」 「哦。」陈念自顾自地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那我可以在这里坐会吗？」 朱栋：「你坐你坐，你……你喝水吗？」 「喝，谢谢。」陈念道。 朱栋的确是个学徒，还是个进店没几天的。 对器材什么的不熟悉，招待人的动作倒是很熟练。他很快给陈念端了杯水过来，又拿了包纸巾放到了陈念面前的桌上，问道：「你是想拍照吗？」 十七八岁的男孩子，瘦都跟块板砖似的，同陈念说话都畏畏缩缩。 「我不拍照，」陈念指了指外面，「我躲会雨。」 大夏天的，暴雨来得十分快，外面这会霹雳吧啦地下起来，地上跳舞般地升起漂亮的水花。 「哦哦。」朱栋应了声，有些呆。 陈念：「你赶紧去擦你东西去啊。」 朱栋：「哦哦哦。」 他去忙活了，陈念便慢悠悠地喝水，顺便观察了下这家小影楼。 上下两层，下面招待人，上面估计有棚。店里墙上最显眼的位置贴着的是证件照例图，其他挂的最多的就是些小孩的写真。 百天留念，三岁留念这种。 看来走的是实用路线。 朱栋擦完了东西，在那小心翼翼地端详相机，满脸的提心弔胆的表情。 「应该没事。」陈念道，「你要不放心，打开看看啊。」 朱栋皱皱眉头，可怜巴巴的：「我……还是不了……」 陈念：「刚才有胆子拿出去拍照，现在没胆打开检查一下了？」 朱栋慌忙摆手：「我我我我不是，我就是，拿出去了一下，我没开机，我就看了一下……」 陈念觉得他是真可怜，语气缓和了点：「你师父不让你碰相机啊？」 朱栋不说话了，呆呆地站着。 陈念伸了伸手：「那你拿过来我看一下吧，我保证不弄坏。」 朱栋摇了摇头：「不了不了，我还是自己看吧。」 嘿，还不相信她。 陈念扯了扯嘴角，继续慢悠悠地喝茶，慢悠悠地看他捣鼓。 的确，有很多商业摄影公司招学徒，前几个月甚至大半年，都是当勤杂工使的。 平日里的工作就是搬搬东西，打打灯，提包逗人。照片拍完了，自己的工作也结束了，很少能碰到相机。 摄影器材贵，镜头易碎，稍微说得严重点，吓吓新人不是问题。
第117页 但其实问题的重点不在这里，相机再娇贵，它也不是纸煳的，正常的操作并不会损坏它。 打压新人是因为一场拍摄，摄影师只需要一个，而各种助理，需要很多个。 总要有人干又辛苦又没什么成就感的工作，你不干，难道还让人家老师父干吗？ 再说了，摄影这事，操作技术是最简单的，几天就能搞明白。往艺术摄影发展难的是创意和审美，往商业摄影发展难的是客户和渠道。 这些都需要学习很久，跟着师父多看看，脑子里就能多进去一些。 但当然，道理都懂，陈念看着朱栋这被吓破胆的样，还是觉得他挺可怜的。 朱栋检查完了相机，终于放心地松了口气：「应该没问题。」 「嗯。」陈念道，「那你赶紧收起来吧，小心你师父突然回来……」 朱栋拿着东西，小跑着进了屋。 等她出来了，陈念百无聊赖地问他：「你刚才想拍什么啊？大白天的支着三脚架。」 朱栋挠挠后脑勺：「想拍车。」 陈念：「拍车你拿那屁大一点的反光板干嘛啊，光打人正在开的车上去，要出交通事故了。」 朱栋：「我我没用，我就是……」 声音渐渐就没了。 「哎……」陈念嘆口气，「算了算了。」 朱栋闭了嘴，外面的雨还在下，终于把高温天气浇凉快了点。 陈念自己去给自己倒第二杯水的时候，朱栋往她跟前走了走，小声问她：「小妹妹，你会拍照啊？」 陈念：「一，我叫陈念。二，我可不止会拍。」 朱栋眼睛亮了起来，陈念：「我还能让你们店的业绩翻一番呢。」 朱栋：「啊？ 」 陈念：「哎呀就是让你们有很多很多的单子，赚多一倍的钱！」 朱栋：「啊！！！」 眼睛亮得能发出镭射光了。 这个时候人也不那么呆了，拿过陈念手里的杯子就替她接好了水，又从柜檯后面端出个装着瓜子花生糖果的盘子，将陈念舒舒服服地安置在了座位上。 「怎么样才能赚到更多的钱啊？」朱栋问。 陈念斜他一眼：「赚钱的法子我怎么可能随便告诉别人呢。」 朱栋：「那小妹妹，啊，不，陈师父，你要怎么样才肯跟我说？」 陈念：「我只跟特别听我话的人说。」 朱栋：「我特别听话。」 陈念：「那我今天布置你个任务。」 往后的时间里，陈念问了朱栋许多店里面的情况，比如有几个摄影师，谁是老闆，主要的客源途径。 朱栋其实并不是个完全听话的人，否则他不会趁着师父出门自己研究相机，也不会在陈念问这些问题的时候，触及到根本就躲躲闪闪。 他不是个笨人，那一副呆傻的模样，只是刻意降低了自己的威胁，好获得别人的信任。 他甚至可以说得上大胆，在这个雨天，就这么跟个小屁孩聊起生意的事来，并且真有跃跃欲试的打算。 陈念掌握了基本情况，跟自己猜的没什么两样。 这就是家活不旺也死不了的普通摄影店，老闆就是店里现如今唯一的摄影师，带了两个徒弟，一个是刚来半个月的朱栋，另一个来的时间也不长，今天跟他一块出门拍照去了。 客源基本是自己上门，加上师父那里一点老关系。主营就是各种证件照纪念照，收费也不高。 陈念今天给朱栋布置的任务是和师父谈一谈。 谈自己的薪资待遇，什么时候可以摸上相机，如果他找来了客户，有没有提成。 两人都在相互试探，陈念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这事能不能进行下去，有没有一个好的结果，对她的影响都不大。 聊得差不多的时候，雨也停了。 距离方芝下课还有几十分钟，陈念磕着瓜子喝着茶水慢悠悠地晃着腿 ，朱栋缩到了柜檯后面去，打开音响给她放歌。 是现在最流行的歌手，学校里孩子都喜欢的歌。 陈念笑起来，对他道：「拍照的时候顾客太紧张，你就给他放歌，想拍什么感觉的照片就放什么感觉的歌，三岁以上都适用。」 朱栋：「三岁以下呢？」 陈念：「耍猴给他们看。」 到点下课，方芝出了门，就看到了站在楼道的陈念。 陈念对上她的视线，咧开嘴就笑，露着一口大白牙，像个傻子。 方芝问她：「你什么时候到的？等多久了？」 陈念蹬蹬跑两步到了她跟前，又跟着她一块往下走：「刚到，我算着时间呢。」 方芝：「可是我今天迟下课五分钟。」 陈念：「这五分钟我也算了，哪个老师不拖堂。」 方芝：「那要是今天没拖堂，我就得等你五分钟了？」 陈念：「……」 陈念支棱起来了，她瞪大眼睛兇巴巴地对方芝道：「我都等你两小时了，你等五分钟怎么了！」 方芝看着她，停住了脚步。 陈念随着停下，安静的时间超过五秒便觉得有些慌：「芝芝，我跟你开玩笑呢，我不会让你等的，我早就到了……」 方芝抬手拍了她脑袋一下：「以后不许早到了，我下课去图书馆找你。」
第118页 陈念：「那不行，那必须我找你。」 方芝：「我找你。」 陈念：「我找你我找你，我愿意等，我就爱等，我最大的爱好就是等人了……」 这话说的真是违心。 其实陈念一点儿都不爱等人，她是个急吼吼的性格，想到什么就要立马去干，想要什么就去努力争取。 她愿意等的，等得心甘情愿浪费时光的，就只有方知着了。 等她忙完，等她回家，等她长大。 好在，在等待的过程中，她也总能找点乐子出来。 第二天陈念再送方芝去上课，刚到了摄影店门口，就被朱栋叫住了。 朱栋手里拿着一袋子冰淇淋，见到陈念，给她偷偷塞了一个。 「我和我师父谈了，他说他在的时候我就可以 摸相机。如果是我找的客户，有提成，一百块提十块。」 陈念：「那你找客户呀。」 朱栋：「我去哪里找啊？」 陈念：「你先去医院吧，新生儿科，嘴巴放甜一点，夸夸姐姐夸夸哥哥，夸夸孩子长得漂亮，拿上一本你们店里的儿童相册……但其实你们店拍的那些照片，不是很有竞争力。」 朱栋：「那要怎么样才有竞争力？」 陈念：「十块里给我五块，我告诉你。」 朱栋一点都没犹豫，提高了声音道：「没问题！」 陈念脑袋里有数不尽的商业快销模板，照片这事，就跟歌曲，衣服一样，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特徵，一代人有一代人的喜好。 更何况这个时候，自带高清摄像头的手机还没出现，生意好做得很。 陈念随便挑出一样适用的，跟朱栋仔细说了。 朱栋道：「店里没有这样的道具。」 陈念瘪瘪嘴：「这个你自己想办法咯。」 朱栋：「我不知道能不能拍出你说的那种效果。」 陈念：「你家店的设备可以，看看你师父可不可以吧，你师父要是不可以，你再来问我。」 朱栋点头：「好。」 陈念努力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跟着你师父，多看多学，先把相机摸熟了摸会了。年轻人啊，要肯吃苦才能赚到钱。」 朱栋没忍住笑起来：「陈师父，你也很年轻。」 陈念挑眉：「所以我吃苦耐劳的很啊，大热天的站大马路上跟你传道授业。」 朱栋非常不好意思：「今天店里有客人，我……」 「今天不过去，」陈念拆了冰淇淋塞进嘴里，「我忙得很。」 哪里没个能待的地方呢。 就凭陈念这聪明脑瓜子和一张能说会道的嘴。 叼着冰淇淋逛了会商场，又去图书馆正儿八经地看了会书，回去接方芝时，又被朱栋拦住了。 「道具我买好了。」朱栋低声道，「晚上师父不在店里，我自己先试试。」 「牛。」陈念沖他竖了竖大拇指。 真没想到，她随便捡了个人，居然是个行动力惊人的宝 贝。 第三天，朱栋便给陈念看了用个洋娃娃当拍摄对象的样片，陈念提了点意见。 第四天，朱栋再给陈念看的照片里就真的有小孩了。 第五天，朱栋给了陈念两块五毛的业绩分成。 第六天，店里没人，陈念好好地给朱栋上了堂摄影基础课。 第七天，方芝老师有事，推迟了一天的课，陈念和她在家里乐乐呵呵地玩了一整天。 第八天，朱栋再见到陈念，激动地抓着她的肩膀，非要留她一个电话号码。 「至于吗？」陈念道，「我说了我会过来的。」 朱栋：「可要是你不过来我就找不到你了。」 陈念：「那就说明咱俩师徒缘分尽了，放心，我要是想赚个冰棍钱，还是会找你的。」 朱栋：「你看起来不是缺钱的人。」 陈念乐得不行：「嘴巴是挺甜的啊。」 她留了个家附近便利店的电话，嘱咐朱栋没事就别打，做好自己的事。 朱栋从兜里掏出早就准备好的钱：「十块。」 「哇，生意不错啊……」陈念瞅着那张票子，皱巴了下眉头，「但你别一天天的给了，不然我觉得自己缺钱的很。」 两人商定好了一月一结，至于结多少，朱栋会不会按照真实的收入来，那就看他的良心了。 反正真正值钱的东西都在陈念脑袋里，愿不愿意掏出来，全凭她心情。 一月过去，方芝的唱歌水准突飞勐进，陈念拿了朱栋上交的一百五十二块八毛钱，请方芝吃好吃的，并且跟她夸下海口，以后要给她买钢琴。 再大半个月过去，暑假临近末尾。陈念同朱栋商量接下来的见面时间和地点，朱栋突然道：「我要辞职了。」 陈念：「啊？」 朱栋眼睛闪亮，充满了年轻人的壮志豪情：「我要自己干。」 陈念：「你别冲动……」 朱栋：「我已经借到买器材的钱了，陈念，你还给我出主意，我给你把分成提到百分之十。」 「现在你起步阶段比较难，五个点就可以了，等你步入正轨……」陈念顿了顿，笑得非常 地欠扁，「我要收二十个点了。」 第42章 过完暑假, 陈念和方芝踏入了人生的新阶段——中学生涯。
第119页 新学校新路线，刘春花照旧早早地带着两人去学校门口转了几圈，熟悉地形加採购学习用品。 这几年总得来说, 家里的经济实力提升不少，刘春花在孩子跟前花钱又向来大方, 于是钞票往陈念和方芝手里一塞，具体买什么, 她也就不管了。 陈念和方芝逛了一圈, 换了新书包, 装了满书包的新文具。 在方芝要挑铅笔盒的时候，陈念把方芝的手按下了：「这个不买。」 方芝抬眼看她：「为什么不买？」 陈念挑挑眉毛：「你明知故问。」 方芝：「都旧成那样了, 买两新的吧？」 陈念：「我觉得旧的好, 反正我用旧的, 你要是想用新的你就买。」 这真是明明白白的无理取闹，陈念噘着嘴, 心里清楚自己这种行为幼稚的很，行动上却一点儿都没退缩。 「成吧。」方芝把新的放下了，「我们看看别的。」 见她答应得这么利索，陈念反而不爽了。她凑到方芝跟前去, 看她的表情：「你是不是不高兴？你是不是觉得我很烦？你是不是很想买新的，但被我爱的绑架了所以只能选择放弃？」 方芝任由她唠叨, 好一会儿, 等陈念唠叨得渴了，掏钱买了瓶饮料给她递过去。 陈念盯着那饮料，眼睛里亮闪闪，心里美滋滋。 嘴上却还是贱得很：「哇，你别以为用一瓶娃哈哈就可以收买我, 我……」 方芝：「没有没有没有没有。」 陈念：「什么什么什么？」 方芝：「回答你刚才的问题。」 陈念插进吸管，勐吸了一口：「我刚才问了很多问题。」 方芝抬手在她脑袋上拍了一巴掌，终于有了点旺盛的情绪：「反正没有！」 陈念被打反而哈哈哈地大笑起来，像个脑瓜不太好的傻子。 待到开学那天，两人从头到脚从里到外都是新的，除了那个用了好几年的铅笔盒。 林天意和她们约好了一起报到，早早 就在校门口等着，陈念一见他，终于发出了多年来非常想要发出的感嘆：「有段时间没见，长个了啊！」 林天意兴奋得要死，这是他这段时间最喜欢听的话。他噔噔噔跑到陈念面前，抬着手比划：「长了长了！！！长了五厘米！！！」 陈念：「那也还是没我高。」 林天意：「还会长的还会长的！」 陈念：「你长我也长啊，说得好像谁不长似的。」 林天意气得直跺脚：「我一定会长得比你高！我妈妈说了，男孩子后面长得快！」 陈念看着他，咧着嘴乐呵呵地笑。 林阿姨个子不低，陈念觉得林天意将来个子应该也不至于太低。 陈念上辈子长到了169，在女孩子里算是蛮高的，但和男生比还是有很大差距。林天意说自己会长的比陈念高，极大概率会实现。 所以陈念才要趁着他现在是个小矮子，可劲欺负他啊。 「你妈妈还说你最帅呢。」陈念敲他个脑瓜崩，「你觉得自己帅吗？」 林天意：「我帅啊！我妈妈说了，我五官好看的！就是肉有些多，但肉多了可爱！」 陈念：「行吧，就这样吧。」 三人往学校里走，林天意终于得出空来同方芝说话：「方芝方芝，你是不是也长了啊？」 方芝松了松自己的书包背带：「嗯？有吗？我不太在乎这事，所以没注意。」 「哇——」林天意再笨，还是从这句话中受到了严重的打击。 他们一同考入的学校叫市一中，非常的顾名思义，这所中学在安良市就是排第一。 初中部每个年级有十七八个班，按成绩将拔尖的学生集中到了前三个实验班，剩下的再平分到普通班。 方芝和陈念的小升初考试成绩非常好，她俩双双进入到了初一一班。林天意的成绩差点，分到了五班。 一班到五班，一个在楼头，一个在楼尾。一中的楼长，林天意从这边跑到那边去报到，心情非常不好。 陈念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他：「丧什么，去了五班你说不定能考前十呢，来一班有什 么好，我估计我开学考试得倒数。」 方芝：「不许倒数。」 陈念：「五十个人，倒数第五十不行吗？」 方芝扯了扯嘴角：「那你最多倒数第四十九。」 林天意：「哇！你们够了哇！！！跟你们待一块我太痛苦了！！！」 陈念和方芝几乎同时：「那你别待。」 林天意：「那我不。」 陈念：「林天意你要反思一下自己，喜欢和经常打击自己的人待一块，是一种心理不健康的表现。」 林天意：「我就不健康就不健康就不健康！」 蔫皮蔫皮的，顶完嘴怕挨打又马上跑开，怂得不得了。 跑到了陈念和方芝前面去，回过身给她俩吐舌头扮鬼脸。 侧面的小径出来两个人，陈念紧喊慢喊，林天意还是撞了上去。 「小心……」 「啊——」 陈念：「……」 虽然非常嫌弃林天意这个傻样，但遇到这种情况，陈念还是赶紧跑了过去。 那两个人个子比他们高许多，身上都穿着校服，是他们的学姐学长。
第120页 女生表情冷漠，见林天意撞了过来往旁边闪了闪，眉头微微皱起。男生接住了林天意，明明被撞疼了，脸上却还是很快挂上了笑意。 林天意忙不迭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陈念到了跟前，也陪着他道歉：「对不起对不起，他跟我们玩呢没注意，撞到你们了不好意思。」 男生笑着道：「没事。」 他一只手还握在林天意胳膊上，林天意已经掉转了个身，上下左右对着面前的身体一通乱摸：「我我我是不是撞到你肚子了？是不是还踩你脚了？呜呜呜呜我不是故意的……」 说着就要哭了的样子。 男生赶紧又哄了两句：「真没事。」 他放开林天意，往后退了一步给他看：「你看，好好的。」 林天意吸了吸鼻子，低头盯着人家的球鞋：「鞋脏了。」 男生：「擦一下就行。」 陈念拽了林天意一把：「学长大人有大量，不跟你计较，你把你那傻样收一收。」 林天意抹了下脸，抬头看向男生，鞠了个躬：「学长，我是初一五班的林天意，你要是感觉哪里不舒服，就来我们班找我。我挺重的，我怕你有内伤……呜呜呜你放心，我一定负责到底！」 男生被逗笑，乐得不行：「你们是初一新生啊，我们是初三的。过几天我们社团招新，你们记得来看看啊。」 陈念偏了偏脑袋，她上辈子成绩没这么好，就近择校，没上一中。 他们中学最多有几个体育运动的队，没想到人家一中居然这么早就开始搞社团活动了。 「学长什么社团？」她饶有兴致地问。 男生：「话剧社，我叫温正楠，是社长。」 「哇哦。」陈念真没想到，林天意这傻子一撞，居然就撞到了话剧社的社长。 她转头看向方芝，方芝静静地站着，话剧社这事并没有吸引她的注意力。 她在看着那个女生。 从始至终就没说一个字的，那女生。 陈念的视线随着她扫过去，落在那女生身上。 女生个子高，长得也漂亮，小小年纪就出落得十分水灵，配上那个冷漠的表情，在校园里的确很吸睛。 但陈念觉得不至于吸得到方芝的睛。 毕竟……再好看也没方芝好看啊。 她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穿梭，这两人在互瞪，没人打算理她。 陈念只得开了口，问道：「学长，这位学姐也是你们话剧社的吗？」 「啊，是……」 温正楠刚开口，就被女生打断了：「走吧，张老师他们还在等着呢。」 温正楠顿了顿：「诶，好。」 他看向陈念几人：「那我们先走了，再见。」 陈念抬了抬手：「再见。」 林天意冲着人家喊：「有问题记得来找我啊！初一五班林天意！」 等人走的看不见了，陈念拍了林天意一巴掌：「你咋回事，上赶着让人家给你找毛病？」 林天意：「我怕他有毛病啊。」 陈念：「我看你有毛病，你别骗我啊，你那小脑袋瓜里想什么，你当我不知道吗？」 林天意：「我想什么啊？」 陈念戳他脑壳：「你自己反省。」 停顿了几秒钟，林天意：「我觉得他好好看啊，我想和他做朋友。」 温正楠是挺好看的，个高条顺，五官端正。但他最好看的地方不在于长相，而是气质。刚迈入青春期的小男生，身上看不出来一点浮躁和张狂，温润如玉，笑意盈盈，实在是难得。 「人好看跟你有什么关系？」陈念继续戳林天意脑壳，「又不是女孩子，你又不能追他。」 林天意：「呸呸呸，我才不早恋。」 陈念：「你重点是不是有点偏？」 林天意：「呸呸呸，我才不和他早恋。」 陈念：「……」 林天意可怜兮兮的：「他好高啊……」 陈念明白了，林天意是想变成温正楠那样。 「加油。」陈念拍了拍他肩膀。 处理完了这边，处理那边。 陈念凑到了方芝跟前去，挽住了她的胳膊：「芝芝你想去话剧社吗？」 方芝：「看看他们搞得怎么样吧。」 陈念沖她竖大拇指：「还是你厉害，见了美色都不为所动，理智思考，冷静办事。」 方芝转头看她：「美？谁美？」 陈念顿了顿，没慌，理直气壮：「刚才那个学姐啊，很漂亮。」 方芝：「很漂亮吗？」 陈念：「很漂亮啊，但是没你漂亮。」 方芝：「其他的呢？」 陈念：「什么其他的？」 方芝：「我没她高。」 陈念：「她比你大两岁，这两岁至关重要，你肯定比她高。」 方芝：「还有。」 陈念：「还有什么？」 方芝抿了抿唇，没说话。 陈念盯着她，方芝明显跑了神，半晌，她皱着眉头道：「我感觉有些奇怪。」 第43章 奇怪, 当然奇怪，陈念觉得要奇怪死了。 方芝从来没对别的人有这么严重的兴趣，更何况这人才第一次见面, 话都没说一句，连名字都不知道。 但在陈念这里, 这奇怪全部因方芝而起，要找到奇怪的原因, 也只能问方芝。
第121页 她盯着方芝, 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问她：「你觉得哪里奇怪？」 方芝的表情变了又变, 道：「说不上来。」 陈念：「……」 陈念感受到了极其不好的情绪，不管这奇怪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她这情绪都好不了了。 「走吧。」方芝转移了话题, 「待会还要去买练习册。」 陈念只能暂时终止了这件事, 回家之前，她拉着林天意小声道：「明天我陪你去看学长。」 林天意：「啊？」 陈念：「刚不还说要对人家负责吗？现在就不负了？」 林天意：「负负负。」 第二天秋高气爽正式开学。 校园里四下都是隐隐涌动的兴奋。 陈念跟着方芝一踏入初一一班的教室, 教室里所有人的目光便都落在了方芝身上。 在一群还没长开的小萝蔔头里，方芝实在是太优越了。 自身条件本来就是顶级的，气质还好，身上穿的用的还极其有品位。 毕竟那可是陈念现在已经只接成衣高定的妈妈精心挑选打扮过的。 但显然, 方芝已经适应了这种优越。她对大家过于关注的目光并不在意，安静地走上讲台, 看了眼底下还空着的座位, 便目标明确地带着陈念走了过去。 这份淡然，让她显得更加优越了。 陈念在她坐下身之前，用纸巾仔细擦了两人的座位，落座之后，陈念擦桌子, 方芝把两人包里要用的文具拿出来，该塞桌兜的塞桌兜，该放桌面的放桌面，全都整整齐齐地归置好。 两人配合默契，有什么要讨论的也都互相说着小话解决了，压根没有别的人挤进来的空间。 就这么新奇却也平淡地度过了一个上午，下午课间休息 的时候，陈念按照约定去找林天意。 她没叫方芝一起，只说自己找林天意有话说。 方芝看她一眼，轻轻「嗯」了一声。陈念都迈出去两步了，又返身回来揉了下方芝的脑袋：「想吃什么零食不？我给你买。」 「不要。」方芝摇了摇头 陈念笑了笑：「那放学了再吃。」 课间休息没多长时间，陈念快步冲到林天意门口，沖他一招手，林天意便从教室里蹿了出来。 两人几乎跑着下了楼，然后又跑过半个校园，这才到了初三楼下。 陈念仰头看着这四层大楼，问林天意：「他哪个班来着？」 林天意：「他哪个班来着？」 陈念：「你救命恩人的班级你都不知道？」 林天意：「不是救命恩人，是我撞了他。」 陈念一个冷漠的微笑：「哦，受害者，那你不知道也正常。」 她随便凑到了一堆同学跟前去：「学长学姐好，请问你们认识温正楠学长吗？他在哪个班啊？」 温正楠那种长相和气质，又是话剧社这么装逼的社团的社长，肯定是个知名人物。 陈念猜得不错，人群里很快有人应声道：「三班，他在三班。」 「谢谢学姐！」陈念沖那女生一鞠躬，「学姐人美心善！」 然后便拉着林天意赶紧往上沖，找三班去了。 到达三班门口的时候，真是气喘吁吁。 陈念往林天意背后唿了一巴掌：「赶紧把你受害人叫出来。」 林天意有些不好意思：「我……」 他们身后有人道：「你们来干嘛？」 陈念转头，看到了那个奇怪学姐。 「哇哦。」陈念发出声感嘆，「好巧啊，学姐。」 是真巧，省得她再去一波三折地跟人打听了。 女生微微皱着眉头，怀里抱着一沓作业本：「你们不要挡着门。」 「往后往后。」陈念扯了林天意一把，自己却一个跨步便凑到了女生跟前，抬手拿走了她一半的作业本，「学姐我来帮你拿，这也太多了。」 女生：「你……」 陈念转头进教室：「学姐你座位在哪里啊，还是要放在讲台上？」 女生站在门外没动，教室里的温正楠抬眼看了过来：「诶？你怎么来了？」 陈念顺便道：「温学长，门口有人找你。」 教室里「哗」地一声，飘过来了一半的目光。 小孩子嘛，就喜欢看别的班别的年级的学生来自己班找人，光靠几个简单的动作便可以脑补一整个系列的青春疼痛故事。 温正楠赶紧站起身，摘下了戴着的眼镜，往外走：「谁呀？」 陈念笑着道：「肇事者。」 温正楠到了门口，陈念回头沖奇怪学姐道：「学姐你怎么不进来啊？」 温正楠愣了愣，突然笑起来，他转头对陈念道：「她不是我们班的。」 陈念：「啊。」 真是有点儿丢人。 自觉一通操作勐如虎，结果这会站在人家陌生班级的讲台上，像个傻子。 陈念往出走：「打扰打扰。」 到了门口，温正楠同林天意在说话，林天意疯狂往陈念这边瞄，陈念没理她，问奇怪学姐：「学姐那你哪个班的啊？我帮你抱过去。」 「不用。」女生道，「你把东西还回来。」 脑子倒是很清醒，明白这些作业本是陈念抢过去的。 陈念笑起来，偏不如她的意：「我不，我就是要帮学姐拿东西，别人不心疼学姐我心疼。」
第122页 女生眉头皱得能夹核桃了，嘴角一扯，嘴里的话又冷又硬：「你算什么……」 温正楠回头拦住了她：「知晓，学妹想帮你拿，你就让她帮你拿过去吧。」 陈念嘴角的笑不太挂得住了：「学长，学姐她……叫什么？」 温正楠：「知晓啊，方知晓，知识的知，春眠不觉晓的晓。」 陈念的手一下子松了劲，手里的东西哗啦啦掉了一地。 林天意吓到了，赶紧冲过来帮她捡东西：「学长学姐对不起啊，她，她不是有意的，她不小心……」 温正楠也很快凑 了过来，帮忙捡东西。 方知晓没动，她看着陈念，两人视线相接，陈念觉得脑子里轰轰作响。 陈念在努力回想，在前世的方知着嘴里，有没有听到过方知晓这个名字。 没有，一点印象都没有。 但不可能是巧合，怎么可能是巧合。 如果只是在同一个学校中，有这么相近的名字，那有可能是巧合。但这个人昨天和他们意外遇到，方芝对她有那么多不同寻常的关注，怎么可能是巧合。 陈念仔细去看方知晓的脸，骨骼五官皮肉，没有找到明显的相似处。 但她身上的气质，冷漠又嫌弃的表情，陈念倒是熟悉的很。 林天意和温正楠捡好了作业本，温正楠看看陈念，再看看方知晓，道：「快上课了，学弟学妹你们快回去吧。」 方知晓收了目光，走到温正楠跟前，让他把作业本重新放回去。然后再一个眼神都没给陈念，朝自己的班级走去。 陈念还呆立在原地，林天意拽了拽她袖子，叫她：「陈念陈念，我们回去吧。」 陈念眨了眨眼，问他：「你和学长聊完了吗？」 林天意：「聊完了，学长没事，说我不用专门跑来看他了。」 「那怎么行。」陈念慢悠悠道，「我们还要来的。」 温正楠听到了，有些无奈：「真不用……」 陈念没看他，拉着林天意走了。 时间确实不多了，两人到了初一楼下，第一遍上课铃已经响起了。 两人上了楼，各自回了教室，陈念一屁股坐下的时候，老师也进了教室。 她神情还有些恍惚，方芝看她，陈念没敢去和方芝对视。 这节课陈念一直抬头看着老师，下课的时候觉得脖子僵得慌。 她动了动脖子，方芝手指捏在了她脖颈上：「不舒服吗？」 陈念被捏得差点跳起来：「啊啊不用，没事。」 方芝的手指悬空，皱起了眉头，陈念赶紧找补了两句：「我自己动动就好了，好了好了，你手有些凉，吓到我了。」 方芝收回了手，盯着桌上的本子，道：「下节课排座位。」 陈念：「啊，好。」 方芝：「我们可以选座位。」 陈念：「啊，这么好的吗？」 方芝：「前十都可以选。」 陈念扬起笑容：「那太好了。」 方芝：「你要是想和别人同桌，就别往我跟前坐。」 陈念愣住了。 方芝还是没看她，手指在桌兜底下，只有衣服被带动，会有一点点微微的响动。 「害。」陈念提高了声音：「我不想和你同桌想和谁同桌啊，全班的同学都虎视眈眈呢，我可不能把我的大宝贝给别人。」 方芝不说话，陈念决定透露点无关紧要的：「我上节课带林天意去找昨天碰到的那学长了，林天意对人家念念不忘的，我主要是想帮你打听下话剧社的事。」 方芝终于转头看她：「是吗？」 「当然啊，妥妥的。」陈念道，「虽然你现在还没正式学表演，但将来总要学的嘛。学校的话剧社可能没有很好的老师，但表演这事，实践是最重要的。你总不能和我搭戏演嘛，我没这个能力……」 方芝：「你有。」 陈念：「？？？？」 陈念：「我真不行。」 方芝：「我们上次表演挺好的。」 陈念拍了拍她胳膊：「哎，芝芝啊，我志不在此，你莫要强求了。我只要看着你在舞台上发光，就很开心了。」 方芝趴到了桌上，剩下的时间再没和陈念说话。 班会课，老师开始给他们排座位，大家收拾了东西出去，然后再按照名次一个个进。 方芝是第一个进，她找了个很好的位置，放下书包坐下来。 陈念和她中间隔了一个人，第二名进去左右看了一圈，很犹豫的模样，最后走到了方芝身边。 方芝坐的是靠过道的位置，第二名看着方芝，微微地抬了抬手：「我要坐里面。」 陈念就站在教室门口，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她盯着方芝，生怕方芝一个赌气，同桌的位置就成 了别人的。 教室里安静了几秒，陈念的心脏悬空几秒，方芝开口了：「里面有人。」 第二名：「？？？？」 第二名：「老师没说可以占座位。」 方芝：「我不想和你做同桌，抱歉。」 第二名脸一下子涨得通红，转身往另一边走去，随便找个位子坐下了。 陈念松了口气，她赶紧大步跨进教室，来到了方芝跟前：「来，我进去。」 方芝坐着没动。
第123页 陈念：「？？？？」 陈念心又提了起来，弯了腰压了声音：「芝芝我错了不管你生气什么我都错了你先让我进去好不好，好姐姐好同桌……」 方芝往前拉了拉凳子，让出了位置。 陈念挤进去，长长唿出一口气。 班会结束后便放学了，陈念有大片的时间来哄方芝。 其实没什么事，方芝也没那么难哄，等两人回到家，也就哄好了。 只是各自回房做作业的时候，陈念咬着笔，开始陷入沉思。而方芝做着题，时不时也会突然呆住。 想到同一个人。 第44章 往后几天, 陈念撺掇林天意去找了两次温正楠，不巧的是，温正楠挺忙的, 课间时间极其宝贵，时不时就被旁人拉走了。 听林天意说, 他在忙社团招新的事情。陈念面上平静，但心里挺着急的。 话剧社本来就是方芝很感兴趣的社团, 现在又多了一个方知晓, 陈念觉得到时候温正楠把桌子往学校里一摆, 方芝肯定会过去报名。 而在那之前，陈念希望自己先接触接触方知晓, 搞清楚一些事情, 有个心理准备。 难办的地方在于她和方芝已经养成了每天上学放学都在一块的习惯, 陈念实在是很难在方芝不怀疑的情况下，一个人拔开来去找方知晓。 只能曲线救国, 每天都催着林天意帮忙多打听点消息。 林天意在这方面还是很好用的，他人活泼可爱，带点天生的憨，很容易打入人群, 获得信任。 「就是这些了。」这天，两人靠着栏杆, 林天意说完了收穫, 陈念递给他一个面包。 「嘿嘿，谢谢。」林天意接过面包，啃了一大口，「其实也不用每次都给我带吃的，我们关系这么好……」 陈念打断了他的话：「我是觉得你最近瘦了, 瘦了就不可爱了。」 林天意愣住，嘴里叼着那一口面包，一时之间不知道是吃还是不吃了。 陈念乐呵呵笑起来，转了个身，看着楼下：「方知晓既然成绩又好，又有才华，怎么可能没朋友。」 林天意：「真没，温正楠都不觉得自己和方知晓是朋友。」 陈念确定了一遍：「她平时上学放学都一个人？」 「嗯，去上厕所也一个人。」林天意道，「不像你和方芝……啊，方芝，方知晓，你是不是喜欢叫这种名字的人啊？」 陈念抬手抢走了他的面包：「我智障啊，我喜欢一个名字。小小年纪整天把喜欢这两字挂嘴上，你是要早恋了吗你！」 林天意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朵根，他捂着耳朵：「你才早恋你才早恋！」 陈念没理这傻子，兀自发了会呆，等时间差不多了回了教室。 有人站在方芝身边，拿着本书在问她题。 白白净净的一个小男生，问个题耳朵尖尖都是红的，跟林天意那傻子一个样。 陈念快步走过去，一把抽过了男生手里的书：「哪个题不会啊，我看看。」 男生吓了一跳，愣愣的：「那个……第五题。」 「第五题啊。」陈念扫了眼，「这多简单啊，我现在跟你说了你下次又不会了。把书翻开，第二 章，仔细看一遍，以后这类题都会做了。」 男生：「啊啊……」 陈念把书递给他：「快上课了，我进去了。」 男生只得往后退了几步，方芝给她让开来个窄窄的过道，陈念挤着她的身子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上课铃响了，男生走了，陈念凑到方芝耳朵边跟她说悄悄话：「给同学讲题要有选择性，不要浪费自己的时间。」 方芝扯了扯嘴角：「那给所有人讲题都是浪费我的时间。」 「我除外。」陈念摊开了书本，「给我讲题起码会获得快乐。」 下午第四节 是阅读课，基本相当于自习。 老师布置了阅读任务，大家静静地看书，陈念盯着课本，没一会儿就分了神。 方芝的笔尖在她书上敲了敲，吸引了她的注意力以后，给她递了个眼神：看书。 「啊……」陈念低低感嘆句，翻过了面前许久没翻过去的那一页。 老师坐在讲台上，手里也拿着本书，被窗户透进来的阳光晒着，懒洋洋的。 陈念心里有了主意，等这节课还剩下十分钟时，她写了张纸条，推到方芝面前，然后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肚子，发出了一声前后两排都能听得见的痛苦呻吟。 方芝立马看了过来，问她：「哪里疼？」 陈念看了眼方芝，身子拱了拱，把自己的肚子藏得更深了，她抬头看向讲台上的老师，举起了一只手，表情十分痛苦：「报告，老师我肚子疼。」 方芝站起了身，替她叫老师：「老师，陈念身体不舒服。」 老师赶紧放下书走了过来：「你是怎么个疼法？」 陈念推了下方芝，方芝起身让出 了空间，陈念躬着身子到了老师跟前，低声道：「要去厕所那种。」 老师挥了挥手：「那你赶紧去，赶紧去。」 陈念表情扭曲：「老师，你要是不放心的话，可以跟着我……」 方芝：「老师，我可以陪她去吗？」 陈念连忙按下她的手：「不用不用，我一个人就可以。」 老师抬手指了指：「你赶紧去吧。」
第124页 陈念小步往外跑去，迫不及待的模样，十足十地真实。 方芝目送她离开，实在看不到了，才垂下了视线。 又看了遍那张纸条，陈念写着：要是下课前我没回来，就是先回家了，不要等我。 方芝的眉头皱了起来。 陈念目标明确，先是往厕所的方向，等到了人少的地方，便拐了个弯朝初三的区域走去。 方知晓在初三一班，这节课是社会实践，但因为都初三了，课业重要，所以这节课会自动改成自习。 陈念在初三楼下找了个犄角旮旯待着，然后从兜里摸出块泡泡糖塞进嘴里，慢慢地等。 六分钟后，放学铃响了，四下的教室开始有了震动。 再两分钟，便开始有人从教室里涌了出来，陈念也得以从旮旯里解脱，抽身出来，找个好位置，继续等着。 在一大堆人里盯自己要找的那个其实还蛮难的，陈念盯得眼睛酸，都没看到人。 直到大部队全都涌到前方去了，人群变得稀稀拉拉，方知晓才从楼道里出来，一个人抬头挺胸安静地往前走。 陈念吹了个泡泡，落后几步，跟上了她。 方知晓果然不像个有朋友的人，一路从学校里出来，到了公交站，都没和任何人打过招唿，更别说说话。 陈念和她上了同一辆车，放学高峰期，车里挤满了穿着同样校服的学生，叽叽喳喳，吵闹得很。 没人注意角落里低头戴着耳机的方知晓，也没人注意另一边图谋不轨的陈念。 没过几站，方知晓便下了车，陈念赶紧挤过人群，也下了车。 方知晓过了马路，走进巷子里，陈念不太有跟踪的经验，怕被发现，只得慢了几 步。 但还是被发现了。 本来匀速前进的方知晓拐过一个弯突然便跑了起来，和有时间差的陈念拉开了很远的距离。 眼看着人要跑没了，陈念心里乱糟糟的，没想那么多，抬脚便追了上去。 方知晓不往人多的地方跑，也不寻求路人的帮助，甚至连一个回头都没有，就只这么铆着劲往前沖，她个子高，迈的步子大，跑起来像一头灵动的鹿。 陈念要不是这几年为了参加学校运动会特意练过跑步，指不定跑几分钟就跟丢了。 她身体素质不错，又没有书包的负重，就这么一直追着，过了一条街，又过了一条街。 等追到第三条街的时候，方知晓终于不跑了，她停下了脚步，额头上冒着汗，转身看向陈念。 陈念觉得被被跟踪的人这么看着有些尴尬，但她和方知晓之间还有一段距离，要是现在放弃，那可就太前功尽弃了。 于是她在方知晓的注视下跑完了最后几步，在距离方知晓两米远的地方停下，长长唿出几口气。 「对，对不起。」陈念喘着道，「我没想着……追你。」 「你想干什么？」方知晓问。 陈念没忍住，道：「你别管我干什么，以后要碰到这种情况，要么往人堆里扎，要么找警察叔叔帮忙，别一个人在那瞎跑。我腿短追不上你，要换个腿长点的，不安好心的，你这咋办啊？」 方知晓：「你安好心？」 陈念：「……」 陈念：「不好不坏吧。」 方知晓：「要说就说，不说你继续跑着吧。」 说罢又要抬腿，陈念赶紧叫住了她：「我没多少时间了，我找你……就是想跟你打听点话剧社的事。」 方知晓眨巴了下眼睛，突然走到了陈念跟前：「那你请我吃饭。」 陈念愣住了。 方知晓一看就是个聪明人，特别聪明的那种。 跟方知晓这一趟，陈念原本的打算是看看她家住在哪里，后面有机会去打听一下，她父母姓甚名谁，到底跟方芝有没有关系。 如果被发现了，就随便扯点藉口聊几句，管对方相不相 信，能打探到一点消息就行。 最坏的结果也就是方知晓对她产生芥蒂，以后更躲着她，反正她现在和方知晓也没什么联繫。 方知晓这性格，要想有点联繫太难了，陈念整天和方芝待在一块，付不出那么多的时间和精力。 所以陈念怎么都没想到，原本没抱多少期望，并且眼看着失败了的事，突然就从天上掉下了个大馅饼，砸在了她脸上。 「你说什么？」陈念确认一遍。 方知晓站在她跟前，一步的距离，四目相对，明确得很：「请我吃饭，我就告诉你话剧社的事。」 陈念看了下四周：「你想吃什么啊？」 方知晓：「烤肉，井家的。」 井家烤肉陈念知道，是市里新开的一家连锁店。 生意很好，价格也很贵，压根就不是他们这样的初中生随便就能去吃一顿的水准。 「井家没在这儿，」陈念道，「你要是饿了的话，我们先去对面的肯德基？」 方知晓：「肯德基不回答问题。」 陈念：「……」 陈念：「所以去井家，我问的所有问题都会回答吗？」 方知晓：「不一定，看情况。」 陈念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不行就算了。」方知晓转身往前走。 「行。」陈念叫住了她，「但不是现在，我得回家了。周末我们约个时间。」
第125页 第45章 回家的时候陈念斥巨资叫了个摩的, 一路在晚高峰中风驰电挚，所以到家的时间并不算太晚。 今天又是爸妈很忙的一天，家里只有方芝一个人, 陈念推开她卧室门的时候，方芝正在做作业。 很安静, 只有笔尖唰唰的声响。 「嗨~」陈念沖她招招手，笑着打招唿, 「吃饭了没有啊。」 「没有。」方芝没转头, 还在做作业, 「都在锅里。」 「那我去热。」陈念抚了抚肚子，「哎, 好一通拉, 都拉空我了……」 方芝终于看向她, 但没说话，就这么静静地看了她几秒钟。 陈念有些心虚, 但为了不表现得心虚，大方看着她。 方芝起身，道：「去吃饭吧。」 陈念松了口气，放下书包, 蹦着去了厨房。 开学之后，方芝的周末其实比周内还要忙。 钢琴课声乐课, 刘春花女士又新报了形体舞蹈课给她, 于是上午下午几趟转场，剩下的时间就只能用来做作业和休息了。 周六，陈念陪着方芝跑了一天。周天一早，她躺在床上装赖床，可怜兮兮地跟方芝道：「起不来了起不来了呜呜呜呜……」 方芝非常地善解人意, 道：「你睡吧，我自己去可以的。」 陈念拧来拧去：「可是我想陪芝芝想陪芝芝，芝芝要是在家里上课就好了……」 方芝：「那你努力赚钱给我买钢琴呀。」 陈念抱着被子，良心不安，硬生生挤出点生理泪水：「哦。」 方芝拽了拽她头髮，自己去洗漱吃饭，然后出了门。 陈念扔了被子，躺倒在床上，发了会呆。 和方知晓约的是十一点，中午饭点。陈念一家四口，三位为了自己的学习和工作忙得中午都不能回家吃顿饭，而陈念却拿着好容易从朱栋身上剥削下来的钱，去请不相识的人吃大餐。 「啧。」陈念递给自己一声嘲讽。 她翻身下床，怀抱着愧疚为家里做了遍清洁卫生，然后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便出门坐上公交，去往井家烤肉。 她 十点半到的，拿着号码牌等了三十分钟，才有了个两人的位置。 方知晓还没来，这个时候他们这些初中娃娃还没得手机，碰到这种约会迟到的，真是急死个人。 陈念坐在高高的凳子上晃着腿，拿着菜单看了一遍又一遍，沖路过的服务员不好意思地笑：「阿姨，等会点单，我朋友没到呢。」 一个小孩子，没人为难她。 就这么又等了二十分钟，方知晓才终于露了面。 大秋天的，她上身背心下身超短裙肩膀上挂着个宽宽大大的棒球服外套，不羁的很。 人到了跟前，往陈念对面的椅子上一坐，支棱着半条腿，满头的小辫子，抬眼之间有闪闪亮亮的眼影。 「点了吗？」方知晓问。 「没呢。」陈念把菜单给她递过去，「这也太贵了。」 方知晓扯了扯嘴角：「我又没逼你来。」 「我自愿的。」陈念并不反驳，只是侧身在兜里翻了翻，翻出几张人民币，啪地全放到了桌子上，「但我就这些钱，你算着点，点超了我们就只能给人洗盘子了。」 方知晓的视线从菜单上移开，落到了陈念脸上。 陈念同她对视，穷得坦荡荡：「我又不赚钱，这都是我平时攒的零花钱。」 「行。」方知晓放下菜单，抬手拿过那些钱数了数，然后叫过来服务员，报了菜。 陈念刚才已经研究了好一会儿这菜单了，各类肉大概什么价格心里都有数，方知晓还真紧着她这钱数点了一顿，荤素搭配，还没忘了饮料。 菜上桌的时候，单子也到了。 陈念拿过看了眼，方知晓只给她省了五毛钱。 陈念笑起来，道：「你数学挺好的啊。」 方知晓拿着夹子，专注烤肉：「我各科成绩都挺好的。」 「这个我知道。」陈念看着她，「你不仅学习成绩好，还参加了好多唱歌跳舞的比赛，拿了不少奖。」 方知晓：「嗯。」 陈念：「还接过广告，好像还去剧组客串过？」 方知晓翻动着烤肉，动作熟练：「嗯。」 陈念由衷感嘆：「你好厉害啊。」 方知晓没应这个声，肉片滋滋作响，很快就散发出了浓郁的香味。方知晓将烤好的肉切碎，全都放在了自己盘子里。 陈念：「……」 方知晓开始低头吃肉，虽然着装挺叛逆，但吃饭的动作挺优雅。 优雅并迅速，吃完一片接下一片，完全没有给陈念留一块的意思。 陈念本来没那么饿，也没那么馋，但被她这么一刺激，总觉得今天这顿饭自己少吃一口，就亏了似的。 于是陈念不急着说话了，自己也开始上手烤肉，烤，吃，烤，吃，两人点的东西本来就不多，很快就把一桌子的食物给扫荡得干干净净。 「嗝。」陈念打了个饱嗝，端过饮料，勐灌了一口。 方知晓咬着吸管，喝完最后一口橙汁，然后便抬手道：「服务员，买单。」 陈念：「？？？？」 陈念急了：「怎么就买单了，谁跟你说买单了，我话都还没问呢。」 方知晓：「饭吃完了啊。」
第126页 陈念：「就算是等价交换你这也过分了吧，我才跟你说了几句话啊。」 方知晓看了眼腕上的运动手錶：「二十分钟，你不说等着我说吗？」 「嘿，你这不是吃得凶吗？」陈念真是无语了。 眼看着服务员到了跟前，钱又在方知晓手里，陈念只得含泪从兜里又摸出来几十块钱，拍在了桌上：「再点份甜品吧。」 方知晓欣然接受：「行。」 方知晓看看菜单：「只够点一份我喜欢吃的。」 陈念：「你吃你吃你吃我不吃我吃才亏得慌。」 方知晓微微一笑，眼睛弯起来的样子看起来特别无辜：「好的，那麻烦你再给我们加一份这个。」 服务员应声下去了，陈念抓紧时间，炮轰方知晓：「你是从小学这些的吗？唱歌跳舞。」 方知晓：「嗯。」 陈念：「有多小？」 方知晓：「六年级。」 陈念：「那也不是特别小。」 方知晓看她一眼。 陈念：「你很 喜欢这些吗？」 方知晓：「还行。」 陈念：「还行是怎么个还行法？」 方知晓：「别人都喜欢看，我表演了能赚钱。」 陈念：「……」 陈念：「你小小年纪倒是挺……挺人间清醒。」 方知晓：「也不是特别小，也就比你大两级吧。」 陈念：「……」 服务员端着甜品过来了，陈念：「你们家店什么都好，就是上菜太快了。」 服务员：「？？？？」 方知晓：「帮我打包一下吧，我带走。」 陈念：「？？？？」 陈念喊起来了：「你怎么能这样呢！」 方知晓神情叛逆，语调冷漠：「我就这样。」 服务员开始去拿打包盒子了，陈念：「行行行你厉害你牛逼我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 方知晓看着她，陈念那问题在脑袋里拐了个弯，又有些犹豫：「你……那个，就是……你家……」 方知晓盯着她的眼神晃了晃。 陈念闭嘴了。 倒不是害怕，一个小屁孩，能有什么可害怕的。陈念就是有些不忍心。 她真正想问的问题很简单，你家是什么情况，你爸妈是你亲生父母吗，你是本来就叫这个名字，还是后来改成了这个名字。 但这些问题，如果方知晓家是普通的正常家庭还好，如果不是，那就是往别人心口里扎刀子。 是个成年人都有些受不了，更何况方知晓只是个十四五岁的小孩。 哪怕这个小孩挺臭屁，一副冷酷无情，只为利而来的幼稚模样。 服务员已经拿着打包盒过来了，陈念换了个问题：「你对那天我们第一次见面，我身边那个女孩有什么看法？」 方知晓道：「没什么看法。」 陈念：「没什么看法你盯人家看那么久，我告诉你，她可是我罩着的……」 方知晓突然笑了，她提了服务员装好的小蛋糕：「我看她好看多看两眼不行吗？」 陈念：「……」 过去的小孩这都什么臭毛病！ 没等她发火，方知晓便已经转身往外走了。 桌面上明晃晃放着陈念那些钱，服务员看着陈念，没她说话不好动。 陈念把那些钱扒拉过来，递给服务员，气唿唿地道：「麻烦买单。」 服务员长舒一口气，报到：「十九号桌买单——」 等陈念结完帐再出来，方知晓连个影都没了。 陈念又气又想笑，觉得自己一把年纪了，被个小孩给玩了。 剩下的时间无事可做，想着之后要再和方知晓接触还得多备点钱，干脆便去找了朱栋一趟。 朱栋说干就干，这也就十来天时间，傢伙式买了，单都开始接了。 他下得了那个狠劲，陈念让他去找客户，他就死乞白赖地找，电话本本已经写了几十页，每一个电话后面都有相应的备註。 「主要就是拍小孩，大一点的。」朱栋道，「小的现在没法接，我棚没搞好。」 「没钱租工作室了吧？」 朱栋：「对。」 陈念：「也不用急，现在天气好，室外拍出来的照片更好看。我再跟你说几个模板。」 朱栋赶紧掏出了笔，认真做记录。 两人就蹲在一处老旧小区的楼道里，陈念谆谆教诲，朱栋认真学习。 聊了快一个小时时间，陈念口干舌燥，朱栋跑去买了瓶水给她。 还是徒弟乖，陈念心想。 临走的时候，陈念同朱栋道：「你现在这个客户群定位不错，能养得活你。要没得客源了，多给学校和少年宫跟前跑跑。」 朱栋：「好。」 陈念想到点什么，皱皱眉头：「没事你跟那些家长打听打听，哪里教唱歌跳舞这些的比较好，还有就是，哪里有比赛……那些参加比赛的孩子，可以适当提高价格，拍得更精緻一些。」 朱栋：「好。」 陈念拍拍他的肩膀：「加油，等再攒点钱，买台好电脑。前路漫漫，潜力无限啊！」 她说这话的语气可真是十足十地老气，照别人看了，都会觉得奇怪得很，但朱栋显然已经适应了，被鼓励之后有些激动，信心满满地握了握拳：「
第127页 我可以的！」 陈念转头问他：「你真就这么听我的话？」 朱栋：「谁能让我赚钱我听谁的。」 陈念：「豁。」 朱栋：「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师父你很厉害，虽然你年龄小……」 陈念摆了摆手：「行了行了，这些都不重要。」 她觉得现在的小年轻三观有点点问题，怎么一个个都朝钱看齐，没有一点人和人之间的信任。 朱栋：「等我租了门面，就给师父提到二十个点。」 陈念：「！！！好。」 陈念：「那我们到时候要签个正式的合同。」 朱栋：「师父签合同得成年吧？」 陈念：「我有我的办法，你管我！」 和朱栋见完面以后，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陈念去接方芝下课。 她藏在拐弯处的小角落里，方芝从楼上下来没有看到她，轻巧的步子一跳一跳的，嘴里还哼着歌。 陈念沖了出去，冲到她跟前「嗷呜」一声。 方芝吓了一跳，身子都往后仰了大半截，柔软的像根藤条。 陈念扶住她的背把她揽了回来，傻呵呵地沖她笑：「上课这么开心呢？」 方芝道：「睡懒觉怎么开心呢？」 陈念和她并排走在一起，翘着脚：「还行吧，没想像的那么开心，还是和芝芝待在一块比较开心。」 方芝偏头看她，突然问她：「你中午吃的什么？」 陈念：「啊？」 方芝：「中午你在家吃的什么？」 陈念愣了愣，抬抬手：「就，随便吃了点。」 方芝凑到她跟前，吸了吸鼻子：「身上有味道。」 「啊……那个，哈哈哈哈……」陈念只得找点藉口，「我一个人无聊，去商场玩了会，沾上味道了吧。」 方芝眨眨眼：「哦。」 陈念赶紧找个话题岔开了：「你演讲稿写好了吗？」 方芝：「今晚写。」 陈念：「哇，周二就要开学典礼了，你还没写呢。」 方芝：「急什么，很快就写好了。」 陈念笑起来：「方同学现在 厉害了，都不用我给你把关了。」 方芝：「每学期都写，内容都差不多。」 说的倒也没错，方芝成绩好，人又长得漂亮，年年学生代表发言都是她。 再加上升国旗演讲，她在全校师生面前背过的这些正儿八经的稿子，随便拉着凑一凑，就是一篇新的。 「真是优秀啊。」陈念背着手，莫名有种为人母的骄傲。 方芝倒是不在意这个，她眼睛亮闪闪地道：「听说开学典礼还有表演节目的。」 陈念：「诶？」 方芝：「应该在最后面，为了让大家看完领奖。」 陈念：「厉害了，你想要上吗？」 方芝：「不，人家早都定了。」 是早都定了，这么好的场合，这么重要的表演，暂时还不会落在他们刚进学校的初一新生头上。 周二下午，风和日丽，一中开学典礼正式开始。尽管方芝上台的时候穿的是统一的校服，还是引起了底下阵阵惊嘆。 陈念个子高，只能坐在班级后排，他们班的位置又比较偏，斜着身子看方芝，不能大大方方地张扬这是我同学，这是我姐妹，这是我的好伙伴，真是不尽兴的很。 不过方芝演讲完下台，带着一众人的目光坐到了陈念身边，转头只对陈念笑，还是给了陈念大大的心理满足。 节目表演果然在所有的流程都走完之后，同学们已经被秋老虎晒得蔫了吧唧的，却还是要等着这好不容易的娱乐项目。 三个节目，两个唱歌，一个街舞，街舞的领舞是方知晓。 陈念盯着那一头彩色辫子，画着烟燻妆，抹着大口红的方知晓，合理怀疑她表演这个节目是为了能在学校里有用这一身造型出风头的机会。 初中的叛逆期小孩们，有哪个不喜欢这种又酷又炸的表演。 配着当下最时髦的流行音乐，燃得大半个操场的人都跳了起来。 本来就是最后一个表演，老师也不管着了。 方知晓跳得确实不错，特别是跟她身旁的队友比。 陈念看一会儿方知晓，偏头看一会方芝。 方芝虽 然不会激动得跳起来，但看节目看得挺认真。 表演结束之后，陈念装模作样地说了句：「原来是她啊。」 方芝：「嗯，没想到她叫方知晓。」 陈念：「……」 这种东西是瞒不住的，毕竟在一个学校，又都不是什么默默无闻的人。 刚才主持人报幕的时候，不仅会说方知晓叫方知晓，还会说方芝叫方芝。 方芝：「她是哪个zhi啊？」 陈念赶紧道：「她和你不一样！她是知道的知，你是芝麻的芝。」 方芝转头看她：「你怎么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陈念：「啊啊啊啊啊啊！！！」 第46章 开学典礼没过两天, 社团招新便开始了。 各个社团的学长学姐们搬了椅子凳子，在操场排成一长排，等嫩生生的新生加入。 大课间的时候人最多, 方芝收拾好文具起身往外走，被陈念一把拖住：「你不觉得今天……有点晒吗？」
第128页 方芝：「秋高气爽, 不觉得。」 陈念：「你不觉得街舞社其实更适合你吗？毕竟你开始学习跳舞了。」 方芝：「我学的民族。」 陈念：「我跟你说大明星都跳现代舞……」 方芝：「所以方知晓在你心里是大明星咯？」 陈念：「……」 自从开学典礼那天说漏嘴以后，方芝就没少这么阴阳怪气陈念。 尽管陈念进行了一大通解释, 但不管是偶然碰见还是刻意为之, 私联就是私联了, 私联了还不敢告诉方芝，就是有问题。 陈念也承认自己有问题, 但她没法跟方芝说这是什么问题。 本来方芝就对方知晓很有兴趣, 现在就更有兴趣了。 不管是哪方面的兴趣, 反正人得先认识了。 在这方面，方芝可比陈念光明正大理直气壮得多。 她甩了甩陈念的手：「反正话剧社我是一定要去的, 你看着我去，你不看着我也去，你看不看你自己选择吧。」 陈念立刻也起了身：「去去去。」 这是个傻子都会选的答案。 两人的手也就没放开，就这么牵着去了操场。 话剧社的位置不错, 非常显眼，社团里又多是些长相漂亮的孩子, 所以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力。 桌子旁边, 围了一圈人。 方芝在人圈外站定，陈念踮脚便看到了坐在桌前的方知晓。 方知晓管着登记表，有人有意向，她就指导填一下表。 看方知晓那认真的样子，陈念脑袋里浮出的第一反应是：不知道温正楠花了多少钱, 才能让这尊大佛乖乖地坐在这里。 结果想曹操曹操到，身后有人拍了她一下，而后便是好听的标准普通话，和和蔼可亲的笑容。 温正楠看看 陈念，看看方芝，问：「对我们社团感兴趣吗？」 陈念真是想能拖一秒就是一秒，所以嘴上回答得特别快「没兴趣没兴趣」，手上恨不得去捂住方芝的嘴。 但方芝竟然没接话，温正楠道：「好伤心哦。」 陈念看向方芝，温正楠又问他们：「天意学弟呢，没跟你们一起吗？」 陈念挥挥手：「嗐，他更没兴趣。」 温正楠捂了捂胸口，一副受伤的表情，然后便钻进人群，去了桌子后面，忙活自己的了。 陈念扯了扯方芝的手，小心翼翼地问她：「芝芝，你改变主意了吗？」 方芝非常果断：「没。」 陈念：「那你刚才……」 方芝：「什么都要有个先来后到，我总不能插队吧。」 陈念：「……」 反正这小姑娘长大了，脑袋瓜子更灵活了，说什么都是她有理。 陈念只得陪着方芝煎熬地等，等面前的人没了，温正楠和方知晓的脸都清晰地露出来了，林天意也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里冒了出来，蹦到了她们身边。 「你们怎么都不叫我！」林天意沖陈念喊，「你不是说今天不来吗！」 陈念斜他一眼：「你不是也来了。」 林天意：「我们下节课体育。」 陈念：「哦。」 林天意兴奋地看向方芝：「芝芝你要报话剧社吗？我们一起啊！！！」 陈念简直想踹死他。 她就不明白了，林天意什么时候对演戏这事感兴趣了。 她也就不明白了，温正楠和方知晓这两人是有多大的魅力，让他们三个小伙伴牵肠挂肚，围着团团转。 不过这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还是没能阻挡这命运的会见。 方芝和方知晓的视线再一次对上，只是这次两人看对方的时间都短了许多，方知晓问她：「要来吗？」 方芝：「要。」 方知晓递给她表格：「填一下。」 方芝接过表格，但没动，她问道：「社团平日里多久一次活动？今年有没有什么戏要排？新生加入社团以后会做什么类型的工作？是人人都有上台的机会 ，还是要筛选挑人？筛选的标准是看资歷还是看实力，或者别的什么？」 一通问题，炸得周围的人都惊住了。 陈念想给她拍手叫好，林天意满眼崇拜，周边的小朋友一脸懵逼。 温正楠愣了愣，但很快反应过来笑起来，他正要开口说话，却被方知晓截断了。 方知晓抬眼，对上方芝的视线，问她：「那你先说说，你来社团的目的是什么？学习？交朋友？还是上台表演？」 方芝：「这些怎么分得开呢，要想上台表演，当然要学习和交友。」 方知晓：「那你想要的很全面啊。」 方芝：「我相信社团里都是这么全面的人。」 方知晓突然扯起嘴角笑了笑：「要的多没关系，要的多，付出的就得多。在你跟社团提要求的时候，先考虑下自己能给社团什么。」 陈念听这话不爽了：「学姐你说这种话过分了吧，学校社团就是大家因为一个共同爱好走到了一起，互相学习互相交流互相进步的一个集体环境。这怎么人还没进去呢，就搞得跟谁要进社团抢钱了一样。我们社团是不盈利的吧，你们这样……」 「不是不是，陈念你误会了。」温正楠赶紧插了话。 陈念一看就是个脾气爆的，而且是个一开口就能自己吵完十分钟台词不带磕绊的那种脾气爆的。
第129页 温正楠见过几次她，知道这新生奇怪又厉害得很，所以赶紧挡住了她的话头子，进行了语气温和的解释。 有他在，再大的火都跟被一团水包住，没了燃烧的空间。 等温正楠说完，陈念不说话了，方知晓也不盯着方芝瞅了，方芝拿了笔到另一边的桌前填了表，林天意绕着温正楠，几次开口，终于道：「学长，我也可以报吗？虽然我现在什么都不会，但我会跟着大家认真学习的。」 温正楠笑起来眉眼弯弯的：「当然可以啊。」 等林天意填完表，时间也差不多了。 他下节课体育不用回教学楼，报完名干脆就坐到了话剧社后面的凳子上，非常狗腿地跟温正楠聊起天来。 而方知晓把那几张报名 表格整了又整，显然不太想和他们交流的样子。 陈念扯了扯方芝：「芝芝，我们回吧。」 「嗯。」方芝临走前又看了方知晓一眼。 后面那两节课，陈念真是怎么上怎么郁闷。 好的是，中学生还是要以学习为主的，社团活动时间很少，一周最多就两次，时间也不会太长。 这两次，要么在放学后，要么在周末，陈念都可以跟得上。 往后两周的时间，她就这么跟着，比很多一时新奇报了名后面太懒不想来的新成员都积极。 方芝自然不会嫌弃她跟着，温正楠是个好人，也不会嫌弃她来看热闹。 别人开会排练的时候，陈念就远远地找个地方坐着，听不见人家说话，但能看个大致的样子。 四次社团活动，方知晓只来了两次，她一到，社团的氛围便有些剑拔弩张。但因为有温正楠在，吵也吵不起来，没有任何剑拨弩张的真凭实据。所以有时候陈念甚至怀疑，这剑拨弩张的感觉是不是自己情绪太紧张造成的错觉。 她担心那么久，焦虑得头髮都多掉了几根，方知晓和方芝之间的交流，最多也就是说几句话，多给几个眼神。 陈念开始反思自己。 说不定就是巧合呢。 就算不是巧合，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不好的事情一定不会再发生了。 陈念蹲在角落里，默默地给自己握了握拳。 今天是排练，结束后方芝有些累，挽住了陈念的胳膊，半个身子的重量便都放在她身上。 陈念打开保温水杯，小心翼翼地给她倒了杯温水，对她道：「先喝点水。」 方芝偏偏脑袋：「不渴。」 「乖，流汗了。」陈念哄道，「女孩子是水做的，流掉了多少水分，就得补回来。」 方芝被她逗乐，笑起来，林天意从一边窜过来，气喘吁吁的：「陈念我也是水做的，给我水……」 「一边去。」陈念指了指一旁的矿泉水，「你是泥，和泥去吧。」 气得林天意嗷嗷叫。 三个人一块往外走，林天意叽叽喳喳，陈念和他斗嘴，时不时再关心两句方 芝，是他们三个待一块最常见的模式。 方知晓去了趟洗手间，回来的时候教室里已经没其他人了，只剩下温正楠在收拾东西。 方知晓拿了自己的书包，道：「再见。」 温正楠紧追两步到了她跟前，同她道：「公主这个角色比较简单，给新生演比较好，王后还是你合适……」 方知晓扯了扯嘴角，道：「因为我比较恶毒对吗？」 温正楠眉头皱了起来：「当然不是！王后的性格比较复杂，你有经验……」 方知晓并不听他的解释，实际上也不需要他解释，所有的一切，方知晓心里都明白得很。 她打断了温正楠的话，道：「你想怎么安排都行，反正我后面有比赛，也不一定能上。」 温正楠停住脚步，长长嘆了一口气。 方知晓没再理他，戴上耳机大步朝前走去。 她快走到校门口的时候，正看见陈念三人从车棚那边过来。 三个人，两辆车，林天意的书包放在自己的车篮里，方芝的书包放在陈念的车篮里。 车子陈念推着，方芝跟在她身边，手上身上没一点东西，步伐轻盈。 方知晓停住了步子，静静地看着方芝。 方芝果然坐到了陈念的车后座上，陈念一只脚点地，不嫌重地把自己的书包挂在车把上，然后抽出了包旁边的水杯，餵了方芝一口水。 做完这一切，车子才启动了起来。 有人笑，有人闹，有人拽着朋友的衣角，身上都是被爱的光芒。 方知晓垂了视线，拽住了书包肩带，继续往外走。 今天没人跟踪她，没人会追着她跑，也没人企图同她说话。 方知晓走着无聊的路，上了无聊的公交车，到了无聊的家门外。 钥匙插进去，门打开，客厅里的人转过身，对她道：「怎么不敲门，吓我一跳。」 方知晓抿了抿唇，小声道：「阿姨，我不知道你在家。」 穿着漂亮裙子的女人正在卷头髮，手上动作没停：「我不在我家我在哪里，一个两个都觉得我不住这房子了……」 方知晓没说话，静静地待在原地。 女人卷完了一边，回头见她还杵在门廊处，皱起了眉头：「你待那干嘛，赶紧进来。上楼换身衣服，跟我出去。」 方知晓进了屋，问她：「去哪里？」
第130页 女人：「把你那死鬼叔叔扯回家，对了，见了面记得叫爸。」 方知晓应声：「好的，妈。」 第47章 新一周社团活动的时候, 方芝同陈念说：「今天不用跟着我了。」 陈念：「诶？」 方芝：「今天方知晓没在。」 陈念：「啊，啊，这个, 我跟着你也不是为了那个，就, 她，哈哈, 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对吧, 对哈……」 方芝：「嗯。」 陈念抬抬手：「那个，你怎么知道她没在啊？」 方芝：「温正楠说她有事请假了, 最近都不在。」 陈念有些好奇：「什么事啊？」 方芝眨巴了下眼：「这么好奇你不如去问下方知晓？温正楠有她手机号码……」 陈念扯起嘴角用力微笑：「啊啊, 不, 当然不。」 过了会儿，她又忍不住问方芝：「方知晓有手机啊, 这么厉害呢。」 方芝抬抬下巴指了指教室角落的方向：「单刚不也有吗，潘豆不也有吗，杜甜甜也有啊，都很厉害吗？」 陈念嘿嘿地笑：「他们爸妈厉害……」 方芝：「我觉得叔叔阿姨才厉害。」 陈念：「那当然, 我爸我妈最厉害。」 方芝：「学生没必要用手机，你看, 用手机的成绩都不怎么好。」 陈念：「……」 陈念：「潘豆不挺好的吗？」 方芝：「没我好。」 陈念：「……」 有几个能有你好啊, 陈念觉得这小孩现在臭屁的很。 不过方芝突然好像就和方知晓不那么对付了，这对陈念来说，算件好事。 这年头，手机才刚刚兴起，能给孩子买了用的, 起码说明家庭情况不错，并且愿意给孩子花钱。这对陈念来说，也算件好事。 她巴不得方知晓家庭美满富得流油，这样，其他的什么事，都是小事。 放学之后，方芝真不让陈念跟着了。陈念也理解小姑娘需要自己的空间，需要自己的社交，所以一点儿都没强求。 同学们都一窝蜂地出了教室，只有陈念一个人书也不收拾，人也不动，懒懒散散地在座位上坐着。 方芝收拾 好了东西，看她，陈念道：「你去嘛，我在教室做作业，你完了回来找我。」 方芝抿了抿唇，突然道：「你也报个社团吧。」 陈念：「嗯？」 方芝：「你也报一个。」 陈念：「我没什么兴趣啊，我学好习就行了。」 方芝：「那么多的社团一个有兴趣的都没有吗？」 「也不是……」陈念顿了顿，「就是觉得没什么意思。」 是真没什么意思，都是些小孩子，小打小闹的。有这精力，陈念倒是想多关心一下朱栋，让他早点租了店面，早点发财。 方芝还是没走，她回头躬身看着陈念：「那就挑稍微有意思一点的。」 陈念：「你举个例子？」 方芝：「田径吧，运动会可以拿奖。」 「不不不不。」陈念勐摆手，「小学跑一跑就算了，都上初中了还让我跑……」 方芝：「对身体好的。」 陈念：「哇，一年四个季节有三个晒得哇哇叫，我已经够黑的了。」 方芝想了想：「那选个室内的，我们学校有室内羽毛球馆，篮球馆，还有游泳馆……」 陈念第一次发现方芝是个小烦人精，推她道：「行行行，我选一个，那也不是现在选，走你的吧快快快。」 方芝终于被她推走了，出了教室，还一脸忧愁的看了她好几眼。 陈念沖她招招手，等人看不见了，便瘫在了桌子上。 运什么动啊，不如睡睡觉。 这一觉睡得迷迷煳煳，不知道身在何处。 起来的时候压得胳膊也麻了，脸也有印了，头髮乱糟糟的。 照她梦里的感觉，这得睡到天黑了吧，结果看了眼手錶，居然才过去二十分钟。 陈念起身，把被口水沾到的作业本撕掉一页，远远地扔进了垃圾桶。 离方芝社团活动结束起码还有二十五分钟，陈念决定去洗个脸，下楼转一转。 秋天是很舒服的季节，学校里的银杏树青黄交接，风一吹，有沙沙的响声。 她踱步到了操场，塑胶跑道上有穿着背 心的老师在跑步，室外篮球场上人最多，吵吵闹闹。 有打球的，更有很多看球的。高中的男孩子体格好，人也清爽，最灿烂的年纪，笑起来很有青春的光彩。 陈念踱到了跟前，决定也看一会儿。 这两队明显是约着来比赛的，队员个个都很认真，球打得也不错。 陈念身边站了一丛女孩子，进一个球便嚎叫一声，脸蛋红扑扑的说着悄悄话，可爱得不得了。 陈念多看了身边两眼，所以当场内的篮球一个失误飞过来的时候，便眼疾手快地截断了球。 女孩子们一声惊唿，吓得纷纷后仰。陈念收回手，篮球握在了她的掌心里，松松地转了一圈。 「小心点。」陈念沖场上的队伍道，一抬手将篮球送了出去。 身材高大的高中部男生，哪怕弯了腰也顶陈念两个，认真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 比赛继续，有女孩子凑到了陈念跟前，问她：「同学，你是不是也会打篮球呀？」
第131页 陈念：「啊？我不会啊。」 女生脸比要落山的夕阳还红，眼睛里有亮闪闪的星星：「但你刚才看着好熟练啊，你一定会。」 陈念将自己调到了钢铁直男的频率：「啊，接球嘛，谁不会。」 女生：「你哪个班的呀？」 陈念：「初一一。」 女生和身边的朋友惊唿起来：「你初一的吗！居然这么高！」 陈念：「啊？高吗？」 往身边瞅了眼，在女孩子里的确算高的。 但可能她跟方芝在一块待惯了，就觉得这大概是普通中学女生的普通身高。 「你肯定会打篮球！」女生又无比确定地喊了起来，「打篮球长个子！你还黑！」 陈念：「……」 女生的朋友捂住了她的嘴，不好意思地对陈念笑：「学妹你别生气啊，她就是个傻子。那个，她问你这事，是想和你交个朋友，以后一起打球……」 陈念：「她会打吗？」 朋友：「不会，她想让你教她。」 陈念沖场上抬了抬下巴： 「让他们教啊，他们打得多好。」 女生的脸快红成熟虾了，陈念观察了下她的神情，长长地「嗷——」了一声。 「11号对吧？」陈念压低了声音道，「想追他，所以想学篮球有点共同话题？」 女生的头毛都要炸起来了。 没等陈念再说，她便扯了朋友的手，迅速地往人群外面钻：「走走，我们走了……」 陈念站在原地，乐呵呵地笑了起来。 她也不是故意欺负小姑娘的，就是有些……忍不住。 青春期的小女孩子，总有那么点懵懂的心思，自以为是最大的秘密，其实眼里脸上根本藏不住。 可爱得很。 陈念抬眼望去，这一大片围观的女生，有一个算一个，都是来看自己喜欢的男孩子的。哪里是对比赛感兴趣，是喜欢赛场上那些人。 陈念抱起了双臂，有些忧愁。 很快，方芝便也会长大，也会有那些懵懂的心思，陈念现在还可以靠着亲近的身份霸占一下她，再往后，恐怕就不能了。 时至今日，她对方芝的感情，早已不是简单的亲情、爱情或者友情可以概括的了。 她时常怀念曾经的方知着，但她希望方芝不必再经歷任何方知着曾经歷的痛苦。 她希望她有儿童的欢乐，青春的躁动，有成长的时光给予的一切酸酸甜甜，像最普通的女孩子一样。 那就很好了。 比赛结束，陈念看了看时间，方芝那边应该也差不多了。 她转身往回走，还没到教学楼跟前，就看到林天意跑了过来。 「哇！」他喊陈念，「你怎么在这里呀？」 「怎么了？」陈念问他。 「芝芝去教室找你了。」林天意瞅瞅陈念身后，「你怎么书包都没背。」 陈念拍了拍他肩膀：「我们去找芝芝。」 两人又顺着路往前走，林天意向来话多，乌拉拉的，把他们这次活动干了什么都跟陈念说完了。 「所以女主肯定要方芝来演了。」林天意仰天嘆口气，「你说方芝怎么就这么优秀，走哪里都是第 一。」 陈念：「也不是吧，那么多学长学姐。」 林天意：「能和她比的就方知晓，但方知晓最近没来学校。」 陈念有些惊讶：「是连学校都没来吗？我还以为只是你们社团活动请了假。」 林天意：「听社长说是去别的城市了，要好久。」 陈念：「什么比赛啊，一般去个两三天也足够了啊。」 林天意反身从自己书包里翻了翻：「我有宣传页呢！那天他们看完剩下的！」 「你真是啥都收。」陈念接过宣传页，更想不通了，「这不有咱们安良赛区吗？」 林天意挠了挠脑袋：「这我就不知道了。」 「安良有几个很厉害的选手。」方芝从教室出来，接上了话，「所以她去别的市了。」 陈念低头又仔细看了看这比赛，是一个线下的唱歌比赛，各个赛区选前五进半决赛，名额还算宽松。 「前五应该有希望吧？」陈念道。 方芝把她的书包递给她：「方知晓只想要第一。」 陈念：「这比赛时间不还有半个月吗，报名都没截止呢，她就跑别的赛区去了……」 方芝：「她只想要第一。」 陈念：「第一这么好的吗？让我看看第一的奖品，豁，奖金不少啊，还有个什么拍摄机会。」 三人往外走，陈念问方芝：「你觉得她能拿第一吗？」 方芝：「概率不大。」 陈念：「你想参加这比赛吗？」 方芝停住了脚步，看着陈念：「我拿不了第一。」 陈念乐了：「你给别人都有概率，到自己身上反而没了。」 方芝：「光我老师手下带的师姐，我都比不过，比我唱歌厉害的人，多了去了。」 「鲜少见你这么谦虚。」陈念反倒感兴趣了，「咱也不是非得拿第一，就当是一次舞台的歷练，站在台子上和平日里私下唱还是不一样的，特别是比赛……」 她叨叨了一路，方芝不反对也不答应，直到几人到了车棚，陈念才闭上了嘴。 换了学校以后，她们
第132页 和林天意可以一块骑过两条街，两条街后各奔东西，方芝突然道：「你不是怕我和方知晓待一块吗？为什么要让我去参加比赛？」 陈念愣了愣：「这是两码事。再说了，方知晓现在没在安良，你参加比赛也见不上。」 方芝：「进入半决赛就见到了。」 陈念：「见就见呗，你两又不是没见过，还一个社团的呢。」 方芝：「你不用怕，我想明白了。」 今天是陈念骑车载方芝，说这话的时候正碰上一个长长的下坡，陈念全神贯注在面前的路上，方芝往前蹭了蹭，抬手拽住了她腰间的衣服。 陈念有些震惊，也有些反应不过来，于是直到坡没了，车子拐进没什么人的巷子，她才应声道：「想明白什么了？」 方芝：「我为什么会感觉奇怪？」 陈念的确很在意这个问题，车都不骑了，抬腿支着车子停下来，回头去看方芝：「为什么啊？」 方芝：「我觉得她和我有些像。」 「不是长得像，是……感觉像。」 「我很少在学校见到那么像的人，我甚至看她第一眼就觉得她也一定是……没有家的。」 陈念眼睛瞪圆了，着急道：「你有！」 「啊，是的，我现在有。」方芝笑了笑，揪着陈念衣服的手往下压着蹭了蹭以示安慰，「所以现在我想明白了，她只是和以前的我有些像，很久很久以前，就那么一段时间的我……」 陈念的腰被她蹭得痒，扭了扭身子：「孤儿院吗？」 方芝：「对，孤儿院。」 陈念：「你原来见过她吗？」 方芝摇摇头：「没见过。」 陈念顿了顿：「会不会是只打过照面，所以有一点印象。」 「不。」方芝很确定，「我没见过她。孤儿院里的人虽然我没有交朋友，但我记得他们长什么样子，每一个都记得。」 陈念的心脏被拧了一把，疼得唿吸一滞。 她长长唿出一口气，抬手在方芝脑袋上盖了盖：「以后忘记吧。」 方芝笑着道：「时间长了一定会 忘的。」 陈念也跟着她笑：「不能忘了我。」 方芝抬脚踹了踹她的小腿：「你再整天想着方知晓，我就忘了你了。」 「我哪有想她。」陈念重新启动了车子，「我还都不是因为你。」 「我不在意她了，那你也不要在意了。」方芝道。 陈念：「好。」 方芝：「但比赛我要参加，我想看看我能拿第几名。」 陈念：「好。」 方芝：「我没那么麻烦，我就报咱们安良赛区就可以了。」 陈念：「好。」 方芝说什么都可以，有些可怕的念头已经快在陈念的猜测下变成现实，所以如今她们获得的平静美好的生活，便愈发显得珍贵。 周末，陈念带着方芝去报了名。 方芝现场清唱海选，顺利通过了报名环节。 两周后，各赛区初赛开始，陈念特意找朱栋借了相机，为方芝拍下了不少台前幕后的照片。 相机是胶片机，洗照片要花费时间，陈念不放心外面随便找的沖洗店，便将胶捲交给了朱栋。 初赛成绩次天便进行了公布，方芝挺进前五，获得了半决赛的资格。 这已经是让大家非常满意的成绩，刘春花在家激动得嗷嗷叫，陈念跟着方芝，享受了一整天的明星待遇。 ——爸爸妈妈伺候着吃饭，伺候着拿东西写作业，伺候着无穷无尽的彩虹屁。 事实再一次证明了，方芝在这方面是有极高的天赋的，也证明了，爸爸妈妈花了大力气大价钱去培养她的艺术细胞，是非常有成果的。 半决赛在省会城市举行，时间是下个周末。 时间紧任务急，刘春花跟方芝的声乐老师商量，给她在周内加了两堂特训课。 但当然，不能影响方芝的日常学习，所以都是在放学后。 小艺术家非常辛苦，于是陈念便也加入到了爸爸妈妈的伺候行列，这一周的时间，除了上课和学习，不让方芝自己动手干任何其他的事情。 方芝有好几次受不了提出抗议，都被陈念撒泼打滚地给驳回 了。 一家人为了一件共同的事情一起努力，这感觉好得很。 但尽管大家都付出了很多，等到了比赛这天，刘春花陈军杰陈念三人却不约而同地跟方芝嘱咐：比赛赢不赢不重要，尽力就好；表演完不完美不重要，开心就好。 刘春花闭店一天，一家四口一块去了省会。 陈念这次包里带的是个数位相机，是爸爸直接跟单位同事借的。 一路上，拍了不少照片。这种久违的握着相机的感觉，总是会让她萌发出一点异常的兴奋。 比赛晚上开始，有个大大的会场。 方芝要早早地去做彩排准备，陈念跟在她屁股后面，拿着相机，这里拍拍，那里拍拍，没了胶捲的限制，拍摄冲动泛滥得很。 会场里有很多家长，孩子能走到比赛这一步，每一个家庭都抱着殷切的希望。 陈念不仅喜欢拍积极蓬勃的参赛选手们，还喜欢拍这些家长，每一个表情，每一个眼神，都可以成为一个丰富的故事。 取景器里的世界，是小小的，但又大大的世界。
第133页 陈念眯着一只眼，在画面和现实里来回翻转，而后突然，咔嚓一声，整片时光都仿佛凝固住，勐然向下坠落。 她看到了韩丽娟，方伟。 他们脸上没有了皱纹，头上没有了白髮，但人就是那个人，陈念不可能认错。 在方知着去世以后，她曾无数次登门拜访，想要同他们见面，想要和他们聊一聊。但都无功而返。 因为他们是方知着的父母，陈念想着，哪怕他们愿意同她多说一个字，她就有可能窥见一点那个她不了解的方知着。 因为他们是方知着的父母，哪怕十年的时间他们都不曾同她多说一个字，她也可以原谅他们，为他们找一个「怕提及悲伤」的藉口。 后来，陈念便都明白了。因为他们并不是方知着的父母。 他们只是收养了方知着，在她长大之后，住着她买的房子，花着她赚的钱，却并不想要关心她一点。 如今，陈念放下了相机，看到了他们身后站着 的方知晓。 那些她以为再也没有答案的秘密，一点点剥落，掉出一片残忍的痕迹。 尽管她已经猜到了，尽管她已经做好了准备，当事实果真如此的时候，却还是气得发抖。 这对可怕的夫妻，从来都只是想养一台赚钱机器。 投资一个聪明又漂亮的孩子，将她早早地扔进只有利益驱使的世界里，任其沉浮。 以前是方知着，现在是方知晓。 第48章 陈念攥着相机的手指无力地颤抖, 有人过来叫方芝去填签到表。 方芝遥远地沖陈念喊了一声，告知她自己的动向。陈念抬了抬手，示意她自己知道了。 然后便还是呆呆地看着方知晓那边, 脑子里乱成一团麻。 理性地去思考，这辈子只要韩丽娟和方伟不再和方芝有任何瓜葛, 那么方芝便再也不会受到来自他们的伤害，他们会变成真正的陌生人。 只要不去理睬就可以了。 只要不理睬, 方芝就会安稳地待在陈念为她营造出的美好世界里。 陈念握了握拳头, 迫使自己转身。 她去找方芝, 从现在开始，她要一步不离地跟在方芝身边。 签到处的人是最多的, 有不少家长和陪同人员都待在这里。 方芝正在排队, 很快就到她了。这个时候大家基本已经都化了妆, 还有不少已经穿上了表演服装。方芝清汤寡水地站在里面，嫩生生的, 像一截小葱。 她偏头看到了陈念，沖她招了招手。 陈念笑笑，指指前排，示意她马上就到了。 方芝点点头, 视线朝前望去，看到了正当面过来的方知晓。 陈念噌地蹦到了方芝面前, 不顾身边众人惊奇的目光。 方芝小声问她：「怎么了？」 方知晓看了她们两眼, 没说话，径直到了队伍后面去排队。 陈念四下望了望，没看到韩丽娟和方伟，他们应该是没过来。 心下长长舒出一口气。 「没事，就是……」陈念顿了顿, 想找个藉口。 结果方芝接上了她的话，替她想好了藉口：「看见方知晓这么激动啊。」 陈念：「……我看见她激动什么。」 方芝：「谁知道你激动什么？你从一开始就挺激动的。」 陈念：「这话题不是说好已经翻篇了吗？」 方芝：「我翻了，你没翻啊……」 陈念：「诶，你这……」 签到处的工作人员：「来，下一个。」 方芝走上前，弯腰写字，陈念闭了嘴，往队伍后面看了眼。 方知晓穿得很洋气，戴着棒球帽和耳机，神情冷淡，在人群里很扎眼。 陈念收回了视线，脑袋不受控制地想：曾经的方知着是不是也是这个样子？ 孤独，冷漠，执拗，尖锐。 方芝很快完成了签到，转身的时候拽住了陈念的袖子，拉着她就往方知晓跟前走。 陈念有些懵：「干嘛呀干嘛呀？」 队伍再长几步路也就走到了，方芝当着方知晓的面，回答陈念的问题：「见到学姐，打个招唿啊。」 陈念：「……」 方知晓抬眼，看着她们，并没有主动开口的意思。 方芝也没有再主动开口的意思，徒留下受不住尴尬的陈念，尴尬得都想就地遁走了。 三人静默了几秒钟，陈念支棱起个笑容，沖方知晓招了招手：「学姐，好巧呀。」 方知晓：「不巧。」 方知晓看向方芝：「你不是说你不参加吗？」 方芝：「我现在又想参加了呗。」 方知晓：「哦。」 陈念拽了拽了方芝的袖子，示意她走，方芝：「学姐你准备得怎么样了啊，初赛的时候我没见你，你从哪个赛区上来的啊？」 方知晓：「从哪里上来的没关系，能进决赛就行。」 方芝笑容灿烂：「哇，学姐好厉害，我就没这个信心。我要向学姐学习，学姐加油哇！！！」 陈念实在是受不了了，硬拽着方芝胳膊把人拉到自己身上，同她道：「芝芝芝芝，刘春花女士让咱俩赶紧回去，她买好吃的了呢。」 方芝转头看她：「阿姨给你千里传音了吗？」 陈念：「……」 方芝：「你想要手机吗？我要是运气好拿奖了，给你买手机啊。」
第134页 陈念：「……」 方芝终于沖方知晓摆了摆手：「我还有事，那学姐待会比赛见呀。」 方知晓扯了扯嘴角，在她俩转身的时候道：「少吃点，不然上台会肿。」 陈念：「……」 方芝：「……」 感觉方芝的步子又要停下来了，陈念赶紧拖着她，快步地走了。 两人出了会场，方芝甩开了她的手：「你拉我干嘛？」 陈念有些生气：「我拉你干嘛，你说我拉你干嘛，你干嘛要去招惹方知晓，还那个样子说话，谁教你那么说话了？」 方芝瞪圆了眼，震惊地看着她：「你替她说话？」 「我没替谁说话，我替道理说话。」陈念道，「你明明知道她为什么去别的赛区，非得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问，她就是想赢，又没做错什么。你让她难堪自己就开心了吗？让我难堪自己就开心了吗？」 方芝抿了抿唇，眼泪气到了眼眶里，又生生逼了回去。 她脸冷了下来，语气也冷了下来，轻飘飘吐出两个字「开心」，然后便转身往前走去。 陈念愣了愣，喊：「你干嘛去？」 方芝没回答她，加快了脚步。 陈念这个时候真有些不想追她，她甚至觉得方芝被自己惯坏了，但凡有点不顺心，就这么拧着脾气不沟通。 等着她去哄，永远都是她去哄。 但没几秒钟，陈念还是追了上去。 架可以后面再吵，但现在让方芝一个人跑掉，她不放心。 她不放心，因为现在这个地方有韩丽娟和方伟，因为方芝还要参加比赛，因为他们在人生地不熟的陌生城市。 这种要顾全大局、不让一点意外发生的考虑仿佛一把火，将陈念的心架在火尖上烤。 两人隔着一段距离，方芝进了酒店，目标明确地上了楼。 陈念乘的是下一趟的电梯，到房间门口的时候，老爸刚好推门出来，问她：「念念你想吃什么？」 陈念看了眼他身后，问他：「芝芝在里面吗？」 陈军杰：「在啊。」 陈念唿出一口气，伸手替他把还开着一道缝的门关了：「爸你要去买吃的吗？」 陈军杰：「下楼买点零食，你妈说不急着吃饭，中午那顿太迟了，现在吃撑得慌。」 「嗯。」陈念点点 头，「那你们休息，这会会场乱，让芝芝先别过去了。」 陈军杰：「好。」 陈念和他一块往外走：「看着她点，给她调节一下心情，让她不要过分关注，不要紧张。」 陈军杰：「好。」 陈念：「等时间差不多了，我来叫你们。」 「不是。」陈军杰愣了愣，「你这要干嘛去啊，交代这么多。」 陈念晃了晃手上的相机：「我再去拍点照片。」 陈军杰笑了：「这么喜欢相机啊，爸爸给你买一个。」 陈念拍了拍他的背：「好好好，等您升官了吧，我一定要。」 「嘿！」陈军杰不开心了，「怎么不升官都不能给女儿买东西了……」 两人说说笑笑地下了楼，陈军杰去一旁的超市买东西。陈念站在马路牙子上，有些迷茫。 她并不想拍照片，也不想和家里人待在一块。 她现在满脑袋都是韩丽娟和方伟，她怕自己看到爸爸妈妈时，看他们其乐融融地和方芝相处时，还是会想到韩丽娟和方伟。 想到这两个人曾经用什么样的脸色、什么样的言语，教育方知着。想到方知着在什么样的环境、什么样的心情里，度过一年又一年。 这想，到目前为止，是幻想，是联想。 但只要她靠近方知晓，便可以看到事实，看到细节，看到过去。 陈念捂住了胸口，她难过得不得了。 一边是仿若童话故事般的美好，一边是无力改变布满鲜血的荆棘，她的理智劝自己逃离荆棘，她的感情却已经产生了强烈的波动，让她控制不住情绪，让她觉得哪怕再流一次血，也想要看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因为那是方知着的过去，她曾无数次探求的方知着的过去。 陈念开始抬脚朝前走，秋天的风颳得树叶哗哗地落，颳得她的头髮飘起，盖住她的脸。 她没有判断方向，甚至不去看面前的是人、是树，还是一辆车。就这么向前，向前，仿佛在等待命运的抉择。 然后她走到了方知晓 跟前。 这里并不是比赛会场，这里是离会场有一段距离的另一处场馆，这个场馆有长长高高的楼梯，楼梯下面是一片挡风又干净的空地。 空地正对面是巨大的茶色玻璃，玻璃里可以映出清晰的人影。 人影是方知晓，她戴着耳机，正努力地对着玻璃练习，一个动作不到位，便再来两遍，三遍，四遍…… 陈念呆呆地看着她，髮丝挡眼，便抬手拨去髮丝。 好一会儿，方知晓停止了练习，她气息有些喘，缠耳机线的时候，侧身问陈念：「你看够了没有？」 陈念愣了愣：「我……」 方知晓非常直接，她抬眼看向陈念胸前挂着的相机：「你是来打探敌情的吗？」 「没有。」陈念道，「我路过。」 「路过？」方知晓笑了，挺嘲讽的笑，「你不去陪着你宝贝妹妹，有空路过这儿，看我练习？」
第135页 陈念摇了摇头，找回自己的逻辑：「我即使看了也没用啊，这种比赛，拼的是现场的实力。」 「实力吗……」方知晓顿了顿，眼里有着同年龄不符的落寞，「不一定吧。」 陈念跳下高高的台阶，到了方知晓面前：「那你觉得比的什么？」 「这么重要的事……」方知晓偏了偏脑袋，「要想知道答案，总得拿点什么来换吧。」 陈念手伸进口袋：「多少钱？」 方知晓：「这次不要钱。」 陈念顿住。 方知晓看着她，唇角扬起，狡黠又残忍：「我告诉你比赛的秘密，你确保方芝输给我，怎么样？」 作者有话要说：推荐基友超有趣的新文，《撞号》by柒殇祭，刺激又甜，入股不亏啊！ 附上文案： 喻夏写不出新稿，被朋友忽悠去酒吧找「灵感」，神思不属地被个冷美人勾走，眼看水到渠成—— 「我不当枕头公主。」 「……巧了，我也是。」 两人四目相对，气氛冷淡三秒，异口同声：「我先？」 又过了会儿。 「猜拳？」 「投骰子？」 …… 薄菀还没吃过爱情的苦。 直到有天从酒吧带走了个披着乖巧皮子的小狐狸，骗了她就跑，谁知转头又在剧组被自己抓着—— 「又没灵感？」 雷雨夜，她骨肉匀亭的白皙指尖撑在对方电脑旁，笑得妖冶：「要帮忙吗？」 喻夏情不自禁凑上前去，唇却被抵着，温热的气息凑过来： 「这次谁先啊？」 第49章 「不可能。」陈念下意识拒绝道, 压根没犹豫。 方知晓还是那个微笑的模样，问她：「为什么啊？」 「有什么为什么。」陈念道，「哪个道理都不合适。」 「哦。」方知晓拿了自己的包, 越过她往外走。 陈念脚下没动，只转身对她道：「不过那个问题我还是想知道答案的, 你可以想想别的条件。」 方知晓已经走到了台阶上，她再去看向陈念的时候, 背景映着天空, 高高在上。 「那你先说说你那些道理。」方知晓道。 「可以。」陈念仰头道, 「一，我虽然和方芝关系好, 但我不会替她决定她自己的事, 更别说影响她的比赛结果。二, 确保方芝输给你，只要方芝上台, 谁都不可能确保，毕竟那些评委我一个都不认识。三，我问的是成功的秘密，但我又不会唱歌跳舞, 逻辑上我问也是替方芝问，你让我拿方芝输的条件来交换, 这本来就是矛盾的。」 「最后, 」陈念顿了顿，「我想要什么，不会通过伤害另外一个人来获得。不仅仅是方芝，其他人也不会。」 「哇哦。」方知晓感嘆一声，侧过脸给她鼓了鼓掌, 「道德模范，品质标兵。」 陈念皱了皱眉头，方知晓转身继续走自己的路：「那等我拿什么见义勇为的事来跟你换吧。」 方知晓的身影看不见了，陈念也没再追上去。 她呆呆地在原地站了会，然后往前几步坐到了台阶上。 这里很安静，但张目望去，可以看见人流进进出出的热闹会场。 坐得太阳西沉，温度降下来，时间差不多了，陈念起了身。 她揉了揉自己的脸，让自己恢復活泼快乐的神情，然后一路小跑着回了酒店。 砰砰砰地砸门：「走啦走啦，再不走就来不及啦！！！」 开门的还是爸爸，陈军杰正在往身上套外套：「正说要去找你。」 陈念咧开嘴哈哈笑：「不用找，我自己就奔回来啦。」 陈军杰看了眼她胸口的相机，问：「拍得怎么样？」 「啊。」陈念顿了顿，「还不错！」 刘春花推着陈军杰的身子：「先出去先出去，挡着道了。」 陈军杰赶紧闪身，陈念看到了妈妈身后的方芝。 这个时候，方芝已经化好妆，并且穿好妈妈特意为她准备的演出服了。 一件粉色的，胸前和裙摆都缀满花朵的公主裙，编了一半放了一半，中间夹杂着许多小花的黑而卷的长髮，再配上方芝那双漂亮水灵的大眼睛，大概是所有母亲心中的完美女儿的幻想了。 「怎么样？」刘春花看陈念瞅呆了，迫不及待要求夸奖。 「好看。」陈念笑了笑。 方芝看了她一眼，陈念道：「光是这造型就赢了。」 方芝眼神晃了晃，陈念催促大家往外走：「快快快，早点去早点有好位子。」 跟赶鸭子一样，一家人进了电梯，下了电梯，然后匆匆赶往会场。 方芝腰上别上了比赛的号码牌，爸爸妈妈去了座位席，陈念往后台瞅了两眼，工作人员过来问她，是参加比赛的吗？ 陈念摇了摇头，工作人员笑着给她指：「那快去坐下，表演马上就要开始了。」 陈念看向方芝，嘴巴动了动，最终只是道：「芝芝加油。」 「嗯。」方芝应了一声，听不出什么情绪。 陈念看她状态稳定，放下心来。 她去了观众席，挨着妈妈坐下，刘春花偏头问她：「跟芝芝好好谈了吗？」 陈念：「诶？」 刘春花：「你两不是吵架了吗？」
第136页 陈念：「芝芝跟你说我们吵架了？」 「还用芝芝说吗？」刘春花戳戳她脑门，「看你那表情，看芝芝那表情，要没吵架，这会你还在后台赖着不肯过来呢！」 陈念：「嗐，人家不让闲杂人等进后台，这都半决赛了，正规得很。」 「还不乐意说。」刘春花呵呵笑两声，「那你们就憋着去吧。」 她倒是真不操心。 两个姑娘都是好孩子，一个又爱一个的紧，小架几个小时，大架也就两三天，立马就好了。 好了以后，比以前还相亲相爱。 台下翘 首以盼，台后的参赛者们有几个已经紧张得快哭了。 因为是青少年赛，所以年龄都不大，离了爸妈老师，没人陪着，被工作人员说两句，就丧兮兮的。 方芝在里面算状态非常好的，她安静地坐在工作人员给安排的位子上，等待演出。脸上平静，身体姿态放松，髮丝和裙摆一丝不苟，看着特别靠谱。 她抽到的表演顺序非常靠前，第五个，正是局面打开，场子热了的时候。 方知晓在三十二，方芝特意看了一眼。 参赛者一共三十五位，方知晓算得上压轴出场。 十个人一坨地，方知晓没在方芝这一坨，比赛快开始的时候，方芝抬眼望了望，没看到方知晓。 一人一首歌，进行得很快。等第三个表演者上场的时候，工作人员便来叫方芝候场了。方芝起身，周围响起一阵稀稀拉拉的感嘆声，等她到了候场的地方，拐弯处人影一闪，方知晓走了过来。 她目标明确，直直地到了方芝面前。 由于挂着选手牌，所以没人会拦她，方芝看着她，方知晓她对视，空气突然便变得安静而焦灼。 方知晓先开的口，她笑着道：「你很在意陈念啊？」 方芝不回答这种无聊的问题，如果说之前她对方知晓本人还有一点兴趣的话，现在看见方知晓，她便只剩下了一点难以言说的敌意。 「看来是了。」方知晓盯着她的脸，兀自下了判断。 而后，她挑了挑眉毛，笑容扩大：「陈念是挺有趣的。」 方芝：「……」 方知晓靠近她，紧盯着她的眼睛：「你是不是怕我……抢走陈念啊？」 方芝：「滚。」 非常直接地表达了自己的心情。 「哇……」方知晓并没有被吓到，反而更高兴了，「你好兇啊，不像陈念，傻了吧唧的。」 方芝举手，对不远处的工作人员道：「老师，这位选手骚扰我。」 方知晓：「……」 工作人员走了过来，看了方知晓一眼，方知晓今天要唱的是首比较劲爆的歌，所以穿得也非常得不良少女。她站在方芝 身边，比她个高，比她年龄大，真跟能欺负她似的。 「你干嘛呢？」工作人员问。 「老师，我不知道什么时候上场，过来看看。」方知晓的表情十分无辜。 工作人员看了眼她的牌子：「你还早着呢，从这过去后台休息室等着吧。」 方知晓笑着道：「好的，谢谢老师。」 她转身朝方芝招了招手：「再见啊学妹，顺便麻烦你跟陈念说一声，上次的烤肉很好吃，井家要做活动了，等我回去回请她啊。」 方芝的瞳孔放大，握紧了拳头。 方知晓步伐轻快地走掉了，工作人员看了眼方芝神色，问她：「你们认识啊？」 方芝：「不认识。」 工作人员笑了下，回到了自己原来的位置，跟事道：「现在的小孩，一个比一个早熟，怪得很。」 方芝却已经不太听得清周遭的声音了，她满脑子里都迴荡着方知晓那句话：上次的烤肉很好吃，井家要做活动了，等我回去回请她啊。 什么烤肉？什么时候吃的烤肉？陈念请方知晓吃的烤肉？陈念都没请她吃过烤肉…… 不不不，重点不是这个。 重点是陈念天天和她黏在一块，什么话都同她说，怎么就有时间请方知晓吃烤肉，并且在她已经跟陈念交代了所有自己对方知晓的情绪后，还向她隐瞒了这么重要的事。 陈念为什么要请方知晓吃烤肉？ 陈念从见到方知晓开始就不对劲，她以为这不对劲是因为她，但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陈念为了方知晓和她吵架，陈念那么凶地质问她，陈念在和她吵完之后，不仅没有来哄她，还消失了很长一段时间。 陈念干什么去了？陈念是不是又去请方知晓吃饭了？ 陈念到底为什么请方知晓吃饭？陈念是不是烦她了，陈念要去和另一个姓方的做好朋友了…… 「五号准备！」有人在旁边喊。 工作人员推着她到了舞台后方，四号选手的音乐响起，方芝抬眼朝台下看去。 台下黑乎乎一片，根本看不到陈念在哪里。 只有偶尔几 束光，会飘到观众席上，也并不会落在陈念脸上。 方芝觉得自己突然想不起来陈念长什么样子了，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看到陈念了，如果仔细去数的话，大概有两个小时了。 不，不仅仅有两个小时。她去社团活动的时候也看不到陈念了，她周末去老师那上课的时候也看不到陈念了，她晚上睡觉的时候看不到陈念，她站到舞台上的时候看不到陈念……
第137页 陈念在她看不到的时候在做什么，陈念在她看得到的时候在想什么，她是不是只忙着自己的明星梦忽略了陈念，她是不是霸占陈念的欲望太强惹烦了陈念…… 方芝揪住了一小片的衣服，用力地拧，用力地用指尖摩擦。 她突然搞不懂这个世界，搞不懂人和人之间的感情了，她以为越远越是疏离越近越是亲密，却在方知晓笑意盈盈地说着要和她抢陈念的时候慌张了。 她离陈念那么近，她却慌张了。 她觉得自己要失去陈念了，这让她一下子便害怕得快要哭出来。 「准备……」有人按着她的肩膀，在她耳边道。 方芝不知道要准备什么，准备一脚踏入原来的世界吗？准备回到那间冰冷的房间吗？ 有人在她身边经过，是个比她还小的女孩，一张哭兮兮的脸。 「主持人说完了你就上……」那人又在她耳边说话。 方芝机械地等着，主持人的话很短，主持人停了下来。 方芝看向她身边的人，年长的叔叔在她背上轻轻推了一把：「好了，走。」 方芝往前蹭了一步，站住了。 叔叔着急地在她身后小声喊：「上啊，往前走。」 方芝又往前蹭了一步。 这个时候，舞台是黑的，灯光终于捨得往台下送了一些。 叔叔到了她跟前，用力在她肩膀上拍了两巴掌：「放松！要表演节目了！按照准备的唱就行！」 方芝伸长脖子，努力地在台下找。 乌压压的人群中，她终于看到了陈念。 陈念有一双明亮的眼，眼里有亮闪闪的期待。 她到底在期待谁，方芝还是方知晓？ 叔叔：「不要怕！唱错了也不要紧！没关系的！重在参与！」 方芝盯着陈念，突然笑了起来。 唱错了很要紧，输了很有关系，如果她从这个舞台上下去，那陈念的眼睛便会紧盯着另外的人。 「我会赢的。」方芝道。 导演愣了愣：「啊？」 方芝接过一旁的工作人员递过来的话筒，轻声但坚定地道：「我不仅会在舞台上赢。」 第50章 方芝的表演结束以后, 掌声四起。 陈念激动得热泪盈眶，她用力地鼓掌，鼓得手都疼了还在继续鼓。方芝站在舞台之上, 微笑着向台下鞠躬致意，抬眼的时候, 视线精准地落到了陈念所在的方向。 陈念抬起手，用力地朝她挥手。 刘春花女士和陈军杰先生也没忍住, 两人都快从座位上站起来了。 方芝沖她们也轻轻地招了招手, 这才下了台。 主持人上了台, 陈军杰坐下身，还嫌不够, 沖两边看过来的人道：「刚才我们家孩子, 我们家孩子。」 刘春花扯了扯他胳膊：「你淡定点。」 陈军杰：「能淡定吗, 能淡定吗？完全不能！」 他又转头问陈念：「念念你说是吧？念念刚才你都拍下来吗？拍下来了吗？」 陈念：「我顾着看表演呢，拍了几张照片。」 陈军杰：「你就应该拍视频！回家刻成碟。」 陈念乐得不行：「人家有官录呢, 再说了你这相机也不行啊，相机行了家里没电脑，拍了的照片视频不好处理啊。」 陈军杰一拍大腿：「买！」 陈念眨眨眼：「买相机？我要最新款。」 陈军杰：「先买电脑！」 陈念哈哈哈地笑起来。 买电脑在家里今年的计划之内，刘春花女士已经说了很多次了。 学校有微机课, 学生们对电脑都很嚮往，刘春花女士主要是听了人处长媳妇跟她夸耀, 自己儿子自从开始上网以后, 变得多么地有文化。 刘春花女士对有文化这事非常在意。 所以电脑，非买不可。 六号选手表演结束以后，陈念便有些坐不住了。 「应该要下来了吧？」陈念伸长了脖子张望，「不行我去看看。」 刘春花拽了拽她的袖子：「那你小心点走，别挡着别人看表演。」 陈念：「好好好。」 陈念猫着腰, 小心翼翼地绕出了会场，从另外的方向往后台走去。 她和方芝这次的吵架已经有好一会儿了，不能再继续下去了。或者说，当她看到舞台 上的方芝时，所有的火气、烦闷和那些难以言喻的悲伤情绪，便全都没了踪影。 站在舞台上的方芝啊，闪闪发亮的方芝啊，永远会让她的血液在体内奔腾，永远会让她如坠云端。 只要可以让她继续闪耀，可以看到她开心的笑容，陈念觉得自己做什么都可以。 「你好，麻烦让我过一下，谢谢……」陈念欢快地往里挤，穿过狭窄的通道，然后……被工作人员挡住了。 「小朋友你要做什么？」工作人员道，「不能进去。」 「我找人，刚才表演的小演员，我是她妹妹，我给她拿个东西。」陈念一通瞎诌。 「现在不能进去了，能出不能进哦。」工作人员毫不动摇。 陈念开始勇勐地撒娇：「姐姐姐姐拜託啦，我不会乱跑的，我可乖啦，姐姐这么漂亮就让我进去一下嘛，我很快就走了……」 「她来给我送东西的。」有人突然道。 陈念转头，看到了方知晓。
第138页 方知晓看着陈念：「我待会表演要用，麻烦您让她进来吧。」 工作人员看了眼方知晓的号码牌，打开了隔离带：「那快点出来哦。」 陈念站在那没动。 方知晓沖她招手：「快来啊，愣着干嘛，不想让我表演了吗？」 陈念闪身进去，到了方知晓跟前，小声道：「我是来找方芝的。」 方知晓拽住了她一点儿袖子：「那也得进去了再说。」 陈念跟着她往里走：「你不也要表演吗？这会还在这儿干嘛？」 方知晓：「我不在这里你怎么进来？」 陈念觉得她的态度奇怪的很，咧咧嘴道：「你这话说的，好像我打电话找你出来接我似的，你不是挺不想理我的吗？」 「你知道我手机号码吗？」方知晓问。 陈念：「知道啊，但我又没有手机。」 方知晓：「你可以给我打电话。」 顿了顿，她偏头往旁边看了眼，又道：「我没有不想理你。」 陈念这会心情好，听她这样忍不住哈哈哈地笑起来：「你这样好像那种口是心非的霸道总裁啊。」 方知晓：「我说的是真的。」 陈念勐地收了笑：「那你把答案告诉我。」 方知晓：「……」 陈念拍了拍她的肩膀：「看来学姐对我的爱不过如此啊。」 方知晓突然勾了勾唇角：「方芝在旁边。」 陈念：「……」 陈念缓慢地转头，果然看到了不远处的方芝。 方芝隔着点人，看过来的神情很平静，平静中透着暴风雨的前兆。 陈念：「…………」 陈念：「你故意的啊？」 方知晓：「对啊。」 陈念拽回自己的袖子，缓缓离开了方知晓能碰到的范畴，然后皱着眉头道：「你怎么能这样呢，这样是不对的。」 方知晓笑起来，并不在意。 陈念转身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脸，朝方芝走去。 她已经做好了方芝不理她的准备，也已经做好了方芝有可能当场发飙，让她老脸荡然无存的准备，她脸上的笑容岌岌可危。 但当她到了方芝跟前时，方芝却突然张开了双臂。 陈念：「诶？」 方芝的双臂大开着，脸上的平静终于破了一道口子，露出点微笑。 陈念：「诶！」 方芝的手指动了动：「不要吗？」 陈念扑了上去：「要要要。」 她抱住了方芝，其实她俩很少拥抱。 天天都待在一块呢，方芝又是那种情绪稳定内敛的人，她俩平时真不太有什么需要拥抱的时机。 但现在方芝不计前嫌地张开了手，陈念怎么可能不抱呢。 刚刚抽芽的小姑娘的身体，瘦瘦的，软软的，头髮上还有新鲜的洗髮水的香味。 她抱着方芝，还不忘唿噜两下她的背：「唱得真棒，你真的太厉害了！」 方芝揽着她，因为个子比她高一点，所以说话的声音恰恰就在她耳边，也莫名让人觉得软软香香的：「我是最厉害的吗？」 陈念当然毫不犹豫地回答：「是，那绝对是！」 方芝抬头看着方知晓，提高了点声音：「可是我不一定能拿第一诶。」 陈念：「那你在我心里也永远是第一。 」 方芝：「大声点，你说什么我没听见。」 陈念想要起身看着她的眼睛跟她说，却被方芝按住了。 这个软软的拥抱便一下子变得强硬了起来。 陈念只得就着这个姿势，提高了声音道：「你在我心里永远是第一！你在刘春花女士和陈军杰先生心里也永远是第一！！！」 「好。」方芝放开了她。 陈念长长唿出一口气。 方芝：「你进来干什么？」 陈念：「找你啊。」 方芝：「那……」 陈念赶紧抢话道：「刚进门就碰到学姐了……」 方芝微笑，把自己的话说完：「那我们出去吧。」 陈念：「……」 陈念：「好耶。」 到了这个时候，陈念终于得以转身。 方芝和她并排往外走，牵住了她的手。 方知晓还在原来的地方，静静看着她们。 等两人路过她身边的时候，甚至还一脸学姐看后辈的表情，对方芝道：「唱得不错。」 「嗐，」方芝道，「无所谓。」 陈念：「？？？？」 方芝一抬手把头髮拨到了身后去：「我来就是玩玩，又不是非得拿第一。」 陈念：「……」 方知晓：「……」 陈念抓着方芝的手，赶紧出去了。 外面的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会场里喧闹嘈杂，一出来便觉得世界开阔清新。 「要去看节目吗？」陈念问方芝，「我们可以去观众席，和爸妈一起。」 「不去。」方芝道，「我们在外面熘达会。」 陈念抬手搓了搓她胳膊：「你穿这冷。」 方芝看向她，陈念停顿了一秒，认命地开始扒自己的外套。 还好，她底下穿得齐整，给方芝脱件外套，两人都不会冷。 外套张开，方芝的小细胳膊塞进来，左胳膊进去了右胳膊停住了。 像个会唱歌跳舞的洋娃娃按了暂停键。
第139页 「怎么了？」陈念问。 「我。」方芝攥着那一点衣服袖子，「我们去看表演吧。」 陈念：「啊？」 方芝：「 突然想看了。」 陈念观察着她的神情，一抬手先把衣服盖在了她身上，然后认真道：「可以去看表演，但我们先把话说清楚。」 方芝眨巴眨巴眼。 陈念：「我有话跟你说。」 方芝：「你说。」 陈念抿抿唇，觉得当着人面，如此正儿八经地说这种话，还是有点不好意思。 「就……我刚才真的是找你，碰上方知晓了。我进不去，方知晓帮我说了两句话……我觉得这个事情不值一提，但我明白你在意，所以跟你解释一下。」 「你觉得我对方知晓感兴趣，我和她要玩，因此心里感觉不舒服，这些我都可以理解。但我得跟你强调一件事情，不管我现在认识谁，将来认识谁，他们在我心里的地位都不可能超越你。你永远，永远在我这里有独一无二的权力。」 「凶你是我不对，但哪怕我凶你，也不是因为别人。芝芝，你不是那样的人，我不希望你因为我变成不好的人，我不希望你有憋在心里难以排解的负面情绪。你想笑想哭想闹都可以，你光明正大地宣洩出来，我都会陪你。」 「没有人比你更重要。」说到这里，脸皮已经被抛到了脑后，陈念上前一步握住了方芝的手，所有的情绪涌到胸口，一字一顿地重复道，「没有人比你更重要。」 方芝呆呆地看着她，风把她的长髮吹起，她目光闪烁。 嘴巴轻轻动了动：「为什么？」 陈念没有听清，她再靠近了一点，看着方芝的眼睛：「什么？」 方芝摇了摇头，往回收手的时候反握住了陈念的。 「那你请我吃井家烤肉。」她道。 陈念愣住了，尴尬和害怕从嵴椎骨爬起，爬满了她整个身体。 「芝芝，这个，你听我解释……」 方芝转身带着她进场馆，一点儿都没有生气的样子：「后面慢慢解释，我们先去看表演。」 陈念：「啊，好，反正你不要多想，当时我是有事想问她……」 方芝的反应倒是很快：「有事要问她，她就让你请她吃饭吗？」 「啊，对。 」这个是事实，陈念应了。 「问到答案了吗？」方芝问。 「一部分吧。」 「一部分的意思就是你失败了咯？」 「姐你给我留点面子。」 「我只是在证明一件事情。」方芝停住了脚步，回身看她，「方知晓的人品不怎么好啊，既不给你约定好的交换内容，又拿你两吃饭这事影响我表演。一箭双鵰，损人利己。」 陈念眼神晃动：「什么？」 方芝：「你和她去吃烤肉这事，是她在我上台表演之前，特意告诉我的。」 陈念：「……」 方芝仰了仰下巴：「以前我觉得我和她像，现在真是彻底搞清楚了，我和她，一点都不一样。」 第51章 半决赛现场出成绩, 前十进决赛。 方芝拿了第五，方知晓拿了第二。 晚会彻底结束的时候，时间已经很晚了。陈念牵着方芝跟在爸爸妈妈身后, 几人商量着吃个夜宵便回酒店睡觉。 方芝：「我想吃烤肉。」 陈念：「……」 陈念：「这大半夜的，吃肉对身体……」 方芝转头看陈军杰：「叔叔, 我想吃烤肉。」 陈军杰乐呵呵的，大手往她脑袋上一盖：「吃！吃！芝芝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陈念：「……」 可怜兮兮地看向妈妈, 刘春花：「吃！偶尔的放纵是为了更快乐的生活！」 方芝：「叔叔阿姨说得对！」 陈念：「……」 陈念小声问方芝：「干嘛非得今晚吃烤肉啊, 咱俩不是都说明白了吗？」 方芝：「想吃了呗。」 陈军杰在路边拦车, 自己嘟嘟囔囔：「那我们就让司机直接拉我们去大商场……」 方芝：「叔叔你问下司机，这里有没有井家烤肉。」 陈军杰：「诶？」 方芝：「同学吃过, 说很好吃。」 陈军杰：「好好好, 那就井家烤肉。」 陈念：「……」 就这还说只是自己想吃, 谁信呢啊。 四人上了车，陈军杰刚说了井家, 司机便频频点头：「知道知道。」 车子向前驶去，陈军杰转头看向方芝，笑呵呵道：「看来是味道不错啊，很有名。」 「嗯。」方芝偏头看陈念：「味道好吗？」 陈念脖子一梗：「我又没吃过, 我怎么知道。」 方芝唇角勾着一丝笑，也不拆穿她。 到了店, 坐进了包间里, 爸妈忙着点菜，陈念蹭呀蹭呀蹭到了方芝跟前，跟她胳膊挨着胳膊，肩抵着肩。 声音压得很低，可怜兮兮的：「芝芝你要是觉得不爽快可以骂我打我, 千万别一时气不过把自己吃撑了。」 方芝：「……」 陈念：「大晚上的这东西吃多了真的对身体不好，你还记得五年级那次你发烧吗，不就是因为……」 方芝打断了她的话：「你吃的多吗？」 陈念：「啊？」
第140页 方芝：「你那天吃得多吗？」 陈念疯狂摆手：「不多不多，我就没咋吃，我又没什么钱，我也捨不得花那么多钱。」 方芝：「哦。」 陈念：「哎你真的不用在意这个事，我那天真是什么便宜点什么……」 方芝：「所以你问了她什么问题？」 陈念：「……就，你不是对她感兴趣嘛，那我就想知道你为什么对她感兴趣……」 方芝转头看着她：「那你应该直接来问我。」 陈念对着她的视线，颇有种孩子长大了的感觉。 别说煳弄了，认真回答问题的时候，哪怕有一点隐瞒都过不去了。 方芝聪明得惊人，陈念有时候觉得，哪怕跟现在十来岁的她对线，自己这个一把年纪的都赢不了。 突然就想到方知着，当初方知着追她的时候，她可真是个傻子。 别人说什么她就信什么，正着反着都跳坑，经常逗得方知着乐呵呵地笑。 不过，笑着总是好的。 于是陈念也笑起来，模仿着记忆中那个人温柔的样子，对方芝道：「好，以后我直接问你。」 方芝转过了头，盯着面前的碗碟，不知道在想什么。 食物都上了桌之后，烤肉滋啦滋啦地响，陈念勤快地当个小服务员，给大家端茶倒水递东西翻肉，抢得服务员都快没事干了。 今天这顿吃得可比和方知晓那顿好多了，毕竟是家长掏钱。而陈军杰先生向来在餵饱妻女这件事上，捨得花钱得很。 陈念嘴上说着少吃点小心不舒服，结果好菜好肉一点儿都没少往方芝盘子里夹，方芝吃不了那么多，用力地敲了敲她盘子：「吃你自己的。」 陈念眨巴着眼：「不气了啊？」 方芝：「吃完这顿饭就不气了。」 陈念：「好好好，那咱们快点吃完。」 方芝没憋住，笑起来。 两人之间的氛围终于没了那一丝别扭，变得和乐融融起来。 四人一块吃饭，讨论的话题最多的无非是两个孩子的学习和发展 ，方芝初次参赛就拿了这么好的成绩，陈军杰兴奋得很，说着说着就已经把自家孩子吹上天了。 最后总免不了说一句：「芝芝啊，等你将来成了大明星，可别忘了叔叔啊。」 方芝笑着道：「我将来做什么都不可能忘了叔叔阿姨，毕竟我们天天住在一起呢。」 刘春花听这话高兴得不行，嘴上却还是要说一句：「等你长大了，工作了，就要自己住了。」 「不会。」方芝道，「我买个大别墅，我们一人一层楼。」 陈念看着方芝，觉得快乐得很。 她从来没有怀疑过这件事，哪怕当年方知着和自己的养父母关系很差，一年到头都见不了一次面，陈念也没有怀疑过方知着会是一个不孝的、不知恩图报的人。 不管方知着心里有多少想法，人的本性是掩盖不住的。她会在剧组里帮助受欺负的群演，她会穿着晚礼服冻得瑟瑟发抖也要给粉丝们一张张地签名，她从来不用难听的话去辱骂对手，哪怕对手曾点赞过对她恶言相向的微博…… 她会担心保镖被雨淋到，她会在拍摄结束后对工作人员真诚地说谢谢，她从来不耍大牌，她做了很多很多的公益。只要世界对她是善意的，她便是那个笑意盈盈、温柔又善良的方知着。 当然，陈念也听过很多方知着的黑料。 就像她冷漠的家庭关系一样，陈念坚信那些事情都是有原因的。 因为她看到过方知着，从荧幕形象到私人生活，从外到内，齐齐整整地看到过方知着。 那些言语，动作和眼里的光，是骗不了人的。 「我有个事情想要你做到。」方芝突然转头对陈念道。 陈念像只哈巴狗：「你说你说你说。」 方芝：「给自己找个社团。」 陈念：「诶？」 方芝：「我喜欢我们都有事情做。」 陈念：「我事情可多了啊，语文数学英语……」 方芝：「嗯？」 陈念：「我找，你觉得篮球社怎么样？」 方芝点头：「可以，锻鍊身体。」 陈念：「哦，可人家都是男生……」 方芝：「我会去看你打球的。」 表情很认真，让陈念嘴里那些吊儿郎当的话瞬间吞回了肚子里。 「好。」陈念答应了下来。 饭吃到后面，大家都很尽兴。 那些困劲反倒没了，聊得热闹得很。 陈念饮料喝得多了，开始频繁上厕所，又一次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吓得一个激灵。 她往后躲了躲，又看了一眼，还真是方知晓。 换了表演服的方知晓穿着件浅色的运动衣，扎着高马尾，看起来乖巧得很。 陈念扒着墙继续瞅，看到她进了间包间，显然也是来这边吃饭的。 陈念陷入了沉思，不知道方知晓是真的这么钟爱井家烤肉，还是有别的原因。 陈念没控制住自己的脚，往前去了几步，到了包间外面。 有服务员刚好上菜，手里端着个大餐盘，上面有肉有酒。 很贵的白酒。 「来，小朋友让一让。」 陈念往旁边退了一步，服务员推门进包间，大概是顾着手上的东西，忘了关门。
第141页 很宽广的视角，陈念不仅看到了方知晓和她的养父母，还看到了今天台下坐着的一位评委。 酒上了桌，方伟赶紧打开，动作熟练，满面笑容地给评委和自己倒上，打扮时髦的韩丽娟装模作样地假劝了两句，然后两位备受吹捧的男人便喝了起来。 太阳底下无新事，陈念转身准备走。 眼角余光却瞄见方知晓突然站了起来，拿过那酒瓶就给自己倒上了满满一杯，笑容灿烂地要给评委敬酒。 陈念脚步停了，眉头也皱了起来。 拳头握得死紧，有冲进去砸场子的冲动。 但好在，这屋子里的大人还没有到那么丧心病狂的程度。 评委赶紧挡了方知晓的敬酒，韩丽娟也赶紧拿过了方知晓的酒杯。 「小孩子不能喝酒，你的心意伯伯心领了啊。」 「知晓跟个小大人一样，学我们呢哈哈哈哈。」 「她就是崇拜万老师您，平时在家就爱听您的歌！」 「对。」方知晓脸上是孩子特有 的天真和兴奋，「我买了您的专辑！还想要让您给我签个名呢！」 这夸奖万老师十分受用，桌上气氛好得不得了。 服务员退出来拉上了包间门，看到陈念，问：「小朋友你哪一桌的？找不到地方了吗？」 「找得到。」陈念道。 她再没犹豫，大步朝回走去。 包间门一推开，爸爸不知道怎么就起了兴致，这会在那摆着姿势唱戏，妈妈的巴掌落在她背上，啪啪的。 方芝笑得不行，眼睛弯成了月牙儿，手里的水杯晃荡，果汁微微震颤，和她的酒窝一样甜。 陈念突然就觉得，有些答案，不重要了。 第52章 从饭店出来, 时间已经逼近了凌晨。 方伟喝得从头到脚一片涨红，握着万老师的手，嘴上说不完的感谢。 韩丽娟揽着方知晓的肩头, 两人笑呵呵地陪着，等万老师终于上了车, 车门一关，车子驶出去, 一家人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方伟捂住肚子, 啐了一口唾沫：「艹, 喝死老子了。」 韩丽娟揽着方知晓的手移下来的时候，顺便推了她一下：「扶着你爸点。」 方知晓过去, 忍着让人作呕的酒臭味, 搀住了方伟的胳膊。 方伟的西装抓在手里, 说话的时候上下来回乱甩：「我真是为你操碎了心！」 这话是说给方知晓的，方知晓抿抿唇, 道：「谢谢爸。」 「你要是拿不了第一！不把这钱赚回来！」方伟瞪着方知晓，「就太对不起爸花出去的那些钱了！」 「嗯。」方知晓应了一声。 「嗯什么嗯！」方伟喊，「能不能拿第一！」 方知晓：「能。」 方伟偏头指了指韩丽娟：「该报的课给报上，我就算把胃喝穿, 她不争气也不行啊。」 韩丽娟挥挥手：「知道知道。」 方知晓垂着视线，好一会儿之后, 韩丽娟拦到了计程车, 方知晓问她：「妈，能不能下次再报？我学校的课要跟不上了。」 「学校的课跟不上平时就好好学习！」韩丽娟扶着方伟进车，推了把方知晓让她去副驾驶，「比赛错过了哪里还有机会。」 方伟接话道：「别听你老师整天瞎说，学习重要, 学习重要，我那一个班，学习好的有几个能赚钱！谁有我赚得多！」 「就是，」韩丽娟放缓了语气，对未来很是憧憬，「知晓你想想啊，这次拿了第一，可是能跟台里合作的。台里多少名导演啊，随便哪个提拔你一下，你都能一夜变成大明星。」 「等你变成明星了，你的那些同学还在那哼哧哼哧地做题呢。哎，明星好啊，随便唱个歌，拍个电视剧，就几百万的收入。」韩丽娟抬眼看了下车内后视镜，后视镜里清晰地映着 方知晓的侧脸，她长长地嘆了一口气，「哎，你这长得好啊，还碰上了我和你爸这么开明的父母，我要是有你这运气，不至于现在这么可怜……」 方伟：「你可怜！你可怜个屁！每天那麻将把你搓秃噜皮了吗！」 韩丽娟：「那你让我干嘛！让我干嘛！你倒是一个礼拜回来一次让我伺候你啊！」 两人吵起来，无非就是那些话。 方知晓来到这个家里四年了，这些话听了很多次，早已经不觉得有什么新意。 不管是跟她说的，还是他们互相对对方说的，永远都是这些话。 好像有很多的矛盾，但也不解决。好像在她身上有很大的期待，方知晓却从来没有感觉到过关心。 他们会送她去学各种唱歌跳舞的课，会带她参加各种比赛，会为了比赛成绩用各种见不得光的手段，会把加注在她身上的筹码一层层地垒起来，越堆越高。 却并不在意方知晓这个人。 是的，方知晓从来没觉得自己被在意过。 哪怕站在舞台上，哪怕被掌声包围，哪怕挥霍着钱，吃着喜欢的食物。 这个世界本来就不公平，就像同样是被收养，方芝有了陈念那样的家庭，而她，只配待在这样的家庭。 她真嫉妒方芝啊，从看到的第一眼就嫉妒。 她比她漂亮，比她吸引人，比她有天赋，比她运气好。 她仿佛是她做梦时才会有的样子，但一旦睁眼，方知晓就对梦里的自己极度鄙夷。
第142页 她不觉得方芝就这么赢了，泡在蜜罐子里的人，怎么可能赢得了吃了这么多苦的她。 所有的一切，都是交换。 她方知晓已经掏出了那么多，就必须要得到更多。 车子到酒店的时候，方伟已经睡得鼾声震天。 方知晓和韩丽娟一起将他扶上楼，扔到了床上。方知晓转身要回自己的房间，韩丽娟叫住了她：「知晓，阿姨有话跟你说。」 方知晓停住了脚步：「嗯。」 韩丽娟眉头轻蹙，整理好了自己的头髮，这才道：「你现在年龄小，饭桌上不要喝酒。」 「我知 道你是为了让万老师高兴，但你真的是太小了，不了解男人。」韩丽娟嘴角挂着一丝笑，胸有成竹的模样，「男人啊，虽然大都猥琐得不行，但他们就喜欢清纯的小姑娘。你越是清纯，越是天真，他们看了越是喜欢。」 「所以以后会喝酒也要装自己不会喝，谁要劝你你就躲，奉承的话不要说得那么直接。」韩丽娟到了方知晓跟前，抬手理了理她的头髮，「要知道容易得到的就不会被珍惜，你以后会值钱得很，千万别把自己早早地给卖了。」 方知晓喉咙滑动，没有看她。 韩丽娟拍了拍她的肩膀：「行了，今天也累了，回去睡觉吧。」 「嗯。」方知晓应了一声，转身去了自己的房间，将门反锁好后又拿了把椅子抵到了门背后。 决赛的时间稍微充裕点，在二十来天后。 方芝的比赛成绩虽然不错，但因为大家都没有抱着她非得拿个什么名次的想法，所以半决赛结束以后就忽地放松了下来。 该上课上课，该参加社团活动参加社团活动，日子过得平淡又充实。 她说话算话，吃完那顿饭后就再没和陈念计较方知晓的事，只是会按时催促陈念去参加篮球社的训练，陈念一个女孩子夹在一群男生里面蹦蹦跳跳，林天意见了就给她竖大拇指。 「你是我偶像。」林天意道，「我都不敢去篮球社。」 陈念翻他个白眼：「你偶像多了去了，你不敢的事也多了去了。」 林天意：「对呀，所以能干我不敢干的事的人，都是我偶像。」 陈念拍拍他脑袋：「希望你成为自己的偶像。」 林天意盯着陈念，愣了许久。 这大概是个自我意识觉醒的年龄，往后好些天，林天意都在努力去尝试自己以前不敢干的事，那势头，颇有些中二少年漫的感觉。 陈念看了觉得可乐，又觉得美好得很。 不刻意去接触，方知晓这个人便仿佛彻底消失在了陈念的生活中。 直到临近决赛，方知晓突然出现在体育馆门口，叫陈念出来。 方知晓是 学校里的风云人物，周遭男生瞬间一片起闹声。 陈念把手里的篮球砸过去，转身朝方知晓跑去，问她：「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有事。」方知晓双手揣在校服兜里，抬了抬下巴，「去别的地方说。」 「我马上回来！」陈念沖身后的社团成员们招了招手。 「哇哦~~~~~」男生们又是一阵喊叫。 陈念没理睬，跟着方知晓出了体育馆，上了旁边一栋教学楼，直直地走到了天台上。 本来就是放学后的时间了，天台上没人，只有风。 方知晓站定，陈念先开口：「说吧。」 方知晓开门见山：「我回答你之前的问题，你告诉我方芝的决赛曲目。」 陈念看着她，长长唿出一口气。 方知晓见她没反应，又补充道：「这次逻辑没有问题，我只是要知道她唱什么歌而已。我们互相交换条件，真正谁能赢，还得舞台上见。」 陈念道：「不行。」 方知晓眉头皱起来：「为什么？」 陈念：「我不想知道你的答案了。」 方知晓：「其他的也不想知道吗？你可以换问题，比如我唱什么歌，我做了什么训练。」 陈念：「这些我也不想知道。」 方知晓：「你以前有想知道的。」 陈念摊了摊手：「时间变了，我现在都不想知道了。」 方知晓楞在那里。 陈念看着她，直到此刻，才觉得那诧异的表情让方知晓变得年轻了起来。 不，她本来就很年轻，只是少了她这个年龄该有的少年气。 她把世界框在自己认为的所谓规则里，不愿意再往外踏出一步，不愿意质疑，不愿意反抗，像个被摧残已久的固执中年人。 陈念最终还是开了口：「我接近你确实有我的目的，但一直以来都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不在意你参加什么比赛，要拿什么奖，或者和你做朋友就能获得什么利益。我只是……对你感兴趣。」 「你和我们大家不一样，所以我想，你肯定有不一样的生活环境，不一样的经歷。之前我想 知道这些，想了解你，如果可以的话，还想过和你有多一点的接触，一起玩啊，一起聊聊天，一起乐呵乐呵。」 「但现在我觉得不太有必要了，因为我看到了一些，我也大概猜到了你要给我的答案。我不认同你要给我的答案，但我知道我也没法改变你的世界。」 陈念笑了笑，心里有些难过：「其实人生怎么过，没人能说个对错。只要你自己过得去就行，只要你最后成为什么人，是自己选择的。那就……都可以。」
第143页 第53章 歌唱比赛决赛, 方知晓拿了第一，方芝拿了第三。 颁奖典礼那天，陈念又是一家四口齐聚现场, 方芝在台上笑得开心，下台之后和他们围着圈抱抱更开心。 方知晓远远地站着, 这次她是一个人来的，手里抱着花束和奖盃, 和参赛选手以及组织方拍了很多张照。 出会场的时候, 陈念路寸方知晓, 笑着说了声「恭喜」，方知晓点了点头, 没应声。 出门之后, 老爸同陈念唠叨：「我记得你说那小姑娘也是你们学校的, 你们学校真是厉害啊。」 陈念挽着方芝的胳膊，得意洋洋：「那是！我们一中人杰地灵, 群英荟萃！」 陈军杰：「不寸那小姑娘怎么老是不开心的样子，拿了第一呢。」 陈念低头，嘆了口气，方芝接话道：「可能第一拿了很多次, 就没有意思了吧 。」 陈军杰：「像我们芝芝这样就很好！我们还有进步空间！」 刘春花：「说得对！」 方芝：「我确实唱得不够好，b段开口调有些不准, 下次不会这样了。」 她说得正经, 表情也严肃，陈军杰刘春花陈念三人都愣住，然后齐刷刷地不好意思地笑起来。 总觉得孩子都这么努力了，自己却整天嘻嘻哈哈地劝她不要在意名次，显得非常不正确积极。 陈念挽着方芝胳膊的手变成了搂肩：「反正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啦, 但必须是在你开心的前提下。」 方芝：「开心。」 陈念：「嘿嘿嘿那就好。」 方芝：「你也是。」 陈念：「诶？」 方芝重复道：「你也是，做什么我都支持你。」 陈念哈哈哈地笑起来，颇有些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欣慰感。 第三名奖品不如第一第二，但也有对于学生来说，不少的奖金。 爸爸妈妈自然不会要方芝的奖金，但方芝执意拿自己的奖金请大家吃饭，完了拽着陈念进了手机店，买了两部手机。 一部是给陈念的，另一部是给陈军杰的，刘春花女士没有，是因为刘春花女士本 来就有。 为了店里的生意和方便照顾孩子，刘春花女士是家里第一个拥有手机的人。 「我想要给阿姨买机器。」方芝道，「她喜欢的那台缝纫机，我查过了，钱不够。」 陈念大为震惊：「你想这事多久了？」 方芝：「很久了，我应该拿第一，这样钱就够了。」 「不用不用，」陈念疯狂甩头，然后把装着手机的袋子塞进方芝怀里，「那你等等，剩下的钱我想办法。」 陈念去找朱栋结了次帐，朱栋生意是真不错，人也是真的聪明。 他知道自己的成功全赖着陈念的点子，现在店面已经看好了，他也贷了款准备装修，后期能不能把钱赚回来，很大一部分还得靠陈念。 于是给钱的时候是真爽快，还自己往上提了几个点。 陈念拿了这笔钱，和方芝那边一凑，也就差不多了。 方芝自然要问钱是哪里来的，陈念寻思着瞒也瞒不住，以后总得暴露，索性便和盘托出。 只是对于摄影这么多的想法到底哪里来的，陈念只能说是自己看书看的。 方芝大为震惊，整整三天没有理陈念。 是在自己消化，也是在生气陈念瞒了这么久。 只是这次生气前，她有给陈念提前预告，并和她商量好了期限。 「我需要好好想一想，在这个过程中，你尽量不要烦我。」 陈念自然：「好好好。」 交代了这件事，她心里也放松了许多。 自从上次因为方知晓的事情吵了架之后，方芝便开始了一套新的与陈念的相处模式，会刻意让陈念离开自己，会努力促进陈念与他人的社交，会十分关心陈念自己的娱乐爱好。 还会在生气之前预警，把话说明白，然后再气。到了时间，便重归于好。 陈念最初觉得奇怪，但渐渐也就明白了方芝的用意。 方芝是一个多么聪明敏感的人啊，她同方芝吵的每一个字，方芝都往心里去了，她的每一个表情，方芝都琢磨了很久。 然后，努力地寻求解决途径，努力地去尝试，哪怕因此牺牲了一部分自己 与陈念黏在一起的愉快时光，哪怕控制自己的霸占欲、控制自己不要在生气的时候失去理智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原因很简单，她在意陈念。 目的也很简单，她希望自己在意的人，也可以更加快乐、健康地成长。 三天生气期结束以后，方芝让陈念带着自己去见了朱栋，三人进行了友好会晤。 确定钱的来源没有问题之后，方芝和陈念去买了刘春花女士喜欢的缝纫机，然后同两部手机一起，包装成了精美的家庭礼物。 当天晚上，刘春花女士和陈军杰先生大为震动。 方芝拧一把陈念胳膊，让她又把自己赚钱的事交代了一遍，陈念贼兮兮的说完了全程，方芝最后端坐着补充：「叔叔，阿姨，我觉得陈念有自己的爱好、有自己想要尝试的领域，是好事。但她之前瞒着我们确实是不对的，她已经对我做寸保证了，以后不会再瞒着大家，有什么问题多和爸爸妈妈商量。我相信她可以做到，我也会尽全力监督她做到。」
第144页 「这是我们两个第一次用自己挣的钱给爸爸妈妈买的礼物，当然不能和爸爸妈妈给我们的比，只能算作是我们一点小小的心意。我们会更加努力，好好学习，好好发展自己的爱好，以后不再让爸爸妈妈这么辛苦。」 陈军杰：「啊，好好好。」 刘春花：「不辛苦不辛苦。」 话被她说得这么圆满，家长也没法生气。 刘春花也差不多适应了自己两个孩子都不是什么普通孩子的事实，只要她们健康快乐，只要她们不违法乱纪，其他都是可以商量的。 三人开开心心地拆了礼物，又挤在一张床上聊了很久。 第二天，等陈念和方芝放学回到家，便发现她家装上了电脑。 陈军杰拍着胸脯，骄傲得不得了：「爸爸说了给你们买电脑吧！说到做到！！！」 方芝：「叔叔你真棒！！！」 陈念沖他挤眉弄眼：「不是说好了升官了才买吗？」 陈军杰也沖她挤眉弄眼：「马上就升了。」 马上就升了，这话陈军杰说了很多次。 陈 念之前没把她爸这话当回事，因为她了解她爸爸的性格，也明白他为什么不爱在仕途这条路上努力往上走。 她也并不想强迫家里任何一个人改变自己喜欢的生活方式，她觉得现在这样，就很好。 但显然，这次是真要升了。 陈念楞在那里，喃喃地问了句：「真的啊？」 陈军杰嘆口气：「真的，调令马上就下来了。」 陈念：「还要换单位吗？」 陈军杰哈哈笑起来：「上头没空啊，要升就得开闢新战场。」 陈念看着自己的爸爸，突然就觉得鼻子酸得很。 她抬手蹭了下眼睛，陈军杰弯腰瞅她：「哎呦，怎么，高兴得都哭了。」 陈念吸熘两下鼻子，问他：「为什么啊？」 答案一点都没在她的意料之外，陈军杰抬手按了按她的脑袋：「因为我的老婆和女儿都很优秀啊，我也得加油了呀。」 方芝开口道：「叔叔，那你加油高兴吗？」 「高兴啊！」陈军杰的回答一点都没迟疑，「我一想到级别上去了，赚的钱多了，能给你们买好东西了我就高兴啊！」 「但其实赚钱不是最重要的，」陈军杰摸摸下巴，「你们还小，不懂。」 陈念再吸熘一下鼻子：「我懂，你是想保护我们。」 陈军杰：「啊……」 陈念：「傻乎乎的，老觉得我们什么都不懂……」 被女儿这么说，不得了了。 陈军杰把陈念抱起就往天上扔，吓得陈念眼泪都没了，只能滋儿哇地叫着。 家里有了电脑，陈念如虎添翼。 之前拍的照片可以好好处理一下，给朱栋的营销策略，也可以更加具体，更加贴合市场数据。 爸爸妈妈都说要给陈念买相机，陈念拒绝了。 等朱栋的店真正开起来那天，陈念带着妈妈去签了合同，以刘春花女士的名义技术入股。 也算是小半个老闆了，朱栋又不是什么吝啬的人，店里的器材随陈念用。 一个商业店铺里的相机更新速度，那可比陈念自己作为爱好者的速度快多了。 只要陈念能 让朱栋的店蒸蒸日上，那她就有永远花不完的进帐，和用不完的相机。 这可比自己开店爽太多了。 在陈念的赚钱思路的开发下，临近年根，刘春花女士开始筹备自己的连锁店。 陈念把自己拍摄的一些比较有艺术价值的照片随手发了几家杂志社，结果连连寸稿，别的小朋友们忙着期末考试的时候，陈念忙着收样刊。 纸媒的周期长，从过稿到发刊，几个月的时间，陈念的喜悦早就淡了，倒是方芝，激动得很。 一听门卫大爷说有她家的包裹，跑得比陈念还快。拿到手了还不准陈念拆，要拉着陈念一路奔上楼进了屋，再仔仔细细地打开。 生怕小刀划破了边边角角。 崭新的彩封杂志，沾满墨香的铜版纸反射着细微的光芒。 方芝爱不释手，真打开杂志了，倒是不急了，一点点从目录页读下去，找有陈念照片的那一张。 陈念坐在她旁边，比起看自己拍的照片，更喜欢看整个人都透着快乐气息的方芝。 方芝把书翻了一遍，又翻了一遍，每张照片都仔细看了，然后皱起了眉头：「怎么没有你啊？」 「嗯？」陈念愣了愣，往杂志跟前凑了凑，「应该没错，包裹都是给我的……」 然后她便顿住了，她想起来，在过了两次稿之后，她便没再用真名投，给自己取了个笔名。 「我……」陈念有些紧张，她看一眼方芝，喉咙滑动。 方芝对她这个表情十分熟悉，合上杂志，坐直了身子：「说实话，不然生气时间加罚两天。」 陈念垂下视线，手在那杂志上来回乱翻着：「没什么，就是取了个笔名……」 方芝：「嗯。」 陈念翻到了有自己作品的那一页，推到了方芝面前，道：「就这个。」 方芝垂眸去看，陈念的作品占据了整整一页的篇幅，是她们放假出门玩的时候，站在高高的塔楼之上，拍的城中老街。 照片被处理成了黑白色，但光影实在绝妙的很。老街和新城，在夕阳的照射下，划分成两个灰度的世界，有着蓬勃而直观的美感。
第145页 照片的右下角，摄影/后面跟着两个字，乍看简单，却总让人觉得有一些特别的含义。 见微。 陈念的笔名叫见微。 第54章 「见微是什么意思？」方芝盯了那两个字许久, 终于问道。 「啊这个……」陈念有点乱，「就，从微小的地方看出去嘛, 是不是很适合搞摄影的？就，从取景器那么小小的框里可以看到大大的世界。」 「嗯。」方芝应了一声。 「哈, 这个不重要。」陈念拍了拍那杂志，「这本还蛮有份量的, 编辑要是记住了我的名字, 以后过稿就更容易啦。」 方芝：「你很厉害。」 陈念呵呵笑着转了话题：「那给我什么奖励？」 方芝侧过身, 眨巴下眼睛：「和我一起……做一套模拟题吧。」 陈念：「嗷——」 期末考试结束之前，陈念又拿到了两笔稿费。 寒假来临, 家里今年收入不错, 刘春花女士计划着过年前全家出去好好逛一趟, 但方芝的声乐老师给她介绍了一位新的老师。新老师名气大，时间紧, 没法像之前那样时间比较自由地安排课程。 于是计划只能暂时搁浅。 方芝上午一节课，下午两节课，晚上还要练琴，时间排的满满的。 本来就没什么空和陈念玩耍了, 这次还坚决不让陈念再送她上课。 于是一个忙得不行，一个闲得寂寞。 陈念每天不是待在妈妈的店里, 就是跑去朱栋的店里, 这边帮帮忙，那边出出主意，把自己伪装得忙碌起来。 这样的生活里，照片自然会越拍越多。她早已经过了非得去名山大川才能拍出好看照片的阶段，越是生活, 越是细微，越是真实，便越发能激发她的创作欲望。 后来有次看到手头的杂志开了新栏目，十来页的版面来记录一个故事，仿佛一个小型摄影展。陈念便干脆一股脑地把这段时间的照片处理好寄了过去，配了篇十分简单的城市散文。 没报什么期待，于是好消息来临的时候便更像是幸运降临。 不仅投稿一次性通过了，陈念还收到了来自杂志社的邀请。 邀请见微老师参加杂志社的周年摄影展。 陈念拿着汇款单和邀请函：「 啊这……」 刘春花凑过来瞄了一眼：「又过稿了啊。」 陈念：「不仅仅是……」 刘春花：「钱给你打多了？」 陈念：「这次是多，但也不仅仅……」 刘春花把手上的衣服甩了甩搭上阳台，擦干手过来仔细瞅她手里的东西。 「邀请见微老师参加2月5日于北市的……」 陈念觉得不好意思的很：「妈，妈，你别念。」 刘春花看完了邀请函，乐得不行：「见微老师你可以啊，我真是没想到，我刘春花能生出来这么有艺术细胞的孩子啊……」 陈念：「您服装设计也是艺术啊。」 「我就个裁缝。」刘春花拿过邀请函，翻来覆去地看，「唉，看着挺正式的啊，见微老师，看来咱家这次得去首都了啊。路费报不报啊？」 「报。」陈念指了指后面的小字，「但只能报我一个的。」 「那你不能一个人去。」刘春花道，「未成年呢。」 陈念瘪瘪嘴：「我没打算去，他们要知道我未成年，也不会邀请我去了。」 「诶，这……」刘春花陷入沉思。 陈念拿过了她手里的邀请函：「行，就这样吧，那种展也没什么意思……」 后面两人没再聊这事，陈念把邀请函塞进了书架里，继续自己无聊又快乐的生活。 结果晚上方芝练完琴回到家，进厨房和刘春花女士聊了会天，就出来把陈念拉进了房间。 「诶？干嘛呀？」陈念愣愣地看着她。 方芝朝她举起两只手：「看我的手指。」 陈念看过去，方芝的手指细长，骨节又小，于是骨肉匀称得像几截青葱，十分漂亮。 「好看啊。」陈念心无旁骛地夸奖。 「让你夸好看了吗！」方芝皱起眉头，凶凶的。 「啊……」陈念赶紧又看，发现她指尖红通通的。 「啊，对不起。」陈念赶紧道歉，她抓过了方芝的手，凑到眼前仔细看，「肿了啊，我还以为冻的，今天练的哪个曲子啊，你们这个郑老师，要求也太高了……」 「我……」方芝刚要开口，陈念的指尖突然轻轻蹭了过去。 有点痒，有点痛，被钢琴折磨了一晚上的指尖变得异常敏感，一点细微的触碰都会引发不同以往的强烈感觉。 方芝缩回了手指，两只手都背到了身后去，这才道：「是啊，我多努力啊，我钢琴起步太晚了，只能比别人花更多的时间，吃更多的苦！」 陈念是真心疼：「如果负担太重了，就减点课吧。我们也没必要非得……」 「谁说没必要！」她的话被方芝打断了，方芝仰着下巴，非常严肃的表情，非常郑重的口吻，「我想要站在舞台上，想要取得好的成绩，就得不畏艰险奋勇拼搏！！！」 陈念：「啊，好。」 方芝：「我知道自己有天赋，老师都说我有天赋，所以我更不能浪费自己的天赋！」 陈念：「啊，对！」
第146页 方芝：「而且再辛苦也是我乐意的，再累我都高兴。因为我在实现自己的梦想。」 陈念为她击节赞嘆：「好！」 方芝盯住了陈念，直直地望进她的眼睛里，把她盯得死死的：「那你呢？」 陈念愣了愣：「我？」 方芝：「你是不是也应该为自己的梦想拼尽全力？是不是也应该不浪费自己的天赋？是不是应该把握每一次的机会，绝不做让自己后悔，辜负青春的事？」 陈念一下子笑了，眉眼弯弯，温柔得很：「芝芝你背升旗稿呢。」 方芝抿紧了唇，生气的趋势。 陈念赶紧拉住了她胳膊，把人拽到自己跟前来：「好好好，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想让我去参加那个摄影展对不对？」 方芝不说话。 陈念：「唉，我妈也真是的，想让我去就直接跟我说嘛，非得给你打小报告。我没有非不去，这事对我来说无所谓……」 方芝：「不能无所谓。」 陈念：「真无所谓，你是不知道，这种展子它不是那种纯艺术展，参展的作者也都是和杂志有关的，基本等于一个圈内社交活动……」 方芝又重复了一遍：「 不能无所谓。」 陈念停了解释，看着她。 方芝：「我有的你也要有。」 陈念：「……」 方芝：「不然我站到舞台上去了，你干什么？」 陈念眼神晃动，很难相信，这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会考虑到的事情。 但也不得不承认，这的确是方芝能考虑到的事情。 就像她对方芝的关注，方芝也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就像她想把最好的一切都给方芝，方芝同样也希望她拥有这一切。 她的无聊，她的孤独，她的天赋，她的成绩，方芝全都看在眼里。 只是方芝不是话多的人，不到紧要时刻，就不会这么扯开了掰碎了和陈念谈，就像一只胆小的兔子，每次同陈念坦诚，每次同陈念对峙，都是敞开自己的肚皮，让陈念触碰她最柔软的一面。 这件事，总是包裹着一层让人心尖颤动的羞涩。 「嗯，我明白了。」陈念应她道。 方芝偏过了脑袋，不再看陈念：「你知道就好。」 陈念的双手还放在她胳膊上，用力捏了捏，来表达自己的决心：「我一定会努力，站在你身边。」 方芝气得不行：「这和我没关系！」 「有关系。」陈念揽住了她，将人拽进自己怀里抱住了，「你不知道关系有多大。」 两人在房间里叽叽喳喳打打闹闹一阵，再出来的时候，陈念便宣布了自己要去北京参展的事情。 大家用热烈的掌声表达了自己的贊同。 陈念：「但我不想用见微的身份去。我年龄实在太小了，如果现在就让编辑知道我的年龄，他们只会不再用我的稿子。」 陈军杰点点头：「是有这种可能。」 陈念：「我就自己去，当一个最普通的小读者。去见见世面。」 刘春花：「那也行。」 她转头问方芝：「芝芝你觉得呢？」 方芝点头：「可以。」 她也不是想让陈念去认识人拉关系，她只是希望陈念努力去接触发展自己喜欢的事情。 「那我做一份攻略。」陈念道 ，「我们北市三日游。」 「好！」陈军杰对自己的天才女儿很放心。 攻略很快做好了，陈军杰的休假都排开了。 但临到跟前，郑老师要带方芝去一个交流会。郑老师是会上最重要的导师，而方芝将是要在会上表演的得意门生。 时间就在2月5号，巧得不得了。 一家四口丧眉搭眼地坐在一起，陈念和方芝谁都不想耽搁对方。 最后实在没办法，只得对半分开，陈军杰带方芝去参加潭市的交流会，刘春花带陈念去参加北市的摄影展。 这是陈念和方芝，第一次分开这么远，这么久。 飞机落地以后，刘春花带着女儿吃吃喝喝，企图让她的情绪飞扬起来。 陈念表面上嘻嘻哈哈乐呵呵的，但笑容不达眼底，刘春花看得出来。 又吃过一茬北市特色小吃，陈念抱着饮料杯看着远处发呆。 刘春花问她：「想什么呢？」 陈念随口瞎邹：「想开家奶茶店。」 刘春花愣住：「啊？」 陈念：「名字就叫芝芝念念，有浓郁的茶香和绵密的奶泡，有各种水果和一点点酒精，有春夏秋冬的限定款，只用当季最新鲜的食材。当然也要有持续供应的经典款，起个特别的名字……」 陈念忽地笑起来：「就叫芝芝念念好喝到咩噗乌龙茶。」 作者有话要说：推荐基友甜甜的新文！《嫉妒对象说暗恋我》by尽西洲 恣意直爽天才富二代x外热内冷学霸御姐，前期校园后期职场 附上文案： 华大校园人尽皆知，唐煦之与宫珣不和，分则各自为王，合则遍体鳞伤 某天校园传闻，校花唐煦之的女友竟然噼腿了，而宫珣打着唐煦之的名号把人揍了一顿，恶狠狠的恨不得吃了渣女：「你算什么东西敢欺负她？！」 吃瓜群众：「？？？」 难道不是宫珣日常欺负唐煦之？
第147页 再过两天，曾经的死对头形影不离，举止亲密，曾说「对人类没兴趣」的宫珣竟然当众宣布：「我暗恋她，正在追呢。」 吃瓜群众：「！！！」 —— 朝夕相处6年，宫珣还是摸不透唐煦之 她不明白为什么人见人爱、衣食无忧的唐煦之总是皱眉 不明白她怎么对谁都没法敞开心扉 想来想去只能归结为天性凉薄 直到有天晚上，高傲的唐煦之卑微如尘，红着眼求她别再继续，倔强又绝望：「如果从未拥有你，我就不用害怕失去。」 第55章 陈念只是随口一说, 刘春花女士却非常地感兴趣。 两人第二天参加完摄影展，便开始逛北市的各大商场，体味每一家奶茶店。 这个时候, 奶茶店并不多，也还没有形成规模。也就北市这样的一线城市的有一些。更多的还是各种当地特色饮料和咖啡馆。 刘春花顺便都逛了, 两人喝到肚子滚圆，后面便开始进入到了每一杯只尝一口的奢侈阶段。 「太浪费了。」陈念皱着眉头。 「要想赚钱就不能太扣扣索索。」刘春花女士已经有了丰富的开店经验, 「前期的市场调研是非常必要且重要的。」 「明白。」陈念一拍脑门, 「妈, 你是不是打算搞家北门的商铺呢？」 刘春花：「你一天到晚偷听的倒不少。」 「我哪里是偷听啊。」陈念寒假经常待在店里，光明正大地听了不少妈妈和隔壁店阿姨一块讨论安良的经济发展形势。 北门最近在搞商业街, 有不少铺子。刘春花之前开新铺子有想过去那边, 但被隔壁阿姨劝住了, 说她这种高端私人定制服装店不适合那儿。 是有道理的，最后新铺子的位置还是陈念给挑过的, 她别的本事没有，十年后安良会发展成什么样子，脑袋里大概还是有数的。 服装店选在了当下就能赚到稳定客源的商厦，现在讨论起了奶茶店, 北门倒是合适的很。 「您要是想开在北门，那就不要租。」陈念大手一挥, 「直接买, 也不用太大，小小一个铺面就行。」 刘春花：「呵，狮子大开口啊。」 陈念：「真的，将来生意好了自己开店，生意不好了租出去, 稳赚不赔。」 刘春花：「就怕万一啊，之前不是还发展临江经济区吗，现在房都盖好了，人一个没有。」 陈念：「北门那能一样吗，光那片老住宅区你也不愁人流量啊，而且将来万一老火车站，是吧，它要移到那儿去了……」 刘春花看着她。 陈念：「我瞎猜，做做梦。」 刘春花继续盯她。 陈念：「嗐， 这不您和赵阿姨也聊过吗？」 刘春花：「我也就是聊聊。」 陈念把话又说了回去：「哎，也没啥。要真再搞家店，你得忙成什么样子。钱嘛，赚再多没得个头，现在就挺好的了。」 陈念是真觉得挺好的了。 她重来一世，要是为了赚钱，就这信息差，她得发成什么样子。 但她的目标从来不是如此。 跟着方知着，她见过了极度奢侈的生活，但在那样的生活里，要找到心灵的平和，好像会更难一点儿。 欲望是无止尽的，在有限的资源里获得源源不断的快乐，对于陈念来说，才是最重要的。 她往后退了这一步，给故事中的人更自由的选择。 但有的时候吧，你往后退了，别人就愈发想往前进了。 陈念的话不但没有打消掉刘春花女士的念头，反而激发了她不知道打哪里突然冒上来的强烈斗志。 晚上两人回到酒店洗漱过后躺在床上，刘春花抱着手机想了会，便给陈军杰拨去了电话。 两人认真严肃地讨论了好一会儿买铺子的事，陈念在旁边眼巴巴地看着，好不容易这话题要过去了，妈妈却干脆利索地道：「那就这样啊，回去了再说。」 陈念：「诶诶诶……」 妈妈的翻盖手机已经扣下来了：「诶什么？」 陈念盯着手机，表情一下子丧得不行：「啊……」 刘春花：「你爸不开头就说了嘛，芝芝练歌着呢。」 陈念：「那也不能一句都不问啊。」 刘春花：「问了啊，练歌着呢啊。」 陈念倒到了床上，抱着被子来回滚：「啊……」 她家现在有三部手机，爸爸妈妈各一部，另外一部虽然是方芝买给陈念的，但寒假基本是方芝在用。 因为方芝放假了还要上课，和家里联繫方便一些。 陈念鲜少和方芝分开，现在万分觉得，家里还得再添一部手机。 在床上滚了两圈，刘春花嗤笑着将手机扔给了她：「你打你打，芝芝不练歌了就陪你聊天。」 陈念抓过手机藏进 怀里：「我不打，我给她发简讯。」 刘春花打开了电视机：「这么分不开将来上大学了怎么办？」 陈念：「考一所大学啊。」 刘春花偏头看她一眼，笑起来。 这笑容的意思很明确，在笑她一个小屁孩不知道世事艰险，将来两人长大了指不定以什么样的方式各奔东西。 陈念才不跟她争论这些，她抱着手机，把自己埋到被窝里去，想着给方芝发什么。
第148页 一条简讯一毛钱，还有字数限制，所以每个字都珍贵得很。 犹豫半天，打了又删，删了又打，最终也就发过去普普通通的一条。 【芝芝，我是陈念，我今天吃了很多好吃的，每一个都想给你尝。手机是我抢过来的，今晚都在我手里。你今天过得怎么样，练完歌回我消息啊。】 发完了乐滋滋地扣上盖子，觉得这年代的翻盖机型，有种别样的味道。 方芝回消息肯定得段时间了，这次去的活动她很珍惜机会，所以该练习的一定会练习到位。 陈念钻出被窝，准备和妈妈一块看会电视，结果也就几秒钟的功夫，她手里的手机叮铃一声，提示有新消息进来。 陈念身子一抖，又缩了回去。 刘春花在外面啪啪地拍她的被子：「你干嘛呢，出来玩！我又不会偷看你！」 陈念耸着屁股来回扭：「哎呀哎呀，被窝里比较有氛围。」 中学生偷玩手机的氛围。 黑暗里莹莹发光的屏幕，点开那个小小的图标时期待雀跃的心情。 来自芝芝的简讯，简短的一行字： 【等我二十分钟。】 陈念：「……」 不是你这人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我都说了让你练完了回我又没催你那你练完了再聊不就行了嘛非得这会回这么一条。 既然回了你就多说点嘛随便回答我个问题哪怕随便回应一句我说的话呢我想给你吃好吃的难道你不想给我吃吗人家等了好几秒呢就等来你六个字。 陈念抓着手机，咔咔地按键，发过去两个字： 【好的。】 这次总能好好看二十分钟的电视了，陈念钻出被窝，刘春花看她一眼：「呦，捨得出来了啊。」 陈念：「有啥捨不得的。」 「被窝里的好氛围啊。」刘春花道，「你就不怕妈妈放个屁……」 「啊啊啊啊啊……」陈念一阵喊叫。 刘春花哈哈哈地笑起来，扔给她一颗糖：「跟芝芝说什么呢？」 陈念：「她练歌呢，等忙完了再说。」 刘春花：「我不也这么说的吗，你非得自己再去问一遍。」 陈念：「那我……」 手机：「叮铃。」 刘春花：「……」 陈念：「哈，哈，哈，看来，练得不是很认真啊。」 刘春花伸胳膊：「来，我看看，你两到底聊什么呢。」 陈念吓得蹦下了床，直直地往厕所奔：「妈妈要给孩子一点私人空间，就像不能偷看日记一样！」 刘春花没追她，只是坐在床上笑。 她本来就只是逗孩子一下，这下把孩子逗到洗手间里去了，心满意足地继续嗑瓜子看电视。 陈念坐在马桶上，裤子都没脱，翻开手机看信息。 【今天不是很开心，有个男生一直跟着我。】 陈念：「！！！！」 【他跟着你干什么！多大年龄！哪里来的！叫什么！旁边有老师在吗？我爸呢！】 咔咔咔地，手机键都要按烂了。 方芝：【叔叔在，叔叔说小伙子长得不错。】 陈念：「啊啊啊啊啊！」 方芝忙着，陈军杰可没忙。 陈念喊完当下便拨了爸爸电话过去，好一会儿，陈军杰才接起了电话，问道：「怎么了，不是说回来说吗？」 陈念：「不能回来说！就得现在说！」 陈军杰：「念念，是你啊，怎么了呀？」 陈念：「爸你还问我怎么了！你怎么可以让人跟着芝芝呢！人生地不熟的多危险啊！长得帅怎么了！长得帅了不起吗！长得帅就可以当跟踪狂吗！」 陈军杰：「啊？」 陈念：「有人！跟着！芝芝！今天！」 陈军杰努力想了想：「 哪里有人……你是说范校长的儿子吗？哎呀，那小孩子才六岁嘛，在学校里跑丢了，碰上芝芝，芝芝把他送回来，他就缠了芝芝一会儿。」 陈念：「……」 陈军杰：「那孩子挺可爱的，就是太无聊了，看到姐姐就想跟人玩，没什么坏心……」 陈念捂住了脑门：「我知道了，爸，我知道了。」 陈军杰：「你怎么知道这事的啊，谁跟你……」 陈念：「爸，对不起，有一点小误会。爸，芝芝现在在哪儿呢？」 陈军杰：「我跟前啊，她刚练完歌回来了。」 陈念：「……」 陈念：「她什么表情？」 陈军杰：「在笑啊。」 陈念：「……」 陈念把电话挂了，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不该给方芝拨过去，好好骂骂这个小人精。 怎么就想到拿这么件事，故意说得那么让人误会，然后还跑过来看她笑话。 正犹豫呢，手机「叮铃」一声，方芝的简讯又发过来了。 【谁让你都不给我打电话。】 陈念：「？？？？」 这怎么还倒打一耙呢，这话说的，不给你打电话不是因为你忙怕耽搁你事吗，嫌我不给你打，你怎么不给我打呢，我还没手机呢我！ 陈念咔咔咔地一顿敲。 一大段话还没打完呢，手机又响了。 「叮铃」，来自方芝芝的简讯。 【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吗？】 陈念：「哈……」
第149页 所有的责难都删了，陈念笑得嘴快扯到耳根去，摇摆着身子重新发信息。 【对不起，我错了~】 第56章 陈念回到安良的时候, 方芝和爸爸还没回来。 她跟在妈妈屁股后面，拿手机的手就没放下来过，刘春花看着烦得不行, 把她往一旁赶：「你拿着你拿着，有事了再给我拿过来就行！」 「嘿嘿嘿, 谢谢妈妈！」陈念蹦着跑了。 也就是她家没车，也就是车站有些远, 方芝坚决不同意她过去接。 不然她这会就可以出门了, 在路上期盼见面, 和在家里干等，感觉还是很不一样的。 【到哪儿了啊到哪儿了啊？】 陈念给方芝发简讯。 方芝：【大巴。】 陈念：【怎么还在大巴上呢啊怎么还在大巴上呢啊？】 方芝：【……距离你上次问只过去了十分钟。】 陈念：【都十分钟了大巴怎么还没跑完！！！】 方芝：【我快没话费了。】 陈念：「……」 陈念：【我给你充话费！】 方芝：【不要。】 陈念：【为什么不要！】 方芝：【你这么花什么时候才能给我买钢琴？】 陈念：「……」 陈念默默地把手机放下了, 觉得现在的通讯实在是不发达得很。 要放在十年后, 这一路她们都得打视频, 能看得着脸，能看得清表情, 能听得见语气，就真像这个人在自己身边一样。 不过文字也有文字的魅力，陈念拿起手机，把方芝发过来的简讯一条条地打开, 一条条地看。 笑得像个傻子一样。 笑方芝，也笑自己。 怎么就幼稚成了这个样子, 偏偏还觉得自己幼稚的样子了不起的很。 以前, 她生怕自己那颗老了的灵魂无法同步上方芝的成长。现在，她真是一点都不担心这种问题，她甚至觉得自己是个神奇异能者，可以把每个时空的自己片成片，随取随用。 二十分钟后, 手机响了起来。 简讯声真是戳在陈念的心尖尖上。 她翻身坐直，打开，看到了方芝发过来的好消息：【下大巴了。】 陈念：「嗷！！！！」 她抱着手机冲到客厅：「妈妈妈妈，下大巴了！」 刘春花一甩围裙：「行，那现在开始做饭就差不多。」 陈念：「妈妈妈妈，我下去……」 刘春花：「公交还得半个小时呢，你也不嫌冷。」 陈念回屋取出了自己的大棉袄：「不冷不冷不冷。」 是真不觉得冷。 大袄子一裹，帽子围巾一戴，遮得严严实实的。 出了楼道门，一道冷风当面打过来，也只觉得快活。 陈念一路跑着到了公交站，临近年关，道路两旁的店里挂着不少红彤彤的装饰品，看着热闹得很。 陈念瞅瞅远处拐弯而来的公交，瞅瞅那些书店水果店小超市，最终还是向新鲜感屈服，跑到了店里去。 方芝不让她交话费，那她就买些其他东西。 书店里买新到的杂志，水果店里买方芝喜欢的水果，小超市里有各种各样的零食，还有即将被淘汰的小马挂件。 陈念瞅那小马，撂着蹄子，高昂着脑袋，鬃毛飞扬，和方芝像得很。 陈念乐滋滋地收了，装进棉衣内口袋，等着待会偷偷地给方芝一个惊喜。 东西买齐了，时间也就差不多了。 陈念重新回到公交站，坐在长椅上，晃着腿等车。 天气冷，大家不管是出门的，还是回来的，都急匆匆的。 只有陈念盯着一个方向，悠闲自在，欣赏安良这雾蒙蒙的天。 没一会，天上竟然飘飘洒洒地落下雪来。 一粒两粒掉在陈念脑袋上，最后竟然有一大片，挂上了她的睫毛。 「哇。」陈念扬起脑袋，伸手接住了视线范围内最大的一片，看它漂亮的形状。 她真想给方芝看看它漂亮的形状。 公交车晃晃悠悠，停在了她面前。 车门一开，最先下来的便是穿着白色羽绒服的小仙女。 陈念「嗷」的一声，捧着手，也不管椅子上放着的买的那么多的东西了，嗷嗷叫着朝方芝奔过去。 方芝伸开了胳膊，皱着眉头道：「小心点。」 陈念冲到她跟前 ，没理她的胳膊，将手举得高高的：「看，芝芝，雪！」 方芝垂眸的时候，那雪的迹象只剩下了一点，很快便彻底融化在陈念的掌心里。 「嗯，雪。」方芝应声道。 「哈哈哈哈，我今年接住的第一片雪。」陈念放下手，笑得像个傻子，「你看到了。」 方芝：「看到了。」 陈念拽着她走：「我买了好多你喜欢的东西。」 方芝看着那裹成球的脑袋：「你也理理叔叔。」 「啊。」陈念回头沖爸爸喊，「爸！快来帮我拿东西！」 手上本来就大包小包的陈军杰：「……」 三人提着东西往院里走，陈念觉得自己异常地兴奋。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总是让她想起刚接方芝回家时的日子，只要看到方芝，就有太多的快乐，太多的愉悦，太多的希望和梦想，从心底一股一股地涌出来。
第150页 什么最好的都想给她，但什么都没有她最好。 两人牵着手进了屋，一路上陈念的嘴巴就没停过。 方芝换鞋的时候，陈念在旁边巴拉巴拉奶茶店的事，刘春花叫他们洗手吃饭，陈念又跟着方芝进了卫生间。 直到坐上餐桌，真是一步都没离了。 「到时候你给咱们店当代言人！」陈念兴奋得不行，「芝芝小姐啊，你的外表非常符合我们芝芝念念奶茶店的品牌形象，甜美清新，活泼可爱。特邀请您来……诶，妈，你准备给芝芝掏多少代言费啊？」 「饭都堵不上你的嘴。」刘春花夹了筷子排骨到方芝碗里，「芝芝小姐，一块排骨，您看够吗？」 方芝咧嘴笑：「够！和阿姨签终生约！」 「啧。」陈念连着咂巴几下嘴，「小嘴真甜，比刘春花女士泡的蜂蜜水还甜。」 刘春花盯着她，好几秒钟的空白，终于一击致命：「三天没见，想芝芝想疯了吗？」 陈念：「……」 陈军杰快乐扒饭：「我看是想疯了。」 陈念脸红了一片，还要喊叫：「爸妈你们怎么能这么说呢，那是我想芝芝吗 ，那芝芝也想我啊！！！」 刘春花：「哦。」 陈军杰：「芝芝可忙了，没空想你。」 陈念哼唧：「芝芝芝芝说句话啊……」 方芝低头看碗，脸颊挂着浅浅的酒窝：「我是很忙啊……」 陈念转身就要去拿刚放回妈妈口袋的手机。 那里可是有铁打如山的证据的。 方芝察觉了她的意图，在陈念一只腿迈出去的时候，伸手扒拉了一下她的胳膊。 「你说你给我们的奶茶取名叫什么来着？」 我们的奶茶！我！们！的！ 陈念一屁股又坐下了：「诶，我给你说，这个可有趣了，一定要用非常台湾的语调读出来……」 小别……可能就真的会让感情循环往復，积累爆发。 接下去几天的时间，陈念恨不得时时刻刻黏在方芝跟前，又特别想听方芝上完课之后见到她，说一句，你知不知道我上课的时候可想你了。 但当然，这只是她的幻想。 方芝不到关键时刻，压根就不会说这种肉麻的话。 但也不要紧。方芝容易害羞，方芝不说，但方芝的眼睛和嘴角可以告诉陈念很多很多东西。 那些东西，是她用尽全力，把心分割成细小的绒毛，才感知到的，才换来的。 就像七岁时带方芝回家的那个新年一样，十二岁的陈念仍然会带着方芝去买她喜欢的东西，去逛最热闹的街道，会在人群中紧紧牵着她的手。 她们会一块笑，一块闹，然后回到温暖的家中，等待新的一年的来临。 与以往不同的是，今年既没有回爸爸的老家，也没有回妈妈的老家，一家四口在一块儿过个小年。 妈妈准备的东西却还是很多，年夜饭摆了满满一桌，也不管这四个人的肚子吃不吃得下。 爸爸端着酒杯，豪情万丈，喝一口就要许下一个心愿，一会儿要给老婆开店，一会儿要带全家旅游，一会儿要送芝芝去最好的艺术院校，一会儿要让赚钱小天才陈念同学发达了以后，给他买别墅。 陈念嘴上不乐意得很：「怎么到 我这里就反过来了呢，我也想要爸爸的礼物。」 「爸爸……」陈军杰脸颊红红，眼睛愣愣的，「爸爸给你什么啊？爸爸要给你买相机，你也不要，你自己就搞到了。」 陈念得意洋洋：「嗐，女儿太优秀了也是种苦恼啊。」 陈军杰：「是啊，也不知道我上辈子修了什么福，这辈子有这么好的老婆和女儿们。」 刘春花受不了他俩了，把酒瓶子拿走：「陈念念你喝个橙汁跟你爸一个效果。」 陈念和方芝碰杯：「酒逢知己千杯少嘛。」 爸爸妈妈都是重家的人，平日里工作再忙，该陪孩子的时候都会在陈念和方芝身边。 一家四口围在一块吃饭是每天都要进行几次的活动，所以年夜饭并不显得多么特别，除了大家的话都更多了一些，吃得时间更久一些，氛围更热闹一些。 吃完了看电视，刚好到了语言类节目比较多的时间，一家人瘫在沙发上东倒西歪地笑，方芝笑着笑着就笑到了陈念身上去，陈念挪挪身子，让她靠得更舒服一些。 「抱着我。」方芝道。 陈念一愣，垂眸去看她的时候，方芝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视线还是落在电视上，认认真真地看小品。 陈念观察了下两人的姿势，明白了方芝还是没靠舒服。 两个人都瘦，也都还没彻底长开，陈念那小肩膀就那么薄薄一片，方芝靠着总往下滑。 陈念伸出手，揽住了她的肩。 小品快结束的时候，方芝往后耸了耸，整个后背彻底靠在了陈念的胳膊上。 陈念深吸口气，干脆放松了身体，让自己窝进沙发里。 后来，时间越来越晚，方芝的身子越来越软，到最后彻底躺到了她的腿上，只睫毛忽闪，其他地方，是真的懒得再动一下了。 倒计时响起，刘春花转过头问她们：「要不要下楼放炮？」 陈念指了指瘫着的方芝，方芝摇摇头：「不要去，困了。」
第151页 刘春花给陈军杰使个眼色，陈军杰拿出了红包：「那行，领了红包， 就退下吧。」 两人爬起，按照往年的规矩，拿红包，说吉祥话，然后鞠躬感谢爸妈。 「行了行了。」刘春花笑眯眯地沖她们挥手，「赶紧去睡吧，困的那样。」 「嗯。」方芝点点头。 两人往卧室方向走，到了方芝门口，方芝却并没有进去。 她跟在陈念屁股后面，还有要往前走的架势，被陈念一抬胳膊挡住了。 「迷煳成这样了。」陈念道，「往哪里走呢，到你屋了。」 「不去。」方芝道。 陈念：「啊？」 方芝：「不去，跟你睡。」 窗外鞭炮声正吵，陈念怕自己听错了，弯了身子，凑到她跟前去：「啊？」 方芝这次没有很快回答，她看着陈念，眨巴了下眼，好几秒钟后，才道：「之前过年不都一起睡吗？」 作者有话要说：未成年不许谈恋爱，所以请大家评论：友情万岁！！！ 第57章 之前过年的确会一起睡。 但那是因为回了老家, 通常房间有限，没法分开睡。 陈念和方芝感情那么好，自然是被分到一起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也会搞两床被子, 一人一条，生怕冻着了哪一个。 所以两人以往的一起睡, 最多也就是睡迷煳了，一个把胳膊搭到另一个被子上, 或者整个人往近凑一凑。 也没干过什么特别的事。 所以真没必要非得继承这个传统。 陈念被方芝看得发毛, 往后退了退才回答她：「之前不是没地方睡嘛。」 方芝：「所以你是嫌弃我咯？」 陈念：「不不不……」 方芝：「所以你之前跟我睡都是实在没办法忍着咯？」 陈念：「不不不不……」 方芝：「所以你就是嘴上说着我是最重要的, 实际上我都不能在你的房间过夜对吗？」 陈念：「卧槽帽子太大了姐姐！」 方芝：「不许说脏话。」 陈念：「帽子太大了姐姐！！！」 方芝：「我想像以前一样新的一年一睁眼就看见你。」 陈念：「……」 陈念推开了自己的房门：「你赢了。」 她觉得方芝越长大越不得了，特别是在拿捏她这件事上。 最是知道她心上哪里最软, 知道让她如何无法拒绝。 陈念的床不算大, 两人一块睡没法再放两床被子。 好在安良统一供暖, 屋子里很暖和，哪怕有人睡着睡着晾了肚皮, 也不会感冒。 洗漱过后躺下，枕头挨着枕头。 两人都躺得平平的，谁都没动一下。 眼睛适应了黑暗以后，屋子里的轮廓便清晰起来。 鞭炮声还在吵闹, 陈念动动眼珠子，瞄见方芝也还睁着眼。 「睡不着吗？」陈念问。 方芝：「嗯。」 陈念：「要聊天吗？」 方芝：「不。」 陈念：「啊……」 她闭嘴了, 她知道自己平日里话太多, 有些招人嫌。 但就这么躺着醒着， 又一个字都不说，实在是有些……奇怪。 奇怪到可以听见彼此的唿吸，可以感受到身体的温度，可以察觉到两人肩挨着肩, 胯顶着胯，连接的每一处。 足足有十来分钟过去，鞭炮声息了，身边的人才闭上了眼。 陈念眨巴眨巴眼，放松了身体，也渐渐沉入了梦乡。 方芝并没有睡得有多熟，起初她以为自己是认床，后来她以为自己是紧张，再后来，她才发现，是自己身体不舒服。 肚子不舒服，隐隐作痛，却并不像闹肚子的感觉。 这让她在迷迷煳煳间总是觉得冷，冷了就忍不住往陈念身边靠，幸好陈念睡得踏实，她靠过去，陈念也没什么反应。 陈念热乎乎的，挨着会舒服很多。 但再挨着，也不能把肚子挨上去。于是方芝做了一个梦，梦里她是个煎饼，来回地摊，怎么都不熟，她好着急。 后来她发现原来因为她没在锅里，于是她跳上了热乎乎的锅，锅和她打招唿：「芝芝，你好哇！」 是陈念的声音，陈念的脸。 方芝：「……」 方芝吓得睁开了眼。 还好，现实里她只是将胳膊腿搭到了陈念的身上去。 陈念「唿哧唿哧」地睡得冒泡，夜里安静极了。 方芝万分小心地把自己的胳膊腿挪下来，然后转身侧到了另一面去。 背对着陈念，让她被梦惊醒的心跳缓和了许多。 然后，她便感觉到了来自小肚子的绞痛。 这次实实在在，十分强烈。 有什么东西流了出来，从她的身体里，温热汹涌。 方芝再没法保持冷静躺下去，她掀开被子几乎跳着下了床，往厕所冲去。 来……大姨妈了…… 方芝低头盯着自己的内裤，陷入了沉思。 这是她的初潮，她看过相关的知识，也听到过同学之间的讨论，所以她并没有觉得太过惊奇，或者是害怕。 就是……有些尴尬…… 不，很尴尬。 如果今天是在学校，或者是在自己的房间里，甚至哪怕是在逛街时的卫生间里，她都不会这么尴
第152页 尬。 这是一件非常正常的事情，所以她压根不会在意别人的眼光。 除非，这件正常的事发生在陈念的床上。 一年睡一次，怎么就在这一晚初潮了呢。 月经的到来是性成熟的标志，由身体激素的分泌控制，她怎么就在陈念的床上激素分泌性成熟了呢？？？ 方芝觉得这事没法解释。 光是想到要和陈念谈起这事，她就觉得一阵热潮直涌出来。 还好卫生间里就有阿姨的卫生棉，方芝快速地清洗了自己，拿了卫生棉去自己房间换上了干净的衣服。 然后几番思索，决定回去检查一下陈念的床单，并且给陈念一个她正当离开的理由。 重新回到陈念房间的时候，陈念果然有些醒了。 她迷迷煳煳地问方芝：「怎么了啊？」 方芝低声道：「没事，上厕所。」 「哦。」陈念往里面滚了滚，给她腾出一大片地方，「快来，不嫌你臭。」 方芝：「……」 方芝弯腰，双手伸进被窝里，将自己刚才睡过的地方齐齐地摸过去。 世界都静止了，她摸到了一小片湿润。 方芝：「……」 怎么能在不让陈念惊醒的情况下，把陈念的床单给她换了？？？ 世纪难题…… 只能想办法，明日再战。 方芝上了床，小心地避开那一坨，然后呆呆地躺下。 往后几个小时她一会睡一会醒，真是要被那一小坨东西给折磨疯了。 天终于亮了的时候，方芝如蒙大赦。 她抬手啪啪地拍在陈念的胳膊上，把她叫醒：「起来了起来了！！！」 陈念的眼睛都睁不开，迷茫得不行：「啊？啊？」 方芝：「大年初一，要早起！这样才能勤劳一年！」 陈念：「啊？啊？」 方芝：「新年快乐！」 陈念终于笑起来：「新年快乐。」 面对方芝，陈念再大的起床气都得消失无踪。 她被方芝催着下了床，被方芝催着进了洗手间去洗漱。等她洗漱完出来的时候，发现方芝把她的床单被罩都扒了 ，正团成一团抱着往外走。 陈念：「啊？」 方芝大半个脸埋在床单后面：「新的一年，要除旧迎新。」 陈念：「可是这不是前两天妈刚换的吗，干净着呢！」 方芝：「要勤劳卫生，不然新的一年都又懒又脏。」 陈念：「啊，可是不脏啊！」 方芝抱着东西已经进了洗手间，咔地把门反锁上了。 陈念楞在门外面，听里面响起了洗东西的声音，深感震撼。 她觉得事情一定没这么简单，因为方芝的表情非常不自然。 如果原因不是为了吉利，那一定是因为……方芝真的嫌弃她脏…… 方芝嫌弃她脏，呜呜呜呜，方芝和她睡了一晚就嫌弃她脏呜呜呜呜，方芝怎么可以这样…… 陈念敲敲门：「芝芝芝芝我昨天洗澡了，干净的。」 没人理她。 陈念：「我不磨牙放屁打唿噜的，床单被罩干净的。」 没人理她。 陈念：「芝芝不要这么辛苦，你觉得哪里脏我帮你洗啊。」 方芝：「滚蛋！」 怎么着就让人滚蛋了？？？ 陈念耷拉下脸，想找妈妈哭一下，发现爸妈的房门还紧闭着。 昨晚大家都睡得迟，按道理这个点也醒不了。 陈念自己其实也困，在洗手间门口站了一会儿遭不住了，便又回了房间，躺倒在了自己没有床单被罩的裸床上。 这一趟，便又睡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爸妈起了，早饭好了，出了门一看，阳台上搭着她的床单被罩，早都已经洗好了。 陈念找方芝，刘春花瞄见了跟她说芝芝在学习，不要打扰。 「大年初一学什么习啊？」陈念觉得她奇怪得很，但为了不惹人生气，便也没有推门进去。 反正吃饭的时候会见到。 结果吃饭的时候见是见到了，方芝却一副不想搭理她的样子。 陈念说话她不接，陈念问问题她嗯嗯啊啊就结束了，陈念视线放到了她脸上，方芝立马便低下了脑袋，把脸埋碗里去。 陈念是真郁闷了。 吃过饭，她想凑 方芝跟前去问问原因，刘春花却拉了她一把，让她跟自己进厨房。 「妈，什么事啊？」陈念不乐意。 「过来过来帮我洗碗。」 方芝：「阿姨我来吧。」 陈念：「不不不我来我来芝芝你看你书去。」 方芝没再和她争，陈念随着妈妈进了厨房，厨房门一关，刘春花一拐子杵她身上，问她：「闺女，长大了啊？」 陈念：「啊？？？？」 刘春花笑得一脸的难以言喻，骄傲中透着羞涩，羞涩中透着奸猾：「嘿，还有啥不好和妈说的啊，妈都看见了。」 陈念：「啊？？？？」 刘春花生气了，抹布一扔：「我卫生巾你也用了，床单你也洗了，啊什么啊，不就来月经吗，这点事还不能和妈妈说了？？？」 陈念：「啊！！！」 她明白了，她终于明白了。 她可太明白了。
第153页 她怎么就连这个都没有想到呢，这么多的证据，这么顺理成章的思路，她真是被自己的小孩身份遮了眼。 「妈，我爱你(更多小说加群712 273271)。」陈念凑过去给了妈妈一个大大的拥抱。 刘春花：「来个月经不用这么感谢你的母亲……」 陈念一拉厨房门走了出去：「妈我有事你自己洗碗啊。」 刘春花：「怎么这么言行不一呢！你能有多大点事啊！」 嘿嘿，她事可大了。 陈念要拉着方芝坐下，好好跟她科普一下女孩子生理期这事，要打破她的月经羞耻，要让她正大光明地面对自己的成长。 作为过来人，陈念这方面的知识储备足得很，她不用再特意做准备，雄赳赳气昂昂地就来到了方芝门外，自信满满地敲了敲门。 「芝芝，我有事情和你说。」陈念的声音非常温柔，循循善诱。 「关于你的事情。」 「我都知道了，你不用担心。」 「我不会笑你的，也不会嫌弃你的，因为这是我们……」 门开了。 方芝站在门内，柳眉倒竖，脸颊涨红。 陈念嘴角上扬，眼里闪亮，喜悦和快乐溢于言表。 「滚蛋。 」方芝气唿唿地道，「生气，十天，现在开始。」 第58章 其实哪里用得了十天的时间。 本来就是过年的热闹日子, 大家课不上了班不上了，一家人整天待一块，哪里真能生气到话都不说一句。 而且, 本来激烈的情绪，等大姨妈过去以后, 就平復了下来。方芝再回头去想自己前几天的样子，觉得傻得不得了。 她主动去给陈念买了和好糖, 陈念咬着棒棒糖, 乐滋滋地看着她, 在她用眼神的警告下，没有说什么嘲笑她的话。 只是再往后, 新学期开始, 陈念总会在她生理期前给她备好红糖水, 拿好暖手袋，包里更是体贴地放着卫生棉, 长的短的日用夜用都有。 这搞得每次方芝来大姨妈都会很不好意思，再想到以前她看同班女生为了这事小心翼翼，心里还鄙视别人来着，就更加不好意思了。 都说生理期的时候激素不稳定会影响情绪, 方芝实在是觉得纳闷，自己的情绪怎么就朝这种莫名其妙的方向拐跑了。 她一直等着报仇。 大家都是女孩子, 她来了, 陈念也不远了。 等陈念来的时候，她也要对她好一番眼神的嘲弄，让陈念的情绪和她拐到一个方向。 方能消解心头之恨。 然而，等了一个月又一个月，她们上了初二, 陈念的十三岁生日都过了，还是没等来这报仇的机会。 又是一年新年，方芝郑重地向阿姨提出，要给陈念做下身体检查。 陈念：「？？？？」 方芝上上下下地瞄陈念：「光长个，不长别的。」 刘春花捂着嘴笑，陈念受不了这屈辱，奋勇反抗：「我怎么就没长别的了，我这脑子不是一年比一年好使，赚的钱不是一年比一年多了吗？你说说我没长什么别的？」 这话倒也没错，陈念的脑子确实很好使。他们家的生意也确实蒸蒸日上。 短短一年时间，奶茶店也开起来了，摄影店也做出品牌了，就连刘春花女士的服装店都转型成功，开始有了正儿八经的高定气质。 经济条件 好了，钢琴买了，车买了，方芝和陈念身上穿的衣服都是当下最流行的青少年品牌，最漂亮的款。 两人成了正儿八经要钱有钱，要成绩有成绩，要颜……中和一下也算有颜的天之娇女，哪里能容得了人这么随意诋毁。 方芝的目光落在陈念胸口，又很快垂眸搅了搅碗里的汤：「那方面呗。」 陈念咋咋唿唿的：「哪方面啊！」 方芝不跟她吵，跟阿姨说：「别人家女孩子下课了踢沙包散步跑去看好看的男生，陈念就打篮球打篮球打篮球。」 刘春花眼睛弯弯：「啊，是吗？」 陈念：「我打篮球还是你让我打的啊，我现在打得好了你又不乐意我打了吗？！」 方芝瘪瘪嘴，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当初的确是她逼着陈念去报的社团，那会她想着陈念应该有自己的爱好，自己的朋友，不能光被她霸占，围着她的事情转。 可后来倒好，陈念不仅篮球打得越来越好，人缘还好得不得了。 一个女孩子，在全是男生的社团里混得十分吃香，上上下下，连高中部的学长都是她兄弟。 男生们打球会叫她，出门吃饭会叫她，甚至连看美女都会叫她。 陈念拒绝了一部分，也顺从了一部分。就光这一部分，就足够她在整个学校里有了莫名其妙的名气。 放学打球的时候，会有一堆女孩子，跳着给陈念叫好。打完了球，会有女孩子跑过去给陈念递水。甚至有时候方芝和陈念在路上走上，都有人突然凑过来，和陈念说不完的话，嘻嘻哈哈地笑一路。 方芝觉得奇怪的很。 进入青春期，有很多男生给方芝递情书，胆大点的还会过来和方芝告白。方芝处理的都十分熟练了，拒绝一个又一个，觉得这大概是女生成长过程中必不可少的阶段。 但陈念就没有这个阶段，她屁股后面跟了一堆男的，林天意的小弟位置都要被挤得没边了，却没有人给她递情书。
第154页 反正在方芝知道的范围内，没有。 反倒是女生，那些围着陈念的女生，总 是会像那些想要和方芝发展点其他什么关系的男生一样，露出那种羞涩、热烈、欲说还休的表情。 这对劲吗？ 这十分不对劲！ 方芝开始反思，陈念是不是哪里像男孩子了，但她长头髮，高马尾，脸就巴掌大点，五官细看也小巧精緻，虽然能打球能跑步，为了保护她可以跟人干架，但也整天撒娇嘤嘤嘤，完全和男孩子不沾边。 非要说的话，那就是身材细长扁平，没有胸。 以及，没来大姨妈。 方芝对这事有些在意，一为了她筹备了一年的报仇，二为了那些围着陈念的烦烦的女生。 说不定等陈念来了大姨妈，长了胸，那些女生就不会喜欢陈念了呢。 「打呗，又没挡你。」方芝端起饭碗喝汤。 刘春花倒是听懂了，她撞了撞陈念的胳膊，道：「芝芝意思你不像个女孩子样。」 「我哪里不像个……」陈念自知理亏，声音低了下去，「女……孩，女孩也有各种样子嘛。」 方芝放下碗，直说了：「那你怎么还不来大姨妈？」 陈念：「啊？」 方芝紧盯着她。 陈念哈哈哈地笑起来：「我，这个，这个我也不知道啊，有些人就是来得迟啊，哈哈哈哈……」 「不许打篮球了。」方芝道，「营养都往上蹿了。」 陈念哈哈哈：「也，也行，这都小事。」 方芝转头：「阿姨，你还是带陈念检查一下吧，万一哪里营养没跟上，我们可以给她赶紧补补。」 刘春花：「哈哈哈哈哈好啊，好啊。」 陈念：「妈哈哈哈哈哈哈……」 方芝觉得话说到这里应该陈念不好意思的，但阿姨笑得开心，陈念也笑得十分开心。 方芝郁闷地吃完了饭，把这件事记在了自己的记事本上，等过年走亲戚这一趟结束了，就提醒着阿姨，快快跟进体检的事。 最后倒是体检了，阿姨买了两份套餐，带着她俩一块去的。 陈念拉着她一块从眼睛检查到心脏，从胳膊腿到抽血，快乐得很。 一个星期 后，检查结果出来，两人都十分健康，什么都不缺，什么都不多。 方芝拿着检查报告郁闷了好一会儿，阿姨凑到她跟前跟她悄悄说：「你以后监督陈念多喝奶，喝牛奶对那什么好。」 「嗯！！！」方芝用力点头。 喝啥补啥，方芝明白。 而且牛奶嘛，可以找的理由多了去了，长个啊，美白啊，补钙啊，等等等等。 但方芝最后发现，她压根不用找理由。 只要是她递过去的东西，陈念什么都吃。 要是方芝给的时候再笑笑，陈念还能再干两瓶。 真是……太好掌控了。 陈念不仅听话地喝牛奶，还听话地减少了篮球队的活动。 下课的时候她拉着方芝去踢沙包，方芝觉得幼稚的很。 「有想看的男生吗？」陈念还这么问她。 「没有。」方芝冷酷无情，「想看的都在书里。」 陈念乐滋滋的：「好啊好啊书中自有颜如玉啊。」 方芝气得踹了她一脚。 日子就这么过，总少不了吵吵闹闹。 闹了再和好，就会变得更亲近，亲近到对方的一举一动落到眼睛里，都明晃晃地写着心情。 这样，就再没法闹个大的了。 像那一年方知晓出现时候的那样。 那场比赛过后，方芝再没见过方知晓，她好像退了他们的社团。 方芝也没跟温正楠再打听过方知晓的事，但有次她听到有人说，她代替了方知晓在社团里女一号的位置，方知晓中考过后，便去了别的学校。 代替了，这话再说得过分点，就好像是她挤掉了方知晓的位置。 这让方芝心情复杂。 有些不爽，却也有些愉快。 毕竟，当她再回忆起那段时间，方知晓的出现，就像带着谜团的雾，将她和陈念两人裹了进去，昏昏沉沉，让人害怕。 所以，在周末照旧去声乐老师那里上课，碰到方知晓的时候，方芝愣了许久，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做点什么。 方知晓个 子又长高了不少，五官似乎也更漂亮了一些，但气质却变得畏缩，大不如前。 她剪了短髮，却并没有打理得很清爽。刘海总是会挡住眼睛，侧面的头髮长长短短地垂下来，也盖住了不少脸部的轮廓。 她的神情不再像之前那样孤高冷漠，就连背都不再挺得那么笔直。 她看见方芝，没有说任何话，甚至没有再多看她一眼，就错过了身，坐到了沙发上。 方芝看了她好一会儿，直到郑老师从卧室出来，问她：「芝芝，作业做完了吗？」 「完了。」方芝回过神，从包里掏出乐谱本，跟着郑老师进了教室。 郑老师很严厉，上课的时候绝不允许学生分心。 这种一对一的小课，方芝再没心思去想别的，跟着老师的节奏，认真上完了课。 直到最后一遍练习做完，老师开始收拾东西，方芝才问了一句：「郑老师，方知晓也是来上课的吗？」
第155页 郑老师点点头：「对，你认识她吗？」 「以前一个学校的。」方芝道。 「嗯，那你们可以多交流一下。」郑老师顿了顿，「相互学习。」 「嗯。」方芝敷衍应下。 从教室出来的时候，郑老师对方知晓道：「再等我十分钟，休息一下。」 方知晓起身点点头，没有说话。 郑老师进去洗手间了，这个时候方芝也该出门了，她在玄关处换鞋，方知晓突然道：「新星赛要开始了。」 「嗯？」方芝抬起了头。 「超级新星赛，沪上卫视举办的全国选秀。」方知晓道，「八强直接签约出道，你要来吗？」 第59章 方芝没有回答方知晓的问题, 她匆匆出了门。 等到了公车上时，又有些后悔，觉得自己的样子有些像落荒而逃。 她根本不怕比赛, 甚至不怕在比赛中输给方知晓。 怕的那个人明明是方知晓。 下次去郑老师那上课的时候，方芝特意留意了郑老师家的客厅, 客厅里没有等待上课的学生。 郑老师瞄见她的目光，问她：「你找谁呢？」 方芝坦然回答：「我那个同学, 方知晓。」 郑老师道：「她的课和你时间不一样, 你两下堂课应该碰得上。」 「嗯。」方芝点点头, 不再怕同人谈起方知晓，「老师, 方知晓是和我一样, 在您这要上很久吗？」 「不是, 」郑老师喝口茶，眉头微蹙, 语气有些不满，「她是为参加新星赛，来速成。我本来是不接这种课的。」 郑老师的脾气方芝清楚，她最讨厌学生不踏实, 上几节就走，要比赛的时候又来。 她觉得这样打不好基础, 垒得越高就越容易塌掉。 方芝顿了顿, 往前一步，问：「那老师你觉得，我和方知晓……」 郑老师看向她，思考几秒：「问我这种事情没用，我不是比赛的评委。」 方芝：「不, 不是比赛，是我们两现在的水平，不和比赛扯关系。」 郑老师：「你天赋高一些，但同样不能懈怠。」 「好。」方芝放下书包，继续今天的学习。 课上到一半，有人按响门铃，郑老师让方芝自己练习，出了教室。 方芝并没有在意，继续吟唱手上的乐谱，但很快，教室外面传来了争吵的声音，方芝停练习，听到有男人道：「作业也做！练习也练！课费交了那么多，越唱越回去了！」 方芝有些担心，将教室门推开一道缝。 从这道缝里，可以清晰望见客厅里的情况。嗓门洪亮的男人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再偷听了几句，方芝明白了这男人在说别人，抱怨别的老师，然后笑容满脸地要来上郑老师的 课，手里捏着一个信封，递到了郑老师跟前去。 郑老师突然朝教室这边看来，方芝赶紧回身到了钢琴旁，继续吟唱。 客厅里，郑湘把信封推了回去：「课费已经交了，其他的就不用了。」 方伟笑呵呵的，手还捧着信封：「您收的费用太低了，以您的教学水平，我给您那点课时费觉得心里不安得很。」 「没什么不安的。」郑湘道，「也就在我这上几节课，庞校长也是这么说的，后面我就不带了。」 方伟还要再说什么，韩丽娟起身把他拦住：「郑老师还有课呢，我们耽搁人家上课。」 方伟：「啊，对对对。」 韩丽娟不好意思地对郑湘笑笑：「郑老师啊，我们来的不是时候。我听到您有学生在吧，郑老师真是厉害，这学生一听就教得特别好。」 郑湘扯了扯嘴角：「您能听出来唱的怎么样？」 「哎这话说的，我自己虽然不会唱，但是我家知晓天天唱啊。听她练那么多次，我也算半个专业人士。」 「嗯。」郑湘道，「这姑娘是不错，在我这上快两年啊。」 「啊，那还是郑老师教得好……」 郑湘：「是她自己有天赋。」 韩丽娟又夸了好几句，这才和郑湘告别，和自己的丈夫站起身准备往外走。 方伟把信封留在了茶几上，两人临出门的时候，郑湘拿过那信封塞回到了韩丽娟的包里去。 韩丽娟笑着出门，等门一关，脸一下子就拉下来。 「牛什么牛啊，」她边下楼边抱怨，「我给她上门送生意好像欠她似的。这年头，给学生补个课都得拜祖宗。」 方伟叼着烟，深吸了一口：「这不是庞校长说她教得好吗，庞校长跟沪上台里有关系。」 韩丽娟：「这关系也太远，你就不能直接找评委吗？」 方伟勐地把烟从嘴里拿出来，夹着烟的手几次快要戳到韩丽娟脸上去：「人都是圈里的大腕，怎么找！你给我说怎么找！！！」 「你不是能得很吗！你不是都能泡上圈里的小姐吗！」韩丽娟也喊起来 ，「这个时候就找不到了！你那小姐不给你介绍介绍？！」 方伟脸涨得通红：「还不是你们这些赔钱货！母猪还能下崽呢！养个仔猪挑一整也没挑个好的！天赋！天赋！你就不能找个有天赋的吗！有天赋的都是别人家的是不是！」 两人一路吵出了楼，引来院里的人侧目。 方伟住了声，韩丽娟也不喊，她拨了下胸前的头髮，长唿几口气，道：「你先回去吧。」
第156页 方伟回头瞪她：「你又要干嘛！」 「你管我干嘛！我在这站会……」韩丽娟用力挥手，「你忙你的去，别管我。」 方伟也并不想管，大跨步地走。 韩丽娟等人没影了，去了小区外面的咖啡店，要杯咖啡，坐在店外的座椅上。 长时间的等待让她觉得烦躁，也让她觉得自己人生凄凉。 刚和方伟结婚的时候，他们两人也过得很快活。但后来她生不出孩子，方伟便开始一天天地不着家。 韩丽娟去过很多次医院，想了很多的办法，都没用。眼看着别人家孩子都上小学了，实在等不住了，便去领养了个孩子。 既然是领养，那就一定要挑个最好的。 只有这孩子足够优秀，能给这个家赚钱，给这个家赚面子，那她才能稳固住自己在这个家的位置，才能把方伟拿捏在手上。 领养的时候，方知晓已经十一岁。这个年龄算很大的，毕竟记忆也清晰了，童年都过完，很难再和养父母培养出感情。 但韩丽娟跑好几个福利院，只有这孩子是最漂亮的、最聪明的。她后来想了想，大了也好，省得她再一把屎一把尿地养大，麻烦得很。 起初几年，方知晓确实有用的很。她说自己喜欢跳舞，韩丽娟便送她去学跳舞。 方知晓在跳舞比赛里拿奖的那天，方伟也来了，非常高兴地请他们娘两吃大餐。 餐桌上服务员见方知晓带着舞台妆夸了两句，方伟拍着方知晓的肩膀：「我女儿，将来要做大明星的。」 大明星好啊，韩丽娟的眼睛亮了起来。 她小时候也想 做大明星来着，大明星唱个歌跳个舞演个戏就能赚普通人一辈子赚不到的钱，大明星还能让所有人都知道，都看见，真真是光宗耀祖。 韩丽娟举双手贊成：「好！就做大明星！」 她说到就做到，当天就定下方知晓的培养计划。后来为让方知晓学那些课，比那些赛，她花了不少钱。 不过方伟是做生意的人，她这些年跟着看也看不少，知道要想要收益就要先投资。所以他们夫妻两乐意投资，掏钱出力，没少花功夫。 到方知晓十四岁为止，一切进展顺利。虽然方知晓还没有大名气，但拍的广告，客串的电视剧，也算是见着收益。 但突然从某一天开始，方知晓唱歌也不太行，跳舞也不太行，送去学习，老师总说，这孩子挺用功的，就是差点天赋。 差点天赋，这真是要气死韩丽娟。 因为差点天赋，方知晓后面的比赛再没拿过好的名次，很多合作也再没法开展。 韩丽娟不信邪，带着她去跑剧组，去认识导演制片人，去找更好的老师，更靠谱的关系，直到今天……韩丽娟突然有些想放弃。 天赋是天生的东西，你往一株草上浇灌得再多，它也没法开出漂亮的花来。 而有些人，天生就是花。 韩丽娟在等那株花。 花没有让韩丽娟失望。 方芝从小区里出来的时候，阳光落在她身上，像落在仙女的翅膀上。 她个子高挑匀称，亭亭玉立，她一双眼睛顾盼生辉，自有波澜。 她真是所有母亲心中最完美的女儿的模样，也是最适合出现在广告牌、出现在电视机里的模样。 韩丽娟立马起身，匆匆越过马路，到了方芝跟前。 「小朋友，阿姨想跟你打听一下，郑湘郑老师是不是住在这里呀？」 方芝看她一眼，顿了顿道：「我不清楚。」 韩丽娟一拍手掌：「哎呀我以为你是郑老师的学生呢，郑老师教音乐的，很有名的，你看着就像是学音乐的，哎，你看这不，包里还有谱子呢！」 包里是有谱子，书包 太重，方芝来上课都是背的个小包，谱子会露出角角。 「嗯。」方芝应声。 「哎，你肯定是郑老师学生，觉得阿姨是坏人，所以不想跟阿姨说。」韩丽娟满眼笑意，「真是个聪明的孩子，哎，也怪阿姨没说清。阿姨是郑老师学生的家长，所以才跟你打听的。」 方芝眯了眯眼，终于猜出来了。 那位在客厅里大声说话的男人是方知晓的父亲，面前这位是方知晓的母亲。 之前她和方知晓共同参加那场比赛，有见过她爸妈，但也就是打过几个照面，印象不深。但现在，这么多信息摆在面前，答案就很明显了。 陈念跟方芝说过，方知晓曾经想打探她的参赛曲目，如今方芝看着面前的女人，觉得她一定也有着类似的目的。 「阿姨，您孩子是方知晓吗？」方芝干脆开门见山地问。 女人愣了愣：「啊，你认识知晓啊？」 「我们曾经是校友。」方芝看眼女人抓在手中的手机，「方知晓知道郑老师家在哪里，您和她都有手机，所以没必要问我。」 韩丽娟愣住，方芝越过她往公交站走，韩丽娟反应上来后追过来。 她慌忙从兜里掏出张名片，塞到了方芝手里：「这位同学，你拿着阿姨的联繫方式，后面你们学习上有什么问题，我们好联繫。」 方芝看着面前这张热情洋溢的脸，捏了捏手里的名片，突然勾了勾唇角。 「好。」方芝道。 女人高兴得住了步子，还待和她说话，公交进站，方芝上车。
第157页 她将那张名片撕碎了扔进垃圾桶里，那声好也并不是答应她要同她联繫。 只是，她突然被激起了胜负欲，就像两年前，方知晓看着她时，对她风轻云淡的挑衅。 方芝决定参加超级新星赛。 第60章 这天晚上的餐桌上, 方芝同家里人说了新星赛的事。 最激动的是陈军杰，饭也不吃了，立马一屁股坐到了电脑前, 开始查新星赛相关消息。刘春花凑过去，有些担心, 但整体基调还是开心的。 最平静的人居然是陈念。 甚至不能用平静这词形容，陈念低头扒着饭, 动作机械, 神情有些丧气。 方芝看过去, 问她：「你知道新星赛的事吗？」 陈念点了点头，没看她。 「从哪里知道的啊？」方芝问。 陈念隔了好几秒才道：「网上。」 「哦。」方芝看着她, 心里的怀疑和不快一点点地涌上来, 「那你知道还有别的人参加吗？」 「别的人？」陈念终于抬了头, 对上她的视线，「有别的人吗？」 方芝松了口气, 道：「别的人也和咱们没关系。」 「嗯。」陈念应了声。 话题到这里好像又结束了，直到陈军杰和刘春花激动完，这顿饭也吃得差不多了，方芝才又问道：「你不想让我去吗？」 「啊？」陈念愣愣的。 桌上的人都看向了她, 大家脸上还都残留着方才的喜悦之情。 方芝想当明星，大家都支持她当明星, 这是几年前就集体通过的家庭共识。 既然要当明星, 新星赛确实是不可错过的好机会，没有什么拒绝的理由。 「啊，我没有。」陈念道，「我就是，有些担心……它那个正式比赛要去沪市好几个月。」 「那也得先通过海选, 」方芝道，「成绩好了才能留好几个月。」 陈念扯了扯嘴角：「我对你有信心。」 虽然不太是个有信心的表情，但这信心在陈念这里是有着百分之百的概率的。 方芝当然会过海选，会一轮轮地留在舞台上，对比她前世的状态，甚至可能会拿到更好的名次。 吃完饭，刘春花把陈念叫到了卧室里，开口就挺惊人：「芝芝的事你不用太担心，那都是爸爸妈妈要担心的事。我们知道真出道了 不好混，好在咱们家现在还有些家底。房就先不买了，钱留着以防万一。」 「房？」陈念瞪大了眼。 「啊，小别野。」刘春花笑着在她脑门上弹了弹，「得再等等了。」 陈念一时之间感动得有些想哭，好像爸妈把买房的钱拿来支持搞事业的人是她陈念一样。 刘春花笑她：「嫉妒到痛哭流涕吗？」 陈念凑过去搂住了妈妈的腰：「我明明知道我有世界上最好的爸爸妈妈，但每次爸爸妈妈还都让我想发出同样的感嘆。」 「人长大了，嘴也越来越厉害了。」刘春花扒拉了两下她的头髮。 参加比赛的事暂时就算定了下来。 既然要陪着方芝去闯同前世一样的道路了，陈念就得做好准备，拿出最好的状态。 从卧室出去的时候，她脸上便挂上了笑容。 方芝瞅她，陈念直接拽过她的手坐到了电脑前，打开网页，同她再细细研究新星赛的主题和赛规。 之后的一个星期，两人之间的对话基本都集中在新星赛上，mp4上存了不少类似比赛视频，下了课就一块儿研究。 到了周末，方芝照例要去郑老师那里上课，陈念知道郑老师那脾气，要不特意嘱咐，压根不会给方芝专门指导比赛相关的内容。 她决定自己先走一波，小孩子脸皮厚，即使被拒绝了哈哈笑两下也就过去了。 两人上了公交车，戴着一副耳机，一路拉拉扯扯地到了目的地。 下午两点的太阳高悬当空，老小区里静谧，没什么人在外面。 陈念低着头还在同方芝说话，楼道里突然闪出来一人，开口就道：「哎呀，真巧，又碰到你了。」 陈念心头一跳，抬眼对上韩丽娟的视线时，整个脑袋都在嗡嗡作响。 韩丽娟的注意力却并不在她身上，她笑容灿烂地看着方芝：「来上课啊，郑老师最近好像挺忙的，最近有个比赛你知道不？好多人都想参加，临时抱佛脚呢。」 「知道啊。」方芝云淡风轻地挑衅回去，「我也要参加的。」 「你肯定能拿到好成绩， 你们郑老师说了，她教的学生里，你是最有天赋的一个！」韩丽娟说得激动，上手就要去抓方芝的胳膊。 陈念终于反应过来，揽住了方芝，勐地将她往后扯了一大截。 「你干什么？」她冷冷地盯着面前的女人，像对待人贩子一样兇狠。 「哎呦，这是……」韩丽娟却并没有被吓着，脸上还是挂着笑容，「是你的同学吗？一块来上课的？」 陈念：「和你没关系。」 「怎么和我没关系呢……」韩丽娟从包里又掏出一张名片，递到了方芝面前去，「阿姨给你介绍个老师，之前我们知晓在那里上过课，那老师是真的棒，非常擅长赛前指导。青年赛你知道吧，我们知晓拿了第一，就多亏这老师……」 陈念抬手拽过了那张名片。 韩丽娟不爽了：「嘿，这小孩。你要想要，阿姨多给你一张啊……」
第158页 陈念深唿吸几口气，才压下了心底那翻涌着的情绪。她推了方芝一把：「去上课。」 方芝看了她一眼，很听话：「好。」 陈念：「我就在外面等你，上完了给我打电话。」 方芝有些疑惑：「你不去店里了吗？」 陈念：「不去了。」 她挡在方芝和韩丽娟面前，目送着方芝上了楼，直到她消失在楼梯间。 韩丽娟正要开口，就被陈念的话给阻断了：「你接近方芝，什么目的？」 「啊？你这小孩怎么说话呢？」没了方芝，韩丽娟那点笑意干脆就消失了，「我能有什么目的，我给她介绍好老师还不行啊？」 陈念：「我不觉得你有这个好心。」 韩丽娟一时之间气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我没有这个好心，我简直菩萨下凡……」 陈念打断了她的话：「老师这么好，你让方知晓去那上课了吗？」 韩丽娟愣住了。 陈念语气冰冷，一点都不像十几岁的小孩：「青年赛之后，方知晓还拿过第一吗？中考这么重要的事，你有让方知晓好好学习吗？」 「一中是安良最好的高中，你是害她去了不好的学校， 还是害她直接换了城市？」 「方知晓现在成绩好吗？赚的钱多吗？够你们花吗？」 「你真觉得把孩子培养成那样是对她好吗？还是你就是这么自私，这么恶毒，自己赚不到钱，过不上好的生活，就把孩子当工具。」 陈念越说越激动，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你晚上睡觉的时候真的安心吗？你看到别人家的爸妈从来都不反思吗？你以为自己打了一手好算盘，现在高兴吗？快乐吗？你想像自己老了的生活，不会感觉到害怕吗？」 「人在做，天在看，你说自己是菩萨，不怕遭雷噼吗？」 「你……」韩丽娟的巴掌扇了过来。 陈念捏住了她的手腕，比起常年待在家里，只知道抽菸喝酒的中年女人，陈念自然更有力量。 她捏住了就没随便撒手，手指使了劲，嘴上还要骂：「不管什么目的，离方芝远点，和她唿吸同样的空气，你也配。」 韩丽娟的另一只手挥了过来，陈念挡住了，然后将人狠狠推了出去。 韩丽娟摔倒在地，张嘴要骂，陈念从兜里掏出手机，拨了110：「你好，我这里有人企图拐卖儿童……」 韩丽娟嘴里的话全咽了回去，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瘦得仿佛一阵风就能颳倒、却硬得像把刀的少女，呆呆地听她语句清晰、措辞熟练地打完了报警电话。 「五分钟是吗？好的，我会拖住她。」 韩丽娟感受到了一股灭顶的恐惧，慌忙爬起身，快速地跑掉了。 直到她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了，陈念才放下了举着电话的手。 手机屏幕一片黑暗，电话并没有拨过去，她没有证据，没有法律依据，可以抓走这明晃晃的坏人。 身体突然就脱了力，胳膊腿都软下去，陈念跌倒在楼梯口，干脆就这么坐了下去。 方芝上完课出来，陈念就在楼梯口。 她似乎刚刚起身，腿上的动作有些不自然，扯嘴对她笑的时候，十分勉强。 上楼之后方芝和陈念发了信息，陈念说方知晓的妈妈已经走了，没什么问 题。 但方芝现在看着陈念这个样子，觉得问题很严重。 「你怎么了？」她走到了陈念跟前，扶住了她的胳膊，「哪里不舒服吗？」 「等得腿麻。」陈念用力支棱起身子，「困了，回家睡觉。」 一路上再没多说话。 回到家陈念倒头就睡，她是真的困。等方芝那一个半小时她有多紧绷，现在就有多困。 困意席捲上来的时候，像海浪唿啸，一个浪头拍过来，便可以将人彻底淹没。 她又一次梦到了方知着，但那是一个小的方知着。 小的方知着没有方芝的神情，她待在房间的角落里，反覆唱一首难听的歌。 那房间变成了一座监狱，一个牢笼，方知着脚下踩的也不再是地板，而是舞台。 她不断地唱歌，不断地旋转，渐渐控制不住地面目扭曲。 陈念远远地望着，心焦如焚，却知道自己无法触碰她，就像荧幕与现实般的遥远。 有人在鼓掌，掌声夹杂着欢快的笑声，陈念转头，看到舞台下的方伟和韩丽娟，他们大笑着的嘴巴越张越大，像无底的血盆深渊。 陈念开始发疯般朝方知着跑过去，跑过去，撕碎一切跑过去。 她朝她喊：「不要唱了！不要跳了！下来！下来！」 方知着听不到她说话，陈念胸口痛得刀割一般，让她喘不上气。 她用劲，用劲，忽地便有空气涌入了肺部，眼睛勐地睁开，看到了方芝的脸。 方芝望着她，背后是温暖的家。 她握住了陈念的胳膊，问她：「你怎么了？做噩梦了吗？」 陈念勐地攥住了她的手，开口时声音干裂嘶哑：「不参加比赛，不参加比赛了好不好？」 第61章 不参加比赛？ 怎么就不参加比赛了？ 方芝的手被陈念紧紧攥着, 有些疼，她问她：「为什么啊？」 陈念明显没有一个合理的理由，她嘴巴开阖几次, 最终也只是道：「娱乐圈太复杂了。」
第159页 方芝把自己的手拽了出来，道：「阿姨叫你吃饭了。」 陈念低头坐在那儿, 半晌才起了身。 去洗手间沖洗了把脸，人清醒了许多。 上个礼拜的这场晚饭, 大家都在想像方芝参加比赛的样子, 为她可能遭遇的所有困难和幸运做准备。 这个礼拜, 陈念握着筷子，最终还是做了那个坏人：「我觉得还是不参加的好。」 一家人都愣了。 陈念把想了一整的藉口一一摆出来, 大都是些老生常谈。 饭桌上的氛围降至了冰点, 陈念最后补充了一句：「我希望芝芝快乐, 这比什么都重要。」 「可是现在不参加比赛我就不会快乐。」方芝放下了筷子，这么久以来, 唯一没有预告生气的生气，「我吃饱了。」 她离了桌，回了自己的卧室。 陈念的饭也吃不下去了，刘春花再一次将她叫到了房间里, 企图和她沟通。 但噩梦的场景还在脑袋里迴荡，刘春花不知道真正的癥结在哪儿, 沟通并没有作用。 接下去一周的时间里, 陈念和方芝陷入了久违的冷战，两人照样一块上学放学，只是说的话少了。方芝看视频听歌学习的时候，也不会再分陈念一只耳机。 周末去上课，陈念紧跟在方芝身后, 下了公交车，她老远地就瞄见了韩丽娟，拳头便握了起来。 「你到底在害怕什么？」方芝望见她的表情，皱着眉头问。 「没事不要和陌生人说话。」陈念嘱咐她。 方芝扯了下嘴角，觉得她这段时间无理取闹得很，平日里和陌生人仿佛是旧相识，有说不完的话的人，明明是她陈念。 「我去上课了。」方芝道，「你要想等就等，不 想等就回去吧。」 「我等。」陈念牵住了她一点袖子，跟她一块往里走，眼睛一直盯着韩丽娟所在的方向。 韩丽娟回头，对上了她的视线。 陈念眯了眯眼，如果她是一只刺猬的话，这会浑身的刺都膨胀了起来。 韩丽娟有些慌乱，没再靠近她们，拐进旁边一条小路消失了。 这次，陈念把方芝送到了郑老师家门口。方芝敲门之前，陈念想起重要的事，问她：「方知晓是有在郑老师这里上课吗？」 方芝敲门的手顿住，她垂着眸光，没有回头：「是啊，可惜时间不对，她课在明天。」 「嗯。」陈念点点头，「你快进去吧，加油。」 方芝扯了扯嘴角：「有什么好加油的，反正学了也不用表演。」 陈念张着嘴，没能说出话来。 方芝进了门，陈念往楼下走，走到一楼的楼道口，有些不放心。干脆还是坐在了楼梯上。 方知晓在郑老师这儿上课，韩丽娟出现在这附近算是正常。 但起码陈念见她的这两次，韩丽娟出现的时间都并不是方知晓上课的时间，所以还是很不正常。 她对方芝那么殷勤，虽然一般逻辑上来讲，肯定是为了打探方芝比赛的相关信息，给自己的女儿谋利。但陈念总觉得不是这个原因。 韩丽娟看方芝的眼神太热情了，那是一种……人看到天上掉下来的宝藏时，才会有的表情。 陈念真的想不通，方芝都在自己家里了，韩丽娟和方伟也领养了别的孩子，怎么就还是这么奇怪地纠缠在了一起，命运之绳，颇有些不死不休的架势。 陈念把脑袋埋在了臂弯里，感觉眼睛胀痛。 第二天，方芝去上舞蹈课，陈念没有再跟。 她依然来到了郑老师这儿，提前一个小时，就在韩丽娟曾经站着的地方等着。 但这次，她并没有等来韩丽娟。快上课的时候，方知晓背着书包，磨磨蹭蹭到了小区门口。 陈 念仔细看了她好一会儿，才敢确定这个人的确是方知晓。 而方知晓在路过她的时候，终于侧眼注意到了她。 短髮遮掉了方知晓大半张脸，让人无法确定她的表情。 她拽了拽书包肩带，问陈念：「你怎么在这儿？」 「我……」陈念嘴巴动了动，「路过。」 「方芝课在昨天。」方知晓道，顿了顿，又立刻补充道，「不过这个你应该比我清楚得多。」 「嗯。」陈念应了声。 方知晓继续自己的路，眼看就要走没影了，陈念追了过去：「能问你点事吗？」 方知晓停住了步子：「你问。」 陈念低头观察她的神情：「不用请你吃饭吗？」 方知晓突然扯了扯嘴角，笑得有些嘲讽：「不用。」 这样的方知晓让陈念有些不适应，也让她有些难过。 但该问的问题还是要问，陈念道：「你妈妈没来送你上课吗？」 「嗯？」方知晓挑了挑眉，「她从来不送我上课啊。除非……要给老师送礼的时候。」 陈念从兜里掏出那张名片：「你有在这个老师跟前上过课吗？」 方知晓低头看了眼：「张教授啊，没上过，太贵了，上不起。」 陈念：「从来都没上过吗？」 方知晓笑着道：「投资是要考虑成本的，不然就亏本了对不对。」 所有的答案都指向了那个最不可能的可能——韩丽娟发现了方芝，韩丽娟想要霸占方芝。
第160页 陈念捏着卡片的手开始发抖，她勐地将手揣进了兜里，对方知晓道：「耽搁你时间了，快进去吧。」 「再见。」方知晓道。 「比赛加油。」陈念客套了一句。 方知晓没应她，不急不缓地走开了。 陈念转了身，开始快步往车站走，没走几步她便觉得着急，跑了起来。 没再坐公交车，陈念乘了出租，直接开往了几乎在城市另一头的方芝的舞蹈课的位置。 但舞蹈教室里并没有方芝，老师说方芝今天身 体不舒服，请假了。 陈念转头就要继续往家里跑，手揣进兜里想起自己是有手机的。 她抖着手指给方芝拨过去了电话，每一秒的等待都是漫长的折磨。 终于，方芝接起了电话。 她声音凉凉的：「餵。」 陈念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让自己的声音不要跟着手一起抖：「你没上课吗？在哪儿啊？」 「在路上。」方芝道。 「哪条路？你等等我，我也过去。」 「你不会想来的。」方芝顿了顿，「我在去报名的路上。」 「报什么名？」陈念还是没能压得住，语调开始提高，「不是说好了我们商量好了再做决定吗？不是说好了你去比赛我要一直陪着你吗？你……」 「说好什么了！」方芝打断了她的话，声音变得尖锐，「你说好了支持我的一切决定！你说好了让我参加比赛！你说话算话了吗！」 陈念：「我……」 方芝根本不想再听她说话：「你什么事情都不告诉我！你让我跟你说所有的事情，但你什么事情都不告诉我，你……」 她深吸了口气，隔着电话都能感觉到扑面而来的伤心：「你去见方知晓了，你去见方知晓了，我看见了……你根本不关心我，你是不是怕我赢了方知晓？」 「我不是。」陈念拔腿就跑，「我不是，芝芝你听我解释……」 「我就要参加比赛，我就要赢了方知晓。」方芝把电话挂断了。 陈念几乎连滚带爬地到了楼下，招手打了辆车。 方芝今天没来舞蹈课，跟踪她到了郑老师小区外，这会再去报名现场，线路是比较明晰的。 陈念挑了条最常见的大路，嘱咐师父往那边开，然后不断回拨方芝的电话，都被她挂断了。 最后干脆关了机。 她俩还没吵得这么厉害过，陈念压根控制不住自己所有坏的想法。 她抖着手给方芝发简讯，哪怕关机了也要发，等到了那条路上，便一直扒着窗口往外看。 在距离报 名场馆不远的地方，她看到了方芝。 她竟然走着，攥着手机，一个人气势汹汹地走着。 陈念从钱包里掏出张一百块钱塞给司机，快速下了车。 几乎在她下车的那一瞬，方芝便看了过来，然后拔腿就跑。 陈念追过去，觉得自己的心脏犹如重锤一般，敲击着她的胸口。 天气已经热了起来，茂密的行道树只能落下少量的光斑。 那些光斑刺得陈念眼睛疼，她深吸一口气加快了速度，短短百米的距离，等抓住方芝胳膊的时候，觉得整个身体都要炸了。 「芝芝……」她喘着气叫她。 方芝努力地想要挣脱她的手，却怎么都甩不开。 硬要较真的时候，陈念有着绝对的力量。 「你听我说，你听我说……」陈念不断重复着，却不知道从何说起，就像她发给方芝的那些简讯，只能重复着事情的结果，无法提及事情的起因。 事情的起因，她怎么能跟方芝说。 所有关于方知着一切的一切，陈念不敢有一点，也不想再有任何一点，被方芝知晓。 她努力为方芝建立起来的快乐的世界，不能再沾上一点无法释怀的痛苦。 陈念的声音逐渐被自己吞没。方芝突然不再挣扎。 两人都安静下来，风从交握的地方，穿堂而过。 「我就知道你不会说。」方芝提起唇角，眼睛里却蓄上了眼泪，「你不说，那我说。」 「你在意方知晓，你在意方知晓的父母，你在意我的每一场比赛，都有你不可告人的原因。」 「这原因当然跟我有关，但在这原因里，我并不是最重要的。」 陈念勐地盯住了她，想要反驳。 方芝却道：「什么是最重要的？大概是方知着吧。」 「你做梦的时候，不停喊着的那个方知着。你在笔记本上，写了满满一整页的方知着。」 「你给自己起名叫见微？因为见微知着吧。」 「你这么 在意她……」方芝狠狠地咬了一下自己的下唇，「那我就用她的名字好了。」 「我一定要去参加比赛，我的艺名就叫方知着。」 第62章 怎么赢掉一个人在另一个人心里的位置？ 方芝以前没考虑过这种问题, 等她考虑到的时候，却觉得已经来不及了。 陈念同她一起长大，在七岁之前, 能有什么事、什么人，让陈念如此地执着、专一、念念不忘呢？ 陈念关注过方知晓, 这次陈念开始变得奇怪起来也是因为方知晓，但当方芝推开陈念的卧室门, 听到她叫着另外一个名字的时候, 就像一把钥匙, 一旦出现，就会打开所有的锁。
第161页 陈念睡得那么沉, 眉头却皱得那么深, 手指紧紧地抓着床单, 像要使出浑身的力气。她的五官被她的表情掌控，变得不像方芝认识的那个人。 那个活泼、快乐、永远有说不完的话, 讲不完的笑话的陈念。 但其实异样早就存在了不是吗？ 她俩见的第一面，她让陈念进了屋，不就是觉得她是一个奇怪的小孩吗？ 一个奇怪的、悲伤的，好像可以和失去父母的她, 共情的小孩。 她坐在她对面，专注地看着, 无意识地哭着。方芝那么久以来, 第一次感觉到轻松，就像是她的那些眼泪，都被对面这个人流了，就像痛苦，其实是一件可以轻而易举展现的事情。 后来, 发生的事情太多了，陈念带她进入了新的家庭，新的世界。美好的、有趣的、让人渴盼的一切扑面而来，方芝随着陈念笑起来，忘了那个悲伤的她。 现在再想起来，就不免让人怀疑，自己是长得像方知着，还是名字像方知着，所以才有了这所有故事的开端，为方芝头上掉下来的这块大馅饼，起了个合乎逻辑的缘由。 所以等她意识到的时候，她早就输了十万八千里，输了不知道多少年的日日夜夜。 她还怎么去做陈念心里那个最重要？ 但她会放弃吗？ 她当然不会。 因为陈念给她的，并不是一颗糖果。而是整个世界。 扔掉整个世界，方芝做不到，就像要扔掉自己，坠回那个可怕的深渊。 于是她只能强硬地往上沖，既然方知着没 有出现在陈念的生活里，既然但凡和方知着有关的东西都会引起陈念的注意，那她就顶替方知着，变成方知着。 她要用方知着的名字站在舞台上，她要让世界都知道她叫方知着。 那样，陈念再想到方知着的时候，是不是会模煳，是不是会恍惚，那些不止从何而起的执念，是不是就这么转移到了她的身上。 欺骗或者自欺，一辈子，不也就变成了真的。 方芝知道自己自私，也知道自己无理取闹。甚至觉得自己就是个真真正正的白眼狼，得到了那么多还不够，非得拿到全部才甘心。 陈念纵容了她很多次，陈念总是会在她们吵架以后，来解释，来求和，只要她一笑，陈念就会笑起来，所有的争执便会迎风而散。 方芝等着这次也如此消散，她恶狠狠地宣布了自己斗争的决心，然后等着陈念的回答。 但陈念没有回答。 她只是看着她，甚至连一个字都没说。 她看了她很久，看得方芝一颗心就像架在火上烤，滋滋啦啦的汁水都要冒出来。 而后她松开了她的手，突然便转身往回走去。 方芝愣住，她想问一句你干嘛去，但等她努力地张开嘴了，陈念已经走远了。 她听不到她说话了，她不想听她说话了。 方芝的眼泪簌簌地掉下来，让她的眼睛一片潮湿，脸颊却又涨红起来，觉得自己丢人的很。 方芝转身，也朝另一个方向大步走去。 报名的场馆离得不远了，在到达之前，方芝擦干净了眼泪，也让风吹凉了她的脸颊。 场馆很大，是一栋造型漂亮的三层建筑。 里里外外的人并不多，方芝刚走到楼梯下，就看到了不远处的方知晓。 又见到了方知晓。 似乎只要有比赛，她就会见到方知晓。 方芝停下了脚步，盯着方知晓，想陈念到底和她说了些什么，想方知晓和方知着又是什么关系，在陈念的心底排了怎样的位置。 方芝朝方知晓走过去，方知晓看见了她，依然是那个呆呆愣愣、 与世无关的模样。 「你来报名吗？」方芝问她。 「对。」方知晓回答。 方芝看了下四周：「你一个人？」 「嗯。」方知晓也看了下，「我一个人不稀奇……你……居然也一个人吗？」 方芝觉得她在嘲讽她，她捏紧了拳头，让自己的语气尽量地风轻云淡：「你在找陈念吗？」 「嗯。」方知晓大大方方地承认。 「她不是去找你了吗？」方芝突然发觉方知晓出现在这里的时间并不对，「你这个点不应该在上课吗？」 「跟老师请假了。」方知晓顿了顿道，「觉得今天的天气比较适合报名。」 方芝眉头皱起来，她可没觉得今天的天气好。 身后有对母女走了过来，女孩在哭，母亲在安慰。 女孩边哭边说，委屈得很：「我在家唱得很好的，我不知道怎么就这样了，我的嗓子出不了声了呜呜呜呜……」 两人匆匆而过，方知晓道：「一起上去吗？报名要清唱，会淘汰很多人。剩下的会大概分个区。」 「什么区？」方知晓并没有在比赛发布公告上看到这消息。 「高中低。就像是学校里分的实验班和普通班。」方知晓道，「正式海选也是有拍摄的，中低区选手的镜头会很少，或者没有。」 「你连这都知道。」方芝没忍住说了句，「不愧是你。」 方知晓勾起唇角笑了笑，这倒是方芝同她再重逢后第一次见她笑。 「我知道的挺多的，以后慢慢和你说。」方知晓道，「现在要给你的忠告是，离我爸妈远一点。」
第162页 方芝愣住，她没想到方知晓会主动提这个话题，更没想到方知晓会这么说。 在她的逻辑里，方知晓的爸妈自然是站在方知晓那一边的，为她报各种课程，给她找最好的老师，替她打听到比赛不为人知的规则，以及……以不可告人的目的接近对手。 「为什么？」方芝干脆问个明白。 「因为他们不是好人。」方知晓回答得顺畅，毫不磕绊。 方芝睁大了眼，方知晓 继续道：「我这两年成绩不行，他们已经快放弃我了。但他们捨不得在这个圈里能轻松赚到的钱，所以他们要换个目标。」 「你就是那个目标。」方知晓道，「你也是被领养的吧？他们觉得被领养的孩子就是可以随意挑拣的……商品。」 方芝彻底愣住，方知晓给了她几秒钟的时间消化，然后再一次邀请她：「要一起上去吗？」 「不。」方芝摇了摇头，眼神晃动，「那我能问下你……陈念今天为什么去找你吗？」 「就为了这事吧。」方知晓道，「我和她没说几句话，但她大概明白。」 方芝转身就跑。 她误会陈念了，她误会陈念了。 陈念和方知晓的养母吵架是因为她，陈念去见方知晓也是因为她。 陈念跟在她身边，陪着她从城市东头跑到西到，陈念坐在楼道里，一等就是两个小时。 陈念压根就没离开，陈念坐得腿麻，陈念压得脸上都是红痕，楼梯上一小片地方的灰尘，被擦得干干净净。 陈念没有为了别的事情，陈念更不可能联合别人来伤害她，陈念在默默地保护她，她做到了对她的所有承诺。 这样，方知着是谁还重要吗？ 如果陈念所有的行为都向着她方芝，那方知着是谁还重要吗？ 如果她已经拥有了想要的一切，那把这些扔掉的，难道不是她自己吗？ 方芝感觉到了后悔，让人疯狂的后悔。 她一路奔出场馆，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跑，到了两人吵架的地方勐然顿住脚步，觉得世界都颠覆了过来。 她突然就感受到了陈念的感受，感受到她为了她从一个地方奔到另一个地方，然后抓住她的手的感受。 感受到了激烈的心跳，感受到了极致的害怕，感受到焦虑，忧心，想把一颗心都掏出来给她看，还嫌撕破自己胸膛的速度不够快。 寒意从方芝的嵴背爬上来，让她脚步发软。 她伸手拦了辆车，坐进车里时，司机问她去哪儿，她掏出手机想要给陈念打电话，发现手机还处在关机的状态。 后悔，无尽 的后悔。 开机需要时间，手机连接上通讯后，未接来电提示和简讯一涌而至，全都来自陈念。 方芝捂住嘴，一下子哭了出来，她抖着手回拨电话，一遍又一遍，无人接听。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她，小心翼翼地问：「小姑娘你怎么了？要回家吗？叔叔送你回家。」 方芝突然醒悟般，赶紧回答：「嗯，回家，回家。我家在市政家属院。」 司机一脚油门，车开了出去。 方芝捏着手机，一条条地看那些未接来电，一条条地看那些信息。 都是在她俩吵架之前的，陈念一大段一大段的文字，全是方芝此刻的心情。 我担心你，你在哪里。 我错了，我错了，你接我电话好不好。 事情不是那样的，给我个机会解释。 求求你了，不要不理我。 第63章 方芝回到家的时候, 刘春花正在厨房忙活。 门咔地一开，冲进来个眼睛红肿，明显哭过一大场的女儿, 刘春花吓了一跳。 「怎么了啊？」她扔掉了手里的葱，快步走过来, 「不是去上课了吗？怎么了？老师凶你了吗？」 方芝用力摇头，问她：「阿姨, 陈念在家吗？」 「在啊。」刘春花指了指陈念的卧室门, 「房子里呢, 说她困了，睡觉去了。」 方芝快步过去, 陈念的房门关着, 不知道有没有反锁。 她的手放在了门把上, 一时之间楞在那里，冲动像被一盆凉水浇了下去, 让她不知道这门该推还是不该推。 陈念鲜少有生气的时候，更别说像现在这样不理她，将自己关在房间里。 这倒是她方芝常干的事，每当这个时候, 她确实是想自己静一静，但静的时间有限度, 陈念一定要在合适的时间来继续缠她。 那她就一定会原谅她。 然而现在, 陈念合适的时间是多少呢？方芝不清楚，方芝不知道。 这些年，陈念掉在她屁股后面，什么时候都把她放在头一位，让她没有这样的经验和机会。 方芝垂下了手, 又想哭了。 刘春花就站在她身后，见状小声问了句：「吵架了啊？」 「嗯。」方芝点头，「我做错事了。」 「你能做多大的错事，没事的，没事的。阿姨在包饺子，待会饺子熟了，你叫念念吃饭好不好？」 「好。」方芝转过身，「谢谢阿姨。」 「哎，跟阿姨说什么谢。」刘春花拽住她的袖子，将她拉到厨房，和自己一块忙活。 方芝知道她并不想让她帮忙，只是想藉机和她聊聊，帮她恢復情绪。
第163页 方芝却只觉得更加愧疚。 明明她才是这个家里最后来的那一个，却一直被捧得高高在上，什么好的都紧着她，什么愿望都支持她去实现。 饺子下锅的时候，方芝道：「阿姨，我不想参加比赛了，可以吗？」 刘春花搅饺子的手一顿，转头问她：「是为了 这个和念念吵架了吗？」 方芝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刘春花抬了抬下巴：「去叫念念吃饭吧，这是我们大家一起决定的事情，如果想要放弃，也要听听大家的意见。」 方芝点点头，往陈念房间走。 阿姨给了她缓冲的时间，她现在没有理由再犹豫了。 房门轻轻一推就开，陈念真就像阿姨说的那样，在睡觉。 静静地躺在床上，静静地闭着眼。 方芝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变得极其胆小，她没敢走太近，离着还有两米远呢，就停下了脚步。 「陈念，吃饭了。」她道。 想了想觉得称唿太过生硬，又道：「念念，吃饭了。」 她很少这么称唿陈念，虽然所有人都在叫她芝芝，但对于方芝来说，直白地表达亲密，是一件有些难为情的事情。 这会，难为情加上愧疚加上紧张，光说这一句，手指揪住一片衣服，都快拧烂了。 陈念睁开了眼，应了声：「嗯。」 她翻身起床，动作不缓不慢，方芝看着她下床，看着她穿拖鞋，看着她走到了她身边，再什么都没说。 眼看着两人就要交错而过，方芝赶紧开口道：「对不起。」 陈念怔了怔，停下步子，转头看她：「什么对不起？」 「我……我们之间有点误会。」方芝深吸口气，不想再让那些情绪折磨自己，干脆一口气都说了，「我误会你了，我以为你去见方知晓，是偏心她。但我现在知道了，你都是为了我，你怕方知晓的妈妈伤害我。我错了，我不应该对你大吼大叫，也不应该不接你电话不回你简讯。我太自私了，我只考虑自己，没有在意你的心情。我不参加比赛了，也会离方知晓和她家里人远远的……」 「没必要。」陈念终于开口道，她看着方芝，以往闪亮亮的眼里少了点精气神，「没必要放弃比赛，离坏人远一些就行了。」 方芝有些怔忪，陈念转了身：「走，吃饭吧。」 方芝赶紧跟了上去。 问题好像解决了，好像没解决，陈念好像原谅她了，又好像 压根就没生气。 她们三人一起吃了顿有些早的晚饭，饭桌上她和阿姨有问题问陈念，陈念也会回答。对于比赛的事，方芝又提了一次，陈念的态度依然是比赛可以参加。 至于更多的，更深的，方芝没有提，陈念也没有提。 吃完饭，陈念又返身回了屋，说去做作业。 刘春花道：「看来是真有些心情不好，芝芝你不要急，念念就是这样，过会儿自己就好了。」 方芝点了点头。 她回屋拿了自己的作业，敲了敲陈念开着的房门。 「我可以和你一起做作业吗？」方芝找了个笨拙的藉口，「我有道题不会做。」 「可以。」陈念往旁边挪了挪，甚至还扯起嘴角笑了笑。 方芝走过去，把自己的东西放下，明明和陈念已经认识了这么多年，这会却离得近点就觉得慌张。 「就……这个。」方芝随便指了道题。 陈念侧头过来，看了题目：「你会做。」 方芝：「……」 陈念：「周四数学课，老师让你上黑板做这类题，你用了两种解法。」 方芝：「……」 她抿紧了嘴唇，尴尬得说不出话来。 陈念道：「快写吧，不然赶不及练歌了。」 「嗯。」方芝攥着笔，脸颊一片涨红，再没抬头。 做完作业，她出了陈念的房间。 往后几天，陈念都是这样的态度，不拒绝她，不跟她吵架，甚至会主动同她说话，同她笑。 好像和平日里那些普通的日子没什么不同，但方芝知道，不同的地方大了去了。 陈念的眼睛不那么亮闪闪了，笑得不那么灿烂了。她总是在走神，在想什么问题，但她真正想的事情，却也不会和方芝说。 她不说，方芝也不敢再问。她甚至觉得这一切都是惩罚，对她的错误的惩罚。 方芝甘愿受这样的惩罚，甘愿记住现在每一时每一刻的感受，好来警醒自己，以后千万不要再这样对陈念。 这样一直到了周五，这天是超新星大赛海选报名的最后一天。 陈念和方芝像往常 一样收拾齐整出门上学，方芝的书包带子被刘春花扯住，当着陈念的面，刘春花再没粉饰太平，直接问道：「芝芝，你报名了吗？」 「没。」方芝看了眼陈念，道，「我不报了。」 刘春花皱着眉头：「真不报了？」 方芝点头，非常坚决：「不报了。」 「为什么？」 「就是我之前说过的原因。」方芝觉得这几天的对话总在做一种身份调换的循环，「娱乐圈太复杂了，我还没做好准备。」 刘春花没法再说得太多，方芝参加比赛她也担心。 「你……」刘春花看向陈念，「你们再认真想想，不管什么选择，妈妈都希望你们开心。」
第164页 「嗯。」方芝点了点头，但陈念没说话。 两人下楼，坐上公交车，摇摇晃晃到了学校，在即将进入校门的时候，陈念突然停住了步子，问方芝：「你真的不想参加比赛了吗？」 方芝被问了这么多遍，如今几乎下意识地摇头：「不参加！」 陈念呆呆地看她：「为了我？」 「不是，我是认真考虑……」方芝说到这里停住了。 这套理由她已经在家庭饭桌上说了很多次，说到她自己都快信了。 但真相不是这样，方芝突然觉得，要想让陈念告诉她心里所想，那她便要先同陈念坦诚相待。 爱和信任虽然可以无条件地获得，但只有相互交换，才能长久。 与此相比，羞涩，精明的迴旋，语言的既得利益，都不重要。 「我……」方芝看着陈念，手在衣服兜里紧紧握了握，「就是因为你。」 「参加比赛让你不开心，我可以不参加。」 「用方知着的名字让你难过，我以后就再也不会提起这个人。」 她说这话的时候，坦诚、热烈，有着少年独有的执拗和不顾一切的冲动。 陈念望着她，觉得比这夏日的晨光更加刺目。 她垂下了眼，不再看方芝：「我今天不想去学校了。」 方芝有些紧张：「你要干什么？」 「想看电影。」陈念道，「突然想看电影。」 「好啊 。」方芝立马道，「你想看什么，我们一起去。我跟老师请下假。」 陈念：「我一个人去。」 方芝愣住。 陈念：「你帮我请下假吧，不请也行。」 说完，她转身往外走，回到了公交站。 这个点早高峰，所有的车都迟迟顿顿的。 陈念等车，一会儿有人来到了她身边，静静地站着。 是方芝。 她不说话，不争取，不生气，就这么静静地站在她身边，甚至不看她。 两人望着车流，一辆又一辆，学校里的铃声响起来，学生们急匆匆地往学校里跑，只有她俩，像两只呆傻的木鸡。 又有辆公交过来，陈念上了车。方芝跟在她屁股后面，隔了两三个人的位置。 她就这么跟着陈念，倒了一趟公交，然后下了车。 陈念去的是家私人影院，这个时候，鲜少有私人影院，也鲜少会有这么小的孩子去。 陈念在前台买单的时候，方芝缀得紧紧的，生怕跟不进去。 但还好，陈念并没有拒绝她的跟随。 两人进了房间，灯光一暗，投影仪上放着老电影，陈念端正地坐着，认真地看，就像是在人多的影院一样安静，就像是从来没看过这部影片一样。 方芝陪着她一块儿看，电影讲的是一个满怀梦想的女孩，如何一步步实现愿望，又如何一步步地沉迷于欲望的故事。 漂亮的女主角拥有了金钱，拥有了荣誉，很多男人围在她的脚边，任由她挑选。 她为了更高的位置，牺牲了很多的东西，然后某一天看到一件裙子，突然便想要抽身开来，远离这一切。 但事情并没有如愿，巨大的利益网裹挟着她，让她的离开变成了一场战争。 女主奋力斗争，在曙光将至时，被一辆突然冒出的汽车当街撞死，血流了一地，女主偏头的姿势刚好能看见那条裙子。 那是她最初的梦想，是所有一切的开端。 她为它生，为它死，闭眼的时候，轻轻地笑起来。 电影落幕，陈念泣不成声。 方芝握紧了她搭在椅背上 的手，不断安慰她：「没事了，没事了，都是假的……」 「都是假的。」陈念的手在抖，心也在抖，她转头看方芝，「你觉得都是假的吗？」 方芝抿了抿唇：「要我说实话吗？」 陈念呆呆地看着她。 方芝：「我不会变成她那个样子，我会控制自己的欲望。」 「我不会变成她那个样子，我有比梦想更重要的东西。」 「我不会变成她那个样子，她孤注一掷，是因为她只有那些了，而我永远拥有更多的选择。」 「只要你在我身边。」方芝道，「我就可以选参赛，或者不参赛。」 第64章 其实不是参赛不参赛的问题。 参赛不参赛, 只要稍微把理智拽出来，就可以获得大体正确的答案。陈念这几天，想的是另外的问题。 她仍然担心命运的灾难会再次降临在方芝身上, 当然，这些年, 她没有一天不在担心着这件事。 但当方芝朝着她喊出方知着的名字时，陈念的脑袋「叮」地一声, 就像断掉了一根弦, 突然陷入了一个堪称哲学的问题中。 方芝要用方知着的名字, 方芝把方知着当成另外一个人，方芝介意这个人, 因为这个人和她吵闹, 就像……方芝和方知着真的分开了一样。 她们有了不同的童年, 不同的经歷，她们的身边陪伴着不同的人, 她们甚至养成了不同的性格表象。 她们变成两个人了吗？ 她们因为陈念的干预，变成两个人了吗？ 如果是两个人，那是不是就代表着过往永远不可再追，要想往前走, 就得像海浪一般，沖刷掉曾经的痕迹。 那些只留在陈念记忆里的痕迹。
第165页 哪怕陈念已经用了最痛苦的十年来消解它们, 但它们还是会频繁地出现在陈念的梦里, 这几天更甚。 折磨得她筋疲力尽，折磨得她看到方芝便觉得痛苦，折磨得她手脚酸软，觉得人命之于天命，实在太过薄弱。 但方芝一直跟在她身边, 就像她曾经那样寸步不离地跟在方芝身边一样，方芝感受到了她情绪的低落，于是用百分的担忧和关心，将陈念重重包裹。 她笑着的时候，她自信地扬起头颅的时候，她坚定地望着陈念，信誓旦旦地说着这些话的时候，陈念总是想哭。 就像所有的委屈都可以找到一个宣洩的路径，让她觉得自己做的这些事，偷来的这些时光，是有意义的。 「你笑一下。」陈念道。 「嗯。」方芝不问原因，答应一声便笑起来。 她笑着的时候真好看，在电影字幕微弱的光里，都能勾勒出完美的弧度。 「你很讨厌蒋白露吗？」陈念问。 蒋白露是这部电影的女 主，陈念来看这部影片，并不是为了给方芝昭示，她只是在翻腾那些记忆。 方知着曾接到过这部电影的翻拍剧本，虽然是经典影片，是大制作，但经纪人到公司，没有一方支持她演的。 原因很简单，翻拍经典容易招骂，而蒋白露的一生又太像是追逐名利的娱乐圈的写照。 蒋白露最后落得了个惨死的下场，那演这个角色的女星不管将来是什么结局，都会被人拿出来一而再再而三地比对。 但方知着还是接下了，方知着笑着同陈念道：「我喜欢这个角色，她勇敢，果断，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都拼尽全力去达成。她看似被束缚，其实是自由的。她死得其所。」 方知着是真喜欢，力排众议参演，专门腾出档期。电影上映的票房意料之中的不理想，无数人嘲讽她，漫骂她，但方知着从未后悔。 那是她和陈念认识的第二年，经纪人为了平復她的心情专门给她放了三天的假期，而她带着陈念，偷偷地潜进电影院，看了七遍。 她随着蒋白露笑，随着蒋白露哭，电影结束的时候同陈念道：「我演得可真好。」 陈念的心软得像天上的云，她抓着方知着的指尖，用亲密的仰望回復她：「你演得可真好。」 所以，曾经那么喜欢的角色，现在便开始讨厌了吗？ 开始嫌弃她，要把自己和她撇得远远的了吗？ 陈念看着方芝，在她开口的瞬间，又加了句：「如果邀请你出演蒋白露，你会演吗？」 方芝的眼睛亮了一下，她几乎没有给陈念等待的时间，便立刻回復她：「会啊。」 陈念愣了愣：「嗯？」 「我不讨厌她啊，我只是说自己不会有和她一样的结局，希望你不要担心。」方芝道，「我其实挺喜欢她的，这是一部好电影，她是一个好角色，勇敢，果断，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都拼尽全力去达成。她看似被束缚，其实是自由的。她死得其所。」 陈念彻底愣住：「你说什么？」 「啊，没听清吗？那我再说一遍。」方芝放缓了语速，口齿清晰地道，「 我喜欢这个角色，她勇敢，果断，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都拼尽全力去达成。她看似被束缚，其实是自由的。她死得其所。」 陈念的眼泪再也忍不住，汹涌地冒出来。 她捂住了自己的脸，将脑袋埋下去，哭得身子颤抖。 一模一样。 方知着的喜欢，哪怕重来一世，也会一字不差，一丝未变。 陈念突然觉得那些记忆，她不必再狠狠抓着，用力拽着，生怕时间的浪潮打过来，便随着那个人，消失不见。 方知着永远在她身边，方知着就在她身边，健康快乐地长大，把所有的痛苦和不幸都揭过，拥有美好的人生。 从来都没分开，从来都没离开。 电影彻底落幕，屏幕黑下来。 方芝在黑暗中抱住了陈念，用她整个身体，紧贴着她，给她温暖，和坚定的支撑。 从电影院出来之后，陈念带着方芝去报了名。 她行动之坚决，让方芝根本没有拒绝的余地。 清唱过后，方芝顺利进入海选，在记录选手资料的时候，陈念替她回答：「方知着，见微知着的知着，对，艺名。」 方芝愣愣地看着她，陈念偏头，笑着对她道：「之前做了一个梦，你站在舞台上，就叫方知着，一路过关斩将，变成了大明星。」 方芝噗地笑出来，她问：「真的吗？」 陈念很确定地点头：「真的。」 方芝抓紧了她的手：「那你还在我身边吗？我变成大明星以后，你还在我身边吗？」 陈念道：「当然啊。」 没有一丝犹豫，回答得流畅又坚定。 方芝抿抿唇，不再纠缠这个话题，她已经得到了目前想要得到的一切，于是只道：「如果这会能吃个冰淇淋就更好了。」 「吃。」陈念带着她往外走，「庆祝我们芝芝顺利进入海选，吃，吃大份的。」 方芝：「是知着。」 陈念：「好，庆祝我们知着。」 两人吃了大份的冰淇淋，又把这个好消息带回了家。 刘春花并没有在意两个姑娘请假一天没去学校，见两人和好，高兴得很。
第166页 比赛的事就这么正式确定下来。 接下来的生活异常地忙碌，不光方芝要准备比赛，全家人都得腾出时间，分出精力，为了一个目标，共同奋斗。 方芝海选过得毫无悬念，并且拿下了当场最高分。 在往后的几茬选拔中，她都高高地排在榜首，名牌照片是陈念帮她拍的，十分漂亮，不管赛场在哪里，总是会最先吸引到路人的注意力。 与此相比，方知晓显得十分落寞。 由于是同一个赛区，他们在比赛现场基本都能碰到，方芝这边跟着一大堆人，而方知晓从来都只有自己一个人。 她的成绩也大不如前，以前高高地压着方芝一头，如今每次比赛都卡在即将淘汰的边缘线上。 陈念同她说过几次话，在方芝在场的情况下。 方知晓话依然不多，但却好交流了许多，会和陈念他们打招唿，也会说些比赛相关的话题。 时间匆匆而过，转眼到了七月。 方芝顺利进入超新星大赛全国64强，别的学生放暑假准备玩耍的时候，她开始收拾去沪上的行李。 陈念自然是要跟着的，但刘春花女士非常不同意。 她同陈念争这个名额：「当然是我去陪芝芝，你一个小孩子去了人生地不熟的能干嘛？」 陈念：「妈，你去过沪上几次？」 刘春花：「即将第一次。」 陈念晃一晃手指：「我去过三次了。」 刘春花：「……」 陈念：「妈，你在沪上认识几个人？」 刘春花：「我一落地就能认识一堆人！」 陈念：「我在那有两个编辑部，一个协会，三位摄影师朋友。」 刘春花：「……」 陈念就差夹根烟在手指上了：「所以说，真正人生地不熟的人，是你。从另外的方面来说，钱，我不差，身体，我比您年轻比您结实，社会常识……妈，咱家几次报警，都是我打的电话吧，还有上次那官司，是我找的律师吧……」 刘春花说不过她，只能上手。 捞住了人拽怀里来，朝着屁股就是两巴掌：「牛逼了是吧，翅膀硬了是吧 ，这么能干怎么不给我当妈呢！！！」 陈念被打得嗷嗷叫，叫完了又哈哈地笑。 最后刘春花女士还是败给了陈念，因为家里这么多店，到了暑假都是旺季，还有个上山下乡的废物老公要照顾，抽身去沪上的代价太大。 而陈念，这么多年早就用自己的智商和实战战绩证明了自己的可靠度，就让两个孩子这么去沪上，刘春花是忐忑又骄傲，紧张又放心的。 嘱咐了八百遍有什么事就打电话，终于把两人送上了飞机。 陈念一落座，帮方芝系好安全带，长长舒出一口气：「终于要开始过咱俩的二人世界咯！」 方芝偏头问她：「你很期待？」 「当然期待。」陈念道，「沪上啊，最洋气的城市，数不尽的明星，看不尽的展。还有……」 方芝打断了她的话：「还有什么？」 陈念察觉到一丝冷意，赶紧收了话头：「当然还有你的比赛啊，一想到你披荆斩棘拿下冠军，我就激动。」 方芝却并没有顺着这个激动人心的话题往下说，她垂眸整理了下自己的衣服，安静地道：「落地后你住哪，想好了没？」 第65章 住哪, 的确是个小问题。 节目组有给选手安排统一宿舍，照陈念的意思，她就应该住到这宿舍里去。 但显然不可能, 别说住进去了，陈念能不能进得了拍摄区, 都是个问题。 所以陈念没着急订酒店，想着走一步看一步, 能离方芝近点就近点。 「看吧。」陈念道, 「也不知道你们那具体是个什么情况。」 「你不跟阿姨说, 你都安排好了吗？」方芝转身看她，「你骗她的？」 「这有必要骗嘛！」陈念一指窗外, 「现在, 就现在, 只要咱俩一落地，就有人来接咱俩去吃饭, 这安排得还不好吗？」 方芝瘪瘪嘴：「也不知道你那朋友靠不靠谱。」 「靠谱！绝对靠谱！」陈念拍着胸膛打包票：「《红丽》主编呢，能不靠谱吗？」 方芝：「没听过。」 陈念：「嗐。」 《红丽》现在确实没什么名气，但离它突然崛起，成为国内一线时尚杂志已经不远了。 上辈子陈念就和它家主编潘悦关系好, 这辈子陈念特意往《红丽》投了两篇稿，由于太熟悉潘悦的偏好, 所以稿子过得很顺利。 不仅过稿顺利, 在一来一往的交流中，潘悦还把陈念视为知己，什么话都同她讲，千遍万遍嘱咐，陈念要是来了沪上, 一定要联繫她。 陈念之前倒是来过沪上，但没敢去找潘悦。 因为潘悦不知道她的真实年龄，言谈之间将她当做同龄人，去年还跟她吐槽了一波自己的失败恋爱史。 陈念顶着一张十二三岁孩子的脸，觉得要是这样出现在潘悦跟前，她大概会疯。 好在，今年她已经十四岁了。 要是打扮打扮，收拾收拾，还能显得成熟点。 最主要的是，之前她在同潘悦打听比赛相关的时候说漏了嘴，潘悦激动得不行，大概把键盘砸烂了，打了一堆感嘆号出来，说要包了陈念的吃喝住行。
第167页 啊这…… 陈念还能 怎么办呢？ 不管吃喝住行管不管，别人这么热情，饭还是要吃一顿的。 安良到沪上距离有些远，飞机降落的时候，陈念睡得正香。 方芝推了推她的肩膀示意她醒来，窗外轰鸣声巨大，陈念睁眼，接过了方芝递过来的纸巾。 方芝：「擦擦嘴。」 「哦。」陈念想起什么，对方芝道，「把你化妆品给我用用。」 方芝皱起眉头：「你这个时候用什么化妆品啊？多危险。」 「就口红。」陈念道，「口红就行。」 到底是将来要做明星的人，方芝不仅天生丽质，而且对把自己整得更漂亮这事非常有天赋。 她包里有一整套的化妆品，平日不用，只在要上舞台前，会恰到好处地涂抹一番。 陈念从来没用过她的化妆品，方芝那个从眉毛拧到嘴角的苦巴巴的表情非常鲜明，陈念脑袋里一转，笑起来：「你是捨不得给我用，还是又吃醋了啊？」 方芝：「你！」 陈念赶紧截断她的话，解释道：「我跟潘主编是网友，她以为我年龄和她差不多呢，我怕见面了她接受不了。」 方芝紧盯着她。 陈念十分坦诚：「真的，真真的。」 方芝：「你和她网友到什么地步？」 陈念：「普通朋友，跟你不能比。」 方芝心里舒坦了：「你等会儿，落地了我给你搞。」 「诶。」陈念答应下来。 飞机在跑道上缓慢滑翔的时候，方芝掏出东西，十分快速地给陈念撸了个妆。 陈念底子好，这妆也不是为了美，所以不需要多精细。 打粉底抹白点脸，眉毛填实，煳点眼影，然后涂个非常有气势的正红口红，陈念从镜子里看到变了样的自己，十分满意。 「我说我十八，没人不同意吧？」 方芝：「呵呵。」 两人刚下飞机，陈念就接到了潘悦的电话。 往后取行李的过程，潘悦又问了三次。 方芝睨一眼陈念的手机，问她：「现在的 大人都这么沉不住气的吗？」 「啊……」陈念笑起来，「你待会就知道了。」 两人终于搞定一切，到了接机口。 陈念一眼扫过去，看到了那个比记忆里年轻许多的潘主编，用力地挥起手来。 而潘悦没有动。 她踩着高跟鞋，穿着性感优雅的黑色长裙，一头风情万种的长捲髮，双臂环抱，一动没动。 她的视线落在陈念身后，压根就没把陈念的挥手当回事。 陈念放下了用力挥着的手，摸了摸鼻子：「咳咳。」 方芝瞅瞅潘悦，再瞅瞅陈念：「你确定那是你网友？」 陈念：「确定。」 方芝：「她为什么是这个样子？」 陈念明白她的困惑，潘悦的真实性格和长相，确实不是一个挂的。 「她就这样。」陈念道，「她只是没……认出我……」 方芝没再说话，两人出了围栏，到了潘悦跟前，潘悦还挺直着嵴背，在认真张望。 陈念轻了轻嗓子：「咳咳，那个，悦悦……」 潘悦肉眼可见地抖了一下。 「终于见面了。」陈念扬起笑脸，伸出胳膊，「我是微微。」 潘悦缓慢地回头，看向身边的陈念。 潘悦：「……」 她足足盯了陈念两分钟，嘴巴才动了动，吐出气若游丝的几个字：「你是……谁？」 「微微啊。」陈念也觉着尴尬，脸都红了一茬，「见微。」 潘悦：「…………」 面无表情，眼里兵荒马乱。 半晌，她终于抬起手，随便地握了一下陈念的指尖：「那个，路上辛苦了，车就在外面。」 说完便转身向外走，陈念赶紧拉着方芝跟上，沖她吐了吐舌头。 方芝看她一眼，掏出手机咔咔地打字。 陈念收到了来自方芝芝的简讯： 【谁让你骗人家，活该。】 陈念：「……」 潘悦虽然震惊，但面对两个小姑娘，她还是把所有的震惊都咽回到了肚子里去。 她帮她们把行李箱搬上车，带她们去吃订好的餐厅，整顿饭，都没太怎么主动开启话题。 陈念知道她尴尬，于是用力地聊了几次两人平日里最喜欢讨论的一些摄影圈内的事情，潘悦接话倒是接话了，但不过是嗯嗯啊啊几声，然后便转移了话题。 问一些普通的，如常的，跟谁说都不会有问题的问题。 比如，觉得沪上热吗？这次来沪上准备待多少天？有想去玩的地方吗？ 陈念心内嘆口气，只能把这次亲热的网友面基，变成了被漂亮姐姐单方面的招待。 吃完饭，潘悦要送她们回酒店，陈念拦了她：「不用，我们自己过去就行。」 潘悦：「我送，你们拖着行李箱，太不方便了。」 「主要是……」陈念只得交代情况，「我还没想好住哪里呢。」 「嗯？」潘悦愣了愣。 陈念：「芝芝要住宿舍的，我先过去看看能不能混进去……」 潘悦：「是那个超新星大赛吗？」 陈念：「对。」 潘悦掏出了手机：「我打个电话问一下。」
第168页 虽然相处尴尬，但潘悦对陈念的事是真的尽心尽力。 电话挂断了以后，她同陈念道：「暂时是进不去的，但我可以帮你联繫一下他们摄制组，看看能不能给你搞一个工作人员的名额，你……」 话说到这里顿住了，潘悦盯着陈念，陈念盯着潘悦，潘悦移开了目光，视线落在手机上，一副查看信息的模样。 「你多少岁啊？成年了没有？」 陈念指着自己的烈焰红唇，又抻了抻胳膊腿展现了一下自己优越的身高：「我看着难道没成年吗？」 潘悦：「……没。」 陈念：「……」 陈念：「哈哈，哈哈，脸比较嫩啦……」 潘悦蹙起了眉头：「你说实话，到时候要拿身份证过去的。」 陈念：「十四。」 潘悦：「………………」 两人之间又陷入了长长久久的沉默，旁边的 方芝开口了：「潘主编，非常感谢您的招待。我们今晚自己回去就行了，如果念念进不去，我们就在附近找个酒店先住下……」 「不行，」潘悦否定了她的提议，一旦知道了面前人的年龄，便不可能再放心两个未成年这么乱折腾：「你们两个小姑娘太危险了，正经酒店都进不去。」 「这样，正式报导是在后天，你们今天先跟我回我家，明天我把摄制组的事情确定下来，再送你们过去。」 「啊……」陈念道，「这样不太方便吧？」 「没什么不方便的。」潘悦偏头瞪了她一眼，「告诉你们，沪上坏人可多了，乱跑小心被人贩子抓了卖了。」 陈念：「……悦悦你以前可不是这么跟我说话的。」 潘悦：「叫阿姨。」 陈念：「……」 方芝倒是应得很快：「悦姐！」 潘悦：「诶，乖，真聪明。」 陈念：「…………」 第66章 两人跟着潘悦回了家, 潘悦是真把她们当小孩，热水怎么放，空调打太冷了要盖好被子, 要参加比赛了不要吃垃圾食品……等等等等，真是照顾得无微不至。 陈念喝着她调的蜂蜜柠檬水, 想了想这人现在的年龄。 应该也就二十五六吧，大她十岁多一点。 只是上一辈子她俩认识的时候, 一个二十多, 一个三十多, 又是在不太显年龄的时尚圈子里，这年纪差一点都没影响她俩成为好朋友。 现在换成了一个十来岁, 一个二十多, 潘悦就完全接受不了了。 陈念倒也能理解, 她晃着腿，问潘悦：「悦悦, 你明天要上班的吧？」 「说了叫姐。」潘悦视线放在电视上，一点都没偏，「要上，我把饭给你们安排好, 睡醒了下楼去吃就行。」 「你之前说的是让我叫阿姨。」陈念道，「饭你也不用操心, 我对沪上……的菜也是有点了解的。」 潘悦扯了扯嘴角：「呵呵。」 陈念：「我和芝芝明天去电视台那边转转, 瞅瞅什么情况。」 潘悦：「我明天中午去见趟他们摄制组的副导演，安排你进去应该问题不大。」 陈念：「要花钱的话你千万别跟我客气，我有钱。」 潘悦瞅了她一眼。 「真的。」陈念趁机道，「除了年龄没有特意向你提起之外，其他的我没骗过你。」 潘悦：「有自己的摄影品牌, 已经开了十几家连锁店？」 陈念：「嗯咯。」 潘悦：「叔叔阿姨挺厉害。」 「嗐，真是我的，不是我爸妈的。」陈念道，「不过我那个时候太小，合同上不能签我名字，所以是我妈代签的。」 潘悦拧回了脑袋继续看电视，大概是不想和她一个小屁孩扯了。 陈念可不想真让潘悦就这么对她失去了信任，跳下高脚椅到了她跟前，道：「悦悦，我跟你说个事。」 潘悦：「说。」 陈念：「你现在真不用太担心，只要挺过今年，《红丽》就会上一个台阶。」 潘悦心说我信你个大头鬼，但陈念 盯她盯得认真，语气肯定得不得了，就好像这是已经发生过的事一样。 她的表情实在是让人忍不住信赖，但她那张脸，特别是洗干净了以后，稚嫩得实在是让人想捶自己脑子几拳。 当年她，怎么就和个十二岁的小姑娘认真交起了朋友。 前两天公司里还说着网友见面惨不忍睹的笑话，潘悦当时路过，轻飘飘跟人家炫耀：「那是两个人都有问题，如果自己有点脑子，网际网路和现实有什么区别。」 现在，潘悦变成了那个笑话。 她低头狠劲扒拉了两下自己的头髮，没有接陈念的话，转头向她嘱咐极其重要的事情：「明天不管见了谁，要问起咱俩的关系，就说你是我表妹。」 陈念：「嗐，你真不用……」 潘悦打断了她的话，一字一顿，咬牙切齿：「远 房表妹。」 陈念：「好吧。」 她还能怎么办呢，她只能顺从潘悦的意思，算是对亲爱的网友的安慰。 看完一集电视，差不多到了睡觉的点。 潘悦催着陈念又刷了趟牙，然后赶着她去了客卧。 潘悦家是个小两室，不过客卧的床挺大。 方芝每天都要做练习，刚才一直待在房间里，陈念推门进去的时候，她刚摘下耳机。
第169页 「要睡了？」方芝问。 「嗯。」陈念跳到了床跟前，把自己摔上去试了试，「悦悦家还挺舒服的。」 方芝慢悠悠地收拾东西：「那我们就多住几天。」 陈念踢鞋进了被窝：「也就今明两天，后天你就要住选手宿舍了。」 方芝：「说不定可以不住。」 「不可能。」陈念摇摇头，「这种选秀要拍的东西太多了，把你们集中在一块好搞。」 方芝也爬上了床，掀开被子钻了进去：「你倒是知道得清楚。」 「你们怎么一个两个都怀疑我的见识？」陈念指着自己的脸，「人不可貌相好不好？」 「我看看你怎么个貌……」方芝突然抬手抓住了她的脸，用力往外扯，「人家潘悦可怜死了，让你整天在网上乱勾搭……」 「哈哈哈哈哈……」陈念 想笑又脸疼得不行，只得也伸了爪子抱住了方芝的腰，将人整个掀翻在床上，俯看着她，「小姑娘怎么乱用词呢，谁勾搭了，我这是交友，认真交友……」 方芝对上她的视线，嘴巴动了动没说话，手指突然就松下来。 她扔掉了陈念的脸，自己也别过了脑袋：「你压疼我了。」 「啊。」陈念醒悟过来，赶紧从她身上翻了下去，「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注意力道……不对，我也没压着你啊，我跪着的……」 方芝转身，一拉被子把自己裹严实了：「睡觉。」 陈念也躺下来，她关了灯，等眼睛适应了屋子里的光线，小声问方芝：「你是不是很紧张啊？」 方芝没回答，但她安静的样，分明没睡着。 陈念细细地跟她做赛前心理辅导：「不用紧张，首先，我们这趟没有什么非要拿个多少名的目标，你发挥得好了，咱俩在沪上多待些天，你发挥不好了，咱俩就是一趟特殊的旅行，怎么都不亏。反正我只要跟你待一块，怎么都不亏。」 「其次，说到这个实力问题。咱们可是分赛区拿了第二的，那底下坐的都是专业的老师，这是对你专业技能极大的肯定。那咱们这个第二有没有冲击第一的可能性呢，我觉得大大地有。」 「因为等比赛开始了，节目播出了，怎么晋级，它不仅是实力，还靠人气啊，你仔细想一想，你长这么大，哪个看了你表演的人，不喜欢得嗷嗷叫。我跟你说，你这个脸，就是男女老少通吃的那种，青春甜美，天真烂漫……」 方芝打断了她的话：「你还睡不睡了？」 「睡，睡。」陈念道，「说完了就睡。」 这一说，直说得方芝困了，自己也困了。 两人的唿吸几乎在同一时间达到了平稳状态，进入了香甜的梦乡。 第二天潘悦一早去上班，陈念醒来拿过手机就看到了她发来的简讯。 说的是给她俩在楼下餐厅了订早餐，过去跟老闆娘说一声就行。 【谢谢悦悦！你是世界上最好的网友大宝贝！】陈念激动地打字。 遥远办公室里的潘悦：想拉 黑。 陈念带着方芝下楼吃了早餐，顺便便坐上了去台里的车。 沪上电视台在偏远的城市角落，占了一大片的地。 除了那座标志性的主楼建筑，四下里商场、酒店、甚至专为艺人提供的别墅区，应有尽有。 陈念上辈子倒是没少来这儿，但到底是十几年前的地，总有些旧城新游的新鲜感。 对于方芝来说，那更是新，下了车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了。 陈念带着方芝，从侧门进去，这会太阳大，门卫躲在空调房里，并没有在意她们。 正值盛夏，放眼望去，有树有花，还有波光粼粼的湖面。 两人一路往里而去，路上清净，偶尔过去一两个人，总觉得有点特别的身份。 陈念牵着方芝的手，沖她笑呵呵地嘚瑟：「我说吧，是来旅游的，你看这环境，多好啊。」 方芝道：「不知道会把我们安排在哪里。」 陈念一指湖对面遥遥相望的联排别墅：「肯定那里！等明天报到完，我一定要跟你进去瞅瞅，里面是个什么模样。」 方芝：「房子样呗，你又不是没见过别墅。」 陈念挺感慨：「我那不都陪我妈逛的吗？不是自己家，总觉得不亲切。」 方芝：「以后就会有了。」 陈念哈哈笑起来：「那肯定。」 她笑声爽朗，对面走过来几个穿裙子的姑娘，远远地望着她。 陈念察觉到视线，看过去，两队人相向而行，很快就到了近点。 陈念确定了不认识这几个姑娘，老看着人家也不礼貌，刚想收回视线，就听有人清晰地说了句：「乡巴佬。」 陈念：「？？？？」 她停下了步子，那几个姑娘已经走了过去，议论的声音也热闹了起来。 「真的土死了。」 「不知道哪里来的，真当这里是公园呢。」 「你看到黑的那个穿的鞋了吗？哎，我弟有一双牌子的，去年嫌丑都扔了。」 陈念低头，看向自己的鞋子。 还可以啊，就普通的运动鞋，知道今天要跑路，就挑着舒服的穿了。 方芝看见她的动作，转 过了身。 陈念赶紧扯了扯她的手，示意她不要动嘴。
第170页 方芝眉头皱起来，陈念指指自己：「我来，我来。」 「餵……」她沖那几个女生喊，「几位漂亮小姐姐，在说我们吗？」 女生们显然没想到她会开口，纷纷住了步子，人多力量大，转头看向她们的时候，脖子仰得极高，就像骄傲的天鹅。 没人回答陈念的问题，陈念笑起来：「敢说不敢承认啊？」 最中间的粉裙子立马道：「谁对号入座就说谁。」 「好吧。」陈念松开方芝的手，朝那几个女生走去，「我对号入座一下，毕竟这里就我们几个人。我的确是第一次来这儿，这里……」 女生们集体朝后退了一步。 陈念停住了步子，知道自己这晒得黑莽黑莽的样子挺吓人的，于是笑得十分灿烂：「这里是哪里啊，看着不太像有人住的样子。」 「这里是电视台，土包子！」粉裙子旁的黄裙子大声道。 「哦，电视台啊。」陈念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你不说我还以为是你家呢？」 黄裙子：「你……」 陈念偏头看粉裙子：「你家？」 看蓝裙子：「你家？」 看白裙子：「还是你家？」 「哎呀，看表情都不是啊。」陈念咂摸两下嘴，根本不给对方开口的机会，「那来者都是客，拿别人家东西瞧不起人，你说你们也好意思。」 粉裙子：「我……」 陈念：「照我就不好意思。而且我有做人最基本的礼貌，比如看到别人穿得跟堆七彩陀螺一样，也不会告诉她们，真是丑爆了。」 黄裙子加紧喊出一句：「你才丑！」 陈念看向她：「哎，真的，你说得对，我是挺丑的。我主要丑在黑上面，我黑就不会穿饱和度高的颜色，不然黑配黄，哇哦~」 她上上下下地瞄一通黄裙子：「可真是……你的牙好耀眼哦。」 黄裙子的确是几人之中最黑的，当下「啊啊啊」地叫起来。 陈念不想跟她们多磨叽，开始快速精准的爆破：「我鞋也是牌子的，这牌子今年出了好多新 款，我穷，就没买。所以我理解你们的心情，好姐妹好不容易聚一块穿dl去年的闺蜜装，钱不钱的不重要，主要是心里面舒坦。」 「诶，这颜色怎么分的啊？我记得粉色最火吧？但粉色适合可爱一点的长相，你看你们就不会挑，下颌线那么方，就不要走这风格。」 「白色，哎，穿白色要小心点，我为你好的，你看你，内裤颜色都透出来了。」 「蓝……」陈念停了下来。 蓝裙子慌张得不行，梗着脖子，脸都红了。 而她的好姐妹们并没有精力去顾着她，摸脸的摸脸，遮屁股的遮屁股，黄裙子已经忍不住拿出镜子，看自己到底有多黑了。 「蓝……」陈念勾了勾唇角，「就算了。」 她转身往回走，扔下最后一句挑拨离间的话：「你刚才没说话，你最漂亮。」 第67章 陈念得意洋洋地到了方芝跟前, 牵了她的手，继续往前走，再没理身后的大喊大叫。 两人拐过弯, 方芝撒开了她的手，道：「你多损啊。」 陈念赶紧解释：「我最后那句不是真心夸她, 这不是为了让她们姐妹心生间隙，做错事的报应再蔓延个几天么。」 「谁在意你最后说的话了。」方芝抿着唇, 「她好看？她有我好看吗？」 陈念：「那当然没有。」 方芝：「你以后少看点宫斗剧。」 陈念：「这还用跟宫斗学？这是我天生的, 我从娘胎里出来就带了这么张嘴……」 方芝掏出手机：「我要把你这话录给阿姨听。」 陈念：「哈哈哈哈哈录点我欢快的笑声吧！」 两人的心情一点都没受刚才的事的影响, 快乐前行。 没一会儿，快到湖边了, 突然有人远远地沖她们喊：「餵, 你们站住！」 陈念停住脚步, 回头去看，是个胖胖的保安, 手里提着警棍，小跑着过来，啤酒肚一上一下，颠得陈念看着都累。 于是她也没再往前走, 带着方芝到旁边的树荫下，安静地等保安。 保安到了她俩跟前, 问：「你们哪来的, 干什么的？」 陈念道：「过两天要参加台里的节目，提前过来看看环境。」 保安瞄了她一通，警棍一抬：「看什么环境，这里不能随便看！」 陈念：「哦，是吗？」 「当然是！」保安一偏头又看到了方芝手里的手机, 「不准乱拍啊！快点出去吧！」 方芝：「我真的是……」 保安打断了她的话：「要真是，那就该你们来的时候来，小孩子怎么还学会撒谎了呢。」 方芝还待再解释，陈念拉住了她：「行行行，我们也逛得差不多了，走，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方芝抬眼看她，陈念沖她挑了挑眉。两人往外走的时候，陈念突然偏头沖保安道：「叔，刚才也有一堆小姑娘，穿得跟花蝴蝶似的，在这里乱逛呢。」 保安挥挥手：「人家那是演员。」 陈念：「什么演 员啊？」 保安指了指不远处的展牌：「看到了吗，超新星大赛，人家是来参加比赛的。」 陈念拖长声音：「哦~~~这样啊。」
第171页 保安拽了拽裤腰带往回走，陈念赶两步到他跟前，跟他一块儿走。 她笑眯眯的：「那她们将来是要成为大明星的啊！」 保安：「这里明星多的是……」 「叔你天天见明星，肯定和他们关系好。」陈念一脸的和蔼可亲，「刚才那堆小明星，你也认识的吧？你们经常聊天吧？」 保安摆了摆脑袋，很骄傲：「什么认识啊，也就随便聊两句。在这里嘛，都要随便聊两句。」 陈念：「是她们让你过来赶我们出去的吧？」 保安勐地站住了步子，瞪着陈念：「你这小姑娘，套我话呢！」 陈念：「看来是了。」 保安有些急了：「你这样，你到底是干嘛的！我本来看你年龄不大……」 陈念拉住方芝的手，赶紧跑了。 大热天的，保安也追不动她们。 两人跑出一大截，年轻人又经常锻鍊，都不带喘的。 不远处就是大门了，方芝问陈念：「真就出去了？」 「不然呢？」陈念笑着道，「这位方姓选手，要和我征战沪上电视台保安室吗？」 方芝挺无畏的：「看你咯。」 「看你咯。」陈念学着她说话，乐呵呵的，「好大的口气。」 她拽着方芝的手晃了晃：「不用跟他们计较，喜欢嘲讽别人的人，自己多少都有些问题，缺啥在意啥。」 方芝：「为什么不告诉她我也是小明星？」 陈念：「嘿！这你就不懂了吧。明星这事让别人说那才有明星的架势，自己说有什么意思。而且咱俩今天说了，最多也就是让咱俩再在这园子里逛逛，这也没啥好逛的了。等以后你住进来了，节目播出了，他们自然会知道你是谁。到时候你再用成绩和人气这么一碾压，嘿，那打脸效果才足足的……」 方芝：「你真的要少看电视剧。」 陈念故作深沉地皱紧眉头：「跟你教授经验呢，学着点。以后咱就不是素人了 ，再要跟别人计较，就得兵不刃血……」 听着陈念这么一路吹出去，方芝心情还挺愉悦。 陈念跟人对线根本不会吃亏，这么多年方芝看过来了，放心的很。 两人去电视台外的商场找东西吃，吃完了主食吃甜品，这次家里给批的活动经费，充足的很。 吃得差不多的时候，时间也逼近中午了。 潘悦打电话过来说她那边联繫的摄制组的人要见一下陈念，陈念赶紧带上方芝，赶了过去。 潘悦找人挺准的，对方是新星赛摄制组的副导演，专管人事这块。 甫一见面，副导演便指着陈念哈哈笑起来：「你这表妹长得和你真是一点儿都不像，小姑娘看着就活泼！」 陈念立马接上了话：「我是真活泼，不认生，还特别糙，好养的很，走哪里都不操心。别的小姑娘是花，得放温室里精心照料，我就是狗尾巴草，你往地上一扔，过段时间来看，嘿，不仅活了，还印了一大片。」 这段话说得洋洋洒洒，表情愉悦姿态自然，是真活泼，也是真不认生。 副导演乐得不行：「你妹妹有意思的很。」 「那可不，比我姐有意思的多。」陈念走过去沖副导演伸出手，「我听我姐说您姓李，李导，以后还得您多多关照。」 李导握住她的手晃了晃：「你这跟哪里学的？」 陈念看了眼方芝：「电视呗，就你们拍的那些电视。」 有陈念这张嘴，根本就没场子凉下来的时候。 李导本来也就是跟潘悦谈个事，喝个咖啡，结果陈念太好玩，他和一个小姑娘聊得津津有味，最后还被人请吃了块甜品。 等到要离开的时候，主题早就不在能不能带陈念进组了，李导已经安排好了她的住房，就在他楼上，方便他照顾，也方便他每天找人逗两下。 「李哥，我跟你说……」陈念皱着眉头，不满意的模样，「这房费吧，虽然我肯定想给你掏的，但我今儿来沪上这趟，也不是光为了玩，我也想为沪上的广播电视事业，尽一份自己的力量……」 李导乐呵呵的：「你想怎么个尽法？」 陈念：「哥你随便给我找个活，我用工资抵房租。」 李导：「哈哈哈哈你能干什么？」 「端茶倒水订盒饭，」陈念道，「当然这比较大材小用，其实你们组里的机器，我应该都能用。」 李导：「呦，口气这么大呢！」 「不信您试试。」陈念摆起胳膊，拍了拍自己结实的小肱二头肌，「有劲的很。」 聊了这么一通，再听陈念说这种话，就会让人觉得，她大概是在开玩笑，又或者在认真，但不管是哪种情况，都是小孩子天性，可爱得很，也无关紧要得很。 陈念一口一个哥叫得亲热，李导也喜欢这活泼的小妹子，所以大手一挥，十分豪迈地满足她贪玩的请求：「成，那你明天就跟着过来，我来试试你这把牛刀。」 「谢谢哥。」陈念笑得灿烂，「别忘了给我搞个工作证啊，不然人家不让我进去。」 李导起身的时候顺便赏了她个脑瓜崩：「谁敢不让你进来。」 陈念咧嘴直笑。 将人送到门外又帮拦了车，直到车开远了陈念才回了身。 一屁股坐到方芝身边，端起她的饮料就是一个勐灌：「哎呦，渴死我了。」
第172页 方芝：「我以为你这小嘴巴拉巴拉的，是永动机呢。」 潘悦重复她的话：「我以为你这小嘴巴拉巴拉的，是永动机呢。」 陈念把饮料灌了个底，这才擦了擦嘴道：「这不都为了你们么。」 潘悦：「怎么就还为了我了？」 陈念：「你求人办事，我不把人哄好，你脸上也挂不住啊。我把他搞定了，他觉得我有趣，觉得我有用，这事变得心甘情愿，你不也少欠一个人情吗？」 潘悦实在是服了她这张嘴了，沖她竖了竖大拇指，对自己被在网上骗了这么一通也有些想开了。 这晚三人还是一起度过，晚饭钱陈念硬是掏了，不掏就是瞧不起她安良小富二代。 第二天，陈念和方芝拉着行李重新到了电视台，可惜的是，一路进去都没碰到昨天那位保安。 陈念先带着方芝去报到，领了宿舍房号。 沪上对新星赛还真的是 重视，选手们的宿舍都在别墅区，一栋别墅有七八个房间，每个房间住两个人。 环境很是不错，房子里设施齐全，房子外还有露台花园。 今天是大部分选手来报到的日子，陈念一路进来，看到了不少送孩子的家长。 她贱兮兮地对方芝道：「看来我也算是家长位了。」 方芝抬眼扫她：「好啊，那你是让我叫你姐姐，还是叫你阿姨呢？」 陈念：「小妈妈吧。」 方芝把人按倒在床上，好好揍了一顿。 安顿好方芝这边，陈念接到了李导的电话，让她过去影棚。 陈念兴奋地应下，挂了电话就要往过沖，方芝有些担心：「你一个人过去不害怕吗？」 「光天化日的，真不害怕。」陈念指了指自己的手机，「有事我和你联繫。」 方芝：「先和110联繫。」 陈念乐得不行，调出简讯给她看了眼地址：「李导他们今天要拍你们的选手照呢，我先过去，待会应该就有带队老师来找你们了。」 方芝记住了地址，点了点头：「嗯。」 陈念抱抱她，出了门。 路上碰到方知晓，一个人正拉着行李箱往里走。 陈念瞄了眼她身后，方知晓就像她肚子里的蛔虫：「别看了，就我一个。」 「嗯。」陈念有些尴尬，替她指了指方向，「先去粉楼那边报到，领了房号就可以过去别墅那边了。」 方知晓：「谢谢。」 陈念摸摸鼻子：「不用谢，待会见。」 方知晓挑起了眼皮：「待会还能见？」 陈念笑起来：「应该不止待会会见。」 方知晓微微有些惊讶，但两人再没聊什么，匆匆别过。 陈念到了拍摄的地方，里面正忙着，李导跑得坐不下，看到她来了打个招唿，指了饮水机的位置，然后就让她先随便看看。 陈念自然看到了影棚里去，里面相机已经架好了，正在测光。 都是男生，帮站位的小哥呆呆地立着。 陈念走过去，挨下他胳膊：「你去看，我来站着，选手都是女生，大部分和我个子差不多。」 她语气太过熟稔自然，男生愣了一下就按照她说的去做了。 再往后，陈念当完了模特又去摆弄了相机调整了打光，她对这些熟练得很，一旦进入状态，自己都会忘了自己现在只是个什么身份都没有的小妹。 不一会儿，等李导再进入摄影棚的时候，陈念已经俨然成了里面的分组导演，指挥得条条是道，安排得细緻入微。 李导嘆为观止，陈念也不害羞，抓着他过去就拍了一张，完美的打光让李导的脸轮廓清晰，皮肤莹润，很是好看。 「人才啊。」李导这次是真心实意地夸奖。 一旁的小哥终于忍不住了，问道：「李导，这位是……」 李导哈哈大笑起来，从包里掏出张工作证，夹到了陈念的衣服上：「实习编导小陈同志，她人像拍摄经验很丰富，今天就在这块负责吧。」 「诶，陈……」小哥喉咙滑动两下，看着陈念那张脸，硬是把姐字吞了回去。 「叫我陈念就好。」陈念笑着跟他握了握手。 李导又去忙了，这间影棚彻底被陈念把控。 按照安排的时间，第一批参赛选手来到了影棚，做好了妆造，开始排队等待拍摄。 陈念视线放在监视器上，招手道：「第一位选手，请进。」 女生快步进来，站到了拍摄的背景布上，很是紧张：「各位老师，大家……」 好字被掐死在了喉咙眼里。 因为陈念抬起了头。 两人视线相对，女生一脸震惊，然后便是吓到快哭了的表情。 倒是陈念，高兴得不行：「小蓝啊，这么快又见面了。」 第68章 小蓝压根就没应声。 她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摆了, 喉咙冒烟，看向陈念的时候尴尬，不看也尴尬。 大家都是拿着号码的, 她的姐妹并没有和她排到一块，所以现在就只有她一个人。 但其实哪怕不是她一个人, 她也害怕监视器后那个人，明明看着是和她们差不多大的女生, 怎么嘴就那么毒, 又那么……准。 陈念说的都没错, 她们昨天一块约好了穿的款是去年的，因为今年的新款不是每个人都买得起的。而买得起的也并不想把钱花在什么假惺惺的闺蜜装上。
第173页 最好的颜色也是早就定好了, 给几人中家里最有钱, 最有势力的小粉。 她们认识的时间也并不久, 只是看了网上的海选视频，又恰好是一个区的。所以组成了个姐妹团, 说好了比赛的时候互相帮助一起努力，遇到什么问题也不会因为势单力薄而害怕。 可小蓝回想起昨天发生的事情，就觉得这压根就不靠谱。 她并不想嘲笑别人的装扮，但小粉开头嘲笑了, 她只能跟着大家咧着嘴笑。 结果碰到了个硬茬，将她们一通嘲弄, 小粉气得把地上的石子一脚踹出去, 连皮鞋都给踹坏了。 后来小黄出主意让保安把那两个人赶了出去，小粉这才消了点气。 她们之间的气氛变得很尴尬，本来今天约好了一块来影棚，最后也不了了之了。 现在，小蓝一个人站在这里, 只想挖个地缝把自己埋进去，就当从头到尾的这些事都没发生过。 谁能想到一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女孩子会是比赛摄制组的工作人员呢，而她竟然这么快地就撞到人家手里了呢。 陈念盯着她，笑得那么开心，一副逮着了机会的模样，这让小蓝从上到下都忍不住抖了起来。 她抿紧唇，双手背到身后去紧紧揪着，不敢说话也不敢动，生怕下一秒就是狂风暴雨。 陈念直起身，越过了监视器。 小蓝往后倒退两步，嘴里终于嗫嚅出声：「你你你别……」 陈念停住了脚步，抬了抬下巴沖她道：「你退 那么后面去干嘛，往前站。」 小蓝：「我……」 陈念：「光打不到你脸上了。」 小蓝：「啊？」 陈念抬手指了指旁边的大灯：「这样拍出来你要变黑了。」 听到黑字，小蓝又抖了一下。 陈念忽地笑起来，笑得十分灿烂，一排白牙，欢乐得像是看了春晚小品。 「那个，你不要紧张，」她道，「放松，就像平时一样。」 声音还挺……温柔。 和昨天那个咄咄逼人的人一点都不一样。 小蓝唿出口气，在陈念转身的时候，终于放松下身体。 她走到了光源下，陈念站到了相机后面，突然又道：「但也不要太放松。」 小蓝勐地挺直了嵴背。 「过了过了，」陈念的视线放在相机上，压根不看她，「要挺胸抬头，但也要姿态自如。」 后面还有很多人等着，小蓝努力屏气凝神排除杂念，摆出早就想好的拍照姿势。 「哎，你这个……」陈念的视线又落在了她身上，「姿势，太……不时尚了……」 小蓝：「……」 陈念：「手不要叉腰，放下来，身子侧一点点，笑……」 小蓝不由自主地跟着她的指挥，感觉五官和身体都不是自己的了。 陈念：「真诚地笑，不要假笑。」 小蓝快哭了。 摄影师拍了几张，大家都不太满意。 陈念静静地看了小蓝几秒，抬手让人放了音乐，然后走到了小蓝跟前，给她整了整领结。 「昨天的事我不和你计较，咱们公事公办，该干什么的时候就干什么，希望你以后也拿出一个正能量偶像该有的样子。」 她声音不大，被音乐声盖过去，只有小蓝听得到。 两人的距离近，小蓝喉咙滑动，紧张地吞咽唾沫，陈念把那个歪了的领结给她整理好了，这才退出了拍摄范围。 后面的拍摄，陈念再没看小蓝一眼。 她一直盯着监视器，也鲜少再开口，本来就不是什么难度高的拍摄，几分钟后，小蓝终于完成任务，小跑着出了影棚。 陈念直起身子，摆了摆有 些困的脖子。 一旁小马问她：「陈念，你认识她啊？」 陈念：「不算认识。」 小马：「我就说，熟的话应该更放松才是。」 陈念笑起来：「有仇。」 小马哈哈哈地乐：「你真会开玩笑。」 哪里是开玩笑哦，陈念可不是跟昨天那几个人有仇。 既然几个都是选手，她今天肯定会全部碰到，她这个人爱恨分明，该报仇的时候绝不手软，但一点小事情也不会过分放大。 小蓝一看就是个胆小的，吓一吓就行了，她甚至都不是故意吓她的。 后面那几个，她也没打算真让她们拍摄上过不去，最多拍摄的过程稍微艰难一点，指导动作的时候稍微阴阳怪气一点。 照片她还是会拍到合格，选片也会留下最好看的那一张，毕竟这次的照片算是往后整个比赛中选手的名片，会反覆地出现在电视里。 这是陈念的职业操守，她也不想在一开始就给方芝真树起敌人来。 往后几个小时的拍摄，陈念一直待在影棚里。 小白和小黄陆续出现，陈念给一巴掌再给颗糖，这两人见了她都跟见鬼了一样，和小蓝的反应没什么区别。 临近饭点，陈念蹲到了休息室的角落，准备和大家一块儿吃盒饭。 手机响了起来，方芝一边和她讲着电话，一边到了休息室门口。 陈念赶紧站起身，傻呵呵地沖她笑。 方芝看向房间内，房间内的人也都望向了她，这一天的时间，大家见了不少漂亮女孩，但看到方芝的时候，还是眼睛一亮。
第174页 小马开口道：「参赛选手吧？下午的拍摄在三点后，你先去吃饭。」 陈念拍了小马胳膊一巴掌：「这我朋友。」 「啊，你朋友啊！」小马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这么漂亮，我还以为……」 陈念：「当然也是参赛选手。」 小马：「……」 屋子里都是将来至关重要的摄影师和后期人员，陈念当下对着大家十分客气地鞠躬：「这是我朋友方知着，以后还要请各位师们多多关照。」 大家有 些惊讶，方芝进了屋，也沖大家鞠躬致意：「师们辛苦了。」 「刚才不是说想喝饮料吗？」陈念走到了方芝跟前，「正好我家芝芝来了，你们想要什么，我们一块去买。」 大家受宠若惊，有些不好意思，纷纷摆手。 陈念这么大个小姑娘，莫名其妙就被李导安排进来，却又专业得不得了。大家只觉得这肯定是李导家的亲戚，还是相当见过世面那种。 陈念自来熟，大咧咧跟大家相处了一上午，这会突然客套起来，拉着一看就前途无量的漂亮选手对着他们毕恭毕敬，还真让人有些适应不了。 但同时也觉得开心。 会被舞台上的明星认真对待的幕后，基本都是李导那样有了地位的人。这忙活了大半天，跟他们说「辛苦了」的选手少之又少，要给他们买东西犒劳的选手，方知着更是头一个。 心意到了就成，哪能真让小姑娘花钱。 陈念却聪明得很，她客气完了，又变成了那个混不吝的模样，一个一个指过去，笑着道：「马哥你刚才说了想喝雪碧，谭哥想喝啤酒吧，赵哥和郑哥，你们要不要尝尝新开的那家奶茶，我跟你们说，它家用料还不错，但到底没我家的好喝，下次我让我妈把原材料寄过来，我给你们调，让你们尝尝我的手艺……」 她实在是会转移重点得很，又实在是会拉近人和人之间的关系。 就这么把大家要喝的都定了下来，然后拉着方知着出去，用很快的速度买齐了东西，再给他们提了过来。 两大袋，不仅有喝的，还有些小零食。 其实谁不想工作的时候遇到这样的同事呢，休息的时候吃饱喝足，连心情都变得好了起来。等下午轮到了方知着拍摄，几乎每个人都对她照顾有加。 方知着的拍摄非常迅速，因为她实在是太好出片了。 动作换得快，表情到位，生动又自然。 小马啧啧赞嘆：「陈念，不愧是你的朋友啊，平时没少拍照片吧？」 陈念非常骄傲：「有这方面原因，但主要还是因为芝芝条件好，有天赋，自己也肯努力。」 小 马翻着照片：「我要把这组放桌面上，当模板。待会要是谁还不会摆动作，就按照这个教……」 方芝拍摄完成之后，李导进屋给了陈念房卡，让她回去休息。 陈念累倒是没见的有多累，但方芝眼巴巴地看着她，陈念不忍心又扔她一个人回宿舍，便跟大家告了别。 两人走后没多久，便轮到了小粉的拍摄。 小粉早就被朋友们通知到位了，所以进摄影棚的时候气势汹汹，憋了一口气在胸口，心想着只要陈念敢说她一句不是，她就大闹影棚，看看是她这个分在a组的选手重要，还是一个实习的杂活工重要。 但直到照片都拍了好几张了，她也没见到陈念的人。 小粉眉头皱了起来，端着相机的小马探出头道：「这位选手你过来一下，看看这些照片，我们拍摄的时候尽量姿势多一些，这样选片的时候更加灵活……」 小粉踢了踢脚，到了监视器跟前。 她看到了昨天那个女生。 火气一下子从胸口便蹿到了脑门，小粉的声音冷了下来，问道：「这是谁，我为什么要看她？」 「你们同期的选手方知着呀，」小马看了眼两人的备註，「都是a组的，宿舍应该也在一块吧。她硬照比较好，你们可以多交流交流。」 小粉捏紧了拳头。 第69章 陈念本来想送方芝回去休息, 但方芝坚决不同意。 她要去陈念的住处，看看她的住宿条件怎么样。 「跟你们一样，住别墅呢。」陈念指指远处的楼, 「条件和你们一样好。」 「你又还没过去。」方芝睨她一眼。 陈念笑起来：「屋子嘛，有床有洗手间就行了。」 方芝可不这么想, 她总觉得委屈陈念。 委屈陈念跟着她跑到沪上，委屈陈念去摄制组打工, 委屈陈念和她住在不同的房子里。 两人按照地址来到了摄制组的房子前, 外观看着的确和他们选手住的一样。但一进屋, 还是感觉到了差别。 选手住的房子是特意收拾过、布置过的，干净敞亮, 角落里放着不少装饰品, 看着温馨得多。 而摄制组的房子就仅仅是幢房子, 像陈念说的那样，有床有卫生间, 能住着就行。 方芝把手里的行李箱放下，皱着眉头。 陈念已经去拉开了窗帘，扒着阳台栏杆：「哇，风景好好啊。」 方芝四下里看一圈, 问她：「这里住的是不是都是男的？」 陈念指指隔壁：「旁边就是女的，组里管器材的姐姐。」 方芝：「别人都是认识的, 你还是很危险。」
第175页 陈念过来试了试房间门：「不危险, 今天也都认识了，大家人挺好的。你看这个门，可以反锁，还有这个门扣，靠谱得很。这里整天住明星, 安保你也见识过，他们的电话我都已经存手机里了，没问题的。」 陈念考虑事情确实全面，方芝说不过她，只能低垂了视线，默默地整理丧丧的心情。 她想要陈念住在她的房子里，再不济，就像在家时那样，住在她隔壁。 但显然不可能，选手宿舍就是选手宿舍，每个铺位都是有名有姓的，陈念能混进摄制组来，已经很不错了。 陈念走过来，挽住了她的胳膊安慰她，要带她去吃好吃的。 方芝觉得自己真是幼稚又任性，却也没法控制自己总是想要更多。 想要陈 念更多，想把她掏空，然后把自己也掏空，互相塞到对方的身体里去。 这真是一种难以言说的情绪，一种没法用逻辑理清的感觉。 方芝会为此生发出让人雀跃的高兴，也会突然坠入难以自拔的沮丧。 仿佛生病了一样。 陈念哄了她好一会儿，方芝好不容易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她重新笑起来，打开陈念的行李箱替她归置好东西，又把房间齐齐整整地打扫了一遍，这才出了门去吃晚饭。 晚饭吃了挺长的时间，但再拖也不能拖过十点。 明天就要进入正式拍摄了，两个人都必须早睡早起，积蓄精力。 方芝住的离大门更近一些，陈念送她到了路口，拍拍背：「去吧，明天见。」 方芝看了眼路灯下的别墅，没动。 「就剩几步路了，害怕吗？」陈念故意逗她，「我看着你过去。」 方芝：「看鬼片的时候害怕的是你。」 陈念：「……」 这个她承认，她看鬼片的时候的确胆小。 方芝拽着她胳膊，继续往前走：「所以是我送你过去。」 「哎呦。」陈念笑起来，「这送来送去送不完了。」 方芝：「我送你到楼下，然后我就回来了。」 陈念：「那你自己一个人回来我担心啊。」 方芝：「那你自己一个人过去我就不担心吗？」 陈念对上了她的视线，无法反驳这个逻辑。 在她心里，她是个大人，而方芝是个小孩，大人照顾小孩天经地义，而在方芝眼里，她才是那个小孩，又冲动又闹腾，生日还比她小好几个月。 「成。」陈念觉得接受方芝的保护，是会让她感觉到快乐的，「那姐姐你送我回去~」 这称唿和这话，方芝受用得很，身子挨得她更紧了，甚至没忍住抬手摸了摸她脑袋。 陈念让她摸，只有小孩子才嫌弃被当做小孩，大人永远都想重返童年。 到陈念宿舍的时候，屋里灯火通明。 大家白天拍了一整天，这会还没歇下来，收拾器材的，整理素材的， 吃夜宵的，楼上楼下都是人，比下午那会热闹多了。 这让人很有安全感。 方芝看了屋内的状况，这才放陈念上了楼，自己转身往回走。 刚拐过弯走到主道上，就听到有人小声地喊她：「餵——芝芝——」 方芝抬头，看到了阳台上的陈念，她扒着栏杆，身后是暖融融的灯光，在夜里像个明晃晃的小太阳。 方芝沖她招了招手，陈念笑得更灿烂了。 「我——看着——你——走——」 她沖她大张着嘴。 方芝笑起来，点点头，那种让人浑身舒畅的愉悦又爬了上来，沖淡了分离的忧伤。 她脚下步子轻快，跨出去几步又觉得走得太快，勐然拉下来速度，只为了能让陈念的目光放在自己背上，再多一点的时间。 等彻底走出了陈念的视线，长唿一口气，觉得整个人的劲都卸了下来。 手机震动，有简讯息，来自陈念。 【明天接我吃早餐吧！姐姐！】 所有的劲又回来了，方芝抱着手机，嘴角上扬，想了好一会儿，回过去一个字： 【好。】 回到选手宿舍的时间算晚了，方芝进屋的时候特意放轻了脚步。 她的房间里另一张床已经铺上了，但没见到人。方芝瞄了一眼，然后拿了自己的东西去洗漱。 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头髮湿漉漉，热气蒸腾，人已经很困了。 房间里的灯亮着，对面床铺也有了人影，已经躺下了，很安静的样子。 方芝没打扰她，放下东西，擦了擦头髮，便也准备睡了。 她关了房间的灯，只留下床头一小盏，所以掀开被子准备坐进去的时候，只以为是有什么东西掉在了床上。 黑乎乎的一小团。 她伸手扒拉了下，那东西动了，迅速地往里爬去。 方芝：「……」 「有蟑螂。」她淡淡道。 「啊——」对面床铺叫了一声，声音有点熟。 方芝睡意全无，重新打开了灯，看着对面床铺上的人。 「房里有蟑螂，你要不要也检查一下自己的床 ？」 「啊啊啊——」女生又喊了两声，勐地一掀被窝坐起了身。 方芝看清了她的脸，确定了就是那天嘲笑她的小粉。 「好巧啊。」她笑了起来，「我们居然一个宿舍啊？」
第176页 小粉从床上跳了下来：「你床上有蟑螂，你脏死了！」 「啊……是吗？」方芝垂头看眼自己，睁眼说瞎话，「可能吧。」 小粉往门外看了一眼，确定不会有闲杂人等进入她们选手宿舍了，这才挺直了嵴背，看向方芝。 这个人很瘦很白，套着件单薄的睡衣，看着很弱。 随随便便就承认了自己脏，声音都不敢提高的模样，真是从外弱到了里。 照片拍得好又怎么样，还不是个胆小鬼乡巴佬。 小粉肆无忌惮地将她从头到脚用眼神鄙视了一番，悠悠地说出准备了许久的台词：「知道自己的东西脏就好好洗洗，不要什么都带到宿舍里来。」 方芝微微地睁大了眼，她的眼睛本来就大，水汪汪的，这么一睁，颇有些惊慌失措，柔弱无依的架势。 小粉咳一声，支棱着脖子往上伸，下巴都快抬脱臼了。 方芝终于开口说话了，她道：「你好……幼稚啊……」 小粉：「？？？？」 方芝：「本来不跟我一个宿舍吧？硬挪过来的？就为了给我床上扔蟑螂？」 小粉几乎跳了起来：「你说什么！你不要血口喷人！」 方芝：「我看到宿舍分配表了，我对面床根本不是你。」 小粉：「看到了又怎么样！宿舍本来就可以调的！又不是非按表上来！」 方芝：「哦真这样啊。」 小粉：「？？？？」 方芝：「我刚骗你的啦，我哪里看得到宿舍分配表。」 小粉：「……」 她觉得面前这个人，比那个搞摄影的临时工还让人讨厌。 她不知道说些什么，总觉得这两人的嘴是练过的，她说什么都会被怼回去。 她开始有些后悔，没有把小蓝小白小黄一起叫过来，嘴多力量大。 她干脆抿紧嘴不说话了，反正蟑螂已经扔了， 噁心的是方知着。 「哎，我们还是把它逮到比较好……」方芝温柔地道，「不然我听说，南方的蟑螂是会咬人的，哇，晚上爬到你的床上朝着脸蛋咬一口，啊……」 小粉实在没憋住：「啊啊啊——」 方芝：「所以说你多蠢啊，扔了就扔了，还要和我一起住……啊，在这里。」 方芝手里捏着卫生纸，精准地抓住了爬到墙角的蟑螂，然后慢悠悠地朝小粉走过来。 小粉：「啊啊啊——」 她想跑，拖鞋带子却勾住了床边，低头慌乱地去拽拖鞋的时候，方芝手里的卫生纸裹蟑螂已经扔到了她脚下。 小粉：「——」 她已经吓到发不出声音了，蟑螂是她让小黄塞进方知着被子里的，因为她怕蟑螂。 正因为她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蟑螂，所以用蟑螂来惩罚这个碍眼的方知着，是她目前能想到的最爽的办法。 现在，那蟑螂就在她脚边，被卫生纸盖着，却还在动。 蛄蛹蛄蛹，蛄蛹得她浑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方知着却笑了起来，她竟然还笑得出来。 她笑着伸出脚，勐地一脚踩了下去，就在小粉的耳边，「嘎吱」一声。 蟑螂死了，小粉也快要死了。 她腿软地往下倒去，被方知着一把扶住。 「小心点，」方知着看着她，十分温柔地道，「别掉下去睡蟑螂尸体上了，爆汁的。」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十一点多二更~ 第70章 小粉这晚最终还是没能在这屋子里待下去。 方知着扔了蟑螂尸体, 换了床单被罩，躺在床上悠悠地和她道：「你叫什么名字啊？我们好好认识一下吧。」 小粉觉得她不安好心，于是缩进被窝里不说话, 然而不说话并没有解决问题。 方知着开始自言自语地向她介绍自己：「我家在安良，安良你知道吗, 有个传说，就是晚上十二点的时候, 你如果对着墙, 墙上会出现……」 这哪里是什么正经的自我介绍, 这分明是在讲鬼故事。 小粉掀开被子，抖着身子, 穿好衣服拿好手机, 奔出了房门。 房间里回归了安静, 方芝看那空下来的床铺许久，给陈念发消息： 【晚安。】 陈念很快回復她： 【晚安, 明天见。】 明天见，方芝便睡得安稳了许多。 第二天的任务不重，录制个人资料。几个组同时开工，陈念正好就窜到了方芝要去拍摄的组里, 有她在，方芝的录制十分顺利, 几乎一遍通过。 陈念好用, 李导也确实把她当个人用，但到底还是个孩子，到了要休息要吃饭的点，就会嘱咐她先下班。 所以陈念几乎一日三餐都可以同方芝一块儿吃，两个人在一起, 就总觉得不像是来参加残酷的比赛，而是来游玩。 晚上方芝回到宿舍的时候，宿舍已经住进了另外一个女孩。女孩话不多，看着有些胆小，方芝同她打了个招唿，她就吓得直缩身子。 方芝便再没折腾她，她自己本来就是话不多的人，完全理解一个人不想和外界交流的心情。 第三天，开始有集体课，所有参赛者聚在一个室，听老师和编导讲拍摄流程和注意事项。 这属于内部内容，没有架摄像机，自然便也没有了陈念。但方芝一上完课出来，便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陈念，手里还端着她最喜欢的盒装冰淇淋，都化了一半了。
第177页 第四天，进入正式拍摄，陈念在录制大厅的角落里端着相机做官方花絮记录，方芝 上台表演了准备很久的单人曲目，以3s的高分成功晋级。 录制结束后，别的选手因为保密协议不能跟家人朋友报告成绩，而陈念和方芝签的是同一份的保密协议，两人相视一笑，便知道对方到底在高兴什么。 这一晚，陈念请摄制组吃大餐，自己带着方芝去逛后巷的小吃街，趁着方芝这张脸还没有被群众们熟知，尽情地吃喝，尽情地玩乐。 第五天第六天第七天都是常规拍摄，方芝跟着导师学习，又进步了不少。 这一周的时间，她没有深交任何一位选手，也不是她不乐意，主要是没必要。 她不胆小，不需要干什么都有人陪着，也不打算去攀高枝，抱团的行为在她看来纯粹是浪费时间。 当然，更没有任何别的情感需求，毕竟，陈念一个人，便可以满足她所有的需求。 见面了打个招唿，别人表演得好了鼓鼓掌，东西掉了帮忙捡一下，这就是方芝在比赛时所有的社交了。 新的一周，方芝在陈念的陪伴下兴高采烈地来到了录制大厅。然后导师宣布，这一周的主要任务是，合作表演。 自选合适的搭档，组成战队，完成考核任务，取得共同的晋级分数。 方芝：「……」 她可以场外求助吗？ 答案当然是不能。陈念再厉害，也不可能钻到他们的比赛中来，成为她身边的一员。 由于是自选，平日里关系好的姐妹，报团的成员，很快便扑向了对方，坚定不移地握住了手，站到了已确定组成队伍的区域里去。 剩下的散户们，大家互相看看，尴尬地笑笑，各自有各自的考量，但也很快地组成了几对。 基本是高分组与高分组一起，低分组和低分组一起。 因为除去情分，没人愿意要一个拖自己后腿的队友，所以找和自己水平相当的人，是最为保险的。 在这个过程中，有好几次有人到了方芝面前，却最终还是拐向了其他的方向。眼看着人越来越少，周遭的目光也越来越多的集中到了方芝身上。 方芝一直是a组成员，是 导师们非常看好，非常喜欢的选手。她可以不认识别人，别人却都认识她，拿她当竞争对手的，暗暗羡慕的，比比皆是。 大家都想知道，方芝会和谁组队。 而直到现在，方芝都没有给任何一位选手特殊的眼神，她站在那里，身姿挺拔，姿态闲适，仿佛不是来参加比赛，而是来欣赏风景的。 她这个样子，原本还有些蠢蠢欲动的选手，都默默的选择了别人。 都这个时候了，谁都不想在众目睽睽之下，向一个优秀的对手发出邀请，然后极大概率地被她拒绝，那真是太丢人了。 很快场上只剩下了五个人，这个赛制真是尴尬，堪堪会剩下一个人。 除了方芝，其他四人都是d组选手，也就是说，是最差的那一波，随时都有可能被淘汰。 里面有小蓝，还有方知晓。 这个时候，谁能和方芝组队，反而成了最有可能翻盘的那一个。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方芝身上，方芝却谁都没看，微微皱眉望着摄制组的方向。 在几台高大的摄像机后，陈念显得非常不起眼。她起初还注意着场上的变化，这会儿却拿着手上的文件夹，低头看的仔细。 方芝遇到了问题，陈念却没打算给她任何暗示。 方芝终于放弃等待，她侧身，随便找了身边最近的一个人，刚要开口，那人却突然一个转身，朝别人走去。 她牵了小蓝的手，两人组队成功。 方芝愣了愣，对面人群里有人窃窃私语地笑了起来。 场上只剩下了三个人，方芝没再动，她眯眼观察剩下的两个人，方知晓没什么表情，静静地看着她，另外一个妹子对上她的视线，瑟缩了一下，当下就要朝方知晓走去。 方芝抬手蹭了下自己的脸，有些想不通，自己居然这么可怕吗？ 为什么几乎所有人对着她，都是一副战战兢兢的表情。 以前在学校，哪怕她内向不爱和人交流，也总有人会主动积极地来到她身边，而现在，她似乎被人嫌弃了。 方芝倒是不怕在比赛里 落了单，只要让她上台，她就可以一个人拿下两个人的分数。 只是这情况实在是奇怪，让她觉得疑惑。 对面人群的笑声大了起来，里面最快乐的人当属小粉。 妹子目标明确地朝方知晓走过去，方芝对上方知晓的视线，方知晓突然动了步子。 她越过妹子，朝方芝走过来，在她面前站定，丝毫没有犹疑。 「组队吗？」方知晓问。 「嗯？」方芝从喉咙里挤出一个音节，有些惊讶。 她和方知晓从来都不对付，从认识的那一刻起，就莫名其妙地奠定了对立的关系。在往后不多的接触中，她们爆发过激烈的矛盾，最终归于忽视对方的平静。 在超新星大赛报名的时候，方知晓曾问过她要不要一起上楼。 方芝那个时候心里满是陈念，掉头便跑开，压根没有在意。 现在，方知晓再一次发出了邀请。方芝琢磨不透她有多少善意恶意，有多少心思，便总觉得别扭。
第178页 那妹子奔了个空，有些慌张。 她生怕把自己一个人剩下，到了这个时候，也不顾面子了，转头又朝方知晓走过来。 三人团团站到了一起，妹子急切地问方知晓：「知晓，我们可以组队吗？」 有暱称，有热切的眼神，有哀求的表情，可比冷冰冰的方芝，有诚意多了。 方知晓没有等来方芝的回答，拒绝妹子倒是干脆：「抱歉，我想和方知着组队。」 妹子一瞬间悲伤的无法自抑，她再看向方芝的时候，方芝偏了偏脑袋，问方知晓：「为什么要和我组队？」 方知晓笑了笑，答案颇像个玩笑：「因为我们的名字很配啊。」 第71章 任谁看, 方知晓和方知着组了队，都是方知晓占大便宜。 方知着一直待在a组，不管是外形条件还是专业技能都十分出挑, 而方知晓在d组都一直掉车尾，髮型乱糟糟的, 遮得眼睛都看不见。 但组队成功以后，许多人看方知晓的眼神却并不是羡慕, 而是同情。方芝观察了一遭, 拍摄结束后, 她对方知晓道：「如果后悔了随时跟我说。」 方知晓：「暂时没后悔。」 方芝：「老师给的歌单，你挑吧, 我都可以。」 方知晓挑了挑眉：「厉害。」 两人就这几句对话, 到了录制大厅门口, 便分散开来。 方芝去找陈念，方知晓一个人去餐厅。 陈念就站在不远处, 目睹了全程。 方芝走过来的时候，她问：「你们曲目选好了吗？」 方芝：「没，我让方知晓去选了。」 陈念偏头看了看周遭一块儿走的队员：「其实中午可以一块吃饭，顺便讨论一下表演的事。」 方芝抬眼问她：「你想和方知晓一起吃饭吗？」 陈念：「我无所谓。」 方芝：「其实我也无所谓, 但我觉得方知晓并不想和我们一块吃饭。」 两人一下子都陷入了沉默，方知晓之于她们, 确实是比较特殊的存在。对自己特殊不特殊是另外一回事, 主要是在乎她在对方眼里特殊不特殊。 陈念转了话题：「中午想吃什么？小马说后街那块有家鱼不错。」 「那就吃鱼。」方芝顿了顿，低头踢了一下脚下的小石子，「我觉得大家好像有点……讨厌我。」 「嗯？」陈念有些惊讶。 方芝压根不是那种惹人讨厌的人，但她最惊讶的点在于，方芝竟然会在意这种事。 「怎么说？」她问方芝, 「是有一些事情，或者让你不舒服的表情和动作吗？」 方芝回忆了下：「那可太多了。」 平日里不想这个问题，便真的不会注意，一旦回想起来，就像一条线上提熘着一串蚂蚱，能扯出一堆细节。 她的室 友怕她，用浴室的时候让着她，不敢和她说话。 其他的参赛选手们怕她，今天哪怕没得选了，宁愿去选一个d班，也不愿意选她。 那些窃窃私语的笑声，她走过去便一闹而散的人群，还有……忌惮的眼神。 等鱼上了桌，方芝把这些细细地同陈念说了，陈念震惊得鱼汤都喝不下去了，她问她：「你是不是有别的事没告诉我？」 「嗯？」方芝有些疑惑，「都告诉你了呀。」 「在这些情况之前，有没有发生什么？」 「啊……」方芝想起来了。 是有发生了什么，但她当时没有同陈念说。 被人欺负这种事，还是幼稚地欺负，实在是没有什么说的必要，说了还白让陈念担心。 方芝夹了一块肉，慢条斯理地把里面的骨架剔了：「我大概知道原因了。」 陈念一脸懵逼：「嗯？」 方芝抬头对她笑：「好了，你不用管了，我可以自己解决。」 「方芝芝！！！」陈念快把碗摔了，「吊人胃口如同抢人食物！过分！极度过分！」 她闹了好一会儿，方芝终于耐不住。把之前小粉特意来她宿舍扔蟑螂的事说了。 「艹？」陈念震惊得下巴都快掉碗里了。 「她不知道我不怕咯。」方芝道，「小蟑螂而已。」 陈念抬了抬手：「吃饭的时候我们不要谈论这个物种。」 方芝看陈念那有趣的表情，忍不住笑起来。 两人吃完了饭，陈念总结道：「所以可能是小粉气不过到处去散播关于你的谣言，才让大家对你这么避之不及？」 方芝：「嗯，大部分是。」 陈念：「还有小部分？」 方芝捏着纸巾优雅地擦了个嘴：「因为我太优秀了吧，站在我身边会让别人觉得自己黯然失色。」 陈念：「……」 陈念沖她竖了个大拇指：「这都没影响心态，挺好。」 两人吃完饭，陈念决定去打听打听，到底是不是她们猜测的这个状况。 方芝收到了方知晓的简讯，约她定歌。 既然陈念不在，方芝 便把时间提到了当下。 【我去排练室找你。】 夏日午后，吃完饭正是最困的时候，方芝到达排练室的时候，里面只有方知晓一个人。 她坐在角落里，戴着耳机低头看谱子，头髮把半张脸都遮没了，看着特别地自闭。 方芝过去，在她面前盘腿坐下，问她：「你喜欢哪一首？」
第179页 方知晓摘了耳机，把手里的谱子递给她：「这三首比较合适，你看看。」 方芝翻着瞅了下，的确是容易出彩的歌曲，但问题也很明显，越容易出彩的越容易失误，对表演者的要求很高。 「我倒是没什么问题。」方芝想着怎么把话说得委婉点，但想到对方是方知晓，还是放弃了，「主要看你那里。」 「我也没什么问题。」方知晓道。 「真的没问题？」方芝随便指了一段，「这块高音，你能拿下吗？上次预赛的时候，你……」 她抿了抿唇，把后半句话咽到肚子里去了。 方知晓突然笑起来：「不就是破音了吗，你说呗，没关系。」 方芝：「哦。」 既然人家方知晓自己都不在意了，方芝也没必要替她小心翼翼，她问：「那这次呢，确保不会破音？」 方知晓：「这次不是有你在吗？」 这话说得肉麻，方芝一个激灵，抬头看了她一眼。 方知晓倒是没什么表情，自从离了一中再见以后，方知晓的表情就好像离家出走了。 哪怕笑，也不及眼底。 「有我在我也不能把你的部分替你唱了啊。」方芝道。 方知晓：「我可以把副歌都让给你。」 方芝皱起了眉头：「那不是明摆着我欺负你吗？到时候节目播出了，不得骂死我。」 方知晓：「……」 方知晓：「你想得到这些啊？」 方芝眉头皱得更深了：「我是个傻子吗？」 方知晓笑起来，这次大概是真戳中了她的笑点，她乐得出了声。 「哈哈哈哈不是说你傻就是……你平时看起来真的不太在乎这些。队友你也不 理，导师你也不讨好，整天独来独往的。我知道你有陈念，不知道的以为你天上仙女下凡，不屑于和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同流合污呢……」 方芝灵光一闪：「还有这部分原因吗？」 方知晓愣了愣：「什么？」 方芝倒也不怕和方知晓说这个：「大家都讨厌我。」 方知晓突然有些尴尬，低头翻了翻手上的谱子，又挪了挪腿。 「也不是讨厌……」她道，「就是有些流言……」 方芝放下了谱子：「说说。」 方知晓抬眼看她：「说什么？」 方芝：「说他们怎么编排我的。」 方知晓：「啊……这不好吧？」 方芝：「你现在跟我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你要是不告诉我这些，就说明你对此次我们的合作没有诚意，那我也不知道之后的舞台要怎么进行下去了。」 既然方知晓选择了和她合作，方芝觉得她必定有自己的目的，也必定在意这次舞台。 拿来威胁准没错。 方知晓：「……」 方知晓：「你真要听？听别人背后说你的坏话，不会受不了吗？」 方芝：「不会啊。」 方芝：「我可是要出道的人，现在这点就受不了了以后怎么办？」 她说这话的时候，语言流畅，表情平静。但方知晓看着她，总觉得她骄傲得快要到天上去了。 怎么会有人，可以这么地自信，这么地高傲，仿佛遇到任何困难，都不会被打倒。 方知晓突然想到了陈念，她低头笑起来。 也是，在陈念那样的家庭里长大，被陈念那样的人陪着，参加每一个比赛时都有人给她加油，给她说输了也没关系，给她说你是最棒的……怎么可能不骄傲，不自豪，不觉得天下最美好的一切，都可以尽情掌握在手里。 「那我说了，」方知晓道，「刚开始是有人传你把蟑螂扔到了室友的水杯里，就因为她说了句你的衣服很好看。」 方芝：「……」 方知晓：「后来有人传你在半夜拜小鬼，拿别人的气数献祭，给自己出道 铺路。」 方芝：「…………」 方知晓：「再后面就更夸张了，说你是台长的干女儿，整个新星赛都是为你办的，所有摄制组导演组的工作人员都背后叫你大小姐。」 方芝：「………………」 方知晓：「还听吗？」 方芝起身去接了杯水喝：「听，多好听啊，比我看的所有的小说电视剧都离谱。」 她重新坐到了方知晓跟前，两人歌也不选了，谱子也不看了，就这么热热闹闹地聊起了八卦。 树影婆娑，待到午休时间结束，要赶去导师那边上课了，方芝才问了方知晓一句：「我这么恐怖，你还敢和我组队？」 方知晓：「这场比赛荣辱与共，跟你组队我不吃亏。」 方芝站起了身，弯腰看着她：「那你这一局是打算荣还是辱呢？」 方知晓嘴角的笑容消失，静静地看着方芝，没有回答。 方芝：「预赛的时候破音是故意的吧，首秀的时候跑调也是故意的吧，还有……两年前舞跳得那么好，怎么就突然肢体不协调了？」 第72章 方知晓没有回答方芝的问题, 有些问题不需要回答，事实就摆在那里，只要留心就会发现。 只是方知晓没想到, 方芝会是留心的那个人。 下午排练的时候，方知晓表现得依旧平平。 她们在老师那里确定了表演歌曲, 方芝在她选出的那三首歌里挑了一首难度适中的，可进亦可退, 非常聪明的做法。
第180页 两人一块上完课, 到了门口依然分散开来, 方芝小跑到陈念跟前，嚷着脖子酸, 要让陈念帮她捏捏。 陈念偏头看了一眼, 手指顺从地攀上方芝的脖颈, 技术娴熟，力道适中, 方芝快慰地闭上了眼。 半分钟后，陈念抬手轻轻在方芝脖子上拍了一下：「好了，人走了，别装了。」 方芝睁开眼, 瘪瘪嘴，挽住了陈念的胳膊。 两人一块往回走, 晚上吃什么是提前商量好的, 所以陈念已经在时间差不多的时候嘱咐店主做了，两人到了店里，马上就能吃上热乎的。 但这次，陈念决定不在店里吃，她对老闆说「打包」, 然后笑眯眯地对方芝道：「今天去你宿舍吃好不好？」 方芝问她：「为什么？」 陈念：「好久没去你宿舍了，看看选手宿舍变成什么样了。」 方芝：「你找点靠谱的理由。」 陈念：「我打听到点消息，去你宿舍聊比较好。」 方芝偏偏脑袋：「我也打听到点消息，觉得去宿舍聊特别不好。」 陈念面上有些尴尬，搓了搓手问：「咱俩打听到的是差不多的消息吗？」 方芝：「我觉得差不多。」 她倒是不在意那些流言蜚语，大大方方同陈念道：「不就是我一会扔蟑螂，一会养小鬼，一会儿又有了个厉害的干爹吗？」 陈念：「……」 方芝：「我都知道了。」 陈念：「所以去你宿舍聊比较好，你室友应该在吧，让她听听，省得再乱传。」 方芝：「那么多人说我，咱俩当事人旁敲侧击的解释，你觉得她会听吗？」 陈念：「试试吧，说不定呢。」 两人提了 饭盒，路上商量了下待会怎样不经意地泄露关键信息，陈念说着说着突然就激动了起来，反倒是方芝，看她激动就乐，自己一点儿都没生气。 「你真不在意啊？」到宿舍楼下的时候，陈念问。 「还好。」方芝如实回答，「我觉得这种夸张的传言，目前来看，对我的杀伤力不大。也就是没人和我组队而已。」 「你现在有队友了。」陈念推门道，「方知晓。」 方芝紧跟两步：「比起传言，我更在乎你怎么看方知晓。」 陈念顿了顿：「我很惊讶你会直接问我。」 两人进了屋子，也就不再深入聊方知晓的事情。 上了楼到了方芝的房间，她的室友果然在，陈念敲了敲门，室友吓得一个激灵，转头看到她们，吓得两个激灵。 陈念笑着问：「我过来和知着坐一会儿，你不介意吧？」 室友哪里敢说介意，慌忙摇头，把自己缩了又缩。 陈念进了房间，顺手便把门关上，室友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却又不敢去看她的脸，抖抖索索。 见她俩打开食盒要吃饭的样子，赶紧把自己的东西收起来，要远离桌子。 陈念放下东西，用她能做到的最温柔最自然的语调道：「吃过晚饭了吗？一起啊。」 室友：疯狂摇头。 陈念打开了袋子：「这家味道真的很不错，就在去演播厅的那条路边上……」 室友看到吃的，更加疯狂摇头。 陈念嘴角的笑容垮下去了：「很干净，没什么奇怪的东西。」 室友跳了开来，结结巴巴道：「我……我要……去厕所……」 说完便快马加鞭，风一般地熘走了。 陈念：「……」 「哈哈哈哈哈哈……」方芝笑得都快岔气了，「说了没用吧，我这室友就是个老鼠胆子，不，老鼠应该都比她胆子大。平时我在房子里的时候，她连唿吸都快藏没有了，喝水从来不用杯子，都买的矿泉水。我估计也是被别人欺负得不行了，实在没办法才和我住在一起的。」 陈念是真生气：「她们也太过分了。」 「弱肉强食，自己不支棱起来就得受委屈。」方芝坐到了桌前，打开盖子开始吃自己的大餐，「但凡她有一点点勇气多和我说两句话，也就知道我没什么可怕的。」 方芝说的有道理，但陈念还是生气：「那我们的计划怎么办啊？」 方芝夹了一大块排骨到她嘴边：「有机会再说，来，张嘴。」 陈念张大嘴巴，方芝精准地投喂，都没让汁水沾上她的嘴唇。 美味的食物填住了陈念的嘴，让她没空再去说那些烦心事了。 两人开始专心干饭，这个时候就免不了说起训练，说起家里，说起刘春花女士那虽然好像技术一般，但一旦离开就分外想念的厨艺。 两人乐乐呵呵地吃饭，乐乐呵呵地聊天。陈念觉得方芝笑的时候，她便会忍不住跟着她一块笑，而陈念但凡稍微耍个宝，方芝便会十分给面子地乐半天。 陈念看着她眉眼弯弯，突然道：「你别动。」 方芝勐地停了下来，从表情到动作，都一动不动了。 陈念手里的筷子反个手，筷子头挨过去，轻轻地点在方芝的眼角上：「以后笑的时候，这里不许动。」 方芝：「啊……」 陈念：「动太多就长皱纹了。」 方芝：「我才十四岁！」 陈念：「预防初老，要从发育还没完全的时候做起。」 方芝：「你说谁发育不完全呢，你那什么来了没？来了没！」
第181页 陈念收回手，自己先乐得眼睛只剩下一条缝：「没来没来气死你。」 鸡飞狗跳，饭吃完的时候，屋子里的桌子椅子位置都乱了。 这两人玩起来的时候，没个尺度，也没个时间界限，最后闹累了，双双躺倒在那张窄窄的单人床上，安静地喘气。 而卫生间里的室友，蹲得整个下半身都麻了。 她说要来上厕所，是真的想上厕所了——被吓得想上厕所。 但好巧不巧，厕所上完了，抬眼一瞅，没纸了。 室友快哭了。 方知着说的没错，她在这比赛里确实没有朋友。成绩不好，性格内向，家里也没有什么关系，来 到这里，孤身一人，被人威胁着住到了传说最可怕的选手的房间里，如今……上厕所都没纸。 手机就在手里抓着，可她想不到一个可以给她送纸的人。她只能等，等方知着和她的朋友吃完饭，或许方知着会送她出门，那她就可以撅着屁股去拿纸了。 但方知着这顿饭，吃的时间好长啊。 长的不像她这个人干出来的事，因为方知着平日里到点就起床，回来就练习，一句废话都不会说，一点时间也都不会浪费。 现在，却跟着她那个朋友，嘻嘻哈哈，家长里短，说的尽是些没有营养的话。 就像她在家里时那样。 想到家，室友更想哭了。 她抱着手机跟妈妈发简讯，却不敢说自己现在的处境，只能一遍遍地重复：我挺好的，训练挺好的，生活挺好的，朋友们挺好的。 然后她就听到了方知着跟家里打电话，竟然同她说的这些话差不多：「我挺好的，比赛挺好的，陈念挺好的，其他选手啊，还可以，我室友吗？挺好的。」 室友愣住。 我室友……说的她吗？ 的确，她待在洗手间里，洗手间离她们的房间特别近，房门关得又不紧，稍微声音大点，她就可以听清里面的对话。但……她们应该不知道她还躲在厕所里吧？ 她们就算知道，也不会在意她在厕所里吧？ 所以说……难道方知着真觉得她挺好的？不刚才还嫌弃她胆小吗？ 室友揪着衣服角，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她觉得有些东西不对劲，比如大家嘴里的方知着，比如她印象里的方知着。 原来方知着也是会哈哈大笑的吗？方知着也是肯让朋友打闹的吗？方知着也喜欢吃辣，方知着也会跟自己的富豪家庭打电话报喜不报忧…… 室友：「啊……」 方知着和她是一样的，哪怕真的可以徒手捏蟑螂，夜里拜小鬼，也不过是……比她大胆了一丢丢。 室友动了动麻木的双腿，酸痛像蚂蚁咬，一下子袭上心头，让她嘴里的啊勐然变了调。 「啊——！」 房间里的方芝勐地不说话了， 房间里的陈念笑容也一下子消失。 室友察觉到了不对劲，但捂嘴已经来不及了，没有擦的屁股，彻底废了的双腿，跑也跑不掉。 陈念起身，一步步到了房间门口，推开门，而后一步便跨到了厕所门外。 厕所门上半部分是玻璃，从里到外可以看到影影绰绰的人影，从外到里也可以看到影影绰绰的人影。 室友还是捂住了嘴巴，惊恐让她的眼泪珠子唰唰地往下掉。 陈念停顿两秒，抬手敲了敲门：「里面有人吗？」 室友疯狂摇头。 陈念：「是乐乐在里面吗？」 室友疯狂…… ？？？？ 她竟然知道我名字？作者都不知道我名字！ 陈念：「怎么这么久啊，乐乐你是遇到什么问题了吗？」 石乐乐呆住。 陈念突然返身离开了，石乐乐抓着裤子边，思考跑还是不跑，如何才能跑得体面。 还没等到她动，门外又来了人。 身形不一样，声音也不一样。 「我进来了啊。」语调很平和，但是方知着。 石乐乐：「！！！！」 她的震惊和恐慌还没来得及升至巅峰，方知着便已经推开了厕所门。 石乐乐彻底变成一座雕像，方知着放下了手里的东西。 一包卫生纸和一包卫生棉。 她没有停留，甚至都没有看石乐乐一眼，转身又出了门。 只悠悠地留下一句：「蹲这么久，你屁股不冷吗？」 第73章 为了给室友缓冲的时间, 方芝送陈念出门的时候，两人在外面熘了会。 天黑下来以后，湖边的温度还挺舒服, 两人坐在长椅上静静地看夜景，成熟稳重得不像是这个年龄能干出来的事情。 「你觉得方知晓会怎么办？」方芝没有得到本人的答案, 便想问问陈念。 陈念嘴巴还没张，方芝又补充了句：「别撒谎啊, 别装不明白啊, 别扯开话题啊, 我看得出来。」 是的，方芝看得出来, 就像陈念知道方芝那些小心思一样, 方芝对陈念的了解也已经到了对方不开口, 便知道要说什么的地步。 陈念只得如实说：「我不确定，但大概率, 她不会拖你后腿。」 方芝：「她来参加比赛的目的就是吊车尾，狠劲拖一下我的后腿才能继续吊车尾。」 陈念：「她以前不是这样。」
第182页 方芝：「对啊，以前多明白啊，永远都要争第一。」 陈念笑了笑：「那说不定她现在拉跨只是战略战术呢, 在某一个她觉得合适的时候，就会一飞沖天……」 方芝：「……」 陈念：「当然, 我觉得她是不能沖得比你高的。」 方芝皱着眉头, 没接话。 她心里也没有底，她突然觉得方知晓隐瞒自己的实力真的是特别聪明的做法，聪明到她和陈念加起来，都猜不透她。 方芝靠上陈念的肩膀，静静地愁了一会儿。 「没关系。」陈念道, 「也就一次表演，不会对你的成绩有太大的影响。」 「希望吧。」方芝喃喃道。 她对成绩倒不是特别在意，她在意的是自己会不会又被方知晓耍一回。 这人比她多吃了两年的饭，总是让她感觉到莫名其妙的压力。 回宿舍已经是快一个小时之后了，方芝推开门，果然看到对面床上一个大大的蚕蛹。 石乐乐把自己包得特别严实，连头髮丝都没有露出来一根，哪怕屋子里有空调，方芝也真怕给人憋出病来。 知道她没睡着，方芝道：「我不吃你。」 蚕蛹果然动了动，但还是结结实 实，圆圆满满。 方芝嘆口气，自己去洗漱了，早早地也上了床。 直到方芝唿吸平稳地进入梦乡，石乐乐才小心翼翼地把被子打开一道缝，将自己的脑袋塞了出来。 她张着嘴，大口地唿吸，良久，过速的心跳和脸上的热度才缓了下去。 以前，她以为恐惧就是最让人恐惧的东西了，现在她发现，尴尬比害怕更让人害怕。 现在别说和方知着说话，就连隔绝了一切联繫，只要在大脑里想到这个人，都会让她血液倒流，浑身不自在。 这一晚，石乐乐睡得特别艰辛。 第二天一早，没等方知着起床，她便蹑手蹑脚地下了床，洗漱干净赶紧背着包去了排练室。 这两天的任务主要就是选歌定歌然后排练，石乐乐的队友是个和她一样胆小的人，当然，如果石乐乐胆小排第一的话，队友是不敢排第二的。 因为总喜欢在人群里缩啊缩，所以便缩到了同一个角落里，成为了稍微熟悉的朋友。 但也仅仅是知道对方的名字，可以组队的关系而已。 石乐乐到的早，排练室里还没有人。 她照常小跑着去了自己最喜欢的角落，开始对着镜子，一遍遍练习。 表演要注意形态和表情，这对她来说真是最难的事情。 随着太阳的上升，排练室里的人渐渐多起来，等多到了一个程度，石乐乐便不敢看镜子里了。 她蹲下身，用书包把自己盖住，戴上耳机，尽量消失在这个集体环境中。 随着小粉的到来，排练室里的热闹达到了顶峰。 她的身边总是跟着一群人，哗啦啦地涌进来，里面夹杂着高调的笑声。 来了之后起码有半个小时是不会进入到排练的，得先互相打打闹闹，聊聊这个，扯扯那个。 今天，她们的目标对上了方知晓。 石乐乐是认识方知晓的，因为方知晓也是个努力藏着自己的人。 但她的藏和石乐乐的藏不一样，石乐乐是天然地害怕，而方知晓……只是想藏。 她并不害怕面前走过的任何一个人，也不害怕任何场面，她只是简单 地想要消除掉那些会聚在她身上的目光，在她和方知着组队之前，她是成功的。 除了石乐乐这种人，不会有人注意到方知晓。 但昨天上午，石乐乐早早就和自己的胆小队友手拉手跑到了对面，方知晓却留在了最后。 留到最后就是会被注视，会被很多双眼睛看着。 当她走向方知着发出邀请时，周遭的窃窃私语一下子迸发到最大，嘲讽，猜忌，甚至明目张胆的辱骂，一下子都钻进了石乐乐的耳朵。 「她有病吧？」 「她一个d班的居然选方知着？」 「她想晋级想疯了吧，这大腿抱的，真是脸都不要了。」 「呵呵，可惜方知着那种恶鬼，怎么可能让她吸血。」 「名字差不多，能力可差多了。」 「我就准备看狗咬狗，一嘴毛。」 石乐乐觉得这个世界真可怕。 眼看着同样的事情又要发生了，石乐乐攥紧了书包，准备一旦受不了，就悄悄熘走。 方知晓被小粉带领着的一群人团团围住。 她们高声问她：「你歌选好了没啊？」 石乐乐听不到方知晓的回答，但别人的声音倒是一句都没落下。 「你自己选的还是方知着选的啊？」 「选的哪一首啊？」 「不方便跟我们说？是方知着不让你跟别人说吗？」 「你怎么不说话啊，是方知着都不让你跟别人说话了吗？」 「你就这么听a班的话啊，我们小粉也是a班的啊。你跟她悄悄说了，有什么事情她可以帮你啊。」 「你还不需要帮助？方知着肯定选的带舞蹈的吧，你会跳舞吗？」 「你为什么选方知着啊，人家小八选你你都不理人家。」 「看不起d班呗。」 「自己是d班还看不起d班啊。」
第183页 「那就祝你身体健康地跟在方知着屁股后面吧，别怪我没提醒你，方知着啊……」 那人突然转头，在排练室里扫了一圈，目光落到了石乐乐身上。 石乐乐：「！！！」 那人：「喂！你跟方知着一个宿舍吧？你过来一下。」 石乐乐兇勐摇头。 她知道她们叫她干什么，之前她已经经歷过两次了，她们想让她说方知着的坏话，她说不出来，她们就让她佐证关于方知着的坏话。 可是这么久了，她没有看到蟑螂，没有看到扎满针的可怕娃娃，方知着也没有欺负她，方知着都不太跟她说话。 甚至……甚至昨天方知着还给她拿了纸…… 以前她没办法就抿紧嘴，那些人光看她的表情就已经达到了她们的目的。 但这次石乐乐觉得自己不能什么都不说了，但石乐乐也实在是没胆子和人起冲突，于是石乐乐只能跑，拿起包就跑，谱子掉在地上也没空管了。 她绕过那堆人，谁都不管，直直地往门口沖。 「你往哪跑啊！」有人喊，「你是不是被方知着吓傻了啊！！！」 石乐乐咬紧牙关，心道，我是被你们吓傻了。 她冲到了门口，幸好那人没追过来，眼看着就跨出门了，面前突然一道阴影，直直地压了过来。 石乐乐来不及剎车，满头满脸地撞了过去。 这是个发育良好的女孩子的身体，胸口柔软，骨肉匀称。 她脑门有些疼，因为砸到了人家的锁骨上，她脸一下子红得烧了起来，因为埋进了不该埋的地方。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石乐乐嘴里一串串地说着，但声音根本没法放大。 就像蚊子嗡嗡般，别说对方了，自己都几乎听不清。 石乐乐努力支棱起身子，但手不知道往哪里放，脚也快不知道该怎么摆。 身后传来一阵莫名其妙的感嘆声，是惊奇，是兴奋，是幸灾乐祸。 石乐乐快哭了，她仰起头，想真诚地道个歉，然后便看到了方知着的脸。 方知着那张，哪怕从现在这么死亡的角度看过去，也漂亮得让人……害怕的脸。 石乐乐不哭了，石乐乐开始抖。 方知着垂眸看了她一眼，石乐乐赶紧闭上了眼睛。 空气陷入令人焦灼的寂静，一秒，两秒，石乐乐觉得自己就是被架在案板上等待屠宰的猪。 身后还有一堆等着分她的肉，吃她 的血的人。 「我埋着舒服吗？」方知着突然开了口，像黑暗的审判。 石乐乐终于崩溃，「啊！」的一声，开始蹬蹄子逃跑。 被方知着捞了回来。 方知着攥住了她的胳膊，只是一只手，却极其有力，扽着她，不仅让她站直了身体，还把她扯远了半米的距离。 「跑路的时候睁大你那双漂亮的眼睛。」方知着说完这句话，松开了手。 她没再和石乐乐计较任何事，一步便跨过了她身边，朝人群走去。 石乐乐睁大了自己那双漂亮？的眼睛。 她呆若木鸡地看着方知着，看她挺拔的背影和海浪般的长髮。 她看着她走过了小粉，一个眼神都没给这群总是在惹是生非的人，径直分拨开她们，来到了方知晓面前。 「排练吗？」她声音清晰地同她道，「去别的教室吧，这间苍蝇太多了，吵得很。」 石乐乐：「！！！！」 这是什么终极挑衅，这是什么终极蔑视，这是什么终极胆量。 我不是说你一个人，我是说在座的各位，都是苍蝇。 要骂就当面骂，惹怒了就无差别攻击。 石乐乐捏紧了手指，觉得方知着整个人都散发着邪恶又圣洁的光芒，她的偶像，出现了！ 第74章 方芝带着方知晓出了排练室, 方知晓道：「你也太直接了吧。」 「不然呢？」方芝问她，「跟她们再扯东扯西半天浪费时间吗？」 方知晓沖她竖竖大拇指，转移了话题：「去哪里？」 方芝：「哪里都行, 哪里都能练歌。」 两人现在也算是选手里的话题人物，干脆便没再去找排练室, 三楼有片空间，又隐蔽又能吹着空调, 干脆就在这里了。 都不是磨叽的人, 商量好分段便开始练习, 歌对得差不多了，方芝瞄了她一眼, 又看了看头顶的摄像头：「舞就是视频那样, 我觉得没什么必要改的, 你呢？」 方知晓：「我也觉得没必要改。」 方芝偏了偏脑袋：「真的？」 方知晓：「真的。」 方芝没法判断方知晓的眼神，但事已至此, 她选择静观其变，反正哪种结果她都可以承受。 下午到晚上，两人再没待在一起，各练各的。 其实这表演对方芝来说还是有难度的, 所以她给了自己加练的时间。找一小片地方，不断地去唱, 去跳。 陈念一直陪着她, 就在旁边坐着，会为她鼓掌，也会给她指出一些问题。 练完了回到宿舍，时间已经很晚了。 她的胆小室友静静地躺在床上，不过这次倒是没把自己全包在被子里了, 她正靠着床头看书，见她进来，嘴巴张了又张，硬是没蹦出一个字来。 方芝洗漱完，随口问了句：「你想说什么？」
第184页 「没……」石乐乐下意识拒绝，但顿了一下，又道，「我想问……撞疼你没有……」 就这几个字，艰难得仿佛仓颉造字似的。 方芝把长发甩到身后，将擦头髮的毛巾扔到了桌上去。 她没急着回答石乐乐的问题，慢悠悠地整理了下衣服，走到了石乐乐跟前。 对上她的视线，直看得她连连往后缩了，这才道：「问问题是要用东西来交换的。」 「什……什么……」 「跟我说说……」方芝笑了笑，「我走了之后，她们怎么说我的。」 「啊……」 石乐乐呆住了。 方知着和方知晓离开后，训练室的确炸了会锅，但说的那些话，大多不是什么好话，石乐乐没法复述出来。 但方知着等着她，今晚她不回答她就不罢休一样。 石乐乐握紧拳头，半晌才总结道：「她们主要就是说……你们的表演可能……会……不够好……」 「好。」方芝道，「我明白了。」 石乐乐抬眼：「？？？」 方芝：「说我们烂呗。」 石乐乐：「不……我……」 方芝不甚在意：「还没有发生的表演，好不好对半开，到时间就知道结果了，现在叭叭那些有什么用。」 石乐乐：「！！！！」 偶像说得真是太对了！！！用事实说话！用实力征服！她们说再多不好听的话，都不会影响偶像的舞台！！ 「嗯！！」石乐乐用力点头。 方芝转头，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 石乐乐红着脸：「那……晚，晚安。」 方芝挑挑眉，应了声：「晚安。」 往后两天的训练照常进行，彩排的时候方芝和方知晓表现平平，照样是被小粉团体挤眉弄眼地嘲笑了一波。 方芝没有在意，方知晓也没在意。 等到了正式表演这天，舞台搭了起来，导师请了过来，台下的观众虽然大多都是内部工作人员，但好歹比之前空空如也强了许多。 方芝抽籤抽到了靠后的位置，她穿着表演服坐在舞台下，左边是陈念，右边是方知晓，静静地看其他选手表演。 场内第一次出现喧譁，是在小粉的表演上。 小粉和小黄携手，一首十分讨巧的甜蜜情歌，两人在前奏起时摆了几个漂亮的舞蹈动作，最后一个旋转转身，小粉要开口唱歌，小黄却在撤退回自己的位置时，勾到了小粉的裙子。 两人一个往左，一个往右，「啪」地一声跌倒在地，小粉刚张了嘴的一个音拐弯似的飘扬在上空，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台上台下哄地一下，小粉站起身的时候，不住地向评委道歉，眼泪汪汪的模样十分可怜。 节目是录播，如果出现大的 意外，是可以再来一次的。 这显然是个大意外，导演喊了停，让小粉小黄恢復状态，再来一次。 这次表演倒是顺利进行了，只是小粉有了阴影，和小黄靠近时再不敢放开手脚，总显得小心翼翼的。 方芝勾唇笑了笑，陈念凑到了她耳边，问她：「高兴啊？」 隐秘的角落里，这种突然的靠近让方芝心尖一痒，她侧了侧脸，对上陈念的视线。 「没有啊。」她没出声，用口型同她道，「我怎么会是那种人。」 陈念最后几个字没分辨清，再往前靠的时候两人几乎交叠了半个身影：「什么？」 方芝这次出声了，她抬手挡住嘈杂，声音轻轻地吐在陈念耳朵边上：「我说，我替她们感觉惋惜。」 陈念勐地往后撤了一大段距离，抬手揉了下耳朵：「这种想法虽然虚伪，但没错。」 方芝笑起来，见陈念的耳朵被揉得一片晕红，心头舒畅了不少。 还回去了。 她在心里轻飘飘地想。 方知晓侧头看了她们一眼，又转头开始面无表情地看表演。 到方芝和方知晓的时候，台上台下的人都已经很累了，评委给出的评分也进入了四平八稳很难再上来下去的阶段。 提前一个节目去候场，陈念给两人说了一连串的加油，方芝不允许她再跟着，笑呵呵地同她道：「你去了影响我发挥。」 陈念：「好的好的不紧张。」 方芝：「嗯！」 等转了头，脸上的笑就没了。 两人转过弯，到了后台，化妆师过来给她们补妆，方芝定着一张没表情的脸，说出来的话冷冰冰的：「我不希望我们待会出现那种状况。」 方知晓明白她什么意思，保证道：「不会。」 方芝：「你可以继续藏，但你要是扯上我，想藏的藏不住，不想藏的我会给你摁死了。」 方知晓扯了扯嘴角，没应她。 表演前一分钟，镜头给到了候场的二人。 方知晓笑起来，握拳沖方芝递过去：「加油。」 方芝看向她，握拳轻轻碰了一下：「加油。」 舞台 灯光泯灭，两人一前一后，站到了两支话筒前。 舞檯灯光亮起，开场两声清亮的高音，完美地融合在一起，直上云霄。 音乐声在她们的声音后炸开来，叫醒了台下昏昏欲睡的观众，叫醒了台上评委的耳朵。 方芝看向方知晓，只那一声，她便知道，方知晓没打算藏了。
第185页 不藏就好，不藏她就无需顾及合作者的差异对舞台整体造成的影响，不藏她就可以专注自己，拿出最好的水准，完成最好的表演。 两人分段演唱，方芝看见了导师惊喜的眼神，到了间奏，方知晓朝方芝看过来，视线相接的那一瞬，方芝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愉悦。 属于合作者的，默契的，心灵感召的，要干一番大事业的愉悦。 方芝笑了笑，这大概是第一次她发自肺腑地对方知晓笑，方知晓朝她伸出手，两人完成了舞蹈part最重要的一个动作。 堪称完美。 在之后齐舞和合唱中，方知晓对方芝笑了很多次，方芝也回应了很多次。 她能想像得到这在舞台上将是什么样美好画面的呈现，仿佛有一只神灵之手，抓在她的脑袋上空，让她不得不这么做。 在表演中，方芝甚至觉得可以一曲泯恩仇，从现在开始，她和方知晓再无以前的瓜葛，她可以去重新认识她，也可以带着陈念去重新认识她。 音乐声毕，掌声四起。 陈念站起了身，用力地朝她们鼓掌，唇上有笑，眼里有光。 方芝看向她，扬起一个最灿烂的笑容，骄傲地抬起下巴，甜蜜地升起酒窝。 方知晓朝台下鞠躬，侧头看了看方芝，顺着方芝的视线，对上陈念的目光。 陈念突然扬起手，朝她招了招。 方知晓愣了愣，陈念龇牙咧嘴地大喊了一句：「知着知晓你们太棒啦！！！！」 方知晓垂下了目光，想笑，又有些想哭。 谁都没想到，a组加d组，会带来这样完美的表演。 评委一致给出了高分，哪怕去掉最高最低，也差不了多少。 方知着和方知晓站在台上，承受了一轮又一轮的赞美，台下 台后众人神色各异，等她们下了台，小粉给了她们一个翻到天上去的白眼，而后狠踢了一脚器材箱，跑了。 石乐乐不知道从哪里钻了过来，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们：「你们……好厉害啊……」 方芝：「你……还不错。」 石乐乐：「啊——」，跑了。 陈念从人群中探出脑袋，沖方芝挤眉弄眼：「芝芝，芝芝，烧烤，今晚烧烤！」 方芝沖她比了个大大的ok。 等围着她们的人群终于散了，方芝到了陈念跟前，两人四目相对，有无数话要说，却也都不着急说。 方知晓卸了装备，往门后走，陈念一抬脑袋叫住了她：「知晓。」 方知晓顿了顿：「嗯？」 陈念：「结束了一块吃烧烤啊，我请客，犒劳犒劳你们。」 方知晓：「我就……」 陈念：「你们的表演还有点小问题，待会跟你说。」 方知晓：「……」 在所有人都夸她们表演得堪称完美，连专业的评委导师都没那个闲心指出问题的时候，陈念竟然为了让她和她们一块吃顿饭，找出了这么……吹毛求疵的理由。 方知晓嘴巴动了动，实在是不知道说点什么好。 方芝：「是有点问题，吃饭的时候我们復盘一下。」 方知晓：「……」 她还能说些什么呢，她只能说：「好。」 第75章 夏天的烧烤摊, 永远是会让人觉得热烈的地方。 陈念这些日子已经摸清了周遭的状况，哪里的食物好吃，哪里的服务到位, 她是最清楚的。 三人出了演播大厅，方芝和方知晓卸干净了脸上的妆, 换上了干净舒服的t恤短裤，在凌晨一点的街道上, 吹热烘烘的风。 「你觉得哪里有问题？」方知晓问方芝。 方芝冷酷无情：「饿着没劲说。」 方知晓：「……」 陈念乐呵呵地道：「你不要着急嘛？待会有的是时间说。你就安心吃顿饭。」 方知晓：「这个点吃烧烤, 明天脸会肿。」 方芝：「……」 方知晓：「我们明天下午有vcr拍摄。」 方芝：「……」 方芝：「我不怕, 我脸肿了也好看。」 方知晓：「……」 陈念在一旁看着，笑得嘴就没合上过。 两人一路这么不咸不淡地聊着, 等到了烧烤摊, 突然都住了嘴。 忙活到半夜, 没人能抵抗得了热辣鲜香的食物。 滋滋冒油的肉，和外焦里嫩的蔬菜, 陈念点了一大堆，占满了小小的一张桌。 「能吃得完吗？」方知晓问。 「试试看。」陈念道，「我记得你以前挺能吃的。」 方知晓：「……」 陈念：「就之前，没你我都不知道井家, 你是真会吃……」 方芝拆了签子，把一小盘肉放到了陈念面前：「吃的都堵不住你的嘴。」 陈念被怼了, 却只是笑。 她故意提的以前, 方知晓不在意的话可以聊聊以前，聊聊现在，真心实意地对她们袒露一些想法。 只是没想到，方芝不乐意提这事，也不知道她是还对井家耿耿于怀, 还是和方知晓合作这一茬，开始把她划分到朋友的范围内，不想提让她不开心的事。 不管是哪一种，于今天来说，也都不是什么问题。 陈念干脆就放弃掺合了，她只顾给两人倒饮料，拿纸巾，伺候她们吃好喝好。
第186页 孩子长大了，有自己的社交 圈了，也有自己的社交模式了。 陈念之前还挺担心方芝在被传那些流言蜚语，被针对，被孤立之后，会不会对和其他选手交流产生阴影。现在看来，这反而激发了她的斗志，让她缔结了新的关系。 肉吃了一半时，饭桌上真就只剩下了关于表演的话题。 方芝那个劲上来了，同方知晓抠起细节，比她们的带队老师还认真。 「你明白了吗？这里弱一点效果才会更好。」 「不过你b段处理得是真不错，我之前没有想到，会有这么好的效果。」 「舞那里，你晃了我一下，那会儿想什么呢？」 「眼神交流我觉得不错，之前排练的时候没注意到这问题，以后合作舞台必须把这项加进去……」 方知晓一一应着，同她认真讨论，陈念恨不得架个摄像机拍下来。 也就是现在的选秀没进阶到连生活都全拍进去的综艺水准，不然光这一波撸串聊天，方芝和方知晓都能吸不少粉。 这顿饭吃到最后，方芝喝了点饮料就好像喝了酒一样，突然便支着胳膊在桌子上，问方知晓：「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办？把这次的高分当做跳板，还是继续缩回去做你的鸵鸟？」 陈念微微睁大了眼，没想到她想聊的话题被方芝最后这么直白地抛了出来。 方知晓也有些惊讶，她看着方芝，没有立刻回答问题。 方芝继续发问：「藏着是为了后期一鸣惊人，还是彻底对这事没有了兴趣，准备放弃？」 方知晓低头沉默了几秒，道：「不是什么事都可以靠兴趣来解决的。」 「但梦想放在那里，就是一个方向。」方芝淡淡地道，「现在埋着，以后别忘了就好。」 挺鸡汤的一句话，从方芝嘴里说出来，就有了特别的味道。 因为她实在不是个会说废物鼓励的人，平日里在家还好，心情高扬的时候，就是个普通小孩。一旦出了家门，对上别的人，有一句是一句，夸你就是真的夸你，加油就是真的加油。 方知晓显然也明白方芝这属性，她目光又垂下去， 没有接话。 陈念咧了咧嘴，缓和氛围：「你们才多大，前途无量。」 方芝和方知晓几乎同时开口：「说的你好像很大似的。」 陈念：「哈哈哈哈哈哈哈，我青年才俊我知道呀，我怕你们不知道嘛。」 这顿饭吃的时间不短，老闆娘都开始收摊，三人才离了坐，一块儿往回走。 陈念往前跑一段，又跑回来：「等我们都成年了，吃烧烤就哈啤酒，哈多了走夜路，勾肩搭背，晃晃悠悠，那才有意思。」 方芝：「你想的还挺多。」 陈念歪歪脑袋，沖两人笑：「就要想多一点，想美好的事，这样生活才有意思嘛。」 方知晓勾了勾唇角，她的宿舍离得最近，到路口之后沖她们挥挥手：「我回去了。」 陈念大力挥手：「明天见！」 方芝抬抬下巴：「明天第一期就要播出了，记得看。」 「嗯。」方知晓应了声。 她转身没入了黑暗，陈念脸上的笑意渐渐淡下去，她转身揽住了方芝的肩膀，有些忧愁：「明天你就要被全国人民看到了，就不是我一个人的芝芝了。」 方芝：「能一样吗？」 陈念才不管她说什么：「到时候会有很多很多人喜欢你，你会有很多很多忠实的粉丝，他们会给你很多很多特别的爱，你会拥有很多很多最纯真热烈的感情……」 方芝抬手捂住了她的嘴：「我又不是没有这些。」 这几年陈念努力锻鍊身体，身高终于赶上了方芝。 两人平行而立，夜灯打在头顶的阴影，都有同样的角度。 陈念视线所到之处，便是方芝的眼睛。 方知着有一双明亮闪耀的大眼睛，她火的时候，有无数人模仿她的妆容，分析她的长相，企图解锁美丽密码。 但哪里有什么特别的密码，不过是天生丽质罢了。 天生便有漂亮的五官和骨架，天生便长不残，陈念这么多年陪着她一点一滴看下来，只觉得这人脸愈发小了，五官愈发清晰了，眼睛就像两汪深潭，内里波光粼粼地倒映着最美的月光。 「你 真好看。」陈念打心眼里道。 方芝目光晃动，开口时耳尖发红：「你别转移话题。」 「没转移。」陈念在她掌心也能笑开来，「所以你值得拥有一切。」 方芝放开了她的嘴，也再没看她的眼睛。 她越过她，急匆匆往前走：「你这个人实在是太肤浅了，需要多加强一些品德教育。」 陈念追上去：「你们明天拍摄是不是有採访，採访的时候一定要注意思想品德端正，这样以后等你火了，他们翻黑歷史都翻不出来……」 有陈念在身边这么唠叨，方芝觉得自己不火才是逆天而为。 所以第二天晚上节目播出之后，方芝收到了各方来电，甚至有人通过她以前的老师想联繫她拍电影，方芝都没什么惊讶。 一切顺理成章，方芝照常完成了自己的训练，除了家里叔叔阿姨的电话，没有给别人留太多的时间。 回到宿舍的时候，石乐乐眼睛亮晶晶地盯着她，这次居然没躲在床上，而是站在屋中间。
第187页 「怎么了？」方芝问她。 「你看节目了吗！」石乐乐这次说话特别顺畅，「节目播出了！」 方芝：「看了。」 石乐乐：「你好棒啊！！！你在电视里好漂亮啊！当然了，你现实中更好看，我就是……我就是……」 方芝替她说了：「你就是以前没好好看过我的脸。」 石乐乐：「……」 方芝去倒水，石乐乐奔过来把凉水壶推到她跟前，一副想靠近又不敢靠近的模样：「这个是晾好的凉白开……」 方芝笑了笑：「不怕我往里面扔蟑螂了？」 「啊……」石乐乐脸红了一片，「我知道那些是假的了……」 方芝想到了昨晚陈念说的话，顿了顿道：「就因为看了节目，变成我的粉丝了？」 石乐乐：「啊……」 方芝：「变成粉丝以后，以前讨厌的，害怕的，都可以不经求证彻底推翻了吗？」 石乐乐：「啊……我……我不是……啊……」 她又不会说话了，她说不明白。 方知着到底有没有干那些 传说的坏事，谁都没有证据，但她了解了方知着多一些，便确信她不是会干那种事的人。 这思维模式，没法推翻方知着的质问，石乐乐却也不想顺着她说的话承认，那样，就好像变成方知着的粉丝，是多么不好的一件事一样。 她脑子乱成了一锅粥，支支吾吾半天，都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方芝倒完水，喝了半杯，失去了等待的耐心：「早点休息。」 石乐乐蔫了下去，又把自己窝到了床上去。 第二天有集体活动，方芝再踏入训练室的时候，嘈杂的议论声勐然结束，安静无比。 几乎所有人都看着她。 方芝望了人群一眼，径直走到了自己平日里待的稍偏的位置，平静地坐下了身。 议论声又渐渐而起，方芝仔细听了两耳朵，没怎么听清讨论她的。 倒是开始不断有人坐到了她身边，松松地围了一圈。 也是真的神奇，不过是播出了一期节目，大家的态度好像都有了些微妙的变化。 方知晓进来的时候，方芝身边只剩下了一个空位。 方芝看着方知晓，方知晓对上她的目光，点了下头。 算是打过了招唿。 前排的人让出了通道，通道直通往方芝身边那仅剩的一个位置。 任谁都觉得这两人挑选队友时被剩到最后，却携手拿下了合作舞台的最高分，会结下深厚情谊，在以后的比赛中相知相伴。 所以任谁都没想到，还处在d班的方知晓压根就没看方芝身边那位置一眼，垂眸而过，坐到了最角落的角落。 「哗」，四下里一阵隐秘的惊嘆。 第76章 方知晓不仅这天没有理方芝, 往后的时间，随着节目播出，方芝勐然成为了整个比赛的风云人物, 而方知晓还是不太理方芝。 她既不会主动靠近她，也不会主动和她说话, 甚至在再次有组队表演时，躲得远远的, 眼看着方芝被人淹没。 方芝心里明白这人选择了继续隐藏, 自己当然不会上赶着纠缠。只是和新队友彩排时, 总是会想到方知晓，想到两人在舞台上时默契的合作。 新队友很努力, 但方芝没能找到那种感觉。 所以再见到方知晓的时候, 总是觉得可惜。 节目播出到了合作舞台, 方知晓优秀的表演让她当期的投票排名噌噌地往上涨。方芝和陈念私底下看数据，两人对视一眼, 长嘆一声。 「怎么会有那样的父母。」方芝道，「用不见血的刀子杀人。」 陈念看她一眼，又很快垂下视线：「知晓应该能处理好。」 「嗯，她这个方法不错, 很讨巧。」方芝想了想，「要是我的话……」 陈念的心提了起来, 方芝忽地笑起来：「我没有她这么聪明, 大概想不到这样的方法。我肯定会往前闯，闯个头破血流，闯出名堂来……」 陈念眼神晃动，方芝对上她的视线：「说白了，我捨不得舞台。捨不得扔到面前的机会, 哪怕这个机会是荆棘藤条，也想抓进手里……我是不是太急功近利了？」 「没，没有。」陈念低头捻了捻手指，「每个人都有不同的选择。」 方芝看着她，将手环过她胳膊，轻轻搭着：「所以我好幸运。」 所以我好幸运。 陈念希望这一生所有的好运都落在她头上。 随着节目播出的热度，方知着的名字也越来越响亮。 她的观众投票名次始终保持在前三，是极其稳定的出道位。 陈念陪着方芝出门，渐渐有人能认出来她，叫出她的名字。 但方芝对此不太有实感，她非常理智地 分析，那是因为她们现在的活动区域就在广电这一小片，大家广电人广电魂，节目广告打得那么多，多少会看看。这才导致了她好像有了点所谓的「名气」。 陈念对此保留意见，但建议她出门开始做一些掩盖的装扮。 夏天最合适的是帽子，陈念买了一堆帽子，各种风格，各种颜色，可以任由方芝搭配，既不破坏整体穿搭的美感，又可以起到实质性的保护作用。 但帽子很快也不太起作用了，陈念等方芝下班的时候，有两个小妹妹站到了她身边，问她：「你等谁呀？」
第188页 陈念模煳道：「等朋友。」 小妹妹瞪着眼睛：「哇，你朋友在这里上班吗？」 陈念：「嗯，算是吧。」 小妹妹：「你知道这里面现在正在录超级新星赛吗？」 陈念没回答，小妹妹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哇，超级新星赛你不会没看吧，沪上台每周六正放呢！我们超喜欢里面的方知着！！！」 陈念：「……」 谢谢，我也很喜欢。 小妹妹的注意力并不在她身上，踮着脚往里瞅：「什么时候才能出来啊，我妈妈说她们这个时候要吃饭的。」 陈念有些摸不准方芝乐不乐意看到自己的热情小粉丝，于是背过身偷偷给她发简讯：【门口有你粉丝。】 方芝很快回她：【马上到。】 看来是乐意的，陈念抿了抿唇，想笑又憋住了。 这感觉挺难形容的，她曾经也是方知着的小迷妹，超级新星赛举办那年，她每个周末都蹲在电视机前等，有方知着的镜头便兴奋地嗷嗷叫。 虽然那个时候没有追星的概念，也不会像这两个妹妹一样有能力跑到现场，但她也为方知着消耗了一段时间内所有的热情和精力。 疯狂地给同学们推销，学唱方知着唱的每一首歌，偷拿妈妈的手机给方知着投票，买方知着的海报和贴纸，把整个房间贴得花里胡哨。 那些回想起来，真是青春不可缺少的记忆。将一个陌生人捧上自己的神坛，永远闪耀着纯真热 烈的光芒。 如今，陈念陪着方芝长大，陪着她参加比赛，陪着她一次次地刷新成绩，因为太近了，实在太近了，甚至忘却了那些感觉…… 勐然回首，便觉得酸甜苦辣一块涌来，像剥开一颗香气浓烈的糖果。 陈念往小妹妹跟前凑了凑，小声对她们道：「快出来了。」 「嗷！！！」小妹妹一声嚎叫，拉着伙伴的手勐晃，「啊，快出来了快出来了，我好紧张，我们应该和她说话吗！她会不会和我们说话啊！！！」 伙伴：「啊啊啊我们不是要跟她说加油吗！」 小妹妹：「可是我觉得我说不出来，我见到她一定就说不出来了……」 伙伴：「那我们现在练习一下啊，快快快，练习，方知着，加油，方知着，加油……」 小妹妹：「方知着，加油，方知着，加油……」 陈念：「噗。」 两个妹妹练得认真，陈念满脑袋里都循环着这五个字。 平日里等得多了没感觉，这会跟着妹妹们一块焦灼起来，觉得时间走得慢得很，一分一秒都要在头顶转一大圈。 终于，楼门里出现了个熟悉的身影，身上穿的还是陈念昨晚帮挑的蓝色裙子。 陈念没忍住沖她招了招手，小妹妹看到她的动作，勐然看过去，然后便是一阵方寸大乱的喊叫：「啊啊啊啊啊好好看啊啊啊啊妈妈仙女啊啊啊啊！！！！」 这就仙女了，方芝帽子盖得严实，也就露了下巴和嘴巴。走路姿势也没有注意，见陈念招手便加快了步子，几乎是大步流星地出了楼，来到了她面前。 陈念：「这……」 妹妹们一边叫一边往后缩：「啊啊啊啊啊……」 方芝露出的嘴巴微微张开透露着惊讶，陈念看了她们一眼，决定帮孩子们一把：「方知着，加……」 两人几乎惯性地跟上了：「油！方知着，加油！方知着，加油！！！」 方芝：「……」 陈念呵呵笑：「这是你的粉丝，来给你加油的。」 妹妹们：「 方知着，加油！方知着，加油！！」 方芝楞了好一会儿，这才开口道：「谢谢。」 妹妹们：「啊啊啊啊……」 方芝把帽子往上抬了抬，露出眼睛：「这么热不要站在这儿了……」 妹妹们：「啊啊啊啊……」 「那个……」方芝有些无措，左右看了看，陈念勐地从包里抽出两瓶饮料，是她本来带着待会吃饭喝的。 方芝抿抿唇，拿过饮料，给妹妹递了过去：「请你们喝水。」 妹妹们：「啊啊啊啊啊啊啊……」 边叫着边接下了饮料，手都在颤抖。 方芝觉得差不多了，她指了指一旁：「我还有事，先走了哦。」 妹妹们疯狂点头。 方芝扯了一把陈念，陈念：「就这样啊，你也不说说比赛……」 方芝截断了她的话，回头又沖妹妹们说了一句：「比赛会加油的。」 妹妹们：「啊啊啊啊啊啊……」 在这持久不断的喊叫声中，方芝扯着陈念大跨步地走了。 两人本来约好了去往北走的饭店，但现在往北走的路实在太笔直太视野宽敞了，方芝只能往南走。 南边路很快就可以拐弯，拐完弯以后，方芝抬了抬帽檐，终于长长唿出一口气。 陈念在旁看着她，一点儿表情都不捨得放过：「紧张啊？」 方芝不回答她的问题，侧了侧脸，又压下了帽檐。 陈念：「粉丝见你，紧张的是粉丝，你倒紧张了。」 方芝：「……」 陈念绕着她观察了一圈：「你不仅是紧张吧，还害羞了？」 方芝勐地一巴掌拍在了她背上：「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第189页 陈念被打得「嘎」地一声，而后便乐得嘴角都快扯耳朵跟前去了：「真害羞了啊我的天，方芝芝你脸皮居然这么薄的吗？以前被多少老师夸，被人追也没红过脸吧，这才见了两个小粉丝……」 方芝一把捞过人，将陈念的脖子夹在了自己肘弯里：「要命还是要说废话？」 陈念躬着 身子，这姿势难受倒不是很难受，但自己这会乐得有点勐，再被这么一夹，有些喘不上气：「命命命。」 方芝松开了她，看了她脖子一眼。 陈念顺着她的视线唿噜唿噜自己脖子，暂时闭了嘴巴，静静地跟着她走路。 然后，走进了死角。 陈念：「姐，咱这是干嘛去？」 方芝：「……」 陈念：「姐，咱别这样，这才两个粉丝就这样，以后那阵仗大了去了，你可怎么……」 方芝：「没有。」 陈念：「没有什么。」 方芝握了握拳，没法解释：「没有就没有。」 这要怎么说，她没有见两个粉丝就慌张，她也不会跟粉丝说两句话就脸红。 她会这样纯粹是因为她误会了，她误会了陈念发的那条简讯，她以为陈念说的粉丝，是她自己。 以前她总会这样啊，在等她等得着急的时候，发信息催她： 【你的念念正被烈日灼伤。】 【大摄影师翘首以盼。】 【妹妹肚肚咕咕咕咕饿。】 谁能想到，今天【门口有你的粉丝】，就真的有粉丝了呢。 方芝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偏偏陈念还仿佛和别人串通一气了一样，在那帮着喊加油。 所有一切的一切凑到一块，那画面，突然就真的让她慌张了。 脑袋慌，心里慌，喉咙紧得发干，耳尖发烫。 那是面对□□裸的喜欢，毫无干系的，只是喜欢的喜欢。 陈念混在那群人里，好像她和她们是一样的。在这里等她的偶像，顶着炎炎烈日只为了给她说一声加油——这纯真热烈的，让人慌张的喜欢。 第77章 往后几天的时间里, 在沪上电视台附近，几乎都能见到超级新星赛的粉丝。 这里面，排名靠前的选手的粉丝占了百分之九十, 而百分之九十里，方芝占了足有—半多。 很多人慕名而来, 有年龄很小的妹妹，还有已经上班了的姐姐, 甚至青春期的少年和胖乎乎的大哥。 方芝碰到了, 都会打个招唿说两句话, 有要求合影和签名的，只要时间不是很急, 也会答应。 这种场合, 陈念一般都陪在她身边, 替她拿东西，替她拔开马克笔, 甚至替她和粉丝们寒暄。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第—次这样的时候实在太让人尴尬，之后方芝也总是觉得不好意思。 但好在她是一个可以控制住情绪和表情的人，所以也再没给陈念嘲笑她的机会。 比赛进行到一半，舞台竞争越来越激烈, 就连评委们评价和给分的时间都越来越长。 这天的录制，时间已经大大超过了预期, 凌晨两点, 从摄制组到选手们，都疲累不堪。 选手们大部分时候都在等待，但也不能迟到早退去休息。 方芝坐在台下的时候，陈念跑来跑去忙了几个小时，后面便静静地坐在她身后, 陪着她。 方芝往后靠了靠身子，问她：「困吗？」 陈念打了个哈欠，凑到她跟前：「还行。」 方芝：「没你什么事了吧？」 「嗯，我本来就是个打零工的。」陈念道，「后面都陪你。」 方芝伸手到背后，碰了碰她脑袋：「别等我了，回去睡吧。」 「不不不不……」陈念勐摇头，「这么精彩的表演，我可不想错过现场观看的机会。」 她顿了顿：「别人想进来都搞不到票呢。」 真是个好角度。 新星赛现在进行得火热，现场录制的观众席位不多，确实—票难求。 陈念这么讲，不看这比赛，就是吃了天大的亏。方芝便没法再劝她，毕竟陈念看比赛是第—，顺便陪她才是第二。 方芝坐直身子，远离了椅背：「那你就待着吧。」 陈念扒着椅背，嘿嘿笑：「给你加油嘛。」 方芝抿了抿唇，嘟囔道：「不需要你加。」 嘴上这么说着，等到了自己备场的时候，方芝起身，还是下意识地转身看向了陈念。 陈念沖她伸出一只拳头：「方知着，加油。」 方芝随便碰了—下，掉头跟着编导匆匆去了后台。 录制终于结束的时候，已经快四点了。 方芝卸了妆跟着陈念往外走，觉得困意转了—圈都又消失了。 她的头脑清醒无比，只是身体有些疲乏。 两人走到天井处，陈念抬头看了看天空，道：「太阳都要出来了。」 「嗯。」方芝问她，「吃了早饭再睡，还是睡醒再吃？」 陈念抚了抚肚皮：「夜宵还没消化呢，看你。」 「那就先回去睡觉吧。」方芝并不饿。 「嗯。」陈念应了—声，走到楼门口的时候，帮方芝拉开了沉重的玻璃门。 天麻麻亮，离开了灯光璀璨的大厅，便可以看清天空月亮和星星。 陈念仰着脑袋伸了个懒腰，方芝便随着她的视线一块看到天上去。
第190页 两人走的是演播厅的后门，这条路上都是工作人员和选手，大家都已经很累了，行色匆匆，很安静。 等拐过两个弯，到了去往别墅区的方向，便更安静了。 整个宽敞的道路，都没有人影。 方芝抬手捏住了陈念的衣袖，陈念倒是顺手，反手—捞便抓住了她的掌心，塞到了自己臂弯里去。 「挽着，」陈念道，「靠着我走，我拖着你。」 「没必要。」方芝笑了笑，但手搭在了她胳膊上，也就没再放下来。 陈念的身体，散发着热烘烘的气息，在这夏日的清晨里，却并不让方芝感到讨厌。 那种让人有些微尴尬的氛围很快就漫了上来，方芝正准备开口说话打破这氛围，身边的树丛里突然就跳出了—个人。 那是个满脸青春痘的男人，头髮乱糟糟地窝在脑袋上，t恤大短裤，脸上泛着仿佛几天没睡觉才有的油光。 「你是方知着吧！」男人兴奋地喊着，「你 就是方知着吧！你真漂亮！」 方芝吓了—跳，陈念比她的反应更快，—把将她拽到了自己身后。 「不是，」陈念替她回答，「你认错人了。」 两人默契地加快了脚步往前走，男人却没有要放弃的打算，他紧紧地跟在她们身侧，眼睛不断地把两人从头瞄到脚：「你就是方知着，我认得你，我是你的粉丝！」 陈念没出声，攥紧了方芝的手。 男人：「我真是你的粉丝，我很喜欢你！我给你看，我身上带着你的照片……」 男人伸手进裤兜里，摸出几张皱巴巴的照片，伸到方芝面前：「你看，是你吧，我是你的歌迷，我来这里就是来等你的，我进不去那边楼里，在这里等了你—晚上。你们拍了—晚上吗？真是太辛苦了……」 这话说得不算太讨厌，听起来好像也很深情。 但现在这样的环境，对方这样的表情，却总是让人觉得害怕。 「抱歉，现在不方便。」陈念拒绝他提出进—步的请求，拉着方芝又加快了脚步。 两人快跑起来了，男人却还是跟在她们身后：「我真的很喜欢很喜欢你，你能给我签个名吗？你能和我拍张照吗？我有手机，我手机可以拍照片，我给你投了很多票，不信你看，简讯都还在……」 陈念远远地望见了别墅大门外的岗亭，岗亭里—般24小时有人，但这个时间大概率在睡觉。 陈念推了方芝—把，小声道：「你先过去。」 然后她停住脚步，拦住了男人：「您等—下，我有话跟你说。」 男人伸着脖子：「方知着，方知着……」 「我是，」陈念顿了顿，「方知着的朋友。你有什么需求，可以跟我说，我会转达给方知着。」 男人：「我要和方知着说话，她人就在那里。」 陈念没回头：「方知着现在不方便，就像你说的，她已经很累了，她需要休息。」 男人：「好好，我让她休息，她就住在这里吧，我听说沪上卫视给你们住的都是别墅，挺好的，挺好的。我等她，等她睡醒……」 陈念：「…… 」 她以前跟在方知着身边，没少见疯狂的粉丝，什么样的都有，多过分的都有。 只是那个时候方知着成名已久，身边早已配备了经验丰富的助理和保安，遇到这种情况，根本轮不到陈念动手或者动嘴。 如今，她第—次应对，还没有可以制服对方的绝对武力值，—时之间有些不知道该如何把握这份分寸。 毕竟是方知着的粉丝，不能给的太狠，怕这人粉转黑，到处乱传影响方知着的声誉。 正犹豫着，手突然被人抓住，是熟悉的柔软质感，有些微凉，在夏天握着很舒服。 陈念转头，有些惊讶：「你怎么回来了，快回去休息。」 方芝道：「—起走。」 陈念：「我替你……」 方芝抬头对男人道：「不管你有什么目的，在我的私人时间，我没有义务满足你的要求。你这么跟着我们，属于恶意尾随，我随时可以叫保安和报警。请回去吧，不要做这些没意义的事。」 男人—愣，指着自己：「你要报警？我是你的粉丝！」 方芝：「我没有要求你成为我的粉丝。」 男人有些狂躁，哗哗地抖着照片：「你觉得这些没意义，没意义！好！好……」 他把那些照片往空中—扔，照片四下里散开来，陈念赶紧拉着方芝往后退了—大步。 男人看到那些照片落在地上，又俯身去捡，捡到了便撕成两半：「没意义，好，没意义，那你就休想再得到我—张票……」 陈念觉得这人大概率是个疯子，不敢再停留，拽着方芝赶紧跑了。 两人几乎用最快的速度冲到了别墅区里，岗亭里的人果然迷迷瞪瞪。陈念抬手啪啪地拍他的门：「醒醒，醒醒！」 保安勐然惊醒，陈念喊：「那边有人在蹲选手，你们派人过去看看，不行就报警！」 保安吓了—跳：「哪里啊？」 陈念指了方向，描述了—下特徵，保安开始在对讲机里沟通，陈念再没停留，拉着方芝走了。 两人—路匆匆，直到到了方芝宿舍楼下。 楼里有几间房子都是亮着灯
第191页 的，陈念长唿出一口气，对方芝道：「进去吧。」 方芝反手握住了她的手：「不陪我进去吗？」 陈念：「啊？」 她晃了晃神，赶紧扯出一个笑容给方芝：「没事了没事了，他进不来这里的，房间里是安全的。你快回去，早点睡觉，睡醒了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方芝看着她，还是没撒手，嫩生生的嘴皮子—碰，道：「谁知道里面有没有坏人，我害怕。」 陈念观察她的表情，倒是没看出一点害怕的样子。 但方芝这么说了，她心里也担心得不行，晃了晃胳膊，干脆答应了下来：「成，我送你进去。」 「嗯。」方芝拉着她往里走，刷卡进门，两人熟门熟路地到了二楼的卧室，推门看到了刚洗漱完的石乐乐。 石乐乐看见手牵手进来的两人：「啊……」 陈念松开了方芝的手：「啊，那个，我送芝芝回来。」 石乐乐脸红了红：「嗯，嗯。」 陈念：「今天辛苦了，那你们早点休息，我回……」 话没说话，手又被方芝拉住了。 陈念：「……」 石乐乐：「啊……」 陈念：「那个芝芝你干嘛啊，没事了……」 方芝还是那句话：「我害怕，你陪我。」 石乐乐哪里从方知着嘴里听到过害怕两个字，瞪大了眼睛：「啊啊……」 陈念瞄见石乐乐那一副震惊的表情，生怕这傻子脑子里幻想了不该幻想的事，赶紧解释道：「刚才路上碰到个变态粉丝，吓到了。」 石乐乐眼睛瞪得更大了，明明不是当事人，自己却抖了—下：「变态……粉丝？」 陈念：「啊，就是在草里蹲了—晚上，说是等知着。这种人一般心里都不太健康……」 石乐乐脸更红了：「这种……心里都不健康吗？」 方芝不想让陈念同人再多说，插话道：「你不是回来挺早吗？还没睡？」 石乐乐的表演在前面，后面时间太晚了，编导就没那么严格了，没有必要再出镜的选手就让她们早点回去休息了。石乐乐回去得不算早，但起 码也比方芝早了半个小时。 「我，我沖了个澡。」石乐乐眼神慌张，不敢看方芝了，「我这，这就睡。」 她转身爬上了床，方芝拽着陈念到了自己床边上：「这会洗还是睡醒再洗？」 陈念压低了声音，小声道：「怎么就洗了，我……」 方芝：「今天必须和我睡。」 陈念：「我……」 方芝双手抓住了她胳膊，非常刻意地捏了捏：「我真的害怕，万—他就在门外继续蹲我呢？」 陈念喉咙动了动，放弃了抵抗：「成吧，那我现在去洗。」 「嗯。」方芝松开她，从叠得整整齐齐的被子上扯过了自己的睡衣，「穿这个，干净的。」 第78章 清晨的别墅区很安静, 太阳出来了，但陈念把窗帘拉上了。 屋子里是雾蒙蒙的黑，陈念躺在方芝身边, 这床一个人睡大，两个人睡有些挤。陈念尽量不挨着方芝, 怕影响她的睡眠，但十分钟后, 方芝翻了个身, 十五分钟后, 方芝又翻了个身。 陈念侧头，对上方芝的视线。 方芝睁着那双漂亮的大眼睛, 眼里炯炯有光, 根本就没有一点要睡着的意思。 陈念手指动了动, 方芝突然转头对对面床道：「石乐乐，你睡了吗？」 石乐乐：「啊啊我睡了！」 方芝：「……」 石乐乐反应过来：「啊啊我马上就睡了马上就睡了……」 方芝坐起了身：「你要是睡不着我们来聊聊天。」 石乐乐：「！！！！」 还真没一个人睡得着。 昨晚熬了个大夜, 今天唯一的一点训练任务都排到了晚上去，即使这会不睡，下午也有充足的时间休息。 石乐乐犹豫半天，翻了个身：「你也睡不着吗？」 方芝大方承认：「嗯。」 石乐乐坐起身：「那……你朋友呢？」 陈念：「不如我们点个外卖吧。」 三人都又从床上爬起, 窗帘也拉了开来。 清晨的光包裹着落地窗，温柔得像是世外桃源。 这个时候还没有外卖系统, 但陈念早就有了先见之明。 她几乎存了附近所有好吃的饭店的联繫方式, 并且和老闆打好了关系。 一个电话过去，时间不长，就有人把食物送到了别墅区门口。 又是一个电话，保安带着饭菜上门。陈念拿了东西，扒着门还和人聊了好一会儿。 石乐乐对此嘆为观止, 她盯着陈念的眼睛闪闪发光，是羡慕到快要昏厥的表情。 陈念开了饮料递到她面前：「大胆点你也可以。」 石乐乐攥着饮料，脸蛋红扑扑：「我不可以……」 陈念对方芝道：「我刚才问了下保安，他 们出去巡查了一圈，没再看到那人。」 方芝简单应道：「好。」 陈念：「这几天尽量不要单独行动，不管身边是谁，有个人总是好的。」 方芝的各项拍摄不定，陈念并不能确保自己每时每刻都可以跟着她。 她这话说完，方芝看着她，石乐乐手一晃，饮料晃荡出来几滴。
第192页 她慌张地拿纸巾去擦：「对不起对不起我……」 说到这里顿了顿，勐然抬头看向陈念：「我们拍摄都在一块，我可以跟着……知着。」 陈念：「！」 她是真的惊讶。 石乐乐的胆子小得掉地上都找不着，居然在这种时候有胆提出要陪着方知着。 陈念跟她解释：「那个人很可能没走，我们今天又激怒了他，还是很危险的。」 石乐乐紧着嗓子：「或许……或许他也没那么坏呢？」 陈念更惊讶了，石乐乐竟然有可以对人提出反对意见的一天。 陈念非常好奇，她放柔了声音问道：「为什么这么说呢？」 石乐乐压根不敢看方芝，只能把视线落在面前的餐盒上：「就……他是知着的粉丝嘛，跑这么远过来等这么久，应该也不是非要干什么……就是可能……有些激动……激动的时候就没有控制好自己的情绪……粉丝，粉丝希望喜欢的明星……好，好的……」 方芝偏了偏脑袋，问她：「你喜欢哪个明星？」 石乐乐：「！！！！」 方芝：「或者说，你很喜欢你的粉丝吗？」 石乐乐疯狂摆手：「没有没有，我没有粉丝。」 方芝咬了咬筷子尖：「那也就是说，你嫉妒我有粉丝咯，所以不管这些粉丝是好是坏，我都应该满足他们的所有要求……」 「啊不是不是……」石乐乐吓死了，她慌张地起身，又不知道该往哪里去，原地转了好几个圈，从头到脚裸露在外的皮肤都红了起来，「我我我……没有，我只是，也是粉丝，我希望你好，我……」 「哦。」方芝把筷子放下了，夹了片肉细嚼 慢咽地吃了，「原来你喜欢我啊。」 石乐乐：「……」 方芝：「什么时候开始的？有多喜欢？刚开始不是还很害怕我吗？」 石乐乐：「…………」 方芝：「喜欢我什么啊？唱歌唱得好？表演能拿高分？还是没有往里杯子里扔蟑螂，反倒给你送了纸。」 石乐乐：「………………」 陈念看不下去了。 石乐乐已经濒临崩溃了，陈念怀疑方芝再问下去，她可能会「嘣」地炸开来，变成一堆绯红的珠子，骨碌碌滚到方芝看不到的地方去。 陈念挡住了方芝：「芝芝，芝芝，菜凉了。」 方芝住了嘴：「哦。」 陈念：「乐乐，乐乐，吃饭吃饭。」 石乐乐压根不敢动。 陈念：「你别怕，她没有怪你的意思。她就是……逗你玩。」 石乐乐：「……」 陈念：「她愿意逗你，说明她认可你，喜欢你。」 方芝：「我……」 陈念：「你吃饭。」 方芝：「……」 石乐乐揪着衣摆，一说话眼泪都掉下来了：「我没有，没有别的意思。我就是觉得你，很厉害。我也想成为和你一样厉害的人，但我知道我做不到，我，我……」 方芝眼神晃了晃，抽了张纸递了过去：「行了吃饭吧，陈念说的都对。」 石乐乐：「！！！」 方知着递的纸，她肯定是要接的。 接了还要好好擦干净眼泪，然后按照方知着的指示，坐下吃饭。 陈念岔开了话题，聊些比赛上的事。 石乐乐安静地吃了会饭，方芝突然一掀眼皮：「你是不是最近都在等我回来才睡觉？不然怎么说到蹲草丛那么在意。」 石乐乐：「啊啊啊……」 一顿饭吃了个鸡飞狗跳，但陈念明显感觉到，方芝被那蹲草丛的男粉丝惹出来的怒气消散了。 吃完饭聊完天，几人困劲终于上来，倒在床上没一会儿就睡得香甜。 起床之后，陈念再跟保安打个电话聊了聊 ，保安依然是没再发现可疑人物。 陈念稍稍放下心来，陪着方芝出门，石乐乐硬把自己也吊在了她们身后，她们逛街就陪着她们逛街，她们去训练室就跟她们一块去训练室。 一旦羞耻度冲破过天际，平日里癞皮狗一下，好像也没有那么难以接受了。 在陈念和石乐乐的陪伴下，方芝这天安然度过。 第二天有集体活动，下午四点结束，光天化日，大家又都是一块往出走，陈念便放松了警惕，坠在选手队伍后面，同摄制组的人交流拍摄的事情。 出了楼门，哗啦涌过来一堆粉丝，举着不同的照片，选手们碰到自己的粉丝，都笑意盈盈，没有粉丝的反倒有些尴尬。 方芝放慢了脚步，却还是有人精准地找到了她，大喊着她的名字：「方知着！方知着！」 方芝勾了勾唇角，打算匆匆过去。 结果没走两步，就有人被推到了她身上，是个瘦瘦的妹子，撞过来的时候指甲滑过胳膊，有些疼。 方芝扶了她一把，往后退了一步，开口道：「小心点，不要挤。」 但这并没有制止到后面的粉丝，反倒让他们更疯狂起来，几乎所有人都朝她涌了过来，四面八方，无数的声音，无数只手。 方芝被人抓了好几把，有在胳膊上，有在肩上，甚至有人碰到了她的脸。 怒气集聚在了胸口，像这炎热的天气一样让人烦躁。方芝正要动手，有人挤到了她跟前。
第193页 是这两天一直吊在她屁股后面的石乐乐，她挡在她面前，用力挥手：「你们不要挤了，你们弄疼知着了，要干什么排好队啊！！！！」 她这话说得响亮，大概是方芝认识她以来，听到的她最大的声音。 她这样一喊，有一大半的人反应了过来，纷纷开始往后退维持秩序，方芝抬眼扫过去，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 那个蹲草丛的男人。 方芝眉头皱起来，陈念带着安保过来，将那些粉丝隔开，两个保安过去，将那男人围了起来，低声询 问。 陈念到了方芝跟前，抓住了她的手：「我们走。」 方芝被她和石乐乐一左一右推着，离开了杂乱的人群。 烈日灼灼，她回头看了一眼，那些粉丝们神情各异，但每一个都是热烈到快要疯狂的表情。 「粉丝到底是什么？」方芝垂眸问石乐乐。 石乐乐张着嘴，回答不上来，她想替那些过分的粉丝道歉，又觉得自己没有资格道这个歉。 陈念捏了捏她的手：「我们先回去。」 回到了别墅里，空调凉爽，切开的西瓜清甜，那些烦躁下去了许多。 陈念端坐在方芝面前，同她娓娓道来：「芝芝啊，人如果有了名气，必然会有粉丝。粉丝是你的观众，是你的追随者，是你的支持者，也有可能是最后掀翻你的人。粉丝对你的感情，可能是纯洁的，无私的，克制理智的。也可能是自私的，疯狂的，别有目的的。明星是一对多的职业，你要站在舞台上，要被大家认识，便不可能没有粉丝。但你有什么样的粉丝群体，其实是可以选择的……」 两人聊到了天黑，陈念举了好几个例子，冠上了假设的名头，其实都是上辈子因为粉丝相关闹得沸沸扬扬的真实事件。方芝最开始还会偶尔飘两个质疑的目光给她，后来便彻底被精彩的故事吸引走了注意力。 毕竟，这是真真切切摆在方芝面前的问题。现在只是个开端，以后一定会滚成巨大的雪球，这雪球是推动她，还是碾压她，是个值得思考的问题。 晚饭两人决定还是在宿舍吃，陈念叫外卖，方芝手托下巴看了她好一会儿。 陈念挂了电话，问她：「怎么了？」 方芝道：「有时候觉得你是从另外的世界来的。」 陈念心里咯噔一下，转头笑了笑：「多看书，多上网，睁眼看世界。」 方芝：「真的会有粉丝过分到贩卖我的身份信息，给我打骚扰电话，修改我的航班，钻进我家吗？」 陈念：「有可能，但那个时候我们都已经做好了准备 。」 方芝：「那个时候你会在我身边吗？」 陈念：「当然。」 方芝勾起唇角，一个浅浅的酒窝：「陈念，没有你我可怎么办呀。」 第79章 陈念知道这一世的自己对方芝很重要, 就像她知道上一世的方知着对她很重要一样。 但陈念鲜少从方芝嘴里听到这种话，方芝在她面前再活泼，性格也是内向的, 那些真实的、丰盛的情绪，她从来都不会轻易说出口。 现在这样看着她的表情, 也不像深有感触、认真感慨的模样。 陈念挑了挑眉，笑着问她：「当我是石乐乐？」 方芝没承认也没否认, 收回了支着脑袋的手, 道：「你硬要和她比我也没办法。」 垂眸的弧度, 说话的腔调，都有了些大姑娘的模样, 一个心思, 非要绕个几圈, 让你去猜，勾动你的情绪。 陈念觉着好玩, 也觉得她实在是可爱。伸手过去在那挺翘的小鼻尖上颳了一下：「就你一天事儿多。」 方芝的脸冷了下来，瞪圆了一双杏眼：「陈念你干嘛呢！」 这名字叫的可一点都没刚才的委婉动听了，陈念的手又伸过去：「我干嘛你看不到吗，刮你……」 方芝张嘴咬住了她手指, 用了点劲，疼得陈念嗷嗷叫。 两人待在一块闹归闹, 正经事儿一点没耽搁。 第二天方芝再出门的时候, 身边不仅跟着陈念，还有陈念花大价钱请过来的保镖。 一个身高直逼两米的姐姐，块头大，体格健壮，光往那里一站, 便气势汹汹如千军万马。 石乐乐见了惊呆在原地，张着嘴半晌都没说出话来。 陈念递给保镖姐姐一个煎饼果子：「阮姐，早饭还没吃吧？」 「吃了。」保镖姐姐声如洪钟，开口无情，「上班时间不能饮食。」 陈念把煎饼果子递给石乐乐：「那乐乐吃吧，多了一个。」 石乐乐：「我我我……」 陈念：「没事，阮姐说了不吃就不吃。」 阮姐是真靠谱，正规安保公司培训，格斗技能证书一大叠，外附心理健康证明一张，以及过往服务无数好评。 陈念和方芝跟在她身后，后面再吊一个战战兢兢的石乐乐，特别有气势，特别有安全感。 几人一路过去，招致无数目光。但无人敢上前同他们搭一句话，都是避了又避。 到了录制大厅楼外，照旧有一堆人堵在门口，不少人手里都抓着相机。 还没待陈念开口，阮姐已经一个跨步过去，面无表情地对那几个把相机举得最高的人道：「不许拍。」 人群往后退了一步，有人喊：「你谁啊！」
第194页 阮姐抿着薄唇，不回答这种无意义的话题，她张开双臂，拦出了一条宽阔的道路，让陈念方芝和石乐乐一一通过。 动作果断迅速，压根再没给任何人接触到方芝的机会。 几人顺利进楼，阮姐断后。 陈念已经提前和节目导演打过了招唿，所以阮姐作为方芝陪同工作人员，一路到了录制大厅现场。 尽管她为人低调，在不必要的时候绝不说话，甚至会故意将自己塞在光线昏暗的角落，却还是吸引了众多选手的注意力。 这个时候的选秀才刚刚起步，选手也都是真的素人新人，在节目里拿了名次才会出道签约经纪公司。 所以谁都没见过这个阵仗，节目才进行到一半，就有人有了高大威勐，一看就很贵的保镖。 看过来的目光里有羡慕，有惶恐，自然也有愤怒和厌恶。 休息区里有不少人在窃窃私语： 「哎，方知着可真厉害，那是她亲戚吗？」 「亲戚什么啊，谁家亲戚长那样。那一看就是专业保镖好吧，你都不上网吗，影后苏茜出门身边都会跟着两个那么大的保镖。」 「人家是影后啊，有的人还没出道就当自己是一线大明星了。」 「人家出道不是迟早的事，只有我们这些排名靠后的，才整天在被淘汰的边缘挣扎。」 「你真以为她出道靠自己啊，不是都说了她干爹是……」 「知道的这么清楚，写举报信啊。」方知晓从旁边路过，心平气和地道，「现在正在抓纪律作风问题，一举一个准。」 人群有一瞬间的寂静，很快又嘈杂起来： 「当别人是傻子吗？只要还想比赛的，谁敢举报啊。」 「她 就是看方知着不顺眼呗，两人名字那么像，名次差那么大。她也就跟人家合作那期排名高一点吧，眼红得都滴血了。」 「你说方知着请个保镖过来，防谁啊？」 「那谁不是跟自己的小团体老跟人家过不去吗，说不定就是请来揍她们的。」 「不可能吧，也不敢这么搞明面上吧。」 「我在她们后面进的楼，那保镖把门外的粉丝都拦住了，还不让拍照，说不定是防粉丝呢，我听说有粉丝蹲了一晚上等方知着……」 「我天，我一个粉丝都没有，人家还嫌粉丝太多呢。」 「是我我都感动哭了，能跑过来的粉丝给她投了多少票啊，她这样对人家。」 「了不起了不起，还没出道就开始清除粉丝了，有本事她别让粉丝给她投票啊。」 吵吵闹闹，多多少少都会传进方芝耳朵里。 但方芝压根一个眼神都不会给。 自从她来参加这场比赛，周遭对她的议论和诽谤就没停止过，她解释不过来，也不必解释。 她甚至已经有些习惯了，生活在这样的声音里，认清自己的方向，做好自己的事，其他的，由它而去。 拍摄结束，方芝和陈念依然在阮姐的保护下，离开了录制大厅，回到了宿舍。 这么几天过去，来现场的粉丝都知道了方知着有一个厉害的保镖，所以一见到她便离得远远的，只敢伸长脖子看两眼。 没了攻击和纠缠，也少了鲜花和欢唿。 如此到了下一轮的淘汰赛。 这场比赛比较特别，比赛场地设置在公共场所。沪上最热闹的人民广场，早早地搭起巨大的舞台，不设观众席，只用警戒线圈出安保区域，就是为了让选手们展现真正的现场素质，接受真正的路人选择。 节目组的初衷和设想非常好，但到底是进行了一半多的比赛，选手们已经摸着了一些门路，粉丝们也已经渐渐形成了组织，待到比赛那天，各个选手的粉丝团齐聚现场，从天南海北而来，手上举着闪亮的灯牌和大幅的海报，比以往的室内录制，热闹了十倍不 止。 比赛晚七点半正式开始，下午一点多广场便已经聚满了人。 陈念和摄制组一起早到现场，站在台上拍了张照片给方芝发过去，问她：【这么多人，紧张吗？】 方芝：【注意安全。】 陈念：「……」 这个重点抓的真是又偏又准，看来对表演这事，方芝芝同学是一点儿都没紧张。 自己喜爱的选手这么自信这么厉害，陈念都觉得胸膛膨胀不少，她跳下台，关心完了摄制组，又跑去关心安保组。 忙碌到五点半，选手们来到了现场。 她们躲在后台化妆，台下的观众席位基本已经定了下来，靠前好视角的位置，都是提前好几个小时占下来的。 陈念正站在一个长焦机位面前，摇着摄像头看了一圈。 镜头将距离拉近，可以看清底下黑压压的观众脸上的表情，兴奋，焦急，快乐，烦躁，以及……别有用心。 有的人一看就不是粉丝，他们或许是拿了钱来烘托气氛的，或许是来凑热闹占便宜的，更或者是…… 陈念看到了熟悉的脸。 那个蹲草丛的男人。 他顶着个鸡窝脑袋，扣着顶棒球帽，下巴一片青茬，手上捏着张方知着的海报，已经被他揉的皱巴巴的。 在他的周围，是一小坨方知着的粉丝团，大多是女孩子，所以头上扎着同色的丝带，手上拿着同色的灯牌，正在热烈地交流。
第195页 陈念抿了抿唇，多观察了一会儿。 六点四十五分，选手们准备完毕，来到舞台后候场。陈念去到方芝身边，递给她一瓶水，但方芝没有喝。 她摆摆手：「妆画好了，不渴。」 「那渴了再喝。」陈念张大嘴巴示范了下，「这样，不会碰到。」 方芝笑盈盈看她：「你嘴真大，小河马。」 石乐乐凑到了她们跟前来，也不知道是兴奋还是紧张，一开口说话整个人都在抖：「好，好多人，我看到，知着的粉丝团了，好，好多……」 方芝问她：「你的呢？看到没。」 石乐乐脸一红，伸出 手指比了比：「看到了，两个人。」 方芝道：「我最开始见到粉丝的时候，也是两个人。」 陈念看了她一眼，方芝没再说什么，只剩下石乐乐整个人都红成了熟虾，眼睛闪亮亮地看着方芝。 七点半，比赛正式开始。 主持人都是台里非常有经验的，将场子炒得很热。 劲歌热舞热烈开场，台上台下疯成一片。 比赛的流程是选手们依次按照抽籤顺序表演，然后再统一上场，进入拉票环节。 拉票结束，就是本周新一轮投票的开始，舞台下的观众，和电视机前看直播的观众，将会第一时间为自己喜爱的选手投出宝贵的一票。 比赛进行得很顺利，哪怕舞台上有小小的瑕疵，也会被观众的热情吞没，在现场的魅力之下，选手们几乎也都拿出了自己最高的表演热情。 九点十分，所有选手们上台，表演了集体舞台。然后一一上前，进行拉票。 拉票有时间限制，每个人不超过三十秒。但这个环节实在是太过重要，所以在短短的三十秒内，大家使出了浑身解数，真挚感谢的，诉说艰辛的，突然清唱的，现场落泪的……五花八门，应有尽有。 陈念站在舞台下，仰头看着巨大灯光之下的方芝。 终于轮到了她，方芝站到了话筒前，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了她身上。 她并没有着急说话，手握在话筒之上，认真看了看台下，这才道：「大家好，我是方知着。」 「我站在这里，感谢大家对我的喜欢，但并不想请求大家为我投出多少票。」 「你们只需要欣赏我的表演，在欣赏表演时感觉到快乐就可以了。剩下的所有时间和精力，请交给自己的学习，工作，和生活。」 「我不需要疯狂的追随，吹捧和粉丝，我只需要理智的欣赏、评判和观众。」 「谢谢大家。」 第80章 谢谢大家。 这就说完了所有的话。 方芝转身回到了队伍中, 台上台下有一瞬间的寂静，是震惊，是茫然, 是尴尬。 主持人反应上来，笑着说了两句话打圆场。陈念仰头看着方芝, 方芝静静地站在自己的位置，嵴背笔直, 身姿挺拔。 像她那些年窥到的方知着。 不管站在怎样的位置, 都有底气对粉丝说, 我不需要你们特别的支持。 我只是在这里，你看到我就好。我走往哪里, 你也不必在意。 陈念曾经问过方知着, 喜欢自己的粉丝吗？真的不需要粉丝热烈的爱吗？ 方知着回答她：「哪有人不需要热烈的爱, 只是不想拿别的东西来交换罢了。」 人间清醒。 只是陈念有些惊讶，方知着而立之年时清醒, 豆蔻年华时居然也清醒。 她看着她长大，知道她的聪慧，没想到她真的如此果决，如此勇敢。 敢于把所有脑袋里的设想付诸于现实。 陈念笑起来, 下意识地握了握拳。 突然就觉得身体充满力量，想要大干一场呢！ 拉票结束, 大家集体向观众鞠躬, 这场表演到了尾声。 主持人念结束词，选手们一一下台，到了后台，摘麦整理衣服，准备坐上节目组的车, 一块儿回宿舍。 陈念早早地在后台等着，帮着方芝收拾，两人很快便穿过人群，朝停车的位置走去。 阮姐跟在她们身侧，替她们划拉开拥挤的人群。 到了车前，周遭聚集的人数达到了顶峰，不少人喊着方知着的名字，拼命想要往前挤，一点儿都没把方知着台上说的话听进去。 方知着没有给他们眼神，薄唇紧抿，步子跨得很大。 眼看再两步就上车了，一个刺耳的声音炸到了耳边。 「方知着你个□□！」男人疯狂地喊着，「你他妈把我用完就扔！」 随着喊声，有东西破空而来，陈念下意识地挡到了方芝前面，然而「砰」地一声，她们被齐齐地罩 在了巨大的阴影之下。 阮姐就在她们身侧，打开了一把巨型大伞。 黑色的伞面，结实的伞骨，为方芝和陈念撑出了一片安然之地。 她们没有受到任何伤害，被人砸过来的矿泉水瓶撞上伞面，瓶口飞开，里面的液体哗哗而落。 陈念抓紧了方芝的胳膊，阮姐一手撑伞，一手垫在了她的背后，推着她们往前走。 车门打开，陈念和方芝上了车，阮姐一抬手关上了车门，站在车窗外，问方芝：「怎么处理？」 方芝一点都没犹豫：「抓住他，报警。」 「好。」阮姐对此非常熟练。
第196页 车上人还没到齐，方芝和陈念关了窗户，静静地等。 阮姐收了伞，精准地走向刚才扔东西的男人，一把揪住了他的衣服领子，将他拖出了人群。 是那个蹲草丛的男人，陈念拿出手机，快速跟阮姐交代了之前的事情。男人在阮姐手里疯狂挣扎，但就像个鸡仔一样，根本毫无办法。 他能动的就只剩下张嘴了，于是大喊着自己是方知着的粉丝，说方知着对不起他，方知着骗钱，方知着是个垃圾。 脏话太多，陈念转头，抬手捂住了方芝的耳朵，方芝摇了摇头，蹭过她的掌心，道：「没事，几句骂而已。」 陈念的心脏跳动，还是有些忐忑不安：「以后要更注意一点，这人已经疯了。」 「嗯。」方芝应了一声，视线一直落在那男人身上，没有躲避。 阮姐报了警，因为有大型活动，周遭本来就有安排警力，所以警察很快赶了过来。 有了这么一遭，周边围观的人，还想堵别的选手的人，都默默地往后退了一大圈，再没人敢挤到前面去。 但他们手里的相机，手机，对准了等待的车辆，也对准了警察那边。 警察询问的时候，阮姐掏出了身上带着的拍摄装备。 这是陈念特意给她配备的，方便灵巧，隐秘安全，十分好用。 从方芝下台开始，一路记录过来，将前因后果拍了个清清楚楚。 阮姐将储存卡交给了警察，警 察带走了已经吓到失声的男人。 方芝看向陈念，陈念笑了笑：「之前没有证据，不能把他怎么着，这次算是送上门了。」 方芝也笑起来：「小姑娘家家的，怎么心机这么重呢。」 陈念敲了她个脑瓜崩：「因为要保护你这个小姑娘家家啊。」 方芝顿了顿，并没有在意她的举动，那双漂亮的眼睛上抬，黑白分明地望着她。 陈念愣住，抬手去揉自己刚刚敲过的地方：「打疼了吗？」 「不疼。」方芝嘴上这么说，脑袋却没动。 直到陈念把那一小坨地方揉得都热乎了，这才又开口道：「对不起，是我惹怒了他。」 陈念问：「后悔了？」 方芝回答得很坚决：「不后悔。今天除了一个，后面会少无数个。」 陈念真心实意地沖她竖了竖大拇指：「那就往前沖。」 两人没能多聊，很快有选手到了车跟前，沖两边的粉丝招手甜笑，然后开门上车。 车上人聚齐，司机将车开出去，到了正路上，车上的人才齐齐地松了口气，变得东倒西歪起来。 「累死了。」 「我脖子都僵了。」 「你脖子是给粉丝签名签僵的吧？」 「哪有这么夸张！我才几个粉丝，那谁的粉丝才多呢。」 「最多的就在我们车上，诶，方知着，你是怎么想到说不让投票的话的，你就不怕他们真不给你投了吗？」 方芝挨着陈念，闭目养神，闻言，眼皮都没抬一下：「不怕。」 有人伸长了脖子：「你是真不想要投票，还是假的不想要？」 方芝：「我不想要投票就不来参加节目了。」 那人笑起来：「我就说了这是一种手法，欲擒故……」 方芝打断了她的话：「我不想要那些疯狂的投票，也不想在哪里都跟人签名合照，不需要粉丝把我送上王座，也不会为他们改变我的职业规划。」 「我舞台上说的都是真心话。」 四下一片寂静。 方芝这话说得实在是不合时 宜，如同于别人在沾沾自喜自己拥有了什么样的宝贝，她当场把这宝贝扔到了地上，弃之如敝履。 明明没有和任何人为敌，却偏偏打了所有人的脸。 却偏偏还是一副不在意的模样，她说她的真心话，与旁人无关。 真是天生的高高在上，真是锐利地仿佛一把刀。 陈念听罢她的话都要倒吸一口凉气，只觉得年轻时的方知着与以后的方知着，还是有很大的区别。 区别在于，少年敢把所有真心话，毫不修饰地说出口。 车子静静地行驶了一段，大家纷纷移开了目光。 再没人提粉丝相关的话题，甚至再没人高声说话。 方芝半个身子的重量都靠在了陈念身上，下巴抵着她肩头，大概是骨头碰骨头不舒服，挪了好几下。 陈念往前送了送，方芝终于找到了个满意的位置，随着车子移动的频率，晃晃悠悠地睡过去。 这一晚，关于方知着的流言四起。 有从正儿八经的电视直播开始的，有从选手内部的讨论开始的，最夸张的自然在网络上，这个时候个人社交媒体还不发达，热闹的是各大论坛。 说粉丝给方知着现场告白被拒，因爱生恨袭击了她；说两人本来就有关系，方知着成名之后甩了他；说方知着看似单纯，实际心机得很；说方知着霸凌别的选手，耀武扬威；说方知着私下里骗粉丝给她投票，到了台上不想兑现承诺，所以才有了那一通发言…… 各种猜测，各种妄议，四面八方，无孔不入。 方芝却睡了个好觉。 忙碌一整天，身体的疲乏可以带来深度的睡眠，更何况陈念在同她道晚安的时候，嘱咐她关了手机。
第197页 方芝能够想像得到会发生什么，却一点都没好奇，对于陈念最优解的安排，完全照办。 晨光洒满整栋楼的时候，方芝洗漱完坐到了桌前，陈念带来了她爱吃的早餐。 两人一块给家里去了个电话，报平安，报喜讯，聊些有的没的，说说笑笑。 石乐乐坐在床 上，抱着手机，盯着两人的背影，愣了很久。 电话挂断，石乐乐鼓起勇气插嘴：「早安。」 陈念指了指桌上：「醒来了就去洗脸，给你带的小笼包。」 石乐乐突然便热泪盈眶，里里外外的谣言，大大小小的流言蜚语，她从昨晚到现在，听了无数，看了无数，气愤又委屈，恨不得冲出房间，朝这个世界大喊：方知着不是那样！方知着是世界上最好的偶像！ 但现在她觉得，没必要了。 旋涡中心的人，根本不在意这些，她和她的伙伴一块家长里短，过着自己快乐的生活，还能想起给她带一份喜欢的早餐…… 那些东西，根本伤害不到真正的偶像。 石乐乐抹了下眼睛，跳下床去洗漱：「你们等我，我很快，待会一块去训练室！」 「好啊。」方芝回答她，「只要你不怕被孤立。」 石乐乐的愤怒又集聚在了胸口，然然烧成一把火。 她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方知着也知道。 她认识方知着的时候，方知着就在被孤立。后来方知着靠自己的成绩获得了大家的认可和追捧，如今，流言震天，仿佛要回到最初的时候。 不，这次她一定不听那些东西，她一定不要任由自己掉进污言秽语的河里，被卷挟而去。 她有一双还不错的眼睛，看得清真相。这次，她要像方知着一样勇敢，面对赤裸裸的敌意，保护赤裸裸的真心。 「切~」石乐乐学着方知着的语气和表情，一个白眼翻得心脏都在踉跄，「谁还没被孤立过，怕什么。」 第81章 往后几天的时间, 石乐乐一直紧跟在方芝的身后，只要方芝不赶她走，她就是方芝的小跟屁虫。 因此, 她和陈念都熟了很多，敢和她主动聊天, 也敢在她逗她的时候，笑回去了。 粉丝事件对方芝的影响很大, 舆论发酵, 那些墙头草的队友离方芝远了许多, 该嘲讽的嘲讽，该落井下石的落井下石。 甚至连节目组, 都专门派了编导来和方芝交涉, 希望她可以发表相关声明。 方芝从小房间里出来, 陈念凑过去，问她：「都说什么了？」 石乐乐紧追两步掉在两人身后, 眼巴巴地看着。 方芝回头看了石乐乐一眼：「你过来。」 石乐乐：「啊？」 方芝：「拧着头说话我脖子不疼啊？」 石乐乐：「嗷嗷嗷。」 赶紧勐跨一步，到了方芝身边，和她并排走。 方芝：「陈导说影响不好，让我录个vcr, 下期节目放。主题是感恩粉丝，希望大家继续支持我。」 石乐乐：「啊？这不就是让你承认自己做错了吗？」 方芝挑了挑眉, 问她：「我做错了吗？」 这个石乐乐特别坚定：「没！！！」 方芝：「所以我拒绝他了。」 石乐乐：「啊！你好厉害！！！」 陈念问：「怎么拒绝的？」 方芝笑起来：「你放心啦, 跟编导说话我还是很委婉的。」 陈念不太放心，回到宿舍以后打听了下，果然，方芝强硬起来根本不会管坐在她对面的人是谁。 她说的委婉，不过是语气用词维持了基本的礼貌, 说的话可是依旧跟钉子一般，直戳戳地扎心。 她说：「不可能，我拒绝，这违背了我参加节目的初衷。」 她说：「一切不良后果我自己承担，哪怕下一次投票结束后直接淘汰都可以。」 她说：「让节目组费心了，大家辛苦了。但其实节目组可以不管这件事，任由它发展，有热度自然是好的，我可以在採访里表明，骂我可以，别骂节目组。」 陈导：「行了行了，我们 不录了，你什么都别说了。」 陈念长嘆一口气，觉得真是少年意气，让人……不由得崇拜和喜欢。 这事陈念打听得到，别的人也打听得到。 没几个小时，便风言风语地传了好几个版本，最夸张的一个是方知着拒绝了陈导好心的建议，并把桌子掀翻表达了自己的愤怒，并对陈导吼，我在台里可是有人的。 听闻此的陈念和方芝：「………………」 石乐乐都快气死了：「这些人怎么这样啊，信口雌黄！不行我要……」 方芝塞了个果干进她嘴里，石乐乐：「啊呜？」 方芝：「我的事，你别管。」 陈念：「芝芝的意思是谢谢你但她有她的打算她会处理好的你不用担心。」 石乐乐脸一红：「嗯！」 方芝：「想吃冰淇淋了。」 陈念拿起手机：「什么口味？」 方芝站起身，拿过帽子墨镜戴上了：「我想去店里吃。」 陈念自然是陪着。 两人下了楼，陈念往大道上拐，方芝抓了她胳膊，把她往小路上引。 「诶？」陈念很是疑惑，「那里过不去啊。」 方芝：「方知晓找我。」
第198页 陈念：「……」 陈念：「她有一个月没理你了吧？」 方芝：「自从上次撸完串就再没理过我。」 陈念挺有怨气：「也再没理过我，撸串的钱还是我掏的呢。」 方芝：「今晚请你和乐乐撸串。」 陈念：「你要在乐乐面前叫回乐乐，乐乐得乐上天了。」 方芝才不接她这种屁话，抓着她胳膊，大跨步往前迈，很快就到了和方知晓约定的地点。 是别墅区深处的一个小花园，有亭子有假山有流水，很适合…… 陈念抿抿唇：「她约你在这种地方？幽会呢？」 方知晓的声音冒了出来：「这种地方好说话。」 陈念捂住了自己的嘴。 方知晓刚才被亭子柱子挡着，这会站起了身，走到两人跟前，开门见山，一个字都不想多说的模样。 「小粉他们 要搞你。」 方芝：「哦？怎么个搞法。」 方知晓三两句说清楚了，总结道：「最近注意着点，你成绩太好了，很多人想趁着这次机会彻底把你扳倒，让你再爬不起身。」 方芝道：「下周又是合作舞台。」 方知晓：「你跟石乐乐搭也挺好的。」 方芝：「集体舞台，两个人不够。」 方知晓：「总能再找两个不嫌弃你的。」 方芝噗地笑了。 方知晓也勾了勾唇角：「下周我应该上不台了，到了该淘汰掉的时候了。」 方芝愣了愣，陈念道：「暑假这不还没结束呢吗，再玩两周，到时候我们回去的机票拼个团，还能享受下折扣价。」 方知晓：「我不坐飞机，预算不够。」 陈念：「我可以……」 方知晓抬手挡了挡她的话：「不，你不可以。」 陈念：「……」 方知晓错过两人，往外走：「话说完了，其他的你们自己想办法。」 走得真叫一个干脆利落。 前后会面不过五分钟。 陈念：「她现在怎么这样啊？」 方芝：「她以前也没好到哪里去吧？」 陈念：「她和你表演那晚挺好的啊。」 方芝：「不能因为一个人一两个小时表现得挺好的，就觉得她会一直挺好的。」 陈念嘆口气：「哎，也是。」 她挽着方芝往外走：「还吃冰淇淋吗？」 方芝：「吃。」 两人一路过去，太阳烈，路上没什么人，大门口远远地有一小堆粉丝，抱着的也是别人的海报。 方芝彻底清净下来。 常吃的那家冰淇淋店有包间，粉粉嫩嫩，沙发坐着很舒服。两人点了好几个口味，摆了一桌，两把勺子，想吃哪个舀哪个。 女孩子的快乐就是这么简单。 吃得舒服了，心情就好。心情好了，说起那些糟心事，心胸都能更开阔一些。 两人前前后后把各项事情都合计了一番，陈念记下了一堆待办事项，方芝咬着勺子看她，半晌，道：「我是不是 应该给你发工资？」 陈念：「当然。」 方芝：「你看发多少，怎么发比较合适。」 陈念嘚瑟得不行：「那不能按照一般的工资体系发，你可是我带出来的大明星，将来你出道，接代言，拍电视，我可都是要拿分成的。」 方芝：「都给你。」 陈念：「那不行，大头还是你的。」 方芝低头舀一勺冰淇淋：「给我饭吃就行了。」 陈念把这话在脑子里转两圈，终于醒悟过来：「你是在向我表达感谢吧，你的本意是想说，念念，辛苦了，吧？」 方芝不回答，抬眸扫她一眼。 陈念乐呵呵地笑起来：「行了，我知道你意思。你说你跟石乐乐这样就算了，现在都开始跟我这样了。小姑娘家家不得了，长大了心思多得很，出口的话要转三个弯听……」 方芝把冰淇淋推到了她面前：「剩下的全吃完。」 陈念：「那也堵不住我的嘴！我就说就说就说！」 方芝烦她的很，起身戴了帽子往外走，没两步陈念就追了过来，同她勾肩搭背。 有了方知晓的嘱咐，这晚方芝一个人去了训练室，谁都没带。 训练室里人不多，三三两两地聚着堆，方芝一踏进来，大家都没了声。 看她两眼，该训练的继续训练，不想训练的，背着包就走了。 方芝放下东西，对着镜子跟着节拍器练舞，跳到第三遍的时候，训练室里便只剩下她一个。 但很快，就有人出现了。 小粉带着小黄小白，还有另外两个女生，进了训练室，几人看向方芝的目光，针扎一般。 方芝没理她们，继续练习。 小粉几人装模作样地摆了几个动作，然后便开始去接水喝。 小粉端着水杯，到了方芝跟前，问她：「你还有心情跳舞呢？」 方芝动作没停，淡淡应了一声：「嗯咯。」 小粉：「你觉得下一期还有你的镜头吗？」 方芝完成一套完整的动作，停下身，擦了擦额头的汗：「有吧，毕竟我现在讨论度那么高，多少都得给我点 镜头吧。」 小粉：「你竟然觉得有人讨论你是好事吗？」 方芝抬头对她笑了笑：「那肯定比没人讨论好。」
第199页 小粉：「……」 方芝微笑问她：「需要我给你们腾训练室吗？」 小粉摇头：「不。」 方芝：「那还有什么我可以帮你的吗？」 小粉：「你今天怎么……」 她把嘴闭上了。 方知着今天说话很温柔，还总是挂着一抹甜甜的笑意，跟以往那个冷脸无情的样子截然不同。 虽然说的话仍然贱贱的，让小粉感觉很不舒服，但她这样的态度，有些超过了小粉的预期，让她准备好了的台词有些无法施展。 她今天不是来对方知着进行友好访问的，也不是来欺负方知着的，她是来激怒她的。 就方知着以前那个脾气，别说你给她找刺，你不给她找刺，你只要挡了她的路，说了她不喜欢的话，她都能两句话把你怼到天上去。 这样的人，本来是很好激怒的。 激得方知着跳起来，最好一巴掌扇到她脸上去，再往她身上踹两脚，那方知着就彻底完蛋了。 小粉为了方知着的完蛋可以让自己疼两天，毕竟□□上的疼痛不算什么，自从来到这里，方知着就像扎在她心口的一根刺，眼看着这刺越长越雄壮，排名永远在顶端，粉丝永远围绕着她，模样永远高高在上，这才是最痛苦的事。 小粉捏了捏手里的杯子，坚定信心，继续游说。 「没什么帮的，就是和你聊两句。」她道，「毕竟这几天，也没人跟你说话。」 方知着还是顶着那个微笑的模样，甜美得像是四月春风里的花：「啊，谢谢呀。其实有没有人说话都好啦，毕竟无关紧要的人跟我说废话，反而会更烦一些啦。」 小粉：「……」 小粉真想把杯子里的水泼到方知着脸上去。 但是不能。 于是小粉决定拿出杀手锏，这比赛里的人，甚至比赛的成绩，方知着没一个真在乎的。但在比赛外，小粉早就见过了那个真的 能牵动方知着情绪的人。 她笑了笑，对方知着道：「那也对，毕竟你身边一直跟着一只狗，自然是不会寂寞啦。」 第82章 方芝有一瞬间的怔楞, 才反应上来对方说的是谁。 她实在是觉得惊讶，有些人为了不可告人的目的，可以说出如此颠倒是非, 如此愚蠢的话。 陈念是她的挚友，是她的家人, 是指引她的星星，是把她从深渊里拽出来的神。 陈念那么善良, 那么正直, 那么热情开朗, 永远都在向四周散发温柔的善意，却被人拿来比作是她的一条狗。 「你可真聪明。」方芝看着面前的人, 脸上没什么表情, 情绪全在眼睛里, 「但你又太蠢。」 「如果我和她非要有一个是狗的话，那也是我做陈念的狗。」 小粉拧紧了眉毛, 没想到会得到这种回答。 她震惊又嫌恶地看着方知着，不知道这个人怎么突然就从高高在上的位置跳了下来，一副跌得粉身碎骨，也要保住别人脸面的模样。 「你怎么说得出来这种话？」小粉这次问得真心实意。 她甚至觉得自己连带着都受到了侮辱, 毕竟方知着是她当做最高对手的人，方知着变成狗了, 那她不就是狗咬狗。 「那个土包子对你这么重要吗？」小粉接连发问。 「重要啊。」方知着忽地笑起来, 是那种相当温柔灿烂的笑意，「但你可能没法理解，生命中有这么重要的一个人是什么感受。」 「毕竟你一直以来的行为，就像没人教没人养一样。」 「你父母健在吗？他们有时间陪你吗？你长这么大有过真正的朋友吗？你自己一个人哭的时候有人安慰你吗？你把我扳倒了自己就可以拿第一吗？就算你拿到了第一，有人真心实意地祝贺你吗？你真觉得自己的性格可以成为被大家喜爱的明星吗？不问别人, 就问问你自己，你喜欢你自己吗？你要是真觉得自己了不起用在这想尽办法对付我吗？你得承认这个世界上有人比你强吧？就是比你漂亮比你有才华比你受欢迎，就是不用花一分钱不用仗势欺人就可以得到你想要的一切，你嫉妒得眼睛发红了吧？但嫉妒有什么用呢？世界不会围着你转啊，普天之下不会都是你爸妈啊，对了 ，你这个样子你爸妈知道吗？他们是和你一样，还是……」 小粉勐地抬手，用力推在了方知着身上。 她瞪着眼睛，整个脸都涨得通红，方知着踉跄几步，倒在了地上，却还在笑。 她笑得那么灿烂，她即使倒在了地上看起来还是那么高傲，她轻飘飘地嘲讽她，好像她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怜的人。 小粉攥紧拳头，沖了过去，她想要打碎方知着的笑容，她想要打烂她那张脸。 那张不管走到哪里都会吸引掉所有目光的脸，那张她看到就咬牙切齿百爪挠心的脸。 她骑到了方知着身上去，方知着还在笑。 她一拳砸过去，方知着侧了头，她的拳头落到了地板上，生疼。 她疼得眼泪都要掉下来，再也没法控制自己，两个拳头轮番上阵，却全被方知着格挡住，没有一拳击中目标。 她要疯了，她朝身后大喊：「你们过来啊！你们过来啊！」 过来帮她打她啊。 可是没人帮她，所有人都站得远远的，一脸惊恐，甚至想要逃跑。
第200页 有人冲到了她身边，攥紧了她的胳膊一把将她拽了起来，下一瞬又扔了出去。 她几乎整个人被人扔了出去，跌落在地，脸颊擦过光滑的地板。 她抬起头，看到陈念拉起了方知着，四下里检查，焦急地询问，眼里是满到溢出来的关切和心疼。 方知着有什么好心疼的？ 小粉胸口像堵住了一块铁，掏也掏不出来，下也下不去。 陈念揽着方知着的背，到了她跟前。 她给了她一个眼神，一个冰冷的眼神。 「都拍下来了，你好自为之吧。」 如遭雷击，小粉呆愣在原地，这才想起自己最初的目的。是激怒方知着，是激怒到让她失控，最好是打自己一巴掌，这样他们就可以拍下来，用这视频证据，直接断送掉方知着的明星生涯。 现在是怎么了？ 小粉盯着自己的双手，难以相信，最后打人的竟然是她自己，最后被录下来的竟然也是她自己。 闷热的夏季，训练室里吹着空调，小粉却觉得四下里的空气 都是铁锤，锤在了她身上。 眼前一花，终于撑不住身体，彻底瘫倒在地。 这个时候，那些聚集在角落里的朋友们才终于动了。 她们尖叫着跑过来，却没人碰她，嘴巴里议论纷纷，互相推诿，吵了快五分钟，才得出了打电话给带队老师的主意。 猪，都是猪。 小粉拖着发软到使不上一点力的身体，闭着眼睛在心里想。 陈念带着方芝回了宿舍，路上的时候方芝还装作柔弱的样子，耷拉在陈念身上，等进了宿舍门，便一下子支棱起来，皱着眉头冷酷无情地道：「没发挥好。」 陈念：「？？？？」 方芝对自己进行了深刻的反省：「我动怒了，我说话还是太带刺了，这样我们就不能放录音版了。」 陈念嘆口气，安慰她：「行了行了，可以了，不要对自己要求那么严格，对敌人那么残忍……」 方芝盯着陈念：「她说你了。」 陈念：「我听到了。」 她听得到所有，也看得见所有。 小粉他们要拍方芝打人的视频，那他们便将计就计，来一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比起小粉那边用手机拍，陈念这边显然更专业。 方芝身上有麦，角落的包里有摄像头，陈念甚至搞到了训练室官方摄像头的密码，只要她需要的时候，便可以提取录像。 训练室里发生的一切她都看得到，听得到。 小粉提到她，在意料之外，方芝的反应却并不意外。 那一通输出，颇有些陈念的架势，陈念觉得她真是聪明得很，哪怕平日里话不多也不爱理人，但该用语言攻击的时候，真是锋芒毕露一鸣惊人。 「可以了。」陈念再一次道，「你发挥得很好了。非常厉害。我要是你都不一定能达到这水准。」 方芝：「不是她说的那样。」 陈念：「嗯？」 方芝眼神晃荡，刚才那坦然被压倒的气势消了一大半：「我不会把你当……」 嘴巴嗫嚅几下，那个字还是没能说出来。 陈念醒悟过来，她刚才忙着担心方芝有没有摔到，忙着安慰她这事有没有 办妥，差点忘了方芝说的那句话。 「我知道。」她道，「你不把我当狗，咱们是好朋友，亲亲家人，知己，闺蜜。她说那话就是为了激怒你，你看你还顺着她的思路走了，咱俩为啥非得有一个人是狗啊，哪有人把自己朋友当狗的，也就小粉那种傻子会想得出来这种话了……」 石乐乐推门进来，问她们：「什么狗？哪里有狗？你们要养小狗狗了吗？」 方芝：「……」 陈念：「……」 陈念：「你确定没受伤吗？」 方芝摇了摇头。 石乐乐：「谁受伤了！知着受伤了吗！谁干的，靠！！！」 方芝：「不许说脏话。」 石乐乐：「谁干的！不想活了吗！！！」 陈念咳了一声：「乐乐最近……变化挺大哈……」 石乐乐嘿嘿笑起来：「是，是吗？」 陈念随便跟她扯了两句，把人煳弄了过去。然后拉着方芝去了浴室，让她换了件小背心，然后胳膊腿仔细检查了一遍。 「你是怎么做到摔了那么狠的一跤还被人按在地上打，结果一点擦伤都没有的？」陈念觉得惊讶。 方芝抬了抬胳膊肘，瞄了眼，白嫩光滑的皮肤上果然什么痕迹都没有。 「有技巧啊，」她没什么表情地道，「跟跳舞一样。」 陈念：「牛。」 方芝眼皮上挑：「没有受伤你很失望咯？」 陈念对上她的视线，被浴室的光晃得有些刺眼。 这种开玩笑时的表情，这种明明知道答案却还要反着问你的一点小心思，每天都在刷新陈念对方芝的印象。 方芝在向方知着靠近，好像随着她使用这个名字开始，成长的痕迹就愈发鲜明。 「怎么会……」陈念神思恍惚，停顿了一两秒，才用记忆中的语气回復她，「你知道的，我很在乎你。」 方芝紧盯着她，追问不舍：「有多在乎？」 有多在乎，这真是个简单的问题。 简单到陈念可以回答，像在乎整个世界一样在乎。
第201页 有多在乎，这又是个很难的问题。 难在面对十四岁的方芝，难在面对一个全 新的方知着。 要说几分？要藏多少？要用什么样的语气？要什么样的结果？ 陈念犹豫了这一两秒，方芝眼里的光便倏忽掉了下去。 她垂了视线，去看踩着拖鞋的脚，睫毛眨动，像耷拉的落叶。 「跟你开玩笑咯。」方芝道，「出去吧，我要洗澡了。」 陈念被推到了浴室门外，方芝转身，下一步便是关门。 石乐乐在屋子里招唿陈念，和她一起吃刚切的西瓜。陈念勐然转身，伸手勾住了方芝的指尖。 「要一辈子在一起那样的在乎。」陈念道，「我说过很多遍了，你要记住。」 第83章 因为训练室事件, 方芝的名声又差了一些。 但差的方向变了一些，大家窃窃私语偷看她时，眼神中的恐惧太明显, 多过了嫌恶。 方芝依旧不在意这些，该干什么干什么。小粉第二天缺席了大半天的训练, 晚上拍摄的时候倒是准时到了。 方芝看向她，小粉躲避了她的目光, 没有和她对视。 所有人都在等待新一轮的投票成绩, 就像等待一个即将翻天覆地的新世界。 周五早晨十点, 成绩终于更新。 彼时，方芝正在吃陈念带过来的早餐, 陈念攥着手机, 被方芝强迫放下, 眼睛里只能看着她……和食物。 她管了陈念，倒是管不了石乐乐。 石乐乐压根就没理香喷喷的早餐, 她盘腿坐在床边上，捏着手机勐然一巴掌拍在了床架上。 欢唿声和痛唿声齐齐迸出，混成一声悠远雄浑的「啊————」 陈念立马放下了筷子：「怎么了怎么了？」 方芝细嚼慢咽着一口粥，只眼神飘了过来。 石乐乐用力甩着手, 眼中含泪：「第一！第一！！！」 陈念冲到了她跟前：「什么第一，什么第一……」 石乐乐：「知着！知着第一！！！」 陈念：「啊啊啊啊——」 两个人彻底疯了。 石乐乐又痛又兴奋, 陈念又震惊又欢乐, 两人头碰头凑到一块儿，抓着一个手机，就一个名次，来来回回看了十七八遍。 陈念：「真的第一真的第一……」 石乐乐：「是啊是啊是啊……」 陈念：「也太厉害了怎么这么厉害啊……」 石乐乐：「是啊是啊是啊……」 陈念：「票好多啊，比第二名多好多啊……」 石乐乐：「这叫断崖式优势！」 陈念：「你多少名啊？」 石乐乐：「……没, 没看。」 陈念：「……」 真是追星误人。 今天真是个大好的日子，不仅方芝拿了第一，石乐乐竟然爬进了前十二。 两人又是一阵嚎 叫，石乐乐跑到方芝面前发表了一通乱七八糟的感谢发言，听得方芝直皱眉头。 陈念攥着手机，往下滑了滑，查看了下方知晓的名次。 方知晓再一次精准地掉车尾，距离淘汰位只差了两位。 陈念偏头对方芝道：「那我开始了？」 「嗯。」方芝点了点头。 从此刻开始，陈念才开始了真正的反击。 粉丝事件协同警方发布了警情通报，交代清楚了事件的来龙去脉。网上各个论坛带头造谣的帐号收集了相关证据，一块发律师函，进入到民事诉讼程序。在下一次的採访中，坐在首位的方芝，带着胜利者的微笑，不仅不用再向任何人道歉，还可以委婉地进行警告。 警告所有污衊，警告所有预谋的伤害，警告所有过度的骚扰——我不依赖任何人，我会拿起法律的武器来保护自己。 我行的端坐的正，就是可以高高在上地摘得荣誉。 这是她的才华和人格魅力应得的成绩，这是每一位看得清观得明的观众应得的结果。 陈念上一世随着方知着在圈内旁观了那些年，办起这些事来，一点都不差专业的经纪。 舆论在一天之内便全部反转，网上恢復清明，节目组的编导们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採访、发布会、甚至舞台选曲，都不再干涉方知着。 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反正她做什么都会获得最好的结果。 再一次舞台合作表演，第一名的方知着有优先挑选伙伴的权力，方知着冷漠地一抬手，指向了方知晓。方知晓捏捏拳头，皱着眉头站到了她身边。 石乐乐奔向了方知着，方知着允许她兴奋的时候拽她衣服的边角。 最后一个人，方知着放弃挑选，进入选手反选，剩下为数不多的一群人犹犹豫豫，最终有一个妹子走出了人群，站到了方知着面前。 她看向方知着，双手纠结地缠在一块，想说什么话却都卡在喉咙里。 加入方知着的队伍要经过方知着的同意，但在这之 前，她听到了那么多对方知着的议论，见过了那么对方知着的排挤，却从来没有站出来过。 站出来为方知着说一句话。 她哪里有资格请求加入方知着的队伍，光是站在方知着的面前，便让她从方方面面感觉到羞愧。 她后悔了，红着脸转身便走。 「杨欣迪。」方知着却开口了，轻易且准确地叫出了她的名字，「这首歌挺适合你的，你的节奏向来很棒。」
第202页 方知着拥有了一支优秀的队伍。 新的舞台，她的队伍拿下第一的时候，再没人觉得惊奇。 好像本该如此。 方知着的人气持续攀升，几乎已经稳坐第一把交椅。 小粉恨得心都要碎了，却什么都不敢再做，因为方知着拿下第一那天，发了一份文件到她的邮箱，里面的画面清晰地记录了她对方知着的暴力行为。 再一个字都没发。 再一个字都不用发，小粉便知道这是威胁，所有她曾想用在方知着身上的手段，如今，方知着都可以随随便便地用到她身上。 至于什么时间，什么地点，什么情况，不知道。 方知着就像一个噩梦，永远存在她的白天和黑夜。 比赛进行到末程的时候，因为已经淘汰了大半的人，训练和拍摄都显得轻松起来。 方芝有了更多的时间待在宿舍，同陈念聊聊天，做做计划。 最茂盛的夏天过去，气温开始下降，方芝再一次从训练室回来，陈念犹犹豫豫地同她道：「芝芝，妈说我该回去上课了。」 方芝抿紧了唇，没出声。 陈念慌乱解释到：「我回去了，妈妈会过来的。我给她安排好酒店，就在出了大门左边那家，离得很近。外卖的电话我也给她了，想吃什么让她点给你。工作上的事暂时还是我管，我……」 「你是该回去了。」方芝垂眸看了眼桌上的小风扇，「马上开学了。」 陈念：「我……」 方芝抬头，忽地笑起来：「你什么你，你能干的事阿姨肯定能干，我好久没见她了， 好想她。」 陈念所有的后话便都吞回了肚子里。 其实当初来之前便聊过这个问题，比赛时间比暑假时间长，方芝可以请到假，但陈念并没有合适的请假理由。 也不是说这个假就请不下来了，是不合情理，从哪方面来说，都不合情理。 陈念懂，方芝自然也懂。 她不能那么自私，把陈念绑在她的身边，不顾她的学业，不顾她的生活。 所以她可以装作大大方方开开心心地答应，只是心里依旧捨不得。 谁捨得一个天天陪着你的人，没了陈念，方芝恨不得把往后的时间全部压缩到一块，快速过完。 为此，多辛苦都可以。 但时间是一分就是一分，是一秒就是一秒，一点儿都不会少。 妈妈来到沪上的日子，就是陈念回去的日子，母女三人吃了顿久违的团圆饭，陈念便要提着行李箱去机场。 不能送机，因为飞机起飞的时间和拍摄的时间在同一条平行线。 陈念杵着行李箱，抱完了妈妈，偏头看向方芝，张开的臂膀不知道该扩得更大一些，还是该收回去。 方芝凑近，把自己放进她的怀里。 香香软软的小姑娘，下巴搁在她肩头，说话的声音像风吹过树叶的低吟。 「你已经为我做得够多了。」方芝轻轻道，「等我回家。」 「嗯。」陈念眨了眨眼。 方芝没有离开她的怀抱，一秒，两秒，沉默的相拥。 「行了行了。」刘春花挥了挥打着太阳伞的手，两人头顶的阴影晃了晃。 「你两肉不肉麻，不知道的以为你两十年见不着呢，就十来天了，这样显得芝芝很嫌弃我诶。」 「阿姨我没有。」方芝赶紧挺直了身子，眼睛有些红，耳朵也有些红。 刘春花揽住了她肩膀，把人拉回来，替她沖陈念招了招手：「宝贝再见。」 陈念笑起来：「宝贝再见。」 第84章 陈念回到了家。 当天晚上她等到十二点多, 方芝那边的拍摄终于结束，两人打了一通不到十分钟的电话。 这边爸爸催，那边妈妈催, 她们有很多事要干，她们要积蓄精力, 好好休息。 电话挂断以后，躺在久违的床上, 陈念看着家里的天花板, 又自己想了许久。 很多人, 很多事，一桩桩一件件, 她有没有替方芝安排好, 大的小的, 简单的复杂的，方芝会不会遇到什么问题。 想得迷迷煳煳要睡着了, 终于给自己打了个包票。 一切都挺好的，方芝知道如何结交朋友，如何对付敌人，如何建立健康良好的粉丝关系, 也知道如何在舞台上光芒四射，如何赢得比赛。 方芝成长得这么好, 陈念有时候觉得是自己的功劳, 有时候又觉得方知着本该如此。 第二天一早陈念早起上学，方芝录制熬了大夜还在补觉。 陈念上第二堂课的时候，方芝给她发了信息，配了一张早餐的照片。 学校是不允许学生带手机的，初三面临中考, 更是严格。 陈念上课的时候不敢摸桌兜，生怕被老师发现没收了手机，断了半天和方芝的联繫。 于是两人交流只能在下课的间隙，这个有空时，那个有空时，发几条消息。 下午放学，林天意早早地在陈念教室门外等她，一个暑假没见，他又长高了一截，陈念刚出来，便同陈念比划：「有五厘米了吧！我比你高了有五厘米了吧！」 陈念微微抬头看他：「你牛你牛。」 林天意：「嘿嘿，我就说嘛，我肯定会长得比你高的。」 陈念抬腿往前走：「傻憨憨。」
第203页 林天意快步追上她：「我现在不傻了，你不能这么说我了。」 陈念：「那你想听我叫你什么？」 林天意脸色一沉，十分正经：「叫我天意。」 陈念：「噗。」 小男生的青春期，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 西。 「少看点言情小说。」陈念只能这么劝诫他。 「谁看言情小说了！」林天意非常不满，「我哪有你们玩得刺激，你们去沪上也不告诉我，不然我也可以去现场看比赛了。」 陈念：「你在电视机里看到了芝芝，也没买票跑来看现场啊。」 林天意：「我妈不让啊！她给我报了三个补习班！！！但我给芝芝投票了，我拿我妈，我小舅的手机都投票了。」 陈念：「一个人投三票，你其他两票选的谁？」 林天意：「方知晓和石乐乐。」 陈念：「？？？？」 林天意摸摸鼻子，脸红红的：「她们和芝芝关系好啊。」 倒是火眼金睛，看个电视，就那么点镜头，还能察觉出来这三人关系好。 「你看得挺仔细啊。」陈念感嘆了一句。 「那肯定啊，那是芝芝啊！」林天意理直气壮。 陈念偏头看他，突然觉得小男生的心思也没那么难猜。 无非是从小便种下了个白月光，然后在她身侧小心翼翼地陪着她长大，除了默默悄悄的付出，什么都不敢干。 要是别人，陈念早把人打跑了。但林天意是她打小看着长大的，便没了那么多的敌对情绪。陈念相信他的品性，也不忍破坏他懵懂的幻想，便任由他，在她身边，唠唠叨叨地说着方知着。 两人到了车棚，林天意抬腿跨上了车座，他换了辆新的山地车，很炫很酷。 陈念还是之前那辆老自行车，旧了，但好用，她载着方芝，方芝载着她，骑了好几年。 只是现在……没人跟她抢骑车的位置了。 陈念推出车子，默默地上去，默默地骑出了校园。 方知着是整个暑假的热门话题，更是陈念身边的热门话题，林天意同她并排走，嘴里都是新星赛。 周六很快到来，陈念手上的电话不断，全是来自亲朋好友的慰问。 大多已经坐在了电视机前，等着看今晚的比赛，但都想提前知道个答案，免 得担惊受怕，也好跟人炫耀。 但陈念并不知道结果，自打她从沪上回来，拍摄的一切相关事宜便都变成了秘密，方芝和妈妈都自动保守了秘密，陈念从事无巨细的知情人，变成了最为普通的观众。 她现在最清楚的，只有录制的时间，什么时候开始，什么时候结束，结束了之后她和方芝的空闲时间能不能有个交错，打一通电话。 片头出来的时候，陈念的电话又响起来，是林天意的。 陈念接通了电话，林天意喘着气道：「陈念是我，我在你家楼下，我可以跟你一块看电视吗？」 陈念：「？？？？」 林天意：「我妈今天没在家，我一个人看没意思啊！」 陈念：「……」 陈念：「行吧，你上来吧。」 林天意很快进了她家门，熟练地跟陈军杰先生打了招唿，然后三人定定地坐在电视机前，等广告结束。 节目终于开始，陈念也终于理解了林天意为什么非要跑大老远来和她一块看电视。 这种有自己熟悉的人在电视机里参加比赛的感觉实在是太刺激了，但凡看到她的镜头你就想要尖叫，但凡有人提到她的名字，你就想要吶喊。 更别说她是在参加比赛了，比赛有输有赢，你却希望她每一次都赢，不仅要赢得第一，还要赢得每一个人的赞美。 林天意喊得嗓子都要噼了，方知着再一次获得导师团评分第一时，他站起身用力鼓掌，陈军杰也随着他用力鼓掌，陈念不得不跟着鼓掌，鼓到电视又一次进了广告，三人勐地停下，涨红的脸，通红的掌心，互相对视一眼，有些微尴尬。 节目结束，陈军杰开了瓶酒，瞅瞅这个瞅瞅那个，恨没有一个成年人，没有一个可以同他开怀畅饮。 陈念拿了两瓶雪碧出来，倒进玻璃杯里，同他碰杯，权当白酒。 三人吃喝聊天，拉着所有认识的人给方知着投票，仿佛一场热闹的节日。 直到时间逼近十二点，林天意才回了家。 陈军杰喝得正好，晕乎乎的，但不至于难受，脚步轻飘地回房间睡觉，嘴里还哼着方知着今天表演唱的歌。 陈念洗漱完钻进被窝里，抱着手机给方芝发消息：【你真棒，电视里的你真好看。】 方芝晚上有拍摄，不能及时给她回过来消息，陈念等着等着便沉入了梦乡。 第二天起床的时候，半个被子掉在地上，手机也掉在地上。 脑袋里叮地一声，就像是好运的敲门，陈念蹦下床，拿起这个年代还非常耐摔的手机，点开了信息页面。 果然，里面静静躺着方芝的未读简讯。 【你倒是挺好，可以在电视里看我。】 陈念：「……」 脸突然就热了起来，隔开了距离，方芝发过来的文字，总像是十年后的她，一点点的任性版。 陈念将两人的异地交流方式逐渐进行了丰富，安装了刚刚流行起来的qq，发两张自己傻乎乎的自拍，然后约定时间，坐在电脑前开个卡卡的视频。
第204页 天气逐渐变得凉爽的时候，十一黄金周到来，超级新星赛的录制也到了尾声。 由于实在太过火热，台里给加了两期，哪怕内容变得水得不得了，也照样有大量的观众坐在电视机前，等最终出道位的揭晓。 为此，陈念多等了半个月的时间，每一天都觉得抓心挠肝。 最后一期录制之前，方芝给陈念打了个电话，背景里声音嘈杂，有人不断在催促，方芝同陈念道：「再十二个小时。」 「嗯。」陈念用力点头应她。 「带你喜欢的酥饼给你。」 「嗯！」陈念应完又赶紧补充，「如果要专门去买，就不必了。」 「我知道。」方芝的声音里带着点温柔的笑意，「早都买好了，我不会浪费。」 话说到这里，电话便被打断了。 方芝进了录制大厅，陈念握着手机，心脏一下又一下，用力地跳动。 我不会浪费，没有宾语，但陈念明白。 我不会浪费时间，我不会再 推迟即将到来的见面，一分一秒。 十二个小时，录制结束需要六个小时，处理杂务需要两个小时，收拾行李一个小时，去机场候机一个小时，飞行航程一个半小时，落地出机场大厅半个小时。 一分一秒都不会再多。 陈念捏着手机，几乎数着时间在过。 这次的录制没有推迟，六个小时后，陈念收到了妈妈发来的信息，报告着她们实时的进度。 这是一个无法入眠的夜晚，幸好第二天便是周末，陈念可以熬到太阳升起，然后蹦起身拉着爸爸去机场。 方芝那边飞机起飞，陈念便已经出了门。 晨光里所有的路人都萎靡混沌，只有她，兴奋得像是树枝上的鸟儿。 一个小时后，陈念到达了机场。 半个小时后，方芝的手机开机，两人拨通了电话。 方芝的声音清晰地打在陈念的耳边，有和她一样的欢快愉悦： 「还在等，没有开舱门。」 「小包我已经拿下来了，安全带也已经解开了。」 「待会吃什么？我啊，我想吃楼底下那家湘菜，然后晚上吃叔叔的拿手菜。」 「周末就休息了呀，周一一块儿去学校。」 「我才不会，我看两天书就补上了，补不上的你教我呗。」 「哈哈哈怎么可能，那你就帮我挡着，贿赂你的才给签名……」 话说到这里，突然便断掉了。 方芝捂住了手机通话口，道「等一下」，半分钟后，再接上电话的，便是妈妈了。 刘春花十分沮丧又无奈地道：「念念，跟你爸说一声，芝芝这边有个大项目要谈，我们得马上坐另一趟航班去北市了。」 陈念愣住，下意识问道：「多大的项目？」 刘春花道：「汪铎导演的音乐电影，女一号看上了芝芝。」 陈念彻底没了声响，汪铎是目前国内首屈一指的一线大导演，他的音乐电影《海之声》虽然是一次全新的尝试，但陈念知道，它将会取得什么样的成功。 上一世，方知着并没有参演这部电影，就像上一世，方知着并没有在超新星大赛取得如此优异的成绩一样。 这一世，她将会有更好的发展，更幸福的人生。 陈念不能阻止这样的人生，哪怕是她自己的私慾也不可以。 「嗯。」她控制自己的声音，尽量让它显得平稳，「那你们注意安全，辛苦了。」 手机被人抢了过去，方芝道：「你想见我吗？」 陈念梗住，方芝却并没有等她的回答，她冷静又坚决地道：「我下飞机了，二十分钟，我们有二十分钟。」 第85章 二十分钟。 陈念捏着手机, 看着方芝从出口沖了出来，因为跑得太快，几乎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她戴着口罩和帽子, 却还是阻止不了有人拿起手机，朝着她拍照。方芝没有理会, 两人之间还有十米的距离，她便已经张开了双臂。 陈念没法再往前, 只能同样张开双臂等着她朝她奔来。 最后几步路, 风突然掀掉了方芝的帽子, 那一头长髮飞散开来，像电影里才有的场景。 陈念的心脏怦怦直跳, 等方芝撞进了她怀里, 那心跳感受到另一个人的, 便跳得更快了。 方芝热乎乎的，身体柔软, 力道却大，抱住她的时候全心全意，两条胳膊紧紧地勒着她的腰。 陈念侧头去看她，方芝阻止了她的动作, 就这样静静地抱着她停顿了几秒钟，这才拉开了距离。 她摘下了口罩, 问陈念：「想我吗？」 陈念：「……想, 你还是把口罩先戴上，会有人认出来的。」 「认出来就认出来，我在机场跟自己的家人见面，有什么问题吗？」方芝冷冷清清地回答她，也就一个月不见, 陈念却觉得这人发生了巨大的变化，眉眼间的高傲更甚，颇有种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气质。 「咋变成这样了呢。」陈念捏了捏她胳膊，「拿了第一这么骄傲啊。」 方芝：「还没播出呢，谁知道是不是第一。」 陈念咯咯咯地笑起来：「我就知道。」 她就是知道，哪怕方芝和妈妈都紧守保密条例，并没有向她透露决赛相关信息，陈念就是能感觉得到。
第205页 方芝挑起的眉尖，眼里的光，挺直的嵴背和微微戒备的姿态，都是最好的证明。 方芝同一般的小孩不一样，面对巨大的荣誉和机遇，她第一反应的情绪并不是高兴，而是紧张和抗拒。这在陈念陪伴她长大的无数次经歷中，非常鲜明。只有等这荣誉成为常态，方芝才会坦然轻松地接受。 所以哪怕她高傲，陈念也不紧张，因为方知着从 来不会得意忘形。 陈军杰凑了过来，乐呵呵的：「芝芝累不累啊？是不是从昨天下午到现在都没怎么睡？」 「嗯。」方芝点点头，「叔叔辛苦了，我们也没想到，汪导那边能有机会。」 「我不辛苦我不辛苦，我什么忙都帮不上。」陈军杰说着长长嘆了一口气。 「哪有，」陈念安慰他，「最近饭都是你做的，那味道，啧啧啧，进步好多。」 「是吗？」方芝笑起来：「我本来想今晚吃叔叔做的菜呢。」 说到这里，大家都有些沮丧。 刘春花这时候才从出口出来，手里还拿着手机，一直在打电话，走到几人面前，电话才挂断了。 「太忙了太忙了，」刘春花沖陈军杰道，「老陈啊，我们估计还得跑一个礼拜，汪导那边的事看能不能敲下来，还有两个唱片公司的制作人要见。」 「这么多事啊……」陈军杰有些犹豫，「那芝芝的学业……」 方芝道：「我可以拿下来，一有空我就会看书，不懂的会问陈念。」 陈念有些担心这些签约问题：「是哪两个公司？」 「节目组推荐的。」刘春花指了指旁边休息区，「我们坐下说，站这里看着这么多人我就着急。」 几人进了vip休息区，刘春花详细跟大家说了最近比较紧要的几件事，就是汪铎的这部音乐电影，和同唱片公司的签约。 到了赛季末段，就开始有很多经济公司来同选手们沟通，刘春花同陈念一样，对方芝这么小年龄就签全约到公司不太放心，她正在考虑一些比较折中的手段。 「反正节目唱片是要出的，还有个人单曲，这些都在和节目组的合同之内。之后的我和芝芝商量的意见是不着急，慢慢挑慢慢选。除非碰到特别好的机会，再考虑接下来。」刘春花问陈念，「你觉得这样可以吗？」 「可以，」陈念点头，「我也是这个想法。」 「芝芝的工作对接我就先干着，家里店老陈你就多操心。」刘春花伸伸胳膊，「实在是没想到，一把年纪了我还能换 个行，干得还挺开心。」 方芝抱着陈念胳膊，眨了眨眼睛软乎乎道：「阿姨辛苦了。」 刘春花摸了摸她脑袋：「不辛苦，阿姨跟着你也算是见世面了。」 往后的时间，还有七八分钟，刘春花同陈军杰交待家里的事，方芝就这么挨着陈念静静地听。 没了刚见面时的冷酷，整个人都懒懒的，脑袋搁在陈念肩头，头髮毛茸茸地蹭着陈念的脖子。 陈念知道她很累了，便也没有非得这个时候同她说话。 两人平日里打电话发信息说的其实够多了，见面就是为了挨着这个人，甚至不用看清她的脸，只要感受到她就好了。 感受她温热的身体，感受她一唿一吸之间的伏动，感受她的靠近和亲密，来告诉自己，不管分开多久，她还是那个她，我们还是那样的我们。 飞机开始通报航班信息的时候，陈军杰急匆匆站起了身：「行了，走吧走吧，在飞机上能睡就睡会儿，黑眼圈都出来了。」 方芝抱着陈念的胳膊没动：「还有时间，再五分钟。」 陈军杰道：「再五分钟就要念你俩的名字了。」 方芝：「没关系，念就念吧，叔叔，你再跟阿姨坐一会儿。」 老夫老妻的，事情那么多，本来顾不上这些离愁别绪，被方芝这么一说，陈军杰勐地觉得有些心酸，紧接着鼻子都酸起来。 他转头看向刘春花，眼睛有些红：「老婆啊，这两年你真是太累了，我……」 刘春花打断了他的话：「你帮我把店看好，再把念念带好就立了大功劳了。大男人家家的，坚强点。」 当着两个女儿的面被老婆要求坚强，陈军杰觉得那些心酸都变成了丢人。 他脸红起来，幸好皮肤黑，看得不鲜明，只能抿着唇坐下了身，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要再说些什么。 刘春花看向他，最终只是拍了拍他的胳膊，解释道：「之前给汪导那边发了视频了，想着可能性不大，所以机票买好都是打算再退掉的。没想到这一落地就收到了那边的消 息，也是没办法。」 「嗯。」陈军杰频频点头，「我知道我知道。」 方芝支起了身子，手还放在陈念胳膊上，偏头看向她：「有个事忘了跟你说了。」 陈念对上她的视线：「嗯？」 方芝：「方知晓她爸妈开了家经纪公司，前两天企图夹在别的公司里矇混过关签选手。」 陈念瞪大了眼睛，紧张起来：「他们跟你说什么了？」 「他们哪里有机会跟我说话，」方芝扯起嘴角笑了笑，「是我说他们坏话。我把他们的企业信息查出来，列印了一堆，每栋宿舍都塞了几张。」 陈念：「……」 方芝：「一家没有任何经验的皮包公司，还想签下热门节目的热门选手，做梦。」
第206页 陈念沖她举了举大拇指，觉得方芝已经不需要她冲锋陷阵了，她自己就是个牛逼的机枪手和腹黑军师。 「那……」陈念犹豫了下，不知道该不该问。 方芝瞄了她一眼，准确地猜出了她心中所想：「方知晓不知道她爸妈干这事，知道了之后跟我一块塞的传单。」 陈念：「啊……」 「还有，」方芝第一次透露节目信息，「她决赛前扭伤了脚，没参加录制。」 陈念皱起了眉头，有些惋惜，却也明白这大概是方知晓能做的最好的选择。 方芝盯着她，看着她睫毛垂下忽闪两下，抬手点在了她眉心正中：「放松。」 陈念舒展开了眉头，方芝凑近仔细观察她：「你睫毛长长了。」 「诶，是吗？」陈念用力眨了两下眼睛，「我没感觉到诶。」 「嗯。」方芝放下手，偏头看窗外，「没我长。」 「哈哈哈哈哈……」陈念笑起来，「哪能和你比。」 两人之间的氛围重新愉悦起来，度过了最后两分钟。 方芝真等到都开始念她俩名字了，这才拉住了刘春花的手，道：「陈念再见，叔叔再见。」 陈念挥手，方芝转身，快速跑掉了。 说是一个星期，但事情总会有变化。 一个星期 后，方芝签下了《海之声》的演员合同，同时还要录制节目专辑。回家只待了半个月，便进入剧组拍摄。 剧组拍摄时间紧，耽搁一分钟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在流淌，这是方芝第一部 戏，她没有经验，又不想拖整个组的后腿，只能靠勤奋努力来弥补。三个月的时间，不是在上戏，就是在背剧本练歌，稍微有点空便在自学功课。 起初两人还能找时间打个十来分钟的电话，后来连这十来分钟陈念都不捨得问方芝要了。 qq上的消息间隔时间也越来越长，最后固定在一个每天只聊几句的频率。大部分时候，陈念都在同她说：有空就多睡会儿。 三个月封闭拍摄结束，陈念飞奔到机场去接人，方芝站在她面前的时候亭亭玉立，个子好像长高了一些，眉眼之间也有了细微的变化，嵴背笔直，神色温和坚定。 她走到陈念面前，抬手的时候动作有些微停顿，才落在了陈念肩头。 两人有短暂的尴尬，但好在多聊一会儿，便又肆无忌惮地热络起来。 方芝回到家里，回到学校，成了里里外外的名人。 真的会有人拿着一沓本子过来找陈念帮忙要签名，除了关系特别好的，陈念都拒绝了。 因为方芝真的很忙，回来了也忙。要补习功课，要继续学习表演，要抽空去工作。 陈念和妈妈已经尽量减少了她的通告，但一些机会实在是太难得了，就像你站在了山腰上，已经够到了甜美的果实，很难放弃所有再回到山脚。 更何况，成为明星，本来就是方芝的梦想。 陈念只能尽量照顾好她的生活，尽量打理好她的工作。 她请了专业的老师，专业的经纪人，专业的营养师，在这方面花钱，从来都不心疼。 期末，方芝依然拿下了极高分数的学习成绩，虽然没能占住第一的位置，却也是在众人遥不可及的年级前十之内。 寒假，学生们进入到了快乐的假期，方芝一口气接下来整整一个假期的工作，对于她来说，坐红眼航班几乎已 经成了习惯。 陈念原本是打算陪她一块工作的，方芝飞哪里，她就跟哪里，哪怕只是做个贴身小助理也好。 但方芝拒绝了她的请求，她说她自己可以搞定自己的工作，她说这么忙这么累的生活没必要再拖着一个人，她把国内一线杂志的环球摄影团招募放到了陈念的面前，告诉她：「我替你报名了，审核已经通过了，你有资格跟着最顶尖的专业人士，去记录世界。」 这一年的新年，是重逢之后，第一个分隔两地的新年。 两人一南一北，一边大雪纷飞，一边烈日灼灼，视频通话的信号时不时就会断掉，努力朝对方挥手说「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新的一年也要努力啊！」 至此，陈念知道，聚少离多会变成她们生活的常态。 因为谁都不忍心因为一点私心，阻碍对方的梦想；谁都渴盼着最亲近的那个人，迸发出最闪耀的光芒。 青春短暂，不负韶华。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节日快乐，下一章芝芝念念就又要长大啦！最近更新还是尽量日更，如果等不及的话，可以看看二二专栏里的完结(更多小说加群小说群7122 73271 推书群1047884211)文呀！超多超多完结(更多小说加群小说群7122 73271 推书群1047884211)文，最适合放假一口气干完啦！ 第86章 八月二十号凌晨刚过, 陈念的消息便发送了过去。 抱着手机检查确认是00:00，这才安下心来，往后靠进椅子里, 得意地扭了扭身子。 有人端着咖啡过来，对陈念道：「陈老师, 方案修改差不多了，您要不要看看？」 因为是临时凑一块的工作人员, 干完这趟以后大概率不会再见, 陈念便没有纠正他的称唿, 起身将手机揣进兜里，道：「看看。」 不算麻烦的活, 这两年她和各大时尚杂志关系好, 因为拍了几套出圈的图, 便经常有明星工作室找到，指定摄影师拍摄。
第207页 算是年纪轻轻就干回了老本行。 对拍摄方案再进行了一些调整, 确认了场地布光道具，今天的工作便暂时告一段落。 正式拍摄在下午两点，接下来陈念有十四个小时可以吃饭休息，养精蓄锐。 走出影棚的时候, 兜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陈念收到了方芝的回覆。 【谢谢宝贝, 不要熬夜, 早点睡。】 陈念勾起嘴角，盯着宝贝这两个字反覆看了几遍，觉得又酸又甜，又有些遗憾。 今天是方芝十八岁生日，但像往常一样, 寒暑假会是她的高强度工作期，飞来飞去忙得脚不沾地，现在还在组里熬大夜，辛苦得很。 自然是没有时间回家的，陈念确认过了这点，便接了手头这项工作，想着自己也忙一点，日子也就这么过去了。 从方芝出道到如今，整整三年过去了，陈念已经大致习惯了这样的离别。 她们从初中升到了高中，方芝一直保持着平稳的工作量，所以维持住了曝光度，事业稳定发展，影视歌三栖，已经是国内非常知名的高评价童星。 而陈念这些年走了许多名山大川，结识了许多朋友，将自己上辈子未尽的梦想朝前推了推，旁枝末节，交错延伸，在许多不为人注意的幕后刻上了自己的名字。是知道她底细的人眼里的天才大佬。 但成功背后自然有牺牲，就像是现在一样，在许多个重要的日子里，陈念都只能同方芝互相发几句祝福，遥远地寄送点 礼物。 【生日快乐】几个字只用文字表达，怎么看都有些苍白。 而【宝贝】两个字缺少了语气，陈念都有些无法分辨，是特别的亲昵的称谓，还在惯常使用的流行语。 但也没有必要因为这点小事就浪费方芝的时间，非得掰扯清楚。 不值当，太幼稚。 陈念上了车，再发过去的，是条语音，但内容很简短。 「你也早点休息，有空了打电话。」 【嗯。】几秒钟后，方芝回復到。 陈念回到酒店沖了个澡，倒头就睡。 睡不着的时候就硬睡，把手机扔远点，把脑袋清空，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年轻的身体没有那么多的毛病，入睡很轻易。 一觉睡了六个小时，窗外晨光大亮，今年夏天格外地热，大清早便日光灼灼，刺眼得很。 陈念收拾完去楼下健身房跑了个步，吃早饭的时候和家里打了通电话，早早的到了拍摄现场，在等待的时候掏出包里的暑假作业，写了几页。 艺人到了现场，拍摄准时开始。 刚开始艺人助理看她脸嫩还阴阳怪气了几句，以为传说中的超厉害的摄影师「陈念老师」并没有来到现场，一套服装的拍摄结束后，便变得鞍前马后唯唯诺诺，给她递奶茶的时候手都在抖。 「没关系。」陈念道，「我不记仇。」 助理抖得更厉害了。 还是她家艺人过来给她解的围，漂亮的姐姐散发着迷人的香气，来到陈念身边看电脑里的照片，语气动作很是亲昵。 「早就听说陈老师厉害，好不容易才约到你的档期。」 「没有没有。」陈念指了指一旁桌上的作业，「我毕竟是个学生，学校也不给我减负。」 「这么用功呢。」姐姐靠到了她身侧，伸手越过她拿起了作业本，「让我看看现在的题难不难……」 两人聊了一会儿，气氛轻松愉悦。 去换第二套衣服前，姐姐搭着她的肩膀，给她指电脑屏幕里隐隐约约映出来的陈念的脸：「现在这样笑着多好看，待会拍摄的时候可别对我那么凶了啊，搞得我怕 怕的。」 陈念愣了愣。 她看了会屏幕里自己的脸，抓过一旁的拍花絮的助手问：「我拍摄的时候很兇吗？」 助手有些吓到：「没有啊没有啊……」 陈念：「说实话。」 助手：「不是凶吧，是比较认真，表情很认真。」 那的确是严肃过头了。 陈念琢磨了会，等再拿起相机，看到镜头里的人时，突然明白过来，自己为什么会凶。 她今天一整天都不是很愉悦，哪怕心里再怎么开解，哪怕理智再怎么强硬，在方芝成年的这一天没有陪在她身边，就是会让她觉得不爽。 相机里的人，如果是方知着就好了。 方知着有更精緻的五官，更漂亮的身段，更强烈的气质和几乎为镜头而生的表现力。 如果她的方案放到方知着的身上，被呈现出来的效果会超过百分之百，那是两个人的创作，而不是现在，一个人生拉硬拽的工作。 下午五点，拍摄结束，陈念浏览照片，思绪逐渐变得恍惚。 助手叫了她两遍，她才回过神来，道：「就这样吧。」 「嗯？」助手有些懵，「陈老师那这套到底选……」 陈念拍了拍他的肩膀，飞速地拿过自己的包，将自己散落在桌上的物品一把抓过，一股脑地塞进去：「你先挑，我看看你选的怎么样，邮件联繫我就行。」 助手：「陈……」 陈念转身便冲出去了。 她并不想被人一口一个陈老师叫着，她想听到那个声音，喊她陈念。 陈念，方芝总是这么连名带姓地叫她，带着点执拗，带着点生硬，裹挟着一些满溢的情绪。
第208页 她鲜少同爸爸妈妈亲朋好友一般，叫她念念。好像亲密便显得不够亲密，暱称便显得太过普通。 现在是下午五点十分，从这里回家，需要两个半小时，从家里再到方芝所在的m市，需要三个小时，路上给出十五分钟的意外，那么她便还有一个小时。 一个小时的时间，在21号来临之前，庆祝方芝的生日。 「师傅，开快点。」陈念道。 司机看了她 一眼：「小姑娘这么着急啊……」 陈念找了个她这个年龄最好用的藉口：「有考试，很重要的考试。」 司机一脚油门踩了出去：「放心，叔叔肯定把你送到！」 路上非常顺利，除了陈念有些狼狈。 她没来得及收拾自己，衣服还是拍摄时穿的那身，t恤牛仔裤，为了工作时方便，都是宽松版的，拉里拉垮。 在家里剪花时太着急，被长疯了的月季密密麻麻的刺划拉了好些口子，小臂和手上都有，大夏天的，遮也遮不住。 做了好久的项鍊，原本是打算方芝拍摄完回家再给她的，所以打磨得还不够完美，也没来得及找漂亮的包装盒，就这么随便塞在个旧手錶盒里，揣在她兜里…… 为了这两样东西，她专门折回家一趟，特别不理智，特别幼稚。 但那又怎么样呢，就像她突然地想要非见到方芝不可，她就是如此强烈地想要把这些看起来微不足道的礼物，亲手交到方芝手里。 来到影视城外的时候，漫天繁星，灯火通明。 急匆匆的陈念被保安拦住，道：「不能进不能进，这会不能进。」 陈念刚想开口说话，有人拉了她一把，道：「你也是知着的粉丝吧，二群的？」 陈念：「啊。」 女生指了指身后：「我是一群群主，拍摄还没结束，但剧组那边说了，会给我们时间。再等等吧，这会进去了也只能打扰知着工作。」 陈念：「……」 脱缰的理智被微微拉回，陈念转身，看到了一小堆粉丝，一堆鲜花，和漂亮的生日蛋糕。 陈念问：「你们等多久了？」 「不久，知着不喜欢我们浪费时间，所以我们也没提前过来。」女生指着那堆东西，赶紧解释，「活动范围也不大，就意思意思，毕竟是十八岁生日，有仪式感点。」 陈念此刻非常能够理解这种心情，点了点头。 方芝向来不喜欢粉丝给她搞些有的没的，从最开始出道的时候就这样，一直到现在也非常坚守原则。 因此她拥有了一群非常佛系，也几乎不搞应援的粉丝，开 个粉丝群都小心翼翼，生怕被方知着发现，提头点名。 「你这花……挺特别。」群主看了看陈念怀里抱着的月季，「红色玫瑰啊，不知道知着会不会……」 陈念：「这不是……」 群主：「能理解能理解，我们本来也想准备玫瑰来着，但最后想来想去觉得还是保险一点，毕竟玫瑰含义比较特别。」 陈念：「我……」 群主朝她挑挑眉：「试试吧，说不定呢，看看她喜不喜欢。姐妹你就当身先士卒，为群捐躯了。」 陈念：「……」 行了，这也不用她说话。 小妹妹们已经替她安排好了角色和背景。 关键安排得还挺合理，各路逻辑都没什么大问题，而且氛围渲染到位，搞得她也紧张了起来。 群主把她拉进了人堆里，给她发了条浅绿色丝带，帮她绑好在手腕上，这是方知着粉丝的标志。 大家大夏天却抖抖索索的，给偶像庆个生忐忑地像是要作弊进考场。 陈念也跟着她们抖了抖，突然有些不确定，她这么疯疯癫癫地跑过来，会不会打乱方芝的计划，会不会影响她的工作。 这些年愈发理智冷静，心性沉稳的方芝，到底打心里愿不愿意此刻见到她。 陈念低头，踢了踢脚边上的石子，怀里的花抱偏了，刺又扎了下手。 说红玫瑰也没错，花店里卖的玫瑰都是月季，她七岁时从苗圃大叔手里接过苗的时候，也没有想到这花在她家里开得红艷艷，真就是玫瑰的模样。 大门嘎吱一声，群主怼了怼她胳膊：「好了，进去了。」 陈念抬头，心跳一下一下，有人喊她：「姐妹，帮忙抬一下花篮。」 陈念空出一只手，把自己藏在了花篮后。 视线跟随着粉丝们，一步一步进了拍摄现场，然后便看到了那个在大灯下，仿若天外飞仙的方知着。 第87章 方知着的拍摄刚刚结束, 这是一部古风剧，她穿着层层叠叠的衣裳，在灯光的照射下, 身姿绰约，是谁看了都要惊嘆的地步。 陈念周围一阵隐忍的欢唿声, 不外乎「她好美」、「这是什么仙女」、「啊啊啊啊也太好看了」，陈念却在这乱糟糟的声音里, 脑袋清晰地冒出一句话。 方芝又变了。 不管分开的时间是几天还是几个月, 陈念没有参与的那些经歷总是会给方芝镀上一层新的光芒。 让陈念觉得有些微陌生。 剧组工作人员给粉丝安排了位置, 帮着大家把东西摆好，然后竖起手指小声道：「再稍微等一会儿啊, 剧组还有惊喜要送给知着。」 大家纷纷点头, 这会能看着人了, 也都不着急了，甚至巴不得能多待一会儿。
第209页 粉丝群在没有灯光的地方, 陈念更是隐在人群里。 拍摄结束，方芝向大家鞠躬感谢，转身准备回去车上卸妆，突然一声爆裂声炸开来, 吓得几乎所有人都抖了一下。 漫天的彩色碎花纸片飘落下来，在明亮的光源里像突然涌入的纷飞蝴蝶, 将方芝给包裹了个严实。 方芝捂着耳朵回身, 所有的工作人员和在场的演员都齐声沖她喊「知着生日快乐！！！」，画面美好得像是电影场景。 陈念身边的群主揉揉眼睛，要哭了的模样：「好感动啊，大家都记得知着的生日。」 「嗯。」陈念应了一声，静静地望着那鲜亮的方向。 集体的生日快乐喊完之后, 有几人上前同方芝拥抱，跟她说话，但说了什么，离这么远就不可能听到了。 能知晓的是，方芝的确是快乐的，她温温柔柔地笑着，唇角勾起，眉眼弯弯。 忽地，那边又传来一阵起闹声，有人从人群边缘出来，抱了一大束的百合花，递到了方芝面前。 群主激动得嗷嗷叫：「是于涵啊，是于涵啊！！！」 对，是于涵，方芝这部戏的男主，当红的一线男星，年轻帅气，演技也很不错。 这是方芝接的第一部 感情 戏比重很大的影视作品，当初剧本递过来的时候，陈念和妈妈研究了许久，才决定接下。 有一部分原因就是男主演员不错，是个优秀的搭档。 如今，陈念看着自己选定的男主走向方芝，笑容灿烂，举止亲昵又绅士，心情复杂。 方芝能和合作艺人相处得好，她很高兴。方芝能受到剧组的喜欢，她更高兴。但方芝和于涵被众人围着，一阵又一阵的起闹，这让她实在是……高兴不起来。 陈念偏了头，问群主：「我们要等到什么时候去？」 群主道：「快了快了，应该快了。」 但于涵不知道在说什么，五秒，十秒，十五秒过去，这花都没送完，话没说完。 陈念低头，看了看自己怀里都快变蔫的月季，好不容易上升的理智又掉了下去。 她伸手进兜拿出了手机，群主赶紧按住了她胳膊：「不能拍照，不然就剧透了。」 「我不拍。」陈念道，「我给我家里打个电话。」 群主：「哦哦，那可以。」 群主往后挪了挪，给陈念腾出了位置。 陈念缩到了粉丝群后方，拨出去了那个倒背如流的电话号码。 一声又一声的忙音，扯着陈念的心脏。陈念盯着灯光里的人群，终于，助理钻了出来，把手机递到了方芝手上。 方芝低头看了眼手机，转头沖大家笑着说了两句话，然后便抱着那束百合花出了包围圈。 剧组的人开始分散开来，方芝的身影逐渐隐没到角落的阴影里，群主焦急地四下张望：「怎么回事，不是剧组完了就该我们了吗？知着干什么去了？」 陈念的手机贴在耳朵边上，回答她：「接电话去了。」 群主：「啊，的确有可能，刚才好像有人给她拿了手机。那我们再等等，不急这一时啊，她生日，又刚下戏，肯定会有很重要的人给她打电话。」 陈念：「……」 陈念：「嗯，再等等。」 粉丝的确要再等等，但她不用等了。 方芝接起了她的电话，尾音拖得长长地道：「餵~~~怎么这么晚了 还没睡呀~~~」 「有点事。」陈念道，「你今天怎么样？」 方芝：「挺好的，刚下戏，准备回酒店了。」 陈念：「今天成年了，就没有点什么别的安排吗？」 方芝笑起来：「能有什么安排啊，明天一早还得起来上戏，不过我的戏份不多了，马上就可以结束了。」 「嗯。」陈念捏了捏手机，想起于涵那张脸，「剧本内容都拿得下来吗？有一段……男女主的爱情戏，哭得很厉害那块，你都没谈过恋爱，找得着感觉吗？」 找得着感觉吗？ 电话那端突然陷入了沉默。 一秒，两秒，都没有声音，只有从耳边刮过的同一处的风声。 陈念喉咙发紧，开始有些后悔，自己真的是太幼稚了，她和方芝之间，有什么话不能直说，非得这么拐弯抹角地试探。 以方芝的聪明，以方芝对她的了解，哪里会听不出她的试探，哪里会搞不清她拐得这些弯弯绕绕。 「我……」陈念想开口解释。 方芝却在这个时候打断了她的话，依然是那个笑意盈盈的声音，爽朗地道：「找得到啊，拍戏不用全靠体验，毕竟总会有我没法亲身体验的剧本，这部分靠想像力弥补就可以了。」 「嗯。」陈念的心高高提起，找不到那个放下来的时机。 方芝又道：「你放心好了。」 陈念：「嗯？」 方芝：「我虽然成年了，但没什么谈恋爱的打算，也没什么谈恋爱的冲动，不会乱搞的。」 陈念：「我不是说你会乱搞……」 方芝：「于涵那么帅，我都没感觉，今天有场戏ng了七八次，导演说我看于涵的眼神不够仰慕，啊，仰慕，这也太难了吧……」 陈念所有的猜忌全都吞到了肚子里去，所有的担忧也都化成一股轻飘飘的烟，只有刚才拨电话的那点冲动，像一簇火苗跳跃在心头，并没有被安抚。
第210页 两人聊了些日常会聊的内容，方芝嘆了一口气，感慨道：「要是你在就好了。」 陈念的火苗烘地蹿起来一截，烧得她嘴都骚了：「我在怎么着 ，我在你和我私奔吗？」 方芝没有任何的停顿，接得十分自然：「奔啊。」 陈念：「奔到哪里去？」 方芝那边又没了声。 陈念等了好一会儿，都没能等来回应。她恨恨地捏了自己脸一把，觉得自己今晚这张烂嘴压根就不该说话。 正想着说点什么找补一下，最好把前面后面的都补回来，就听到了粉丝们一阵欢唿。 陈念抬头，看到了走过来的方知着。 她手机还挨在耳边，目光已经落到了陈念身上，两人目光相接，陈念勐然爆发的尴尬像一把油，浇在了心头的火上。 方知着放下手机，弯起了唇角。 粉丝们嗷嗷叫着，已经疯了，他们用力朝方知着挥手，却不敢上前一步，生怕僭越了方知着划下的范围。 方知着突然开始奔跑，长发扬起，衣袂飘飘，最后的这段距离被她快速拉短，在眼花缭乱的瞬间，便冲到了粉丝面前。 尖叫声四起，方知着拨开人群，伸手抓住了陈念的胳膊，将她拉进了怀里。 一个无比紧密的拥抱，带着奔跑而来的冲击力，带着汹涌的唿吸，柔软香甜，极具热度。 陈念从头到脚，剎那便燃烧成熊熊大火。 「奔到你怀里啊。」方知着的声音带着笑意，在她耳边轻轻道。 陈念却已经有些反应不上来这是刚才未尽的问题的答案，只觉得手脚发麻，就连思绪，都不知道该往哪里而去。 周围的尖叫声有一瞬间的卡壳，但很快，就又掀起了更高的声浪。 方知着放开了陈念，微笑着同大家打招唿：「你们好啊，等了很久吗？辛苦了。」 群主眼泪都快下来了：「不辛苦不辛苦。」 她转身赶紧指了指身后的花和蛋糕：「我们就是想跟你说声生日快乐。」 方知着眉眼弯弯：「好啊。」 工作人员终于发现了这边的状况，将准备好的灯打开，这片阴影便变成了一个新的光明之地。 粉丝们按照计划，给方知着唱了生日快乐歌，给她戴了寿星帽，给她点燃蜡烛，看她许下心愿。 方知着操刀切开生日蛋糕，给每个人都分了一份，到了陈念这里，手里的蛋糕却转了个弯，给到了旁人去。 「你刚才没有给我唱歌，不给你。」方知着道。 陈念还有些呆，扯着嘴角笑了笑，粉丝们更是为了自己偶像的调皮哈哈大笑。 等合照也拍了，名也签了，群主心满意足地主动结束了这次应援，对方知着鞠躬道：「谢谢知着，十八岁要开心快乐哦。」 方知着沖大家挥挥手：「谢谢大家，回家路上要注意安全啊。」 群主退到陈念跟前，看到她垂着胳膊，拿在手里的花都打蔫了，忍不住催促她：「要结束了，快把花送过去啊。被抱了一下就傻了二十分钟了。」 陈念：「啊，这个，我不急……」 方知着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蹙了蹙眉：「离我的生日结束只有五分钟了诶，好可惜啊，都没有收到我最喜欢的……」 陈念勐地抬手，把花塞到了她怀里：「生日快乐。」 最喜欢的什么，不管是什么，都不该出现在现在的场景里。 周边粉丝还那么多，视线都落在方知着身上，灯光大亮，哪能把那些隐秘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 陈念的花，陈念的生日快乐，成功堵住了方知着不安分的嘴。 她笑起来，灿烂得仿佛得了便宜的小朋友，抬手挽住了陈念的胳膊，就再也没松开。 群主瞪圆了眼睛。 方知着沖她眨眨眼：「这是我朋友，刚才在和她开玩笑~」 第88章 粉丝群一散, 四下里安静下来，夜晚的影视城，像被时间遗落下来的神秘基地。 方芝抓住了陈念的手腕, 拉着她快步往回走。 陈念还惦记着自己没送出去的项鍊：「你等等，等等。」 方芝没回头：「等什么, 这边已经没什么事了。」 陈念：「我我我……」 她干脆手伸兜里去，把盒子摸出来, 硬塞进了方芝的掌心：「礼物, 生日礼物。」 方芝停住了脚步, 垂眸看一眼盒子，抬头看她：「不是已经送过了吗？今天早上到的。」 「那算什么……」陈念很是不满意, 「随便就能买到的东西。」 方芝被气笑了：「你现在真厉害, 好几万的限量包都不算什么。」 「那咱现在也算是个小富婆了。」陈念骄傲地挺起了胸膛。 方芝将盒子攥进手心里：「包挺好看的, 花也好看，这个也好。」 陈念：「你都没打开看看是什么。」 方芝继续往前赶路：「不用看我也知道好。」 陈念追上她：「你急什么啊……」 方芝：「换衣服卸妆, 然后沖个澡，就可以舒舒服服躺在床上了。」 陈念：「也对。」 辛苦工作一天，没什么比收拾干净躺床上更舒服的事了。 礼物不急着看，已经送出去了, 什么时候看都行。 陈念开启了小助理模式，跑到方芝面前去, 回头沖她伸出双手：「来, 花我帮你抱。」
第211页 「送人的哪有要回去的道理。」方芝把花往旁边藏了藏。 陈念：「？？？？」 方芝低头嗅一口，愉快地笑：「真香。」 陈念：「就这蔫儿吧唧的你也当宝，它不香，它哪里有什么香味。别人送你那么多花呢，刚才那个, 那个谁，花你放哪儿了？」 方芝：「都交给端端处理呀。」 端端是方芝的生活助理，已经跟了方芝两年，人踏实细心又聪明，将方芝照顾得很好。 陈念扯扯嘴角：「什么都扔给端端。」 方芝：「她喜欢搞这些的。」 四下无人，当空一轮圆月将方芝整个人照得莹莹发光，陈念心里那点骚动又冒出了点头，偏了偏脑袋，故意道：「那我叫端端来拿花。」 方芝眼皮一掀，看她，说的倒是直接，直往陈念心窝子里扎：「那能一样吗？野花哪有家花香，这可是我看着长大的，哪里都不去，就待我怀里。」 陈念：「……」 行吧，陈念顶着张红脸转过了身，这次久别重逢，方芝最大的变化大概就是骚不过吧。 好好一小姑娘，怎么长着长着就这样了呢。 以前聪明劲都往内使，只做不说，现在聪明劲也往嘴上使了，能说得很。 两人到了保姆车前，端端正在整理剧组和粉丝送来的礼物，看到抱着花的方芝和缀在她身后的陈念，眼睛亮了亮。 「念念你真过来了呀！！！」她沖陈念道，「我看来电显示的时候就有这预感！」 陈念沖她竖竖大拇指：「真聪明，不像某些人，都猜不到。」 方芝回头瞪她：「我没猜到吗？」 陈念想起那个拥抱：「啊……有点……迟……」 端端催促方芝：「快点把衣服换了吧，折腾那么久，肯定一身汗。外套穿上啊，别嫌热。」 「嗯。」方芝应了声，上车去换衣服，手上的花一直抱着，还真没给端端。 陈念没跟着上车，在旁边看端端收拾：「这么多呢。」 「是，我把多余的包装拆了扔掉，不然太占地方了。」端端皱着眉头认真工作，「谁送了什么也都记下来了，以后要回礼心里也有个底。」 陈念：「端姐辛苦了，我让我妈给你加工资。」 「诶，我就爱听你说这话，你说了我奖金肯定得涨。」端端笑得见牙不见眼的，「谢谢老闆。」 陈念往她跟前凑了凑，小声道：「那端姐有没有什么……那啥的事跟我说说？」 端端捂住了嘴，一脸严肃：「还真有，其实从前天开始，知着就让我注意手机，只要是你的电话，只要她没有正在拍摄中，就一定要第一时间拿给她。」 陈念：「……」 端端：「你送的 包她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想找张祝福的卡片吧，没找着。」 陈念：「…………」 端端：「但包她还是留下来了，说之后装她私人物品，就用这个包。」 陈念：「………………」 端端：「中午吃饭的时候，说那个盐煎肉没有你妈妈做得好吃，说你爸爸手艺也好，就你水平不咋地，懒得很……」 陈念抬了抬手：「行了，端姐，可以了，够了。」 端端一挑眉：「还可以吧。」 陈念：「可以可以。」 端端：「下次想听随时找我啊，我这素材多得很……」 陈念：「好好好。」 陈念往后缩了身子，再没敢跟端端打探消息。 这年头，不仅明星会成精，连她身边的助理都跟着成了精，也不知道这两人私底下到底说过什么，安排过什么，怎么就在这种时刻，恰到好处地扎着陈念的心。 半个小时前，她看着人群中的方知着，还略略地生发出一点：她长大了，她拥有了一切，她大概不需要我了的酸涩感慨。这会陈念真想穿回去抽自己那时候的脑门两巴掌。 芝芝那么盼着你来，你竟然现在才来。 你来得晚也就算了，竟然还怀疑她对你的感情！ 她是那种去了花花世界就忘了家的人吗！她那么好！赚的第一笔钱就给家人买礼物，这几年，给家里把车换了，房也换了，但凡有空闲时间就和家里打电话，好不容易的假期从来不自己出门玩，要旅游也带着全家人，这种小姑娘！全天下有几个！ 你竟然还怀疑她！！！ 陈念抚了抚自己的脑门，懊悔不已。 方芝拉开车门，探出脑袋：「我换好了。」 陈念赶紧过去，关心他们家的大宝贝：「凉不凉啊，热不热啊，车上空调温度还可以吗，妆还没卸呢啊，回去卸吗，要是累的话我帮你卸啊……」 方芝非常精准地插话：「好啊。」 陈念盯着她那忽闪忽闪的眼睫毛：「哦。」 端端收拾完了东西，一股脑塞进后备箱：「走咯，回去睡觉咯。」 陈念被方芝拉上车，同她并排坐着，方芝换上了舒适柔软的长衣长裤，跷腿的时候露出一截白嫩的脚腕。 「你真白。」陈念看了她脚腕一眼，抬头又去看她露出来的一片锁骨，「整天在室外，还晒不黑。」 「我能不晒的时候就不晒，再热也会穿长裤，再忙也会涂防晒霜……」方芝偏头看她，勾着唇角笑，「你学学我，也就白了。」
第212页 「我白不了，我天生就这肤色。」陈念把自己的胳膊支棱到方芝面前给她看，「我最多也就这样了，不过这肤色在时尚圈挺受欢迎的，健康小麦色。」 方芝抬手捏了她胳膊一把：「受谁欢迎啊？」 陈念：「嘿嘿，之前去拍摄，有人还以为我是模特呢。」 方芝盯着她看了会儿：「你是能做模特。」 大概是亲人眼里出西施，陈念个高骨肉匀称，在方芝这里就都能当模特了。 陈念收回手，躺倒在座位里：「我才不，模特要饿着，我捨不得饿我自己。诶，你肚子饿不饿，晚上要吃夜宵吗？我觉得偶尔吃一次也没事。」 方芝不甚在意：「你吃我就吃。」 有了陈念在车上，一路上车里的话题就没断过。 到了酒店，陈念被扣上一顶棒球帽，两人脚步匆匆地进了电梯，脚步匆匆地穿过楼道，脚步匆匆地刷卡进屋。 进入房间，终于彻底放松下来。 方芝踢了脚上的鞋，光脚踩在地毯上，抬手将自己散着的长髮扎起来：「不是要帮我卸妆吗？快点。」 陈念：「好勒好勒女王陛下。」 酒店套间里有巨大的梳妆檯，光线明亮，专为艺人而定。 方芝坐下身，将卸妆的物品拿出来，一一指给陈念看：「先用这个敷一下眼睛和嘴唇，然后用这个擦脸……」 陈念点头记下：「好的好的，了解了解。」 方芝拉过凳子，示意陈念也坐下，然后闭上了眼：「来吧。」 来吧。 其实让陈念来，哪有她自己卸得快。 但这种向来亲力亲为的事情，交给对方去做，就总会让心底有一丝愉悦的慰藉。 方芝有，陈念也有。 方芝闭上眼的那一瞬，陈念便觉得自己被赋予了伟大的任务，是足够亲密，才会有的伟大任务。 方知着这张脸，这张青春的脸，值钱的脸，迷倒了无数粉丝的脸，坦然地落在她手里，任由她折腾。 陈念憋了一口气，手上越小心翼翼，心里便越汹涌澎湃。 方芝的皮肤触摸在指尖，是果冻一般的柔软质感，方芝长而翘的睫毛，有自带的温柔的弧度。 方芝的鼻樑，会让人忍不住用手指一路滑下去，到达鼻尖，轻轻一点。方芝的嘴唇，方芝的嘴唇…… 陈念垂眸，盯着这个位置，两秒之后，将手里沁了卸妆水的化妆棉，煳了上去。 还是盖着比较好。 第89章 陈念折腾了好一会儿, 最终还是方芝按住了她的手：「行了，我来吧。」 陈念挺不好意思：「我这马上就结束了……」 方芝擦了擦眼睛，睁开眼, 看着掉在颧骨上的睫毛膏，停顿了好几秒：「是的, 马上就结束了。」 她起身推了推陈念：「所以你先去洗吧，剩下的我来。」 陈念手上还攥着几片棉片, 就这样被人推进了浴室里。 陈念：「我……」 方芝关上了浴室门：「待会缺什么我给你拿。」 这趟流程两人倒是熟悉得很, 从小到大长在一个屋子里, 陈念忘带什么，在浴室里嗷一声, 方芝就会伸进一只胳膊, 非常地急人所需。 两人都收拾完时间已经很晚了, 陈念躺倒在方芝的单人大床上，划拉了下胳膊腿：「这酒店环境还不错。」 方芝坐到她身边, 长发盖住了半个肩膀，手里拿着陈念那个旧手錶盒子。 「是什么？」方芝问。 陈念凑过来：「打开看看呗，其实准备的时间有点短……」 方芝打开了盒子，看到了摆的整整齐齐的银质坠子。 陈念的声音就在她耳边：「我自己设计, 自己融，自己打的。但是磨得不够好, 边边角角还有些刺挠……」 方芝捏起那坠子, 在灯光下仔细端详。 很小的一枚，设计得很绝妙，圆形镂空，她换着方向去看，可以看见他们一家四口的剪影。 陈念还在巴拉巴拉：「链子是买的现成的, 哎，我技术没到能打链子的地步。其实你看了意思意思就行，我可以再拿回去磨磨，搞得更漂亮点……」 「已经很好看了，我很喜欢。」方芝将坠子攥进手心里，偏头问她，「你还有什么其他的要和我说的吗？」 陈念顿了顿，笑开来：「希望你生日快乐，明天快乐，后天快乐，每一天都快乐。」 方芝：「还有呢？」 陈念：「事业顺利！收视长虹！学业顺利！考入喜欢的大学！」 方芝：「还有呢？」 陈念拨了拨脑门的刘海：「我和刘春花女士陈军杰先生 是你永远坚强的后盾，再其他的，我觉得也不必……」 方芝：「其他的什么？」 陈念盯着她，方芝与她对视，一点儿都没有就此甘休的意思。 陈念只得往后一倒，放弃挣扎：「其他的，什么成年了就能谈恋爱了，去酒吧了，抽菸了之类的……我也不是说我反对，我就是……也不会支持你怂恿你干这些事，就，18岁的确是个很重要的年龄阶段，但也没必要刻意为了这个界限，去做一些原本也没在你计划内的事……」 青春期是个躁动的时期，冲动，叛逆，无处发泄的荷尔蒙会让年轻的孩子脱离原本的生活轨道。这脱离，不一定好，但也不一定坏。
第213页 陈念活了两辈子，知道这事不能靠说教，也不能生堵，但真到了方芝身上，她就忍不住自己这张叭叭的嘴，总觉得自己说两句，说不定方芝就听了呢。 方芝听了，说不定就会少走一些弯路呢。 真的是，讨厌的大人啊。 脑内斗争至此，嘴巴上也就停了，陈念盯着酒店的天花板，陷入了沉思。 「累了吗？」方芝问她。 陈念无声地点点头。 方芝站起身，将盒子收进包里，然后关了灯：「那就睡吧。」 一张被子，两个人，是鲜少会有的状况。 好在床大，是真大，以她俩这身段，再来两个也睡得下。 灯光熄灭之后，屋子里陷入短暂的黑暗，陈念只感受得到方芝掀开被子上了床，轻飘飘的，像落在海上的一片云。 没了视觉，其他的感官都活跃起来，淡淡的甜味钻进鼻孔的时候，陈念忍不住吸了吸鼻子，问道：「你用香水了吗？」 「没有。」方芝的声音和她一样清醒，她动了动，热源便往陈念跟前靠近许多。一只胳膊伸了过来，「是这个味道吗？」 陈念的视力恢復了点，盯着面前莹白的胳膊，没动：「是。」 「粉色的那个沐浴露，花香的。」方芝收回了胳膊，但人并没有远离，声音就贴在陈念的肩膀处。 陈念翻了个身，背对着方芝：「嗯，挺好闻的，那我下次也用那个。」 方芝问她：「这次多陪我待几天吗？」 陈念：「嗯，待两天。」 方芝很开心：「好。」 她答应着好，手便已经搭了过来，落在陈念腰上，松松垮垮。 陈念闭了闭眼，避不开只能清心。 方芝却一点儿都没有困了的意思，小声同她说话：「你今天过来我很高兴，那会我们打电话的时候不就说了吗，我暂时不会谈恋爱的，我对和他们谈恋爱没兴趣。抽菸喝酒也不会，没什么意思，除非拍戏需要，会做做样子。」 陈念道：「现在没这种剧情吧……」 「没。」方芝摇摇头，不知道怎么着，她们两个人的距离就愈发近了，这种轻微的动作，抵在陈念背上，像细小的电流，可以通往四肢百骸，「我们古装剧里酒瓶子装的酒，都是白开水，有时候镜头拍不到了，碗里都是空的。」 「嗯。」陈念轻轻地应她。 「你要听点我们拍摄的事吗？」方芝问她。 陈念：「如果你睡不着的话。」 「那说会儿吧。」方芝的胳膊还是那个位置，脑袋也依然是那个位置，一点儿都没挪动，「前两天发生了件挺好玩的事……」 两人聊到月影晃动，星光黯淡。 身体从僵硬到放松，绷了一整天的意识，也终于落入昏沉。 第二天起床是慌乱的，方芝有些睡过了头，端端电话催到第三遍，她才睁开了眼。 等她跳下床了，陈念才清醒过来，连忙帮着收拾东西拿衣服，急匆匆地出了门。 之后，方芝上戏，陈念要么和端端一样，坐在小板凳上在片场等。要么自己一个人待在酒店，抱着电脑忙自己的工作。 说是待两天，就真只待了两天。方芝不忍心让陈念老等着她，而陈念的确还有很多事情要忙。 分开的时候，方芝给了陈念一个大大的拥抱，比起来时的那个拥抱，这个时间更久一些，人也要更加柔软一些。 两人身高相当，方芝下巴搁在陈念肩头，同她说话：「我十八了，你也快了啊。」 「还有两个月，」陈念道，「那个时候你应该闲着。」 「嗯，闲着。」方芝点点头。 「硌着我，小尖下巴……」陈念笑着抚了抚她后脑勺。 方芝的工作安排陈念很清楚，这部戏快要结束了，后面再飞两趟国外录制两首合作歌曲，就可以暂时休息下来。 陈念把每件事的时间节点都记在手机里，设置了闹钟。特别重要的点，她还会在日历本上标一遍，日历本就挂在她卧室门背后，每天回家都看得见。 飞回安良后，处理完手上最后一个私单，陈念便同所有的高中生一样，背起书包走进学校迎接新学年。 今年是很重要的一年，陈念升入高三，即将面临高考。 当然，这是校长、老师、家长这么认为的。 陈念并不紧张，一是她把这些课本知识从小到大学了两遍，早已烂熟于心。二是以她现在手上握着的金钱和资源，她压根不用愁自己读什么大学，学什么专业。 说白了，哪怕不上大学，她也可以很好地过一生。 所以开学第一周，校长动员完班主任动员，班主任动员完身边的班干部同学挨个动员，都没能启动陈念的学习欲。 同学们趁着新鲜埋头苦干的时候，她拿课本挡着脸查最新的流行趋势，同学们上课认真听讲的时候，她看着奋笔疾书的老师想方知着的花路后面要怎么走。 一周后，班会上，班主任肖老师的粉笔头砸在了陈念的脑壳上：「陈念，你是不是又在发呆？」 「老师我没有。」陈念站起身，乖巧回答，「我只是有些近视。」 肖老师：「近视看不清我在哪儿吗？近视要看窗外？」 陈念：「老师，对不起，是偶尔有些斜视的那种近视。」
第214页 四下窃窃地笑，气得肖老师啪啪地用黑板擦拍讲台：「你们有些人啊，不要仗着自己以前成绩好就得意洋洋，现在还有多少天！三百天！三百天不到！我跟你们说，三百天可以干很多事情，可以让你从年纪前十掉到班级倒数第十，也可以让你从倒数变成正数！关键看你怎么学！！！」 这一说起来，没个二十分钟是停不下来 的。 陈念站着，没老师的批准她不能随便坐下，但站着也挺好的，学生一天坐的时间太久了，会踏屁股的。 她个子高，坐的位置偏后，又喜欢晒太阳，所以靠着窗。 这会窗外树影斑驳，阳光洒进来一小片，就落在她的课桌上，陈念垂眸看那些光里的小浮尘，觉得可爱得很。 「好了。」肖老师突然结束了她的话题，比陈念预计的时间少了有五六分钟。 陈念抬眼看向她，刚好对上了肖老师的视线，肖老师嘴巴还没张，陈念：「老师，我真的知道错了。」 肖老师挥挥手，都不想再看她：「行了行了，坐下吧。」 陈念活动了下腿脚，准备落座。 肖老师：「还有一件事，得说一下。我们班有一位同学比较特殊，因为一些原因没能和我们一起开课，今天，她回到了学校。希望大家热情地欢迎她，把她当我们最普通的同学、好友，和她一起努力备战高考！」 四下譁然，陈念撅着的屁股顿住，又伸直了腿。 她还是站着吧，站得高看得远。 谁都知道方知着分到了他们一班，报到那天分班名单前一班的学生看到方知着的名字都嗷嗷叫。 只是那天大家没能见到方知着，开学了也没能见到，现在一周过去了，终于等来了这位特殊的同学，都兴奋得很。 但方知着并不应该在此刻出现，按照陈念的计划表，她现在也就刚杀了青，要准备新歌的录制了。 难道还有比她陈念更熟悉方知着行程的人吗？ 陈念伸长了脖子，倒要看看，是小骗子瞒着她自己偷偷跑回来了，还是他们班还有什么奇人配得上班主任这样的隆重介绍。 肖老师：「陈念你干嘛呢？」 陈念啪啪鼓掌：「老师我准备欢迎新同学。」 肖老师：「新同学要你……」 话没说完，教室门外闪出一个身影，虽然和大家穿着同样的校服，但就是亭亭玉立格格不入，一出场就带着光环特效，明艷不可方物。 同学们都瞪大了眼，方知着走上讲台，站到老 师身边，先同老师笑着点点头，又向同学们微笑着鞠了个躬：「大家好，我叫方芝。今天才来和大家一块儿上课，非常不好意思。」 她户口本上的名字一直没改，上学便也一直叫的方芝。 但他们学校初中部和高中部校区是在一块的，中间就隔了道栅栏，方芝在超级新星赛成名时，所有人都知道了方知着这个名字。 从此以后，每升一级，每分配到一个新的班级，都要有此刻的场景——大家激动兴奋地欢迎大明星方知着。 哪怕其实有好些同学早就和方知着一个班过，哪怕他们班上有个人和人家一块儿住了十年多。 还是要嚎叫，要热烈鼓掌，要把一切学校里的陈规旧俗都打破，吹着口哨迎接一位不走寻常路的同学。 方知着在大家的欢唿声里抬起头，唇角弯弯，眸若星辰。 肖老师用力地往下压手：「别喊了别喊了……」，却无济于事。 直到喊得别的班都蠢蠢欲动，喊得别的班的老师都探出头来观望，喊得肖老师把黑板擦摔到了地上，这才消停下来。 肖老师指了个位置：「那个，方芝，你先去坐下……」 班里所有空位四周的同学都挺直了嵴背，兴奋得脸颊发红。 方芝抿唇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地询问：「肖老师，我可以坐陈念身边吗？」 班里又开始炸出嚎叫。 肖老师：「你们干什么！你们干什么！」 陈念终于出声了，像个在这学校里混了十年的老油条：「大家安静，安静，听老师和新同学说话。啊，刚才新同学说要坐我身边，当然可以啊，我身边正好没人。」 陈念身边正在看好戏的同桌：「？？？？」 陈念踢了他凳子腿一下：「他临时坐这儿的，要我给他讲题。」 方芝低了下头，再抬起的时候，酒窝里像盛了蜜。 肖老师皱着眉头，心情复杂，还待再开口，陈念给了她个无法拒绝的理由：「那个，主要是，我给方芝同学当同桌好些年了，处理各种应急情况都比较有经验。」 肖老师：「……」 方芝这时候还偏偏加了一句：「对，她是我的小助理。」 第90章 在同学们的嗷嗷声中, 方芝再一次顺利地成为了陈念的同桌。 班主任没能安抚下来情绪，课堂时间便到了，最后只能饱含深意地伸手指了指, 走下讲台出了教室。 老师走了，教室里反而有短暂的安静, 而后便沸腾起来。 往常一下课就会唿啦跑出一半人的教室，这会儿基本满员, 不管表面上装作在干什么, 眼睛实际上都在瞄方知着。 平静无趣的高三生活里扔下了一个大明星, 可真是没有比这有意思的事情了。
第215页 不一会儿，有人出了教室, 而后再回来的时候, 班里便多了些外班的同学。 还有些在教室外面, 扒着窗台往里看，脖子伸得跟小羊驼似的。 而所有目光的中心, 却并没有在意这些目光。 方芝在整理自己的桌兜，之前坐过人，里面的东西没拿干净。男生几乎弯着腰从她手机接东西，全程都没敢把头抬起来过。 陈念就在一旁盯着人看, 从头看到脚，再从脚看到头。 男生拿完了自己的东西, 方芝掏出湿巾将桌兜里仔仔细细地擦干净了, 问陈念：「小助理，都不帮忙吗？」 「帮，帮。」陈念乐呵呵的，从兜里抽出个塑胶袋，将方芝清理出来的垃圾全部装了, 然后指挥被赶到后排去的前同桌，「帮忙把这垃圾扔了，谢谢啊。」 男生瞪了陈念一眼，提着垃圾红着耳朵走了。 方芝勾了勾唇角：「你倒是会指挥。」 陈念：「你挡着呢，我不好出去。」 方芝作势要起身：「那我给你让位子。」 「哎哎哎，」陈念笑着拉住了她胳膊，「行了行了行了，我这不是怕我走了，是吧，前是狼后是虎的，到时候你多麻烦。」 「有你这么形容自己同学的吗？」方芝抬眼，看了一圈，如果对上了同学的视线，就微笑一下，「我觉得大家挺可爱的。」 陈念这会满心欢喜，脑袋里压根没想别的事：「大家里包 括我吗？」 方芝偏头看了她一眼：「包括吧，今天傻憨憨的。」 被人说傻，就跟被人夸了似的。陈念嘴角都快扬上天了。 方芝还在那整理书本，摆东西，陈念晒着热烘烘的太阳，干脆趴在了课桌上。 有一点点光落在了方芝的发梢上，一个单马尾也扎得分外漂亮。 「这次回来停多久啊？」陈念问她，「tl那边最迟后天就得过去吧。」 「不过去了。」方芝道，「停到高考结束。」 陈念：「！！！！」 方芝解释：「那两首合作单曲还是会录，分开录，后期合成。别的工作能推的都推了，不能推的也都剩了些散活，周末飞一趟就解决了。」 陈念震惊得嘴巴半天都没合上：「真的？」 方芝收拾好了东西，偏头看她，表情很严肃：「真的。」 陈念眼睛里渐渐有了些慌张，她支棱起身子：「你就这么担心高考的吗？」 方芝没说话。 陈念：「以你的成绩，你都担心高考的吗？」 方芝还是没回答。 陈念已经被自己的脑补吓傻了：「你肯定要考艺术院校啊，艺术生不是文化课分不用太高吗？这你都要提前这么久回来学习了吗？」 方芝嘆口气，收回了视线：「你就当是吧。」 「卧槽。」陈念勐地翻开了桌上的课本，「那我也得努力了，我我我，我不能给我爸妈丢脸。」 班会后有节小自习，陈念写了半节课的笔记，做了半节课的题。 笔记是给方芝写的，整理了下复习的要点。题是给自己做的，我国的应试教育就是如此，不管你重来几辈子，高三也总会有你不会做的题。 下课之后，有四十五分钟的休息时间，可以去吃个饭，运动运动，然后回到教室上晚自习。 通常这个时间，大家都跟放假了一般开心。陈念却站起身问方芝：「我们吃完饭就背书吧，你背什么？」 方芝：「……」 陈念替她做了决断：「歷史吧，你记时间不太准 。」 方芝：「…………」 自顾自地拿了书，陈念拉着方芝的手腕往外走。 刚走到教室门口就碰到了林天意，林天意眼睛亮得像灯泡：「芝芝你真回来了啊！」 他这一喊，声音不小，旁边的同学都看了过来。 林天意这几年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疯狂减肥，拼命锻鍊，人很快便只往上抽，不往横发展了。 瘦下来之后，身体轮廓出来了，五官都鲜明了起来。大眼睛高鼻樑，皮肤遗传了妈妈，又白又光，整个脱胎换骨，变成了可以在学校里横着走的大帅哥。 现在，大帅哥站在大明星面前，亲切地叫着暱称，兴奋之情溢于言表。周边的女生们已经捂住了嘴，一副磕到了的表情。 陈念抬起胳膊肘，怼了他一下：「你在这干嘛啊？」 林天意：「来找你和芝芝啊。」 陈念给他使了个眼色：「别这么叫。」 林天意愣了一下，赶忙改口：「那个，就，我上次借你的书，你看完了吗？」 表情特呆，演技太差，但浑身上下透着乖巧，和如今这高大帅气的外表一点儿都不相配。 陈念要被他逗笑了，挥了挥手：「行吧，走，去吃饭吧。」 林天意：「诶！」 陈念在他后背甩了一巴掌：「前面带路。」 林天意赶紧跑前面去了，同学多的地方他再没敢回头同方芝说话，直到出了校门，拐进了条安静的巷子，这才放缓了脚步，缀在了陈念身边。 陈念正同方芝说他：「人现在不一样了，啧，一堆小姑娘给塞情书。上学期末校园 篮球赛拿了个mvp，情书收不过来了，跑来求我假扮他女朋友给他挡桃花，哈哈哈哈笑死我了，这些年泡沫偶像剧真的没白看……」
第216页 方芝眨了眨眼，看了看林天意，又看向陈念：「篮球赛你没参加？」 「没啊，咱们学校女队不行，我在女队里就是欺负人。」陈念抻了抻胳膊，「我又不能去男队。」 「嗯。」方芝应了声。 林天意突然 插进来一句：「你也没给我当女朋友啊，太不够哥们了。」 陈念乐呵呵的：「你都叫我哥们了，我怎么给你当女朋友。我说我是你女朋友有人信吗？」 林天意一脸难以言喻的表情。 方芝道：「高三了，好好学习，不要老想着这些无聊的事情。」 「对！」陈念欢快应声，「好好学习！以后你过来找芝芝就说找我，也不要叫得太亲密，不然我还得花钱清你两的绯闻。」 林天意嘴快噘天上去了：「你也想得太多了……」 三人非常奢侈地进了家火锅店，催着店主用最快的速度上了菜，然后喝着饮料干着杯，食物太美味，连话都没时间多说。 从店里出来的时候，晚自习的第一遍铃声已经遥遥地打了一遍，陈念拉着方芝的手，飞奔在回学校的路上，书在她怀里一颠一颠，一个字都没看。 在老师进来之前，两人堪堪落座。一身的火锅味，刺激得周围好多人吸熘鼻子。 老师拿着杯茶，坐在讲堂上看报纸，晚自习太安静，陈念不能同方芝说话，便悄悄给她写小纸条。 【看书吧。】 她写到。 真是一句废话。 【好啊，一起。】 方芝回復她。 陈念憋着气笑，觉得她俩真是两个废话小达人。 方芝重回学校适应得非常良好，功课一点都没落下，甚至还超前预习了好多。 她上课听课认真，下课后作业会早早交上去，和同学们相处得也很好，真有粉丝拿了专辑过来签名，会微笑着和他们聊天。 当然，对于班主任肖老师来说，方芝同学来到一班，最大的好处是拉高班级平均分，以及班级表演冠绝全校，以及压制陈念。 陈念，一个神奇的学生。明明不干坏事成绩又好，但很多时候就是会气死人。 周六，高三还要再上半天的课，主要用来实战实测，教室里一片唰唰声，都是在做卷子。 考试考一早上，出来的时候各个精神萎靡， 腰酸背痛。下午教室依然为他们开放，可以来上自习，也可以选择回家。 陈念原本打算带方芝回家，林天意却早早地蹿了过来，说要找她打比赛。 「哪有那个劲啊。」陈念并不乐意，「我要回家睡觉。」 林天意急得直皱眉头：「陈念陈念给我点面子，四中的约了好久了，我们没你真不一定打得过。」 「打不过就打不过呗，篮球，是一项强身健体的运动。胜负心不要那么重，开心就好，开心就好。」陈念说完抬腿就走。 林天意急中生智，沖方芝道：「方芝！你就不想看看念念现在球打得怎么样吗？」 陈念：「你！」 林天意：「那个时候还是你让她报的篮球社呢！她现在打得可好了！我们球队的名人！粉丝比我还多！都是女粉！！！」 方芝停下了脚步，转身道：「好啊。」 陈念：「好什么好，回家睡觉了，你明天一早还要飞北市。」 方芝不甚在意：「今天晚上睡来得及。」 陈念：「还有作业呢！」 方芝：「我写不完你就帮我写。」 陈念：「你字那么好看我怎么帮啊！」 林天意凑过来，小小声：「芝芝芝芝我字好看我帮你写……」 陈念跳起来打他脑袋。 有了林天意这个叛徒，陈念不得不答应了下午的比赛。 中午三人干脆便没回家，反正回去了家里也没人，两家手里的店加起来都可以绕学校一圈了，爸爸妈妈现在都是大忙人。 吃过饭，休息了会，林天意便拉着陈念要去现场准备。 方芝跟在他们身后，来到了校体育馆，这个点，体育馆里人多点正常，但多成这样就不正常了。 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挤满了人，就差往篮球场中央摆几张桌子，大家一块吃席了。 陈念警觉起来，拉着林天意挡在了方芝身前：「怎么回事？这么多人。」 林天意也傻了：「可可可能，四中，粉，粉丝多……」 陈念抬头瞄了 一眼：「哄谁呢，就那几个歪瓜裂枣，上次跟八中的颜值队打也才几个人看。」 林天意：「可可可能，你，你粉丝多……」 「我真是……」陈念气不过，又朝他脑门甩了一巴掌。 被打疼了，林天意终于沮丧地承认了事实：「都是来看……方知着的。」 陈念：「你跟他们说了芝芝会来？」 林天意：「我没说，我只说你会来。」 陈念反思了下自己和方芝在学校形影不离那样：「好吧，一个道理。」 林天意勐然转过身，长大了还挺有男子汉气概：「芝芝在这里确实比较危险，算了，你们回家吧，剩下的事交给我。」 方芝却抬头道：「没关系。」 陈念看向她，方芝看着一堆堆的人群，有一小撮女生站在离比赛场地最近的位置，旁边放着一箱水，身上穿着一中的拉拉队服。
第217页 「没关系。」方芝重复了一遍，回眸对陈念笑了下，「我想看你打球。」 第91章 方知着的到来, 让赛场沸腾。 沸腾的不光有围观群众，还有赛场上的球员。 几乎所有男生眼里都冒着光，方才吊儿郎当的姿势也都收了, 一个个都肌肉紧绷起来，摆出了自认为最好看的动作。 「哐。」有人跳起, 投了个三分。 林天意看过去，瘪了瘪嘴, 说：「看那骚样。」 陈念翻了他个白眼, 带着方芝去找了个观看比赛最佳最近的位置, 给她把凳子擦干净，让她坐下。 附近的男生女生都一脸激动, 有很多人拿起了手机来拍。 时代的发展就是有这个弊端, 每个人都能光明正大地窃取别人的影像。 陈念回头, 想找啦啦队那边要瓶水，方芝拽了拽她的衣领, 问：「你穿这样打球吗？」 陈念转头看她，笑着道：「我们有队服，他们肯定帮我拿了。」 方芝：「像他们穿的那样的大背心吗？」 陈念看了眼，乐得不行。 她明白方芝的担忧。球服大背心腋下开得实在太大了, 男生还好，露了就露了, 女生就十分地不可。 「放心吧, 我套在短袖上。」陈念扯了扯自己的衣服。 「嗯。」方芝道，「不用太拼命，我随便看看，你随便打。」 「明白。」陈念嘴上这么答应着，心里一点都没这么想。 平时她的确打着玩的心态居多, 但今天，不仅是和四中的比赛，主要是看的人太多了。 虽然这些人是来看方知着的，但方知着是来看她的啊。 她不管怎么样，也不能给方知着丢人吧，不然这些人拍着照片出去瞎说：哇，方知着的朋友打球也太烂了吧。 啊这，陈念没法接受。 林天意过来，递了瓶饮料给方芝：「喏，喝这个。」 方芝接过，道了句谢。陈念瞄了眼，饮料是方芝喜欢的口味。 「小子挺有心。」陈念偏头看林天意。 林天意手里的另一瓶递给她：「别吃醋，你 也有。」 陈念：「……」 方芝接了过去：「你这会要喝吗？不喝的话我帮你拿着。」 「这会不喝。」陈念道。 她看着林天意说的，林天意被她看得心虚，抬手在自己嘴巴上轻轻拍了一下：「对不起我错了，都怪他们一个劲地骚。」 陈念不咸不淡地：「行吧，原谅你。」 林天意往旁边一闪，露出跟在他身后已经搓了好一会手的两个人高马大的男生：「让他们在这儿，保护方芝。」 这是真的挺有心的。 现场这么多人，虽然大家都是学生，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两男生都是篮球队的，平日里陈念有接触，是两个正直善良又有劲的好孩子。 「谢谢。」陈念笑了笑，走过去一人胳膊上拍了一下，「打完请你们喝奶茶。」 男生道：「我要两杯芝芝念念奶盖乌龙！」 陈念大方得很：「没问题！」 一切安顿好了，陈念放心地去换了衣服上了场。 大家绕着半边球场跑了两圈热身，便正式进入了比赛。 不管是一中还是四中，都打得非常认真。 被方知着吸引走的注意力很快就回到了球场上，激情热烈的比赛永远都有看头。 陈念当然是其中最特别的一个。 一米七多的个子放到男队里，实在是小巧玲珑。她又是细长的身形，正面对抗完全吃亏，于是脚法出众，带球过人灵活得像一根海里飘摇的水草。 球队配合很默契，有好几个人都是一路从初中打上来的。 本来球队主力在另外一个男生身上，但今天这男生不知道怎么想的，临到关头，总是会把球传给陈念。 陈念接到球，躲过一人，轻松上篮。 球进了，嚎叫声四起，啦啦队的妹子摆了个统一造型，「耶！」，加油加得十分可爱。 陈念落地的时候，扎起来的高马尾轻轻一甩，回头看向方芝。 方芝自然在看她，两人对上视线，陈念笑起来，方芝轻轻地为她鼓了 鼓掌。 美人笑靥如花，目光都落在你身上，陈念突然就十分切身地理解了场上众人的拼命。 不仅拼命，还要拼得姿势好看。 再开始的时候，四中防陈念便防得很紧了。 两个又高又壮的男生围着她，很难突破。 陈念给队里打了个手势，示意不要再传球给她。 林天意瞄了她一眼，朝她跑过来，把那两个男生围了，让谁都脱不了身。 陈念都快给逗笑了，直接喊他：「你来干嘛？」 林天意中二上身：「保护你。」 剩下的人变成了三对三，没几秒钟，主力跳投，空心三分稳妥进篮。 欢唿声热烈，围着陈念的人散开，林天意凑到陈念跟前，低头道：「王力今天心思很多啊。」 王力就是他们的主力，个子高体力好，长得比不上林天意，但在普通男生里不算丑。 陈念看了王力一眼，王力正帅气地奔跑。 「大家不都一个心思，」陈念笑着道，「谁嫌弃谁啊。」 林天意：「我就没有那种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心思。」
第218页 「你没有吗？」陈念睨他一眼。 「拜託！」林天意脸红得不行，「我可是从小看着芝芝长大的。」 陈念拍了拍他胳膊：「那你就好好比赛。」 林天意为了证明自己，卖力得很。 作为场上男生里最好看的一个，卖力卖得十分自然，一点都不做作。 分数很快拉开，四中落后一中快二十分。 一中队长叫了暂停，林天意装模作样地把大家聚到一块，美其名曰商量战术，其实暗搓搓地夹带私货让大家认真比赛。 啦啦队的女生们过来，几乎每人对应一个，给队员们递水。 头髮上绑着红蝴蝶结的妹子水刚朝向陈念，不远处的方芝便开口叫道：「陈念。」 陈念回头看向她：「诶！」 方芝对她勾了勾手。 陈念抛弃了兄弟们，转身便朝方芝小跑着过去：「怎么了？」 「 喝水。」方芝把手里的饮料拧开，递给了她。 「嘿，我这待遇。」陈念拿过水，咣咣咣，一口气就下去了小半瓶。 「擦一下汗。」方芝递过来毛巾。 陈念接过毛巾，有些疑惑：「哪来的？」 「干净的。」方芝道，「我刚让小刚去买的。」 小刚是林天意给方芝安排的保安之一，陈念擦了擦脸，半蹲在了方芝身边，眉眼弯弯：「你还指挥人家呢？」 方芝：「他自己要去买东西，问我要什么。」 陈念：「擅离职守啊。」 方芝：「没人也行，打起球来就没人关注我了。」 陈念往四下里瞅了瞅：「真的吗？」 方芝拽着她的马尾把她的脑袋拉了回来：「真的。」 暂停的时间很短，球员们很快又上了场。 蝴蝶结女生还站在原来的位置，盯着方芝看了许久。 方芝没看她，视线都落在陈念身上。 蝴蝶结朝她走过去，快到她跟前的时候，小刚咳了声：「刘昕，你有什么事吗？」 刘昕看了他一眼：「我可以和方知着说两句话吗？」 方芝抬眼：「当然可以。」 刘昕站到了她面前，手里还捏着刚没递出去的那瓶水：「你就是大明星方知着吗？」 方芝：「我是方知着，但我不是大明星。」 刘昕：「今天很多人都是来看你的。」 方芝：「嗯。」 刘昕：「但我不是。」 方芝看着她，刘昕努力直视她的目光，因为紧张，说话的时候嘴唇微微颤抖。 「我是来看陈念的。」 方芝：「嗯。」 刘昕捏着矿泉水瓶的手指用力，豁出去般：「我从高一开始就看她的比赛了，只要她打球的时候我没在上课，就都会到现场给她加油。」 方芝眨了眨眼，这次没应声。 刘昕往前一步，再开口的时候，是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但语气却坚定得很：「我参加啦啦队也是因为她，她比赛 时喝的水都是我拿的，她比赛受伤了，也是我给她上的药。」 「她打球的时候喜欢喝没有味道的矿泉水，因为含糖饮料会煳嗓子，让她不舒服。她上场前喜欢跑步热身，她短跑很厉害，每年校运会都会拿前三。但我知道，她其实长跑也厉害，但她嫌累，所以就假装自己不厉害。」 「她很聪明，但学习不太用功，总是把心思放在别的事情上，所以成绩忽上忽下，但是不会掉出年级前三十。她最喜欢的乐队是radiohead，想要去看他们的演唱会……」 「说下重点。」方芝打断了她的话，「总结一下，你跟我说这些的诉求是什么？」 刘昕的脸唰地一下变得鲜红，像煮熟了的龙虾。 「你是明星，你应该听过，这个世界上有一类人，叫同性恋。」女孩眼睛有水光，紧张得快哭了，「我喜欢陈念，和你们的喜欢都不一样。我没有你漂亮，但你之前从来没有看过她打球，所以你不要故意跟我抢她好不好？」 方芝没说话，刘昕抬了抬手，看着手里的水瓶：「我就是想给她送送水，不管你跟她什么关系，总不会是我们这种关系。」 「我跟她什么关系？」方芝笑了笑，表情收下去的时候，便忽而变得冷漠。 她看向球场里正在奔跑的陈念，平静地叙述事实：「我和她的关系，就是，不管你和她什么关系，我们的关系都更亲近。」 刘昕愣住。 方芝没有看她：「我不在的时候，你想怎么送怎么送。我今天在这里，她就是会喝我递过去的水，不信的话，你待会再试试。」 刘昕真的快哭了，声音都变得有些哑：「这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的。」方芝眯了眯眼，无法控制自己的怒火一点点地冲上心头，「你不是跟我说了一堆你对她有多了解吗？那你知道她今天内裤什么颜色吗？」 刘昕：「……」 方芝扯了扯嘴角，像个恶魔：「黄色的，屁股后面印了只皮卡丘。」 作者有话要说：陈念：英勇形象尽毁。 第92章 中场休息的时候, 陈念再到了场边，给她递水的就只有方芝了。 水换成了矿泉水，陈念瞄了一眼放在凳子上的她喝了一半的饮料, 问方芝：「怎么给我换了？」
第219页 方芝睨她一眼：「你不是嫌煳嗓子吗？」 「啊，今天怎么都这么贴心啊。」陈念笑起来, 「都行都行。」 上半场拉的分值太大，下半场四中翻盘无望, 基本就是友谊赛了。 大家的节奏慢下来, 快快乐乐地打完了比赛, 双方素质都非常高，没有出现任何冲突和骂仗。 一中胜出, 队员们抓着手齐齐欢唿, 王力兴奋地看向四周, 却发现场内大部分人都已经散了。 「怎么就剩这么几个了……」他皱着眉头嘟囔道。 林天意说话阴阳怪气的：「一般人看两眼也就够了，看多了又不会是自己的, 大家比较有自知之明。」 王力斜着嘴角一扬：「今天没有成为观众的焦点是不是不开心？」 「没没没，」林天意，「其实我们日常身处焦点的人并不会在意这些。」 眼看着再多说两句对内就能打起来，陈念赶紧一人拍了一巴掌, 岔开了话题：「恭喜大家，辛苦了, 我请喝奶茶。想要什么口味, 跟天意说。」 林天意：「又是我干这种事啊！」 陈念：「不乐意我就换个人。」 林天意：「又是我干这种好事啊！可真是太棒了呢！」 安顿好了球队这边，陈念小跑着到了方芝跟前，方芝站起身，东西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 「这就回了吗？」陈念问。 「看你。」方芝道，「是要留下来和球队一块吃饭还是什么的, 都行。」 陈念摇头：「不吃饭，回家了。」 方芝：「行。」 陈念向大家挥挥手，喊再见。 方芝也看向球队，微笑着点了点头。 几个大男生傻憨憨一样慌张地给她点头。 陈念接过方芝手里的东西，抬手便把球服拽了下来：「打车回去吧，我要赶紧洗个澡。」 「 嗯。」方芝应了声。 陈念觉得她有点不对劲，探着脑袋去看她的表情：「这会怎么这么任人摆布啊？」 「你不喜欢这种吗？」方芝勾了勾唇角，看她，「乖乖的，唯你是从的，给你递递水拿拿衣服，你说什么就什么。」 「我不啊。」陈念回答得非常迅速，「我什么时候喜欢这种人了。」 她笑起来，眼睛弯弯的，语气像个小流氓：「我就喜欢你这种的，高傲，自我，冷淡，有自己的想法，别人说什么都不管用。」 方芝停住了脚步，看着她。 「真的！」陈念强调。 「哦。」方芝转过了头，继续走路。 陈念追上去，问她：「有人在你面前说什么了吗？」 方芝：「没。」 陈念：「你要对自己有信心啊，你现在这样，有大批的粉丝，有那么多人喜欢你。就说明你没问题。没必要因为一两个人的意见改变对自己的看法……」 巴拉拉巴拉拉，一路嘴就没停过，却没一句说到点子上的。 看来，方芝刚才遭遇的情况，是陈念压根就没思考过的。 两人上了车，陈念离方芝远远地坐：「我一身汗，难闻。」 其实不难闻，陈念就算出汗了也没什么味道，方芝不会嫌弃她。 但方芝也没有叫她坐过来，陈念热烘烘地挤着另一边车门，不一会儿眼睛就合上了，一场比赛，耗费体力得很。 睡姿太奇怪，导致车内响起小小的鼾声。 司机师傅把广播关了，车子静静地行驶，方芝偏头看向陈念，脑袋里是盘旋不断的问题。 她和陈念到底什么关系？ 她和陈念的关系能延续到什么时候？ 往后的生命里，真就不会出现比她们关系更加紧密的人了吗？ 喜欢是不一样的，一个外人，怎么就那么肯定地觉得她们的喜欢是不一样的？ 哪里不一样了？别人想要了解陈念，想要占有她，想要为她而战……她不早都干过这些事了吗？ 同性恋？她是知道同性恋，在普通人世界讳莫如深的 话题，到了他们娱乐圈，简直像公开的秘密。 她常合作的化妆师就是同性恋，经常跟她吐槽自己的男朋友多么地花心，多么地让他难过，他又多么地捨不得。 他捨不得男朋友一号，也捨不得男朋友二号，还有给他送戒指的预备男朋友三号。 这就是同性恋吗？那这种感情未免也太低级了吧？ 或者把它归到爱情的大类里去，爱情……就像剧本里演的那样，要心动，要试探，要相爱，要无法控制自己，然后……又嫉妒，又厌烦，又背叛，又愤怒，又把这短暂而旺盛的情绪，挪移到另外一个人身上去…… 嗯…… 方芝皱了皱眉，觉得也不怎么好。 哪样都不够好，哪样都没法跟她和陈念的感情比。 刘昕居然企图用这样的感情，来插入到她们中间，真是……幼稚。 痴心妄想，白日做梦。 方芝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如果陈念非得去探求什么爱情，她有一百万种方法，让陈念回头，让陈念的视线黏在她的身上，让陈念知道，这世上不会再有人能比她给她的更多。 窗外风景退缩，计程车停到了小区门外，方芝拍了拍陈念的肩头叫醒她，两人下了车，往回走。 陈念脑子迷迷煳煳的，脚步软软的。小区里绿化太好，高大的行道树遮蔽了阳光，一阵风吹过，树叶哗哗作响。
第220页 陈念道：「搬过来几年了，我还总是觉得，回家就该回大院那边。」 方芝道：「大院那边还在，叔叔阿姨也没打算卖，你要是想回去住，我可以陪你一块儿。」 陈念：「啊，那倒也不必，还是咱们的花园小洋楼住着舒服。」 方芝：「人也是这样吗？」 「啊？」陈念愣了愣。 方芝看着她，问得又认真又随意：「人也是这样吗，有了新的，想着旧的，或者想着更新的。」 「嘿。」陈念蹦了蹦，「方芝芝小朋友今天非常地多愁善感，一定是发生了什么重要的事没有告诉我，没有关系，我是名侦探小念念，等 我待会一个电话打过去……」 方芝心尖轻轻跳了一下，嘴巴没由着自己：「有什么不能说的，就是跟你们啦啦队的小姑娘聊了聊。」 陈念：「……」 陈念：「你跟哪个聊的？」 方芝：「你猜？」 陈念：「这我怎么猜得着。」 方芝：「猜不着吗？」 陈念：「真猜不着，她们人好多呢！」 方芝：「最喜欢你的那一个？」 陈念：「各个都喜欢我，要说最喜欢的……」 陈念顿了顿，方芝抿紧了唇，眼睛一眨不眨。 陈念笑起来，一口大白牙：「那肯定是你啊，还有人比你更爱我吗，方芝芝。」 轰地一下，方芝觉得秋老虎热得不得了。 虽然陈念说得也没错，但她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手甩到陈念的背上去，「啪」地一声，铿锵有力。 陈念被打得跳了起来，嗷嗷叫着往前跑去。 方芝觉得这天气追人，得不偿失，幼稚得很。但她也没控制住自己的脚，唰唰，迈得飞快。 两人像幼儿园的傻子小朋友一样，窜在安静的别墅区里，就这么一路追了回去。 家里鲜红的月季花已经爬满了花园的铁栅栏，陈念捨得给肥得很，所以月月开，季季开，年年不败。 陈念蹿进小洋楼，蹿上二楼，奔回了自己的卧室。 方芝压根没去自己的房间，她一屁股坐进了陈念的懒人沙发里，就这么整个身子陷进去，呆呆地看着陈念。 目光好似放空，视线却一直落在陈念的方向。 陈念放下了包，拿了干净的衣服，进浴室前，顿了顿脚步。 她回头看方芝，抬手晃了晃：「芝芝，你有什么事吗？」 方芝眨了眨眼：「有。」 陈念：「嗯？」 方芝：「裤子脱了。」 陈念：「？？？？」 方芝：「裤子脱了，给我看看。」 陈念呆愣在原地，方芝慢悠悠地补充了一句：「看看你今天穿的哪条内裤。」 陈念觉得方芝芝今天有病，病得不轻。 她转身继续往浴室走，回了句「你想看我洗完你再看吧」。 结果人进浴室了，水都放开了，衣服脱到一半，有人划拉一下拉开了浴室门，瞪着大眼睛，往她屁股上瞄了一眼。 陈念：「啊！！！！！」 方芝一击即中，已经关上浴室门回了身：「哦，派大星啊。」 陈念惨叫声不绝，方芝拿起自己的包，回到了对门自己的卧室。 陈念看着蒸腾热气的水，咬了咬牙，最终决定洗完再战。 等她洗完再出来的时候，却已经变天了。 手机里多了好几个未接来电，全部来自方知着的公关部。 这是陈念前两年为方知着组建起来的小小团队，一共就四个人，独立于方知着代理经纪人管控之外，大部分时候没什么事，只在方知着有舆论危机的时候出现。 陈念点进组长发过来的连结，是这两年刚火起来的微博社区，有好几个娱乐帐号发了同样的照片，照片里无一例外，都是刚刚在体育馆发生的场景。 正在热烈比赛的队伍，坐在凳子上看得认真的方知着。 朝方知着走过去的陈念，笑得甜美的方知着。 递水的方知着，仰头喝水的陈念。 弯腰低头凑过去的陈念，拿着毛巾的方知着。 画面清晰，人物情绪到位，动线鲜明。 生动地记录了方知着陪伴陈念打球的美好时光，唯一的缺点是……陈念的脸被打上了马赛克。 博主们配字： 【知名童星长大了！陪男朋友打球，动作甜蜜，表情青涩！】 【校园恋情最高级，光天化日无所畏惧！】 【中学还未毕业已相恋多年，女明星事业爱情两手抓！】 【啊啊啊啊不管这个男生是谁！爸爸粉不同意！不同意！！！】 陈念：「………………」 第93章 陈念看着手机呆了好一会儿。 尽管上辈子她见识过很多更荒唐的明星绯闻, 但依然无法弥补此刻这些活生生的字眼对她心灵的伤害。 评论里已经很热闹了，大多数在讨论「他」的长相。 说「他」个子低，和方知着站一块差不多高。说「他」留着那么长的头髮, 看着娘们兮兮的。说「他」身材单薄，一看就是只菜鸡。 原来方知着喜欢这一款？网友们纷纷地表达了自己的震惊。 年龄大一些的直说现在一代不如一代, 年轻人审美堪忧。年龄小一点的说「他」虽然没有露脸，但一看就长得很帅, 说不定是妖冶美男子呢。
第221页 陈念：我可谢谢您吶。 不过好在, 不管现在讨论得多么激烈, 这事都很好解决。 只要放出原照片就可以了，甚至不用去找这几张照片的源头。今天下午那么多人拍了她们, 随便要两张照片过来, 证明「他」是她就可以了。 陈念回復了公关小组的消息, 给林天意派出去任务，基本便放下了心来。 她拿着手机, 边擦头髮边往方芝房间走，到了她门口，敲了敲门。 方芝打开了门，陈念收了手机, 毛巾挂在脖子上，问她：「看到了吗？微博上那些。」 方芝：「看到了。」 陈念进了屋, 反手关上了门, 郑重其事地站在明晃晃的灯光下，认真道：「我有事要问你。」 方芝对上她的视线，眨了眨眼，道：「问。」 陈念低头，看着自己穿着鹅黄色海绵宝宝睡裙的身体, 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自己的胸部：「有那么平吗？」 方芝：「……」 陈念侧过了身，又指了指：「真有那么平吗？」 方芝：「……」 陈念的怒火上升，情绪失控，压根不用等方芝的回答：「没那么平吧！小是小了点，可我年龄也小啊！我还没好好发育呢！这样看着很明显吧！这么明显呢！！这么大呢！！他们眼瞎吗！他们没吃过馒头吗！！看不到这么大两馒头吗！！！啊？！！！」 方芝想了想：「可能……衣服比较宽松，你又……多套了两层……」 陈念：「我穿两层也不至于看不见啊！我今天那会应该算三层，可是我三层也不至于看不见啊！」 方芝：「可能……他们以为是……胸肌……」 陈念抬头看她，难以置信：「你信你现在说的话吗？」 方芝：「咳。」 陈念：「我是不是真的很小呜呜呜呜，小到没法分辨男女那种呜呜呜，我不要……」 方芝赶忙摆了摆手：「没有没有没有。」 陈念：「那你说我很大。」 方芝：「……」 陈念：「哇——」 方芝觉得脑门疼，过去拽住陈念的衣袖，把她拉到了自己床边上坐着：「别闹了，他们觉得你是男生主要是因为你在和男生打球，队里都是男生，下意识就觉得你也是了。」 陈念硬挤出一滴要掉不掉的眼泪，挂在下睫毛上：「真的吗？」 方芝：「逻辑上来说这个最靠谱。」 「哦。」陈念掏出手机，林天意办事效率很高，没有遮挡的高清□□现场照已经发过来了。 她端详了下，拿给方芝看：「这样不像男生了吧？」 方芝：「当然。」 陈念看着她。 方芝补充了句：「发育良好的大美女。」 陈念开心了。 她把照片发给了公关组：「那我就发这两张了啊，今天这事不用担心，他们知道我是女生就没事了。」 方芝顿了顿：「是女生就没事了吗？」 「当然啊。」陈念笑着道，「到时候网友也会觉得自己刚刚发的那些评论都是笑话。」 方芝盯着她的眼睛，看了两秒钟，陈念坦坦荡荡，眼睛像琉璃一样剔透。 方芝垂下了视线，穿着拖鞋的脚晃了晃：「嗯。」 「明天一早还要赶飞机，我今天就不跟你算帐了，早点睡觉。」陈念站起身，指了指她，「等你忙完……」 方芝抬头看她：「等我忙完就要扒我裤子吗？」 陈念：「……」 陈念跺了下脚：「你到底为什么 要看我内裤吗！！！」 「好奇。」方芝随便找了个理由，「阿姨说你买了特别好玩的内衣。」 陈念：「哇，是不是特别好看，你喜欢吗，你喜欢的话我……」 方芝：「不喜欢。」 陈念：「……」 方芝：「你穿就好，比较适合你。」 陈念丧耷耷地出了门，卧室门轻轻被她关上，房间里重新回归安静。 方芝躺倒在床上，静静等了会，手机震动了几下，有消息进来。 方芝点进去，是公关小组的群，澄清的博文已经发了出去。 没有打码的陈念的照片，方芝点开放大了仔细地看，那么熟悉的轮廓稜角，到了照片里，变得有些微陌生起来。 陌生的好看。 盯着看了许久，方芝才退出了照片，看文字。 这事不必官方澄清，所以用的是个小号，用今天现场观众的口吻，十分夸张又吃惊地说：【哇，也太好笑了吧！人家明明是个女孩子，我们校队打球很厉害的女生啊，所以经常和男队一块玩。她和方知着早就认识了吧，我没记错的话是有点亲戚关系来着，好像是方知着的妹妹。】 妹妹。 方芝心尖微微颤动，手指犹豫许久，最终打字进群问道：【这微博谁编辑的？】 陈念自己跳了出来：【我啊！他们写了一版，我不是很满意，都没有夸我。】 【嗯。】方芝快速发出去一个字，不想再看见陈念蹦跶。 她又很快补了条：【大家辛苦了，早点休息。】 这话发出去以后，便不会再有人打扰她。 手机里不会，对面房间的人也不会。 风把窗帘吹起，鼓出一个大包，唿啦一下又甩开。
第222页 方芝将那两个字在舌尖辗转许久，觉得有些刺耳，有些难受，就像一根细小的刺，扎到了胸口去。 妹妹。 陈念这么总结她们的关系，省时省力，再不会引起别人的误会。 妹妹，方芝也曾这么想过，在她很小的时候，想保护陈念的时候，听陈念叫姐姐听得心花怒放的时候，与这整 个家和乐融融的时候……她的确是她的妹妹。 的确是，对于所有熟悉她们的家人和朋友，的确是。 但怎么就……这么地让人不舒服呢？ 握着手机的手放在胸前，连带发热的机器，压得沉甸甸的，让人闷得慌。 方芝翻身起来，往外走到门口又停下脚步，反方向折过去，到了窗前。 纱窗被她推开，外面是暗下来的夜。 风一股又一股，迎着她的脸扑来，终于带进来一点畅快的空气。 方芝低头看手机，那条微博下已经聚集了众多的评论，经过刻意的引导，都是正向的。 再没人猜测她们的关系，再没人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话，再没人诋毁她。 大多数，绝大多数，都在感慨，【方知着的妹妹也好好看啊！！！】 【她好帅啊！她比这一堆男生都帅！】 【两人气质完全不一样，也是不一样的风格，但能看出来家族优秀的基因呢。】 【怎么办，比起方知着，我更喜欢她妹妹啊，我是女生啊！打醒我打醒我！】 【楼上莫慌，其实妹妹我也可以……】 方芝不自觉地嘴角上扬，看别人夸陈念好看就与有荣焉地嘴角上扬。 但每次还没彻底扬起来就又掉了下去，并不会有人去曝陈念的名字，妹妹两个字成为了她的代名词。 妹妹。 方芝按灭了手机，再没打开这条微博。 第二天一早，闹钟准时响起，方芝起床，迅速地洗漱收拾。 她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要过早或者过晚地保持清醒良好的状态，然后挂上属于方知着的笑容，完成自己的工作，达成自己的梦想。 拉开卧室门的时候，陈念蹿到了她面前，收拾齐整的模样。 「一块儿走呗。」陈念道，「也没什么事。」 陈念今天是没什么事，但只是没有需要外出完成的事。 她零零碎碎的一大堆，经常坐在电脑前一坐就到半夜，这些方芝都知道。 方芝问她：「今天去学校吗？」 陈念：「不去啊。」 方芝：「今天打球吗？」 陈念：「不打啊，我现在不咋打球了，昨天那不是特殊情况么。」 方芝：「行，那你就在家乖乖呆着，休息休息。」 陈念有些惊讶：「不要我啊。」 「不要。」方芝说了个很好用的藉口，「你在影响我工作。」 陈念默了声，再没提要一块去。 只是帮方芝检查了行李，又给她带好了早餐，把人送到了车上。 车上有司机，车里有助理。 没什么好再担心的了，陈念挥挥手，方芝对她笑了笑：「晚上见。」 「晚上见。」陈念道。 车门一关上，端端就开始吐槽昨天的事：「也太好笑了吧，居然把陈念认成男生，还以为是你男朋友，怎么可能哦，全世界的明星谈恋爱了，你都不可能谈恋爱……」 方芝打断了她的话，问她：「那边录音棚的老师都确定了吗？」 端端进入工作状态：「确定了，jason老师和吴华老师，我们录制的时间可以拖到下午六点之前，六点之后棚里就有其他歌手了。」 「谁？」方芝问。 「豆豆。」端端道，「海外回来的说唱歌手。」 方芝打开手机，查了查关于这位歌手的信息。 端端瞄见，笑着道：「你网上查还不如问我，她刚回来不久，网上没多少东西。」 「很年轻。」方芝道，「才二十岁。」 端端：「嗯，很有才华，也很叛逆。」 方芝抬头：「嗯？」 端端凑到了她跟前，小声道：「她妈妈是湾湾知名歌手，爸爸是米国着名制作人，自带天赋，赢在起跑线上。有这样的家庭背景，怎么混都不会差。但前两年和家里闹掰了，脱离了整个圈子，要自己混。」 「因为什么闹掰的？」方芝问。 「谈恋爱。」端端嘆了口气，「谈了个女朋友，带回家，差点气死自己外公外婆。」 第94章 录制进行得还算顺利, 下午四点，方芝便完成了自己的工作。 陈念发消息问的时候，她犹豫了一下, 说在跟老师聊天，谈以后的合作。 陈念便再没催她, 方芝让端端买了咖啡和甜品，来犒劳辛苦了大半天的工作人员。 jason老师还在录音室里, 方芝干脆便自己拿了咖啡进去, 真聊起天来。 五点的时候, 豆豆便来到了录音室，jason看了眼手机, 笑着道：「到了。」 方芝站起身：「老师您忙, 不用管我。」 jason指了指房门：「你们可以认识一下, 都是乐坛新声啊。」 方芝微笑着点点头，跟jason一块出去, 豆豆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一头细密的彩色脏辫，大片的撞色眼影，黑色口红, 从耳边一路向下延伸到衣服里去的奇怪形状纹身，和她传说中的形象非常相符。
第223页 看到有人过来, 豆豆摘下了耳机, 跟jason打了声招唿，然后视线轻轻扫到方芝身上。 jason道：「知着，你应该听过她的歌，去年热歌榜第一霸占了好久。」 「听过。」豆豆扯起嘴角笑了笑，沖方芝伸出了手, 「你好，大明星。」 被同学这么叫正常，但被圈内人这么叫就不正常了。 大明星这几个字到了豆豆嘴里，嘲讽的意味大过了它本身指代的身份特徵，有种玩笑的轻蔑感。 方芝笑了笑，握上她的手：「你好，叛逆少女。」 房间里有一瞬间的安静，而后jason大笑起来。 「年轻孩子就是好玩啊。」jason努力化解着尴尬，问豆豆，「都准备好了吗？我们今天可以提前开始。」 豆豆的视线落在方芝脸上：「还得再等会儿。」 方芝还是挂着那个甜美的微笑，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jason不想夹在两人中间了，他抬抬手：「我去看看高老师那边，还有一个demo需要调整……」 说着便大跨步地走了。 豆豆重新坐回沙发里 ，握着耳机准备挂上耳朵。 「与全世界为敌的感觉爽吗？」方芝坐到了她对面，像个恶意挑事的恶毒女配，「如果以追求与众不同为目的来达成与众不同，是不是太幼稚了啊。」 豆豆不戴耳机了，她看着方芝，笑起来。 笑得肆意又别有深意，盯着方芝的眼睛，好像要盯进她的心里去。 「故意挑衅我来吸引我的注意力，」豆豆道，「是不是太幼稚了啊？」 方芝抬了抬手，垂眸喝了口咖啡：「达成目的就行。」 豆豆掏出手机，打开通讯录推了过去：「加好友吗？」 方芝很爽快：「加。」 两人加上了联繫方式，豆豆的空间没有对她设限，当头就是一张和女朋友的合照，两人打扮得都十分夸张，对镜头笑着吐舌头。 方芝看着那张照片，问她：「你今天一个人过来的吗？」 「当然不是。」豆豆抬了抬下巴，「我在等她。」 「嗯。」方芝直白地表达自己的想法，「我想见见她。」 「可以。」豆豆道，「她很喜欢美女。」 方芝勾了勾唇角，剩下的时间，两个人相对坐着再没说什么。 方芝把豆豆从头到脚细细看了一遍，豆豆一点都没介意她的目光，大大方方给她看，甚至在她的视线落在她的脚踝处时，干脆拉了拉裤子，露出了完整的纹身。 十来分钟后，有人推门进来，大大的眼睛，酷炫的眉钉，目标明确地直奔向豆豆，在她刚刚起身的时候，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豆豆的手搭上女生的腰，两人身体相贴，对望的时候眼神有奇异的光芒，而后便如胶似漆般整个人黏在了一块。女生吻上豆豆的嘴唇，两人开始旁若无人地接吻。 方芝观摩了全程，如此近距离地看一对恋人的亲近，是在这之前从未有过的经歷。 豆豆吻得投入，手上便抱得愈发地紧，女生穿的是件露腰的紧身t恤，抬手挂在豆豆脖子上时，裸露出了大面积的皮肤。 豆豆的手指落在那皮肤上，揉捏，摩挲，不 一会儿就掐出一片红印。 方芝眨了眨眼，喝一口咖啡。 咖啡下去一半时，面前的两人终于分开，嘴唇亮晶晶的，笑得十分甜蜜。 方芝问她们：「渴吗？」 女生一屁股坐下，自顾自地端起桌上的水壶，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水：「渴。」 她抬手咣咣咣地把水干完，长长唿出一口气，偏头看豆豆：「我们挺久没见了，渴死了。」 豆豆开始笑，两人对视超过三秒，那种奇怪的感觉又上来了。 为了避免两人再黏在一块去，方芝赶紧继续抛出话题：「之前没在一块儿吗？」 女生噘起了嘴，十分不满：「豆宝要忙事业啊，飞来飞去，所以我们总是要异地恋啊，不知道她有没有在外面勾搭别的美女。」 方芝抬了抬眉毛：「勾搭了，我。」 女生的目光终于认真落在方芝身上，看了她半分钟：「你可以诶，我们可以一起。」 说着她身子前倾，就要去拉方芝的手，豆豆攥着她的胳膊，把她拽了回来：「她开玩笑呢，她是圈里知名的乖乖女。」 「乖乖女啊。」女生顿了顿，兴奋起来，「乖乖女疯起来才……那个词叫什么来着……」 方芝替她说了：「厚积薄发。」 女生：「对对对。」 方芝：「我没必要疯。」 女生：「诶？」 方芝：「我看看就好了。」 但凡跟正常点的人这样说话，都要挨骂。 但豆豆和她女朋友显然不是正常人。 她俩并没有觉得方芝的话冒犯，或者说，她们并不介意方芝的话冒犯，毕竟她们一进场，眼睛里便只有彼此，压根就没给别人留空间。 三人驴唇不对马嘴地聊了会天，jason进来说可以准备录制了。 豆豆站起身，女朋友挂在她身上，豆豆道：「有事联繫。」 「好。」方芝挥了挥手，「再见。」 豆豆走后，方芝拿起手机，给端端打电话：「结束了，我这就出来。」 端端：「好嘞，回家咯。」
第224页 方芝：「之后和《红丽》的那个拍摄，需要再联繫一下……」 回到学校没上两天课，便到了国庆假期。 高三假期砍半，只有四天，这四天里，方芝有三天安排了满满的工作。 剩下最后一天，方芝回到家里，补了个觉，和家里人热热闹闹地吃了顿饭，然后在午休的时候钻进了陈念的房间。 「你干嘛呢？」她问陈念。 陈念拍一拍床上的书：「看小说。」 方芝凑过去，也趴在了床上：「我看看什么书。」 陈念把书往她面前推了推，两人几乎脑袋抵着脑袋：「一个讲人类文明衍生的故事，入股不亏。」 方芝仔细看了两段：「你喜欢看这种故事吗？」 陈念见她目光平平，语气淡淡，激动了起来：「喜欢啊，这种故事其实可好看了，纵观人类歷史，眺望宇宙未来，会让你觉得自己特别渺小，因此，生活中遇到的一些苦难和困惑，也就不足为道了……」 方芝翻了个身，平躺着：「可是别人都不看这种书。」 陈念支着脑袋看着她：「别人指的是谁？」 方芝：「我们班的同学，男生在看玄幻小说，女生在看言情小说……」 陈念笑起来：「那也……正常。每个人的爱好不一样嘛，这个年龄的孩子，是会对那些网络小说比较感兴趣一些……」 方芝突然转头，盯住了她的眼睛：「你不感兴趣吗？」 陈念：「我……」 方芝没有给她解释的机会，逼问道：「你不是这个年龄的孩子吗？」 陈念：「我是啊我是……」 方芝：「那你不感兴趣吗？」 陈念楞在那儿。 要怎么跟方芝解释呢。 这很难跟方芝解释啊。 她理解十七八岁的孩子青春懵懂加上性的成熟，对一些事情很感兴趣。 但她是活了两辈子的人了，即使年轻的身体会有一些冲动，经验丰富的大脑也足以对其进行轻巧的引导。 不至于泛滥，不至于无法自控，不至于因为荷尔蒙的影响，而做出一些 不理智的行为。 「我可能……」陈念反其道而行，「还不够成熟。」 方芝往她的胸部瞄了一眼，陈念：「诶你这眼神过分了啊！！！成不成熟跟这个没关系！！！」 方芝眼神轻晃，重新躺了回去：「嗯。」 四下静谧，属于夏天的最后一点余热都不再挂得住，晃在窗外的树影里，很快就没了踪影。 方芝静静地躺着，陈念又翻了两页书，突然觉得无趣，她扔了书，也躺下了身。 大床柔软，床垫是当时搬进新家时，挑的最好的品质。 吃饱喝足的午后，睡意最容易涌上来，陈念的思维像海一样飘荡时，方芝突然开了口。 她道：「《红丽》的那个拍摄，主题是成年。」 「嗯。」陈念轻轻应她。 「我不喜欢他们提出的方案，我有点自己的想法。」 「嗯。」 「我想拍大胆一点的，裸露一点的，赤诚的，张扬的，肆意妄为的……」方芝语调淡淡的，「这不才是十八岁该有的成年吗？」 陈念警钟大响，睡意全无。 她勐然坐起身，瞪大眼睛看着方芝，小心翼翼问了句：「什么意思？」 「你没见过吗？」方芝看着她，躺着的姿势让她全身看起来十分柔软，「那种照片。」 「哪种啊？」陈念不敢猜，不敢瞎猜，只能一遍遍地问，「我不知道你说的哪种啊，拍摄风格有那么多种，我也不是每个都见过……」 「裸照。」方芝道，「只穿一点点那种。」 陈念彻底呆住。 方芝望着她，接下去的要求顺理成章：「别人拍我不放心，你帮我拍吧。」 第95章 陈念愣了许久, 方芝闭了眼睛，真就这么睡了过去。 陈念看她那恬静的睡颜，又觉得不能多看, 这小姑娘一天到晚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快成了精了。 她转了个方向, 还是坐着，但视线落在阳台上, 看盆栽的叶片轻轻晃动, 看窗外的阳光一点点偏移, 大脑恍惚，时间像流沙一般, 从思维里轻轻滑过。 她想到了那个初见的午后, 她怎么可能不想到那个午后。 被风吹起的纱帘, 躺在沙发上的人，玉一边的皮肤, 纤细的脚踝。 方知着有温柔的声音，伶俐的眼神，她一步步地引诱她——如果陈念觉得自己值得被引诱的话，那的确是引诱。 脚踩在楼梯上, 轻微的声响。 陈念跟在她身后，紧张, 迷茫, 和一点精准的预感。 从此后便踏入深渊，名为爱情的深渊。 唇是软的，气味是甜的，身体被焐热后有灼烈的温度。 方知着强势又柔软，容不得她思考, 容不得她犹疑，只推着她往前走。 等再清醒的时候，一切便都成了定局。 从天而降砸下来的巨大礼物，落在陈念的头上，让她有好些天都回不过神。 往后的六年里，她无比庆幸自己拥有那一天的奇遇。 再往后的十年里，她开始反反覆覆地犹疑，是不是不该拥有那天的奇遇。 对她来说的命运的礼物，到底对方知着来说是什么，没人知道。
第225页 直到现在这一刻，陈念都不知道。 她不知道，她便小心翼翼，她不知道，她便藏起了那些多余的情绪和想法，尽量不让它们跑出来，不让它们再对方芝的人生，产生一点不利的影响。 如果说这一生陈念还有愿望的话，她最自私的愿望就是方芝顺顺利利地长大，然后开开心心地到老。 她能陪在她身边最好，她以什么身份陪在她身边，都好。 一个小时后，方芝迷迷煳煳地睁了眼。 她翻个身，胳膊搭到了陈念的腿上，陈念垂头看她，问她：「为什么呢？」 方芝愣了愣，清醒过来： 「拍摄的事吗？就是觉得这样比较有创意。」 陈念：「有创意的想法很多，我可以帮你写几个『成长』主题的方案，你挑一个。」 方芝回答得很快：「不，我就要这个。」 陈念抿了抿唇，仔细看着她。 方芝勇敢地同她对视，一点儿都没退缩，一点都没犹豫。 她想得到的东西，从来都敢于直白地说出口，直白地付出代价，然后拿进手里。 陈念真欣赏她这个样子，陈念又真害怕她这个样子。 「如果我不答应呢？」陈念问。 「那我就找别人拍。」方芝的答案赤裸裸。 陈念说不出话来，方芝表情突然柔软下来，抓住陈念的手，翻了个身。 翻进了陈念怀里去。 她枕着陈念的大腿，仰头看她的样子单纯美好得像一幅画。 「我还能找谁拍啊？」方芝黏黏煳煳地道，「我才不想让别人拍呢。只有你最合适啦，求求你了~」 求求你了。 陈念的心脏一下一下，像晃在强劲的风里。 她晃悠悠地抓住一个支柱，问她：「除了拍摄呢？」 「嗯？」方芝有些疑惑。 「除了拍摄，还有其他的要求吗？」陈念清晰地问道。 「没有了。」方芝摇摇头，真诚地同她保证，「就拍照片，拍出来的照片你选，后期你来做，哪些发给《红丽》你挑，如果你感兴趣的话，那篇专访的答案可以你写……」 陈念的手指按在了她嘴唇上：「答案自己写，自己的工作自己做。」 方芝笑起来，唇角弯起，带动着陈念的手指也动了动。 「好的好的。」她道，开口的时候唇瓣有轻微的摩挲。 陈念收回了手，背到身后：「行，那就我拍。」 方芝翻身坐起，开心地看着她：「太好了，这样我就少飞一趟了！我们就在安良拍吧，地方你选，其实我觉得咱家就行，稍微装饰一下，安全，干净，自由……」 「可以。」陈念偏头看了看四周，他们家的装修风格她一手操持，是非常温馨舒适，且很上相的风格。 「器材道具你 都有吧。」方芝道，「没有的从朱栋那边拿，时间就今天下午吧，正好没什么事，工作要赶早完成……」 「不行！！！」陈念勐地炸开，她抓紧了方芝的手，吼她，「不行！今天不行！！！」 方芝：「啊……」 陈念：「今天我没有做好准备！！！哪里有这么快的！！！」 方芝：「啊那……」 陈念：「你等我准备！我准备好了再说！！《红丽》那边着急我就跟潘悦打电话！」 方芝：「我……」 陈念跳下了床：「我要，我要，我饿了我要去吃饭。」 说着便冲出了卧室，冲过楼道，下了楼梯。 方芝听着她的脚步声一路下去，呆了会儿，忽地笑起来。 她越笑越觉得好玩，笑得栽倒在床上，滚了个圈。 陈念的床，自然有陈念的味道。清清爽爽的香味，和她的衣物保持着高度一致。 方芝躺在上面，就像躺在陈念的怀抱里。 陈念这一拖，便拖了快一个星期。 这一个星期里，陈念鲜少和方芝对视超过三秒，但凡方芝多看她一会儿，她都要偏过脑袋调转视线，或者干脆起身去到别处去。 陈念在躲她，方芝心里明镜似的。 但她并不生气，因为陈念越躲说明她越在意，她越在意，方芝心里就越高兴。 更何况，陈念压根躲不到哪里去。 上学她们是同桌，放学她们是一个家，体育课方芝和人打羽毛球，陈念都要杵在旁边，生怕别人欺负了方芝。 周五下了晚自习，方芝挽着陈念的胳膊下了楼，等到了光线不那么明亮的地方，脑袋一偏，靠在了陈念肩膀上。 「你准备好了没呀？」她软乎乎地问。 陈念的身体瞬间变得僵硬：「没。」 方芝：「哪里没准备好啊，遇到困难你要跟我说哦，不然赶不上潘悦那边排版了。」 陈念这会倒是直接：「我没准备好。」 方芝直起身子看她：「你怎么就……」 陈念混乱撒谎：「我又没给人拍过那种照片。」 方芝瞪大了眼睛：「你没拍过吗？ 你们摄影圈不是会经常拍这种……」 「别听人瞎说。」陈念梗着脖子，「我们摄影圈纯洁得很。」 方芝的眉头蹙起来，表情严肃：「你觉得记录身体的成长就是不纯洁吗？」 陈念：「我不是这个意思。」
第226页 方芝：「你觉得我有拍这种照片的想法很骯脏吗？」 陈念：「当然不是！」 方芝甩开了她的胳膊，满脸的震惊和失望：「你觉得我们演艺圈都是些不知廉耻的人吗！」 陈念快给她跪下了：「姐，姐，我错了，你别瞎说，我没有这个意思，我就是有些紧张，拍，拍，我们明天就拍好不好？」 方芝笑起来，重新挽上了她的胳膊：「好。」 陈念觉得自己的腿肚子都在打颤：「刚真演的啊？」 方芝：「演的啊，我还能不知道你什么人吗？」 陈念：「……」 方芝知道她什么人，她自然也了解方芝是什么样的人。 但哪怕生气是方芝演的，拍照是方芝别有目的故意设计的，陈念拿她有什么办法呢。 她拖了一天又一天，除了把自己拖得越来越心慌，的确也再没别的益处。 索性就这么受了方芝的欺骗，从了她的压迫，给自己定个最后期限，伸脖子就是一刀。 第二天，陈念请了周六小测的假，一大早便起床，去朱栋那里借道具。 朱栋的摄影连锁店如今已经遍布全国，安良有最老最大的两个，是陈念看着一步步发展起来的。 店长跟她熟得很，一路叫着小陈总，带她去仓库挑东西。 陈念挑好了东西，店里的人帮着装车，朱栋打过来电话，没问她要拍什么，只问她需不需要人手。 真贴心，陈念微笑回復他：「不用。」 其实准备一场拍摄，哪里能不需要人手。 陈念已经很久没自己布置场景，自己打灯，自己测光，自己写方案，自己当助理，自己完成整个拍摄了。 虽然拍裸露一点的照片，在他们摄影圈真不算什么。但陈念就是不想有别的任何人参与，陈念知道方芝也没打算让任何别的人参与。 就像上辈子一样，哪怕方案写得好好的，衣服穿的够够的，一大堆人前前后后地伺候着，方知着也会找藉口，把所有人都支开。 只留她一个。 只留她一个。 方知着这哪怕重来一世，也永远不会磨灭的癖好。 陈念忙碌了一早上，终于把各个地方都安排到位。 主拍摄场景就在方芝的卧室里，因为那间屋子採光最好，装饰得最为用心，本来就是陈念极致的心血。 爸妈都不在家，两人今天要在公司里待一天，处理帐务。 陈念去洗了把脸，让身上忙碌许久的热气消散下去，然后换了身长袖长裤的家居服，将头髮松松地扎起。 方芝发过来消息，跟她说再二十分钟就到家了。 陈念喉咙滑动，犹豫半晌也只能回她一句：路上注意安全。 方芝就是故意的。 故意给她报时，故意让她紧张，故意把这拍摄搞得不像一场拍摄，仿佛什么神秘的，期待已久的……成人仪式。 【十五分钟。】 【十分钟。】 【进小区了。】 【家门口了。】 【忘带钥匙了，给我开门。】 陈念下楼，打开了门。 方芝站在门外，沖她灿烂地笑，眼睛里温柔烂漫的光芒肆意张扬。 她已经画好了妆，清透自然，颊边有淡淡的红晕。 长发全散了下来，没有刻意打理，蓬松散漫的自然卷，像上天赠予给公主的礼物。 陈念垂眸，看到了她身上穿的裙子。 薄纱白裙，掩盖在风衣下，可以望见锁骨下的一颗痣。 「哪里来的衣服？」陈念问，「今天早上走的时候穿的不是这一件。」 「新买的啊。」方芝道，「我专门去商场，新买的。」 陈念抬眸，对上她的视线：「衣服我都准备好了。」 方芝偏偏脑袋：「我喜欢这个嘛，我买了好几件呢，我们拍着看。」 陈念：「……」 那种预感又来了，说不上是好是坏，但总会让人手脚发热，心口发疼，极度侷促。 陈念思维恍惚，下意识地想躲闪，想逃 。方芝清亮的声音轻而易举地将她拉了回来：「不让我进屋吗？挡着门。」 陈念让开了点位置，问她：「中午吃什么，我们点外卖，还是叫阿姨过来做。」 方芝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她进屋的时候便攥住了陈念的手腕，带着她往楼上走：「你饿吗？我不饿。我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开始我们的拍摄了。」 第96章 方芝掌心发热, 是平日里鲜少有的温度。 她攥得踏实，陈念那一小片皮肤像被铁烙了一般，一会儿就变得比方芝的还热。 两人脚步匆匆, 踩在楼梯上，有节奏的声响。 陈念被方芝拉进了房间里, 自己精心布置过的房间里。 「哇哦。」方芝进门以后发出一声由衷的感嘆，「真漂亮。」 是漂亮, 所有不适合出现在场景里的物品都已经被她移了出去, 色彩调到了最适配, 几个重点角落装饰丰富，极具风格。 床的主色是清新纯洁的, 奶白色的床单, 带着细碎花样的枕头, 四下里飘散着的羽毛，让睡觉的地方真如轻盈的梦里一般, 柔软飘摇。 方芝放开了陈念，当着她的面，一点都没避让，就这么脱下了外套, 甩掉了拖鞋，蹦到了床上去。
第227页 羽毛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扬起, 方芝的白色纱裙层层叠叠, 却在紧要的位置薄透软滑，几乎可以望见皮肤的质感。 「好舒服哦。」方芝仰头对她道，少女直白的感官表达，眼睛干净，肢体动作张扬, 是怎么看都美到让人蠢蠢欲动的画面。 陈念别过了视线，转身打开了身后的大灯：「这个场景配这个光，主打轻盈，整个氛围都比较平，所以动作表情走自然清透的风格就可以了。」 方芝直起身，跪在了床上，一只手抓着枕头角，仿佛刚睡醒同人打招唿的模样：「这样自然吗？」 陈念压根没看她，去到一旁拿相机：「等会儿。」 方芝放松下了身体，呆呆地望着她。 陈念拨弄了好一会儿相机和镜头，等被方芝带起来的那些急躁都平復了下去，这才转过了身。 「可以了。」她举起相机，闭了闭眼，进入工作状态，「看这边。」 方芝望过去，一个灿烂的笑容。 杂志人像常用定焦，而好的定焦镜头，会在逼仄的画幅里填满人物的美。 方芝的五官在镜头里依然能打，当她笑起来的时候，会有云开雨霁之美，平日里就罢了，现在镜头的最下边卡在她的胸口处，弧度，若隐 若现，看着十分碍眼。 陈念躲在相机后，道：「别笑了。」 方芝收了笑容，有一瞬间的呆。 陈念觉得呆着挺好。 可她只动了一次快门，方芝便往后仰躺下去，手掌撑着床面，肩膀微耸，抬着下巴，眼神淡漠又迷茫。 很高级，很……诱人。 陈念：「换个表情。」 接下去，方芝换了好几种，但到底是个经验丰富的天才，不管什么样的角度，什么样的姿势，她都能找到最捕获镜头的那一个状态，哪怕隔着再厚的镜片，都能轻易击穿陈念的心防。 陈念放下了相机，她并没有拍几张照片。 她感觉到沮丧，表情便这么坠了下去，方芝对上她的视线，顿了顿，问她：「不好吗？」 陈念摇了摇头。 哪里不好，是太好了。 实在是太好了，方知着拿出一部分交给观众，就已经够好了。当方知着拿出另一部分，隐秘的，私自的，倾力而为，毫不设防的，便好到让人……无法控制自己想要占有。 太动人了，陈念并不觉得这只是自己的偏爱，世人一定都会爱她。 而陈念，放在快门上的手指，一点都不想把这个完完全全的方知着，带出这间房间，带给这个世界。 她实在是太自私了。 她真想把她藏起来，藏在这间屋子里，再不跟任何人接触，再不受任何伤害。 「我觉得，」陈念的指尖动了动，「这衣服不好。」 「哦。」方芝站起身下了床，从包里扯出另外两件，「那我换一件。」 陈念指了指洗手间：「去里面换。」 方芝看了她一眼，拿着衣服去了洗手间。 手上这两件，之所以没有穿着回来，是因为布比身上这件更少。 一件十分短小的紧身背心，一件整个肩背都露在外面的黑色蕾丝短裙，袜子的丝带复杂到让人不知道该怎么绑。 是平日里她什么情境都不会穿的衣服，是在家里，哪怕穿给自己看，都会觉得害羞的衣服。 方芝盯着手上的衣服，又抬头去盯镜子里的自己。 她感受得到陈念的不对劲， 她从她的表情动(更多小说加群71 2273271)作里，都看出了她莫名其妙的心灰意冷，这是拍摄随时都有可能中止的预兆。 她没有时间再去循序渐进，只能抓紧时间来剂勐药。 她必须知道，她和陈念之间，有没有那种感觉。 就像豆豆和她的女朋友一样，互相对视时鲜明的吸引和渴望，欲罢不能的氛围，和丧失理智的冲动。 就像她确定自己和陈念之间有完全依赖的可靠亲情，和完全亲密的坦诚友情一样，她得确定，她们之间有没有……恋爱的火花。 她早都知道了，对于陈念，她什么都想要。 哪怕她觉得不过如此的爱情，她也想要。 只有什么都拥有，什么都能给出去，她们才可以完全属于彼此，才可以不被任何人用任何新奇的感情吸引走，不是吗？ 方芝知道自己像个疯子，但也只有关于陈念的事，能让她失去理智像个疯子了。 她并不想控制自己的疯病，如果非要怪，就怪十一年前，陈念出现在她的面前，像个疯子一般，哭了很久吧。 那是她见过的最多的眼泪，沉默的眼泪。 它们珍贵得像是这个世界上最坚定的庇护所，方芝一旦住了进去，就再也看不起别的感情。 方芝放下了那件小背心，花了快十分钟的时间，穿好了那一套，都无法称之为衣服的衣服。 腰被紧紧包裹住，细得接近脆弱。 裙摆的设计太短太翘，于是带得臀部的弧度都扬了起来。 腿更是漂亮。 平日里穿着短裤的时候并不觉得，这样一圈圈地用丝带绕上来，柔软的勒痕，却愈发显得莹润饱满，让人忍不住想伸手去压一压。 方芝低头看着自己，心脏一下又一下，开始用不正常的频率跳起来。 在面对陈念时，好几年前便已经有了的那种奇异的感觉，丝丝蔓蔓地蜿蜒而上，很快便牵制得她全身的细胞都紧缩起来。
第228页 方芝闭了闭眼，手指紧握。 她没想到，只是简单地换件衣服，只是简单地穿件衣服给陈念看，便已经让她确定了那个答案。 陈念对她有没有她不知道，但她对陈 念有。 有，且强烈。 汹涌得像海水，一个浪头打过来，就要连她的唿吸都淹没了去。 方芝平復了很久，久到她怀疑陈念已经离开了这间屋子。 外面完全没有声音，陈念也没有担心她为什么换衣服花了这么长的时间，她也不着急她们的拍摄进度，她就像消失了起来。 方芝的心脏轻轻提起，她勐然拧动把手，出了洗手间。 陈念没消失，陈念还在那儿。 甚至连站立的姿势和位置都没变，呆唿唿的，留给她一个挺拔的背影。 方芝默默地吸一口气，拿出了上戏的状态。 她笑着道：「这个衣服好难穿，希望能拍出好看的照片，不枉我花了这么长时间。」 陈念转过了头。 方芝预想自己一定要直视她的眼睛，看她看她的这第一眼，但心脏跳得太快，四肢都有些不由自己，视线往旁边瞥去，根本无法对视。 嘴巴还自顾自地找了话来说：「这身适合在哪里拍啊，我觉得沙发那边比较合适，墨绿和深红，很復古……」 「脱了。」陈念突然道。 方芝愣住。 「哪里都不适合。」陈念语调冷硬，就像在指挥她工作时的现场，「我给你准备的衣服放在浴缸旁的架子上，随便穿一件出来。」 方芝终于能将视线落在陈念身上。 而陈念已经垂下了眸光，在摆弄手上的相机。 方芝没动，陈念又补了句：「这种衣服你平时自己穿着玩玩可以，拍照不可以，太俗了。」 太……俗……了…… 从来没有人对方芝的审美，说过这句话。 再时尚的设计师，再高端的圈子，都没有人对方芝说过这句话。 她是那种披块抹布都可以拍出感觉的有天赋的演员，她有一张谁见了都夸漂亮的脸，和发育得近乎完美的身材。 她精心准备，她的心脏都快跳到了嗓子眼，却被陈念轻飘飘地评价了一句：太俗了。 方芝无法形容自己的感觉，就像火上兜头浇下来的一盆水，滋儿哇啦的，还要在她的脑内鸣唱失败的歌谣。 她觉得羞 惭，又觉得愤怒，陈念还在摆弄相机，就那几个键，也不知道有什么好按的，按来按去。 方芝大跨步过去，抓过了她手里的相机，逼迫她抬头看她。 陈念对上她的视线，方芝指了指自己，怒火上头的时候，声音反而冷得像是冰箱里刚刚取出的白水：「俗吗？怎么个俗法？」 陈念嘴唇微动，没有回答。 方芝点了点头，她转身往外走：「好了，我明白了，你本来就不想拍，是我一直在强求你……」 她没能说完这置气的话，也没能走出这间屋子，陈念比她的速度还快，勐然就蹿到了她面前，挡住了她的去路。 「把衣服换了。」陈念道。 方芝真讨厌衣服这两个字，她抬手去拨陈念，被陈念握住了胳膊。 陈念使劲的时候，真是难以抵抗。 方芝皱起了眉头，心里凉飕飕的，脸却在发热。 陈念看着她，终于给了她答案：「不能给别人看的那种俗，容易激起人俗世欲望的那种俗。」 「我明白你想要的感觉，想诠释的主题，所以作为摄影师，我不能让这些跑偏了。」 「我没有不想给你拍，你知道的，我最喜欢给你拍照了。我为这次拍摄也准备了很久，一直拖着是因为……有些不好意思。」 「对不起，我错了。」陈念神情真诚，简单地告解，「我刚才用词太随意了，你不俗，是我俗。」 她指了指自己的眼睛，笑着缓和氛围：「俗人陈念念，太骯脏了啊，脑袋里都在想些什么……」 方芝「噗」地笑了。 她知道自己没生气两秒就开始笑的样子有些夸张，像小孩子一样幼稚，但她没法控制自己突然就飘起来的心情，和疯狂上扬的嘴角。 陈念怎么可以这样，把她扔进冰冷的海里，又把她架在炙热的火上。 脑袋里都在想些什么，脑袋里想什么都可以。 方芝不怕那些骯脏的幻想，她怕自己想了，而陈念从来不想。 脸热得要炸开一般，方芝抽出了自己的胳膊，脱离陈念的掌控。 「不拍了。」她道，「我饿了。」 第97章 方芝就这么往外走, 陈念随手扯了件外套，披在了她身上。 两人到了楼下餐厅，方芝拉开椅子坐下, 抬手支着下巴：「我想吃你做的饭。」 陈念：「……」 陈念：「你确定？」 方芝点点头，模样娇娇的。 「成, 我随便搞点什么。」陈念挽起袖子，「味道不负责啊。」 「好。」方芝笑起来。 厨房就在身后, 陈念穿上围裙进去, 方芝转了个身, 扒着椅子背看她。 陈念虽然饭做得不怎么样，做饭前这一套流程还是挺有模有样的。洗菜切菜打火, 然后热油下菜的时候眉头便皱了起来。 噼里啪啦, 滋儿哇啦, 炒个菜跟打架似的。
第229页 方芝没去帮忙，只躲着笑。 陈念炒了两个最普通的素菜, 稀饭是昨晚剩下的，馒头是现成的，这就算是一顿完整的饭了。 两人坐在餐桌前，方芝拿起手机拍了张照片。 陈念盯着自己炒的那两盘菜, 特别不好意思：「你拍这干嘛啊，这……连个肉都没有, 跟虐待你似的……」 方芝：「发微博。」 陈念：「！！！！」 眼看她手指已经在手机上开始戳戳戳了, 陈念绕过半个桌子握住了她手：「不许发。」 方芝：「这怎么了？」 陈念：「艺人不要随便发日常生活，槓精总能找到新奇的角度。」 方芝：「还好吧。」 现在的确还好，很多註册了微博的明星都把微博当朋友圈用，毕竟这个时候没微信，微博就是个新兴的记录生活的地方。 但以后就不会了啊, 往后很多年，微博战场至关重要，明星火了被扒黑歷史，那真是一扒一个准。 「谨慎一些好。」陈念道。 「行吧。」方芝平时也不会犟这些事，她收了手机，视线落在陈念还握着她手指的手上，「那拿什么换？」 陈念：「嗯？」 方芝：「拿什么换我不发。」 陈念：「……」 现在的艺人也太难带了吧！！！ 只是不发条微博而已，就要她这 个殚精竭虑的经纪人拿东西来换！！！ 陈念收回了手，她觉得最近的方芝，从头到脚处处是陷阱。 「你想要什么？」陈念问。 方芝笑得可甜了：「晚上天黑了陪我去湿地公园逛逛。」 陈念松了口气：「可以啊，好久没过去那边了，听说最近银杏黄了，很漂亮。」 「嗯。」方芝拿起了筷子，「吃饭吧。」 陈念转身走，方芝又拖着她胳膊把她拽了回来，抬起下巴指了指自己身边的位置：「坐这边。」 平日里一家四口要能一块吃饭，陈念的位置的确是方芝身边。 她只当是方芝习惯了这样的位置，并不想过多地去解读她的行为。 「嗯。」陈念拿过自己的碗筷，坐了下来。 接下去的午餐，如常于平日的午餐。 两人聊点工作上学习上的话题，互相帮忙夹个菜递个水，氛围让人身心愉悦。 吃完饭，陈念沉默两秒，最终还是问道：「那《红丽》那边……」 方芝抬眼看她：「你想拍吗？」 陈念下意识摇头，又很快点头：「如果你听我的，就我拍。」 「按照你的原计划进行吧。」方芝站起身，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还好吃的不多，不影响拍摄。」 陈念长长舒出一口气。 她这里其实备了好几套衣服，从正常到稍微暴露到很暴露，什么程度的都有。 她原本是打算从正常开始试起，看看方芝的接受度。结果这人自己带了衣服，一上场就劲爆到她完全无法接受的地步，那一刻，陈念真的想摇着方芝的肩膀，朝她大吼：「你到底想干什么！！！」 还好，她控制住了自己的脾气。 也还好，青春期的方芝奇怪的想法来得快，去得也快，突然就不坚持了。 「那我约化妆师。」陈念笑着道。 「好。」方芝拨了拨自己身上的外套，「那我去把衣服换了，不给别人看。」 陈念：「……」 年轻小姑娘的心思你不要猜。 千万不要猜。 往后的拍摄进行得很顺利，方芝穿着陈念准备的最保守的那几 套衣服，拍了关于成年主题的影片。 成年，其实不需要裸露的身躯，不需要非得基于性成熟的基础。 抽芽的身高，挺脱的骨骼，年轻又带有稜角的五官，明媚张扬的笑意，都是成年的标识。 方芝表达得很好，她透过镜头望向陈念，鲜活，生动，可以纯真得像是孩童，也可以别具深意、琢磨不透，像成熟的大人。 拍摄结束后，按照方芝要求的那样，两人在天黑以后去了湿地公园。 什么特别的事情都没做，方芝戴着鸭舌帽，穿着最普通的休闲装，挽着陈念的胳膊，就只是游湖，赏风景，在落满银杏叶的林子里跑来跑去，「扑通」，仰躺在地。 陈念躺在了她身边，天黑以后的公园里没什么人，四周静得只剩下虫鸣，方芝的手指轻轻点在陈念的掌心：「以后我们也要经常像这样约会哦。」 「嗯。」陈念完全理解一个明星渴望正常生活的心情。 第二天，她们如常上课，经过了一个月的时间，起码同一个班的同学已经习惯了方知着的存在。 去掉了对明星的好奇心，其实也就是多了一个聪明又漂亮的同学。 高三的生活忙碌又紧张，做不完的卷子，上不完的课。 陈念跟方芝这种还有额外工作的更加忙碌，不过自从那天过后，两人之间便形成了新的默契——每隔两三天便挤出时间，只两个人，只做放松的快乐的事情，清空脑袋，什么都不想。 十月很快见了底，三十一号这天是个周三，一整天的大课，数学老师把为数不多的体育课都给占了。 等到了下晚自习的时候，大家都身心疲惫，冲出教室的身影蔫搭搭的。
第230页 陈念收拾好书包，甩到了背上，方芝却把书包里的东西往外掏了掏。 陈念瞄了一眼，问她：「不看了啊？」 方芝点点头：「嗯，不看了。」 「这么有信心哦。」陈念拍拍她肩膀，「聪明人就是好。」 方芝不理她的调侃，勾勾唇角，牵着她的手往外走。 到了楼下时，被林天意截住。 一个大小伙子， 趁着天黑不好好穿校服，外套拉链拉开着，里面的衬衫纽扣开了好几颗，跟个流氓似的。 「干嘛啊？」陈念抬头问他。 林天意手插兜，站得歪七扭八的：「明天什么安排啊？」 陈念：「明天周四啊，能有什么安排，上英语课上到疯狂呗。」 林天意抖两下腿：「我们可以逃课。」 陈念看不下去了，走过去一脚踹到他腿上：「站直了！」 林天意吓了一跳，身体的反应比脑子还快，两条腿立马直戳戳地位于一条水平线。 陈念抬手过去，又在他后背狠狠拍了一巴掌：「背挺直！」 林天意左右肩也平行了，脑袋也不歪了。 陈念退后两步，给他个白眼：「衣服穿好，大秋天的，也不嫌冷。」 林天意丧耷耷的：「人家现在都这么穿……」 陈念：「人家现在还留非主流头呢，你咋不学？」 林天意：「主任要逮的。」 陈念：「主任不逮你就去烫了？」 林天意：「不烫，丑。」 陈念：「对，丑，你再学他们那些流氓样，丑，丑死了。」 林天意彻底恢復了正常：「好了好了姐我错了，我不是来跟你学习思想品德的，我……」 陈念挥了挥手：「明天真没空，该干嘛干嘛。」 林天意嘴巴嗫嚅几下，陈念重新牵起方芝的手，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两人上了车，方芝问陈念：「你知道林天意来找你干嘛吗？」 陈念：「想借着我生日的藉口，逃课去浪呗。」 方芝：「你还记得明天是你生日啊。」 「记得啊。」陈念乐滋滋的，「我本来真忙忘了，今天早上刘春花女士给我打电话，歉疚得都快哭了。新店那边有问题，她回不来，爸又出差。」 「嗯。」方芝轻轻应了一声。 「没关系，真没关系。」陈念唿噜了下她脑袋，「我不在意这个事情，他们礼物到了就成哈哈哈哈……」 方芝：「你想要什么礼物啊？」 陈念：「你现在才想起给我准备礼物吗？」 方芝抿了抿唇，没回答。 陈念的手下滑，搭在了她肩膀上：「该收到的物件，明天我都能收到。你陪着我就行了。」 「好。」方芝回答得很郑重。 陈念看她那一脸认真的模样，忍不住地笑，乐得过分了，方芝便不再看她，拧过脑袋，看窗外。 下了车，方芝没有往小区里走，她对陈念道：「我要去买点东西，你跟我一起，还是在这儿等我？」 「一起啊。」天黑了，陈念自然要陪着她，「你不会真没给我买生日礼物，这会才去买吧？那我待会进了超市，把眼睛闭上，这样看不到你买了什么，明天照样很惊喜……」 方芝任由她乱七八糟地一通叭叭，没有回她一个音。 进了超市，她直奔自己的目标，站到了饮料区，抬手去拿货价上的啤酒鸡尾酒。 陈念装模作样地闭了几秒钟的眼，听见声音不对劲，睁开了眼。 方芝已经给购物车铺了个底。 陈念瞪大了眼：「你干什么啊？」 方芝：「你喜欢喝哪种？应该也不知道喜不喜欢吧，以前也没见你喝过。我拍戏的时候有尝过味，那都是道具组准备的，酒瓶长什么样都不知道。我们就随便拿吧，都尝一尝……」 「不是，」陈念打断了她的话，「这干嘛突然要喝酒啊。」 话说到这里，自己醒悟过来，又赶紧变成了教导主任：「成年，咱也不一定要喝酒抽菸是不是。之前在你生日的时候不是都讨论过这个问题了吗？你当时和我的观点不是一致吗？就，我们没必要走这种形式……」 方芝酒拿得差不多了，回头看她：「你以后会喝酒吗？」 陈念：「啊这……再大点吧，二十？二十三？」 「那就还是要喝的。」方芝推着购物车往外走，「既然以后避免不了要喝，那不如第一次我们俩一块喝。」 陈念：「怎么就想到了……」 方芝：「上次杀青宴，一个副导喝醉了，抱着导演叫爸爸，还把自己出轨的事边哭边说了出来……特别好玩。」 陈念：「……」 她往前一步，偏着脑袋去看方芝的脸。方芝 大半张脸都掩盖在棒球帽的阴影下，只有嘴唇鲜明地露在外面，还真是一个饶有兴趣的弧度。 「人喝多了会失态。」方芝道，「我们在信任的人面前，探寻一下自己的酒量，可以给自己设立一个安全线，避免很多危险。」 这倒是很有道理，陈念贊同地点了点头。 「这是拿来说服你的理由。」方芝弯了弯身子，凑过来，让陈念清晰地看见自己笑着的眼睛，「真正的原因是，我想看看你喝醉了什么样，一定很有趣。」
第231页 第98章 陈念喝醉了什么样。 陈念鲜少喝醉。 这两辈子加起来, 醉酒的次数都屈指可数。而和方知着在一块喝醉的样子，陈念想来想去，也就只有那一次。 那是她俩维持着莫名其妙的关系的末端, 方知着就像上了瘾一般，每隔几天就要对她邀约一次, 明明那么忙，最长的时间间隔却也超不过两个星期。 她更是像中了毒, 明知道那样的关系是不健康的, 是无法确定的, 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混乱的。却依然在收到方知着的消息后，就控制不住自己狂热的心跳, 不知道往哪里放才合适的手脚, 和躁动的身体。 原因无他, 她实在是太喜欢方知着了。 她是一个最普通的普通人，最俗的俗人, 压根没有办法抵制这种同自己偶像亲密的诱惑。方知着的眼睛，方知着的皮肤，方知着说话，方知着笑, 都可以让她神经错乱，分寸全无。 方知着又一次给她发消息, 她深知她受不了什么, 所以发过来的并不是文字，而是语音。 「念念啊，看你工作室消息，到北市了呢，晚上有没有空？」 没空, 赶回来是来参加活动，一场重要的商业活动，出席的明星数不胜数，她同时被邀成为了好几个艺人的特约摄影师，同时工作室还承担了活动的官方摄影。 她哪里有空。 陈念夹着相机，腾出两只手来回復她：【有，但得很晚了。】 方知着： 【多晚都等你。】 【或者就在会场休息室里，都行。】 行什么行！不行！！！ 在休息室里干嘛！！！休息室里里外外都是人！！！无数的记者！无数的镜头！无数双眼睛！！！姐姐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欲望薰心！！！ 陈念： 【看你方便。】 方知着： 【好，待会儿见~】 见就见，发什么波浪号啊。 陈念收了手机，蹭了蹭脸颊，嘴角疯狂上扬。 有人叫她：「陈老师，这边机位架好了，您看行不行？」 「诶。」陈念快步走过去， 这是架在签名处的机位，每一个参加活动的明星都会在这里留下照片。 陈念打开机器仔细看了下：「没问题，到时候别被挤着就行。」 「好的。」工作人员看了她一眼，从旁边箱子里抽出一瓶冰水，「陈老师是不是太热了？我们馆里的空调没有开太低，因为女艺人礼服基本都要露肩膀露腿嘛。」 「我没事。」陈念接过水，笑得有些不好意思，「这个温度可以的，你们考虑得很到位。」 的确很到位。 到位到提醒了陈念，去提前幻想一下今天的方知着会穿什么。 由于脸和身材都实在是能打，所以只要参加活动时穿得稍微仔细一些，方知着便会挂在当天的热搜上。 不知道她今天是什么颜色，什么款式，会不会又像上次一样，穿着艷压四方的开背大裙子，惹得网友们垂涎三尺。 陈念眨了眨眼，脑袋里漫无边际，手上熟练地干着活。 活动按照计划准时开始，陈念忙碌地蹿在各个场合之间时，顺手要了份艺人到场名单。 方知着排在靠后一点的位置，足够陈念拍完自己那几单。 陈念干活便更加积极了。 艺人们打扮得尽心尽力，她拍起来便省心省力。 场地都是提前踩过点的，快速调动情绪，快速完成拍摄，往凳子上一坐，便操控着手机电脑相机极速出图。 整个流程顺熘得仿佛刻在了dna里，图片发给各个工作室，收到了一致好评。 忙完这些，陈念放下心来。 她熘到了红毯现场去，端着相机，挂着工作证，混迹在人群里。 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到了方知着的车。 车门打开，粉丝尖叫声四起，一只漂亮的腿先下了车，锋利的水晶高跟鞋，开衩极高的金色紧身晚礼服。 挽起来的长髮，优美的天鹅颈，大步迈在红毯上时，腿带动裙摆，裙摆被风轻轻扬起。 摇曳生姿。 陈念下意识地拿起了相机，方知着没有多作停留，她快步走过红毯，像有紧要的事要赶。 方知着来到了签名墙前，龙飞凤舞地签完自 己的名字，然后转身手叉腰，摆出了标志性的甜笑。 四周快门声不断，记者们的喊声也不断。 「这边。」 「看这边。」 「知着看看这里。」 方知着快速地调转方向，几个方向都照顾到以后，胳膊便垂了下来，准备结束拍摄。 陈念张了张嘴，她来得太晚，位置太偏，没有拍到好看的照片。 但她没有发出声音，因为方知着的视线在堪堪滑过去之际，突然顿住，落在了她的身上。 陈念透过取景器，看到方知着那张明媚的脸。 看到她忽而笑起来，眼睛是弯的，酒窝甜得要溢出香味。 陈念愣了愣，方知着停住了脚步，朝着她，双手位于胸前，比了个心。 比了个心。 四下里的相机都要疯了，陈念的手指按在快门上，定格下这瞬间。而后，快速地抬起了头。 四目相对，陈念无比确定，这个心就是专门比给她的。
第232页 方知着的唇角又向上扬了扬，眉梢微微一动，而后转身走向了採访区。 陈念垂下视线，快速退出记者涌动的范围，在无人看见的角落，摸了摸自己的脸。 烫，真烫。 这隐秘的，刺激的会晤。 走完红毯，做完採访，一般流程便是进入内场。 内场有表演，有颁奖，有晚宴，为了活动方便，艺人们一般都会再换一套衣服。 陈念刚进内场，手机便响了起来。 方知着拨过来的微信语音通话，陈念跟做贼似的，立马捂住了手机页面，快速蹿到了一边没人的走廊去。 「餵？」她接起了通话，紧紧地扣在自己耳朵上，生怕泄露电话那端一点声音。 「你在哪儿呀？」方知着轻轻柔柔地问她，「忙不忙呀？」 陈念诚实回答：「这会没什么事。」 方知着：「那你可以过来一下b03吗？我助理被人叫走了，我衣服不太好搞……」 「好的，没问题。」陈念答应得快速且果断。 「那等你啦。」方知着的声音里带着笑意。 一点都不像走红毯时那个六亲不认 的冷艷女明星，娇娇黏黏，说个话尾音都要拐三拐。 真的很需要帮助的样子。 陈念收了手机，脚下迈得飞快，没几分钟就到了b03门外，敲门之前不仅长长吸了一口气，还整理了下自己的头髮。 手刚扣在门上，门便被人拉开了。 陈念只来得及看见一张虚晃而过的漂亮的脸，人就被拉了进去，而后，又被抵在了门上。 吻落上来，香甜。 方知着的唇软得像是最细腻的棉花糖，手上动作却强硬得像是在争分夺秒的抢夺，陈念的手被她拉着放在了自己的腰上，那里盈盈一握，陈念哪里忍得住。 滑过去，搂紧了她，加深这个吻。 吻到理智快被烧成一团混沌，吻到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时何地。 只隔着一道门，门外忽而脚步匆匆，人声鼎沸。 陈念心尖一跳，双手握住了方知着的腰，堪堪拉开一点距离。 「你妆要花了。」陈念同她道。 「没关系。」方知着的口红上有亮晶晶的颜色，「补一下就好。」 「活动马上要开始了。」陈念又道。 「没关系，」方知着眉眼弯弯，「去迟一点不碍事。」 陈念从头到脚都在灼热地燃烧，下句话说的真是哭笑不得：「你手机在响。」 「哦。」方知着放开了搭在她脖子上的手，回头看了一眼，「应该是小科回来了。」 小科是方知着的助理，陈念赶紧挺直了身子，方知着朝手机走过去，道：「我衣服有点问题，她去帮我拿绑带了。」 「衣服还真有问题啊……」陈念嗫嚅道。 方知着只是笑，并不理她背后的腹诽，接了电话说了两句，然后去开门。 陈念来不及整理自己，手忙脚乱地扯了扯衣服，先背过了身。 小科进了屋，看到陈念微微一愣，而后便快速地和方知着解决了衣服的问题，并提醒了她上台时间。 说完这些，一晃身，又出了休息室。 陈念抿着嘴唇多时，这会终于放松下来，从兜里掏出手机打开摄像头，看到了自己的确沾着不少口红的嘴。 陈念苦笑一下，掏出纸巾来擦，方知着已经换好了衣服，是件掐腰篷摆的小黑裙，她正弯腰对着休息室里的镜子补妆。 这个姿势让裙摆扬起来，那双漂亮的腿便露的更多，白嫩细滑地延伸上去，隐入秘密之地。 陈念闭了闭眼，方知着补好了口红，转身靠在妆檯前，问她：「你没觉得哪里有点特别的吗？」 「嗯？」陈念嗓子发干，硬挤也就挤出这一个字。 对于她来说，见到方知着的每一秒，都是特别的。 她的表情太呆，方知着盈盈笑起来，她指了指自己的嘴唇：「这里。」 「啊……」陈念的脸红成了熟虾，努力描述自己的感受，「很甜……香……」 方知着笑得不能自已，花枝乱颤。 她几步到了陈念跟前，捏了捏她的脸：「我今天喝了酒，你没尝出来吗？」 陈念：「啊……」 方知着：「待会晚宴还得再喝点。」 陈念：「可以意思意思，不要喝太多，伤身。」 方知着偏了偏脑袋：「可是人家今天想喝嘛。」 陈念：「啊……」 喝，喝，你撒娇你世界最大，你想喝多少喝多少。 方知着：「一个人喝很没有意思。」 陈念：感情晚宴那么多人都不是人。 方知着磨磨唧唧扯她领子：「但我们今天的时间又不多。」 陈念：时间，干什么的时间。 方知着：「你陪我喝吧。」 方知着：「待会你看着我，我喝一杯，你喝一杯，我喝什么，你喝什么，不许作弊哦。」 好傢伙。 陈念的脑袋里空掉了，只剩下了好傢伙。 方知着真是个妖精，聪明的妖精，把陈念的心攥在掌心里，可以揉圆搓扁的妖精。 待在一个会场里不够，在休息室里接完吻不够，哪怕约了工作结束再一块玩也不够，非得在这众目睽睽之下，不得已的时候，把陈念的所有注意力都吸走，吸到她身上去。
第233页 她要她看着她，不管是远还是近。 她要她同她品味同样的味道，不管碰杯的是不是你。 她 还要她醉，在这晚宴里，方知着喝了一杯又一杯，又杂又乱，笑得肆意张扬，脸颊晕红。 到最后，身体都变软了。 脚步虚晃地来到陈念身边，在喧譁散尽之际，将她压在保姆车的后座上，一遍遍地亲吻，一遍遍地索取。 而后，风浪飘摇，身体和思维都在晃。再在她耳边一遍遍地问：「你喜不喜欢我？你要不要跟我在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呜呜呜呜呜方知着你把我的命拿去吧…… 第99章 「在想什么？」方芝往前一步, 从并排的位置到了陈念面前去，倒退着走。 「啊，没有。」陈念回过神来, 抬眼去看的时候，路灯的光芒打在方芝脑后, 给她镀上了一层模煳的光晕，让她有些恍惚。 恍惚面前的人真是方知着, 年轻的方知着。 以前被方知着撩到手脚慌乱的时候, 陈念总想着, 是不是因为这个人身处娱乐圈, 见惯了帅哥美女, 尝遍了情爱的滋味。 如今，她算是有了答案，有些人的魅力就是天生的，连玩弄人情绪的能力，都是天生的。 陈念垂下目光，看着两人交叠在一起的影子，将醉酒的话题往正经的方向引导：「刘春花女士回来看到咱冰箱里的酒, 看你怎么交代。」 「啊, 怎么交代。」方芝皱皱眉头, 而后又笑起来，她转了个圈, 回到了陈念身边，「不用交代啊，陈念你好笨啊。」 「我们把酒喝完不就得了。」 「喝不完拿来浇花，或者明天中午我给你做只啤酒鸭。」 陈念：「……」 陈念：「我觉得你在外面学坏了。」 方芝抬起胳膊搭在了她肩上：「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 当然不是第一天，两辈子了。 方知着有多少坏, 多少好，陈念心里一清二楚。 两人回了家，陈念去洗漱的时候，方芝已经在自己的房间里摆好了小桌子和地垫，桌上高低错落的酒瓶子，下酒的零食和刚打包带回来的菜，甚至还摆着两盒解酒的牛奶。 地垫靠着床边，在柔软的地毯上，背靠着床牙子，不管是坐还是靠都极其舒服。 陈念进了房间，方芝轻轻跳起：「我换下睡衣。」 陈念勐地转身，闭上了眼。 小时候的方芝还挺害羞的，换衣服洗澡都要背着别人。长大了突然就没羞没臊，当着陈念的面就能把自己扒光。 陈念不看，但耳朵自己还支棱着。 方芝换衣服的声音窸窸窣窣，每一个细微的响动陈念都能想得到画面，因为这个家，和这个人，都实在是太过熟悉。 「好了。」方 芝通知她。 陈念唿出一口气转过身，正巧看见方芝的睡裙落下，柔软的丝质面料，从白嫩的肚皮一跃而下，垂到脚踝时，甚至还往上弹了弹。 陈念：「……」 「来。」方芝却并不在意这些细节，她坐下身，已经自顾自地开了瓶酒，「先尝这个。」 陈念勐地一步跨过去，方芝已经仰头干了一口，陈念瞪大眼抓住她的手腕瞅了下，发现是罐度数很低的啤酒，这才微微放下心来。 「吃点东西。」陈念道，「先吃点东西。」 方芝捨不得扔下酒瓶，朝前伸着脖子，张大了嘴。 陈念：「……」 她还能怎么着呢，只能为她的公主殿下服务。 将卤花生拨了壳，一颗颗地塞进她的嘴里。将肉片拌好汁，夹到她的嘴边。 方芝吃得十分满意，嘴巴咀嚼着，嘴角都是弯起来的弧度。 「你也喝啊，」她催促她，「不能让我一个人，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嘛。」 陈念开了罐啤酒，喝了一口：「这是福还是难？」 方芝笑得不行，身子歪七扭八的，脑袋一歪就靠在了她肩上。 「福还是难不看酒，看人。」 还挺有哲理。 陈念笑起来，觉得自己还不如一个十八岁的女孩子。 方芝没喝过酒都如此地大开大合，她什么酒都尝过了，却小心翼翼。 「行，喝。」陈念同她碰杯，「看看我们俩醉了以后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 方芝掏出手机，抬高手对着两人，随便胡乱自拍了一张。 就这么吃吃喝喝起来。也不需要别的娱乐，光是两个人坐在一块，便有说不完的话题，逗不完的乐。 陈念没少给方芝夹菜吃，时刻注意着她的状态，预备在她有了醉意，但还不至于难受的时候，便挡住她，然后将人扶上床，一夜好眠。 至于她自己，她当然有信心。 她知道自己多少的量，知道自己怎么喝就肯定不会醉。她已经趁着方芝去洗手间的时候，把酒瓶子的顺序进行了调换，确保她们只喝不太醉人的啤酒。 夜色越来越深，桌上杯盘 狼藉。 陈念脸颊晕红，身上发了点汗，额头的刘海被沾湿，覆在脑门上，让人有些难受。 她抬手往上掀了掀，方芝看着她，道：「去洗把脸吧。」 「嗯？」陈念应了一声。 「去洗把脸。」方芝下巴搁在膝盖上，看着温温柔柔的，「我还没感觉呢，你就不行了。」
第234页 「你还没感觉。」陈念笑起来，伸着脑袋瞅她，「你知道你这会，眼睛有多……」 方芝：「嗯？」 陈念觉得脑袋里的形容词不对，临到出口换了个词：「水汪汪吗？」 「是吗？」方芝也笑，酒窝甜甜的，「但你身上都水汪汪了。」 「啊……」陈念晃了晃神，扶着桌子站起了身，「我去洗把脸。」 「嗯咯。」方芝轻轻应声。 陈念朝洗手间而去了，方芝一直盯着她的背影。 看她的脚步虚不虚，看她整个人晃不晃。 陈念精准地走着直线，推门进去，方芝眨了眨眼，哦，还不够。 洗手间里传来水声，方芝伸长胳膊，拿过来离她最远的酒，轻而易举地开瓶，然后咣咣，往陈念的酒杯里掺了掺。 洗手间的水声还在继续，方芝握着酒瓶，盯着自己的杯子停顿两秒，最终还是果断地下手。 两杯一样的内容，一样的分量。 淡淡的颜色，像迷醉的海。 陈念从洗手间出来，头髮全扎上去挽了个丸子，脑门全露出来，干干净净，清清爽爽。 她重新坐到了方芝身边，方芝还是那个抱着膝盖的柔弱姿势，看她的眼神晃晃悠悠。 「你用了我的洗面奶。」方芝道。 「对。」陈念大方承认。 方芝吸了吸鼻子：「真好闻。」 陈念笑着道：「夸我呢还是夸你自己？」 方芝拿过酒杯，轻轻和她碰了一下：「你好，我眼光也好。」 陈念拿起了酒杯，方芝率先喝下去一大口，不知道是不是喝得太多了，掺过的酒并没有觉得有什么过于特别的地方。 她透过透明的玻璃去看陈念，陈念喉咙滑动的时候，眉头轻轻一皱。 酒杯回归原来的位置 ，陈念偏头看着方芝，静默的几秒。 方芝对着她的视线，没有躲闪，却有些看不明白，陈念是发现了，还是没发现。 她是在质问她，等着她自首，还是只是想看她，毕竟她这么好看。 陈念收回了目光，方芝眨了眨眼。 陈念端起酒杯，又轻轻啜了一口，然后道：「差不多了吧？」 「不行。」方芝果断地摇了摇头，「还没感觉呢。」 陈念：「你既然没醉过，怎么知道现在的感觉不是醉酒的感觉？」 方芝：「醉了眼神会晃，脚步会虚，情绪会旺盛，嘴里会说些平日里不太会说的话，做一些平日里不太敢做的事。」 陈念：「你不会说什么？」 方芝笑了笑：「我不说的可多了。」 陈念：「那你不敢做什么？」 方芝噘了噘嘴：「不敢做的倒是不多。」 「嗯。」陈念点点头。 「那你呢？」方芝反问她。 「我……」陈念端起酒杯勐灌了一口，「坦坦荡荡，无所畏惧。」 方芝陪着她喝，酒杯仰起来的时候，思绪突然就顶到了一个快要冲破峡口的位置，于是仰起来的酒杯就没再放下来，直到杯里的酒见了底。 「我们来点勐的吧。」方芝站起了身，「时间不多了，明天还要上课。」 她当着陈念的面，大大方方地提过了那瓶开封的清酒：「喝这个，度数高。」 陈念自然要挡她，手伸过去的时候被方芝轻易躲掉，方芝笑得灿烂：「反正我要喝，你喝不喝随意。」 你喝不喝随意。 你上辈子可不是这么说的。 你那么冷静的一个人，绝不允许自己情绪失控，到了要疯的时候，便一定要拉着我一起疯。 你不要那些犹豫，不要前因后果，不想层层的阻碍，不怕这刻得到了，下一刻便失去什么。 你一遍遍地问我，坦诚地把心都要剖开，急切地像是熊熊燃烧的火，再不救你，再不要你，你便烧成灰烬，随风而散，再不復存在。 我哪里拒绝得了你，我哪里忍受得了你。 所以再忐忑，再不安，都 要抓着你，都要答应你。你往哪里走，都想随你去。 陈念永远记得那晚的心跳，永远记得自己失了智一般，把所有的理智和自尊全都抛弃。甚至想着，今晚同她在一起，哪怕被欺骗，被利用，明天早晨便被抛弃，也在所不惜。 如今，她怎么就这么胆小了呢。 面对一个年轻的，莽撞的，欲望都写在眼里，话却都藏在心里的方知着，这也不敢，那也不敢，生怕踏错一步，就万劫不復。 其实怕什么万劫不復，她早就握紧过方知着的手，同她一起坠入过爱和欲的深渊。 陈念抓住了方芝的手，她的掌心太热，所以衬得方芝的指尖如凉水。 她把那柔柔软软的一滩水全部攥进怀里，而后夺过了她的酒，灌下去两大口。 「当然陪你喝。」陈念道。 「有什么不敢说的，有什么不敢做的。」陈念又道。 「你就放心大胆地走吧，有我陪着你呢。」陈念抑制不住自己又土又酸的话从嘴巴里往外蹦，「踩着我的身体往外走都可以。」 「我捨不得。」方芝看着她，眉眼弯弯，「陈念，你醉了。」 「哦。」陈念往后倒去，躺在地毯上，盯着天花板，才知道，醉就是一瞬间，你松懈的那一刻，你就醉了。
第235页 「醉就醉吧。」陈念道。 几秒的沉默，房间里的空气都变得灼热，方芝欺身而上，掌心撑在她耳边，人就在她的正上方。 「陈念，」方芝叫她，提出自己的要求，「你叫一下我的名字。」 「芝芝。」陈念道。 「还能怎么叫？」 「方芝芝。」 「你就不能叫另一个吗？」 「方知着。」陈念偏了偏脑袋，哭笑不得，「方知着。」 「再叫两声。」方芝的声音是诱哄，更是逼迫。 「方知着，方知着……」陈念抬手轻轻打在她肩膀上，虚浮无力，「方知着，方知着，你是方知着……」 不要怕，你是方知着。 方知着，不要怕。 「好。」方芝笑起来，她笑得真高兴，她挪动着身体，坐到了陈念身边，抬手揽过她的脖子， 让她枕在了她身上。 「没事了。」方芝道，「没事了，你可以睡觉了。」 陈念轻轻点头，偏头窝进这具熟悉的身体，鼻息里都是香甜的气息。 她曾在无数个夜晚，拥着这样的身体，在这样的气息里入眠。 那是她，最感觉得到幸福的时刻。 陈念沉沉睡去，月色越升越高。 房间里亮着一盏温柔的灯，方芝看着墙壁上挂着的钟表，静静地等着时间的到来。 陈念的生日，方芝仔细问了阿姨，是十一月一日的零点二十分。 零点二十分，秒针轻轻一颤，方芝对怀里的人轻声道：「念念，生日快乐。」 陈念唿吸平稳，打着小小的鼾声，大半张脸都埋在她的腿上，露出的一点脸颊，带着淡淡的红晕。 很可爱，像刚挂上颜色的苹果。 方芝低头，轻轻地亲在了她的脸颊上。 真有苹果的香味，沁在心窝里，让人觉得窗户吹进来的风都裹着香气。 方芝有些头晕目眩，原来醉酒是这样的感觉。 她想再亲一口，又怕扰了怀里人的清梦，于是只能吊着心脏，上上下下，忐忑又甜蜜。 最终，也只能在心底，一遍又一遍，笑着对她说：念念，成年快乐。 第100章 陈念努力挣扎了, 但宿醉的代价非常鲜明，她还是迟到了。 在生日这天，被教导主任拦住, 罚站在了校门口。 不过幸好有方芝陪她，两人身姿挺拔地站在主任身后, 校服整洁，仪容端正, 微笑面对来往众人的模样, 不像罚站, 倒像是校纪委员。 有个学生匆匆往里沖, 没看到主任, 先看到了方知着。 他忽地一下笑起来，灿烂得仿佛个小傻逼，眼睛直勾勾的，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扑到主任身上去。 主任：「你！」 男生：「方，方知着，你, 你好啊……」 主任：「……」 主任看眼男生, 再回头看了眼方知着。 女孩子鲜鲜亮亮, 的确有着无与伦比的美貌和气质，是这个年龄阶段的男生谁看了都要犯花痴的地步。 主任捏住了男生的耳朵：「好, 好什么好！迟到八分钟了好不好！！！」 男生缓过神来：「啊，啊，主任，我错了……」 主任：「你给我……」 男生快速接话：「罚站吗？可以可以。」 主任：「……」 平日里在校门口抓违纪，迟到这种不算大的事, 的确是罚站一会儿完事。但这会儿男生眼神闪亮，满脸期待，压根就没把这事当做惩罚。 的确，和大明星站在一块，可不跟奖励似的。 主任冷哼一声：「站，你想站多久？」 男生：「您说多久就多久，多久都行。」 主任：「成，去吧。」 「诶！」男生欢快地一拽书包，蹦到了方知着身边，整了整自己的衣服，还抽空沖方知着挑了挑眉。 方芝：「……」 陈念：「……」 主任：「你们两。」 陈念：「到！」 主任一指教职工楼：「站那边去，一楼，我办公室门口。」 陈念：「好的主任，谢谢主任。」 男生：「……」 陈念拉着方芝走了，男生遥望她们的背影，欲哭无泪。 主任回头看他：「满足你的愿望，站到下早读吧 。」 教职工楼这会没什么人，老师有的没来，来了的要带早读，都在忙活。 陈念和方芝站到了主任办公室门口，同她说悄悄话：「饿不饿啊芝芝。」 「还好。」方芝道。 「没来得及吃点东西……」陈念手背后，艰难地拉开书包拉链，摸出了一颗糖，「吃个糖吧，小心晕倒。」 方芝：「你吃。」 「我绝对晕不了。」陈念道，「我不吃早饭去跑个五千米都没问题，身体刚刚的。」 方芝偏了视线扫她一眼，还是不接糖。 「行吧。」陈念明白她的意思，就像昨晚说的，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嘛。 她挺了挺身子，又把手背到身后去，摸了好一会儿。 「哎呦喂……」陈念压着嗓音喊，「这还有颗巧克力呢。」 还真被她又摸出一块。 陈念把巧克力塞到了方芝掌心里，方芝抿唇笑了笑。 两人偷偷地拆了包装，将糖果塞进嘴里，再没敢聊天。
第236页 要给糖果融化的时间。 等回到教室的时候，别人的早读已经进行到了一半。 两人从讲台前走过，几乎所有人的视线都偷偷落在她们身上。 两人落座，方芝拿出课本背书，陈念心不在焉地看了会儿，偷偷拉进了两人的距离，在琅琅的读书声里，对她道：「跟你在一块儿，我都快习惯被人盯着看了。」 「他们不是因为你跟在我身边才看你，」方芝翻过一页书，视线一点都没打斜，「是因为你本来就好看。」 「啊。」陈念没想到随便说句话，能得到这样的回答。 她安静地待了一会儿，又忍住抬脚在桌下轻轻碰了碰方芝的脚踝：「我昨晚……没干什么吧？」 「没有。」方芝回答得很迅速，唇角微微扬起，「你喝醉了很乖。」 陈念：「啊……」 方芝：「乖乖就睡着了。」 「那就好那就好。」陈念念叨两声，不再说话。 今天早晨她是在方芝房间里醒过来的，方芝的大床上。 两人盖着一床被 子，屋子里昨晚的混乱已经被收拾干净，方芝侧身一边睡得香甜，陈念仔细看了她一会儿，又躲进洗手间里把自己上上下下观察了一遍，这才大致放下点心来。 两人穿的都还是昨晚的衣服，身上有点酒气，但没有任何其他的痕迹。 慌里慌张地叫方芝起床，两人洗漱完出门，到现在，方芝除了看起来心情挺好之外，也并没有什么别的异样。 还好，还好，陈念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宽慰自己。 她不是那种喝多了会断片的人，但昨天晚上她明显输给了一个第一次喝酒的十八岁小姑娘，真是让她这个活了两辈子的人感觉难过。 早读结束，林天意奔到了她们教室，将两份早餐放到她们桌上，兴奋地瞪着大眼睛问：「听说你们今天早上迟到了？」 看在早餐的份上，陈念回答他：「嗯咯。」 林天意压低声音：「你们昨晚干嘛去了？你们昨晚一定干了很刺激的事，今天才起来得迟了是不是！你们昨晚不会没在家吧！刘阿姨和陈叔叔……」 陈念把刚剥好的茶叶蛋塞进了他嘴里：「赏你了。」 林天意：「呜呜呜呜……」 陈念：「我们能干什么，我们在家……」 方芝突然接上了她的话：「我们就是在家喝了顿酒而已。」 林天意：「！！！！」 陈念：「……」 方芝偏头看她：「这有什么不能说的吗？天意肯定也喝过酒。」 林天意赶忙把蛋嚼碎了吞进去，噎得打了个嗝：「我还真没喝过。」 方芝问他：「你生日不是二月的吗？」 林天意：「明年二月满十八啊。」 「哦。」方芝拍了拍他脑袋，「那未成年不要抽菸喝酒早恋，好好学习。」 林天意颇感震惊：「所以你们刚成年就敢抽菸喝酒早恋了吗？」 方芝勾起唇角，只笑不说话。 陈念拿了本书敲在他脑壳上：「你整天都想些什么！想些什么！！！你见过我抽菸喝酒吗！我不抽菸！！！我也 不早恋！！！你见过我跟谁早恋！谁是你，整天就知道吸引小姑娘注意力！！！」 林天意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他知道陈念现在每打他一下都是在警告他停止现在的话题，所以闭紧了嘴巴，再不说话，只嗷嗷叫。 课间很短暂，第一遍铃响的时候，陈念催他回去，林天意边起身往外走，边匆匆扔下一句：「生日快乐啊，今天中午我请你们吃饭。」 陈念笑了笑，没答应，只朝他挥挥手。 林天意风一样窜出了她们教室，方芝整理了下桌上的书本，突然道：「你说天意他是不是喜欢你啊？」 陈念：「？？？？」 方芝：「从昨晚开始就想尽办法给你过生日，上心得很。」 陈念：「他给你过生日也上心啊。他那帮兄弟，谁过生日他都上心，他就是那么一小孩，喜欢玩，喜欢搞这些高兴的事情。」 「哦。」方芝抿唇笑了笑，「你猜他会送你什么礼物。」 陈念：「……」 陈念：「你还没送我礼物呢。」 方芝：「我送了。」 陈念：「啊？」 方芝坐直身子看黑板：「今天凌晨送了。」 陈念愣住。 老师已经进了教室，方芝一副认真听课的模样，陈念没了再问的机会。 凌晨送了，凌晨送什么了。 昨晚她们有喝到凌晨吗？难道一起喝酒就是方芝送给她的成年礼物吗？ 不过非要这么说的话，也行。 这几年方芝当大明星赚了钱，给她的礼物从来都大方得很，新款相机古董相机，世界环游的机票，以她的名字置办的房产，甚至有一年她看别人的摩托车酷感嘆了一声，方芝差点就给她送了车。 收惯了这种浮夸的礼物，偶尔小清新一次，不那么地充斥金钱的欲望，也挺好。 两人一块喝人生第一次的酒，聊一晚上，说说心里话，然后一块儿睡着，挺浪漫的。 起码，昨天晚上陈念睡得很好。 可以称得上香甜的梦，梦 里还是现在的方芝和曾经的方知着来回交换，出现在她的面前，但无一例外，都是在对她好。
第237页 对她好，陈念偏头看方芝，甚至觉得这辈子不管发生什么事，方芝都会对她很好。 这真是……太让人觉得宽慰和幸福了。 陈念笑起来，方芝睨了她一眼。 陈念收了笑，同她一块儿认真听课，只是桌面下的手没忍住，伸过去轻轻在方芝的手背上捏了一下。 中午放学，林天意果然早早就堵在了一班教室门口。 陈念躲都躲不过，瞪眼睛看他：「你不用上课啊，你跑这么快！」 林天意：「我们最后一节课体育啊，天意如此。」 陈念：「……」 林天意揽上她的肩膀：「店我都定好了，你必须去。我问我妈了，你爸妈今天都不在家，你说你两回去冰锅冷灶的，也没个吃的……」 巴拉拉巴拉拉，说个没完。 陈念就这么被人裹着往前走，周边有女生经过，羡慕地看着她。 陈念捞了捞手，方芝牵住了她的指尖，抬手拨了林天意胳膊一下，将人拨了下去。 「好好走路。」方芝挽住了陈念的胳膊。 「诶，好。」林天意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退到了两人身边去，「那就这么说定了啊……」 方芝替陈念答应下来：「嗯，吃，你准备好了我们当然要吃。」 「好嘞！」林天意非常开心。 几人出了校门，坐车往目的地而去。 林天意约好的饭店在安良最大的商场内，店面装修得非常文艺且高贵，三人穿着校服到了店门口，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林天意沖在前面，跟服务员说了两句话，然后抬手制止陈念和方芝：「你们稍等，稍等一下再进来。」 陈念停下了脚步，感慨道：「孩子长大了就是不一样啊，知道搞这种面子工程了。」 方芝：「我说了他对你的感情不一般吧，其他人生日他也没这阵仗啊。」 「你要是吃醋……」陈念转身看着她，「咱俩现在可以转身就 走。」 吃醋这两个字，两人一块长大，陈念没少说。 方芝占有欲强，在她这里，陈念是她最好的朋友，最好的伙伴。那她便要求自己对于陈念也是。 陈念性格开朗有趣，从来不少朋友。方芝工作忙，每次回来见她身边多了新的人，少不了暗戳戳地顶她几句，陈念处理这种事情已经极其有经验。 只要顺着方芝的意思，一次次地告诉她，没有人比你更重要就可以了。 事实本就如此，所以陈念说起来，做起来，毫无负担。 她神色诚恳，言语利落，方芝唇角勾起来，反倒就不那么在意了：「来都来了……」 陈念乐得不行。 方芝又补了一句：「我倒是要看看，他能搞出什么花样。」 还挺火花四溅的，陈念觉得她真可爱。 将人的手攥在手里捏了又捏，林天意终于再一次现了身，道：「可以了可以了，我们走，刚才人家服务员收拾包厢呢。」 陈念并不戳破：「哦。」 几人上了楼，去到了最里面最大的包间门外，林天意拉开了门：「你们进。」 陈念首当其冲，进屋一片漆黑。 林天意关上了门，勐地一巴掌拍在了开关上，灯亮起来的那一瞬，无数彩色礼花从天而降，落了陈念一身。 房间里没有其他人，但有很多的「生日快乐」装饰品。 彩带，气球，花，还有桌上的大蛋糕。 粉色的，上面立着个一看就是陈念的小人，插着十八岁的蜡烛。 「surprise！」林天意喊。 虽然陈念在进店的时候就有些猜到了，但仍然感觉快乐。 朋友大费周章笨里笨气地为你准备生日惊喜，这种被在意的感觉谁都会喜欢。 「谢谢谢谢~」陈念对着林天意鞠躬，「谢谢老闆，老闆破费了。」 「嘿，这么客气。」林天意脸红红的，拉开凳子催促两人坐下，巴拉拉说自己的计划，「我本来想叫球队的人一起的，但是你生日芝芝肯定要来，叫他们就不方便。所以 就我们三个人，只要心意到了，人少点也热闹。」 陈念：「有你在就挺热闹的，只要不喊停嘴就停不下来。」 「还是你了解我。」林天意冲到门口拉开门，沖外面喊了句「服务员上菜」，然后又沖回来，絮絮叨叨地给两人介绍。 「菜都是你两爱吃的，你两对花都不过敏，所以我就随便挑了点。待会都抱回去啊，哪怕拿着给班里同学分一分呢，沾沾喜气。」 「蛋糕是我提前一个月就预约定做的，他们家做人是真像，我拿你照片去的。你看，效果不错吧，哈哈哈哈哈。」 「礼物吃完饭再给你，你绝对想不到。哎，这次挺铺张浪费的，但成年嘛，比较特别，也就这一次了啊，以后过生日没这待遇……」 「天意，你有喜欢的人吗？」方芝突然开口问。 「啊？」林天意愣住。 「你有喜欢的人吗？」方芝重复了一遍，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看起来很温和，「从小到大，没有喜欢的人吗？」 「你……」林天意顿了顿，耳朵都变红了，「说的是那种喜欢吗？」 「对啊。」方芝大大方方道，「谈恋爱那种喜欢。」 「我……」林天意嗫嚅半晌，低头把桌上的碗碟摆来倒去，「我不知道。」
第238页 方芝：「这怎么能不知道呢，喜欢一个人就是心甘情愿为她做很多事情，看到她的时候会心跳加速，你……」 陈念在桌子下面掐住了方芝的手。 方芝：「啊。」 陈念：「饿了，菜什么时候上啊？」 林天意如蒙大赦，立马起身往外跑：「我去看看。」 人瞬间就蹿没影了，方芝抬起自己的手，揉一揉，眉头皱起来：「干嘛掐我啊，刚问到紧要关头……」 陈念：「他不想说的时候不要逼他说。」 方芝：「为什么啊？」 陈念盯着她，嘴巴动了动，还是没能说出那句话。 为什么啊，因为林天意喜欢的是你啊。 林天意从小学时见你的第一面就喜欢你啊，这么多 年，你就是他心里的白月光硃砂痣，但他压根不敢表白啊。 你非要当着人家面这么直白地问，结果只能让他难堪。 都是一块长大的小伙伴，就算没那个意思，还是要顾及一下伙伴的脸面的。 陈念：「因为……小男孩的心思，很害羞的。」 方芝：「哦，是吗？」 陈念：「是的是的，别的男生不害羞，天意也害羞啊，你想想他从小到大那个软绵绵的样。」 方芝：「软绵绵吗？」 陈念笑着道：「你是忘了他小时候被狗追哭着求我们救他的模样了吗？」 方芝笑起来：「这个倒是没忘。」 终于把话题岔了开来。 没一会儿，林天意和服务员一块进屋，桌上的菜摆了起来。 林天意重新坐下，非常聪明地开始提别的正经事：「就，一直没跟你们说，我打算艺考。」 这个是真让陈念震惊：「艺考？考什么，考哪儿啊？你什么时候有这兴趣爱好的？」 林天意搓搓手：「就之前芝芝去参加超级新星赛，我每周都追着看，觉得她好厉害啊。」 陈念：「……」 还真是。 白月光的力量真是无穷大。 林天意催着她俩吃菜，自己喝了点雪碧，如同喝了酒，自顾自地说起来。 「我当时跟我妈说，我也想学唱歌跳舞。我妈说那你先得减下肥来，不然那个体重跳舞，对膝盖不好。」 「你们知道的，我以前经常把减肥挂在嘴边，但都失败了。所以就没敢和你们说这个事，怕自己又一次失败了，连减肥的毅力都没有，哪里有脸当明星。」 「还好，」林天意笑了笑，「我成功了。现在瘦下来看看，长得还不赖。」 「我唱歌就那样，所以打算走表演的方向。有在学了，报班已经有快一年了。之前你们打球我说自己有事去不了，都是在上课。」 陈念都顾不上吃饭了：「你这还真是，厉害了。」 「不不不，我不行，我就是学个皮毛，为了考试能 过。所以有个事情得拜託一下芝芝……」林天意看向方芝，挺不好意思的，「就那个，我有些功课上的问题，想问一下你，我准备的考试课题，也想让你帮我看看。老师是老师的角度，你比较有实战经验……」 「可以啊。」方芝轻而易举地答应下来。 「真的吗？」林天意兴奋起来。 「当然真的。」方芝笑着指了指一桌子的菜，「就凭今天这一顿，我也得答应啊。吃人嘴软嘛。」 「啊，那倒也不必在意这顿饭，这顿饭还是给陈念过生日的。」林天意放松下来，「待会我们记得唱生日快乐歌让她许愿啊！！！」 往后的时间三人没少讨论学习，考试，未来的话题。一切都仿佛清晰明了了起来，关于每个人的未来。 方芝肯定是要进入国内最好的电影学院的，林天意紧跟着她的步伐而去，想要当个她普普通通的同学就成。 陈念学哪个方向倒是不要紧，但一定要和他们一个学校。她已经有了参加电影拍摄的经验，林天意和方芝一合计，干脆把她拉入艺考的阵营，安排她学个编导完事。 这样等毕业了，他们一个是导演，一个是男主，一个是女主，完美得很。 幻想美好的未来让人愉悦，听生日歌许愿吃蛋糕也让人愉悦。 三人吃完闹完，每个人身上都沾了不少蛋糕，林天意终于拿出了自己准备的礼物，一个天蓝色的盒子，扎着天蓝色的丝带。 「什么？」陈念问。 林天意：「你打开看看。」 陈念接过盒子，当着大家的面打开，盒子里静静地躺着一双红色的高跟鞋，很漂亮的款式，但和她现在的年龄有些不符。 陈念笑起来：「怎么这样啊，你见我什么时候穿过高跟鞋。」 林天意脸红得一下子炸开，手胡乱挥着：「你以前是没穿过啊，可是你成年了啊，她们都说女孩子成年了要有属于自己的高跟鞋。」 也不知道这个她们是从哪里听来的。 陈念乐得不行，她抱住了盒 子：「成，高跟鞋。」 林天意有些慌张：「你不喜欢吗？鞋码是37吧，店员推荐给我的……」 「喜欢喜欢。」陈念哪里忍心伤害这样一个直男的心，「喜欢的。」 「哦。」林天意坐下身，又干了半瓶雪碧。 仪式全部搞完，林天意有些精疲力尽。 他看着自己身上被抹脏了的衣服，道：「要回家去换一趟衣服。」
第239页 「嗯。」陈念道，「我们走吧。」 三人出了包厢，不少人看过来。 方芝压了压脑袋上扣着的棒球帽，等到了店门口，突然停住了脚步。 陈念牵着她的手，被她拽得也停了下来。 「天意你先回去吧，」方芝道，「我们还有点事情要办。」 林天意愣愣的：「啊？这儿吗？」 方芝：「对。」 「哦。」林天意知道她俩向来事儿多，于是也不多做打扰，「那下午学校见啊。」 方芝微笑着招了招手：「学校见。」 林天意走了，陈念有些迷茫：「我们什么事儿啊？」 方芝拉着她目标明确地往楼下走：「临时的事。」 陈念：「临时什么事啊？」 方芝：「重要的事。」 陈念同她站进了电梯里：「什么重要的事啊。」 方芝眸光落在她手上提着的袋子上。 陈念顺着她的视线看下去：「害，小男生也就这点想像力了，别说我十八，我二十八都没几次穿高跟鞋的机会……」 电梯门开了，方芝道：「穿不穿是一回事，有没有是另外一回事。」 陈念：「啊？」 方芝拉着她，大跨步地往外走，进入高奢区的时候，简直有一种怒髮冲冠的架势。 店员看见两人，微笑鞠躬迎接：「中午好，今天来看看什么？」 方芝一抬手，把陈念甩进了店里，四下里闪亮亮的高跟鞋、包包、服饰，应有尽有。 「买。」方芝道，「看上的全买。」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是不是超级粗长！双更合一呢！快夸二二！夸了明天也写多多 的！ 第101章 陈念哭笑不得。 这店真不是她一个十八岁少女该有的风格。 但方芝态度强势, 往门口一杵，跟门神似的。店员听了她那话，一下子涌上两三个人围了陈念, 半分钟之内就用嘴给陈念从头到脚安排好了行头。 眼看衣服拿过来了，鞋也拿过来了, 店员之一还体贴又细心地问她：「过生日？你们年轻人就是会玩。衣服搞脏了换下来吧, 正好。」 陈念透过人群看向方芝，方芝双手环胸，无动于衷。 陈念只得可怜兮兮地开口，企图获得同情：「芝芝，我不知道选哪个……」 方芝清了下嗓子，眼神软了下来，她走了过来，陈念趁机对店员道：「姐姐姐姐你们别着急, 我们先自己看看可以吗？」 店员：「可以呀当然可以, 想喝什么，果汁还是咖啡，我们店咖啡味道还不错。」 「不用不用。」陈念，「我这会不渴。」 店员还待再说话，陈念抓着方芝的胳膊将她一把拉到了自己身边，往一旁走去：「啊, 芝芝, 你看这个。」 终于逃脱出一点儿空间。 东西陈念随便指的，是件抹胸露背的粉色连衣裙。她主要是想缓和下气氛, 跟方芝说说话。 「挺好看的，但其实没什么场合穿，」陈念歪着脑壳, 皱着眉头，「你说我们还有大半年才毕业，现在买了到时候长高了长胖了不就穿不了了，没必要，是吧，真没必要……」 方芝：「那就现在穿。」 陈念：「……」 陈念：「你让我穿这去学校？」 方芝：「在家里穿。」 陈念：「……」 方芝抬手拿下了那件裙子：「想穿总可以穿的。」 陈念：「不是……」 方芝：「你好，给我拿双配这件裙子的鞋子，37码的……」 店员立刻又涌上来了。 好傢伙，把鬼子往村里引。 陈念也真是纳闷，她俩这穿着高中校服，这店里的店员怎么就不能鄙视一下她们，瞧不起一下她们，认为她们买不起他家的东西，然后把她们赶出 门呢？？？ 现在服务行业培训得已经这么到位了吗？还是真就长了火眼金睛，能瞅出来她身上透出来的富贵…… 陈念停止了脑内吐槽，她看到了站在柜檯那边的店员闪亮亮的眼睛。 这目光她可真是太熟悉了，陈念顺着那目光，视线落在方芝的脸上，明白了。 哦，大明星今天没戴口罩。 大明星光那姿态和气质，就是妥妥的富家小姐，认不出来人也认得出来气场，更何况，明显是认出来人了。 陈念抬头看了下，店里有摄像头。 陈念环视了下四周，还好，店员们真的都很有职业素养，大家只是用眼睛看，没有用手机拍的。 衣服鞋子包都配好了，店员拿到了陈念跟前，询问她的意见。陈念这会只想速战速决。 「我觉得可以。」她道，「就这几件吧。」 方芝：「你不试试吗？」 陈念：「……不用了吧。」 方芝：「之前没穿过，不知道合不合适。」 陈念：「也太……麻烦了吧……」 店员：「不麻烦不麻烦，当然要试合适的，您跟我来。」 陈念：「……」 方芝站到了她身后，伸出一只手指，抵着她的背。 软软的，痒痒的。 「走。」方芝下命令，指尖用力，还真就用这一只手指的力量推动了陈念整个人。 陈念别无他法，呆滞地进了试衣间。
第240页 帘子拉上，方芝就站在门外，同她道：「有什么问题叫我。」 能有什么问题，陈念今天就算把衣服反着穿了，也不会把方芝叫进试衣间。 那么多的摄像头，那么多双眼睛，陈念不想让方芝出现在娱乐新闻头条：【震惊！童星成年后竟然和人在试衣间做那种事！】 陈念摇摇脑袋，快速换好了衣服。 高跟鞋穿着有些不顺脚，但走个一两步，还是没问题的。 她拉开了帘子，颤颤巍巍地迈出去，抬头的时候觉得有些尴尬：「怎么样？」 方芝盯着她，半晌，道：「化个妆就更好了。」 陈念嘿嘿一笑：「 是吧，还是有些不适合，我这个脸……」 她话没说完，方芝已经转身走了。 「诶。」陈念愣了愣，方芝走到衣架前挑衣服，没有要理她的意思。 店员过来夸她好看，陈念总觉得臊得慌，在店员的催促下，她转身照了照镜子，觉得……还行吧。 她的脸和身材都不算差的，衣服撑得起来。 只是气质确实有些不大符合，健康的麦色皮肤配着粉色裙子，有种奇异的违和感。 方芝到了她跟前，伸了伸手：「再试试这个。」 「啊，好。」陈念已经变得任人蹂躏，拿了衣服便再一次进了试衣间。 当摄影师当惯了，见过很多模特试衣的场景。 衣服一般都是提前准备好的，必须要拍的。如果模特穿着不合适，不好看，只会觉得自己有问题。 现在，陈念把自己置换到了模特的位置。 颇有种今天要穿不出一套惊艷的效果，就会给方芝丢人的感觉。 接下去的二十分钟时间里，她试了好几身衣服。 方芝始终定着一张脸，没什么表情，机械地帮她拿东西，指挥她转过去看看，侧身看看，挺胸抬头看看。 陈念越试越觉得沮丧，最后也定了一张脸，不说话不笑，只动作。 店员在一旁看着，眼神焦躁，嘴上夸奖的话翻来覆去地说，额头都冒出了汗。 终于，方芝道：「可以了。」 陈念如蒙大赦，进了试衣间迅速把自己扒光，换上了校服。 等她掀开帘子再出来的时候，方芝已经站到了收银台前，店员在整理衣服，一件又一件，全整理好了往袋子里装。 「芝芝，」陈念有些惊讶，她走过去，「我们……」 「对，都包了。」方芝正同店员确认，手里的钱包打开，一张卡递了过去，「刷卡。」 陈念：「……」 店员动作很快，陈念呆呆地看着她们粉色红色蓝色黄色，坡跟的粗跟的细跟的全往里塞，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店员整理好，报价，笑容满面地刷卡。 「东西 太多了，我们帮您拿下去。」 方芝：「好，谢谢。」 店员：「您车停在哪个车库？」 方芝：「打车。」 店员：「好好好，那让我们小张先去帮您拦车。」 真是贵宾级的待遇。 一路有店员跟着，方芝帽檐压得再低，还是吸引了不少目光。 陈念没敢说话，直到上了车，车子开出去一大段路，这才转头小声问她：「方芝芝，你疯了吗？」 「嗯？」方芝哼出一个声响，没看她，视线直视前方。 「买那么多，有我穿的好看的吗？」陈念道，「你这不是浪费吗？有钱也不应该这么花啊。」 方芝道：「好看。」 陈念脸皱巴成一团：「啊？」 方芝：「都好看。」 陈念：「……」 陈念闭了嘴，仔细观察方芝的神情。 虽然依旧没什么表情，但就是因为没什么表情，才显得她这话说得特别认真，特别靠谱。 陈念的惊讶之情升至了顶峰：「你真觉得好看？」 方芝：「嗯。」 「就，那个粉的，和黄的，」陈念撸起袖子把胳膊伸到她面前，「配我这色也好看？」 几秒的静默，方芝终于转过了头。 她看着陈念，盯着她的眼睛，眼神锋利地仿佛一把出鞘寒刀：「我觉得很好看，你有意见？」 陈念：「？？？？」 方芝：「谁要是说你不好看，把他的眼睛挖了。」 陈念：「！！！！」 方芝：「相信自己，你是最棒的。」 陈念：「……」 方芝转回了目光。 陈念呆坐了好一会儿，身体才慢慢放松下来。 她觉得有些累，大概是犯了食困，也可能是因为精神大受摧残。 她不再说话，车子静静地行驶，方芝也没有说话。 两人回了家，放下大包小包，匆匆换了身干净的衣服，洗把脸，又要往学校赶。 临出门的时候，陈念抓住了方芝的胳膊，迫使她停下来，问她：「还生气呢？」 「嗯？」方芝愣了愣，回头看她。 「还生气呢。」陈念确认这点，抓着她胳膊的手捏了捏，「别生气了，穿你买的，不穿林天意买的。」 「嗯。」方芝眼神晃了晃，低下头看穿了一半的鞋。 陈念：「这些年你送我的礼物够多的了，别的小孩一天想要这想要那，我都觉得自己无欲无求了。」
第241页 方芝：「嗯。」 陈念晃了晃她的手：「所以你昨晚送我的礼物，很特别，我很喜欢。那是我们的第一次，谁都替代不了，谁都超越不了。」 方芝低垂的睫毛疯狂眨动，她抬眼瞄了陈念一下，这下总算不是面无表情了。 陈念笑起来：「今天是我生日，我们都要开开心心的啊。」 「嗯。」方芝弯腰穿好了鞋子。 陈念逗她：「你今天可真是太霸气了，太豪迈了，霸道总裁啊，我也总算是体会了一把偶像剧女主的心情，真是……难以言喻。」 方芝：「……」 陈念：「你怎么脸红了？你是不是平时也没少看霸总小说。」 方芝甩开了她的手，开门迈进晌午炽热的阳光里。 陈念追出去，边跑边笑：「你怎么耳朵也红了，这个时候才开始延迟害羞啊，你不知道我在店里都快尴尬死了，我那才叫害羞呢。还有你在车里说那个话，啊，吓死我了真是的……」 方芝勐然停住了脚步。 陈念差点撞到她身上，双手扶住她的肩膀才堪堪站稳。 方芝看着她，阳光落在她头顶，让她的神情显得柔和又坚定。 「七岁的时候阿姨带你去买衣服，你非要带上我去。最后给我买了四件，给你买了两件。那个时候羽绒服一件七八百块钱，她做半个月工才能赚到。」 「往后的每年夏天，每个生日，每次舞台，你都会扒在阿姨身边让她给我设计新裙子，那些裙子我每次穿出去，大家都会夸好看。」 「参加新星赛的时候，我们到电视台的第一天就被嘲笑穿的土，我知道你不在意，但我很不爽。」 「我以前没钱，我爸妈留给我的钱叔叔阿姨给我存着，说等我毕业了以后给我 买房用。但我知道那些钱只有一点，不够买房，不够保障我的生活，甚至不够我这些年的学费。」 方芝顿了顿，垂在身边的拳头紧紧地握了起来：「所以我现在能赚钱了，我乐意把我的钱全花给你们，怎么花都行。」 陈念说不出话来，她胸口有些闷，鼻子有些酸。 她知道方芝是个知恩图报的好孩子，她一直都知道，但方芝鲜少说这些话，她真跟那些小说里的霸总一样，对你好，做了九十九分，只说一分。 所以有时候一些行为会显得有些奇怪，显得不那么符合常人的逻辑，性格别扭，心思又难猜。 就像今天这些事，方芝拳拳真心，陈念却还笑话她，揶揄她，逼得她撕破自己那层窗户纸，把心掏出来给她看。 陈念觉得自己真是太过分了，太残忍了，太混蛋了。 「呜呜呜呜……」她真诚忏悔，「芝芝我错了……」 方芝没有理睬她的道歉，她转身继续往前走，留给她一个挺拔潇洒的背影。 陈念追上去，再没那么多的废话，安安静静地牵住方芝的手，和她一块打车到了学校。 林天意站在她们教室门口，看到她们，兴奋地挥手。 「你们终于来了，我以为你俩又要迟到了，干嘛去了啊……」 陈念抿唇，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方芝道：「没迟。」 「还好没迟。」林天意递给她几张试卷，「这个是我老师给我出的题，你看看，周末有没有空啊，我们找地方一块复习。」 方芝接过了试卷：「到时候再约。」 「好。」林天意笑了笑，挥挥手，「快进去吧，马上上课了。」 方芝拉着陈念进了教室，陈念回头瞄了一眼，林天意满脸的问号，沖她龇牙咧嘴地用表情询问：怎么了啊？？？ 陈念挑挑眉，无法回答。 虽然生日这天方芝生了林天意一天的气，但到了周末，她还是答应了林天意的邀约，三人一块到了林天意家里，复习功课。 因为艺考不仅有大量额外的书面内容，还有 至关重要的现场发挥，所以安静的家里是最好的学习场合，背完书做完题，大家一块练习面试，一个人当考生，两个人当考官，硬憋着不笑场，好玩得很。 林天意是真心地想要学习表演，也是真心憋足了劲想要和陈念方芝考进一所学校。 他平日里成绩不如两人，所以现在便愈发地认真努力，三人组成学习小队之后，群里经常能收到他过了凌晨的学习打卡。 方芝看到他这个样，便能帮的都帮，也向自己的老师推荐了林天意，让他能够进到外人很难进去的特训班里，受更专业的训练。 林天意感激涕零，平日里跑腿的事都包揽了，陈念和方芝课间想吃个什么，只要给他一条信息，他能用最快的速度窜到学校的小卖部，又能用最快的速度窜到一班她俩的桌前。 今年艺考的时间比往年提前许多，各学校的招生简章发布之后，三人便彻底失去了娱乐放松的时间。每天除了上课就是上课，除了复习就是复习，篮球赛是一场都去不了了，就连在家蹲个厕所都恨不得抱着书啃。 这样高强度的学习下，林天意进步鲜明，人都瘦了一圈。 表演里的台词形体训练让他的身姿更加挺拔，说话更加好听，因为学习太忙，没有沙雕玩乐的时间，人从学校里匆匆而过，气质真是实现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因此，往他桌兜里塞情书的妹子更多了。
第242页 这也算是他忙碌生活里唯一的一点调剂了，背书回来一摸桌兜，一盒牛奶一封信，让人有心情轻轻跳跃起来的愉快感觉。 他会仔细看这些信，但不会回復。 其实信的内容大多也只是诉说对他的喜欢，并不要求他回復。 后排的男生拍了拍他肩膀：「帅哥，又有情书啊？」 「一封信。」林天意仔细折起来，塞回信封里。 男生伸长了身子，越过桌面，脑袋快塞到他桌兜里去：「这个里面有没有署名啊，你想不想知道是谁给你的啊，想知道你就求爷爷，爷爷我今天可看见了。 」 「不想知道。」林天意笑着道，「弟弟。」 男生：「……」 男生皱巴着眉头：「你真不想知道啊？你真就不好奇？你真就不怕是哪个班的班花？」 林天意不回答他这些无聊的问题。 男生想了会，恍然大悟：「我明白了，班花再漂亮都没有校花好看对不对，更何况你那位哪里是校花啊，全娱乐圈都找不出几个比她漂亮的……」 「别乱说话。」林天意声音冷了下来。 男生呵呵笑：「怎么还不能说啊，我就是在你跟前说说，我又不会报告给八卦小报。你整天跟在人家屁股后面跑，今天买资料明天送水的，不就是看上人家大明星了吗？」 林天意反手拽住了他的领子：「我说了别乱说话，我和她是朋友关系。」 男生一歪脑袋：「那你就是对另一个有意思咯？其实也行，陈念虽然有时候像个假小子吧，但她其实挺漂亮的，腿长人好看，性格也……」 男生没能把话说完。 林天意勐地往前扯了一把，校服领子卡住了他喉咙，噎得他咳嗽起来。 「艹你……咳……艹你松手，妈的……」 林天意没松手，他这个姿势好使劲，他也有完全拖住男生的劲。 男生被他拽得整个身子都上了桌子，过不去退不下来，没几秒钟，脸就涨得通红。 林天意脸也有些红。 他皮薄，被人说到这种话题，总是会脸红。 在今年之前，他从来没想过，自己是喜欢方芝还是陈念，因为这两个人从二年级开始就存在于他的生活中，是他最好的朋友。 但上了高中以后，特别是他瘦下来以后，越来越多的人问他，有没有喜欢的女生，是不是要早恋，是不是喜欢大明星，是不是喜欢「好兄弟」。 林天意没法回答，他对谁都没法回答。 他嘴巴张了又张，被他拽着的男生已经狠劲拍着桌子求他放手了，他这才回过神来。 他转头看男生，认真问他：「你不觉得这个问题就像是你考虑自己到底要读清华还是北大，一样 好笑吗？」 男生已经不想和他讨论这个问题了，他瞪着眼睛，想打又知道自己打不过的憋屈表情。 「不要乱说话。」林天意终于松开了他，强调了一遍，「我们是朋友。」 至少目前，他们是朋友。 林天意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那些信里反反覆覆写了很多遍，文艺作品里也反反覆覆演了很多遍。 那是一种疯狂的，无法抑制的，充满占有欲的，完全亲密的，勇敢的情绪。 林天意觉得自己不够，不够激烈，也不够格。 因为他甚至，甚至不如陈念同方芝之间，的那种情绪。 如果她们都只是朋友的话，那他离喜欢一个人，还有很远很远。 十万八千里那么远。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也是很肥的一章呢！！！！（二二甩着肝说道） 第102章 随着考试时间越来越逼近, 三人组忙得昏天黑地。 陈念有时候勐一抬头，看到窗外天黑了，树叶落了, 颇有一种恍然隔之感。 下课了之后，四下里有吵闹, 她也不会去注意。忙着和方芝讨论讨论题, 吃吃喝喝补充点能量。 直到林天意冲进一班教室。 「陈念陈念！！！」他站在门口就沖她大喊，「你出来！出来！！！」 「干嘛啊？」陈念抬眼扫过去，并不想动。 「正事正事！！！」林天意见她不动，往她跟前沖，一副有话要说又不知道怎么说的模样。 还没等他冲到陈念跟前，有人替他喊了出来。 「有人跳楼了——！！！」 这一嗓子，在楼道里，几乎把所有听得见的教室都给炸开了。 陈念脑袋一懵, 整个身子都僵住。林天意也不掩盖了, 拉起她的手腕：「走，快走……」 「走什么？」陈念声音都在抖，她勐地转头看向身边的方芝，方芝皱着眉头，但人踏踏实实地在她身边坐着，什么事都没有。 「是刘昕, 刘昕。」林天意额头冒着汗, 「还没跳，你跟我走, 你跟我走，她喜欢你啊……」 如遭雷击。 陈念站起身，往外跑的时候膝盖磕到了桌腿上, 整个身体都麻了。 但她顾不上自己身体的感觉，顾不上疼痛，也顾不上灭顶的恐惧。 她随着林天意往外跑，脑袋里一片空白，却又充斥着许多支离破碎的画面，让她的心跳随着脚步，跳得又勐又烈，撞得胸膛生疼。 他们跑下楼，有很多学生在她身边跑，同一个方向。
第243页 他们穿过大半个教学区，抬头便看到了坐在实验楼顶的人。 实验楼有七层，作为特殊教学区，平日里人流很少。 实验楼顶是个大平台，四下里围着一米多高的水泥围挡，围挡上还有两根铁质栏杆，如果不是故意攀爬，一般人在楼顶，最多露个头顶。 而现在，阴沉沉的天，仿佛巨大的幕布，刘昕的身影挂在楼顶上，两条腿晃在楼体外，像片轻飘飘的叶子。 所有她身体重量的依託，都只有那两根年久锈烂的栏杆。 陈念觉得头晕，她不敢再往上看。 待她冲到楼下的时候，老师和校长都已经赶到了，大批的学生围得里三层外三层，老师们挡着他们，让他们回教室上课，但没有人听。 有人在焦急地打电话，有人在商讨怎么救人，甚至有人已经开始哭泣，捂着嘴，无法抑制的啜泣。 陈念找回自己的声音，问林天意：「怎么回事？」 林天意：「我知道的不多，大概就是和家里吵架了……」 有人挤到了陈念跟前，握住了她的胳膊：「陈念陈念你救救昕昕，你快救救昕昕……」 是刚才在哭的人。 陈念眨眨眼，认出了这人是他们校队啦啦队的，和刘昕关系好，两人经常一同出现。 「你为什么觉得我能救她？」陈念问。 女生眼睛又红又肿：「她喜欢你，她喜欢你，她为了你和家里吵的架，她爸妈昨晚把她赶出来了，她一直跟我说你，她没睡觉，她说她不想活了……」 陈念明白了。 或许从一开始冲出教室的时候就明白。 刘昕喜欢她，她知道。 她活了两辈子，不是青春懵懂的少女，那些明晃晃的喜欢，过分的羞涩，无法说出口的情绪，她都知道。 只是她习惯了不去接收。 只要对方不说出口，那这就只是一段沉默的暗恋，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们会忘了这个人，泯灭这些感情，只在偶尔回忆青春的时候，记得那个纯真浪漫的自己。 但显然，刘昕是这之中的异类。 她明明是个女孩子，明明怀着人大多都无法理解的感情，却如此激烈，如此冲动。 她没有向陈念表白过，却敢跟自己的父母坦白，争吵，然后企图放弃自己的生命。 陈念握住了女生的手，给她力量，让她平静：「把你知道的仔细跟我说一下，她到底为什么吵架，为什么想要自杀，她父母干了什么，她自己怎么想的。」 女生努力唿吸：「老师问，问我了，我没敢说，我只说吵架了……」 陈念：「没事，你跟我说，快一点跟我说。」 女生分得清轻重缓急，已经有老师上楼了，也已经有老师联繫到了刘昕的父母。 报警电话也打了，甚至有学生开始组织往宿舍跑，把大家的被子都抱出来。 所有人都在努力救下楼上的人，但这次救下来，下次她还可能会爬上去。真正能救她的人，或许就是陈念。 女生深唿吸，将陈念拉到一边，迅速地把自己知道的信息告诉了她。 「好，我明白了。」陈念仔细听完，捏了捏她的肩膀，「一些她不希望告诉别人的，别再告诉任何人，我会替她保守秘密。」 女生用力点头。 人群突然一阵骚动，陈念抬头，看到刘昕转了头，似乎在听人说话。 然而那人说的话并没有用，刘昕用力晃着面前的栏杆，情绪激动。 有老师过来抓住了女生的胳膊：「你和她关系好，走，跟老师一块上去。」 女生害怕得直摇头：「我，我没用……」 陈念道：「老师，我和她关系很好，我想上去。」 「走，都走。」老师急得有些慌乱，「都先上去。」 陈念跟在老师身后，穿过了人群。 有很多人在往楼上跑，七楼并不高，跑上去很快，但七楼也很高，摔下去足以结束一条鲜活的生命。 大多数人都被挡在了去天台的楼梯上，现在在上面劝说的人是教导主任。 主任和刘昕离得远，又不敢贸然往前，所以喊话的声音很大，陈念都听得见。 因为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所以主任说的都是些如常的话。其中多次出现，你走了你父母怎么办，你爸妈把你培养这么大容易吗，诸如此类的话。 「这不是火上浇油吗？」陈念道。 面前的老师愣了愣。 陈念皱着眉头：「她本来就是跟父母吵架的，这么说只能让她更难受啊。」 老师：「你们学生就是要考虑父母啊！父母多伤心啊！」 陈念：「……」 陈念：「但她现在听不进去……」 话没说完，四下里就一阵惊叫。 陈念看 不到上面的情况，只听到有人说，要站起来了。 那种心悸到大脑空白的感觉又来了。 老师也是急疯了，抓着她的胳膊问：「那你觉得现在说什么能劝下她……」 陈念张了张嘴，没法回答。 她不知道。 她也不知道。 她懂大部分人正常状态下的逻辑和情绪，但她无法确定那一小部分在极端情况下，心里会怎么想，会做出些什么。 她别说救下人，她连觉察，都未曾觉察到。
第244页 「你别过来——」女生的声音划破一切喧闹，直直地击进陈念的鼓膜。 她没有再犹豫的时间，她没法给自己一个安全的保障，除非她现在冷漠地转身，离开这片区域。 「我试试。」陈念道。 所有人都看向了她，真到了这一刻，没几个人敢把这么重的责任背到身上。 「我试试。」陈念重复了一遍，她拨开人群，往上走去，直冲过楼梯口，天台便到了眼前。 主任回头看她，已经满头是汗：「你……」 陈念没有理她，她望向刘昕，刘昕抱着栏杆，直直地往下看，风把她的头髮和校服吹起来，像断线的风筝。 「刘昕。」陈念叫道，并没有用太大的声音。 她怕太大的声音会吓着她。 刘昕转过了头，眼睛通红，满脸是泪。 这真的是一个人痛苦的表情，痛苦到失去理智，所以只能想到自杀。 陈念上了天台，往前走了几步，把主任置于身后。 刘昕的眼泪簌簌地往下落，却只是哭，没有开口说话。 陈念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在试探。 她原本以为自己会说很多话，很多开解，很多安慰，很多道理。 但到了这一刻，她发现根本不需要。 这本来就是一场旺盛情绪的较量，刘昕的情绪她看得到，她的担心刘昕也看得到。 她能往前走多少步，走到哪里，全靠刘昕心底的那点柔软。 她到底有多喜欢她，她到底在这个女孩心里占了多少分的重量。 十米，五米，三米…… 刘昕开了口：「你来干什么？」 四下安静得只有风声，所有的围观都噤了声。 「陪你待会儿。」陈念道，「帮你想想办法。」 她扯起嘴角笑了笑：「如果暂时没有办法，就请你去吃草莓挞，甜品会让人的心情暂时好一点。」 「没有办法。」刘昕摇头，声音沙哑，「没有办法。」 「说不定我有办法呢，」陈念道，「我在你心里不是很厉害吗？」 刘昕忽地笑了：「你是很厉害，什么都会，什么都有。」 陈念再往前了一步，朝她伸出手：「但我请你吃东西，你都不想答应我。」 她的语气轻松，甚至还带着一丝非常不合时宜的调皮。 让人觉得这并不是一个人企图跳楼自杀的现场，而是打完球后的闲聊。 刘昕觉得真好笑，她以前那么努力，努力地给陈念送水，努力地学跳啦啦操企图吸引她的注意力，努力地同她的队友打好关系好获得她的消息，都没有换来陈念一次主动的邀请。 结果现在，突然就有了。 在她想要从这里跳下去结束自己生命的时候，突然就有了。 「怎么这样子……」刘昕声音哽咽，「你怎么这样子……」 「请我吃完东西后呢？」刘昕问她，「然后送我回家吗？」 「不。」陈念道，「可以不回家，因为我还有秘密要跟你说。」 刘昕：「秘密？」 「对。」陈念指了指自己，「我的秘密。」 在刘昕的神情生出一点惊讶的时候，陈念走完了她们之间的最后一步。 刘昕的嘴巴动了动，陈念果断出手，双手迅疾地揽住了她的腰，紧紧地抱向自己的怀里。 动作太快，力道太大，刘昕尖叫了一声。 楼下沸腾，主任快速跑了过来，上手来帮她忙的时候，刘昕哭喊起来，拳头落在她身上：「你骗我，你骗我！！！」 「我没骗你。」陈念将人往下拖，主任去掰她的腿。 三人姿势都极其狼狈，刘昕的身体脱离围挡后，楼下响起了震天的欢唿声，陈念摔倒在地，主任挡在两人和围挡之间， 刘昕砸在陈念身上，放声大哭起来。 没人再听她的哭声，一群人涌上来，围住了她们。 有校长，有警察，他们控制住了刘昕的身体，将她往楼下带去。 陈念瘫软在地，没有起身。 她从来都充满力量的身体这一刻似乎抽走了所有的力气，四肢是软的，心也像是被茫茫海水浸泡，无法自控，只能漂浮。 楼下有各种声音，学生们的掌声，家长的哭骂声，老师维持秩序的赶人声。 林天意到了陈念身边，去架她的胳膊，企图让她站起身：「陈念你怎么了……」 陈念眨了眨眼，问他：「方芝呢？」 「在呢。」方知着到了她的跟前，在她面前蹲下身，「吓傻了吗，小英雄。」 明亮的眉眼，干净的面庞，柔软的头髮。 陈念控制不住自己心里的海，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自己的身体栽进方芝的怀里。 她抱住了她，紧紧地抱着她。 像那十年里，无数次幻想一个奇蹟，幻想倒退一秒，然后再能抱住这具温暖的身体。 陈念哭起来，比那个跳楼的人哭得还要大声。 「你不许这样，」她哭着喊，「你不许这样，求求你。」 第103章 陈念被吓到了。 方芝陪她在楼顶坐了许久, 一直揽着她的身体，不断哄她：「不会的，不会的, 我不会这样的……」 林天意蹲在她们身边，眉头皱着, 满脸心疼。 陈念的哭声止住的算快, 但她没有要动的意思。
第245页 方芝干脆坐下了身，不管这地上有多脏，也不管上课铃声已经响过了许久。 校园里恢復了安静，静得只有风吹过的声音。 良久，陈念把脑袋在方芝身上狠狠蹭了一下，然后撑地起身。 林天意扶了她一把。 「上课去吧。」陈念道。 林天意很快开口：「你要是不想上课，我们就在这待着。」 说完了又觉得说的不对，立马补充道：「你要是不想在这待着, 我们可以去别的地方。我知道从哪里可以翻出学校……」 陈念往他背上甩了一巴掌, 没什么力气：「不要老想着逃课。」 方芝起身，挽住了她的胳膊，手掌下滑，攥紧了她的手。 三人往楼下走，林天意小声说着话：「我很久没逃过课了，我本来也没逃过几次课, 那几次都事出有因……」 陈念回头看他：「刘昕那边有什么消息, 记得跟我说。」 「嗯，好。」林天意赶紧实时播报, 「她这会跟家长警察在一块，是安全的。」 「嗯。」陈念应了声，握着方芝的手紧了紧。 到了教学区, 林天意便和她们分开来。 他的教室和她们不在一栋楼，对面又上楼的距离不算短，被他每天来来回回跑了很多次。 陈念到了自己楼下，抬脚往上走，被方芝轻轻扯住。 「你想上课吗？」方芝问，「我们可以回家休息，或者……」 话说到这里，她停顿住，嘴唇抿了抿。 「或者什么？」陈念问她。 方芝深吸一口气：「或者去找刘昕，看看她怎么样了。」 「现在去没有用。」陈念那些情绪已经平稳地落下，她理智回答，「等学校和家长那边完事了吧。」 「嗯。」方芝点了点头。 陈念拉着 她往上走：「我为了让她下来，说要请她吃东西。」 方芝：「好。」 陈念：「可能会陪她聊聊天。」 方芝：「嗯。」 陈念：「你不要介意。」 方芝心尖一跳，没有回答。 她当然不能介意，出了这么大的事，一个并没有做错什么的女孩子差点把生命都赔上，陈念只是为了救她而已，她怎么能介意。 两人上了楼，到了教室门口，陈念喊了报告，教室里所有人都望了过来。 陈念松开了方芝的手，老师沖她们点点头：「进来吧。」 并没有责备，也没有询问。 她们的座位在教室的另一边，需要从讲台穿过。 同学们的目光都落在陈念身上，随着她动而动，直到陈念坐下，老师才继续讲课，同学们也才回了神。 往后的课堂时间里，大部分的人都心不在焉。 下课之后，和陈念平日里要好的几个同学都围了过来，欲言又止地想要询问，但陈念表情沉静，并没有要开启这个话题的意思，于是大家又悻悻地缩了回去。 上午的课结束，林天意给陈念发消息，说刘昕被家长带回家了。 下午第一节 课后，林天意给陈念发消息，说刘昕没有来上课。 其实很正常，发生这么大的事，不回家休息两天，才不正常。 但陈念觉得很心慌，警察和老师能处理多少刘昕和家里的矛盾，真正让矛盾爆发的点，刘昕和家长不会告诉任何人。 刘昕的朋友告诉陈念，刘昕和家里关系一直不太好，她小时候被放在老家跟着爷爷奶奶长大，初中才被爸妈接到了安良。 接来了也不怎么管，爸妈忙着赚钱，刘昕自己能吃能喝，好像也就不需要怎么管了。 于是这么多年，父母与孩子之间亲密的情感没有培养出来，反而逐渐恶化。 进入青春期的刘昕开始变得叛逆，她是一个外表文静内敛，实则内心十分开放大胆的孩子。 她敢去夜店，敢去纹身，敢从头开始学自己完全不会的舞蹈，然后当着所有人的面跳出最性感 热辣的姿势。 于是，在父母一次如常地对她人生进行安排、幻想她将来嫁人生子的美好生活的时候，她也敢站起身，道：「我不会。」 我不会走那条你们都知道的路，因为我喜欢女孩子。 我对男人没有兴趣，也不会被逼着嫁人，至于孩子，还没想过，等我再长几年，觉得自己不会像你们一样，是不负责任的家长以后，可能会收养一个。 可以想像，那会是什么样的场面。 父亲掀翻了桌子，母亲的巴掌落在女儿的脸上，刘昕收拾东西要离开这个家，父母吼着道：「走了就不要回来，把我们给你的都还回来！」 刘昕想了一晚上，怎么还回去呢。 他们给她的，最珍贵的东西，是这具身体，是她的生命。 所以，除了结束自己的生命，好像没有别的办法了。 尽管她好像还有捨不得的东西，但是那都不重要了。 下午最后一节课结束后，距离晚自习有四十五分钟的时间。 在这个大课间，学生们可以出门吃饭，可以背书，可以休息。 方芝收拾了下桌面上的书本，问陈念：「吃饭吗？」 陈念愣了愣，道：「我想去找下刘昕。」 方芝：「现在就去吗？」 「嗯。」陈念道，「去看看，她现在情绪肯定很不稳定。」
第246页 方芝沉默了两秒，而后微微弯了下唇：「要我陪你去吗？还是我帮你请假。」 「我一个人去就行。」陈念看了她一眼，目光晃动，很快又垂下了视线，「先不用请假，说不定能赶着晚自习回来。」 「嗯。」方芝应了一声。 陈念四下看了眼，林天意很快出现在了她们教室门口。 「你跟天意去吃饭吧。」陈念道，「吃完饭就不要乱跑了，今晚把模拟卷做了。」 方芝：「好。」 陈念在桌兜里摸了摸，带上了钱包和手机：「那我……」 方芝抬头笑着道：「你快点吧，早去还能早回。」 陈念手指蜷了蜷，心里酸酸麻麻的，她俯身抱了一下方芝，这才转身离开。 走到教室门口的时候，对林天意道：「陪着芝芝，不要说太多刘昕的事。」 「我明白。」林天意拍了拍她的肩膀，「手机开着，随时联繫。」 其实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十八岁男生能明白多少，但林天意看向陈念的眼神那么笃定，好像有他在，就不会让不好的事情发生一样。 陈念莫名地相信他：「谢谢。」 林天意：「哎，你这客气的。」 陈念再没敢耽搁，快速下了楼，出了学校，打车往刘昕家而去。 刘昕家不远，车程十来分钟就到，地址在社团花名册上，中午的时候林天意就发给她了。 到了小区门口，陈念没有下车。 她让司机师傅等一下，然后给刘昕拨过去电话。 还好，刘昕的手机还通着，大概因为是她的电话，所以接得挺快。 「餵？」她声音很哑，但却带着奇怪的笑意，「干嘛？要请我吃草莓挞吗？」 「对。」陈念道，「你现在方便出来吗？我就在你家门口。」 「嗯？」刘昕轻轻哼了一声，「可能不行诶，我妈在客厅坐着，不准我出卧室。」 陈念推车门：「那我上去一下。」 「不用。」刘昕阻止了她，语调清晰，「你等我一下。」 电话挂断了。 陈念一只腿在车外，坐着没动。 司机问她：「姑娘你下不下啊，这块停不了多久。」 陈念道：「麻烦师傅你再稍微等一下，我朋友马上就出来了。」 她有这样的预感，或者说，她对刘昕有这样的信心。 一个敢自己捅破秘密，撕破脸皮，然后爬上顶楼的女孩，其实没什么能挡得住她了。 果然，没几分钟，陈念就看到刘昕跑了出来。 她穿着一件长长的碎花裙子，头髮散着，脸蛋干净。 她直直地往陈念跑过来，去到车子对面，一拉车门，坐到了她身边。 「走吧。」刘昕道。 陈念回身，关上了车门：「你穿这样有些冷。」 「还好，不冷。」刘昕甩了甩裙子，「长的，买了一年了，没什么机会穿。」 「嗯，很漂亮。」陈念抬头，对司机报了甜品店的地址。 是她和方芝常去吃的一家店，味道很好，也很安静。 车子驶出去，陈念想着是不是该找点不那么紧要的话题，刘昕便已经开了口：「这会出来，你晚自习还打算上吗？」 「都行。」陈念诚实回答。 「早上耽搁你上课了吧？第二节 课还去上了吗？」 「上了半节。」 「挺好的。」刘昕笑了笑，「就只耽搁了半节课。」 陈念有些恍惚，她有些摸不准，面对现在的刘昕，她该听多少程度的意思，该做多少程度的安慰。 如今车上的刘昕，跟平日里一点都不一样。在这么大的事情之后，她如今说话的状态反而更开朗，姿势也更舒展，整个人像脱了一层壳，一层独属于高中生的壳。 「其实大家都挺关心你的。」陈念道，「但不知道怎么表达。」 「嗯。」刘昕往后靠进车座里，「关心一件新奇事件的进展，这是正常人类都有的好奇心。」 陈念愣了愣，刘昕看向她：「好奇心，对吧，你利用我的好奇心，嘣~把我拉了下来。」 陈念：「……」 刘昕：「没关系，我还是很喜欢你，你好聪明。」 陈念：「……」 刘昕笑起来，很开心的模样。 陈念觉得现在这个环境不太适合讨论这个话题，于是选择了沉默。 司机往后看了好几眼，刘昕对上他后视镜里的视线，道：「你好奇发生了什么吗？我今天早上跳楼了。」 司机抖了一下。 陈念皱了皱眉头，叫了她的名字：「刘昕。」 刘昕：「嗯。」 陈念：「把嘴留给草莓挞吧。」 刘昕：「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司机再没敢往后看，车子到了地点，他一踩油门便消失了踪影。 「他是不是觉得我有病？」刘昕笑着问陈念，「现在大家是不是都觉得我有病？」 陈念长长唿出一口气，她伸手拽住了刘昕的袖子，带着她往店里走：「吃饭吧。」 点了挺 多甜品，甚至还点了碗意面。 刘昕开始大口吃饭，再没跟陈念说一个字，她干掉了桌面上百分之八十的食物，手再伸向蛋糕的时候，陈念抬手把剩下的东西都扒拉到了自己这边。
第247页 「可以了。」陈念道，「你再吃就难受了。」 刘昕：「我从昨晚开始就没吃东西，我饿死了。」 陈念：「那更不能一次性吃太多。」 刘昕抓过饮料喝了一口：「你知道饿死是什么感觉吗？太难受了，我绝对不会选择饿死的。」 疯疯癫癫。 陈念其实看过很多心理学的书籍，在方知着走后。 但她所有的心思都放在方知着身上，没有再接触过别的人。硬要实践的话，她自己的问题，大概比大多数病人都要严重。 所以刘昕，大概算是第一例。 第一例，有自杀倾向的，病人。 既然刘昕完全开放地跟她谈死的事情，陈念觉得自己也没有必要替她避讳了。 「那你选择什么？」陈念问，「你还在想怎么死吗？」 「当然啊。」刘昕道，「想死多有用啊。你看，我一想死，你请我吃东西了，我爸给我跪下了，我刚才要出来，我妈不让。我说我在房间里也能死啊，从窗户跳下去，拿刀子割腕，你就算把所有东西都拿走了，我也可以把自己撞死啊。」 刘昕笑了笑：「就是有些费劲。」 陈念：「……」 刘昕：「你是不是后悔来这趟了？」 陈念：「没有。」 刘昕：「那你是不是该说秘密了？」 陈念：「得稍微等一下，我有几个问题要问你。」 刘昕道：「你问吧。」 陈念：「被救下来以后，真的还打算自杀吗？」 刘昕：「看情况吧，随时都有可能，我不知道。」 她指了指自己的胸口：「这里不由我。」 陈念：「那如果暂时不自杀，明天上学吗？」 刘昕：「上吧，我还挺想去的。大家看我的眼神一定特别有趣。」 陈念：「用什么状态去？」 刘昕：「现在这样啊，我现 在这样不好看吗？我觉得我笑得挺漂亮的。」 陈念：「行，明天我请你吃早饭。」 刘昕瞪大了眼：「你还请啊！」 陈念：「请啊，你来学校我都请。但不来学校的话，我大概就没办法了。最近课太多了，我不能天天跑出来找你。」 刘昕笑起来，神色奇奇怪怪的：「好啊。」 陈念站起了身：「那行，我要回去上晚自习了，你自己回家吧。」 刘昕：「秘密呢？」 「秘密。」陈念顿了顿，微微弯下身，看着她，「秘密就是，其实我也是个同性。」 刘昕愣住。 陈念摊了摊手：「你看，世界上有趣的事层出不穷。明天见。」 刘昕没回答她。 陈念转身，大步往外走去，没犹豫，也没回头。 她当然担心，以刘昕现在这样的状态，出门站在大马路上让车撞都有可能。 但她和她的父母一样，对此毫无办法。她的父母对她有责任，而陈念现在能做的，也就是给她一点生活的盼头，让她活过一天是一天。 坐上车以后，陈念拿出手机给方芝发消息。 【我在往回走，应该赶得上。】 方芝很快回她：【好。】 陈念捏着手机，突然就很焦躁。她让司机开快一点，她想让路边的景物飞速倒退，想让时空对摺到一处，下一瞬，她便站到方芝面前。 终于，车子停了下来。 陈念推门下车，抬腿往校门里跑，晚自习铃声已经响起来了，同她一块匆匆进门的，有很多嘴上还叼着食物的学生。 她加快速度，冲进了那条线。 方芝就站在门边上，她一偏眸光便看得见。 陈念笑着到了她面前，牵住了她的手：「怎么在这里啊？」 「等你啊。」方芝看她笑，便也笑，「很顺利吗？」 陈念摇了摇头，道：「你再笑一下。」 方芝顺从地勾起唇角，一个浅浅的酒窝。 「还是你笑起来最好看。」陈念捏了捏她的脸颊，「但以后不想笑的时候，不用笑。」 「撒泼打滚都可以，在我这里 干什么都可以。」 「做个坏人都可以。」 第104章 第二天陈念多带了一份早餐, 但到学校后并没有找到刘昕。 她在刘昕教室门口等到铃声响起，来来回回的学生都偷偷地瞄她。 陈念下了楼，掏出手机给刘昕打电话。 电话没有接通, 但刘昕的简讯发了过来：【我在医院，下午回去。】 【好, 那我就把你的份吃了啊。】 陈念没多问。 下午上课前, 陈念又收到了刘昕的简讯，说她吃了医生开的药，要晕过去了，今天不去学校了。 陈念知道治疗心理疾病的药物基本都有这样的作用，所以没太担心。 接下去的几天, 她每天早上都会多带一份早餐, 刘昕没来学校, 她就拍张照片发给她看。 如此一个星期后, 刘昕才终于吃到了这份早餐。 她穿着宽大的校服，坐在学校花园的石凳子上晃着腿：「啊……终于觉得脑子清醒点了。」 陈念问：「什么样的清醒？」 刘昕笑了笑，咬一口煎饼果子：「不是你们想要的那种清醒, 就是药量减了，感觉脑子能动了, 前几天我觉得我连十位数内的乘法表都背不出来了。」
第248页 陈念点点头：「嗯，那种药就是要放缓你思考的能力，让你多休息。」 「你查过了？」刘昕问。 「啊。」陈念顿了顿, 「我学识渊博，这算是常识吧。」 刘昕笑得不行：「那你是真渊博。」 这个样子，真跟学校里到处奔跑的正常孩子没什么不同。 陈念也不想让她觉得自己不同，所以不会主动提到病情相关，只有刘昕说的时候, 她会安静听着，或者关键时刻问两句，让她的话题可以继续下去。 两人每天早晨有一顿早饭的时间，其他时候有事就手机联繫，没事就各自学习。 起初，方芝对于陈念分出去的这点时间心里还有些不舒服，但陈念同她强调了好多遍，不用装笑，也不用装大度，不爽可以直接说出来，也可以用条件来交换。 方芝突然就觉得，没什么了。 陈念坦坦荡荡，想要救助自己的同学。方芝便也坦坦荡荡地给她这样 的空间，好奇的时候会问问刘昕的状态怎么样了，不好奇的时候就当她下楼去背书了。 如此过了快一个月的时间，期末考试临近，学校里的氛围也更加紧张。陈念小跑着把早餐送到刘昕手上时，刘昕从兜里摸出一把钱递给了她。 「什么？」陈念愣了愣。 「早餐费，这么久了，我大概算了一下，差不多吧。」 陈念：「我不差钱。」 刘昕：「这是钱的问题吗？」 「哦。」陈念把钱卷了卷，塞进了包里，「那就谢谢老闆，老闆明天早上想吃什么？」 「明天早上就不光顾你的早餐店了。」刘昕道，「行了，就到这里吧。」 陈念心尖轻轻一跳，刘昕笑得不行：「能不能不要一脸恐怖的模样，我总不能一直吃你的早餐占你的时间吧，你那个……大明星姐姐，看我的眼神都快飞刀片了。」 陈念赶忙解释：「她不是那个意思，她不是针对你，她就是……长那样，看谁都比较犀利。」 刘昕：「哦。」 陈念自知理亏地补充：「除了我。」 刘昕：「哦。」 陈念：「那你……」 刘昕：「该上课上课，该吃药吃药，但我期末成绩肯定废了，我妈也很愁，是要一个随时跳楼的好成绩，还是要一个呆若木鸡的乖女儿。」 陈念：「高考其实也没那么重要，今年不行明年还可以再来。」 刘昕：「别让主任听到这句话。」 「嗨，我怕什么……」陈念笑了笑，「其实别说高考了，人生都可以重来。只要你想重新开始，老天爷就会给你机会。」 「是吗？」刘昕看着她。 「是。」陈念很笃定。 「我真羡慕方知着。」刘昕突然道。 陈念：「啊？」 刘昕：「有你在她身边，她肯定每天都很快乐。」 陈念知道这只是一句夸奖，或者是一句带有表白意味的夸奖，但无人知晓的宿命感，还是让她的心跳勐然就拉高了频率，震得脑袋都疼起来。 她曾经是在方知着身边的，她一直都在方知着身边。 可方知着只是看 起来快乐。 「怎么了？」刘昕往前探了探身子，「吓到了？我没有什么多余的想法，我知道你对我没那个意思。」 「你就是可怜我。」 陈念勐地抬起了头：「不是，不是可怜。」 刘昕：「那是什么？」 陈念顿了顿：「同学之间相互帮助，应该的。」 刘昕笑起来：「陈念你真不会撒谎。」 上课铃响，救了陈念。 两人匆匆站起身，陈念收拾了东西往外走：「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 刘昕没应她，一直站在原地，看她走远了才走开。 陈念神思恍惚，到了教室门口才勐然停住了脚步，调整状态。 她是有撒谎，但她对刘昕的帮助也的确不是因为可怜。 如果非要找个词，是好奇。 好奇一个曾经站上高楼顶端的人是什么样的状态，好奇她在往后的日子里到底会安然无恙地活下去，还是依然被心魔所困。 好奇这自杀冲动的原因，也好奇一个截然不同的结果。 甚至，好奇她的每一个笑容，到底有多少的真实，多少的反讽，多少的快乐，或者绝望。 如果她懂得这些，如果这些于每个人都有共通的规律，那她……是不是就可以靠近曾经的方知着一点点。 是不是就可以让现在的方知着，再也不重复上一世的命运。 陈念抬头，对上了方芝的视线。 方芝一直在看她，沉静的温和的视线，像一汪清澈的水。 陈念扯起嘴角笑了笑，走进教室，快步到了她身边。 老师也进了教室，一天的课程正式开始，同学们都直勾勾地望着黑板，陈念桌上的书本动了动，笔记本被推了过来。 陈念垂眸，看到方芝写给她的字： 【我不假笑，你也不用。】 陈念忽地笑起来，眼睛弯了，心里也软得像是打折的曲面。 方芝看了她一眼，陈念低头唰唰写字：【这个是真想笑。】 忙碌的一天过去，晚自习前，方芝吃着陈念削的苹果，不咸不淡地问了句：「你给刘昕也削吗？」
第249页 「不，没有。」陈念熟练地 将完整的果皮扔进垃圾桶，收起她伪装成签字笔的管制刀具，「早上哪里有吃苹果啊。」 方芝：「那要是吃就给削了？」 陈念：「那也不行，洗了直接啃呗。我要在光天化日之下掏出我的小刀刀来，主任得让我上大会念检讨书。」 方芝：「给我削就不怕了？」 陈念撞了撞她肩膀：「咱俩什么关系，你这是特殊待遇。」 方芝听到这话，心里舒畅了。 反正陈念不让她装，那她就不装，隔三差五地问问，看陈念想法设法地哄她，就是爽快。 「明天准备给带什么啊？」方芝问，「能不能给我也带一份啊。」 「明天不给带了。」陈念道。 「嗯？」方芝愣了愣。 「明天不给带了。」陈念重复了一遍，「刘昕说不用了，她把之前带早饭的钱都给了，喏，这儿。」 陈念掏出一卷钱来，方芝视线落上去，皱起了眉头：「怎么这么多？」 「多吗？」陈念道，「不多吧，我看……」 然后她就愣住了，刘昕给她的时候，外面是张五十，所以她下意识觉得不多。 但这会摊开了，里面居然还夹着几张叠起来的一百，陈念赶紧把钱全都散在桌上数了数，居然一共有七百多。 「她给我这么多干嘛啊！」陈念瞪大了眼。 现在的物价并没有上升到哪里去，她每天带的也都是最普通的早餐，一个月算下来三四百足够了，哪里用得了七百。 「你问我呢。」方芝扒了扒钱堆，都是正常的纸币，上面也没有写什么字。 「她今天跟你都说什么了？」方芝问道。 「就是一些很普通……」陈念嘴巴停住了。 「什么？」方芝催问道。 「她说就到这里了。」陈念嗓子干涩，「她说今年的成绩肯定废了。」 方芝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赶紧给她打电话！」 陈念吓了一跳，手机拿出来的时候颠了颠，摔到了地上。 「开不了机了。」陈念开始升起不好的预感。 「用我的。」方芝把自己手机递了过去。 「嗯，电话， 电话……」陈念拿着方芝的手机，用力回想最近常接触的那个号码。 方芝：「我通讯录里有存。」 陈念：「啊？」 方芝：「直接找刘昕名字。」 陈念抖着手按下去，果然找到了刘昕的号码。 陈念拨出去刘昕的号码，看向方芝。 方芝没什么表情，看着有些凶，但陈念对上她的视线，就知道她也在担心刘昕。 尽管这两个人见第一面就不对付。 尽管方芝一直介意刘昕占据陈念的时间。 电话被接通了，陈念握住了方芝的手。 她刚想开口说话，那边就传来一个老太太的声音：「喂，你找谁啊！」 陈念愣了愣，手机屏幕拿到眼前看了看，怀疑方芝是不是存错了号码。 「喂，」那边又喊了一声，「喂！」 陈念赶紧说道：「我找刘昕，请问是刘昕的电话吗？」 「啊，昕昕啊，是昕昕的啊。昕昕在门口吹风呢。」 「她今天下午没有来学校上课吗？」陈念道，「奶奶请问你是昕昕的家长吗？」 「昕昕是我孙女啊，你是昕昕的同学吗？我给你把电话拿过去，昕昕今天回来看我啦。」 陈念握着方芝的手紧了紧，方芝往前靠了靠，去听电话里的声音。 电话里有寂静的风声，还有鸟鸣。 刘昕接起了电话，声音清明：「喂，哪位啊？」 陈念道：「是我。」 「啊，陈念啊。」刘昕笑了笑，「怎么换号码了。」 「这是方芝的手机，我的刚才摔坏了。你回老家了吗？」 「嗯。」 「明天的小测不参加了吗？」 「肯定要考倒数第一啦，我们老师说我可以不参加，那我就不参加了，省得拉低班上的平均分。」 陈念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责怪老师的不对？但老师或许只是单纯地出于对特殊学生的关心。 鼓励她回来考试？但以刘昕现在的状态，考试得到理想分数的可能性真的很低，而低分数，对于她或许又是一次的打击。 问问她心情好吗？怎么可能好。 问问她为 什么要给她那么多钱，是不是又要准备做什么危险的事？怎么都像火上浇油。 有持续接触的那些天，陈念觉得自己掌握了一些刘昕的情绪动向，加深了一些对她的了解。 可是现在，但凡出现一点意料之外的事情，陈念又会觉得，她其实什么都不懂，她拿刘昕毫无办法。 这让她觉得烦躁，也让她觉得难过。 方芝突然夺过了她手中的手机，按了免提键。 「刘昕，我是方芝。」她语调自然地询问，「你回老家了吗？你老家在哪里啊？」 刘昕：「你问这个干什么？」 方芝：「最近学习太累了啊。明天小测以后，我想和陈念找个地方放松一下。你老家是在农村吧？现在有麦田吗？我去了可以住你家吗？大城市我真的不想待了，好烦啊，所有人都认识我。」
第250页 「现在麦田只有茬。」刘昕停顿了一会儿，「没什么好看的。」 「我们也不是为了看风景，哎，陈念之前就说了挺想拍点乡村纪实的，杂志社那边也想要这样的稿子。但村里吃住又不能订酒店，我们不熟的话随便去又可能浪费时间，拖了这么久了，我以为你能……」 「那你们过来吧。」刘昕打断了她的话，「可以在我家吃住，条件一般。周边我很熟，但风景是不是你们想要的我就不知道了。」 她叫了声「陈念」。 「我把地址给你发过去，你看看。」 第105章 收拾行李的时候, 陈念一直在问方芝，「你真的要去吗？」，「你确定要去吗？」, 「环境肯定不像你想得那么好，会很累」, 「你不和天意搞练习了吗？你抛弃他了吗？」。 方芝把防蚊虫喷雾塞进包里, 然后抬手堵住了她的嘴。 「要去。」 陈念：「为什……呀？」 方芝：「不是跟刘昕说好了吗？」 陈念：「我一个人去就行了，或者，我不过去了，我让老师过去一趟，看看她情况怎么样。」 方芝停下了手上所有的动作, 看着她：「你在怕什么？」 陈念：「啊？」 方芝：「怕我去了给刘昕脸色吗？怕我惹她生气吗？还是怕你对她好的时候, 我在旁边看着, 你会不自在？」 「不是……」陈念真的有口难辩。 她的确在怕。但她怕什么呢？ 稍微想一下就会明白, 她怕方芝和刘昕待一块，怕方芝听到刘昕的心情，怕方芝看到刘昕的状态, 然后……受到影响。 方芝的心理状态目前来看是完全健康的，但陈念不知道让她不健康的因素是什么, 还会不会发生，什么时候发生。 她生怕刘昕身上的某一点便触动了她，让事情往无法控制的方向奔去。 「我……」陈念有些恍惚, 半晌，才想出来一句话，「那你要一直和我待一块，好吗？」 方芝：「好啊。」 陈念：「你如果不开心就不要勉强自己……」 方芝双手捧住了她脑袋：「我是那种会勉强自己的人吗？」 目前的确不是，陈念摇了摇头。 方芝盯着她的眼睛, 声音柔软，话说得却很扎心：「我和你一块出去玩很开心的，但你开心吗？」 「你做这些事的时候，你帮助别人的时候，开心吗？」 陈念心里空了一拍，无法回答。 方芝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抬手揉了揉她脑袋，放开她。 她笑得很温柔：「没关系，我会让你开心起来的。」 方芝会努力这么做。 第二天一早，她们便坐上了去刘 昕老家的车，距离并不是很远，三个小时就可以到达。 起得早，陈念有些迷迷瞪瞪的，方芝把她的脑袋塞进自己怀里，让她靠着缓了很久。 车子脱离城市以后，车窗外的风景开始变得特别起来。 长长的盘山路，两边山林的树木已经落了大半的叶子，在山体上铺了脆脆的一层。却并不显得萧瑟。 陈念从方芝怀里支起身，伸了个懒腰，然后打开了车窗。 清冷的风吹进来，把所有的迷煳都吹走了。 「空气真清新。」陈念道。 「嗯。」方芝往她跟前靠了靠，跟她一块儿望窗外，「想去树林子里蹦一蹦。」 陈念：「蹦。」 方芝：「到时候拉着刘昕一块儿蹦。」 陈念：「……」 方芝：「怎么，她不愿意吗？」 陈念想了想：「可能也是愿意的。」 她不得不承认，方芝抓住了刘昕的某些特质。 尽管刘昕陷在自己的情绪里，可她本质上是个非常善良的女孩，她并不想麻烦别人，她很感激别人对她的帮助。 当陈念帮了她很多，她是想要回报的，但陈念什么都不缺，她找不到回报的那个点。 于是她只能把自己所有的零花钱都掏出来，一股脑儿地塞给陈念。然后自己跑去乡下，企图在之后这段重要的考试时期，不再耽误陈念的学习，不再影响班级的集体分数。 所以，昨天的那通电话。方芝向刘昕提出了请求，请求她帮忙解决陈念遇到的问题。不管这件事的可信度有多少，刘昕都无法拒绝。 她太想还回去一些了，她太想自己可以做一些有价值、有意义的事了。 所以只要方芝说「你带我们玩吧，我们路不熟。你也过来吧，帮我们拍张照片。啊我不敢过去那边，你可以踩踩看有没有虫子吗？」，刘昕大概都不会拒绝。 陈念很惊讶，这种角度的转变。 她一直站在一个施救者的位置，并不想要刘昕给她什么回报。 她没有考虑到，这只会加重刘昕对自己的厌恶。 她想问一问方芝，你怎么 会想到这些。嘴巴动了动，却没敢问出口。 方芝却自己回答了：「我认识你的时候，你就是我的小天使。」 陈念微张着嘴，楞在那里。 方芝往后缩了缩身子，把脑袋偏去了另一个方向，不再看陈念：「怎么了，肉麻到你了吗？」 陈念反应过来：「没有没有没有，你才是我的小天使。」
第251页 陈念：「你是大天使。」 陈念：「你是仙女，啊，我真的没有想到，会认识你这么漂亮优秀的人。」 方芝的耳朵越来越红。 陈念还待再夸，被方芝一抬手，在胳膊上轻轻甩了一巴掌。 「行了，闭嘴了。」 「哦。」陈念闭紧了嘴。 但车里的氛围突然就变得不一样了，风从窗户刮进来，也不觉得凉了。 两人就这么呆呆地坐了好一会儿，方芝终于开启了下一个话题，说起工作上的事。 唠这个陈念可就没什么好犹犹豫豫、畏畏缩缩的了，她拿出手机，摊开了聊，把之前没能推掉的几个通告顺了一遍，又展望了一下高考完了以后，方芝星途璀璨的人生。 两人只要待一块，三个小时的路程便一点儿都不显得长。 车开到村口的时候，陈念就看到了等在路边的刘昕。 还好，今天的刘昕穿着棉外套，看着挺暖和的。 陈念拉开了车门，刘昕往车里看了一眼：「自己家的司机吗？」 陈念往里挪了挪：「对，我们一块儿进去，顺便让他认认门，后面好来接。」 「嗯。」刘昕上了车，缩在靠边的角落，只给司机指路，没再说别的。 陈念观察她的状态，感觉她精神有点涣散。 下车之后，陈念问她：「是有在继续吃药吗？」 「嗯。」刘昕道，「奶奶以为是治病的药，每顿饭后都会拿来给我吃。」 「就是治病的药。」方芝接了一句，「坚持治疗病情就会好很多。」 刘昕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方芝问她：「那你下午还可以带我们出去吗？」 刘昕眼里有了点神，语气很坚定：「可以。」 「好，谢谢。」方芝对她笑了笑。 奶奶正在厨房忙活，听见声音出来看，盯着方芝和陈念夸了好一会儿。 「哪里有这么漂亮的娃娃啊。」 方芝笑得极甜，陈念拿出了两人给老人带的礼物，又得到了好一番的夸奖。 放下行李，她干脆去厨房给奶奶帮忙。 帮厨练了这多年，陈念可是一把好手。奶奶怎么挡都挡不住，越挡厨房里的人越多，方芝进来了，刘昕也进来了。 农村厨房大，容得下这么多人。 陈念安排得可好，择菜的，削皮的，大家手上不停，嘴上也就没停过。 有陈念在，哪里都会变得热闹。 一顿饭做完，奶奶对于陈念的喜欢溢于言表。 几人坐在一块吃饭，给她夹了好大一个鸡腿。 吃完饭，奶奶再不让她们进厨房，用力挥着手：「你们去玩，去玩。」 陈念笑着弯弯腰：「那我们去田里拍照了啊。」 奶奶：「去去去。」 陈念回屋背了相机，方芝抓出条薄围巾给她挂上。 农村的温度的确比城里低很多，四下无遮挡，一股风，能把衣服头髮都掀起来。 刘昕走在她们前面，不太回头：「你们想拍什么？」 陈念道：「随便转转，看到什么拍什么。」 最开始，她装模作样地的确拍了点风土人情，但能用脚丈量的土地，能拍的风景也就那么多。 很快，方芝就抓着陈念开始玩。她奔跑在乡间的小路上，哪怕风景萧瑟，人也甜得像是初春的花。 陈念忍不住便端起相机拍她，镜头一晃，就到了刘昕身上。 清脆的快门声，刘昕回头，愣了愣。 陈念又抓了一张，夸奖她：「你拍照还挺有感觉。」 刘昕脸一下子炸红，她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脸：「你不要拍我，我很丑，你拍方芝。」 「不丑，你来看，」陈念按了按相机，「你们各有各的风格。」 刘昕没看，小跑着躲开了。 陈念觉得这倒是个好玩乐，起码刘昕对此有积极的情绪反应。 三人跑跑停停，陈 念抓拍了很多张刘昕的照片，刘昕很不好意思，很不好意思的时候就会躲，也会笑。 笑得比之前正常多了，害羞的时候也有了点以前在球队的味道。 方芝揽着陈念的肩膀：「刘昕你帮我们拍点合照。」 刘昕拿过相机，光是学会怎么使用这复杂的单反，就花费了她好多的注意力和时间。 她拍得实在是不怎么样，焦都对不准，构图更诡异。 陈念看了照片便哈哈大笑，教她好一会儿，等她进步了，又夸她好一会儿。 夕阳落山的时候，刘昕真没想到，时间可以过得这么快。 有很久了，在她这里，时间的每一秒都在被无限拉长，她的脑袋里有很多声音，像穿梭在时空之外，嘈杂纷乱，且无趣。 她常觉得自己是无用的，所有的行为和努力都是无用的。 它们并不会带来好的结果，如果解决痛苦，只会在痛苦之外，看到更多的痛苦。 但现在，她来不及思考这些。 陈念挥着手让她快拍，告诉她这是一天中最美的时候，谁都不能错过，谁都必须有好看的照片。 彩霞漫天，金光灿烂。 陈念拉着她三人合照，非得让她跳起来，相机架在不远处，「咔咔咔咔」很多声声响。 回头去看回放，什么奇怪的动作和表情都有，让她没法憋着不笑，让她没法不融入到陈念和方芝的快乐里去，好像她本来就是这样。
第252页 暮色西沉的时候，陈念招唿着她们往回走，回家去吃奶奶中午就承诺过了的好吃的晚饭。 「你们吃的惯吗？」刘昕问。 「当然！」陈念颇有感慨，「奶奶的手艺真的太好了，怪不得你嘴那么挑，老嫌学校门口的早餐不好吃。」 刘昕：「我没有嫌……」 陈念指指她的表情：「你嫌了，我看得出来。」 刘昕还待再解释：「我……」 陈念：「略略略略略略，我不听！」 怎么就这么幼稚。 怎么就这么可爱。 可爱到总让她想起她刚进球队那会，远远地望着陈念，然后抱着自己的闺蜜发 出的那些感嘆，憋在胸口的那些尖叫，还有一波波涌起的，欢乐的喜欢。 那些美好的感觉。 「我今天没带电脑，太重了。」陈念道，「等回去了我把照片导出来修好再发给你啊。」 「你要电子版还是要洗出来的？我们手机像素都不咋地，我还是洗出来吧。」 「啊，最近真是太忙了，这么玩一玩真的好开心啊。」 「沖啊！！！我要第一个坐到饭桌上！！！」 于是刘昕也跟着她沖了起来，沖回了家，冲进摇摇晃晃的温暖灯光，冲进刻在骨子里的饭菜香。 吃完饭，刘昕帮着奶奶洗碗。 她问奶奶：「我小时候什么样啊？你还记得吗？」 「记得啊。」奶奶仰着脑袋，想了好一会儿，「我最爱给你扎小辫，扎得漂亮了你就笑，扎得难看了你就哭。」 「那笑的多还是哭的多啊？」 「笑的多啊，我的手艺。」 「那哭了怎么办啊？」 「哭了一会儿就笑了啊。」奶奶在灯光下眯眯眼，去看自己的乖孙女，「我乖女，笑起来多好看啊。」 笑起来多好看啊。 洗完碗，刘昕一个人蹲在后院里，哭了好一会儿。 屋子的亮光就在她身后，每一片瓦她都熟悉。她也隐约记起了那个最初的自己，爱跑，爱跳，爱笑，爱哭，摔倒了就爬起，疼过了就忘记。 身边人影一晃，有淡淡的香味入鼻。 方芝坐在了她身边，递给她一张纸，问她：「陈念是不是特别好？」 刘昕觉得委屈，她道：「你明知道……」 「是啊，我知道。」方芝点点头，「我当然知道，但我不知道你知不知道。」 刘昕那点犟劲突然上来，她攥了攥手指：「我怎么不知道，我见你第一次就告诉你了……」 「那你怎么忍心让她替你担心。」方芝突然转头，看着她，声音凉薄的像刮在脸上的风，「你怎么就要拿喜欢她当做你自己反叛父母的藉口。」 「你从楼上跳下去，你从河边跳下去，你割腕，你吃药，你不管怎么死掉，都是在往陈念身上 背重大的罪孽。」 「是，你刚开始是没想让陈念知道，但她现在知道了，她已经知道了。她努力救你，牺牲自己高三这么重要的时间。她被你吓得战战兢兢，听到关于你的消息说话都抖。这是她应该受的吗？」 方芝盯着刘昕，像要剜到她心里去：「这就是你对她的喜欢吗？」 刘昕疯狂摇头，刚刚止住的眼泪又唰唰地往下掉：「不，我没有，我不想……」 方芝抓住了她的胳膊，控制她冷静下来，然后一字一顿道：「那就好好活下去，在陈念还记得你的时间里。」 第106章 从老家往回走, 陈念和方芝是带着刘昕一起的。 周天下午，是个爽朗的晴天。奶奶说明天星期一啦，又要上学啦。陈念收拾东西的时候问了一句：「一块吗？」 刘昕眼神晃了晃, 方芝道：「一起吧，坐车方便。」 刘昕垂下眼, 思考了几秒钟, 回答道：「好。」 陈念有些惊讶，但又觉得合乎常理。 周末回趟老家，周一是应该去学校了。这两天和刘昕吃喝拉撒都待在一块儿，陈念并没有觉得她的状态有她想像的那么不好。 她可以轻而易举地提起刘昕的兴趣，三人一块玩耍的时候, 刘昕也是真的有在开开心心的笑。 陈念的心情轻轻扬起来, 她笑着道：「你要是想复习, 有什么不会的可以过来问我们。要是觉得学着累, 也没关系，这段时间就好好休息，上课就当看视频了。」 刘昕轻轻应声：「嗯。」 陈念顿了顿：「别考虑什么平均分不平均分的, 该考的试就考，你们老师肯定也不是那个意思。」 刘昕：「嗯。」 陈念：「你最近还是住家里吗？爸妈……」 刘昕打断了她的话：「我给你们买早餐吧。」 「啊？」陈念愣了愣。 「我给你们买早餐。」刘昕重复了一遍, 「你们要吃什么提前发给我。」 陈念：「不是，怎么就……」 刘昕朝她伸手：「知恩图报，你把我给你的钱还我吧, 我拿早餐还。」 陈念：「啊……」 刘昕：「毕竟像你这么厉害的人，人工费可比早餐钱贵多了。」 陈念被夸，嘿嘿笑起来，她偏头看了方芝一眼：「也是哦。」 事情就这么定下来。 三人一块上了车回安良，车子把刘昕送到了学校, 然后再送陈念和方芝回家。
第253页 陈念还是有点担心：「事情是不是太顺利了？」 方芝看向她：「你想知道她怎么样，每天早上就可以啊。」 是的，每天早上就可以。 陈念之 前给刘昕送早餐就是为了每天看她一眼，每天给她个盼头。现在，刘昕反过来给她送，有一样的作用，效果甚至还要好很多。 毕竟，没有刘昕的早餐。陈念和方芝可要饿肚子了。 这个笨拙的方法，就这么持续了下来。 陈念和方芝每天都会收到刘昕带过来的各式早餐，她们会一块坐一会儿，说话，或者只是安静地吃饭。 期末考试前，陈念、方芝、林天意报考的学校的艺考先一步来临。 这是他们统一报的一所学校，也是他们最为看重的一所学校。三人为这一天准备了很久，机票酒店早早地定下，面试准备的才艺练习了无数遍。 临出发前，两个家庭的三位家长聚在一块，一人一个检查他们的备考用具，各项注意事项更是千叮咛万嘱咐。 最后一块送三人去机场，林妈妈在最后时刻还差点冲动买票，要陪儿子一块飞。 好不容易，三人终于上了飞机。 林天意瘫在座位上，长长唿出一口气。 「吓死我了，我妈要是跟我们一块去，我就疯了！」 陈念：「不都是为你好，谁让你看起来那么不靠谱，连个考试都应付不了。你看我爸妈从来都不愁我和芝芝。」 林天意：「哇，谁能和你俩比，你们两个是谁，一个大明星，一个商业奇才，你们走过的路比我吃过的盐都多，别说去考试了，把你俩扔在南极我都不担心……」 陈念一巴掌甩他脑壳上：「就你话多是吧。」 林天意摸摸脑袋，嘿嘿一笑。他转过身，努力伸长身子靠近陈念：「那个，我们的行程可以加上一个电影学院酒吧街吗？」 陈念翻了他个大白眼。 林天意：「哇，可有名了，虽然离的有点远，但去的真的都是电影学院的学生，师哥师姐呀，帅呀漂亮呀，指不定里面就有当红大明星呢！」 陈念挽了挽身边方芝的胳膊：「这不就是当红大明星，我用去看他们吗？」 林天意：「……」 方芝笑着捏了捏陈念的鼻子 ：「你说得对。」 陈念：「嘿嘿嘿。」 林天意气得乱摇晃：「你们也为我考虑一点嘛，为我考虑一点嘛！你俩亲亲我我有对方就够了，我怎么办嘛！我也想要……」 陈念：「你想要什么？」 方芝：「女朋友？」 林天意跟只喷气的牛一样，只红脸，不说话。 空姐过来温柔对他笑：「小帅哥，坐好咯，飞机马上就要起飞了。」 小帅哥坐了回去。 小帅哥可怜的身边都没人。 飞机升上高空，云层烂漫，机舱里很安静。 陈念在靠窗的位置，她一直偏着脑袋看云，方芝开了矿泉水递过去，问她：「很好看吗？」 陈念接过水瓶，但没喝：「嗯。」 方芝轻声同她说话：「你之前拍的那组云，很漂亮。现在不拍了吗？」 「不了。」陈念摇摇头，「其实都一样。」 方芝：「嗯？」 陈念指了指窗外：「不管飞到哪里，其实九万英尺的高空，风景都差不多。晴的阴的，明的暗的，云看起来丰富，真分起来，就那几类……」 方芝静静地听她说，但陈念没说太多。 这个话题结束后她没有延伸，也没有开启新的话题，那瓶水握在手里，依然没有喝。 方芝看着她的侧脸，陈念有笔挺的鼻子和翘翘的嘴唇，脸颊细细的绒毛在高空的映衬下，散发着微微的光。 许久之后，方芝问陈念：「你在想什么？」 陈念愣了愣，这才转回头看她：「没有，我就是困困的，发会呆。」 「嗯。」方芝把自己腿上的毛毯取下来，盖在了她身上，「困了就睡会。」 陈念没怎么睡得着，迷迷煳煳的时候被气流颠簸晃了两下，后面脑子便一直很清醒。 清醒地回想最近发生过的事情，清醒地企图把所有的事情都理出正确的思路。 飞机落地北市，林天意嗷嗷叫着，看见个什么都兴奋的不行，仿佛他已经考上了北市的大学，从今天开始，这里就是他的家了。 一路被他吵着，陈念的耳朵嗡嗡作响。 到了酒店，就没再敢放他出去，把人压在酒店里看书。 人在隔壁房间，手机上的消息嗡嗡嗡。 林天意质问陈念为什么打乱他的计划，陈念只能哄着他，说考完试想怎么玩就怎么玩，现在不能分心。 林天意欲哭无泪，吃只烤鸭怎么就分心了？ 如此在酒店待了一天，到了第二天考试，林天意已经迫不及待跃跃欲试。 考场之前有看过，三人全部分开，不在一栋楼。 陈念先把林天意送到楼下，然后又把方芝送到了教室门口，直到开考时间逼近，这才往自己的考场走去。 校园里极其安静，偶尔有人匆匆而过，都是赶考的学生。 陈念看着他们，能够感受到他们身上迸发出来的热烈的渴望的光芒，就像林天意和方芝一样，他们势必要拿下自己喜欢的学校，如果一次不行，那就再来第二次。
第254页 陈念却没有这样的冲动。 起码现在站在这里，她没有这样的冲动。 大家给她安排好的璀璨人生，对于她来说，其实只不过是走一条重复的路。 她看过了这条路上的风景，品尝过鲜花和掌声，也感受过低沉和晦暗。 再来一次，她当然可以将这条路走得更好，甚至来说，哪怕她考不上这所学校，以她现在的经验和资源，她照样可以将这条路走得更好。 没有太多的新奇，没有太多的惊喜。 也好像……没有那么想要。 初试结束后，三人进入到很松弛的状态。 方芝是确定自己能以优秀的成绩进入复试，林天意是来过一次便无所畏惧，经验颇丰的样子仿佛自己已经再战三年。 陈念听他们讲考场的事，帮他们分析考题，压着林天意不让他这两天吃太多，怕把人吃肿了，到时候影响评委的印象分。 复试很快到来。 三人依旧按照之前的顺序进了考场。 陈念踱步到操场，找到那个舒服的位置，将手中的考试袋 放下，坐在长椅上，伸了个懒腰。 太阳慢慢升起，光芒透过四季常青的树叶，星星点点地落在她脸上。 决定之前还有些忐忑，真这么干了，反而就有了无穷的勇气。 陈念这两辈子加起来，不管高潮还是低谷，从来没有为自己选择的人生道路后悔过。 她只为一件事后悔过。 她为那件事而来，也想为那件事而去。 她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上面，以至于她无法不认为，自己这一生的意义便在于此。 考试结束，陈念在学校门外等她。 像这四周无数的家长一样，殷切期盼。 方芝走出来的时候满脸笑意，阳光落在她身上，让她整个人都闪闪发光。 陈念张开双臂，迎接她的天使。 方芝笑着扑进她的怀里，仰头问她：「考得怎么样？」 陈念抿了抿唇，她的双手搭在方芝的腰上，这让她觉得紧张。 林天意沖了过来，跳着喊：「我觉得我没问题！我觉得我一定没问题！那个老师特别喜欢我！她说我很棒！！！」 方芝搂着陈念，偏头问他：「能拿第一那种没问题吗？」 林天意：「你做梦呢。」 方芝：「我觉得我就能拿第一。」 林天意气的跺脚：「谁能跟你比！谁能跟你比！」 两人闹起来，方芝难得的活泼。 考试结束的愉悦满满当当地充斥在四下的氛围里，陈念咽下去到了嘴边的话，抬手招过来提前约好的车。 车上林天意的嘴巴就没停过，早在准备艺考的时候，他就已经在计划怎么玩耍。 这几天陈念硬压着他，快憋死他了。如今哗啦啦哗啦啦，把自己的北市旅游计划背了一遍，大有不玩几个通宵不罢休的架势。 司机师傅老本地人了，听林天意这么说，自己肯定要接几句，哪里的景点不值得去，哪里的小吃才地道。 两人聊得起劲，方芝靠着陈念的肩膀只是笑。 到了酒店，林天意窜进自己屋去换行头。 陈念这边房门一关 ，方芝往洗手间走：「我洗把脸。」 「嗯。」陈念应了一声。 方芝一只脚踏进洗手间，却道：「你过来。」 陈念赶紧过去，以为她缺什么东西。 方芝放开了水，掬一把在脸上：「你刚才想和我说什么？」 陈念：「……」 方芝：「你这两天有些不对劲，但我看你不想说也就没问，怕影响你考试。现在可以说了吧，不然待会出去，就林天意那张嘴，咱俩就没什么聊天的空间了。」 陈念没想到突然就到了这一刻，方芝的主动询问让她本来平復下的心态开始紧张，像是干了坏事的孩子面对已经去见过老师的家长。 「我……」她看着方芝，看水滑过她的脸颊，透明地隐入脖颈，「我不能和你们读同一所学校了。」 「嗯？」方芝愣了愣，她抬头去看陈念，「没考好？」 陈念握了握手指：「没考。」 方芝皱了皱眉头，关了水龙头，抬手蹭了把脸：「什么？」 陈念垂下了视线：「没考。」 「今天没考？」方芝问。 陈念：「初试也没去。」 方芝：「从什么时候开始决定不去考试的？」 陈念：「前段时间就有这想法了。」 方芝：「为什么会有这想法？」 陈念深唿吸一口气：「有别的想学的专业。」 「什么？」方芝走到了她面前，抬手在她下巴上轻轻抵了一下，迫使她抬起头，「你想学什么专业？」 陈念对上她的视线，心里惶惶然露出一个巨大的空洞：「心理学。」 第107章 林天意换了身时尚的衣服, 还给自己抓了个头髮。 收拾好乐颠颠地去敲隔壁房门的时候，并没有人来给他开门。 女孩子，收拾起来比较慢, 可能还要化个妆什么的。 林天意不催她们，就站在房门口玩手机, 等了快二十分钟, 这才又一次敲了敲房门。 「喂，还需要多久啊？」林天意小声喊着，「太阳下山啦。」 咔地一声，门被人打开了，是方芝。
第255页 「诶芝芝我们……」林天意脑袋还没伸门里去, 方芝闪出身, 咔地又把门关了。 林天意：「……」 林天意：「不是, 陈念……」 方芝直直地往外走, 声音冷得掉冰渣渣：「陈念不去。」 「怎么就不去了？」林天意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跟着方芝走，还是继续敲门找陈念，两头来回打转间, 方芝已经站在电梯前了。 林天意的手机响了起来，是来自陈念的电话。 林天意赶紧接了起来, 陈念道：「你跟芝芝去玩吧。」 林天意：「你……」 陈念：「我有点累了，想睡一会儿。你要保护好芝芝哦。」 陈念难得用这么温柔的语气同他说话，林天意有点不适应地扭了扭身子。 别说陈念特意嘱咐了, 这趟来北市，作为三人队伍里唯一的男子汉，他本来就肩负着保护照顾两位女孩子的责任的。 「我会的。」林天意答应下来。 「嗯，快去吧。」陈念道，「玩得愉快。」 林天意还想再问两句, 陈念已经挂断了电话。 而方芝那边电梯已经到了，「叮」地一声。 林天意只能赶紧朝电梯冲过去，在电梯门开始闭合的时候，挤进了电梯里。 电梯里还有别的人，林天意看了眼方芝，方芝站得直挺挺的，没有要和他交流的意思。 林天意只得闭紧了嘴，电梯里的人偏头看了方芝好几眼，林天意往两人中间挪了挪，挡住了他的视 线。 出电梯的时候，林天意从包里掏出棒球帽，盖在了方芝脑袋上。 「你怎么都没戴帽子。」林天意道，「好容易被认出来的。」 方芝没说话，林天意的帽子戴在她头上有些大，林天意个子高，又是俯视的角度，于是方芝大半张脸都隐在了帽檐下，让他看不清表情。 迈入酒店大厅，方芝问他：「你想去哪玩？」 林天意追在她身边：「先去小吃街吧，离得近，我也饿了。哎，不知道念念想吃什么，要么我们吃完给她打包一份送回来吧，顺便看她休息好没有，天黑以后我们可以一起……」 「不用。」方芝道。 林天意：「啊？」 方芝：「她饿了会自己点餐。」 话说到这里，林天意非常确定，陈念和方芝吵架了。 还是那种，一定有大事发生的吵架，吵到陈念居然不和方芝一块出门，方芝居然不关心陈念的吃喝。 林天意感觉到紧张，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先迈哪条腿了。 「那，那，那……」他犹犹豫豫，「那我们就，先，吃？」 方芝偏头看了他一眼：「你要是觉得她可怜你就回去陪她。」 「没没没，」林天意抓着包带，仰头想了想，「主要是陈念让我保护好你，我应该……」 方芝抬脚在他小腿上磕了一下，林天意闭嘴了。 到了酒店外，林天意冲进便利店去买了两只口罩。 现在天气冷，戴口罩也不显得奇怪。还没上车，林天意就催促方芝先把口罩挂上。 保护一个普通的女孩子，他很有信心。但保护一个大明星，没有陈念在，他心里还真是有点没底。 方芝倒也没跟他置气，让戴就戴了。 林天意自己也戴上，笑着对她道：「我陪你啊，这样我们就是两个酷酷的口罩侠了。」 方芝：「……」 笑话没什么用，林天意悻悻地闭了嘴，给司机报了地址后，就安静地待着了。 之后的小吃街行程，他跟个保 镖似的。 明明是一整条热闹的街，商店鳞次栉比，行人摩肩接踵，到了不开心的方芝这里，就像是竞走跑道一样。 林天意跟在她身后，窜过一家又一家，快到末尾时，实在没忍住抓住了方芝的袖子，摆出了可怜得跟只狗狗一样的表情，这才让方芝停下了脚步。 「行，就在这吃吧。」 林天意高兴欢唿：「好嘞。」 店里人多，坐下后等了很久。 林天意偷偷拿着手机给陈念发消息，报告两人的行程。 方芝也在玩手机，良久，她问林天意：「说什么了？」 林天意：「啊？」 方芝抬眼扫了他一眼。 林天意：「啊啊，念念可能在睡觉，她没回我信息。」 方芝啪地把手机扔到了桌上，双手抱胸坐着楞了好一会儿。 林天意小心翼翼开口：「你两到底怎么了？」 方芝：「吃饭。」 林天意：「饭还没上……」 方芝：「没上就等着。」 林天意：「……」 好了，林天意明白了。林天意就不应该长嘴。 食物上了桌，林天意正要伸筷子，方芝打了他手背一下，突然拿起手机开始拍照。 林天意：「啊，拍拍好，还挺好看的……」 方芝拍完照，一通按，林天意挑了挑眉毛，有所预感。 他掏出手机看了眼，方知着发了条空间动态，刚才拍的照片，配字一个句号。 林天意点了个贊。 方芝扫了他一眼。 林天意低下头赶紧吃饭，没一会儿，方芝的手机响了起来。 不知道是谁打过来的电话，方芝简单地应了几声，挂了电话之后对他道：「吃快点。」
第256页 林天意：「嗯？」 方芝突然笑了笑：「吃完了带你去玩。」 这笑容不正常，林天意被她笑得瘆得慌。 他快速地吃完了东西，见陈念还没回他消息，便没有着急报告现在的情况。 「去哪里啊。」他站起身。 方芝慢条斯理地擦干净了嘴 ，解开了外套纽扣，将里面穿的薄毛衣塞了一角进裤腰。 这样，她细得不盈一握的腰就露了出来，笔直的腿也尽在眼底。 方芝不再戴口罩，一抬手松了扎头髮的皮筋，长发瀑布一般倾泻下来，自带羊毛卷，再扣上棒球帽，漂亮得很。 哇哦。 林天意在心里默默感嘆了一句，大明星不愧是大明星。 她想隐藏自己的时候，你还尚且能把她当个只是身段漂亮的女孩，当她真的开始展现自己的美貌和气质时，她就绝对变成了人群的焦点。 四下不少人已经看了过来，旁边桌年轻的男生蠢蠢欲动。 林天意绷直了身子，一跨步到了方芝身边：「出了门打车过去吧。」 方芝抬脚往外走：「不用。」 林天意：「你还要逛？你逛把口罩戴上。」 方芝没理他，等出了店门，便目标明确地拐进了旁边一条稍微清静的小巷子里。 巷子里停着一辆车，流光炫彩，十分漂亮。 方芝到了车跟前，一句话都没说便拉开后车门坐了上去，林天意吓了一跳，扑过去一伸脑袋，有人跟他打招唿：「呦，还有个小帅哥啊。」 林天意望过去，车驾驶位和副驾驶都有人，是两个打扮得极其潮极其酷，酷到让林天意瞬间觉得自己是个土鳖的姐姐。 林天意：「啊……」 方芝：「上来。」 林天意乖乖上了车。 车门关上，副驾驶刚同她说话的姐姐满脸笑意：「小弟弟满十八了吗？带着他去会被吓着吧？」 林天意赶紧喊：「满了满了，就是看着脸嫩，我虚岁二十了。」 「是吗？」姐姐把他从头到脚瞄了一遍，眼神非常□□，非常地别有深意。 方芝开口道：「这我好朋友，叫林天意。」 姐姐：「哦~~~」 方芝看了林天意一眼：「开车的是豆豆，着名歌手。跟你说话的是她女朋友，你叫彩姐。」 「女……」林天意愣了愣，很快反应过 来，朝着两位点头，「豆姐好，彩姐好，这么冷的天还麻烦你们过来接我们，辛苦了。」 彩儿笑得不行：「天意可爱。」 豆豆将车开出去，说话一点都没顾忌：「收收你的眼睛。」 「哎呀，吃什么醋嘛。」彩儿转身回去，顺路在豆豆脸上亲了一口，「人家最爱的还是你啦。」 莫名被捲入争端，林天意坐立不安。 他缩了缩身子，想掏手机，被方芝按住了。 「出去玩就不要老看手机了。」 林天意知道这是在警告他，不许给陈念发消息。 林天意吞了吞口水，装回手机，呆呆坐着。 豆豆通过后视镜看方芝：「你就这么去吗？」 方芝耸了耸肩膀：「有地方换吗？」 豆豆：「可以去彩儿家，不远。」 方芝：「好。」 林天意：「……」 他没有发言权，他不敢发言，他现在觉得等待他的是无尽深渊，而他不敢抵抗。 车子开到正路上以后，速度快了许多。 豆豆显然是个老司机了，在北市的街道里见缝插针，很快就到了彩儿家。 林天意呆坐在车上：「那个，我就，在车里等你们吧。」 豆豆甩上车门：「行。」 彩儿下了车，扒着车窗看林天意：「弟弟不去看下姐姐闺房什么样吗？」 林天意：「……」 姐姐你可饶了我吧！！！ 豆豆拽着彩儿走了，方芝没说什么，跟着上去了。 四下里没有了强势的女孩子的气息，林天意长长吐出一口气。 他掏出手机，陈念还没回他消息。 犹豫半晌，他决定还是跟陈念说一下，只是说得十分平淡，没有体感的这么可怕。 【芝芝约了北市的朋友，我们待会一块去玩。】 接下去的时间，就是漫长的等待。 林天意玩了很久的游戏，天色都黑了下来，几人才终于回来。 一眼望去，林天意差点被闪瞎了。 豆豆和彩儿更潮了 ，大冷天的，皮裙□□鞋，外面挂的皮草跟没穿似的，衣领快开到心脏去，纹身张牙舞爪，脸上的妆容更是酷炫，眼周跟大熊猫似的，五彩斑斓的黑。 林天意张着嘴，看得愣住。 手机里的游戏音效还在继续，豆豆和彩儿上了车，彩儿道：「弟弟，姐姐好看吗？你眼睛都直了。」 林天意：「芝，知着呢？」 彩儿抬抬下巴：「喏。」 林天意偏了偏脑袋，看到了一个绝对不能再称之为方芝的人。 因为方芝在他的脑袋里，压根就没有过这种形象，压根就不可能是这个样子。 他还把方芝当一块玩大的虽然高冷但仍然需要他保护的小姑娘呢，可方芝早就变成了大明星，早就有了另外一个世界，在那个世界里，方芝是他怎么都想像不到的酷炫狂霸拽的方知着！
第257页 她穿着紧身皮裤，脚上蹬着足有七八厘米高跟的长筒靴，闪闪发亮的铆钉和外套十分相配，反射着寒冷的灯光，像只冷酷的刺猬！ 外套下只有一件破旧的背心，像被人抓烂了一般，露出大片的肚脐。 背心上是一只血色骷髅，图案诡异，让你想往这位置多看两眼，又害怕多看两眼。 她的妆容更是夸张，萤光绿的眼影几乎占据了上半张脸，像扇子一样的假睫毛，完全遮盖了原来的眼型。 口红是黑色，黑中透紫。头髮被贴着头皮编成了一股股的细辫子，里面同样夹着萤光绿的彩条。 这样的方知着，就这样的方知着，一拉车门坐到了他身边，林天意的心跳都被吓得漏了两拍。 他鼓起勇气，这个时候才敢问出至关重要的问题：「我们今天，到底是去，哪里玩呀？」 「你不是想去酒吧吗？」方芝道，「豆豆推荐了一个。」 「哦哦。」林天意点头，心道还好还好。 彩儿转过了头，笑眯眯的：「les吧，里面都是女同性恋。」 林天意：「？？？！！！！」 彩儿伸手在他脑袋上拍了拍：「不要怕，男生也 可以进去的。」 林天意脑子一片混乱：「不，这，这个，那……」 他实在大受震惊，实在是大受震惊！！！ 他长这么大连普通酒吧都没进去过，连酒都没喝过两口，这就要去les吧了？？？ les吧啊！要是没有刘昕的事，他都觉得同性恋离他十万八千里远。结果现在，陈念招女孩子喜欢，有人为她跳楼就算了，就连方芝都跟les们混在了一起，并且打算混得更多！ 啊，林天意不知道，到底是这个世界本来就是这样，还是因为他只是个被蒙在鼓里的傻逼。 「就，就……」他想了半晌，终于想出句合理的建议，「芝芝你，那个，你去，去酒吧，是不是不太，合适啊……」 方芝偏头看他，特别的妆容让她完全丧失了熟悉感：「怎么不太合适？」 林天意：「你是，是，艺人啊……」 方芝指了指自己的脸：「还认得出来吗？」 林天意：「……」 方芝：「方知着长这样吗？」 林天意：「……」 方知着在大众的心里的确不长这样，但方知着或许在她真实的明星生活里就长这样。 这真是一个充满哲理的问题。 方芝不再看他，往后靠进柔软的车座里：「放心玩吧。」 林天意：「……」 这一路上，车里都在讨论那个酒吧的事。 什么北市最出名的，谁谁谁都去过，去年还发生了什么富二代抢人事件，两个女孩子打得头破血流，尽量不要喝别人递过来的酒，如果你不想下一秒就和她去酒店的话，今天可惜了没有特别表演，如果感兴趣的话，明天可以再来…… 林天意喉咙不断滑动，等车停下来，三位女士大跨步走在前面。林天意退后几步，偷偷拿出手机，快速在键盘上按着。 【来酒吧了，叫「海」，在中央街这块】 【目前还没有发生任何事，但如果你看了芝芝的打扮，就会明白我……】 【我害怕啊呜呜呜呜 ，陈念你快来啊！！！】 第108章 进入酒吧前, 林天意还是没能等来陈念的回覆。 方芝回头拉了他一把，让他进入了奇幻潮流队伍。 踏入「海」，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这支队伍上。 穿得一副乖学生打扮的林天意浑身都不自在。 他往旁边躲了躲, 小声道：「我像个傻子。」 「放轻松。」方芝回他，「没多少人看你。」 的确没多少人看他, 这里到底是女孩子的天堂。 方芝往前去了一小步, 便挡去了大部分的火力。林天意摸摸鼻子，觉得他身为保镖不该这样，但保镖……也不至于来这种地方啊！！！ 如果有人来搭讪方芝，他到底是挡还是不挡呢！ 如果有人企图带走方芝，他……那他还是要挡的。 不管方芝同不同意他都要挡, 毕竟方芝现在满打满算也就刚过十八岁, 不管娱乐圈什么样, 在他这里, 就是不可以。 林天意挺直嵴背，定下心来。 他相信如果陈念在的话，会和他是一个想法。 几人去到了一旁的卡座里, 豆豆和彩儿自打坐下就黏在一块，酒没点完, 彩儿的半个身子就已经在豆豆怀里了。 方芝坐得和她们离了一个人的空位，林天意挨方芝稍微近点，但也是完全不会影响她玩耍的程度。 「弟弟喝什么啊？」彩儿笑着问他, 「弟弟这么小，喝牛奶吧？」 「我……」林天意真想说我什么都能喝，但四下里嘈杂，陌生的场景和氛围让他从头到脚都紧绷着，大脑也无比地清晰。 他不能冲动, 他不能失去理智。 「嗯，如果有的话。」林天意道。 「哈哈哈哈哈真喝奶啊！！」彩儿快笑死了，「我还真不知道有没有奶啊。」 服务生道：「有的，盒装牛奶。」 「行。」彩儿道，「那就给他拿两瓶牛奶，哎，真没想到我有一天会在海里点奶……」 方芝打断了她的话：「有果汁吗？」
第258页 服务生愣了愣，目光落到她身上：「啊……」 方芝：「果汁，什 么味的都行。没的话总有矿泉水吧？」 服务生收住了震惊，连连点头：「有，有果汁。」 方芝：「嗯，上两杯吧。」 服务生走了。 彩儿意味深长地看了方芝好一会儿。 豆豆问了句：「知着你真喝果汁？」 「嗯。」方芝道，「我对酒精有些过敏。」 林天意瞪大了眼，他默默地把话咽下。 饮料上来以后，彩儿和豆豆开心地干起了酒，方芝把一杯橙汁推到了林天意面前。 林天意：「……」 方芝扫他一眼：「不喜欢？换我这杯草莓？」 林天意抱住了饮料杯，用力摇头：「喜欢。」 呜呜呜呜呜，方芝还是那个方芝。 方芝明明能喝酒，却为了不让他丢人，和他一块喝果汁。 而他明明也能喝酒，可能能吧，但他为了保护方芝，忍辱负重地选择喝牛奶。 他们真是相亲相爱的好朋友！！！ 林天意端起杯子凑到了方芝跟前：「干杯！」 方芝瞥他一眼：「你是傻子吗？」 林天意：「……」 彩儿都快乐死了。林天意缩回了身子。 豆豆和方芝聊起了工作上的事情，林天意听不明白，默默喝果汁。 店里的人越来越多，音乐一变，很快就到了要嗨翻全场的时刻。 豆豆拉彩儿去跳舞，彩儿招唿方芝，方芝摇了摇头。 舞池里的人跟疯了一样，随着音乐的节奏疯狂扭动身体。 林天意观察四周，发现有好几个人，目光一直落在方芝身上。 一号是个短头髮戴鼻环的女生，头髮烫得跟刺猬似的，衬衫纽扣开到了胸口，盯方芝的眼神仿佛盯势在必得的猎物。 二号是个长头髮的姐姐，穿着打扮倒是没有豆豆她们夸张，只是口红颜色有些浓，如果放在异性恋的世界的话，大概属于宅男女神。 三号……三号林天意看不出来到底是男生还是女生，长相气质都透着股迷惑，林天意看了许久，那人偏头看了他一眼，突然朝他伸出了中指。 林天意：「……」 林天 意缩了缩脖子，掏出手机悄悄看了一眼。 居然有未读信息！ 林天意唰地站起了身：「那个，芝芝，我，我，我去，去……」 方芝挑挑眉：「洗手间？」 林天意：「啊，对，洗手间！」 方芝指了指：「那个方向，小心点。」 林天意憨憨地笑了笑：「去下厕所而已，我一个大男生……」 他站起了身，朝方芝指的那个方向走过去。 必经之路上就是三号选手的卡座，林天意没想和他计较，所以头也不偏地往过走，结果顺顺噹噹的路上突然伸出来一只脚，绊得他一个踉跄。 「你！」林天意忍不了了，他握起了拳头，「是不是有……」 骂人的字还没出口，人家倒是出声了：「就你也配。」 林天意：「？？？？」 三号：「呸。」 林天意：「？？？？？」 林天意的世界观都要崩塌了，这里的人都在想什么！！！ 「你给我把话说清楚。」林天意道，「我不配干什么？」 三号却并没有理他，突然站起身朝方芝走了过去。 「卧槽。」林天意顾不得那么多了，赶紧把手机上的回覆先看了。 是陈念回过来的，说她刚才在睡觉，对方芝跟人出去玩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异议，但嘱咐他不要离开方芝，随时给她报告情况。 消息的最后一句：【她什么样？我看看。】 林天意赶紧举起手机，对准方芝的方向拍了一张。 离得有些远，看不清表情，但看得清装扮。 方芝在这群魔乱舞的环境里依然可以成为人群的焦点，图片传送过去，陈念那边半晌没有回覆。 眼看三号要到方芝跟前了，林天意又拍了一张发过去，匆忙打字：【我先过去了。】 但他刚往前跨了两步，就看到一号和二号也站了起来。 她们几乎同时朝方芝走去，没等林天意到跟前，方芝面前已经形成了三足鼎立之势。 林天意无法形容自己的震惊，只能又拍了一张照片发送给陈念。 女孩子追人都这么大 胆的吗？ 女孩子追女孩子都这么热烈的吗？ 去年这个酒吧里上演的为爱搏斗，现在难道因为方芝又要开始了吗？ 你瞧瞧，你瞧瞧，这剑拔弩张的氛围。 林天意到了卡座前，却无法找到个去到方芝身边的空隙。 一号二号三号已经包圆了方芝面前的空间，林天意仗着身高优势看到方芝的表情，方芝喝了口饮料，没什么表情。 一号：「你喝这有什么意思？走，我请你喝杯真正的酒。」 二号：「是第一次过来吗？不想喝酒没关系，我们可以聊会天。」 三号：「你男朋友是个傻逼，你可以跟我玩玩。」 林天意：「？？？？」 林天意抬手薅住了三号的衣领：「你骂谁呢？」 三号：「骂你，你……」 林天意把他提了起来：「你看看你这损样，你还骂我？」
第259页 方芝终于开口了，她看向林天意：「天意，过来。」 林天意：「别急，我先……」 方芝：「过来！」 林天意：「……」 林天意松了手，气唿唿地扒拉开三号，到了方芝身边。 方芝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坐下。」 林天意一屁股坐下去，故意把动静搞得很大，来体现自己的威严。 三号往前凑了一步，方芝连他看都没看一眼：「我对你没兴趣。」 三号愣住，方芝：「你现在赶紧去换个目标，今晚可能还有收穫，不然我不确定我男朋友能干出什么来。」 林天意：「？？？？？」 世界太奇妙了，但这话太有用了。 三号瞪着林天意，林天意恶狠狠地瞪回去，拿出了自己前所未有的兇狠架势。 三号突然抬手把桌上的酒瓶拨倒，然后骂骂咧咧地走了，林天意赶忙扶起了瓶子，那句感慨终于吐出口：「这人有病吧。」 「是有病。」一号道，「我……」 方芝：「我选她了，你也去找别人吧。」 一号：「……」 方芝抬起下巴指了指二号：「我和她号比较对。」 林 天意：「？？？？」 你们在说什么，你们什么意思，你们都玩得这么开的吗？？？ 一号比较识趣，笑了笑，留下一句「你会后悔的」，走了。 二号顺遂地坐到了方芝另一边，道：「有眼光。」 方芝：「嗯咯。」 二号看向林天意：「不是男朋友吧？」 方芝：「不是，弟弟。」 二号：「看着就像。」 林天意：「我怎么就，我，我特么……」 方芝看向他：「你不是拍吗？」 林天意：「啊？」 方芝笑了笑，美人蛇蝎心肠：「你不是在拍我发给陈念吗？」 她抬了抬下巴：「你拍啊。」 林天意：「……」 林天意脑门都要冒汗了。 这么干是很不地道，但他也是为了方芝好，但他不敢说这话，毕竟这两人为什么吵架，他到现在都不知道。 林天意：「我，就，那什么，把她一个人扔酒店也不好，吧……」 方芝不理他无用的解释，突然朝二号道：「跳舞吗？」 二号：「好啊。」 林天意：「啊啊啊……」 方芝起身，林天意慌不择路地抓住了她胳膊：「芝芝芝芝你冷静冷静……」 「我不冷静吗？」方芝反问他一句，突然俯身凑近了他。 她盯着林天意的眼睛：「你知道陈念干了什么吗？她没有参加考试，她为了刘昕要去学心理学，所以她和我们的约定就报废了。」 「我不冷静吗？」方芝笑了笑，「是谁见了同性恋加抑郁症就不冷静了？是我吗？」 林天意：「啊……」 方芝直起了身子，挑挑眉：「你给我拍，多拍几张，拍不好你今晚就在这儿过夜吧。」 林天意：「啊啊啊啊……」 他要疯了。 陈念没有参加考试他要疯了，陈念要去学心理学他要疯了，陈念和方芝吵架，方芝让他点火他要疯了。 他现在真想回答后排男生一句：我对她们有意思？她们都是我的姑奶奶！！！ 方芝手搭在了 二号的胳膊上，两人就这么进了舞池。 激烈的音乐造就了舞池里激烈的肢体动作，彩儿抓住个人就能把身体贴上去，豆豆再把她拽回来，两人表情充满了爱恨情仇，肆意又疯癫。 林天意捏着手机的手都开始有些抖，方芝一踏进去，音乐就被她踩在了脚下。天赋的律动感和多年的训练，让她用并不激烈的动作幅度，就可以散发出致命的魅力。 她笑着同二号互动，肩膀和胯部时不时就会蹭在一块，二号想去搂她的腰，被她轻轻避开，下一秒又欲拒还迎地靠近。 很快，方芝吸引的就不仅仅是二号的目光了。舞池里很多人都望了过来，大家开始有给方芝腾地方的趋势。 林天意知道这场面已经失控了，起码在他这里已经失控了。 他压根不敢对方芝进行强制措施，而他也没有对方芝软磨硬泡的能力。 他只能把这一切都扔给陈念，扔给他从小到大无所不能的老大哥陈念，就像方芝说的那样。 他抬手拍了几张照片，唰唰唰全都给陈念发了过去。 他再也没法耐心等待，发完照片便给陈念拨过去了电话。 「念念念念念念，你赶紧来吧来吧来吧，我管不住她靠，她太，她太那个了，我觉得那些人要把她吃了了了了了……」 「我快到了。」电话那边响起熟悉的声音，「五分钟。」 林天意：「嘎？」 陈念：「看好她。」 电话挂了。 林天意愣愣地看着手机，久久不能平静。 五分钟？从他们住的酒店过来，在这个下班高峰期的北市，起码要五十分钟。 这就是陈念所说的，刚才在睡觉吗？ 她在哪睡的？在赶来中央街的计程车上睡的吗？ 这个世界的女孩子为什么都这么复杂，说的话不能信，做好的约定临时变卦，今天高兴了明天生气了后天疯了，谁的青春都过得比他潇洒精彩。
第260页 林天意感觉到了深深的惆怅。 他甚至，甚至有些搞不清，陈念和方芝每天都在纠缠什么。 她们就像两棵情绪旺盛的藤 ，互相攀附在对方身上，不管拧成什么样的麻花，都要越拧越紧，越紧越往上攀升。 别的人一点都插不进去。 别的人一点都看不明白。 四分半钟以后，林天意看到了陈念的身影。 陈念穿着最普通日常的衣服，还是今天中午一块去考试的时候那身，但她戴着帽子和口罩，把自己捂得极其严实，也就林天意这种认识了十来年的，能凭身形就认得出来。 林天意站起身，快步朝陈念走去。 两人在中间相遇，陈念一句废话都没有，问他：「人呢？」 林天意给她指了个方向，而后便往后退了一大步，缩到了她身后。 陈念盯着舞池，眯了眯眼。 方芝没有看见她，还在开心地跳舞。 陈念大跨步地朝她走去，她沉静又暴躁的步伐和这里愉悦又疯狂的氛围格格不入，林天意跟在她身后，看她像一把刀划破了整个夜场的混沌。 陈念到了方芝跟前，一个字没说，握住了她的胳膊。 方芝所有的动作一顿，偏头看向她，两人对视的几秒之间，如有实质地炸着火花。 方芝本来就聚集了四下里的目光，现在那些目光都落在陈念身上。 陈念带着她往外走，二号去推她：「你谁啊！」 没推动。 陈念的手指握得死紧，步子也迈得极其坚定。 方芝被她拖过了半个场地，豆豆和彩儿赶了过来，双双拦在了陈念面前。 「你谁？」 「放开她！」 陈念停住了脚步，她转头看着方芝。 昏暗的灯光只能时不时地照亮她的眼睛，方芝望进去，皱紧了眉头。 「要我放开你吗？」陈念问她，声音有些哑。 方芝抿紧了唇，没有回答。 豆豆去拉陈念握着方芝的手，方芝终于出了声，像冰凌砸进空气里，清清凉凉碎了一地。 「没事，这是我妹妹。」 作者有话要说：叮咚，各位亲爱的读者们~看文的时候大家对于主角行为，作者的情节安排肯定有不同的理解和感受，评论区发表任何正常的讨论和批 评二二都可以接受，但是二二不希望看到大家不文明地吵架，人身攻击对方哦~~ 构建和谐网络环境，从你我做起，二二倡导大家开心看文，理智交流，谢谢大家么么哒。 第109章 妹妹, 对，陈念一直对外说自己是方芝的妹妹。 这个身份可以解决很多问题，比如解释自己同方芝之间的亲密, 比如侵入她生活的方方面面，理所应当地缠着她, 管着她。 妹妹在现在的场合也很有用, 豆豆听了这话，不去扒拉陈念了，只抬眼认真盯着她看。 陈念压下那些翻涌而上的情绪，顺着方芝的称谓，说一个妹妹该说的话：「时间不早了, 该回去了。」 方芝问她：「回去干什么？」 陈念：「洗洗睡。」 方芝突然勾起唇角, 用醉醺醺的姿态：「怎么睡？」 陈念：「……」 林天意凑了过来, 给豆豆和彩儿鞠了个躬：「豆姐彩姐我们确实应该回去了, 明天得回学校，马上期末考试了。」 彩儿斜着嘴：「你不都二十了吗？」 林天意：「二十了也得考试啊。」 彩儿的手掌在他脸上拍了拍：「妈妈的乖宝宝哦……」 陈念看了她一眼，道：「天意, 走吧。」 方芝攀到了陈念身上：「我还没说要走呢。」 陈念：「不走用跑的吗？」 方芝挣脱她的钳制，两条胳膊搭到了她脖子上去：「用抱的。」 两人之间的距离极近, 身体也几乎全贴到了一起。 昏暗的灯光下，方芝的绿色眼影闪着诡异的光，把平日里那双清清明明的漂亮眼睛盖得一点儿都不剩。 「抱你回去就不生气了吗？」陈念问。 「不不不, 」方芝皱着眉头摇脑袋，「该生的还是要生。」 陈念：「那抱你回去有什么好处？」 方芝：「我就回去了呀！不然我还要跳舞呢呀！漂亮姐姐等我呢！好多人都喜欢……」 陈念弯下身，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哇哦。」方芝发出惊嘆，搂紧了她的脖子，「你真这么大力气啊……」 陈念没理她, 大跨步地往外走。 这个姿势，再没人拦她们。 林天意跟在她们屁股后面，张着双臂，生怕两人摔了。 其实摔不了 。 陈念抱过很多次方知着，她大概是什么样的重量，怎么抱着才舒服，她能抱着她走多远，她心里都有底。 这样公主抱的姿势，其实很省力气。 更何况她这一辈子从小到大没少锻鍊身体，脑海中想像的替方芝打架，帮她赶走坏人，在紧急时刻英雄救美的画面没出现，现在把一个生气撒泼的人扛回家，倒是用上了。 陈念抱着方芝出了酒吧，方芝不装醉了，也不说乱七八糟的话了，就这么在她怀里看着她，很安静。 林天意冲到前面去打车，刚好有计程车停下来，林天意拉开车门，陈念弯腰把人放下，方芝一抬腿就进了车里。
第261页 陈念跟着坐进去，林天意替她们关上车门，长长松了一口气。 回酒店的路上，三人不约而同地保持了沉默。 计程车到了地，陈念下了车，方芝弯腰出来的时候，陈念问她：「还要抱吗？」 方芝看向灯火通明的酒店大厅：「你还敢抱吗？」 「我敢。」陈念道，「我这有什么不敢的？」 方芝笑了笑：「因为在北市吗？」 她指了指自己的脸：「因为现在压根就看不出来我是谁，对吗？」 陈念张了张嘴，方芝没等她开口，完成第三重暴击：「因为不管怎么样，只要说是妹妹就没问题了对吗？」 陈念闭了闭眼，觉得自己应该感到惊讶，却并不惊讶。 一个上辈子一见她，就把她勾到床上去的人，一个曾经把喜欢她说了无数遍的人，一个即使拥有了不同的人生，也粘她粘得极紧，对她有极强的占有欲的人，现在，向她表达自己不同一般的感情…… 惊讶吗？ 一点都不惊讶。 顺理成章，水到渠成，命运的安排和人为的努力，没有这样的感情，才是奇怪。 她忽略了那么久，她刻意避嫌了那么久，最终还是到了这一步。 开心吗？像上辈子突然获得方知着的青睐一样，开心吗？ 不。 一点都不。 她只觉得自己是个罪人，是个恶魔。她无法去回头细数，在 这共同成长的十一年里，她是不是在下意识地、无意识地用自己成年人的思维，对幼年的方芝，进行了不道德的引导。 她只有十八岁，没有任何恋爱的经验，甚至连懵懂的喜欢都不曾付出。她乖乖地上学，努力地工作，体贴家人，温和有礼，连青春叛逆期都没有。放到一般的家庭里，哪里用得着操心。 也就陈念一直操着心。 从生活到学习到工作，从里到外，从她说的每一个字，到掉的每一滴眼泪，都在操心。 如果她真的是妹妹，哪能这样操心。 哪能这样强势地企图操控她的人生，让她走上她期望的轨迹。 所以，所有激烈爆发的情绪，所有不合时宜的感情，所有矛盾争吵，都是她的错。 她这个活了两辈子的，大人的错。 她没有开口说话，她无法回答方芝的问题。 方芝勾了勾唇角，一个极尽嘲讽的笑，而后越过她，大跨步往前走去。 林天意到了陈念跟前，扯了扯她的袖子：「念念，先上去吧。」 「嗯。」陈念轻轻应了一声。 方芝走得快，进了电梯，没有等他们。 眼看着电梯合上，往上升去，林天意嘆了口气：「哎，你也不要怪芝芝生气，我也挺生气的。你怎么想的啊，我们复习了那么久……」 「对不起。」陈念同他道歉，「我应该提前跟你们说的，但我怕影响你们考试。」 「这……」林天意顿了顿，表情耷拉下来，「这倒也是。三人组缺了你，我都不想去电影学院了……」 电梯到了，陈念拍了拍他的背：「你就是一时情绪波动，等过几天成绩出来了，发现自己考上了，就不会这么想了。」 林天意撇了撇嘴。 陈念站在他身边，两人姿势端正，映在轿厢的玻璃上，像两个门卫。 林天意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你真为了刘昕啊？」 陈念愣了愣：「啊？」 林天意：「芝芝说你为了刘昕啊。」 陈念：「我没说我为了刘昕啊。」 林天意：「可是最近你接 触的有心理疾病的就她一个，我也觉得你为了刘昕啊。」 陈念：「……」 林天意：「你是不是……你是不是，也喜，欢……」 陈念斩钉截铁：「我不喜欢她。」 林天意：「啊……」 电梯缓缓上升，林天意整理了下思绪，指点道：「我觉得虽然你这事做得特别不地道，但你把刚才跟我说的话跟芝芝说一下，她可能就没那么生气了。」 陈念：「……」 「重点，重点是，你不喜欢刘昕那句。」林天意的手指乱晃，「如果你能再加一句，我学心理学不是因为刘昕，就更好了。」 小崽子倒是挺会抓主要矛盾。 陈念偏头看他：「那我是因为什么？」 「因为，因为……」林天意一挥手指，「因为你被你们心理学的某个大师的事迹所感动！！！哪个大师我不知道，你要是也不知道的话，现在赶紧搜一搜。」 电梯门开了，楼道里没人，方芝应该已经进房间了。 陈念出了电梯，顺边靠住了墙，没动。 林天意站在她面前，也没动。 见她这么愁眉苦脸，他索性开始掏自己的手机来帮陈念查：「最有名的，弗洛伊德，你喜欢弗洛伊德吗？」 陈念摇了摇头。 林天意：「哎呀你就先随便喜欢一下……」 说到这里，他停住了，灵光一闪般，狠劲拍了自己脑袋一下：「你还不如说你就是为了芝芝！！！」 陈念睫毛晃了晃，抬眼看他。 林天意：「你就说……娱乐圈很复杂，娱乐圈压力很大，娱乐圈里有心理疾病的人肯定很多，你不想让她以后心理状态不好，所以未雨绸缪。至于刘昕，只是提醒你了而已……」
第262页 陈念笑起来。 她捂住了脸，笑得停不下来。 笑得身子软了，便就地滑了下去，埋头抱住了膝盖。 林天意被吓到，他蹲到了她面前，想去拍她的背又不敢，只能焦急地询问：「我想的理由太不靠谱了吗？对不起对不起，我只是觉得这样说最有用。其实芝芝就是太在乎你 ，你两关系太好了，她想永远做你心里的第一名，所以你把谁放到她前面都不行。小孩子嘛……」 陈念没动，林天意皱巴着脸：「那你到底为什么吗？你不要让我给你找理由啊，你为了什么你跟芝芝说啊。你也没把别的人放芝芝前面吧，那你就跟她说实话就好了，她会原谅你的……」 陈念抬起了头：「她会原谅我吗？」 「会的会的。」林天意用力点头，把班主任的家长会台词都搬出来了，「很多问题其实并不是大问题，只要你们敞开心扉去真诚地沟通，就会发现，事情并没有那么复杂。所有的矛盾和痛苦也都会过去的，因为爱，可以化解一切~~~」 陈念盯着他。 林天意把飘起来的语调收了回来：「对不起，我没有安慰女生的经验……」 陈念站起身，揉了揉他脑袋：「不，你安慰得很好。」 林天意正要高兴，陈念已经快步地往自己的房间去了。 林天意看着她刷卡进屋，没有追过去。 他抬手也揉了揉自己的脑袋，等她们闹完吧，等她们闹完了，他也就知道一切了。 房间里灯光很亮。 方芝坐在床边，背对着门，十分安静。 陈念反手关上了门，方芝的肩膀轻轻颤了一下。 她穿得那么地酷炫夸张，这一刻浑身的气质却都透着沉静乖巧，像背道而驰的两个本体，莫名地让陈念觉得心疼。 陈念摘了帽子口罩，脱了外套鞋子，将自己坦诚地露出来。 她朝方芝走去，轻声问她：「头髮这样，扎得疼吗？」 方芝没有回答，但肩膀又有轻微的颤动。 陈念停住了脚步：「你那个妆在脸上不舒服吧？我去拿卸妆水……」 她拐弯进了洗手间，拿出了方芝常用的卸妆用品。 她想起上一次给方芝卸妆，是在她十八岁生日那天，氛围旖旎又愉悦。 她想起就在这里，这个位置，方芝满脸的水，她说出心理学三个字时，她的震惊。 而后，她们有长久的沉默。 即使敲门声响起也没打破的 沉默。 她不知道方芝在那沉默里百转千回地想了多少，她只知道自己憋了满腹的愁绪，无法诉说。 有些话，终将无法诉说。 但生活要继续，爱也要继续，如果重来一次已经是奇蹟，她可不可以拥有更多的奇蹟。 比如，哪怕事理摆在面前，哪怕好似铁证如山。她也可以从她畏畏缩缩的隐瞒中，从她浮夸意象的言语中，读懂她的心情。 陈念出了洗手间，来到方芝面前。 她让她仰起头，方芝顺从地抬了头，但她闭着眼。 陈念没有在意，卸妆膏在掌心融化，她的掌心轻轻覆上她的眼睛。 「我是为了你，才想去学心理学。」 「娱乐圈很复杂，娱乐圈压力很大，娱乐圈里有心理疾病的人肯定很多，我不想让你以后心理状态不好，所以未雨绸缪。至于刘昕，只是提醒我了而已。」 「你之前在我心里是第一名，现在在我心里还是第一名，不管我们多少岁，不管我们什么关系。」 「是我不对，我做的事让你怀疑这件事，作为惩罚，我可以把这句话说无数遍。」 「你想什么时候听都可以，你什么时候都可以问我，你在我心里是不是最重要。」 「不管我们多少岁，不管我们什么关系。」 「我们什么关系？」方芝抓住了她的手。 她的掌心滚烫，捏得陈念的手腕也烫了起来，是在炙热的青春里，才有的炙热的火焰。 陈念嘴唇微动，时光流转，凝成一瞬，她向来不是掌握主动权的那个。 「你确定吗？」她道，「你确定我们要成为什么关系吗？」 第110章 陈念把问题抛了回来, 方芝一时愣住。 你确定我们要成为什么关系吗？你想我们成为什么关系呢？ 她清楚自己不想要姐妹的定义，但她也并不想把姐妹的定义从她们的关系中抹去，她要的是不仅仅是姐妹的定义。 她太贪心了, 当她面对陈念，她真的太贪心了。 她什么都想要, 她就像个贪婪的、无底洞的恶魔, 她想把陈念抓在她身边，永远地抓在她身边。 不管什么关系带来的快乐，陈念都得从她这里获得。 不管陈念同这个世界建立什么样的联繫，她都必须是她心里的第一名。 陈念说的没问题，一点问题都没有。 陈念的手贴在她的脸颊上, 陈念跟她解释了, 她不用去看她的目光, 光是感受她的动作和声音, 她就信了。 她甚至觉得陈念哪怕说更荒唐的事，说她这辈子做任何事都是为了她方芝，她都信。 因为这是她愿意信的。 这是什么关系？方芝无法定义。 她要被自己的占有欲折磨疯了, 从小到大，每到这种时候, 她都觉得自己像一个不讲道理的疯子，熊熊燃烧的情绪根本不由她控制。她甚至，甚至需要通过伤害自己、伤害陈念, 来确保自己在陈念心里的地位。
第263页 如果离她远一点，方芝还尚能保持理智，冷静自持。 可一旦同她在一起，便只能放任自己。 她想了好久，金色的光在她的眼睛之外, 她开始讨厌自己。 有些事情不该做的，有些情绪不该有的。如果陈念知晓了全部的她，知晓了她那些阴暗自私的心理，她会不会也开始讨厌她。 你想我们成为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到底才可以一辈子快快乐乐地在一起？ 方芝摇了摇头。 她确定吗？ 她不确定。 她学了很多很多的知识，但她旺盛的情绪经验单薄，只对准了陈念一个人。 而在陈念身上，她不能试错，她无法承受陈念离开她的可能。其他人都可以，陈念不可以。 「我没有想好。」方芝说出了口，勇勐的豹 子变成了畏缩的猫。 「如果你刚才说的是真的，那这样就挺好。」 「嗯，真的。」陈念轻轻应了一声，手指温柔地滑下去，道，「去洗下脸吧。」 方芝睁开了眼，匆匆同她对视了一眼，而后站起身，往洗手间小跑着过去。 路上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 陈念的心跳随着她的步子，磕磕绊绊。 直到水声响起，绷直的嵴背才放松了下来。 她该庆幸面对的是十八岁的方芝，她是株新生的嫩芽，还有害怕犹豫的时候。 若是方知着，若是方知着，一定会把她逼进角落里，只让她有一条路可走，只准她有一条路可走。 但要是方知着，好像她也不必再有如今的担忧。 方知着有自己完全独立的人格，方知着有自己坚定的理论和想法，不是她能影响得了的。 到了那个时候，陈念便只能去承受，承受她汹涌的爱，或者承受她带给她的无尽痛苦。 从洗手间出来，方芝不仅洗干净了脸，还换了舒适的衣服。 穿着棉质睡衣的她，清清爽爽地站到了陈念面前，有些小心翼翼地问她：「你能帮我拆下头髮吗？太多了……」 「可以。」陈念坐上床，拍了拍自己身前的位置，「辫的时候也花了不少功夫吧？」 方芝爬到她面前坐下，微微地靠着她的腿：「嗯，挺难搞的。」 陈念不着急，一根根地慢慢拆：「那两个女孩帮你搞的？什么时候认识的啊，我看过来拉我的那个有点面熟。」 「工作时候认识的。」方芝顿了顿，「就，只是认识。」 「刚好今天在北市所以约你出去玩吗？」 「嗯。」 「是第一次去酒吧吗？」 「嗯。」 「我觉得那种地方没什么意思。」陈念的手指插进她散开来的头髮里，轻轻地帮她按摩头皮，「喝酒的话，我更喜欢我们两坐一块，像那天晚上一样，安静地喝。」 「我没喝。」方芝抠了抠面前的床单，「我只和你一起喝过。」 「嗯，闻到了。」陈念笑了笑，「不过你演技是真好，装 醉一流啊，眼神都不一样了。」 方芝可笑不出来。 不知道怎么着，她俩的位置就调换了，现在，她成了那个做错事的人，只能默默地接受陈念不轻不重的盘问。 陈念拆了一大半：「叫什么名字啊？」 方芝愣了愣：「嗯？」 陈念：「给你绑辫子的。」 方芝：「……豆豆，唱rap的。」 陈念：「妆谁帮你画的？挺有创意。」 方芝：「自己画的。」 「真厉害。」陈念，「衣服呢？」 方芝：「……豆豆她女，朋友的。叫彩儿。」 「哦。」陈念应了声，声音低低地道，「最近碰到的女同还挺多……」 方芝抿紧了嘴，没敢说话。 陈念帮她拆完了头髮，拉着她往自己身上靠了靠：「放松，我帮你按摩一下，头髮扎太紧勒坏头皮，以后要变秃了……」 方芝顺从地靠近她怀里，软绵绵地没使什么劲：「不会秃。」 「你要是天天这么扎肯定秃。」陈念的手指轻轻按压，顺便给她指位置，「这里秃，这里也秃……」 「哎呀。」方芝被她搞得有些痒，终于笑起来，「那你应该去找剧组的造型师，我们那个古装戏髮型老师，每次都梳得我一毛不剩……」 两人的话题终于脱离了今晚，脱离了突然转变的专业，脱离了刘昕，也脱离了豆豆和彩儿。 她们回到了最舒服的领域，说些工作上的事，然后自然而然地躺倒在床上，关了灯。 月光晃晃悠悠地照进来，方芝有些睡不着。 她往旁边凑了凑，凑到陈念跟前去，然后侧身抱住了她的胳膊。 「对不起。」她轻轻道。 对不起我不该生你的气，对不起我不该联合别人故意气你，对不起我对你的霸占，对不起我犹豫不决，想不明白很多事情。 「没关系。」陈念很快回答她。 不管做错什么，都没关系。 「但我觉得阿姨也要生气了。」方芝的脸颊贴着她的胳膊，轻轻哼了一声，「你报名了不考试，她的演艺圈双姝女儿梦，要破灭了。」 陈念： 「我会搞定她的。」 方芝：「像搞定我一样吗？」
第264页 陈念：「不不不，不能跟你那么说。」 方芝：「所以跟我说的是假的吗？」 「是真的。」陈念也侧了身，抬手盖在她脑袋上，把她所有的犹疑都压了下去，「跟你说的是真的，所以不能跟妈妈那么说。」 像方芝猜测的那样，果然是一场恶战。 第二天晚上三人飞机落了地，刘春花喜气洋洋地问大家考得怎么样，陈念笑得十分尴尬，方芝和林天意笑得也不怎么自然。 林妈妈生怕是自家儿子拉了后腿，赶紧拉着林天意跟大家道了别，准备去私刑拷问。 陈念和方芝上了自家的小轿车，司机开车，刘春花和她俩挤在后座，左边一个乖女儿，右边一个乖女儿，笑着道：「现在可以说了吧，是不是谁没考好呀？哎呀，没关系的，你看我什么时候真在意过你两成绩。」 陈念默默接了一句：「那是因为我两成绩不用在意，有次我掉出班级前十，你还是骂我了……」 刘春花一瞪眼：「你不该骂吗？卷子背面还有道题你都看不见，你考试的时候想什么呢！」 方芝：「阿姨，我好饿，我们今晚还有饭吃吗？」 刘春花：「有饭有饭，芝芝肯定考得很好，考得好奖励荷包蛋。」 陈念笑起来：「多大了还奖励荷包蛋……」 刘春花巴掌落在她脑袋上：「这是仪式！仪式！你懂不懂！好运！」 陈念抱着脑袋嗷嗷叫，东躲西藏，东拉西扯，硬是没让艺考的话题再继续下去。 一直到回了家，三人坐上餐桌，陈军杰围着围裙端上完了菜，陈念这才正襟危坐，认真道：「爸，妈，有件事临时起意，没有来得及跟你们说就先斩后奏了，对不起。」 陈军杰和刘春花都傻了，盯着她，张着嘴。 「我因为自身的一些问题，准备……」陈念话说到一半，突然被方芝握住了手。 方芝把她的手握得死紧，而陈念的手正放在桌子上。 两人这一攥，陈军杰和刘春花的眼神更震惊了，陈念也愣了。 方芝朝叔叔阿姨的方向鞠了个躬，朗声道：「这个对不起应该我来说，叔叔阿姨对不起！」 「我从爸妈去世之后，心理状态就不太好。以前年龄小没发现，后来长大了，接触的人和事多了，有时候便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 「会失眠，会觉得很沮丧，会很想爸爸妈妈，去他们墓前的时候，会哭很久。会想他们是不是因为我死的，如果没有我，他们是不是还可以好好地活在这世上。」 方芝的声音变得哽咽，眼泪砸了下来。 「我现在还经常梦到福利院，梦到从福利院的窗户看过去，那面墙，墙上枯萎的爬山虎，和对面教堂上的星星。」 「我被扔在那里了，怎么跑都跑不出来。我知道这已经过去了，可是梦里的我一直在跑。」 「我把这事告诉陈念了，陈念很担心我。前段时间我们学校有学生学习压力太大出现了心理问题，差点跳楼。她很紧张，她怕我将来也出现同样的问题。」 「所以她不想当导演了，她想去学心理学。她没有参加艺考，为了我。」 「都是我的错。」方芝眨了眨眼，指尖覆在陈念手背上，轻轻蹭了蹭，「叔叔阿姨对不起，我耽搁了她的未来。」 第111章 这顿饭谁都没吃好。 家长们操心完这个操心那个, 看到芝芝掉眼泪心疼死了，看到念念这么为芝芝着想，也心疼死了。 两个孩子的心理状态成为了他们最关心的事情, 到底考不考艺术学校，学习什么专业, 反倒没有那么重要了。 一家人围坐在饭桌前, 像以前无数次一块讨论每个孩子，甚至家长们的人生大事一样，细细地聊，慢慢地说，最后饭菜都凉了, 陈军杰又去热了一遍。 陈念和方芝几乎没动手夹菜, 虾是妈妈去了壳放进她们碗里的, 红烧肉爸爸知道她们不爱吃肥的, 于是把肥的都去掉，只夹给她们瘦的。 吃完饭，时间已经很晚了。 刘春花看着陈念, 欲言又止，但明天还得上课, 她只能拽过自己老大一个女儿抱了抱，跟她说：「早点睡吧。」 「嗯。」陈念道，「芝芝也要抱一个。」 刘春花还没来得及动, 方芝已经自己过来，把她俩一起抱进怀里。 正在收拾碗筷的陈军杰：「啊，这，我……」 刘春花：「去把碗洗了，王姐明天晚上才回来, 要放臭了。」 陈军杰：「哦哦哦。」 拥抱完，陈念和方芝上了楼。 她们的卧室面对面，到了要分开的时候，两人几乎同时停下了脚步。 陈念抬了抬手：「我估计我这会……不太睡得着。」 方芝：「那就洗完澡过来。」 陈念愣了愣：「啊？去你屋吗？」 方芝偏头看她：「你不是有话要问我吗？」 陈念是有话要问。 但她没说自己要问。 方芝说了那样的话，爸爸妈妈已经在饭桌上把她前前后后能问的都问了，能关心的都关心了，陈念要再问，也就是问一句：有多少是真的，有多少是假的。 这话不好问。 怎么样都别扭，怎么样都像是一种责怪。 但她的心脏七上八下，总觉得要抓住了些什么，比如一条通往方知着隐秘内心的线。
第265页 她攥了攥手指，最终答应下来：「嗯。」 方芝道 ：「待会见。」 「待会见。」陈念看着她进了屋。 待会之后，两人穿着睡衣，干干净净，清清爽爽地躺到了方芝的大床上。 方芝躺得端正，盯着天花板：「问吧。」 陈念：「刚才……真的吗？」 方芝：「演的。」 陈念：「……」 方芝：「演的，为了你不被骂，只能让叔叔阿姨担心一下了。失眠什么的，从福利院来咱家没多久以后就好了，去我爸妈坟前肯定会难过，但我知道那只是意外，不是我的错。至于梦……睡得好的时候就不会做梦。」 陈念侧了身子，看着她。 方芝偏头看了她一眼：「你不问我怎么样才睡得好吗？」 陈念盯住了她，仔细看她的表情，眉间有没有耸起，唇角有没有掩盖的笑容。 但方芝没什么表情，是真没什么表情，她冷静理智，平静得像一汪月夜下的深潭。 「真的吗？」陈念又问了一遍。 方芝勐然转过了身，两人四目相对，方芝直直地望进她的灵魂里：「真的，伤害可能会永远都在，但因为有你们，它们便只能占据我生活很小一部分。甚至很多时候，我会忘了自己七岁以前的经歷。好像我本来就该躺在这里，躺在你身边。」 陈念眼神晃动，心跳一下又一下，不知道到底因为哪一句话，哪一份联想，越来越快。 方芝抓住了她的胳膊，像个蛊惑人心的巫师：「你不觉得咱俩比起来，你更像是心理状态不稳定的那个吗？」 陈念愣住。 方芝一股脑地都倒了出来：「我发疯的时候，都是有事情发生的。大部分的事情都跟你有关。」 「但你呢？你失去控制的时候，到底因为什么？看到有人伤害我？看到有人和我一样的身世？看到别的人企图自杀？」 「这些到底跟我有关系吗？如果真的全都跟我有关系，为什么触发点总在别人身上？」 「你知道每当这种时候，你整个人都变了个样吗？变得胆小、敏感，战战兢兢，像只惊弓之鸟。」 「我想不明白，我想不 明白的时候就会胡思乱想，其实长大之后，因为这样的胡思乱想我睡不着的情况才更多。」 「你睡的好吗？」方芝放慢了语速，眼神也变得柔软，「你会做什么样的梦？什么样的梦会让你一直哭，难过得像失去了全世界。」 「那个梦里有我吗？」 那个梦里有我吗？ 别说梦里，陈念听到这样的问句，现在都想哭。 她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在她想到方知着的时刻。 「那是不好的梦。」陈念嗫嚅出声，「不应该有你。」 不应该，那就是有。 方芝蓦地笑起来，她伸开胳膊，将陈念揽进了怀里。 「你有秘密，可能是关于我的秘密。」她道，「你不想说，我就不问了。」 陈念陷进柔软的云朵里。 方芝的声音轻轻点在她的耳边：「但你想说的时候，一定要来找我说哦。我什么时候都在。」 我什么时候都在。 真可爱。 陈念笑起来，她觉得方芝说得对，这一世，她大概才是那个有病的人。突然想哭，突然想笑，担惊受怕，惶惶不可终日。 她抬手抱住了方芝，放纵自己贪婪的情绪。 这种时刻，这样的拥抱大概不算过分。 「不知道你什么样，」良久之后，陈念道，「我抱着你睡的时候，都睡得很好。」 方芝唇角上扬，又把她往怀里按了按：「我也是。」 但几秒钟后，她撒开手，将被子勐然扯到两人头顶：「睡觉了。」 她真怕自己的心跳，把陈念的耳朵震聋。 生活又恢復了平静，除了刘春花和陈军杰同志放弃了对新的城市的扩张。 他们尽量增加了自己在家的时间，给陈念和方芝做饭，跟她们聊天，正经的不正经的，从生活到学习。 期末考试结束，两人名列前茅。 高三的寒假十分短暂，学校会早早地开课补课，家长们也想给自己的孩子再开开小灶，名师私教热火朝天，各种大班小班赚得盆满钵满。 陈念家成为了这之中的异类，刘春花女士和陈军杰先生一点都 没想给她俩补课，甚至直接制定了一份年节出游计划。 陈念翻着一堆旅游宣传册，乐得不行：「飘了啊，真飘了啊，多久没一块出去逛了，结果选这么好的日子。这要让我们班主任知道了，得紧急召集你两开个特别家长会。」 陈军杰端着茶杯，洋洋自得：「开呗，开了能说什么。我两女儿既然能在搞好工作的情况下双双拿下年纪前十，那寒假旅不旅游，学不学习，重要吗？重要吗？他们补课不都补的你们会的，我们要给其他同学一点进步空间。」 刘春花拍了他脑袋一下：「嘚瑟不死你。」 陈军杰：「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老谭还非得看我孩子成绩单，你说他好不好笑，他看了不是找刺激吗？」 刘春花坐到了陈念身边，把宣传册往方芝跟前推了推：「芝芝你也看看，喜欢哪个地方，我们就在那多待几天。」 「嗯！」方芝笑着往陈念跟前凑了凑。
第266页 刘春花絮絮叨叨谆谆教导：「别听你叔叔在那瞎说啊，阿姨觉得你们成绩上去或者下来，都行。反正咱就算两个月不学习，也掉不出一本。阿姨要求没那么高，你们也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紧。你们老师和校长整天紧张得不得了，把高考说得跟人生最重要的事一样。其实不是啊，人生比这重要的事多了去了。比如快乐，如果不快乐，我们一切的努力都没有意义是不是？」 陈念拖长声音：「是————」 刘春花：「你不要觉得我说得不耐烦，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学歷那绝对不代表一切，每个人的人生都是不同的，都要自己走，自我认同才是最重要的。」 陈念站起身，趴到了妈妈背上，笑着对方芝道：「看来老刘同志最近又看了不少书啊。」 方芝抬头，甜甜地对刘春花笑：「谢谢阿姨，阿姨辛苦了，阿姨说的我都贊同，我一定会注意自己的心理健康的。」 刘春花一拍大腿，训自己的女儿：「你看看，你看看人家芝芝，你真是白长了一张嘴……」 四人吵吵闹闹，乐乐呵呵。 旅行计划定了下来，在别人 都往家返程的时候，他们提着大行李箱，出了国门。 过惯了大雪纷飞的年，过一次艷阳高照的。 海滨沙滩，高大的棕榈树，炽热的太阳。 穿行在异国的美丽城镇里，方芝不用担心被人认出来，陈念不用操心碰到与上辈子有关的人和事，刘春花和陈军杰完全忘了工作，忘了年龄，夜幕降临的时候，他们甚至连孩子都不想要了，嘱咐陈念和方芝乖乖待在酒店，自己去看表演。 陈念没有异议，祝他们玩得快乐。 她倒是对那些没什么好奇，躺在泳池边玩游戏，哪怕是俄罗斯方块，也玩得津津有味。 方芝端了杯饮料给她，问她：「叔叔阿姨去看什么表演了？」 陈念挑挑眉：「不能带小孩子看的呗。」 方芝：「不能带小孩看的，是什么表演？」 陈念放下手机，盯着她：「你明知故问。」 方芝眨眨眼，特单纯，特无辜：「我不知道。」 陈念抿抿唇，憋着笑。 方芝咬着吸管，慢悠悠喝饮料。 「你肯定也不知道。」她道，「就在那装深沉。」 「我明天直接问阿姨。」 「哎呦喂祖宗。」陈念要给她跪下了，「我不装不装，你可千万别去问我妈。给大人们一点隐私吧。」 方芝：「那你就交代呗。」 陈念挠挠后脑勺，总觉得跟十八岁的小孩子说这些怪怪的：「有点成人内容的表演吧。」 方芝：「什么成人内容？」 陈念：「你拍戏你不知道。」 方芝：「我又不拍成人电影。」 陈念：「……」 方芝：「你是不是看过，那什么……」 陈念：「……」 方芝往她跟前凑了凑，肩膀轻轻撞了撞她胳膊：「不要不好意思，说说嘛。」 一股热气直冲陈念的脑门。 她也不知道她一个老妖怪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但方芝一副抓住了她小把柄的样子，得意又期待，羞涩又张狂的模样，就是让她热浪翻涌，从内到外都臊得慌。 她蹦出了躺椅，在泳池边上来回跑路：「啊 ，啊，这天真热啊，真热啊。」 方芝站起身，身上披着白色的大浴巾，朝她笑着喊：「哪儿热啊，手热脚热？心热肝热？」 陈念不回答，见她笑，自己便也笑，笑着绕着泳池跑圈圈，干脆运动运动发发汗。 方芝突然扔掉了身上的大浴巾，陈念只来得及瞄见她比月光还白的皮肤一眼，她便纵身跳进了泳池里。 夜色水色，美人绝色。 方芝像一尾鱼，滑过蓝色的世界，游到了陈念脚边。 出水，潮湿的发和发亮的皮肤，她笑着向陈念张开双臂：「我买的泳衣，好不好看？」 第112章 泳衣, 好不好看…… 这个，那个…… 陈念控制了自己的眼睛，但还是没控制住。 方芝就是要给她看, 方芝就是要让她看，平日里衣服穿得齐整不觉得, 如今湿漉漉的布料, 湿漉漉的人，目光所及，唿之欲出。 陈念用力眨了眨眼，脚下硬旋，转过了身。 「还行。」她道, 「自己在家游□□。」 脚踝被水侵袭, 柔滑的手指握了上来, 陈念知道方芝不会真把她怎么着, 但就是无法自制地抖了抖。 这种感觉真难形容，触电般的，让人躁动又害怕。 「至于吗？」方芝的指尖轻轻地抠陈念那一小块皮肤, 「穿个泳衣都不行，你连看都不敢看一眼。昨天沙滩上那么多人呢, 也没见你捂着眼睛往过跑啊。」 「人也没离我这么近啊。」陈念拉了拉腿。 没拉动。 意识到她要跑，方芝虚虚圈着的手指便握紧了，她使出致命杀器：「都是女孩子, 一个被窝睡多少次了，怎么离你近点你就害怕了。」 陈念：「……」 方芝训斥她：「转身！」 陈念乖乖地转了身。 方芝：「睁眼。」 陈念睫毛晃啊晃，稍稍睁开又闭上了：「这个角度，有点，有点那个, 晃眼……」
第267页 是挺晃眼的。 方芝自己低头看了眼，白晃晃的。 她在水里，陈念在岸边站着，足足比她高出了一个人的高度，俯视的时候，大概看得更深。 方芝微微吸了一口气，把湿哒哒的头髮往后甩了甩，停顿了两三秒，这才道：「你坐下。」 陈念闭着眼睛：「我不想下水。」 方芝：「那你蹲下。」 陈念：「不太雅观吧。」 方芝抬手在她又细又直线条漂亮的小腿上甩了一巴掌：「你穿着大短裤呢有什么不雅观的！」 「啊。」陈念赶紧蹲下了。 方芝放开了她的脚踝，把自己没入水里去，让水面停在锁骨下方。 「这样行了吧。」 她道，「看不见泳衣了。」 陈念睁开眼，心跳砰砰砰，这画面也没好到哪里去。 一旦思想开始往乱七八糟的方向跑，便如脱缰的野马。 方芝露出了衣服她觉得不行，方芝不露了，像赤裸的美人鱼，更不行。 怎么着都不行。 陈念放弃挣扎，把自己躺倒在了泳池边上，仰面朝天，数天边那几颗耀眼的星星。 并且想，大家为什么不能和她一样，穿着平平无奇的短袖短裤，快乐生活呢。 方芝把水扑到了她身上。 陈念：「啊……」 方芝把许多许多水扑到了她身上，白色t恤紧紧地贴住了身体，湿湿的很难受。 陈念：「啊啊啊……」 方芝笑着挑衅她：「来啊来啊，来打我啊。」 陈念忍不了了，一抬腿便进了泳池，两人你追我赶，扑腾得到处水花四溅，最后玩累了，便靠着池边静静躺尸。 「你有那种感觉吗？」方芝问她。 陈念觉得处处是陷阱，并不回答。 「就那种感觉……」方芝语速缓慢，低低的，悠悠荡荡的，像缓缓波动的水面，「会突然，心脏空一拍，身体下面，发紧，有小蚂蚁，从你的手指头脚指头满满爬上来，钻进你的血管里，直冲脑门……」 「会想干一些事，但又不知道干些什么，总觉得有冲动，知道这冲动是不对的，但控制不了……」 「会暗暗觉得舒服，又觉得急躁，会这一秒觉得喜欢，下一秒觉得讨厌。」 「就这种很复杂，又期盼的感觉。」方芝偏头看向陈念，「有吗？」 当然有。 和方芝躺在一块，听她说这样的话，陈念的身体几乎在跟着她的言语动作，言听计从。 「这是……」陈念顿了顿，「正常的青春期生理现象。」 「嗯？」方芝轻轻的哼声就在陈念的耳朵边上。 陈念努力进行青少年科普：「随着我们的年龄增大，我们的身体也变得成熟。从大姨妈开始，就标志着女孩的性成熟。我们的卵巢会分泌性激 素，这些激素可以给身体造成特别的感觉，让我们在这个年龄阶段，变得极易冲动，渴望新鲜的事物，被异性吸引……」 「异性？」方芝精准地抓住了重点。 「啊……」陈念在水下攥了攥拳头，尽量让自己显得坦然又真诚，「绝大多数是异性，也有少数是同性，或者其他什么……」 方芝：「同性？」 陈念：「……」 方芝靠近她：「你更喜欢男生还是女生？」 陈念：「……」 方芝：「你知道的那么多，不知道自己吗？」 「我不……」陈念想了想十八岁的自己，「不确定。」 方芝认真看着她，陈念能够感受到她的目光，从她的眉毛慢慢下滑到眼睛，然后抚摸过鼻樑，落到嘴唇上。 陈念没动，她无法动弹。 时空像被静止了一般，方芝所说的那些感觉，又一次缓慢又迅勐地侵袭了她。 她连睫毛都没眨，方芝终于后退的时候，她长长地悄悄地唿出一口气，才发现，自己刚才连唿吸都停了。 方芝收回了视线，看着波光粼粼的水面：「我也不知道，我好像……」 陈念的深唿吸又有停滞的预兆，方芝挑了挑眉头，慢悠悠地接上自己的话：「只在特定的情况，会有这种感觉。」 陈念快要因为唿吸不畅而感觉到头晕了。 方芝笑了笑：「正常就好，我就怕你觉得不正常。」 陈念：「不会，很正常。」 方芝：「对什么有感觉都正常吗？」 陈念：「在法律允许的范围内。」 方芝：「那道德呢？」 陈念：「不伤害他人，就只是个人喜好。」 方芝：「也不知道刘昕和豆豆她们怎么就那么确定，自己喜欢女生，只喜欢女生。」 陈念：「……」 方芝站起了身，哗啦啦的水淋了陈念一身：「我去沖澡了。」 「嗯。」陈念低着头，轻轻应了一声。 方芝离开足有十分钟后，陈念才缓过来了那个劲。 她真为自己感觉到诧异，不 过是与十八岁的孩子讨论性启蒙而已，怎么就那么紧张，那么地充满了……无法掌控的感觉。 仿佛那个知道很多，经验丰富，不会大惊小怪的人，是方芝，而不是她陈念一样。 估计方芝收拾得差不多了，陈念这才起身，湿哒哒地进了房间。
第268页 方芝换了舒服的家居服，坐在床上玩手机，见她进来，视线停留了两秒，回归手机，又飘过来停留了两秒。 陈念低头，看见自己身体分毫毕露的形状。 爸妈不在酒店，她为了舒服，便只穿了件t恤，没穿内衣。 这会画面确实有些……引人注目。 陈念那感觉又冒了上来，按照方芝形容的那样。 她不得不承认方芝的语言组织能力相当强大，那段描述贴切到仿佛魔音灌耳，让她听过一遍就再也忘不了。 陈念低头，匆匆进了浴室。 门关上的那一瞬，耳朵到脸颊，全都红了起来。 浴室外门是玻璃的，虽然不至于透明，但里面隐隐绰绰，干什么还是看得一清二楚。 陈念又逃进去一层，将浴帘拉上，水打开，这才稍稍放松下来。 她脱掉了早就湿透的衣服，静静地沖澡。 水流落在身体上，往下，往下。 方芝看着浴室，里面什么都看不见，白色的一团。 她的一根手指抵到了唇边上，无意识地便咬住了指甲。 轻轻地啃了好几下，这才收了手。 指尖落在手机键盘上，快速打字： 【还有别的吗？我要的不是这种。】 豆豆发过来一堆苦笑不得的表情，回她：【可遇不可求，我再找找。】 陈念出来的时候，方芝勐地收了手机，塞到了枕头底下。 陈念瞅见她这动作，别擦头髮别笑着道：「看什么呢，不敢让我知道。」 方芝抬了抬下巴：「我让你知道你敢知道吗？」 陈念：「……」 方芝伸长身子去一旁的桌子上够到了游戏机：「我们来打游戏吧。」 也好，跳过一些莫名其妙的话题，和一些莫 名其妙的氛围。 陈念坐到方芝身边，两人一人一个手柄，玩得开心了狠劲捶两下床，笑得停不下来。 玩累了便扔下一切躺倒。 方芝悠悠地问一句：「叔叔阿姨什么时候回来啊？」 陈念脑袋里警铃大作，不敢延伸这个话题，只道：「困了就先睡吧。」 「哦。」方芝凑过来搂住了她胳膊。 陈念没敢动，一直这么呆呆地躺着，没多久，便迷迷煳煳地陷入了梦乡。 和方芝一块睡的时候，的确是她睡得最好的时候。梦里总会有甜甜的香味，半夜醒来身边有温暖的身体。 夜很深以后，爸妈才回了酒店。 隔壁房间响动，方芝翻了翻身，胳膊腿都搭在了陈念身上。 陈念这一晚后半场的梦里，湿漉漉的。 第二天大家醒得都不早，围坐在一块吃早饭的时候，已经烈日高悬。 陈军杰先生吃到一半接了个电话，起身去了别的房间。 饭桌上剩下了三个女人，方芝啃着面包，抬眼问道：「阿姨，昨晚玩得开心吗？」 刘春花笑得不行：「开心开心。」 方芝眨眨眼，眼睛里有闪亮的星星：「都有什么呀？」 「啊……」刘春花看陈念一眼，想了又想，「就有人唱歌，一块跳舞，敬酒，拍拍照……」 方芝撞一撞陈念：「那我们也可以去诶。」 陈念一口牛奶差点呛到：「！！！！」 刘春花：「！！！！」 方芝：「我们可以去拍点好玩的照片，给林天意看。」 刘春花：「芝芝芝芝，今天下午我们一块去乐园。」 方芝：「哇，一块去吗？」 刘春花：「嗯，我也想试试这个年龄，还能不能着住那些刺激的项目。」 刘春花同志成功地转变了话题，早餐结束后，她把陈念叫到了一边：「别带芝芝去些乱七八糟的地方啊，特别是我和你爸不在的时候。」 陈念：「不会。」 刘春花：「你说她到底知不知道昨晚我和你爸去看的是比较少儿不 宜的表演，我怎么觉得她那个表情不对劲呢……不过这个年龄，她对这些感兴趣也正常。你们手机上看看就得了，可别……」 「妈，」陈念打断了她的话，「你是不是忘了，我也是这个年龄。」 刘春花：「啊……」 陈念：「你跟我说这些，好像我很懂的样子……」 刘春花：「你不懂吗？」 陈念：「……」 陈念：「我看起来很懂吗？」 刘春花抬手揉了揉陈念的脸，自己脸红了一片：「啊，对不起乖女儿，那个妈妈，妈妈有点下意识地……」 「妈，我明白，我明白。」陈念哭丧着脸。 她从小到大在老妈面前展露的就不是正常人的水平，所以很多时候，刘春花同志同她谈话的时候，都会变成仿佛与同龄人说话的口吻。 平日里陈念觉得这样挺好的，但说到这个话题，陈念的尴尬从脚心里直往上冒。 她不是没有想过，在合适的年龄，应该给方芝什么样合适的引导。但真到了这种时候，事情就完全脱离了她预想的氛围。 应该是方芝乖乖地坐在她面前，羞涩到满脸通红，听她讲健康知识，眼睛都不敢抬。 而不是在月光下钻出水面，问她泳衣好不好看，再问她有没有那种感觉，还要问她，对男生还是女生有那种感觉。 她眼神赤裸地盯着她，让她觉得，一切都做好了准备，一切都等待已久。
第269页 只要陈念回答出正确的答案，便会，便会如前世一般，掉进温柔的陷阱。 或许这次不是温柔的阱，毕竟这是十八岁的方芝，更加冲动，更加兇勐，更加无所畏惧。 陈念喉咙滑动，觉得这天气真是热得很。 刘春花松开了她的脸，关切地问她：「念念你怎么了？妈妈刚才揉疼你了吗？脸这么红，还是……不好意思啊……」 你们可都别说了吧！！！ 陈念挣脱开来，苦笑着道：「我要去厕所。」 她真希望大家都忘了这些事，继续开心快乐，安安稳 稳地玩过这几天。 但事情并不如她所愿。 下午在乐园里喊叫了大半天，晚上骑着小摩托兜了夜风，回到酒店洗漱完躺到床上，方芝往她跟前趴了趴，道：「陈念陈念，我们来试试那个嘛。」 「哪个啊……」陈念瞪着眼睛。 方芝按亮了手机屏幕，屏幕里是视频的暂停封面，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玩意。 「这个。」方芝道，「我还没看过，我们一起看。」 陈念：「……」 方芝拉了拉她，用有难同当的语气，自顾自地补了句：「酒都一起喝的呢。」 第113章 陈念义正言辞, 意志坚定地拒绝了方芝。 她跳下床，站得端正得像棵小白杨：「不是所有的事情都需要尝试！不是所有的尝试都要我们一起！我觉得这样的事情没有必要！这会让我们非常地尴尬！现在是高三冲刺的重要阶段，我们应该一心学习, 天天向上！而不是随随便便，放飞自我！」 方芝趴在床上, 偏了偏脑袋：「你说我随便？」 陈念：「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不要断章取义！」 方芝：「你说我断章取义？」 陈念梗着脖子, 不看她的脸，看不远处飘荡着的窗帘：「如果你觉得我刚才那段话的重点是说你随便那就是断章取义……」 方芝晃了晃手里的手机：「你觉得这种东西是不好的, 骯脏的？」 陈念皱起了眉头：「我没有这么说！」 方芝：「那这东西既然是好的，我们可以一起了解一下。」 陈念真是有苦难言：「它无所谓好不好！但它在当下这个情况, 会让我非常尴尬！」 方芝视线回到了手机上, 自顾自地点了播放键：「反正就是你不想陪我看咯, 那我自己看。」 陈念：「……」 是的, 她可以不陪方芝看，这是她的自由。 但她不能阻挡方芝去看, 这甚至比阻挡她喝酒更没道理, 方芝是个成年人了，想要了解这方面很正常，这是她的自由。 片子里的声音开始传出来，几句英文对话，然后便有深深浅浅的接吻声。 要是陈念真什么都不知道，她或许可以把这当做是方芝在看吃播，但陈念什么都知道，哪怕那些记忆停留在上辈子，她也可以根据声音在脑袋里自动完成画面。 陈念：「……」 方芝看得认真，低低感嘆：「原来是这样啊……」 陈念：「啊啊啊……」 陈念跑出了她们的房间。 隔壁屋子里爸爸妈妈好不容易清清静静待一会，陈念不能去打扰。 于是只能喷了半瓶花露水, 把自己扔到了院子里去。 酒店地势高，天气好所以星星很好看。 她躺 在躺椅上脑子漫无边际地游荡，不自觉地就想到昨晚这个时候，泳池里的方芝。 陈念：「啊啊啊啊啊！！！！」 这趟旅行，对于陈念来说，真是有点特别的辛苦。 飞机落地安良，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方芝偏头看了她一眼。 陈念替刘春花开了口：「回来了，得收收心好好学习了。」 方芝勾起嘴角笑了笑，牵走了她手里的行李箱：「是啊，书呆子。」 陈念真痛苦，陈念真没想到，自己还有被叫书呆子的一天。 开学后没几天，艺考的成绩公布。 方芝拿下了专业第一，而林天意也如愿进圈。 起初双方家长和本人都有些小心翼翼，总觉得是三个孩子去考了，两个过了一个没过，所以都不太敢在陈念面前提。 结果周末的时候，陈念在自己家花园里摆起了烧烤架，请大家吃烧烤哈啤酒，来庆祝方芝和林天意的考试成功。 刘春花咬着女儿烤得香喷喷的肉，有些惆怅：「念念，你真不想当大导演吗？」 「暂时不是很想。」陈念道，「如果将来想了，我就直接自己给自己出道。」 刘春花点点头：「也对，我们可以不走专科，走野路子。」 「嗯咯。」陈念熟练地摆弄着烤肉，这大概是她唯一能做得超出一般水准的食物了，「我总是想学点新的东西的。」 「嗯。」刘春花擦了擦眼角，去了一边。 方芝当时说陈念想学心理学是为了她，刘春花难过得不行。她一边心疼这个孩子被噩梦缠绕，一边心疼那个孩子为了家人牺牲自己。 但后来，方芝经常同她聊天，说自己的状态好了很多。陈念也同她认真谈过几次，说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她对这方面很感兴趣。 刘春花信这个，陈念从小到大就不是个循规蹈矩的孩子，她干了很多很多让人惊讶的事，刘春花甚至觉得，她一个小孩的脑袋比她和陈军杰加起来还要好使。
第270页 她家从一个普普通通收入的家庭，变成现在这样有资产有公司，刘春花不得不承认，有陈念一大半的功劳。 这个女儿是让她放心的，是该让她放心的。 往后的几个月时间里，方芝和林天意没有太大的高考压力，过得相对来说比较轻松。 陈念跟着绝大多数的同学一起，起早贪黑，认真得上每一节课，刷每一套题。 有时候下了晚自习回到家，她想再看会书。方芝就会拿着自己的作业过来，端把凳子，坐到她身边。 两人一起，陈念看到什么时候，方芝就看到什么时候。 方芝还会在自习课上，拿着陈念的错题本，一道道地梳理，然后压着陈念，非得把这些知识点都掌握了。 这真是神奇的感觉。 上辈子，陈念和方知着认识得迟，没有什么两人一块学习的经歷。有一次方知着接了个从大学演到毕业的角色，陈念去探班，看她坐在教室里啃笔头，抱着书急匆匆地走在学校高大的梧桐树下，脑袋里便一直盪着一个想法。 要是能从学生时代就认识她就好了，要是能从小认识她就好了。 那样她们可以一起走过漫长的时光，一起经歷人生的重要时刻，一时过最平凡最普通的日子，再一起奔向梦想。 她可惜那些稚嫩的，天真的，青春的日子没能相互陪伴，现在，它们全都抓到了她的手里。 每每想到此，陈念欣喜愉悦的目光便会落到方芝身上，她一望向方芝，方芝就会看过来，然后轻轻问她：「怎么了？」 「没什么。」陈念道，「就是觉得开心。」 和你在一起，每分每秒都开心。 天气变得炎热的时候，陈念的高中生涯再一次走到了尽头。 三模过后，大家仿佛完成了学习任务，突然便都放松了下来。 没学到的现在学也没太大用了，学到了的只要调整好状态迎接考试就可以。 于是学生们的心思都开始往别处使，陈念光是两天之间，就听到了十个别人的告白故事，并且收到了一堆的待填同学录。 她性子活泼人缘好，班里班外，甚至别的年级，都有很多好朋友，花花绿绿的同学录，每人取下一张递给她，便足以垒出小小的一沓。 陈念觉 得这样幼稚的行为非常珍贵，因为她也曾有过厚厚的同学录，多年后翻一翻，看看大家稚嫩的字迹和言语，会笑很久。 所以她腾出一个晚自习的时间，不干别的，就给别人填同学录。 尽量写得成熟稳重一点，让同学们多年后翻看，发现她真是一个可爱且智慧的人。 方芝看了她好几眼。 陈念填完一张，凑过去小声问她：「怎么啦？」 方芝瘪了瘪嘴：「别浪费时间。」 「不是浪费。」陈念笑着道，「这是很有意义的事情。」 她抬手在方芝桌上扒拉了下，方芝也有收到别人的同学录，但因为到底是个明星，平日里和大家接触的也少，所以敢给她递过来的人特别少。 方芝把那几张纸压在书本中间，要不是陈念对她的桌面了如指掌，还翻不出来呢。 「我看看。」陈念把它们都抽了出来，问方芝，「这都谁的啊？」 方芝道：「谁知道呢。」 陈念：「人家给的时候你就应该拿铅笔做个记号，不然写寄语的时候都不知道怎么写了。」 方芝按了按原子笔，没说话。 陈念翻过一张纸，看到了背后一小行字，铅笔写的，但歪七扭八，绝对不是方芝的字迹。 【没什么想说的你签名就好了！】 陈念：「……」 也不知道该心疼同学们的卑微，还是心疼方芝被这么特殊对待。 陈念点了点纸：「随便写点什么吧。」 方芝：「嗯。」 陈念继续写自己的，方芝看看她，写两笔，看看她，再写两笔。 晚自习结束，陈念的同学录任务完成，都散了回去。 她收拾东西准备回家，刘昕来到了她们教室门口，也不进来，就在栏杆那站着。 方芝看见了，戳了戳她胳膊：「来找你的。」 陈念笑笑：「说不定来找我们俩的呢。」 自从去年从老家回来以后，刘昕的状态好了许多。 陈念没让她给自己和方芝带太久的早餐，但她偶尔会在手机上和刘昕聊几句，有空的时候，和林天意约上，几人一块吃顿 饭。 算是熟稔的朋友了。 陈念抬了抬手，直接叫道：「刘昕！」 刘昕转了头。 陈念喊她：「不回家吗？」 刘昕犹豫了下，最终进了教室，把手里的东西放到了陈念桌上。 是同学录，特别一点的是，为了方便，别人大多都买的环装，拆下来给一张。刘昕是个小本子，硬卡纸，厚厚地，全都放在陈念面前。 陈念笑起来：「我今晚刚填完好多，明天给你哈。」 刘昕没回答，只说了句：「拜拜。」 陈念：「诶。」 刘昕看了方芝一眼，快步走了。 「就给个同学录，突然还害羞了。」陈念呵呵笑两声，把面前的本子塞进了桌兜里，「走，回家了。」 方芝没动。 陈念伸长脑袋去看她表情：「怎么了？」
第271页 方芝垂眸，手伸进她桌兜里，将那本同学录又拿了出来。 陈念：「嗨，你在意这事啊，没事啊，她对我早都是革命友……」 情字没能说出来。 因为方芝翻开了本子，那压根就不是什么同学录。 里面每一张都写满了字，全都一个字迹，全都写给一个人。 最初的一张是两年前，最后的一张是今天。 少女心事，皆为诗。 陈念瞄见两行，抬手将本子翻合压住。 方芝眸光低垂不说话，陈念耳朵烧起来，道：「告白信的话，算别人的隐私。」 「嗯。」方芝应了一声，快速背起书包往外走。 陈念手下按着那本子，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眼见方芝已经快走出了教室，干脆拿起来，快步追了出去。 两人一路下楼出校园，上了车。 为了让孩子们的高三学习更舒适一点，陈军杰先生破天荒地允许了私车接送。 司机是认识几年的老司机了，上车礼貌寒暄两句，便安静地开车，不再打扰。 陈念捏着那本子，想了又想，突然道：「我不会看的。」 「嗯？」方芝偏头看向她，「要还回去吗？」 「也没必要还回去……」陈念皱皱眉头，「就，已经送 过来了，是不贵重、但珍贵的东西，还回去的话，很伤人。」 「哦。」方芝应一声，又低下了脑袋，指尖轻轻抠在怀里的书包带子上。 「我真的不会看的。」陈念再一次保证。 「你忍得住吗？」方芝并不信。 这样的告白信，就像是个装满了糖果的盒子，来自一个并不讨厌的人，里面一定充满了对自己的溢美之词，谁能忍得住呢。 「忍得住。」但陈念回答得坚决，「压根不用忍。」 方芝抬起眼皮，偷偷看了她一眼。 陈念神色认真：「我对她从来都没有那个意思，所以不用忍。她写下这些，将它交到了我手里，到这里，这些文字也就完成了它们的使命。」 方芝等待她的转折，但话说到这里，陈念便住了嘴，完全没有后续一般，拉开书包拉链，将那本子塞了进去。 「就这样？」方芝微微讶异地抬起了头，「拿回去然后呢？」 陈念：「放进顶楼收藏室里吧。」 方芝：「你不给她回復吗？」 陈念摇了摇头：「不用回復，她明白我的意思。」 方芝一时楞在那里，陈念道：「喜欢一个人，一定会有所行动的。所以当她没有行动的时候，暗恋便已经有了结果。」 「不用戳破那层窗户纸，省得大家到时候见面尴尬，连朋友都没得做。」 第114章 陈念说不看就不看, 方芝特意留意了一下，自从把那小本子塞进楼上的储藏室以后，陈念就再没上去过。 她没给刘昕答覆, 学校里碰见了，还是和以往一样笑着打招唿, 随便聊几句, 动作表情都自然得很。 刘昕也没非要一个答覆，只是她到底是付出感情的那一方, 所以再同陈念说话时，总有点奇怪的别扭。 往后, 大家也没有时间交流这些了。 高考在即, 在学校的最后一天, 主任挡了又挡, 哪怕提前给各班打过几茬预防针，还是没能挡得住。 疯狂的, 撕卷子扔书活动。 高三所在的两栋楼, 白花花的纸张纷纷下落，一旦有人开始了，大家便会肆无忌惮。 唿喊声，笑声，吵吵闹闹，让别的年级也没法专心上课。 方芝背着书包往外走，穿过拥挤的人群，行到楼梯口，被陈念抓住了胳膊。 「你不扔一扔吗？」陈念问。 「幼稚。」方芝低声道。 「的确，但好玩。」陈念手里捏着几本练习册，「课本就算了, 我想留着，这东西没什么用了，来，扔扔玩。」 方芝接过来，翻了翻：「都是你做了很久的题。」 陈念震惊：「这你都捨不得？」 方芝皱皱眉头：「你捨得我有什么捨不得。」 但话这么说，人却没动。 陈念乐得不行，刚想再鼓励两句，林天意突然蹿了过来，一把拽过方芝手里的练习册，唰唰就撕成两半扔了下去。 「嗷嗷嗷嗷————」林天意喊。 陈念：「……」 方芝：「……」 林天意回头又去拽陈念手里的：「嗷嗷嗷嗷，我们解放了！！！！」 他力气大，陈念被拉得往前踉跄一步，硬是没能保住这最后几本。 林天意动作快得很，兴奋得眼睛发亮，像头野狼似的。 方芝突然抬手拽住了他的书包，林天意书包不好好背，只挎了一个肩，「诶」了一声，书包就已经到了方芝手里。 方芝拉开拉链，看都没看，伸手进去，抓住哪本 是哪本，抬手就扔下了楼。 林天意：「啊啊啊啊——」 方芝把书包递到陈念面前：「玩不玩？」 陈念笑得腮帮子都疼了，她拍了林天意一巴掌：「书还要不要啊你？」 林天意盯着那书包，也不动手：「我把能扔的都扔了，其实我觉得剩下的也能扔，但我怕我背个空的回去，我妈揍我。」 陈念赶紧掏出本，扔下了楼：「阿姨，尽情地揍他吧————」
第272页 三人闹着，林天意书包瘪下去一半，这才往楼下走。 楼底白花花一片，起初主任还站在底下指着人骂，现在大概是骂累了，所以干脆回办公室休息了。 林天意仰起脑袋，看漫天飞舞的白色蝴蝶，和大家青春洋溢放肆张扬的脸，突然抬手蹭了下眼角：「结束了啊。」 陈念淡淡应了声：「嗯。」 林天意又蹭眼角，再开口声音都有些哽咽了：「我们的青春就这么结束了啊。」 陈念戳了戳他胸口：「保持一颗纯真的心，八十岁也正青春。」 方芝点头，十分贊同。 林天意掏出手机，要和她俩合影。 主任又沖了出来，指着他喊：「手机！手机！没收！！！」 吓得林天意原地蹦了一下，赶紧往外跑：「都什么时候了还没收啊，再过两天我就不是高中生啦！！！」 陈念学他：「再过两天我就不是高中生啦！」 方芝转头看她：「那是不是就可以干点不是高中生干的事了？」 陈念：「……」 陈念用力摆手，大跨步往外走：「哎呀还要考试呢，不要现在思想就飘了啊，老想着玩。」 方芝追上去，跟她并排走。 出校门的时候，她牵住了她的手，两人一块迈步，跨入新的人生。 高考如期而至，像往年一样，老天爷在这两天总是格外开恩，前一天晚上下了场暴雨，第二天一直有阴云遮蔽着炽烈的太阳，天气舒爽，空气清新。 陈念和方芝不在一个考点，两个考点一南一北扯得很远，陈军杰和刘春花只能一人送一个。 一考一整天，晚 上在家里相聚，不多聊考试内容，只让孩子吃好喝好。 第二天，四门考试全部结束。交通有些拥挤，陈念只能坐在车里，哒哒哒地按着手机，和方芝网络交流。 哪怕爸爸妈妈说了成绩不重要，还是忍不住早早地就开始对答案。 等道路开始通畅的时候，陈念放下手机，长长唿出一口气。 陈军杰紧张得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怎，怎么样啊？」 刚说完又立马补了一句：「啊，你不想说这个咱们就不说，今天晚上，吃什么啊？」 「我觉得还行。」陈念皱着眉头道，「还行。」 陈军杰：「就还行啊？」 陈念：「人，不能把话说得太满。」 陈军杰：「没事，你跟你老爹满一下没事。」 陈念：「应该是可以去我想去的学校的。」 陈军杰勐一拍大腿，兴奋得脸一下子变得涨红：「啊！」 陈念笑起来。 陈军杰又拍了一下：「啊！！！」 他啊了这两声，众多情绪突然涌上来，眼睛都红了：「我女儿真厉害，我没想到，我能生出这么厉害的女儿。」 陈念揽住他肩膀，难得的父女贴心时刻：「哎呀，不要这么说，你也很厉害啦。」 等回了家，没聊几句，陈军杰便又无法自制地感动起来。 刘春花提熘起他回卧室，跟陈念道：「你爸最近单位事多，感触就多。」 陈念挥挥手：「没事没事，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 气得陈军杰跺脚。 客厅就剩下了方芝和陈念两人。 方芝陷在沙发里，怀里抱着猫咪抱枕，看向陈念的眼睛也像猫。 陈念在她膝盖上轻轻点了一下：「考完了。」 方芝点头。 陈念：「大学就没这么紧张了，以你的聪明劲，随便读读就行。」 方芝点头。 陈念：「我肯定跟你在一个城市。」 方芝终于开口：「你确定吗？」 「必须的。」陈念笑着道，「数学最后一道题我都做对了。」 方芝：「说不定我的答案是错的呢。」 陈念：「那就咱俩一块错，错得多了都不去北市，就在咱们安良读大学。」 方芝笑起来：「也好。」 也好个屁。 陈念俯身，在她鼻子上轻轻颳了一下。 她可一点儿都不希望方芝成绩不行，上不了喜欢的大学。 以方芝的能力和心性，她足以去到最好的学府，享受最好的教育。 方芝盯着她，几乎一眨不眨。 陈念笑容收了起来，被她盯得有些尴尬，低头四下里望，也没发现自己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方芝道：「你再刮一下。」 陈念：「啊？」 方芝往她跟前凑了凑，挺翘的鼻尖送到了她面前，眼睛也闭上了。 「再刮一下。」她清楚地要求道。 陈念看着那张脸，指尖都有了心跳。 十八岁的方芝干净得像一张白纸，不施粉黛，不做修饰，也足以媲美熟透的桃子，有着诱人的颜色。 陈念喉咙滑动，脑袋发晕。 方芝安静地等待，空气都沉默了起来。 突然有人的声音在不远处炸开：「念念芝芝，笋子鸡好不好？！」 是家里的阿姨，陈念的身体几乎在沙发上跳了一下，慌忙应道：「可以可以。」 方芝又长又浓密的睫毛颤了颤，眼睛睁开。 陈念抬手，快速在她鼻樑上划拉了一下，低声嘟囔：「咋还有这癖好呢……」 方芝勾着唇角，重新窝回了自己的位置。她又看了陈念许久，突然道：「陈念你接过吻没有？」
第273页 陈念：「啊啊啊啊那个鸡，鸡鸡鸡肉要解冻，解冻……」 跳起来就跑了。 方芝笑起来，乐出了声，在沙发上打滚。 往后的日子，悠闲又匆忙。 闲的是心，忙的是工作。 方芝停了这么久，刘春花那里压了不少通告，如今要挑挑拣拣，重新开张。 陈念帮忙审核，每天都觉得自己是流水百万的大佬。 这么忙着，到了出成绩那天，陈念都没有反应上来。 是陈军杰拿着两人准考证去查的，然后便在书房疯狂吶喊起来。 陈念吓了一跳，以为自己家里多了只捶胸大猩猩。 她往楼上跑去，半路撞上出门的方芝，牵着她的手一块过去，刚一进门，陈军杰便冲到了她俩面前。 激动得不知道哪里下爪，最后一人一只大手，落在肩膀上，狠狠地捏了捏。 「牛。」陈军杰满脸涨红，跟喝醉了酒似的，「牛，太牛了。」 陈念也紧张起来：「有多牛啊？」 「牛，」陈军杰不知道再怎么去形容，声音一下子就呜咽起来，「太牛了呜呜呜呜呜呜呜……」 看自己老爸弯下腰涕泗横流，陈念也不着急了。 她给方芝使了个眼色，方芝抽了几张纸递过来，陈念揽住了爸爸的背，边给他擦脸边安慰：「好了啊好了啊……」 陈军杰：「我要去打电话，给你爷爷奶奶叔叔伯伯姑姑姨姨打电话……」 陈念：「打，打……」 陈军杰：「给我们单位打电话，小区里得挂横幅……」 陈念：「这就夸张了吧？」 方芝去到了书桌前，弯腰看着电脑页面，神色淡然。 陈念的视线落在她身上，疯狂地挑眉，暗示她赶紧报一下成绩。 方芝转身看着她，窗户的光逆向打在她身上，柔柔的加上一层光晕。 「我们会在一座城市。」方芝勾起唇角，微微笑着道，「我们大学四年还要在一起。」 「啊……」陈念彻底放下心来。 方芝：「我701，你702。」 陈念的心脏被抛上了高空：「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啊啊二二疯狂喊道，写小说就是好啊，轻轻松松上七百哈哈哈哈哈哈。那个，高考马上就要到来了，二二携芝芝念念提前祝福大家，高考顺利！金榜题名！发挥出自己的最高水准！进入自己梦想的学府！！！ 第115章 家里两个孩子同年高考, 都考了七百分，这成为了安良今年的当地热门新闻。 方知着艺考拿下了电影学院第一，文化课还是别人望尘莫及的成绩, 这成为了这个夏天娱乐圈的热门新闻。 而故事的主人公处在风暴中央，却平静得很。 陈念跟着方芝跑了几个通告, 两人没事的时候就全副武装出门吃吃喝喝, 不能出门的时候就待在酒店里躺在一张大床上瞎聊天。 或者不聊天，各干各的事, 发呆或者看书，不管怎么样, 心里都是舒畅的。 录取通知书到家那天, 陈念和方芝刚好在安良, 一家人聚在一块, 把两张金灿灿的纸看了又看。 方芝顺利进入电影学院表演系，陈念被师大心理学专业录取。 两所学校都是国内此专业的顶尖, 离得也不远, 坐车四十来分钟就到。 美好的未来可以预见，刘春花和陈军杰商量着在哪里办升学宴，要请哪人。陈念悠闲地进了书房，继续看妈妈筛出来的剧本。 方芝上次拍戏，还是在一年前。现在，学校考上了，剧本的筛选更不能大意。 时间要合适，不能让方芝入学第一年就放弃学业，那样的话肯定会招人嫉妒落人口实。 剧本要合适，要符合方芝现在打造的形象，并且不能限制她将来的戏路发展。 制作团队也要合适, 可以不是非常有名的大制作，但一定不能只想着赚快钱搞流量。 这个条件，第一轮便可以筛掉百分之九十五。 陈念现在看的，就是剩下来的百分之五。 不得不说，刘春花同志非常具有成为专业经理人的潜质，经过她的把控，方芝的演艺道路并没有走歪，哪怕为了学业停工一年，也可以拿到非常好的资源。 一个剧本，厚厚一沓。陈念看得仔细，不知不觉天就黑了下来。 方芝给她拿了两次水果，第三次进来的时候，干脆便坐到了她对面。 陈念看完一本，揉了揉眼睛，方芝问她：「怎么样？」 「还 不错。」陈念把剧本推给她，「一个情景喜剧，人物有意思，剧本质量高，拍摄时间短。」 「嗯。」方芝拿过来仔细看，「喜剧可以尝试。」 「我就知道。」陈念笑着道，「比起偶像剧，你更爱这。」 方芝颊边一个浅浅的酒窝：「那我年龄还小嘛，偶像剧都要谈恋爱，吻来吻去，我觉得不太好。」 陈念：「……」 方芝抬眼看她：「我还没有真的跟人亲过呢。」 陈念垂下了视线：「哦。」 方芝：「初吻要留给重要的人。」 陈念扎了块苹果塞她嘴里：「尝尝这个，味道不错。」 方芝眉眼弯弯：「甜。」 轻轻的咀嚼声，陈念忍不住嘴角上扬。
第274页 她看一眼方芝，拿过另一本继续看，这是部暂定名为《失落玫瑰》的电影，剧本目前只给到一半，但大纲和角色介绍写得很详细。 方瑰，女，18-30岁，柔韧甜美，肤白长发，有艺术气质。 家境贫寒，自小学习唱歌表演，欲望丰盛。十八岁在大学校园中与男主有一面之缘，二十一岁事业挫败，与男主相识相恋。 而后的一年时间里，她成为男主的心尖痣白月光，男主倾尽全力力捧她，方瑰却在成为顶流之后，抛弃了男主。 她说要去寻找自由，男主只能放手。在往后的八年时间里，不管方瑰起起伏伏，站上顶峰还是跌落深渊，男主都在背后默默地观望，直到方瑰三十岁，男主鼓起勇气决定再续前缘，方瑰却从高楼坠下，意外身亡。 他们的故事，就像方瑰出演过的一部电影一般，充满了唏嘘悲伤。男主心痛不已，念念不忘，只能把她藏在心里，成为一朵永恆失落的玫瑰。 陈念的手指不断颤抖，她用力捏紧了手中的剧本，那颤抖很快传遍了她全身。 方芝发现了她的不对劲，立马站起身去触碰她的胳膊，陈念勐地扣住了剧本，胳膊下垂，让它脱离了方芝的视线。 「你怎么了？」方芝满是担忧。 「突然有点……不舒服。」陈念努力压下胃里 一阵阵的噁心，踉跄着往外走，「我去下厕所。」 方芝紧追两步去扶她：「肚子疼吗？哪个位置难受？」 陈念没回答，她觉得自己一张口，便有可能吐出来。 洗手间离得很近，出了门一拐弯就到。进门之前，陈念推了一下方芝，示意她在外面等，然后反手便关上了门。 门把她和方芝隔开，那种因为紧张导致得生理不适缓和了许多，但头疼却随之袭来，冷汗一茬又一茬，很快就打湿了她的衣服。 陈念低着头，视线落在手中的剧本上。 脸上有水珠掉下来，不知道是汗还是眼泪。 这剧本不正常，但她也不正常。 这剧本太过于巧合，字里行间都是针扎一般的信息，扎在陈念的身体上，让她颤抖，让她难受，让她又痛又愤怒。 她盯着自己的手指，想让它们把这剧本再拿起来，想让自己的眼睛再多看几页，让自己的大脑再好好分析分析，但她做不到。 她的身体不听她使唤，她的大脑涣散得像一团浆煳。 她的情绪远远超过了理智，比以往的每一次来得都要汹涌强烈。 人，竟然真的可以在一秒钟之内，便溃不成军。 陈念没动，她无法动弹。 方芝没停留在门外，她说了句什么，便离开了。 很快，门外的人便多起来，爸爸妈妈，甚至还有阿姨的声音。 他们都在叫她，在询问她，爸爸的声音突然提高了起来，巴掌落在门上，啪啪作响：「念念！我开门了啊！」 陈念一个激灵，四下张望，勐然蹲下身，拉开了角落的柜子。 里面放的都是一清洁用品，陈念一抬手，将剧本扔了进去，关上门。 陈军杰拧坏了门把，水声哗啦，陈念掬起一把水扑到自己脸上。 冷意传遍全身，涌进来的一堆人，围住了她。 「念念，怎么了啊？」刘春花揽住了她的背，让她可以不用费力站着。 「我没事。」陈念开口，声音有哑，但还好，话可以说清楚。 刘春花仔细观察她 的脸色，陈军杰抽了张纸给她擦干净了脸上的水，阿姨喊着：「是不是中暑了啊，我拿那个藿香正气水……」 是个好藉口。 陈念道：「可能吧。」 陈军杰问她：「怎么个难受法啊？跟爸爸说说，不行咱们去医院。」 陈念抬脚往外走：「没那么严重，我躺会。」 「好好好。」陈军杰连连应声，把门给她拉得敞亮。 陈念靠在妈妈身上，被半抱着去了卧室。 一家人开始研究怎么治疗中暑，开窗的，调节空调温度的，拿药的，给医生打电话的，忙忙碌碌，慌慌张张。 方芝端了盆水过来，把毛巾透湿了，帮陈念擦额头的汗。 陈念有不敢看她，但方芝替她擦完了头又擦手，一个字都没说。 刘春花还是不放心，藿香正气水拿过来，没让陈念喝。 陈军杰已经被她推出门去接医生，不一会儿，社区卫生所的刘医生便提着药箱到了他们家。 陈念脑子清醒了许多，医生问一句，她答一句，症状说一半，藏一半。 按照印象中的中暑和肠胃炎来的。 十分钟的功夫，真就这么煳弄住了人。 医生开了药，跟家长叮嘱完，便出了房门。 爸爸妈妈去送，房间里只剩下了方芝和陈念两人。 「你刚才在撒谎。」方芝道。 陈念心尖一跳，偏头去看方芝，方芝安静地回望她。 「不管什么原因，我都可以配合你。但之后，你得和我去医院。」方芝眸光闪动，温柔又悲伤，「不方便跟我们说的，你跟医生说。」 陈念张了张嘴，无法回答。 妈妈很快回到了她房间，餵她吃药，然后替她拉好被子，让她好好休息。 「芝芝，我们先出去吧。」刘春花道，「让念念睡一会儿。」
第275页 「嗯。」方芝应了声，起身往外走。 两人刚到门口，陈念叫道：「妈。」 刘春花顿住了脚步，陈念道：「妈，你陪我会儿。」 方芝抿了抿唇，转身出门。 刘春花去而復返，坐到了陈念床边。 陈 念静静躺了会，把自己的声音调到轻松自如的状态。 「吃了药，好多了。」她道。 「怎么可能那么快。」刘春花拍了拍她的被子边，「你就好好躺着，一觉睡到大天亮。」 陈念：「我睡不着，我想聊会儿天。」 刘春花：「聊什么？」 陈念顿了顿：「聊聊工作吧，芝芝的那几个剧本。」 刘春花笑了：「都生病了还操心这事。」 陈念也勾起唇角笑了笑，她先说了别的本子，让话题顺畅自如。 这样，当她问到《失落玫瑰》的时候，便一点儿都不会显得突兀。 「哪一家的啊？」陈念问。 「其实我觉得那个不太合适。」刘春花皱着眉头道，「那剧本看着让人心里不舒服，男主也太自恋了，作者肯定是个男的，整天幻想着大明星爱上自己，只是因为一别的原因，才不跟他在一起……」 「那你还挑它。」陈念道。 「刚送过来的，我还没给退回去。」刘春花道，「主要还有一个原因，那本子是万事娱乐递过来的，是个大制作。我想着稍微往后挪挪，说不定本子就改了呢，毕竟那本子写得真不咋地。」 万事娱乐，国内数一数二的影视传媒公司。 在往后的很多年，它都霸占着内娱的半壁江山，输出了大量的流量明星，打造了无数顶尖品牌，几乎拥有整个圈内最好的资源。 很多人，现如今或者往后的很多艺人，都或多或少会和万事娱乐有合作。所以在这之前，陈念并没有过多在意。 现在，她再回想起来，在方知着的演艺生涯里，万事娱乐确实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它在方知着快要泯然众人的时候，给了她翻盘的机会，从此后便一路当红。 陈念的身体又开始冒汗，掌心潮湿，头脑发热。 「妈，」她道，「这电影我们不接。」 「啊？」刘春花愣了愣，「不观察了吗？」 「不观察。」陈念捏着拳头，每一个字几乎都是从嗓子里奋力挤出来的，「不管他们给出什么条件，都不 接。」 刘春花许久没说话，她盯着陈念，把自己的女儿仔细看了一遍又一遍。 躺在床上的陈念，明明被病痛折磨得脸色发白，身体虚脱，话里却像有一把刀，眼里却像有一丛火。 「你和万事有什么过节吗？」刘春花问。 陈念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她闭了眼，累了的模样，只道：「妈，你帮我找一下《失落玫瑰》编剧的联繫方式。」 第116章 过了这一晚, 第二天早上起床，陈念生龙活虎，跟没事人一样。 她出门去给全家买了爱吃的早餐, 一边招唿一边摆东西，见方芝没下来, 还特意上去叫了她一趟。 方芝刚洗完脸, 粉色的毛巾下落，露出一张白生生的脸。 陈念顿了顿, 问她：「没睡好吗？」 「嗯？」方芝抬眸看了她一眼。 陈念道：「脸色有点不好。」 「是吗？」方芝往外走，「可能天气太热了吧。」 怎么可能是因为天热, 天再热, 他们在自己家里开着空调, 也不会被热到。 但就跟她平白无故能在家里中暑一样, 方芝说是热的，那就只能是热的。 陈念跟在她屁股后面下楼, 一块吃饭的时候又特意观察了一会儿, 方芝的脸色比以往更白，眼下有点青。 她这么看方芝的时候，爸爸妈妈也在看她。 营养高的东西都往她碗跟前送，陈军杰还在那唠叨着，要给陈念搞点中药，调理一下身体。 陈念干了两碗粥，吃了一个饼，一个蛋，好多菜，来证明自己生龙活虎。 终于大致打消了爸妈的疑虑。 方芝就不那么好煳弄了，吃完饭, 她找了个没人的地，问陈念：「什么时候去医院？」 陈念摊手：「我好了，真不用。」 方芝盯着她，没说话，但气氛一点儿都没放松。 「好，我去。」陈念无奈地抬抬手，「我去，就当做体检了。」 「好。」方芝拿出手机，开始查体检的相关手续。 陈念看着她，过了会，道：「那你陪我一起吗？」 方芝：「嗯。」 陈念放低了声音，显得弱小可怜又无助：「我说的是那种陪。」 方芝：「嗯。」 陈念抓住了她一点袖口：「你知道我说的是哪种陪吗？」 「什么事都和你一起干的陪。」方芝抬眼看她，「放心，我也检查。」 陈念长长舒出一口气，心里爽快了不少。 至少这趟真是一次体检了，给方芝做个全面检查，有什 么小毛病小问题早点知道早点治疗，也算是件很有意义的事。 方芝行动力向来快，早上说好了，下午她就已经联繫好了医院，通知了陈念检查时间。 陈念这边没什么事，举双手贊成。 方芝抿了抿唇：「先不告诉叔叔阿姨，有结果了再说。」
第276页 陈念明白她的意思，用力点头。 两人只说一块出去玩，早早地出门去了医院。 方芝定的是家私人医院，环境好，人少，保密性高，服务周到。 两人一路被护士小姐姐面带微笑带着，做完了这个项目做那个项目，光是血都抽了好几管。 一个上午，能做的都做了。 结果出来的也快。 「目前来看，身体非常健康。」护士把小册子递到两人手里，「还有些项目检测需要时间，统一的报告后天出。」 「好的。」方芝应下来，翻了翻册子。 陈念胳膊搭到她肩膀上：「行了，放心了吧，我说了我没什么问题。」 「嗯。」方芝淡淡地应一声，目光落在册子上，看得仔细。 陈念凑过去看，方芝又把册子合上了。 「你下午干什么？」她问陈念。 「没什么事，」陈念顿了顿，「把你要接的那几个项目再筛一筛吧。」 「嗯，好。」方芝道，「我有朋友过来安良，陪她去喝杯咖啡。」 陈念太阳穴一跳，问：「谁？」 「去年拍《扶剑》的时候认识的演员朋友。」方芝道，「吴怡，你可能没什么印象。」 「啊……」陈念想了想，不好意思地笑了，「是有些想不起来。」 方芝掏出手机，给她查演员表：「演小师妹的。」 「哦哦哦哦，记起来了。」陈念道，「挺可爱的。」 「嗯。」方芝收了手机，「那我就直接过去，和她吃个午饭，你先回家。」 陈念心里还是有些担心，但这局她确实不好插进去。 她都没有见过吴怡本人，两人又都是艺人，私人局，带着她，什么身份都不合适。 「行。」她只能应下来。 想着也刚好，方芝不在，她可以查查《失落玫瑰》的事。 两人在医院门前分开，方芝送陈念先上了车。 车子拐过弯，方芝在手机上按了按，重新回到了医院。 她手里捏着那张册子，直上五楼，来到了心理科室外。 这里比体检中心的人还少，楼道空荡荡的，导诊台的护士闲得发霉。 看到她，立马离开导诊台迎了过来，问她：「你好，是预约了医生吗？」 「还没有，我来……」方芝抬了抬手里的册子，「看看。」 「啊，这个啊……」护士立马反应过来，笑眯眯的，「是刚做完体检吗，除了身体健康，心理健康也的确应该引起我们的重视呢。」 「嗯。」方芝把那册子递了过去，「我想每位医生都见见。」 册子是体检中心的宣传册，本来就是收费高昂的私人医院，掏钱买服务，所以在心理科简介上，每位医生都有一段整齐的介绍，各个看起来都很厉害，说得神乎其神，几乎能满足你任何的要求。 那只要方芝能掏得起这个钱，就可以每位都见见，去挑选一个她认为最好，最合适的。 护士有微微的愣神，但很快反应了上来，她将方芝带到vip休息室，然后给她进行了详细的介绍，其中自然包括每位医生每小时的谘询费用。 「可以。」方芝从包里掏出银行卡递过去，「可以刷卡吧？」 「可以。」护士接过卡，多看了她好几眼。 「那今天还可以约的医生，麻烦你都帮我约一下，每位一个小时就可以。计费按照你们的规定来。」 护士：「好。」 方芝：「我们医院很注重保护患者隐私对吧？」 护士吓了一跳：「对对对。」 方芝：「那就好。」 她没有再多说，护士快速出了休息室，去给她安排医生。 方芝知道护士认出她来了，她倒是不介意娱乐小报说方知着心理有问题，但她介意陈念知道她骗她。 没多久，第一位医生便已经到位。 方芝进了诊疗室，坐在舒适 的椅子上，开始安静地接收信息，并且进行判断。 一个小时后，方芝出了诊疗室，护士问她：「感觉怎么样，累吗？」 方芝摇了摇头：「可以去下一位医生那了吗？」 护士看了看时间：「休息五分钟吧，那位医生刚接待完上一位来访。」 「嗯。」方芝又坐进了休息室里，喝了杯水。 第二位，第三位，第四位。 方芝再一次出来的时候，护士皱巴着脸，小声问她：「还觉得不合适吗？有什么问题你可以和我说，我可以给你推荐更适合你的医生。」 「都挺好的，每一位医生都很认真专业……但，」她顿了顿，「不是我要找的那一个。」 护士：「今天再没有别的医生当值了。」 方芝：「我可以再约别的时间。」 护士再一次确认：「都约吗？」 「嗯。」方芝点头，「都约。」 楼道门咔地一声，有人走了过来。 是个个子高大的中年男人，穿着最普通的衬衫西裤，衬衫有些皱，老旧的款式。 男人面目温和，眉眼平静，从兜里掏出手帕擦了擦额角的汗，有护士笑着同他打招唿：「周老师，你又爬楼梯啊？」 「身体健康嘛。」男人笑着道。 方芝望了过去，男人正好看过来，两人对上视线，男人笑着点了点头。
第277页 方芝问护士：「这位也是心理科的医生吗？」 「啊，是。」护士道，「但这位是我们外聘的教授，只偶尔会过来。」 方芝：「我现在可以约他吗？」 「非常不好意思，」护士一脸为难，「周医生今天不接诊。」 「他人都来了，你帮我问一下呗。」方芝道，「半个小时就可以。」 「不行的，不行的。」护士摆手，「周医生今天过来……」 她话没说完，方芝抓住了她的衣袖，表情和语气都变得软乎乎：「拜託了，你就帮我问一声，周医生看起来人很好的，他不会生你气的。或者我直接过去，跟周医生搭话？」 护士：「啊，我帮你问吧，我帮你问一下。」 「谢谢。」方芝甜甜地笑。 护士加急了两步，追了过去。 周医生刚到办公室门口，便被她叫住。 护士侧了侧身，挡住一旁的目光，跟周医生交代了刚才的情况。 「嗯？」周医生看过去，「已经见了好几位了吗？」 护士：「对，都不满意。」 周医生：「那就再约嘛，我待会要去见你们郝主任。」 护士：「她是个明星。」 「嗯？」 「您不觉得眼熟吗？好几部剧的女主角呢，歌也唱的好听，最近新出的那个……」 周海珍再看了过去，方芝就站在大厅口，嵴背笔直，长发竖着高马尾，气质勃勃。 确实不是普通的女孩。 「有点难缠。」护士皱着眉头，「我觉得您要是不见她一下，她可能会堵您办公室门口。」 周海珍问：「你说她叫什么来着？」 护士：「方知着，预约的名字写着方芝。」 「方知着。」周海珍将这名字细细嚼了嚼，「好像是有听过……」 护士：「小孩子都知道。」 周海珍推开了办公室的门：「那你带她过来吧，但我时间不多，只能请她喝杯茶。」 护士：「好好好，谢谢周老师，谢谢周老师。」 她赶紧转头去叫方知着，把周海珍的话重复了一遍：「老师时间不够，今天只能请你喝杯茶。」 方知着问她：「为什么你们都叫他老师呢？」 护士背这个如数家珍：「因为周医生是师大的教授啊，师大的心理学在我们国内排第一呢。」 方芝当然知道这个。 方芝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到了办公室门前，礼貌地敲了敲。 「进来吧。」周海珍道。 方芝推门进去，到了桌前，笑着伸手：「周医生你好，我叫方芝。」 「你好，周海珍。」周海珍握了握她的手，指了指桌上的茶壶，「想喝什么茶？」 方芝偏了偏脑袋，一个浅浅的酒窝：「天气太热了，我不想喝茶，要是有个冰淇淋吃那就太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对八起，没能多更。明天明天。【二二跪着说】 第117章 方芝要冰淇淋, 周海珍还真就给了她个冰淇淋。 普普通通的小奶糕，递到方芝手里，小声说：「从主任办公室偷过来的。」 方芝撕开包装, 咬了一小口，甜甜糯糯的, 挺好吃。 「主任也喜欢吃雪糕吗？」方芝问。 「他什么都喜欢吃, 办公室有个小冰箱。」周海珍擦了擦手指沾上的水，回到桌对面的位置, 给自己泡茶喝。 方芝咬着小奶糕，静静地吃, 不说话。 周海珍便也不再和她说话, 泡茶并不仔细, 也就是水开了倒进去, 没一会儿，又倒出来。 茶汤颜色挺重, 冒着热气, 在这种天气里，看着便让人觉得烦躁。 方芝的小奶糕吃了一半，往后靠了靠身子，决定开口：「我想找个能长期合作的医生。」 周海珍双手交握在胸前，很放松的姿态：「怎么个合作法？」 「就……没事干就来谘询一下。」方芝道，「毕竟心理疾病也不是一次两次就能治好的。」 「你这个想法倒没错。」周海珍道，「就是有些费钱。」 这是今天见了好几个医生，第一个跟她提钱的。方芝笑起来：「我不缺钱。」 周海珍挑挑眉：「那就可以。」 方芝：「我也不喜欢现在这样的方式，坐在一间闷得要命的房间里，跟见校长似的。」 周海珍：「你喜欢什么样的？」 方芝：「只要医生闲着，只要我闲着, 我们双方乐意约见面的时候，就可以见面。」 「哇哦。」周海珍发出轻轻的感嘆声，神色里也带着份恰到好处的惊讶，既不会让你觉得自己提了无趣的建议，也不会让你觉得面前的人因为太过惊奇而显得见识浅薄。 「这是很有创意的提议。」周海珍道，「可以尝试，但结果什么样，恐怕医生和来访者双方都很难预料。」 方芝：「周医生不觉得这样会损伤医生的威严吗？」 周海珍：「医生的威严是患者的信赖给的，如果丧失了信赖，威严也便没 有什么用了。」 方芝：「周医生不觉得这样会打扰到你的私人生活，让你公私不分，加班工作吗？」 周海珍笑了笑：「刚才你不都说了吗？在我们双方都乐意的情况下，出诊。」 周海珍有种海纳百川，又温柔得毫无攻击力的气质。的确是很容易让人建立起信任的基础。
第278页 方芝看着他，仔细揣摩他的每一个表情和每一个字，手上不自觉地使力，周海珍忽然道：「雪糕要化了。」 「嗯？」方芝愣了愣。 周海珍给她递了个视线，方芝随着他视线的方向，目光落在手中的雪糕上。 以及，雪糕把上自己捏得指甲都有些泛白的指尖。 「嗯。」方芝轻轻应了一声。 「还吃吗？」周海珍俯身去推脚边的垃圾桶，「吃不完没关系，可以扔掉。」 「吃。」方芝垂着目光，陷入思考。 周海珍给了她一杯茶的时间，她把这杯茶换成了一根雪糕。 在她思考的后半程，周海珍同最开始一样，依然那么不急不躁，仿佛那个有事的人，不是他一样。 方芝吃完了雪糕，将木质的小棍子扔进垃圾桶。 周海珍抽了张纸巾地给她，方芝擦干净了嘴。 「周医生对每位来访者都这么体贴吗？」方芝问。 「不算体贴。」周海珍道，「对每个人其实都这样。」 「那如果对每个人的态度都和对患者一样，患者付的钱又获得了什么回报呢？」 「是给自己的。」周海珍指了指自己的胸口，「付了钱，就会更愿意把心打开，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尝试去找到解决的方法。」 他笑了笑：「其实我能提供的，不过是一个心灵休憩的场所罢了。」 真是厉害的话术。 方芝笑起来。 但也真是有用的话术。 起码对她很有用，对于她这趟的目的很有用。 方芝坐直了身子，端正自己的姿态，声音清晰明朗地道：「周医生，我还有最后一个要求。」 周海珍点点头：「你说。」 「我不给自 己付钱，」方芝道，「我给朋友付。」 陈念回家没几分钟，就拿到了《失落玫瑰》编剧的相关信息。 除了手机号，还有工作邮箱，家庭住址，甚至歷年作品表。 刘春花把信息给她的时候，问她：「你是什么想法？不是说不管改成什么样都不接了吗？找这个编剧是有别的目的？」 陈念随口找了个理由：「我很好奇写出这种剧本的人到底什么样，当然最重要的是，这电影虽然我们没有打算接，但万事娱乐的橄榄枝也不能真就扔掉。我接触一下，看看有没有什么别的合作机会。」 刘春花狐疑地看着她，仔细观察她的神色，见没有什么异样，才大致相信了她的说法。 「也不用这么小心，」她道，「只要芝芝够优秀，一次合作不成，以后一定还有机会。」 「嗯咯。」陈念笑着应声。 刘春花：「有杨浅和我呢，芝芝的事你感兴趣了看看，觉得有压力了就放着。你还是个学生，不用管这么多。」 杨浅是方芝的代理经纪人，非常优秀，和家里的合作也一直很融洽。 如果没有上辈子那些事，如果陈念不知道上辈子那些事，那她或许真的完全不用管方芝的工作，只陪在她身边就好了。 现在，还完全没有到可以放松的时候。 「你放心啦。」她笑着同妈妈道，「我是真的喜欢搞这些，不然咱们家那么多产业，也没我什么事不是吗。」 刘春花问：「身体还有不舒服吗？」 「没啦没啦，完全好啦。」陈念揣着手机里的信息，往楼上走，「我看看去。」 走到一半，她又转过了身：「妈，《失落玫瑰》那边你还没推吧？」 「嗯，心里定肯定是定了，但不能推得这么快。」刘春花皱着眉头道，「就像你说的，合作不成就算了，总不能得罪那么大个公司。再往后搁一搁，显得我们很重视，犹豫了很久一样。」 「聪明。」陈念给她竖了竖大拇指，「不愧是我妈。」 「妈没那么傻。」刘春花被她 给逗笑了。 陈念：「那你准备给消息之前，跟我说一声啊。」 刘春花：「好好好。」 陈念终于放心地上了楼。 这次她没在书房待着，直接去了自己的卧室。 那天情急之下把剧本塞进了洗手间的储物柜里，后来身边没人了，她就去把那剧本又偷偷地拿了回来，锁进了她卧室书桌的抽屉里。 这会把卧室门关了，甚至拧了反锁。陈念这才掏出那剧本，抱过来电脑，仔细研究所有递到眼前的信息。 编剧笔名叫四四，业内常用起名方式，陈念把有关他的所有信息都仔细看了一遍，确定了在她的印象里，往前或者往后十来年，这个人都没有留下什么让人有记忆点的作品。 这部《失落玫瑰》更是不存在。 在上辈子方知着的演艺生涯里，根本没有这部电影的任何痕迹。试镜，开机，或者因故不能上映。 而它是不是换了个名字，换了个演员，曾经出现过，陈念就不知道了。 她的阅片量，不足以涵盖国内影视圈方方面面，角角落落。 陈念揉了揉太阳穴，把那剧本又看了一遍，再翻出这编剧其他的作品开始浏览。 时间缓慢地滑过，手机叮铃一声。 来自方芝的信息，陈念打开了，是一张照片。 方芝和吴怡的合照，两人在餐厅里，快乐地碰杯。 杯子里是颜色鲜艷的果汁。
第279页 陈念看了眼时间，笑着回她消息：【你们一顿饭从中午吃到下午啊？】 方芝：【已经转了好几个场了，这是晚饭。】 陈念：【玩得很开心？】 方芝：【开心~】 陈念看了看窗外，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什么时候回来？我让王叔去接你。】 方芝：【不用，我自己打车，还想再玩一会儿。】 陈念：【好，注意安全哦。】 方芝：【你想吃什么？我在武祠这边，给你带哦。】 什么都想着她。 陈念的唇角愈发上扬。 她咔咔咔地打字，两人又聊了好一会 儿，这才暂告一个段落。 手机屏幕回归黑暗，陈念偏头看向满床的东西，只觉得它们像隐藏在明媚世界里的怪兽，张着让人胆寒的血盆大口。 陈念摇了摇脑袋，把这些奇怪的想法都赶出去。 她下床活动了下身体，喝了杯水，让自己的思维保持最佳状态，这才又回到了床上。 信息了解得差不多了，可以行动了。 她找了个小号，以方知着工作室成员的名义向编剧四四发送过去好友请求，没多久，请求便通过了。 陈念快速打字，炮弹般发过去很多条的信息。 害羞胆怯又激动地同四四老师打招唿，向他道歉，说自己只是个刚进工作室的小实习生，无意间听说四四老师要和方知着合作，激动得无以自拔，所以冒昧地添加了老师的帐号。 紧跟着后面大段大段聊的全都是四四老师的作品，每一个字都充满了对四四老师真挚热烈的仰慕之情。 ——用四四老师看了绝对不会讨厌的语气。 很快，陈念便收到了四四的回覆。 短短的三行字，陈念便知道自己的初步行动已经成功了。 四四：【哎，现在难得还有小姑娘会这么认真地读书看剧，我做的这些倒不算什么，只是为了能给后人一些警醒罢了。】 陈念勾了勾唇角，接下去的十几分钟时间里，不管四四说什么，她顺着杆子就夸，就仰慕，就「老师让我醍醐灌顶」。 这是一次非常愉快的交流。 起码在四四那里是。 和陈念聊完以后没多久，他就将两人的聊天记录复制进了最新的博客里，名曰：一位小友的来信。 掐头去尾，保留所有的中间精华部分，在博文的末尾，又再一次阐述了自己的文学理论和人生理想。 这内容发出去没过多久，就有人在底下评论，羡慕老师遇到能够理解创作苦心的读者。四四回覆：知己难逢吶。 陈念收了手机，长长唿出一口气。 她把床上收拾干净，该藏的都继续藏好，然后去沖了个澡。 干干净 净清清爽爽出来的时候，方芝刚好回到了家。 她手里提着一大堆给陈念的小吃，哒哒哒地冲上楼，一点都没了在外面那矜持高冷的样。 「陈念陈念，快点出来。」还没到卧室门口，方芝就喊开来，「快点快点，新鲜出炉的炒酸奶，再不吃就化掉啦！！！」 陈念赶紧扔了正在擦头髮的毛巾，几步跨出去，两人在门口相遇，方芝把手里的袋子往陈念手上一挂，自己便已经埋头就着这个艰难的姿势，给陈念拿出了吃的来。 「啊，张嘴。」方芝指挥她。 陈念张大了嘴。 方芝塞进去一大块，冰冰凉凉，酸酸甜甜，愉快得让人天灵盖一个激灵。 陈念抿唇，舒服得闭起了眼，直到嘴里的东西都融化。 方芝眼睛亮闪闪地看着她，等待她的评价：「好吃吧？」 陈念笑起来，眉眼都是弯的：「好吃。」 方芝也笑：「那你准备在哪里吃啊？你房间还是我房间？」 陈念挑了挑眉：「楼下吧，叫爸爸妈妈一起吃。」 方芝：「我有给叔叔阿姨带，已经给他们了。」 陈念：「啊，今天真是好有孝心的方芝芝呢。」 方芝顿了顿，捏住了她脸颊那块软乎乎的肉：「我对你也是孝心是不是？」 陈念打死都倔强：「是，哈哈哈哈，是。」 方芝把人推进房间里，这会吃的被随手放到了桌子上，也不管了。人朝陈念扑过去，直把她压到了柔软的大床上，上下其手。 「孝顺吗？来，我来孝顺陈大爷一套全身大保健。」 陈念笑得不行，方芝的手指细细软软，挠在她身上，全是致命的位置。 她根本没有劲去反抗，也没有劲去说话，只能尽可能地缩着身子不让方芝攻击，实在抵不过了，干脆便摊平了，任由方芝控制了她的四肢，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求饶吗？」方芝问她，「大爷。」 「求饶。」陈念道，「你是我爸爸。」 方芝憋住了笑：「你分不清性别了是吧！」 陈念： 「姐，姐，姐姐姐姐，我错了，我是你孙子，该我孝顺你。」 方芝看着她，笑意还在唇边上，所有的动作和表情却都停了。 就像一阵风，可以给时空按上暂停键，方芝脸颊边的髮丝轻轻摆动，她神色认真，望着陈念，直直地望进她眼睛里去。 「你有没有想我？」方芝问。 陈念努力让这氛围不那么旖旎：「几个小时没见就想你，那等你去了学校怎么办，我天天都翘课过去蹭你的课吗？」
第280页 方芝：「也可以。」 陈念笑着道：「不行，我要顺利毕业，拿到学位证。」 方芝：「你想成为心理医生吗？」 陈念：「不一定，学完了再看，不是谁都可以成为心理医生的。我也不确定自己有没有那个能力。」 「哦。」方芝呆呆地应了一声。 陈念补充道：「反正有兴趣了就学，多学点东西总没坏处，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用上了。」 「嗯。」方芝翻身，躺到了她身边，「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用上了。」 陈念侧头看她，方芝的情绪明显有些波动，但不是坏的方向。 陈念觉着心里有点酸：「今天和吴怡玩得真的很开心哦，你们都去哪里了？」 「也没什么，就四下里转转。她没怎么来过安良。」 「方芝芝也成了小导游了。」 「学你三分不就够了。」 「那是，我要是去当导游，可不是年薪百万的料。」陈念乐滋滋地瞎侃几句，「等我们开学了，先不着急出门，我做上一个礼拜的攻略，然后好好吃，好好玩，绝对吃的是最好吃的东西，玩的是最有趣的地方……」 方芝侧了身子，看着她：「未来谁都不知道，如果我替你做了什么不对的事，你会原谅我吗？」 陈念有些疑惑：「替我？」 方芝：「比如替你接受一些人的邀请，拒绝一些人的告白，或者，其他什么事情。」 「我会。」陈念没有犹豫。 方芝：「这么肯定吗？」 陈念笑起来：「我的事，你不管做什么，我都不 会真生你的气。」 方芝眨了眨眼，翻身重新躺下：「那我也是。」 你把所有的信赖都交付于我，甚至把自己交付于我，那我能交换的，不过是同样的东西罢了。 陈念愣住，方芝重复道：「你可以替我做任何事情。」 第118章 你可以替我做任何事情, 陈念把这话在嘴里咀嚼几遍，觉得感动又愧疚。 她确实在替方芝做事，替她做选择, 挑选她要演的剧本，甚至挑选她将来要走的路。 她常常为此感觉到自责, 好在, 方芝坦荡荡地说可以，眉目舒展, 神情愉悦。 她是喜欢这样的。 她喜欢陈念的生活和她紧紧联繫在一起。 往后的几天，陈念有空便给四四发几条消息，聊两句。四四老师对她的信赖和喜欢直线上升, 陈念自然而然地便讨论到了他最新的剧本《失落玫瑰》，说自己有幸看了一页, 很感兴趣, 但权限不够没能多读到几页。 四四回復她, 不要着急, 现在剧本还是绝密, 等以后上映了再看不迟。 陈念扯了扯嘴角，问他：【那老师，能採访你一下, 这么特别的故事, 您是从哪里获得的灵感呢？有没有什么背景故事呢？】 这个问题发出去, 那边很久没有回覆她。 快要半个小时后，才跳出了短短的一条消息：【现在这个还不方便透露。】 陈念太阳穴一下又一下地跳动，她觉得如果巧合太多，那就不是巧合。 四四最喜欢别人问他创作相关的问题，最喜欢传递自己的创作理念, 那会让他觉得自己高高在上，是一个真正的大作家。 陈念和他的交流就建立在这样的基础上，在这之前，从来没有出现过意外，四四甚至跟他说了另外一个剧本的「创作秘辛」。 怎么谈到《失落玫瑰》突然就闭了嘴，这种时候，不应该闭嘴。 陈念又引导了几句，四四直接不再回復她的信息。 陈念定定地坐在床上，想了一会儿，然后翻身下床，去书桌的电脑前，开始认真看四四的过往作品。 她把那些能找到的作品一字不落地看了，又把《失落玫瑰》的剧本看了好几遍。看到脑袋实在转不动了就睡觉，睡醒了接着看。 终于，二十四个小时之后，她勐然醒悟。 她整理了一份资料，敲到最后一行 字的时候，手指微微颤抖。 然后她挑了个四四绝对上线的时间，给他发消息，用不再伪装的语气。 【四四老师你好，还是想请您谈一下《失落玫瑰》的灵感来源和创作背景，不然我合理怀疑，《失落玫瑰》不是您的作品，或者说，不是您原创的作品。】 指责一位作者代笔或者抄袭，这真是对他最大的侮辱。 四四很快便回过来消息，充满着前所未有的怒气：【你乱说什么！说这种话是要承担法律后果的！】 陈念直接把那份资料发了过去。 资料里对比了四四出版的一篇中篇小说《淑女待嫁》和国外作者安德鲁的作品《盲从》，从故事大纲到人物设定，再到剧情逻辑链，相似度高达百分之九十以上。 陈念：【我只是合理怀疑一个有抄袭史的作者，会再次抄袭。】 四四那边几次输入，也只能发过来一条：【你是谁？这是污衊！！！】 陈念：【我是谁不重要，您的《淑女待嫁》也在进行影视洽谈了吧，我可以把这份资料发给更多的人，是不是污衊，相信他们有自己的判断。】 四四：【你到底想干什么？】 陈念：【我其实对您的淑女不感兴趣，我感兴趣的只是《失落玫瑰》，我只想知道《失落玫瑰》有没有借鑑别人的作品，或者，别人的故事。】
第281页 陈念：【其实您不想说也没关系，我已经有了点眉目，我相信自己找得到，只是时间的问题。就像我找到《盲从》一样。】 《盲从》在这个时候并不火，更没有翻译成中文出版。所以四四敢光明正大地去抄袭，把一个隔着太平洋名不见经传的作者的作品拆除骨架，塞到自己的烂肉里去。 陈念能发现这个，纯粹是因为她忍住了噁心，仔细看完了那本放平时她压根一眼都不会去看的《淑女待嫁》。也因为巧合，在上辈子她的阅读书单里，有后来名声大噪的安德鲁作品合集。 她将这些砝码扔出去，不是为了主持正义。 抄袭作品能不能影视化，影视化以后就算曝 出抄袭证据，能不能获得法律和舆论的支持，并不是她能掌控的事情。 她看多了颠倒黑白，看多了无济于事，便自私地，只想把方知着从黑暗里拉出来，别的再无暇顾及。 陈念握着手机，轻轻地前后晃着身体，对面没有回过来消息，她的耐心快要耗尽。 「好，看来您对自己的作品很有信心，那」 输入框里的字打到这里，四四的回覆突然跳了出来。 【不关我的事。】 【失落玫瑰有没有抄袭都不关我的事。】 【我只是挂名，剧本不是我写的。】 陈念长长吸了一口气，空气灌入肺腑，皮肤有针扎一般的疼痛。 【那是谁写的？】她问。 【y，你有本事去找y。】 陈念楞在那里。 四四又发了很多信息，大致意思是自己能说的都说了，反正不关他的事。 言语焦急慌张，不像撒谎的样子。 陈念也没觉得他撒谎。 跟万事有关系的人说y，那这个y就只指一个人。 万事娱乐背靠的万事集团的老总，y先生。 因为资产多，故事多，背景不可描述，大家便都用这种隐晦的称唿，为他变本加厉地镀上了一层恐怖的光辉。 如果四四要骗她，随便编个人就成，编谁都不可能编到y身上去。 他没那个胆。 至于这么轻易地就说出口，大概因为y也没想让这事成为什么机密。自己兴致大发要做部电影，种种原因不方便用自己的名号，便随便扯过来一个没出息的编剧。到时候，电影火了，他心情好了，便公布作者其实是自己。电影扑了，他心情不好了，就让四四背着这个锅，什么都不耽搁。 揭开了这层皮，事情好像变得复杂起来了，但对于陈念来说，却仿佛拨开了迷雾，真相越来越清晰。 如果有什么势力能影响到方知着，能摧毁她的人生，那根本不可能是一个编剧，或者一部电影。 起码是y，y这样的人，只手遮天，让整个世界都变得阴暗，无处可逃。 陈念觉 得唿吸都要被扼住了，她呆坐在房间里，不敢看天，也不敢看地，眼前模煳一片，声音都掐断在胸口里。 她抬起手，用力地捶向自己的胸口，一下又一下，终于把那被恐惧包裹的心脏敲出了壳，破出个鲜嫩柔弱的豁口。 她抓过手机，给方芝打电话。 没响几声，电话便被接通了，方芝的声音清亮柔润，像带着雨后潮湿气息的风。 「怎么啦？」她问，「想我了？」 陈念张嘴，声音有点哑：「你在哪里？」 方芝：「影棚啊，正换妆呢，还有最后一个视频，拍完就结束了。我改了机票，不坐明天的航班啦，今天晚上就到家。」 世界被拉了回来，陈念这才想起来，方芝接了个广告，两天时间，飞海市去了。 她垂下了目光，有些慌乱：「不用着急，太累了，我没什么事，我就是……」 「你不着急我急。」方芝打断了她的话，「海市一点都不好玩，我只想快点回家。」 陈念呆呆地问了句：「回来有什么事吗？」 方芝：「和你在一起啊。」 「和你在一起就是最重要的事了。」方芝愉快地说到。 陈念笑起来。 她和方芝聊起来，聊天气，聊正在进行的工作，聊明天回家以后吃什么。 电话挂断以后，她将掌心放在自己的胸口，终于感受到通畅的唿吸和稳定的心跳。 足以支撑她继续战斗。 接下去的时间里，陈念用尽自己的关系，搜集y和万事娱乐的相关信息。 什么样的信息她都要，不管是万事的运营模式，艺人八卦，还是y的私人生活，社交爱好，只要沾了一点边，她便都认真打探，然后，把所有的信息记进电脑里。 一个命名只有「。」的文件夹，设置了双重密码，只在一个人在家的时候打开。 与此同时，她把所有递到方芝跟前，跟万事娱乐有关的资源都想尽办法推掉了。杨浅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也没有过多干预。 暑假结束，陈念迎来了新的生活。 她和方芝飞往北市，住 进集体宿舍，开启了大学生涯。 开学第一周，忙得不得了，这边报到，那边准备，虽然方芝自己一个人绝对可以独立处理任何与自己有关的事务，虽然林天意和方芝一个学校，一个专业，有什么事都可以帮得到……陈念却还是不放心。 她一有空便往电影学院跑，哪怕是铺个床，买个牙膏，心里也是舒坦的。
第282页 这状态一直持续到军训开始，实在没办法了，陈念才待在了自己学校。 不能出校门，训练的时候不能带手机，于是每天晚上训练结束，她都会去到阳台上，给方芝打个电话。 夜朗星稀，熄灯以后，陈念回到了宿舍。 对面铺位是个性格很活泼的妹子，见陈念回来，一掀帘子，笑着道：「你又去打电话啦！」 「嗯。」陈念点点头。 妹子一脸羡慕：「你们感情好好啊，训练一天那么累，还能待在外面餵蚊子。」 陈念没有过多解释，只道：「是挺好的。」 妹子：「前段时间你天天往他学校跑，什么时候他来咱们学校，带给我们看看呗。」 另外两个铺位应声：「对，看看呗。」 陈念放下手机，拿了东西去洗脸：「军训结束吧。」 「耶！」身后有人兴奋地喊。 方芝有说过想来他们学校，陈念嫌她刚开学忙，挡了。 后面肯定是要来的，来了室友同学肯定会看见，所以她也没想着刻意隐瞒。 身边有个小明星，接受同学们羡慕的目光，已经成为了她的日常生活。 至于被误会的关系……大部分人只要见是个女生，也就不会多想了。 陈念和方芝说了这事，定了带她来师大的时间，方芝每天晚上打电话的时候都会倒数一下日子。 倒数到第三天的时候，陈念中午去学校超市买东西，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熟悉又遥远的身影。 时光还未在他身上，留下许多痕迹的身影。 陈念呆呆地站在那儿，手还支着，一盒薯片掉下来，砸到了她的脑袋上。 「诶。」她发出了声音。 周海珍循着声音转 头，看到了她。 陈念蹲下身，捡起薯片，塞到了自己怀里。 她转身往收银台走，脚步有些匆忙。 她知道自己还没有买齐东西，她也知道周海珍是个好人，是个好医生，他还年轻，他不可能有上辈子的记忆，但她还是下意识地就去躲避。 躲避跟方知着的苦难一切有关系的人，仿佛这样就可以彻底躲避苦难。 但周海珍在叫她。 「同学，同学。」连叫了两声，声音有些着急。 陈念没回头，到了收银台前，把怀里的东西一股脑地放到了桌子上。 收银员张了张口：「这……」 周海珍到了陈念身后，高大的身体投下来一片阴影，罩在了陈念的脑袋上。 陈念回头，周海珍笑了笑，几乎和收银员同时开口：「薯片破了。」 「嗯？」陈念愣了愣。 周海珍侧身，指了指地上：「袋子破了，漏了一路。」 陈念望过去，果然，她急匆匆走过来的那条路上，零零散散地躺着金黄灿烂的薯片，而收银台上的袋子，破了一个大洞。 「这都没看到，想什么呢。」周海珍笑着捏了捏收银台上的薯片盒子，「都漏光了。」 「对不起对不起。」陈念反应上来，连连道歉。 这蠢事搞得她有些脸红，看到周海珍让她心里觉得慌张，她就这么慌里慌张地跑到了超市的角落里，拿起放在那里的笤帚和扫把，再快速奔回去，把自己撒的东西都打扫干净了。 最后重新回到收银台前，对收银员道：「对不起，帮我结帐吧，如果要赔偿，也可以。」 「赔什么啊，你把这盒的钱付了就行。」收银员快速地动作，很快装好了东西，往袋子里塞了个棒棒糖。 陈念提着袋子往外走，周海珍道：「就拿盒娇子吧。」 收银员拿了烟，周海珍将烟揣进兜里，出了超市，定定地站了两秒钟，转身去了办公室。 电脑里有学生档案，档案上都带着照片。 身上穿着军训服，肯定是大一的新生。周海珍循着自己的直觉，直接点开了他们心理 学专业。 一届新生没多少人，这孩子又是个高分。 很快周海珍就找到了这个慌张的人，照片里倒是神色明朗，笑容灿烂。 「陈念。」周海珍轻轻读出这个名字，觉得真是耳熟。 半晌，他掏出手机，给备註着【患者方芝】的号码，发过去条简讯。 【你说让我照顾的学生，叫什么来着？】 第119章 临到约定的时间, 陈念忽然反悔，说军训结束后有很多事，不方便让方芝来师大。 这次非常意外地, 方芝没有生气，也没有怀疑, 只说让她注意休息, 别太累了。 每天晚上的电话照样打，平日里的聊天也没断过, 是真的没有介意。 陈念反而觉得奇怪，得空跟林天意通了个电话聊了会，了解到的信息和方芝说给她的没什么区别, 是真的没空介意。 学校要组织迎新会，来的师哥师姐都是圈内人士, 一台晚会, 比看电视还热闹。新生也要上台表演, 方芝是班里推选出来的重要参演选手, 在高手如云的环境里, 压力山大。 她忙着排练，忙着认识新同学，还要适应全新的课程模式, 每天都过得很充实。 打完这通电话, 陈念心里安定不少。 临睡前, 她又给林天意发过去消息：【你帮我注意一下，如果有万事娱乐的人接触到你们，什么都不要答应，立马联繫我。】
第283页 林天意发了个惊恐的表情包：【万事有什么大新闻吗？】 陈念：【不，我就是单纯地强烈地讨厌他们公司。】 林天意：【接触我肯定接触不到, 没人打算接触我。芝芝那边有情况我会跟你说的。】 陈念：【谢谢。】 陈念：【你以后会有更好的发展。】 林天意发过来一段语音，咯咯咯咯咯咯地笑。 往后直到国庆节前，方芝都没有要求来师大，陈念见到周海珍的恐慌平息了不少。 那天她查了学院资料，才发现周海珍是他们专业的老师，大一没他的课，从大二开始就有了。 这真是命运使然，陈念填志愿的时候压根不会想到这么多，师大心理学排第一她就填了师大，谁能想到竟然如此巧合。 后来她又见过周海珍一次，在学院的迎新会上。 年轻的周医生安静地坐在台子上，轮到他的时候就微笑着说话，非常和蔼可亲的模样。 隐没在台下众人里，陈念得以好好看看这 位老朋友。 真是神奇，原来他三十来岁的时候，就已经非常地和蔼可亲。 国庆假期，方芝有工作，就在北市，于是陈念和家里商量以后，决定两人暂时都不回家。 刘春花女士和陈军杰先生对此毫无异议，只要求她俩吃好喝好玩好，刚好不用打扰夫妻两多年未有的二人世界。 陈念原本打算陪着方芝去工作，工作结束后一起去爬爬北市着名的山。 但她得到了一条重要的信息，万事娱乐要在国庆节举办内部晚会，很大概率y先生会到场。 这是难得的，陈念可以自然而然地见到y的机会。 她当即向朋友表明自己想要去参加，身份哪怕是个服务员都可以。 朋友以为她要藉机巴结万事高层，笑话了她一顿，最后给她搞了个内场摄影师的身份。 陈念的摄影技能，在娱乐圈行走，真是太过好用。 时间地点工作证都发到了陈念的邮箱，陈念随便找了个藉口，跟方芝说自己有事，方芝也就任由她去了。 十月一日晚七点，陈念跟随大批工作人员，进入晚会现场。 万事不愧是大公司，晚会布置得相当奢华，到处的鲜花和名酒，还在入口处设置了红毯和签名墙。 陈念随着摄制组忙前忙后，跑得身上都冒了层汗。 晚会正式开始以后，万事娱乐大批签约艺人来到了现场，陈念默默数过去，但凡是今天没通告的，不管是当红流量还是未出道的练习生，大致都来了。 陈念杵在入口处，再哪里都没去，就盯着进场的人。 两批过后，再来就是迟到的了。 陈念一直等到大厅内歌舞昇平，入口外茫茫夜色，也没能等来y。 往后缩了缩，拉了个凳子坐下，陈念掏出手机给朋友发消息，朋友回復她，大佬自然到最后时刻才登场。 陈念唿出口气，左右四顾无人，这才点开了方芝的头像，给她发消息。 【拍摄顺利吗？】 方芝很快回復她： 【顺利。】 【你那边呢？】 陈念跟 她说自己有个活动摄影师的活，到目前为止，倒也不算撒谎。 【还行。】 【就是有些累。】 方芝：【加油，忙完了给你好东西。】 陈念：【什么？】 方芝：【好东西提前说出来就不够好了。】 陈念笑起来。 有人明目张胆地为你准备惊喜，这真是任何时候都会让人心情愉悦的事情。 和方芝聊过这么几句，陈念觉得自己又充满了动力。 她坐直了身子继续等，手机里叮铃传来一条信息，朋友说：【哇，我差点忘了，大佬一般不走正门。】 陈念：【……】 朋友：【你去场内转转，后花园啊，阳台啊，私人套房啊】 陈念：【…………】 陈念站起身，活动了下身体。 腿有一点点麻，踩在地上酥酥软软的。 她没耽搁时间，就这么往内场走去，y先生在企业杂志上有过照片，陈念虽然看着不适，但还是强迫自己记下来了那张脸。 只要从她身边过去，她就可以认得出来。 内场人很多，大多数人都聚集于此。 陈念一点点搜寻过去，没有看见y先生的身影，倒是发现了角落里的一点剑拔弩张。 两个漂亮的女人，对立而站，虽然现下还保持着优雅克制的姿态，但从头到脚的小动作都透露着对对方的厌恶和排斥，一句话说不对，就要大打出手。 陈念有些好奇，因为这两人要是她没认错的话，一个是万事娱乐前些年跻身一线的小花，另一个是今年刚以组合形式出道的新人歌手，这阶层和圈子，怎么着都不像该有这么大矛盾的样子。 除非是私人恩怨。 私人恩怨……陈念脑袋里冒出些荒唐的想法。 她往前去了几步，装模作样地端着照相机，来到了两人身边。 这两人大概火气已经冒到了顶，吵架的声音都不压着了。小花恶狠狠地道：「你以为他把你当宝吗？你以为他爱你吗？真是好笑。」 新人委屈又倔强：「我们不一样，和 谁都不一样，你根本不了解他。你不相信我们之间有爱情，是因为你根本就没拥有过爱情！」
第284页 陈念：「……」 小花：「他爱你？哈哈哈哈，他是爱你，他爱你这年轻的身体，但年轻的身体可真多啊，你就继续试试，他能爱你多久。」 新人：「总比你久，也总比你体面，分手了还缠着他。」 陈念：「…………」 陈念快偷听不下去了，她掏出手机，进入了自己的网盘资料库，从这段时间搜集来的万事八卦里扒出来些信息。 小花本来濒临过气，但突然勾搭上了某大佬，才可以起死回生。 新人还未出道就被人送到了大佬的身边，所以资质平平也可以拿下优越的资源。 而y，最喜欢的就是游走在各路女人之间，以救世主的身份降临，收穫漂亮的身体和热烈的爱慕，就像收集精美的藏品一样。 永远不会停下，永远不会满足。 陈念收了手机，在身后两人快要打起来的时候，突然微笑着转身，叫她们的名字。 「麻烦看一下这边，」她举起相机，「哇，漂亮。」 艺人对于镜头，有近乎机械化的表情和动作。 上一秒还在厮杀，下一秒定格在相机里，便是温柔甜美，情同姐妹的画面。 陈念多拍了几张，打断了两人吵架的节奏。 当陈念放下相机的时候，小花提了裙摆，往别处走去。 新人捏着酒杯，满脸愤恨，却不敢追。 陈念收了相机，从另一个方向拐过去，几分钟后，在面向花园的露台，与小花碰面。 小花望着月光，神色凄凉。 陈念自然而然地同她打招唿：「啊，又碰到了啊。」 小花看了她一眼。 陈念笑了笑：「没必要跟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屁孩置气，过不了多久，她就得一个人钻被窝哭。」 小花扯了扯嘴角：「你是谁，我认识你吗？」 「我认识y。」陈念让自己的表情也凄凉起来，「曾经。」 获取一个人的信任，得到一个女 人的友谊，对于陈念来说，并不难。 更何况，她还掌握了不少这个女人的信息。 陈念没把她当一个艺人，交流的姿态就像最普通的朋友，小花正是心内悲伤的时候，这个职业让她习惯性把秘密和情绪都压在心底，难得有这样一个莫名其妙倾吐的出口，于是，该说的，不该说的，说了一堆。 说到最后，她勐然顿住，对陈念道：「可以看下你手机吗？」 陈念把手机拿出来，手机页面上没有任何奇怪的东西。陈念又把相机打开，相机里的照片还停留在十来分钟前。 陈念张开双臂：「你可以搜下身。」 小花没动，目光落在她衬衫上的胸牌上。 「我不是。」陈念道，「你大概看得出来，其实我来这里，是为了见y。」 好了，现在她们互相拥有了秘密。 小花的身体放松下来，问她：「你找他干什么？」 陈念：「看看他现在什么样。」 小花抬了抬下巴：「喏，那不是。」 陈念往下望去，果然，一扇门打开，一个男人走了出来，怀里抱着个漂亮的女生，在昏黄的灯光下，肆无忌惮地接吻。 这画面让陈念想吐。 她努力忍住了，也努力让自己不闭上眼睛，她就是要把这画面刻在脑海里，让她不至于一想到这个人就惊恐得想要逃避。 他不过是一个人，不过是一个道德低下的男人。 小花笑着问她：「什么感觉？我以前看到会觉得噁心。」 陈念：「我现在看到也噁心，他到底有多少个女人？」 小花摊了摊手：「谁知道呢，数都数不清。」 陈念攥紧了拳头，深吸一口气：「那你听说过一个叫方瑰的女人吗？」 「方，瑰，」小花念着这两个字，顿了顿道，「没有这个女人。」 陈念：「没有？你确定吗？」 「你既然听过这个名字，」小花看着楼下，道，「就应该猜得到，那只是他的幻想。」 「那是他做的梦，梦里有一个 完美的，爱恋他的女人。」 「那女人让他沉迷，又把他抛弃，所以他永远都在找寻那个人的影子。」 小花笑起来：「如果你再清醒一点，就该知道，这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他的一个藉口。」 「给自己打造出一个痴情又悲伤的人设，好在和你提分手的时候，让你觉得不是他的错，是这个世界的错。」 「啧，真是一个卑劣又低级的藉口。」小花指了指，「但你看，好多人都上当。」 作者有话要说：这段剧情大家肯定看得很不舒服，但的确是在二二的大纲内的，不能跳过。我能保证这辈子她们会开开心心地获得最好的结局，如果真的看得难受的话，可以跳过这些，攒几天，再来看。我会尽快把这段写过去，辛苦大家了！ 第120章 方芝等到天色昏暗, 又等到明月高悬，夜色又深又安静。 终于，她等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陈念从酒店正门步出, 揽了揽外套，扣上了帽子。 她身形瘦削, 行走在夜色里, 单薄得像只会迷失方向的鹿。 方芝挺直了身子，透过车窗望过去, 把人盯紧了，直到陈念站到了路边，招手打车。 方芝掏出手机, 快速打字：【快忙完了吗？】
第285页 陈念低头，回復她消息, 方芝的手机响起清脆的叮铃声。 【完了, 在往回走了。】 方芝拍了拍司机的靠背：「师傅, 走了, 师大。」 司机一个激灵, 擦了擦口水，迷迷煳煳的：「啊，要走了啊。」 「对, 麻烦您快点。」方芝打开了地图, 规划出一条线路, 「我们抄小路，半个小时到。」 「哎呀半个小时到不了啦！」司机一顿手忙脚乱的操作，将车子退出停车位，开上了正路，「你这个小姑娘真是奇怪咯, 要么就让我停着别动，要么就让我开飞机……」 方芝：「辛苦了，给您加钱。」 司机：「好嘞，半个小时咱必须到。」 这个日子车有点难打，陈念拦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拦到辆计程车。 手机上方芝一击即退，再没给她回消息，陈念盯着手机页面看了会，决定到宿舍了再跟她联繫。 她现在情绪有点不稳定，她不想透露出来自己情绪的不稳定，她更不想因此影响到方芝。 在车上的时间，她可以慢慢梳理，尽量把无用的情绪都拆除了，只留下有用的信息。 只是这信息，一旦联想到上辈子的方知着身上，便怎么都叫人难过。 她被骗了吗？她被利用了吗？她被逼了吗？ 她那样优秀又坚韧的人，要走投无路到什么地步，才会选择如此决绝的处理方式。 萦绕在陈念脑海里的问题，折磨她许多年。但就算问题有了答案，哪里又不是一场新的折磨。 陈念闭上了眼，将脑袋清空。 司机的广播里在放音乐，陈念张了张嘴，道：「 师傅，广播声大点吧。」 司机很开心有人能欣赏他的品位，瞬间调大了声音：「好听吧？」 「嗯。」陈念努力勾起唇角点了点头。 一路有吵闹的声音，这让陈念觉得轻松了许多。 车子到了学校侧门，侧门外有不少小吃摊，陈念觉得自己应该饿了，但并不想开口让司机把车停下。 车子就这么滑了过去，停在威严冷清的正门，陈念推门下车，再什么都没买，匆匆往宿舍区走去。 国庆假期时间长，大部分学生都回了家。 陈念宿舍四个人，三个都没在，留了陈念一个，也正好清净。 一路过去，倒是见到不少对情侣，到了宿舍楼下更是过分，腻腻歪歪抱在一起，旁若无人地亲吻。 陈念进了楼，距离熄灯时间已经不远。 她快步跨越楼梯，刚进楼道便已经掏出了钥匙。 哗啦啦的钥匙声，迴荡在长长的楼道里，清脆又孤独。 陈念只顾往前走，到了宿舍门前一驻步，旁边突然跳出个人，笑着朝她喊：「surprise！」 陈念吓了一跳，身体一个哆嗦。 方芝哈哈哈地笑起来，一张手就抓住了她的胳膊，将她塞进了自己怀里。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没想到吧！吓死人了吧！！！」 哪有。 陈念今晚受了不少惊吓，唯独这一个，让她的快乐和肾上腺一同激增，让她欣然而往。 方芝没有立刻放开她，陈念便也没后退。 她把脑袋埋在方芝肩膀上，感受她温热的身体，迷人的香气。 方芝仿佛变成了曾经的自己，有说不完的话，道不完的快乐。 「你吃晚饭了没啊，我不管你吃没吃，我买了一堆吃的，反正你不许挡我吃。」 「我今天拍摄可累了，为了拍的时候状态好，都没有多喝水。」 「想不到吧，有一天我竟然会为了上镜做出这种牺牲。没办法啦，我们师哥师姐都好拼好努力啊，我觉得自己要是不拼就会被淘汰了。」 「不会被淘汰。」陈念道。 「诶？」方芝的掌心轻轻拍打在她背上，「你这么有信心？」 「有我在，就不会被淘汰。我不会让你被淘汰，你什么都不用担心。」 「啊……」方芝轻轻感嘆一声，脑袋也搁在了陈念的肩上，「你这么厉害啊。」 陈念：「我会变得很厉害的。」 「那我也要很厉害。」方芝的声音里带着甜甜的笑意，「这样我们两就可以一块站在世界之巅，哈哈哈哈哈……」 她笑得真是快乐。 陈念支起身体看着她，方芝眉眼都是弯的，纯真，愉悦，生机勃勃。 这真是世界上最美的画面。 方芝眨了眨眼：「我们就在这儿待着吗？你宿舍是不是很脏乱差，不敢让我看啊？」 「哪有。」陈念转身就把钥匙怼进了门锁里，「别人差我也不差……」 结果一开门，就看到自己半拉裤子扔在床上，裤脚还连着两只臭袜子。 陈念：「……」 方芝：「噫……」 陈念把方芝手里的东西接过来放在桌上，然后迅速冲过去收拾了自己的铺位和书桌，速度之快，让人眼花缭乱。 方芝就站在门口看着她，一直笑她。 陈念收拾完了，这才一抬手，弯腰道：「公主殿下，您请。」 方芝高贵优雅地过去，一屁股坐在凳子上，问她：「你想先吃哪个？我闻着那关东煮的味道要香死了。」 「吃吃吃。」陈念又赶紧把食物拿出来，在书桌上摊开，两人就着这么一小块地方，大快朵颐起来。
第286页 有了方芝的搅和，陈念再没空去想那乱七八糟的事。 有了方芝的搅和，陈念总觉得自己从悬崖边上熘达了一圈，又回归到了生活的本质。 熄灯以后，她俩还没吃完。 陈念打开了檯灯，就着这点小小的光，看方芝慢条斯理地啃串串。 「这些就是你给我准备的好东西吗？」陈念问。 「哪能，这是我给我准备的好东西。」方芝非常有自知之明地回答。 陈念：「那我的好东西呢？」 方芝嘿嘿一笑，支着手让陈念拿 纸巾给她把手指擦干净了，这才转身从背包里掏出个盒子来。 「喏，新款。」方芝道。 陈念瞄一眼就知道什么东西，笑了：「今天上市的你今天就买，生怕买迟一天就没了送礼物这劲了对不对？」 「是啊。」方芝大方点头，「你多喜欢他们家卡片啊，又是国庆纪念版，也就你今天太忙，不然还轮得到我买。」 的确是她喜欢的东西。 的确是没什么事的话，她会跑遍整个北市去抢的相机。 但今晚这事太重要了，她从得知消息开始，便忘了其他所有的事。 此刻竟然觉得，有些不值当。 她捏着那盒子，道：「谢谢。」 方芝笑着怼了怼她：「拆开看看呗，如果要试的话，我要是它拍的第一张照片。」 「好。」陈念笑起来，毫无异议。 两人玩新相机又玩了好久，檯灯的光越来越暗，方芝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困了吗？」陈念问她。 「你不困吗？」方芝的大眼睛迷迷濛蒙的，「月亮都困了。」 陈念唇角上扬，想不明白，今天的方芝怎么就这么可爱。 她拿出洗漱用品，举着手机，伺候公主殿下洗脸刷牙，然后站在宿舍中央，仰头看着这四张铺位，陷入了沉思。 「也不知道她们都睡了没，我问问啊。」陈念掏出了手机。 「问什么啊？」方芝的手轻轻抽在陈念手背上。 陈念：「就，要用别人铺位，还是问一下比较好，有的人会介意……」 方芝睁着大眼睛瞪她：「为什么要用别人的铺位？你没床吗？」 陈念：「我床太小了，睡两个人……」 「睡得下。」方芝甩掉拖鞋，爬上上铺，「不信你试试。」 陈念仰头看着她，方芝理所当然坦荡荡。 学校宿舍的单人床的确窄，但陈念和方芝两个人也窄，硬挤也不是挤不下。 「你嫌弃我？」方芝问。 陈念：「天地可鑑，我……」 方芝：「我还有个事没跟你说呢，你快上来。」 陈念：「哦哦哦。」 说有正经事，那就不能耽搁。 陈念爬上了床，两人倒腾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在这小床上躺下，长胳膊长腿，拘谨地收着。 「什么事啊？」陈念问。 方芝沮丧着一张脸：「其实，刚才说的好东西，也不算好东西……」 「啊？」陈念愣了愣，赶忙安慰她，「很好了啊，怎么就不好了，多少人想买买不到呢，咱不能因为有钱就不把好东西当东西了啊……」 方芝：「它没我好。」 陈念：「……」 方芝静静地看着她：「难道你不觉得，今天我把自己送过来，才是最好的东西吗？」 陈念喉咙滑动：「咱不能把自己当东西……」 方芝：「……」 陈念：「……」 方芝眉头蹙起来，勐地伸出手，紧紧地箍住了陈念的身子：「我不够好吗，会不会说话，非得跟我槓是不是，我特意来看你，你还嫌弃上了，今天放假学校里都没人，你忙完了也没想着来找我，还不让我来你们学校找你，说，你是不是有别的好东西了！！！」 陈念被箍得紧紧的，哪里都逃不了。 方芝不仅上了胳膊，还上了两条腿。 那两条腿，细长又有劲，缠住她身体的时候，像藤蔓裹紧了无处可逃的动物。 陈念被她搞得一阵阵发热，只能连连求饶：「芝芝芝芝，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 方芝：「那你还为了别的事不理我吗？」 陈念：「我没有不理你啊。」 方芝收紧手。 陈念：「咳咳，那不是你也有工作嘛。」 方芝收紧腿。 陈念：「你真这么在意这事啊，我还以为你最近忙得顾不上我这边了呢。」 「我没有。」方芝放松了身子，把自己埋进了陈念的怀里，「我再忙都想跟你玩。我觉得你再忙也不能忘记我。」 陈念突然有些难过：「我怎么可能忘记你。」 今晚的方芝有些不对劲，可以说相当地反常。 以往这些在不在意生不生气的话，在吵架的最初，她是绝对不会说 出口的。 方芝习惯了隐藏自己的真实情绪，习惯了给自己套上一层壳，等着你去敲打，所以不到情绪积累到顶点的时候，陈念起码不会从方芝的言语里，窥探到她那颗柔软的心。 可是现在，还什么都没发生呢，她俩什么矛盾都还没有呢，明明在最开心的时候，方芝却可以说起自己的不开心，一点点的抱怨，一点点的在意，不爽就是不爽，撒娇就是撒娇。
第287页 陈念迎接她这样的情绪，迎接她这样的开怀，心里软得像陷进云朵里，又想哭，又觉得欣慰高兴。 只要方芝继续这样下去，只要方芝什么都愿意同她开口，那大到噩梦阴影，小到不好的情绪，都可以赤裸地展露在她面前，都可以找到宣洩的出口，都可以在奔往深渊之前，被她拦住。 「好嘛，对不起。」陈念伸出双臂，回抱住了她，「我没有跟你说清楚。」 「就是嘛……」方芝嘟嘟囔囔，又自己在那抱怨了好一会儿，细数陈念的不是，却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说着说着自己都乐了。 「反正就是都记着。」她道，「我就是这么记仇。」 「记仇好，记仇好。」陈念搓搓她的胳膊。 时间早已过了午夜，床上两人却越聊越清醒。陈念觉得自己的脑袋都被方芝一点点地打开，来到一个畅快的世界。 她突然就很想问一个问题，她突然就没忍住，问出了那个问题。 「芝芝，你最在意什么？」她道，「你最害怕什么？你觉得什么样的情况，会让你无法承受，做出极端的行为。」 「什么样的极端行为？」方芝问。 「就……」陈念喉咙滑动，说不出那个字。 「杀人或者自杀吗？」方芝自己接道。 陈念的唿吸一下都被扼住了。 方芝却没有一点异样，她躺直了身子，手指还轻轻地在陈念的胳膊上点着：「现在的话，失去你吧。」 陈念呆住。 「如果有人伤害你，我可能会去杀人。」方芝语调轻松，甚至带着笑意，「自杀的话，很难想像，嗯……可能当我觉得自己无 法面对你的时候吧。」 「什么无法面对？」陈念从嗓子眼里挤出几个字，额头冒汗。 「就，觉得自己很烂，很垃圾，配不上在你心里的位置，那在事情败露之前，我就杀掉自己，这样我在你心里永远就是美好的样子了。」方芝笑着转过头，偏了偏脑袋，「一个完美的小天使~」 陈念失去了心跳和唿吸。 方芝看着她，眉头轻轻一蹙，她突然伸手，在陈念的胸口处戳了一下。 「但你不用担心，这种预设不会发生。因为我就是这么完美，你看到的我的优点就是我的优点，我的缺点也都摆在你面前了。」 「你拥有一个完整的我。」方芝道，「我已经毫无保留了。」 作者有话要说：考生们高考加油！不高考的推荐一本基友超好看的新书！《无法攻略的影后》by柒殇祭 文案： 娱乐圈里流传着一个丧心病狂的故事，传闻有个富二代为博心上人一笑，竟愿从百层大厦顶楼告白后往下跳—— 后来好不容易以舔(更多小说加群7 12273271）狗之姿将人追到，婚礼当天却不见对方身影。 酒会上。 朋友们痛心疾首，恨不能帮她擦亮眼睛重种一片森林。 梅伊眼眶发红，咬着嘴唇：「不……她不是这样的人，她没来肯定、肯定是有事情在忙，你们别说了，我爱她，她也爱我。」 她攥着纸巾，狼狈地离开酒席，不顾身后的那些惋惜扼腕。 洗手间。 梅伊面无表情地擦掉自己的眼泪，重新补了补妆：「我爱她什么？爱她那张常年零下二十度的脸？爱她这破烂的一无是处的技术？爱她给了我十二次be？」 下一秒，她抬头看镜子，见到门外走进一道摇曳而艷丽的身影，黑漆漆的眼眸看向这边，不知道已经听了多久。 梅伊白着脸，看见对方头顶的好感度数字，一点点地往下掉。 梅伊：「再、再给次机会？」 第121章 这一晚, 两人相拥而眠。 陈念有些睡不着的时候，方芝拍打着她的背给她轻轻地唱歌，歌声温柔好听, 能飘进陈念的梦里去。 后半夜，下了点雨, 淅淅沥沥。 第二天晨光熹微, 陈念睁开酸涩的眼睛，头有些疼, 心口也有些疼。 身边没有方芝，她勐然坐起。 手机页面跳动着最新信息，来自方芝：【我去买早饭。】 陈念松了口气, 重新躺下，给她回消息, 哪里的什么好吃, 从哪里出门比较方便。 方芝直接拨了个电话过来, 陈念嗓子还没打开, 黏黏煳煳的, 方芝也没想让她说什么，就只是扯些有的没的，就当陈念陪她走过这段路了。 到了早点摊, 方芝才挂了电话。 节假日大家都起得迟, 这会正是早市最热闹的时候。 包子馄饨豆花粥, 冒着热气，应有尽有。 周海珍就站在包子摊前挑包子，一个肉的，一个辣白菜的，一个地软粉条的, 他说得仔细，老闆娘装得麻利。 方芝走过去，站到了他身边，目光落在热气腾腾的笼屉上。 「周医生早。」她道。 周海珍笑眯眯的：「在这儿叫我老师就好。」 「周老师早。」方芝问他，「哪个馅的好吃啊？」 周海珍：「老闆娘手艺好，哪个馅都好吃，看你喜欢吃什么了。」 方芝点点头，挑了自己和陈念喜欢的口味，付了钱。 两人一同往前走，方芝问他：「周老师还去哪儿？」 周海珍：「女儿要吃凉粽，不知道有没有。」
第288页 「你一说我也想吃了。」方芝道，「那我们一起找。」 周海珍笑起来，温温和和地道：「这儿再怎么转也转不了多久，家里还有人等着呢，你想问的问题要早点问。」 方芝唿出口气，觉得跟周海珍说话真是又省劲又费劲。 她整理了下思路，却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周医生是她约的，昨晚她睡得 不好，时梦时醒，陈念的状态更不好，睡着了眉头也深深地皱着。 她那么害怕，害怕到一直攥着她的衣袖，直到太阳升起都没松开。 方芝有些迷茫，有些无力，不知道该怎么做，还能怎么做。 所以她给周医生发了信息，想要跟他聊聊。 周医生说他要去买早点，既然两人都在师大，方芝便干脆也过来了。 周医生说家里有人等，方芝觉得他是有那个意思，方芝的「家里」，也有人等。 于是方芝道：「嗯，时间不多。」 周海珍点点头。 方芝：「怎么才能让一个人放心，才能让她不害怕。」 周海珍：「那肯定得看她害怕的是什么。」 方芝：「猜不准她怕什么，但如果问她怕什么，她会更害怕。」 周海珍笑了笑：「昨天就来师大了吗？」 「嗯。」方芝一点没避讳，「昨晚跟陈念一起睡的。」 「陈念是有担心的东西。」周海珍道，「但如果你觉得往前挖，会让她更难受，不如就往后退一退。」 方芝皱起了眉头：「我不想退，我觉得快找到答案了。」 周海珍：「这就得你自己平衡了，看你更想知道答案，还是想让她高兴。」 方芝笑起来：「周医生，我怎么觉得你们心理医生的钱真好赚，我们聊了好几次，你都不给我提一些指导性意见。」 周海珍挑挑眉：「我没提吗？我上次不是建议你多沟通嘛。打开自己，好的坏的都同自己的好朋友说一说。」 方芝抿了抿唇。 是的，她打开了。 她把自己的高兴，自己的低落，甚至自己的恼羞成怒，全都掰开了揉碎了同陈念说。像一个人喝多了酒，絮絮叨叨，滔滔不绝。 起初，效果是很好的。 她能感觉到陈念的开心、舒心，能感觉到压在陈念头顶的阴云好像散开了许多，但很快，当她再肆无忌惮地同她表达自己的时候，陈念突然害怕得连声响都没有了。 方芝把自己那段话，细细地在心里想了许多遍。 有问题吗？有，问题大了去了。 她要给陈念一个全部的自己，她很自信陈念能够接受一个全部的自己，但她说得也太夸张了。 跟什么生死相随的……告白似的。 方芝抬手，遮了遮自己的脸。 她知道事情没这么简单，她知道事情的重点一定不是她在意的这种点，但她是当事人，她没办法。 她的情绪会跟着陈念跑，陈念慌乱的时候，她心里也万马奔腾，马蹄子扬得灰大得都快盖住了她这双漂亮聪明的眼。 「怎么了？」周海珍问，「沟通的时候出现什么问题了吗？」 方芝把帽子往下压了压，垂下目光看自己的脚尖：「太阳有些大。」 周海珍眯了眯眼，看那刚露出个头，委委屈屈的阳光：「嗯，是有些大。」 方芝踢了踢脚边的小石子：「我还是想要你出马，替我跟陈念沟通沟通。」 周海珍：「这真不符合我们的职业守则，你可以把我介绍给她，让她以患者的身份来同我交流。」 方芝：「我不想让她觉得自己生病了。」 周海珍：「做心理谘询不代表生病了。」 方芝：「可是大家就是会觉得生病了。」 周海珍：「这的确是一些公众误解，我们对相关知识的科普，任重而道远啊。」 方芝不太关心科普的问题，她真没觉得陈念病了，她也不想让陈念病了。 陈念去检查身体，方方面面都没问题，健康得很。她只是有些秘密，有些情绪，一时之间没法排解罢了。 「她就是有些累。」方芝道，「她只是有些累了。」 「嗯。」周海珍轻轻应她。 方芝抬头：「没有凉粽。」 周海珍：「没关系，我买点别的也成。」 方芝：「你不怕女儿哭吗？」 周海珍：「她喜欢的东西很多，还有很多东西，她都没见过，还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欢，我们没必要非得给她凉粽。」 方 芝觉得他话里有话，方芝觉得他在内涵自己。 她抬头看向周海珍，拿出钱包，掏出他一个小时的诊金来，递给他。 「不满一个小时按照一个小时算。」方芝道。 周海珍笑起来：「我这个心理医生的钱也太好赚了。」 方芝：「您别记仇，我跟您开玩笑的。」 周海珍把她的手推了回去：「今天真不算接诊，我就是出门买个早餐，碰到了个学生。」 方芝不喜欢这种事情上和人拉拉扯扯，周海珍不要，那她干脆就收了回来。 「行。」她微微鞠了下躬，「那就谢谢周老师。」 周海珍笑呵呵的：「不谢不谢。」 方芝提着包子走了，周海珍拐了个弯又熘了熘，还是没找到凉粽。
第289页 没办法，只能买点别的回去哄女儿。 女儿闹了三分钟，但终归是个好闺女，三分钟一过，立马就把这事忘了。 周海珍在家里安安心心过自己的假期，下午五点，有人找上门，说有他的包裹。 周海珍很是惊讶：「这哪里来的包裹呢，我没买东西呀。」 门外的大哥把手里的袋子一袋袋放下来：「学生买给您的，孝敬老师。」 周海珍：「呦。」 大哥：「都是新鲜的，卧龙山直达，今儿个现包。」 周海珍翻了翻袋子，都是粽子。 「豆沙的，枣子的，肉的，什么味都有。」大哥递过来张名片，「周老师你吃得好了，再给我打电话。」 「好好好。」周海珍接过了名片，把粽子一袋袋地往家里挪。 大哥等了等，终于忍不住，道：「你都不问问是哪个学生给你买的吗？」 周海珍笑起来：「不用问，我知道，姓方。」 大哥一击掌：「嘿，还真叫您给猜对了。」 闺女这下有吃不完的粽子了，高兴得嗷嗷叫。 妻子过来，坐到了他身边：「今天又不是端午节，还有人国庆送粽子。」 周海珍盯着天花板，想了会儿。 「老婆，」他握住了妻子的手，「有的事，作为谘询师不能做，但作为师生，朋友，它就可以做了对不对？」 妻子问：「那得看什么事了，杀人放火什么时候都不能做。」 周海珍被她逗得笑，妻子不仅是他的爱人，还是他真正意义上的心理督导。他放松下来，把方芝和陈念的事同她说了，只交代关系，没有谈及具体。 其实，方芝直到现在，也没跟他说过多少具体的情况。 「戒心很重的孩子。」周海珍嘆了口气，「另外一个，战战兢兢的。」 妻子道：「本人不想让你看的时候，你越感兴趣？」 「不是，不是。」周海珍摇了摇头，「不是这样。」 他自己也觉得惊讶：「并不是为了观察，也不是看到了特殊案例。就是莫名地觉得这两个孩子有些眼熟，觉得应该帮帮她们。」 妻子道：「你已经有这个想法了。」 周海珍：「对，虽然今天才确定，但总感觉，已经有这个想法很久了。」 妻子揉了揉他脑袋：「那就按你心里的感觉走，你当医生也是为了帮助别人，不管什么身份，殊途同归就好。」 「哎。」周海珍笑着道，「我真该给你付诊费。」 等聊完了，他把手机掏出来，给方芝改了备註。 【小友方芝】 国庆假期结束，一切又都恢復到了如常的状态。 在学校的时候，周海珍会早起跑步，绕着体育场跑五公里，节奏调整得好了，并不觉得多累。 陈念偶尔也会来跑步，周海珍遇到的频率，是一周三次。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陈念看到他就慌成那个样子，周海珍回忆了许久，反思了许久，实在想不起自己和这姑娘有什么交集，能让人吓成那样。 这人又正好是方芝提到的那个人，要么消息泄露，要么陈念就是怕医生。不管什么原因，周海珍没答应方芝间接接诊的请求，便也没想着打扰陈念。 看到她在跑道上，他就调了头，去别的地方跑。 不过现在，没这个必要了。 周海珍虽然接诊的时候很温和，但他信奉脱敏治疗，害怕什么，多接触几次，也就不那么怕了。 毕竟，他不是什么真的恐怖的东西。 周海珍进了体育场，系好鞋带，做了热身，然后慢悠悠地开始跑步。 半圈之后，陈念发现了身后的人，频频回了几次头，确定是他之后，勐地加快了速度。 她加速了以后是真的快，但并没有冲出体育场。 周海珍觉得这孩子有些傻，你绕着这个圆跑，越快不就越接近我吗？ 周海珍只能也提了速。 陈念跑多快，他就跑多快，这样他们可以保持稳定的距离，让陈念觉得安全。 陈念却并不觉得安全，她只知道自己不管跑多快，周海珍都能追上来。 跑到第八圈的时候，发力的疲惫感让她腿发软，实在是跑不动了。 陈念勐地撤了力，一屁股坐下来。 周海珍到了她身边，人不往前动了，脚还在一上一下原地踏动。 「起来。」他道，「走一会儿，拉伸一下。」 陈念当然知道这样勐然停下不好，她抬头看向周海珍，周海珍温温和和，脸上没有皱纹，眉头舒展，眼睛里有光。 陈念想起自己一次次地去到周医生家里，堵在他门口，求他给她一个真相。 每一次周海珍的表情都很沉痛，陈念知道，他是真的在意方知着这个病人的。 陈念想要利用他的在意，到底把他逼到退休，给了自己一条迷雾重重的路。 现在，这条路已经越来越清晰了。 陈念真想不再见这个老朋友，也真想同这个老朋友坐下来，喝杯茶，问问他，接下来要怎么走。 「起来。」周海珍又催促了她一声。 陈念爬起身，认命地往前走。 周海珍跟在她身边，陪她做完了缓冲和拉伸，然后问她：「同学，我们在超市之前没见过吧？你怎么这么害怕我，如果我做过什么不对的事，你可以同我说说
第290页 ，我向你道歉。」 陈念摇摇头，哪里需要道歉。 不过风水轮流转，现在，倒是她保有周海珍想知道，但又无从知晓的秘密了。 第122章 往后的很多天里, 陈念都会和周海珍在早晨的跑道上相遇。 周海珍从来不强求陈念同他交流，也没有非得问出陈念一个答案，这让陈念的那点「遇故人」的惊恐, 慢悠悠地就消失了。 后来陈念又去查了许多跟y有关的信息，每当这个时候, 就是她心情最糟的时候。 但别无他法, 哪怕痛苦，陈念也要搞得清清楚楚, 明明白白，来避免方芝的痛苦。 缓解糟糕心情的方法有很多，最有效的就是和方芝打个电话, 开个视频，或者干脆去见她一面。 只要方芝在她身边安安全全地待着, 她就觉得不管干什么, 都是有意义的。 其次有用的方法是去运动。跑步, 打球, 做器械训练, 把精力榨干，晚上便能睡个好觉。 这个时候常遇到周海珍，陈念以前真不知道, 周医生是这么喜欢运动的一个人。 接触得多了, 自然就熟了, 会聊几句无关紧要的事情，关心一下彼此的工作和学习。 周海珍到底是个医生，说话总是带着心理谘询师那个味，陈念和他聊天，效率很高, 可以加速缓解焦虑。 天气越来越凉，秋天短暂，很快进入了冬天。 y背景雄厚，在圈内势力又大，陈念把他干过的那些混蛋事都摸得差不多了，却没能找着一个解决他的办法。 照有些人的说法，人家只是生性风流。 又不强迫，又没有暴力违法行为，女人送身体，y给资源，是很公平的交换。 他连婚都没结，连个出轨的道德审判都背不上。 陈念别无他法，只能从别的方向入手。 暑假的时候她已经在着手註册自己的公司，现如今一切手续办妥，见微娱乐，可以正式开始它的运营了。 或许成长起来要很久，或许最终都无法与万事抗衡，但这是她握在手里的牌，多一张，多一份重量，就能为方芝的未来多一份保障。 要学习，要忙新公司，陈念几乎没有一分钟的空闲时间。 她唯一能挤出 来的娱乐，就是陪方芝。 当然，方芝也忙。两人在工作和学习的空隙里抓紧一分一秒凑一块，每一秒钟都显得那么珍贵。 临近年底，各个公司都开始准备自己的晚会。 陈念和方芝收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邀请，两人一块挑了挑，应了两个重要的合作伙伴，和一个颁奖典礼。 方芝今年有主演的作品播出，热度挺高，提名起码是确保可以拿得到的。 颁奖典礼当天，陈念早早地和方芝会合，方芝做造型，她抱着电脑忙工作。 方芝瞄她一眼，不喜欢她睫毛总是下垂的样子，于是没话找话道：「你这么忙，干嘛还接摄影的活啊，《红丽》那边又不是没有摄影师。」 「赏潘悦一个面子，」陈念笑着道，「顺便蹭个工作证陪你啊。」 方芝：「你不工作也可以来呀，以我经纪人的身份，或者见微老闆的身份。」 陈念终于抬眼看她，笑盈盈的：「可是我喜欢给你拍照啊。」 方芝：「你就拍我一个吗？」 陈念：「还有几位得关照一下，都是《红丽》下期的主版人物。」 方芝一噘嘴：「哼。」 陈念带着椅子往前滑了滑，趁着化妆师找东西的空隙，凑近方芝耳边说了句：「但肯定把你拍得最好看。」 一击即退，方芝笑起来，陈念回归原来的位置，再抬眼去看的时候，总觉得方芝的耳尖红红的。 晚会准时进行，陈念红毯的时候忙了一会儿，也就没什么事了。 进入了大厅，她的位置同方芝不在一个区，两人遥遥相望，倒是有点上辈子那熟悉的感觉。 方芝频频转头看她，陈念掏出手机给她发消息：【注意女明星的职业素养啊。】 方芝从助理手上拿过手机，很快回过来：【就许你看我，不许我看你啊。】 陈念：【谁让你坐前面呢。】 方芝：【我要换座位。】 陈念：【哎呀，乖啦，没多长时间就结束了。】 方芝：【今晚不回学校，陪我在酒店住。】 陈念：【好好好。】 跟 个粘人的小猫咪似的。 陈念收了手机，唇角微微上扬。 她观察四周，今天来了不少明星不少幕后制作人，是个适合搞社交的场所。 陈念记了几个人，打算待会晚宴的时候再发力。 视线滑动间，陈念看见了万事娱乐的经理人。 今天来了不少万事的艺人，有经理人在场非常正常。 只是这经理的级别有些高，属于没什么别的事情，不会特意陪着艺人过来的职务范围。 陈念掏出手机，查了查具体的资料。 经理人叫刘河，主管公司艺人和各影视方的对接。 陈念没再动弹，她紧盯着刘河，防止他往方芝身边而去。 颁奖典礼顺利进行，方芝竞争的奖项，有一位爆火大剧的候选人，所以没能拿下最佳女主角。 这在两人的预料之内，所以出结果的时候，谁都没有沮丧失望，方芝热烈地为别人鼓掌，真诚得很。
第291页 颁奖典礼结束，方芝快步到了陈念跟前，跟她商量：「晚宴不参加了吧？我们一块去酒店。」 「不。」陈念拒绝了她，「有正事儿要忙呢。」 方芝耷拉下了眉毛。 陈念捏了捏她胳膊：「待会你和我一起，给我分担点社交压力。」 「没问题。」能帮到陈念的事，方芝向来乐意。 陈念陪着她往休息室去换衣服，两人小声聊着天，时不时就会被对方逗笑。 助理跟在她们身后，一句话都插不上。走廊尽头拐了弯，三人却突然被人拦住。 刘河站在休息室门前，笑意盈盈地看着方芝。 「知着有空吗？」刘河开门见山地道，「我是万事影视部的，想跟你聊一聊。」 陈念寒毛都竖了起来，她冷下了一张脸，上前一步挡住了方芝：「刘经理有什么事，可以先跟我说说。」 刘河愣了愣，问：「你是？」 方芝道：「这位是我的经纪人，陈小姐。」 「哦哦哦。」刘河伸出手，笑着道，「太漂亮了，我还以为是知着的哪位艺人朋友呢。」 真会说话，陈念扯 了扯嘴角，别开身子往外走：「刘经理我们去别的地方谈吧，知着要休息一会儿。」 刘河的手在半空中停留一瞬，却也没觉得尴尬，应下来：「行。」 但临走之前，他还是快速地和方知着搭了好几句话。 陈念带着他走得挺远，几乎快要出了会场。 四下无人，窗外的寒风颳进来，刘河紧了紧衣服，问陈念：「陈小姐叫我来这里，是有什么话要说？」 陈念道：「没，你找知着有什么事，我们就在这里谈。」 刘河：「我记得知着的经纪人是浅姐……」 陈念：「跟你说一个秘密，拿事的是我。」 「啊……」刘河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那你肯定知道，之前我们公司有部电影想要和知着合作。」 陈念：「嗯，失落玫瑰。」 提到了这个名字，刘河彻底放心下来。 他从兜里掏出张名片出来，递给陈念：「上次没有合作成功，我觉得非常遗憾。知着真的是非常优秀，大有前途的演员，我是非常想要和她合作的。这不，又来项目了，大ip，我想来想去，也没有比知着更合适的人了，她必须拿下女一号。」 陈念捏着那张名片，问：「什么项目？」 「《仙灵奇侠传》，这项目是真不错啊……」刘河开始满脸兴奋地同陈念介绍这ip，言语之间亲切诚恳，好像陈念是他们本公司的同事一般。 陈念当然知道《仙灵奇侠传》有多好，上辈子方知着就是凭藉这部电视剧挽救了事业危机，一夜爆红。 往后很多年，仙灵奇侠都在她代表作的榜首排列，成就了无数影迷心中不可替代的仙子形象。 陈念知道，这一世这部剧终将与方知着相遇。以前她有过期盼，但自从见到《失落玫瑰》以后，这期盼便变成了警告。 《仙灵奇侠传》仿佛一个警示牌，立在方知着人生的分岔口，通往两条无法预知的路。 陈念想像过现在的场景，她以为到了这一刻自己会犹豫，因为错过了仙灵奇侠，方芝还能不能有那样爆火的机会，谁都说不准。 一个演员，遇到适合自己的命定角色，非常非常难，这不是单纯靠努力就能得来的，更多的是命数。有的人，终其一生，都不会有这样的好运。 但陈念低估了自己的自私，或者说，低估了自己的掌控欲。 几乎在刘河说出仙灵奇侠的那瞬间，她心里便已经有了清晰的答案。 「这么好的项目，我实在是想不通，您怎么会来找我们家知着。」陈念笑着道，「万事有那么多优秀的女艺人，什么类型都不缺，随便挑一个，也比我们家知着有观众基础吧。」 刘河：「哎，还真不是……」 陈念心火焦躁，打断了他的话：「您就别跟我客套了，也别跟我绕弯子了。你拿给我们这么好的资源，想要换点什么？不如直接说出来，这样我心里也踏实。」 刘河愣了愣，笑容还挂在脸上：「没想到陈小姐是这种爽快性格的人……」 陈念：「是y先生让你来的吗？」 刘河笑容有一瞬的停顿，而后掏出块手帕，摘了眼镜擦了擦。 「诶，陈小姐啊……」他重新挂上笑容，意味却完全不一样了，「看来您没少关注我们万事娱乐。」 「那当然，万事这么厉害，仿佛盘踞圈内的勐虎巨蛇，谁能不关注。」陈念道，「但你们实在太厉害了，我们知着没有公司，就是个小作坊，就不跟万事攀关系了。」 刘河：「y先生很看重方小姐……」 「方知着不需要。」陈念无法控制自己的语气，替方芝的人生下了决断，「她不需要你们的好资源，不需要你们的扶持，她也不会拿出任何东西，同你们作交换。」 刘河：「您这话说的……」 陈念盯着他，恶狠狠地盯着他：「我这话丁是丁卯是卯，你可以原封不动地说给任何人，也欢迎你任何时候拿出来打我的脸。」 刘河不笑了，脸色沉下来的时候显得很是阴怖。 「我还没见过像陈小姐这么煳涂，把大好的事往外推的人。」
第292页 「好事你留给自己的艺人吧。」陈念不打算再同他多说，「比如 刘楚彤。」 「你！」刘河一下子愤怒起来。 刘楚彤是刘河的侄女，今年刚入行。 陈念觉得真好笑，她嗤笑两声，转了身，往回走去。 方芝换好了衣服，正坐在休息室里玩手机。 她穿着柔软的蓝色礼服，长发放下，像温柔的海的女儿。 陈念进屋，反手锁了门。 方芝看过来，问：「刘河跟你说什么了？」 陈念没回答，她径直走过去，在她的方知着面前蹲下身，然后伸出胳膊抱住了她。 她紧紧地拥抱她，一点都没管一旁助理奇怪的眼神。 「晚宴我们不参加了，」陈念道，「我累了，我们出去，去哪里都可以。」 第123章 方芝回抱住了陈念。 手机里不断有消息跳出来, 但她没看。 陈念的身体很热，挨着她颊边的耳朵却有些凉。 方芝靠近她, 蹭了蹭，企图用自己的体温暖热她。 助理端端往后缩了缩，侧了身子，装作玩手机。 方芝垂下目光，手搭在陈念背上，轻轻地抚着。 一下又一下，直到陈念的唿吸顺畅了许多, 这才回答她：「好, 你说去哪里就去哪里。」 端端勐地看了过来，瞪圆了眼睛, 指着手机, 给方芝用力比划。 方芝明白她的意思, 晚宴上浅姐给她下了不少任务，该做的交际，该摆的拍，还是要到位的。 她还在上学, 本来出席这种活动的时候就少，那每一次都应该物尽其用。 可是现在, 陈念需要她。 陈念鲜少对她有这么明确的请求，鲜少这么不顾及她的工作, 任性地提出要求。 方芝怎么可能不顺着她，方芝甚至觉得，哪怕待会有个大奖等着她领，她还是会选择满足陈念。 于是她无视了端端的手舞足蹈，在陈念背上轻轻拍了拍：「走, 起身。」 陈念松开了她，揉了揉眼睛，往后一步看着她。 表情有点呆，有点委屈，更多的是急切。 方芝没忍住，抬手揉了揉她的脸，这才返身去了更衣间，把身上的礼服脱下，换了常服。 端端：「知着你……」 方芝对她笑了笑：「端姐，今天早点回家吧，这会跑快点还能不错过你追的剧。」 端端：「我，就……」 陈念开口了，她道：「浅姐那边我会跟她交代。」 端端：「诶，诶，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成，那……那你们走，剩下的事我来搞。」 「辛苦了。」陈念勾了勾唇角。 「嗨，一家人不说两家话。」端端把方芝的包递给了她，「头髮拆了扎一下，口罩帽子都戴上，不然又要被拍到说交男朋友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这事当时闹了个沸沸扬扬，最 后在公众面前几乎以一个笑话的结果收场。但在陈念和方芝这里，后劲却绵延了许久。 陈念至今记得很清楚，方芝在酒吧里笑着同她说「妹妹」的时候，夸张的绿色眼影反射出来的光。 「不会的。」陈念接了句，避过了方芝望过来的目光，低头把自己的马尾拆了下来，随便拿了个棒球帽扣上。 她头发现在留长了许多，披下来的时候都快到腰上了，身上衣服虽然穿得休闲，但如今的身材比以前曲线明显多了，再怎么着都不会被人误认成男的。 两人一番收拾，终于牵着手出了休息室。 顺着与热闹相反的方向，穿过长长的走廊，推开无人问津的后门，到了大马路上。 北市干冷的风吹起两人的长髮，在耳边唿唿作响。 「你想去哪里？」方芝问。 「其实我有些……不知道。」陈念道，「我只是不想待在这里。」 只要不待在这里，不让你接触到万事那些噁心的人和事，去哪里都可以。 「那……」方芝犹豫了下，「有个地方，我一直蛮想去的。」 「嗯？」陈念转头看她。 「太空餐厅。」方芝笑着道，「挺有意思的，我也饿了，顺便去吃点东西。」 「好。」把方芝餵饱的事陈念一直非常贊同。 两人拦了车，往餐厅而去。 车上方芝的手机连续震动了好几次，她掏出来按了按，又装回了包里。 陈念问她：「谁的消息？回一下吧。」 「群消息。」方芝道，「忘了关提示音了。」 「嗯。」陈念再没在意。 到达餐厅的时候，时间已经挺晚了。 好在太空餐厅本来就做的是晚间生意，当太阳落山，所有的一切都要用灯光点缀，店里深蓝色的弧形穹顶，让整个餐厅都变成了茫茫的宇宙。 方芝约了安静的包厢，两人待在一个小小的宇宙里，吃了一顿舒适的晚饭。 谁都没提工作的事，没提没拿到的奖项，和没参加的晚宴。 吃饱喝足了，整个身体都懒下来。方芝靠在太空人座椅 里，偏头沖陈念温柔地笑。 「其实这里还有好玩的。」方芝道。 「嗯？」陈念轻轻哼出一声。 「宇宙模拟厅。」方芝道，「我们可以坐飞船看星星，还可以从飞船上飘出来，漫步太空。」
第293页 「怎么飘？」陈念有些好奇，毕竟这个时候还没有成熟的vr技术。 「不知道呀，」方芝道，「试试才知道。可能是吊威亚之类的吧。」 陈念乐了：「你拍戏还没吊够吗？」 方芝：「没和你一起吊过啊。」 挺有道理，一件事一个人干得再多，两个人一起也是种新鲜。 「成。」陈念站起身，「陪你玩玩。」 「好诶。」方芝轻轻跳起来，到了陈念跟前，自然而然地牵住了她的手。 宇宙模拟厅里这会没别人，两人穿上太空衣，坐上飞船，四下灯光一黑，飞船滑进了无边黑暗的宇宙里。 没了可视，陈念有点心慌。 她去攥方芝的手，两人的手套太厚，握在一起非常没有实感。 还好，这并不是什么真的太空衣，手套是单独的，可以拆卸。 陈念低头摸索，很快给自己摘了手套，又把方芝的手腾出一只。 握紧了，十指交缠，才觉得踏实了许多。 方芝的声音就在她耳边：「你这么胆小啊。」 陈念如实回答：「胆小的时候是真胆小，胆大的时候也是真胆大。」 方芝轻轻地笑，随着她的笑声，四下里开始有了光亮，星辰，星体，尘埃和银河。 在这光亮里，陈念也终于清晰地看见了方芝的脸。 方芝的脸，方知着的脸，她笑起来的模样最好看，像清泉，像蜜糖，像这世间一切美好的感觉。 飞船慢悠悠地行进，时空变换。 不远的地方出现了个大大的黑洞，方芝捏了捏陈念的指尖：「最刺激的地方来了。」 「嗯？」陈念看着她。 方芝：「飞船到黑洞跟前，我们就要出舱，被吸进去。」 陈念：「吸进去？」 方芝眼睛闪闪发亮：「其实是跳下去，我室友来过，说跟 蹦极一样，特别刺激。」 跳下去。 跳下去。 这三个字炸得陈念脑袋发晕，心跳也无法控制地，越跳越快。 跳下去，方芝要跳下去。 陈念的表情一下子变得悲戚，她捏紧了方芝的手，努力侧过身子盯着她：「不，不要跳。」 方芝愣了愣：「就只是游戏，不高，很安全的，我们身上会绑着绳子……」 「不，不……」陈念用力摇头，「不要跳，不能跳。」 「你很害怕吗？」方芝问。 「对，害怕。」陈念回答得很坚定。 「你害怕自己跳还是害怕我跳？」 陈念咬紧了嘴唇，没有回答。 飞船离黑洞越来越近，那小小的一个无底的洞口，也越张越大。 方芝紧盯着陈念，观察着她的神情：「如果是你自己玩，敢玩吗？」 陈念眨了眨眼，眼睛里开始有晶莹的液体。 方芝：「我不跳，现在就退回去，但我想知道黑洞里到底有什么，你可以替我去看看吗？」 「可以。」陈念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刻回答道。 方芝停止了问话，她的心被狠狠揪成了一团。 在晦暗的环境里，只有陈念的眼睛像明镜一般，注视着她，用尽所有奔波的情绪，注视着她。 这让她又一次想起她们的初识，在那个天色阴暗的孤儿院里，以斑驳的白灰墙为背景，一个小姑娘，就是这样，干净又热烈地望着她。 然后为她流出无尽的眼泪。 方芝不想再看见那么多的眼泪，哪怕那是世界上最珍贵的东西。 她抬起手，轻轻地盖在了陈念的眼睛上：「不跳，我们都不跳。」 两人在黑洞前止步，方芝按了停止键，牵着陈念下了飞船。 灯光大亮，这里不过是一大片空着的场地，置景和屏幕，如今看来，分外地假。 方芝再没有在外面多留，她就近去了家酒店，两人洗漱过后，陈念蜷着身体，方芝抱着她，沉入梦乡。 第二天，一切如常。 两人都有课要上 ，在酒店门口挥手告别，匆匆钻进了计程车。 车子行驶出去半条街，方芝让司机调转了方向。 八点十五分，陈念坐进了教室里，开始上课。方芝带着周海珍喜欢的咖啡，去到了他家。 两人在周医生的工作室里坐下，周海珍道了谢，尝了口咖啡：「味道不错。」 方芝不再控制自己的表情，一切都耷拉下来，长长吐出一口气。 和周海珍交流得多了，她开始变得开门见山。 「我带她去了餐厅，她不敢跳，确切地来说，是不敢让我跳。」 「万事娱乐的人找我演一部制作顶尖的剧，她当场拒绝了。后来那个经理给我发了很多信息，开了很多诱人的条件。」 「我问他我要做什么，他说什么都不用做，只是他的老闆y看好我。」 「陈念很在意y，从万事递给我《失落玫瑰》的剧本以后，她一直在打探y的消息。」 「上次万事的内部晚会应该也是为了y去的。」 「陈念最近的情绪波动很频繁，以前只会在某些具体的事情发生之后，现在是提到相关，眼神就开始恍惚。」 「她自己开了娱乐公司，以前虽然开玩笑说过，但我觉得她确定下来要做，是在高考结束后。」 「她跟我们的共同朋友林天意强调过很多次，不让任何万事娱乐的人接近我。」
第294页 「万事和y的情况我了解得差不多了，很简单，y想用资源交换，潜规则我。」 「我拒绝了。我当然会拒绝。」 「这种事情算不上稀奇，毕竟我在圈里混的时间也不短了，什么样的人都见过，什么样的故事都听过。」 「我没有什么理由出卖自己，因为我什么都不缺。」 「陈念也没觉得我会接受这种事情，她大概只是怕事情不由我们控制。」 「但她怕得太严重了。」 「结合她之前的表现，还有这个剧本……」 方芝从包里掏出了《失落玫瑰》的复印件，扔到了周海珍面前。 「我合理推测，她从小怕的就是，我按照这个剧本 走了。」 「如果我没有遇到陈念，在孤儿院里长大，被人引导成为儿童软色情写真的模特，遇到方知晓那样只想吸她血的领养父母，那我大概真的会成为这个方瑰。」 「她什么都没有，她唯一能抓住的就是舞台上的那点星光，在人前被人追捧的荣耀。」 「她为了这唯一的美好，大概会牺牲很多东西。」 「然后发现根本就不值得，发现一切都是虚妄，她从来都没有拥有过什么，她的人生毫无意义。」 「嘣，」方芝抬眼，看着周海珍，「跳下去。」 第124章 有些问题, 方芝不是不知道，只是不到了紧要的时候, 没必要说。 方芝记得陈念每一处奇特的细节，记得她干过的那些出人意料的事，也记得她每一次大的情绪波动。 这些事情，看得多了，便隐隐能摸出那条模煳的线。当你猜测完了所有的可能都无法说明的时候，那最不可能的便有了最大的可能。 方芝其实不在乎最确切的答案，如果陈念开开心心, 安然无虞的话。 哪怕她有超能力, 哪怕她是个妖精，哪怕她从未来或者过去而来, 这些都不重要。 但最重要的出问题了, 方芝不得不解决。 跟踪、欺骗、测验, 用这些不光明的手段来对付陈念，这让方芝感觉到愧疚和不安。 这天，她在周海珍的工作室里待了许久，两人聊了很多, 也沉默了很久。 从周海珍家里出来，北市迎来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方芝扣上外套帽子, 低头往回走，学校里的学生突然多了起来。 下课了, 看到有雪，大家都兴奋得嗷嗷叫。 方芝兜里的手机响起来，她接起，是陈念。 陈念也在手机里嗷嗷叫，跟她喊：「芝芝芝芝, 初雪诶！！！」 「嗯。」方芝抬了抬头，灰濛濛的天上飘下小雪花，像还没蜕变的蝴蝶一样。 「看到了。」她道。 「初雪诶。」陈念又感嘆了一遍，「好浪漫哦。」 「浪漫吗？」方芝笑了笑。 陈念：「班里的小姑娘都说和一个人看初雪，就会一辈子和他在一起。所以这会有男朋友的都跑去找男朋友了，没男朋友的也尽量往暗恋对象跟前凑了。」 方芝停住脚步，顿了顿：「这会谈的，将来能结婚的没几对。即使结婚了，还能离婚呢。」 「嘿。」陈念笑起来，「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冷酷无情呢。」 方芝：「说事实罢了。」 「事实是这样，但人类还是需要浪漫啊。」陈念又长嘆出一口气，「其实在爱情里，最美的 就是自己的幻想……」 方芝不说话了，她没法接陈念这话。 陈念的每一声嘆气都能嘆到她心上去，陈念随便出口的每一句话，她都会联想出来一大串故事。 如果说，陈念早就认识了她，在方芝自己都没有记忆的记忆里，那完整的方芝，或者说，完整的方知着，在陈念心里，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呢？ 方芝无从知晓，也无法直接开口去问。 以往的她便在收集陈念言语的碎片，如今的她变本加厉，恨不得把这个人所有的所作所为都拍下来，录下来，然后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反覆播放，寻找答案。 良久，久到电话那头的人没话说了，尴尬地道：「喂，你在听吗？是要上课了吗？」 「快了。」方芝抬脚，继续往前走去，问她，「你对爱情的幻想是设么样子呢？」 「啊？」陈念愣了愣。 方芝：「你对爱情没有幻想吗？」 「这个，大家或多或少都有吧……我就……」陈念犹犹豫豫，「最普通的那种。」 最普通的那种，那也会和那些最普通的女孩子一样，想要和喜欢的人一起看初雪，留下一个机率极小的一辈子在一起的期盼。 方芝真想满足她这样的期盼，方芝真想霸占她这样的期盼。 但她无法在此刻改变方向，奔向距离大概不超过一千米的陈念，因为那样，会让陈念猜疑，会让陈念害怕。 方芝克制了自己的冲动，她第一次深刻地体会到，爱，是克制。 临上车之前，方芝拍了张照片。她没敢露出师大的任何环境，所以背景只能是天。 阴沉沉的天，她伸出一只手，指尖微屈，像是在接雪花。 她把照片发给陈念，出租驶出了师大校区。 半分钟后，陈念回给她一张照片，照片里是同样的姿势，另一个人的手。 陈念：【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
第295页 陈念：【你真的好白啊。】 方芝回她：【你的肤色更有感觉。】 陈念：【什 么感觉？贫困山区孩子对雪花的纯真渴望吗？】 方芝被她逗得笑起来，陈念肤色深，又特别瘦，胳膊细长，是有点那个氛围。 两人从电话聊到了软体上，又唠了好一会儿，陈念才发了条消息，说她要上课了。 【好。】方芝回她。 这边聊天界面一退，那边的新信息就跳了出来。 万事并没有放弃，刘河自己说了没用之后，又撺掇别人来跟她说。 方芝简单地回绝了，收了手机。 下了雪，路上有点堵车。 到了拥挤的路段，车鸣声一声接着一声，让人觉得烦闷。 手机叮铃一声，又有新消息。 方芝以为又是万事那边，蹙着眉头打开手机，准备说点沖的话，结果一开屏就看到了陈念发过来的照片。 她俩的合照。 她把刚才两人各自拍的照片，合在了一起。 掌心的大小和手指的弧度那么契合，像即将到来的十指交握，又像是小心翼翼的指尖触碰。 【厉害吧。】陈念发过来条消息。 「厉害。」方芝轻轻出声。 她看着那张照片，看了许久，仔细保存进了手机里，这才给陈念回消息。 【不好好上课干嘛呢。】 这场雪下了两天，到了第二天，变得像鹅毛般大，飘飘扬扬，让整个城市都不得不裹上了深厚的棉被。 交通几近瘫痪，陈念却在第二天晚上，来到了方芝的学校。 也没有什么别的事要干，就坐在方芝身边，两人穿着大棉袄蜷缩在自习室里，做作业的做作业，背书的背书。 陪伴了两个小时，又急匆匆地上了车，返回自己的学校。 【来回四个小时，在我们学校教室冻两个小时，值得吗？】方芝问她。 陈念回復她：【值啊。】 【你们学校帅哥美女实在是太多了！】 【一路走过去一路都是，我只要长着眼睛，随便看两眼，都赚翻了。】 方芝：【……】 陈念：【当然，你最好看。】 你最好看 ，这话陈念说过无数次，每次方芝都有新的感觉。 她现在的感觉，就是想抱住陈念，将她深深地压进自己的怀里，然后问她：「哪种好看，多好看，这么好看的东西，你就只想用眼睛看吗？」 但她不能，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忙。 就像学校里的学生在忙着准备期末考试，所有一切让人欢欣愉悦的活动都得往后推一样，方芝也得往后推。 在期末的这段时间里，万事娱乐派了四拨人来找她。 三次是在手机上，方芝拉黑了一个人，最后一次便直接来他们学校了。 和他们系主任一起。 真是什么好话都说了，仿佛方芝不接《仙灵奇侠传》就是这辈子最大的损失，就是个傻逼，就是在与世界为敌。 方芝安静听他们说完，默默收集信息，而后像往前一样，微笑着回绝。 微笑没用的话，那就兇狠地回绝。 心里足够坚定，倒也无法伤害到她。 曾经方芝觉得成为一个明星，是她毕生为其奋斗的梦想。现在她觉得这梦想不过如此，她还有很多更好的东西值得她去付出，值得她去守护。 至于获得多少荣誉，多少追捧，其实不那么重要。 只要她还有戏拍，有歌唱就行了。 她就不信了，凭藉自己的努力，不能成为一个演员，一个歌手。 再说了，她还有陈念的努力，叔叔阿姨的努力，整个方知着小团队的努力呢！ 方芝过得像个拼命少女，陈念那边也没歇着。 这些人来找方芝，方芝没刻意瞒着，所以陈念多少会知道，在之前或者之后。 每次如常地，陈念都要经歷一番紧张恐慌，担忧害怕，然后在方芝安全着陆的时候，长长松出一口气，给她一个看似莫名的拥抱。 终于，考试结束。 方芝早就签了部剧，就在寒假的时候拍摄。 她收拾行李的时候，陈念一直跟在她身后。她收拾累了坐在床边上，陈念小心翼翼 地问她：「我可以跟你一起去吗？」 我可以跟你一起去吗？她担忧得像只失去妈妈的雏鸟。 「可以啊。」方芝应允了她。 她嘴上答应得轻松，又说了好些俏皮话，陈念的神情放松下来，也重新挂上了笑容。 往后大半个月的拍摄，两人形影不离，陈念几乎接管了助理的工作，照顾方芝的生活，对接她的通告，干端端的活，让端端无活可干。 除夕，剧组放了假，让大家能回家过个年。 陈念和方芝挤着春节潮飞回了安良，一家人团聚在一起，吃年夜饭，看春晚。 刘春花包的饺子，让每个人都咬出了块硬币。 陈军杰被磕得牙疼，陈念哈哈大笑，被饮料呛住，咳得眼泪都出来了。 炮竹声里，热热闹闹。 刘春花喊着大家许下新年愿望，定下新年计划，来年谁要是没完成，可要受惩罚。 大家都在安排新的一年，每个人都渴望新的生活。 最后发言的是方芝，在四下欢乐的笑声里，她拉开凳子站起身，拿过陈军杰的啤酒瓶给自己倒了杯酒。
第296页 「哦呦。」陈军杰惊讶得张着嘴，有些不知所措。 「没事，大了，可以喝了。」刘春花摆摆手，让他不用担心。 陈念望着她，方芝笑笑，一仰头，干完了一大杯酒。 「首先，谢谢叔叔阿姨念念这一年对我的照顾，我还不完，但我知道我不用还，因为我们是一家人。」方芝鞠了个躬，「其次，我要宣布一个决定，立下一个目标，那就是……」 她顿了顿，最终还是垂下了目光，没有在这一刻与陈念对视：「我要拿下院里的交换生名额，争取明年去皇家戏剧学院学习，成为一名顶尖的专业演员，开启人生新篇章。」 所有人都愣住，方芝抬起眼，睫毛忽闪：「我要和大家分开了，去很远的地方。但很快，我们就会重逢，那个时候，我们都是更厉害的人了。」 陈念眨了眨眼，她身体僵直。 在大家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的时候，她安静地 坐着，想自己的事。 许久，桌上也安静下来。 刘春花推了推她胳膊：「念念，你怎么了，想什么呢？」 「啊……」陈念回神，道，「挺好，挺好。」 「什么挺好？」方芝问她。 陈念对上她的视线：「去皇家戏剧学院挺好，那里有世界顶尖的师资，好多着名的演员，导演，编剧……去了哪怕是看看，也算是见过了世面。」 「可是很远。」方芝道。 陈念笑了笑：「远没关系啊，总可以飞回来的，你放假了有空就回来，没空就在那边待着，逛一逛，多交些朋友……」 方芝打断了她的话：「得两年。」 陈念：「两年，两年挺好的，回来收拾收拾就毕业了，到时候我见微娱乐也发展起来了，嘿，刚好把你一签，光耀门楣，蓬荜生辉……」 「好。」方芝道。 陈念点点头，盯着桌布上的一朵花：「嗯，好。」 方芝：「新年快乐。」 陈念：「新年快乐。」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不要担心，短暂的分别是为了更好地相遇，马上开启芝芝念念新篇章~~~ 第125章 方知着同陈念提过留学。 但在她短暂的人生里, 并没有能够实现。 陈念还记得方知着提起这件事时，兴奋的样子。她拉着陈念的手, 说要去风景最美的地方，教授们性格最古怪的地方，最好每个学生都是明星的地方。这样，她便可以光明正大地走在校园里，被人群淹没，做一个最普通的快乐的学生。 只为学业发愁。 她还给陈念安排了位置，如果陈念愿意, 她们就一起读书。如果陈念不乐意, 那就做一个自由的风光摄影师。可以跑得远远的，几天都不回家, 也可以就在家门口的街道上, 方知着放学了, 便可以跑回来给她一个亲吻。 那个时候，陈念觉得这愿望并不算复杂，她们再努力几年，或者说只要真想歇一歇了, 就可以实现。 现在，也算是实现了。 方知着就是方知着, 哪怕时空不一样，境遇不一样, 脑子里的许多想法，也是一致的。 她说要做交换生，陈念起初觉得惊讶，但很快就反应了过来，这样挺好。 她去遥远的国度, 可以最大程度地避免和y的接触。 她去实现上辈子没来得及实现的梦想，给自己的人生一个重大的转折，更有可能改变命运的行进。 她离开她，在她每日担忧惶惶不安的时候。这样，陈念也可以放松下来，不再费力掩盖自己的状态，不再担心自己会对她造成伤害。 挺好。 除了可以预料到的，钝刀子割肉般的想念。 新年，新学期。 方芝减少了工作量，几乎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在了学习上。 交换生该有的资格，她在半年时间里全部拿到，最终，得到了这个珍贵的名额。 陈念为她开心，家里人都为她开心。 方芝就是这样，但凡她下定决心去干的事情，就一定会成功。 二十岁的生日，方芝带陈念去爬山，在小小的帐篷里，看太阳落下去，又看太阳升起来。 这么安静的时刻，她们聊的却并不多。 方芝攥着陈念的小拇 指，一直轻轻地攥着，在太阳喷薄而出的时候，问她：「陈念，你相信我吗？」 「相信。」陈念回答。 「还不够。」方芝偏头沖她笑了笑，「我需要你更加相信我。」 那一瞬间，晨光打在方芝的脸上，她的眼睛透亮温柔，陈念突然就觉得，或许方芝知晓这一切。 知晓她所有的情绪，所有的隐秘，那些她自己都无法接受的心路歷程。 陈念感觉到难过，她低下头，甚至有些生气，方芝为什么要那么聪明，方知着为什么要那么聪明。 生日过后，方芝便飞向了e国。 全新的学校，全新的生活，让她彻底同陈念的世界割裂开来。 她们的通话并不频繁，通常一周一次，如果有事情耽搁了，那就半个月才能有一次。 方芝说一些自己正在干的事情，认识的人，陈念脑海里只能构建出一个模煳的轮廓，时间久了，陈念都快觉得，自己连方芝长什么样，都不记得了。 好在，她有很多工作要做，有很多学习要完成，还有很多秘密的事情，等待她一件件去实现。
第297页 真忙起来的时候，思念也就不显得那么痛苦了。 两年的时间过得飞快，方芝没有在这期间回来过一次，到了交换生归国的日子，她还是没有回来。 她接了部舞台剧，但最重要的职位并不是演员，而是编剧。 编剧之一方知着，每天和同事们埋头苦干改完剧本，还要换上戏服，走到台前。 一部小成本的舞台剧，一个妆画到陈念都认不出来的角色，在国内激不起任何水花。 方芝也没要求它有什么成绩，连宣传都不让陈念发，只会在空闲时候，拍了剧照，给陈念看看。 眼睛闪闪发亮的方芝，舞台上熠熠生辉的方芝。 哪怕遮住了完美的五官，也依然散发着让人着迷的气质。 陈念将那照片存进手机里，偶尔打开看看，一看便能看很久。 离得远了，她反倒觉得能看得到的东西更多了，这个人善良的品性，坚韧的性格，她无法被掩盖的 快乐，和曾经的苦难在她身上留下的，微不足道的痕迹。 时间又滑过去半年，终于，在新年来临之前，方芝归国。 那天她票买得匆忙，飞机落地地点在北市，家里人赶不过来，接一个风尘僕僕归国浪子的众任，就落在了陈念的肩上。 陈念自然无比愿意。 飞机晚上八点落地，她推了所有的工作，从下午一点就开始准备，收拾房间，订餐厅，买方芝喜欢的香薰，还有，将自己收拾得漂漂亮亮，清清爽爽。 两年半过去，陈念觉得自己变了不少。 婴儿肥消退了，下颌骨和鼻樑的轮廓更清晰了，穿衣风格正式了许多，头髮为了打理方便又剪短了，半长不长，全放下来也就搭在肩上。 陈念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看着手机里两年前的照片。 最后得出个结论，没丑。 这就放心多了。 下午五点，她到了机场。 怀里抱着一大束的花，不顾助理的劝，早早地进了候机大厅，然后在凳子上安安稳稳地坐了三个小时。 航班信息通报，飞机准时到达。 陈念整理衣服，整理花，站起身，杵在了接机最显眼的位置。 等待方芝的感觉，都让她觉得新鲜，觉得有趣。 方芝有没有变，变成了什么样子，中文还能不能说得顺熘，会不会一开口就忍不住夹两个英文单词，想想就觉得好玩。 陈念嘴角上扬，连眼睛的弧度都控制不住，变成月牙弯弯。 终于，她在人群中看到了方芝的身影，她裹着件白色的长羽绒服，行动间露出来的小半截腿却是光的。 毛衣格裙马丁靴，黑长直的头髮挑染了一丛紫色，压在帽子下，眼睛也掩盖在帽檐的阴影里。 巴掌大的脸只剩下了鼻尖和嘴唇，清冷，生人勿进。 陈念愣了愣，但很快还是抬起了手，朝她用力挥舞。 「芝芝~」她小声叫她，「这里，这里~」 于此同时，有人在她身侧喊了句：「方知着！」 陈念：「……」 她转过头，看到了一个比她 表现得还要兴奋的女生，混血的漂亮五官，高挑的身材，绵羊般的头髮，目光直直地落在方芝身上，不停地蹦着。 陈念盯着这女生，将她从头到脚观察了一遍。 女生压根没空搭理她，等方芝走得近了，干脆沖了过去。 陈念眼看着这人砸进了方芝的怀抱，逗得方芝那抿紧的唇线弯起来，露出一个带着甜甜酒窝的笑。 陈念拳头硬了。 她觉得自己这两年干了不少大事，见识了不少人，成熟了许多，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咋咋唿唿，年轻气盛的陈念了。 但这一刻，面前的场景，被夺走的拥抱，轻而易举地摧毁了她的成熟，让她觉得，只有在少年身体里才会有的青春期的莽撞冲动，一瞬间都炸回来了。 陈念将手掌里的花束捏得嘎吱响，方芝同那女生笑完，终于抬头，视线落到了她身上。 陈念想要给她一个亲密的微笑，想要同她做些更加亲密的动作，却没法控制自己的嘴角，就是扬不上去了，就是定得更平了。 仿佛生气的模样。 方芝先对她笑起来。 唇角弯弯的，甜甜的，娴熟的。 陈念往出挪了一步，方芝将黏在她胳膊上的女生往外拨了拨，然后大跨步地朝她走来。 行李箱滑在地上，清晰的响声。 方芝大张开双臂，陈念落进一个柔软的怀抱，鼻尖被有些陌生的香气侵袭。 方芝的动作如此大开大合，陈念反倒有些手足无措。 她愣了五六秒钟，方芝抱了五六秒钟，而后接过了她手里的花，道：「送我的啊？」 「嗯。」陈念呆呆应声。 方芝：「怎么不是家里的红玫瑰？」 「家里那是月季。」陈念小声道，「大冬天的，没法开。」 那绵羊毛女生凑了过来，一张口，那口音倒是陈念方才幻想的，中不中，洋不洋：「知着呀，这位是你的朋友吗？」 「嗯。」方芝应了声，向陈念介绍，「这位是我在戏剧学院的同学温蒂，说有个紧急项目要跟我谈，就来机场堵我了。」 温蒂接话：「是很重 要的哇，怕你约不到。」
第298页 方芝道：「给你半个小时时间，然后我要去过我的私人世界了。」 温蒂问：「那这位是你的私人朋友吗？」 「嗯。」方芝揽了揽陈念肩膀，「当然。」 这样的划分让陈念心里舒服了些，却也不够舒服。 方芝压根就没有向温蒂认真介绍她，名字没说，连那么特殊的身份都没说。 就只是普通的私人朋友吗？她们明明有更亲密的关系。 但话都说到这里了，方芝把一切都安排好了，陈念也只能按照她的意思来。 三人一块往外走，温蒂话多得不行，说得急了，中文表达不顺，就干脆冒大段大段的英语。 她叽里哌啦口音重，吵得陈念脑壳疼。 她懒得去细听她说了什么，干脆把注意力都放在了方芝身上。 大多数时候，方芝只是应声。到了关键时刻，偶尔插一句，把快要跑歪的话题引上正轨。 因为只给了温蒂半个小时的时间，所以三人并没有出机场，随便找了家机场内的餐厅坐下，点了三杯咖啡。 然后，这半个小时时间，陈念唯一做了的事，就是帮温蒂加了咖啡。 温蒂确实有个重要的项目和方知着谈，海外引进的经典音乐剧，她既想让方知着做翻译，又想让她演女主。 说到动情处，便拉着方知着的手开始回忆两人在校园时的快乐时光，畅谈梦想，激情四射。 陈念没插话。 哪怕她并不看好国内的音乐剧市场。 这是她没有参与的方知着的世界，她不知始末，也没有见过方芝彻夜的排练，在制作人面前的激情演说，还有，温蒂口中，舞台下激动得久久不肯散去的观众。 她没有参与，便无从干涉。 一杯咖啡，她喝了一口，直至完全放凉。 三十分钟，到点之后，方芝指了指自己腕上的手錶，提醒温蒂，该结束了。 温蒂可怜巴巴地皱起了眉头，但显然，她已经习惯了方芝这个样子，没有耍赖争辩，站起身，给方芝离别的拥抱。 「你认真想哦。」温 蒂贴了贴方芝的脸颊，「尽快给我消息哦。」 方芝：「好。」 温蒂：「如果你在北市玩，和我一起啊，我不熟。」 方芝：「好。」 温蒂终于松手，恋恋不捨道：「拜拜~」 方芝：「再见。」 温蒂俯身，猝不及防地抱住了陈念：「再见，谢谢你的咖啡。」 陈念：「……不是我的咖啡，是店里的咖啡。」 温蒂离开，陈念拉过了方芝的行李箱：「走吧，车在停车场。」 方芝问她：「时间不早了，今晚有什么计划？」 「先吃饭呗，你不饿吗？」陈念抬头看向方芝，「e国的饭吃了那么久，不怀念咱们中华美食吗？」 方芝笑起来，摘了帽子之后，眉眼弯弯，整个人都亮闪闪的。 「怀念。」她道。 「嗯。」陈念心里熨帖一些，拉着行李往外走，「坐了那么久飞机，肯定累了。吃完饭就回家，泡个澡，早点睡觉。」 方芝：「家？」 陈念：「哦，我在公司附近买了个小户型，方便上班，现在基本就在那里住着，算半个家吧。」 方芝：「这样好吗？」 「啊？」陈念愣住。 方芝加紧一步，到了她身边，偏头看她的时候，眼神明明温柔亲密，嘴里的话出了口，却客套生分得很：「住你家里，不太方便吧？」 作者有话要说：陈念：拳头好硬。 第126章 不太方便, 陈念再一次握紧了拳头。 她真想骂方芝两句，哪里不方便了, 从小到大你就住我家里，怎么着不方便了。 是我现在的小房子住不下你，还是睡一张床委屈你了？ 不方便干嘛，不方便你换个衣服洗个澡，还是不方便你安安稳稳睡个觉。 但陈念忍住了，这些话在肚子里腹诽一遍，也就在眼睛里走了一遍。 方芝如果还是以前的方芝, 铁定看得懂。 看懂了还用这等兔子进窝的表情看她, 摆明了居心叵测。 陈念觉得自己不能因为一时情绪，妄做决断。 分隔两年半, 再次见面, 方芝跟她耍心眼, 那她也不能输。 再怎么着，咱现在都是小陈总了呢。 总不能跟以前一样，借着年龄装幼稚，被人掌握在手心里。 陈念从兜里掏出手机, 垂眸翻了翻，避开了方芝探寻的目光。 「先吃饭吧。」她把整件事往后推了推, 「吃完了再看。」 方芝眸光晃动，抿了唇, 不说话了。 她还走在陈念身边，身姿还是那么挺拔漂亮，但气势就是耷拉下来了一截。 见她不爽，陈念有点爽。 爽完又觉得她可怜，觉得自己有点过分。 其实方芝的性格, 宠她就完事了，她不管说什么做什么，你宠着她，她就会变成世界上最柔软的猫咪。 但到底许久不见，不管是气息还是言语，都带上了点令人尴尬的陌生，陈念的宠劲被摁在了心窝里，有些不好意思往外冒。 到了停车场，陈念拉开车门，让方芝先上了车。 她放好行李，进车和方芝并排坐下，跟助理说了餐厅的地址。
第299页 助理刚才在车上偷吃了东西，嘴角还有一点点没擦干净的饼干残渣，她小心翼翼地从后视镜看了方芝一眼，又快速缩回目光，兢兢业业地把车开了出去。 陈念垂眸，看到了方芝坐下身后，外套自然敞开，露出的大腿。 北市的冬天这么冷，她也真是敢穿。 陈念收回目光，对 助理道：「暖气打高点吧。」 「诶，好。」助理赶紧应声，调高了车内的温度。 方芝靠着椅背，没几分钟，道：「真热。」 她抬手便脱掉了羽绒服，放到身边，因为羽绒服膨胀占据的位置比较大，所以人自然而然地往陈念跟前挪了挪。 这下，只要车子一颠簸，两人的膝盖就会蹭到。 可惜的是，方芝那双腿又白又细，皮肤光滑得像是上等的羊脂玉，蹭到的却只能是陈念的牛仔裤。 晃晃悠悠，碰撞时有时无。 陈念原本看着窗外，一副老僧入定的模样，在一个急拐弯之后，还是没忍住，微微站起了身。 她扯过车内备着的薄毯，盖在了方芝的腿上。 「不用，」方芝去扯毯子，「真有些热。」 「真热吗？」陈念看着她，「我怎么不觉得。」 方芝：「啊，可能你没习惯。」 陈念：「嗯？」 方芝：「e国那些妹子，什么天都穿裙子。」 陈念唿出口气，指尖捻了捻，最终勐地抬起，勐地下落，隔着毯子，搭在了方芝的膝盖上。 她动作利落地揉了揉：「别学不好的习惯，咱们冬天这么冷，这么穿以后得老寒腿了。」 方芝笑起来：「是吗？」 「是。」陈念回答得斩钉截铁，「穿裤子，想穿裙子的话就套着打底裤。」 「好。」方芝倒是从善如流。 陈念偏头看了她一眼，方芝笑得眉眼弯弯，心情愉悦的模样。 陈念心尖被轻轻戳了一下，她收了手，往后靠了靠，窝进座椅里。 方芝再没扯毯子，就这么乖乖地盖住了裸露出来的腿，拿手机发消息前还跟她说了一声：「我回下导师的消息啊。」 陈念点点头，通体舒畅，觉得找回了些曾经的感觉。 车子继续行进，方芝忙完放下了手机，陈念觉得应该说些什么。 她张了张嘴：「那个……」 方芝立刻转头看她：「嗯？」 陈念没看她，视线往下滑了一下，又很快收回：「你裙子挺 漂亮的。」 「是吗？」方芝的语调轻轻扬起，惊喜的模样，「这是我在当地淘到的最喜欢的一条，专门今天穿给你看的。」 陈念：「嗯，好看。」 方芝：「我有带一条给你，和我这个颜色不一样，但也很漂亮。」 陈念：「嗯，谢谢。」 方芝：「如果你喜欢我这一条，我们两换也可以。」 陈念：「那倒也不必。」 方芝笑起来：「你嫌弃我……」 两人之间的氛围轻松了许多。车子到达餐厅，熟悉的菜餚上了桌，方芝也打开了话匣子。 她一边享受美味的食物，一边询问陈念国内的情况，陈念同她说了说家里，又说了说同学朋友，最后话题才落到了自己身上。 「前段时间，见微签了知晓。」她道，「她大学虽然学的不是相关专业，但是毕业以后混了一年的群演，很努力，也很有天赋。」 方芝的筷子尖顿了顿，最终还是按照原计划夹了块细白的鱼肉，送进嘴里。 咀嚼完了，这才问陈念：「见微是你还是你公司啊？」 「啊，是公司。」陈念道，「我不太供稿了，所以那个笔名很久没用了。」 「嗯。」方芝没有看她，认真吃饭，「知晓现在怎么样，她家里。」 「新星赛以后她就回到学校，再没参加过任何比赛，也没接触圈内任何事情了。这个你应该知道，她后来不是和我们见过一次吗，聊了聊。」 方芝：「嗯。」 陈念：「那个时候她养父母基本就放弃她了，开了公司找别的童星。后来她大学报了个会计专业，考的成绩也不怎么好，养父母觉得她丢人，也不给她生活费了。」 「正好如了她的愿。」陈念笑了笑，「后来她自己边工边读，完成了学业。顺便在大三大四的时候整了不少么蛾子，比如带着一堆杀马特男生到家里，往墙上泼油漆。」 方芝停了吃饭的动作，抬头看着她。 陈念：「再比如，非逼着她养父母给她买房子，说这是他们父母应尽的义务。 还威胁他们，要是不买，就把那些锁在房间里的烂帐，通通寄到公安局。」 方芝：「哇哦。」 陈念：「总之，闹了个天翻地覆，自己也受了不少罪，终于解除了领养监护关系。」 陈念笑着道：「她签约的时候我们经纪总监问她有什么梦想，她把我拉到一边偷偷跟我说，她有一个梦想，但不符合公司规定。」 「她说等她成名以后，有钱有势了，不仅要把那对恶人做的所有坏事捅出去，还要私下报復，让他们后半生在痛苦中度过。」 「她问我这是不是不符合公司给她定位的温柔姐姐的形象，我说我们可以给你改人设，復仇天使也不错。」
第300页 「她还问我她这样是不是特别过分，毕竟那对养父母把她从孤儿院接了出来，给她吃给她喝，还供她上学到十八岁。」陈念捏住了一把勺子，指尖轻轻地滑在勺子柄上，「芝芝，你觉得她过分吗？」 「不过分。」方芝回答。 没什么可犹豫的，也非常真诚。 真不过分，作为一个同样被领养的孩子，方芝在陈念家里感受到了真正的爱，她被这样的爱包围着长大，更明白方知晓那对养父母做的是多么禽兽的行径。 他们或许没有饿着她，没有殴打她。但他们在一个孩子思想还没成型的时候，就给她灌输成年人那些最低级、最卑劣的想法，他们企图让她相信，世上所有一切都是交换，所有一切都可交换。 为了向上爬，为了那些虚妄的掌声和金钱，可以放弃任何东西，包括一个人的人格和尊严。 「要是他们成功了。」方芝道，「他们会彻底毁了方知晓，毁了她的人生和未来，让她只能在烂泥里爬。」 「还好，」方芝笑了笑，继续吃饭，「方知晓很清醒，很勇敢，她逃脱了那个牢笼。」 「嗯。」陈念捏了捏有些颤抖的手，将双手置于桌面下，慢慢地调整唿吸。 从方芝嘴里听到这样的分析，对于她来说，无异于方知着站在她面前，同她开口，说出那些被掩埋的曾经 。 就像一块内里腐烂的疤，揭开了尘封的疮痕，伸进去一把尖刀。 还好，方知晓逃脱了那个牢笼。 还好，方芝现在坐在她对面，自信，健康，快乐。 她说完这些，可以继续安稳地吃饭，静静地同她笑，还要问她，公司到底给人家方知晓开了什么样的条件，能不能帮助人家实现梦想。 陈念的唿吸回归平稳，心里的石头轻飘飘上升。 她同她继续聊下去，两个安然无恙的人，一顿久别重逢的晚餐。 尖刀清除了腐肉，但没有痛感，只有等待新生的开慰。 吃完饭，陈念心下熨帖，四肢也都暖了。 方芝抬手，把自己吃饭时扎起的长髮放下来，那簇紫色非常耀眼，给又乖又甜的长相添了些叛逆。 陈念起身，拿起了两人的包，道：「走吧。」 方芝接过了自己的包：「去哪里呢？」 陈念看着她，方芝的大眼睛忽闪忽闪，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劲又上来了。 陈念挑了挑眉，道：「我看你还是不够累。」 方芝抿抿唇，从包里掏出支口红，补了补唇色：「还可以。」 鲜亮的红唇，带着点果冻的质感，总是会在不经意间就吸引走人的视线。 陈念指挥她：「把外套穿上。」 方芝照做，这个时候倒是挺听话。 两人出了餐厅门，外面冷风一刮，路灯一打，飘下几片雪花来。 车就停在门外，陈念担心方芝冻在外面的那一小截腿，匆匆过去帮她拉开车门，方芝却没有上车。 她停在原地，双手插兜，仰头看着墨一般的天空。 陈念催她：「快过来。」 「不要，」方芝施施然道，「我好久没见雪了。」 陈念只得又到了她跟前，跟她一块，仰头看那飘下来的小雪粒儿。 「这哪里算雪啊，上上周那场才大呢，他们在公司门口堆了三个雪人。」 方芝回头看她，蹙着眉头：「这不是今年北市下的第一场雪吗？」 陈念：「不是，今年冷，这算第三次了。」 方芝一下子失去 了看雪的兴致，她拉住了陈念的胳膊，快步把她拽回了车里。 两人在车内坐定，助理回头问她们去哪儿。 陈念看向方芝，方芝双手环抱在胸前，下巴尖搁在胳膊上：「先去你那看看吧。」 嘿，还先看看。 陈念心里嗤笑一声，觉得如此幼稚的手法，已经无法惊起她心里的波澜了。 她跟助理说：「去我家。」 然后打开手机搜索家附近的酒店，把页面怼到了方芝面前。 「选一个。」陈念道，「这几家都不错，有时候公司来人开会时间晚了，就住这几家。」 方芝顿住。 陈念给她推荐：「这个还剩个大床房，干净，敞亮，内饰是你喜欢的粉色。」 方芝：「我什么时候喜欢粉色了？」 陈念瞄一眼她的头髮：「喜欢紫色了？那咱们选个紫的。」 方芝抿紧了唇，脸上五官凝固成一个八方不动的表情，陈念巴拉拉又说了一堆，态度坦诚，利索大方，一点都没有不舍挽留的意思。 方芝抓过她的手机，随手戳下去，按了预定。 陈念：「……」 方芝：「……」 酒店电话打了过来，方芝拧了拧身子看向窗外，陈念只得接起电话，流水一般顺利地被店员问着订好了房间。 电话挂断，陈念：「……」 方芝：「……」 吃饭的地方离家本来就不远，陈念想着不让方芝折腾，吃完就睡，多舒坦。 现在倒好，两个人莫名其妙地就开始battle，越战越幼稚，真还就让风尘僕僕归国的人，去住酒店了。 车子停下来的时候，陈念道：「那个……」 方芝：「小包我拿着就够了，行李就放车里吧，明天顺便拉到机场，回安良。」
第301页 陈念：「……」 方芝背了白色的小包包，戴上帽子，大跨步地进了酒店。 陈念再看过去的时候，人已经到了前台，开始办入住手续了。 助理站在陈念身边：「那个……行李……」 陈念抬了抬手：「你把车开进去，放停车场，然后回家 休息吧。」 助理：「方老师是不是在生气呀？」 陈念指了指自己的脸：「你看我在生气吗？」 助理：「在生呀。」 陈念：「我为什么生气啊？」 助理：「是啊，你为什么生气啊，方老师为什么生气啊，你两吃完饭不还好好的吗？」 陈念抬手在她脑袋上拍了一下：「回你家去。」 助理揉揉脑袋，走到车门前，又转头沖她道：「方老师真漂亮呀。」 「如果是我，我才不跟这么漂亮的人生气。」 陈念：「……」 大概就是被这群见色忘义的人惯着，所以才让方芝有了这样的脾气。 陈念开始反思自己，反思自己一家，从小到大的教育方向，是不是出了问题。 她再没管方芝，转身往回走，不用带脑子，就进了自己家门。 小小的一室一厅，虽然面积不大，但五脏俱全，什么都有。 装修得也漂亮，卧室里有大大的柔软的床，客厅里有漂亮的舒适的沙发。 方芝要是觉得不方便，她俩不睡一张床也行。 她可以睡沙发，方芝可以把卧室门关上，自己怎么方便怎么来。 陈念站在客厅中央，盯着卧室的方向。 床上是她新换的床单，干净芳香，有漂亮的小碎花。 方芝躺上去，肯定十分漂亮。 陈念心尖开始微微跳动，是久违的一点点激起肾上腺素的紧张。 她不知道自己的犹豫有什么样的结果，因为酒店里的那个方芝，是突然之间脑袋瓜里就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有点陌生的方芝。 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吓得专心思索的陈念一阵颤抖。 等她把手机掏出来，发现是方芝的视频请求以后，那颤抖就像电击一般，快速地迈向了她的四肢百骸。 陈念捂住了胸口，心跳快得真是让她生气又尴尬。 作者有话要说：噹噹当，推荐夹子老师的新文给大家，超甜超好看！！！《请靠我近一点》，by一只花夹子 文案： 路芽跟人网恋了大半 年，等到要奔现了，网恋对象才慌张坦白说自己是个男人。 路芽拳头捏紧了—— 合着对方发来的好听的女声是因为开了变声器！ 被欺骗的感觉让人很不爽，路芽思忖了一番，到对方的小区门口拨了电话过去。 接电话的还是跟之前一样好听的女声：「餵？」 路芽拳头更紧了，稍微压了下自己的声音：「您好，有人为您点了外卖，但需要您到门口来取。」 「好。」 路芽站在小区门外，她也不会做什么，就等着人出来看一眼真面目就走。 但过了几分钟，出现在眼前的是大学时期的专业课老师。 路芽立马恭敬，站得笔直：「桑、桑老师。」 「这么巧，您也住这个小区。」 桑清许看着她，唇边的笑意渐浓：「外卖是你吗？」 第127章 陈念接通了视频。 「餵, 怎么……」 她的话没能问完，因为方芝那边的镜头里只有湿漉漉的地板, 和湿漉漉的脚。 陈念：「……」 方芝的镜头晃悠，时不时便拉起又放下，晃荡的过程中，身体，浴巾，飞舞的水花，要露不露, 还不如全露。 陈念撇开了视线, 脑袋里终于能清晰地反映出那边的话。 「这个水热不了，我放了很久了, 还是凉的, 你看, 连热气都没有……」 陈念斜着眼睛，阻止了她晃悠的镜头：「你别乱动，拍一下开关。」 「哦。」方芝勐地往前一大步。 陈念：「你把水关了再拍，手机要坏掉了！」 方芝：「哦。」 一只光滑的胳膊入镜, 细细的手腕，修长的手指。 陈念：「镜头往上。」 方芝挪了挪。 陈念：「再往上。」 方芝像个呆愣愣的机器人。 陈念：「把那个圆形的按钮按一下。」 方芝：「……」 陈念：「再开水, 往左拧。」 方芝：「……」 陈念：「好了，站远一点, 等水热。」 方芝往后退了几步，镜头里便只剩下了一个哗哗淌水的淋浴头。 方芝没再说话，但也没有要挂断视频的意思。 陈念便只能看着这水慢慢地变热，很快便蒸腾起旺盛的雾气，让整个画面都模煳起来。 「我洗澡了。」方芝道。 陈念：「嗯。」 「你这会睡吗？」方芝的声音掩盖在水声里, 湿乎乎的。 陈念：「我也要去洗一下。」 方芝：「嗯，那……」 她顿住，陈念甚至觉得她下一秒要说的是，那待会见。 方芝：「那晚安。」 陈念心尖轻轻一跳，无法掩盖自己失望的情绪：「嗯。」 视频挂断了，陈念举着手机呆立了好一会儿。
第302页 她想着说不定水又变凉了呢，说不定下水口堵了呢，说不定停电了呢，方芝还是要再打电话过来的。 但好几分钟过去了，电 话没有任何动静。 陈念嘆口气，嘆完了又笑，觉得自己真是幼稚得很。 她回身进屋去忙自己的事，只是进浴室洗澡的时候把手机来电音量调大，放在了架子上。 十五分钟后，陈念正在沖沐浴露的泡沫，手机响了起来。 她调得实在太大声了，浴室又封闭又小，短促的音乐声一响起来，回声四起，震得简直地动山摇。 哪怕有了准备，陈念这次还是搞得心跳加速，手忙脚乱。 她第一反应伸手去拿手机，一股水直接顺着她的胳膊冲过去，吓得她又赶紧缩了回来。 脑子停顿了两三秒才反应上来正常的顺序，开大水，把自己沖干净，捞过浴巾来裹上，把手擦干，这才终于接到了电话。 哦，确切来说，是方芝的视频。 「怎么了？」陈念问。 方芝那边也是刚洗完的模样，头髮还湿着，衣服也没换，脸上没了妆容，干干净净，一双眼睛因为太大太漂亮，总是显得无辜又可怜。 或许她这会本来就无辜又可怜。 「没吹风机，」方芝道，「浴室里没有，外面也没有。」 「稍等。」陈念快步到了客厅，摸出了酒店的卡片和另一部备用手机。 就这么当着视频里方芝的面，快速拨了酒店的服务电话，说明了情况和房号。 方芝：「……」 电话挂断，陈念回到她这边：「好了，马上送上来。」 方芝：「……我想喝果汁，鲜榨无糖的。」 陈念摸出了另外的卡片：「附近有一家，这会应该还没关店，绝对的鲜榨。」 方芝：「……」 方芝看着镜头里的陈念：「是不是我有什么要求你都能隔空解决了？」 「对。」陈念笑了笑，「你在国外的时候我鞭长莫及，到了北市，那可不就我的地盘了吗？」 方芝：「待会有人送吹风机有人送果汁，我觉得不是很安全。」 陈念：「嗯？」 方芝：「视频就不挂了，就这么开着。」 陈念：「行。」 方芝：「你去擦头髮，别感冒了。 」 「嗯。」陈念举着手机，到了镜子前，找了个合适的位置放下。 方芝再没做什么，她蜷腿坐在沙发上，静静地看着手机里的陈念。 刚去e国的时候，她俩联繫的比较频繁，周末会专门约定时间端坐在电脑前，挂个视频。 那个时候相隔太远，通话质量很差，视频总是跳帧，还会延迟，画面也不怎么清晰，两人一人一个大脑袋，一不小心就变成了一堆马赛克。 但不管多难搞，两人都很有耐心。不管说什么，都觉得很有趣。 后来她俩越来越忙，通话的时间越来越短，时不时就会被什么别的事情打断。 再后来，两人约定的间隔期越来越长，偶尔开个视频，再聊起来，会发现对方没有自己，其实也过得很好。 方芝很难形容这种感觉，她曾经觉得她俩必须亲密无间，必须在对方的心里独一无二，事实证明，时间可以改变一切，可以让一个人变得更加成熟，可以让一个人去了解更广阔的世界，去见识更多形形色色的人。 不把一个人绑定在身边，好像并不是那么难的事情。 在互相松垮了的距离里，怎么才能维繫感情，也成了一项重要的人生课题。 还好，方芝并不想维繫之前那样的感情，聪明如她，很快就发现，当她对于陈念什么都想要的时候，反而很难再达成新的关系。 陈念已经习惯了她们之间的相处模式，习惯了她们的亲密。所以哪怕她把暧昧的事情做个千八百遍，陈念也能自如地化解，甚至教育教育她，给她上一堂青少年性启蒙课。 在国外的这两年多，方芝见识了不少爱情故事。 什么样的开端都有，什么样的模式都有，循规蹈矩的，大胆创新的，柏拉图的，只享受身体的。 以前方芝的眼里只容得下陈念，只关心她的情绪爱恨。后来方芝没法把陈念放在眼睛里了，便敞开了胸怀，去关心他人。 顺便观察。 观察，学习，归纳，总结。 然后找出一条，适合她和陈念的路。 爱情之路。 是的，分开没几分钟，方芝就确切地感知到，自己那些翻涌难言的情绪，是因为想和陈念踏上爱情之路。 谈不上感情变质，只是觉得非如此延伸不可。 非如此延伸，才可以更加亲密，才可以光明正大地霸占，才可以把一切未知都排除掉，同这个人，真的一辈子在一起。 如今，手机镜头里的陈念清晰地展现在她面前，她动作利索地擦头髮，低头胡乱地翻出吹风机，然后敷衍地吹了一小会儿。 刷牙，漱口的时候避开了镜头，再回来的时候脸颊红红的，眼睛水汪汪的。 头髮没梳整齐，刘海掉下来有点遮眼睛。 瞄了一眼她，又很快收回目光，拿起护肤水在脸上拍拍拍。 勐地倒多了，水顺着下巴滑下来，滑过脖颈，没进浴袍的领口里。 方芝眨了眨眼，她确切地感受到，陈念不一样了。
第303页 身体变得不一样了，线条更加舒展，轮廓更加鲜明，皮肤没以前那么黑了，估计裹在衣服里面的部分，要更白一些。 性格也有些不一样了，没以前那么话多了，讲起事情来，条理清晰重点鲜明，劲劲的，挂着个小陈总的名号，有种让人忍不住信服的高位者的魅力。 这些变化，算变化，也不算变化。 陈念还是那个人，她终将要与其纠缠一辈子的人，但就像她现在心里那些不可言出口的想法，那些奇怪的让人抓狂的做法，陈念也同样，有了对于她来说，陌生的部分，捉摸不透的部分。 充满吸引力的部分。 方芝喉咙动了动，真有些口渴。 有人敲门，是酒店的服务员。 陈念停下了动作，看向她：「去吧，我看着呢。」 「嗯。」方芝攥着手机，下了沙发，去接了吹风机。 「还要我陪你等果汁吗？」陈念问。 方芝：「嗯。」 两人又这么安静地陪着，等果汁送来。 果汁颜色漂亮，透着清甜的香味。 陈念刚要开口，方芝笑了笑：「就不用陪我喝了。」 陈念 尴尬地别过了脑袋：「那行，你早点休息，那个……有什么问题，再给我打电话。」 方芝问：「什么时间都能给你打吗？」 「当然。」陈念道，「我睡觉不关机。」 坦诚，热烈，这些小小的，让人安心的细节。 方芝真想抱着屏幕里的人狠狠亲一口，真想把她压在床上，对她做些过分的事情。看看那个时候，陈念是不是还对她如此良善地敞开，仿佛把自己的一切，都可以为方芝牺牲。 方芝咬了下嘴唇，用微微的痛感来调和上升的唿吸。 她勾起一个笑容，用轻佻而又招摇的语气问道：「是今晚不关机，还是一直以来就不关机？」 「啊……」陈念愣住。 方芝又问：「翻了那么多卡片，你也有自己的名片了吧，上面是这个号码吗？」 陈念：「……」 陈念没回答，因为答案显而易见。 开着家公司，还是家娱乐传媒公司，怎么可能把私人号码印到公用的名片上去。 那样她还怎么有效关机，怎么用关机来避免直接处理一些人和事，来给自己腾出一些私人的空间。 现在和方芝视频的手机，用的是快要十年的电话号码。 号码还是当年方芝挑的，她俩都能倒背如流。 方芝故意问，就是想让陈念回答，这是属于我们的私人号码，只有在接你的电话的时候，我才二十四小时不关机。 陈念不是不能说，只是在方芝故意逗她的时候，说出来，实在是羞耻得很。 她捏了捏拳头，梗着脖子，最终迴避了这两个问题。 「明天带你去我公司转转。」陈念道。 「好啊。」方芝爽快答应，露出一个浅浅的酒窝。 「晚安，早点休息。」陈念说得匆忙。 「晚安。」方芝甜甜地道，在视频挂断之前，看到了陈念通红的耳尖。 作者有话要说：不要再问她俩什么时候谈恋爱了，她俩现在难道没在谈恋爱吗？【二二歪头】 第128章 第二天一早, 陈念便出门採购，买了新鲜的食材, 做了早餐。 她的厨艺还是那么拉垮，但简单地切切拼拼，搞个三明治，煎个鸡蛋，还是可以的。 为了方芝的不方便，她没有叫方芝来家里吃，只跟她发了消息, 问要不要送餐上门。 方芝果然已经起了, 回她道：【那就谢谢了。】 还那就谢谢了，陈念嘴角扬起笑了笑, 带着吃的喝的进了酒店, 在酒店前台惊奇的目光里, 进了电梯。 到了目的地，抬手敲门，陈念原本打算像个外卖小哥一样，送了就撤。但门被打开以后, 方芝没有接她手上的东西，反身就又往里走了。 陈念透过敞开的门缝, 看到了她塞着牙刷，鼓鼓的腮帮子。 方芝回到了洗手间, 陈念只得进了门。 房间里其他地方都很整洁，只有床上有些乱。 被子乱卷着团成一团，床单跟波浪一样起着纹路，床中央空出来的大片位置瘫着几件衣服。 陈念放下早餐，驻足看那几件衣服。 方芝从洗手间出来, 揽了揽垂下来的长髮：「选哪个？」 陈念问：「今天穿的吗？」 方芝：「嗯。」 陈念指向米黄色的长毛衣裙：「穿这个吧，配打底裤靴子，再把昨天那件羽绒服裹上。」 毛衣裙是真的长，到小腿中央，陈念还让她配靴子。 就是想把她裹个严严实实，一点都不露。 方芝坐到餐桌前，打开了陈念带来的饭盒，双手捏着三明治，小小地咬了一口：「去你公司呢，公司里肯定开着暖气吧，穿这样会热。」 陈念：「热就把外套脱了，我帮你拿着。」 方芝：「脱了外套也热，这个……」 陈念突然弯腰，把她床上扔的其他衣服整整齐齐地叠起来，放到了一边。 方芝：「……」 陈念：「今天零下，很冷。」 方芝：「……」 陈念：「既然它在床上，就说明它在选择内，既然你问我的意见，那它就是最终选择。」
第304页 方芝的三明治 已经啃了一半：「我没意见。」 陈念转身，看向她：「你明明刚还有意见。」 方芝笑起来，指尖沾上了点番茄酱，她轻轻地嘬了一口：「我跟你开玩笑呢。」 陈念的视线在她手指上飘了一圈，人又转了过去：「那个，你吃，我……」 方芝：「你还要准备什么吗？我们今天不是就去你公司转转，然后就要回安良了。」 陈念抬腿去了沙发跟前，一屁股坐下：「我在这儿等你好吧。」 「好。」方芝笑得像只得逞的狐狸。 房间里安静，只有方芝吃东西时偶尔的动作声。 她不再说话，陈念总觉得也不该在这个时候打扰她，于是拿起桌上的杂志，随手翻了翻。 氛围莫名地奇怪，杂志上的东西并没有进入到陈念的脑子里，方芝这后半程的早餐吃得十分之慢，磨磨蹭蹭，好像在品味什么人间难有的珍馐美味。 陈念往过扫了几眼，方芝的睡衣特别地简单，下摆不及腿弯，她又坐在高脚凳上，翘着二郎腿，于是那裙边又往上提了提，堪堪盖住重点部位。 晨光透过落地窗，洒在她的皮肤上，姿态慵懒，却极具诱惑。 极具……诱惑。 陈念脑袋里冒出的这个词，让她真想扇自己一巴掌。 怎么就这么得浮想联翩，怎么就这么得猥琐。 方芝好不容易吃完了东西，又开始慢悠悠地喝豆浆。 杯子里明明插着吸管，她非得把杯盖掀开，端着喝。 豆浆沫沾到了唇边上，便伸出舌尖来舔(更多小说加群7 12273271）一舔(更多小说加群7 12273271）。 陈念：「……」 陈念往后，将自己深深地摔进了靠背里。 她把一旁的抱枕扯过来，杵在她可以望向方芝的视线里，然后仰头，将杂志扣在了自己脸上。 好了，视界清静一点了。 但脑袋里乱七八糟，很快就想到了别的地方去。 关于方知着的，很多微小的细节和记忆，有时候她觉得自己已经忘得差不多了，却在这种时刻，清晰地像是电影慢镜头。 没有工作赋闲在家的时候，方知着并不是特别 喜欢外出旅行，窝在家里休息是她的第一选择。 这个时候，她就会心情大好，慢悠悠地做一顿饭，起得早了就是早餐，起得晚了就是午餐，然后两人围着餐桌，慢慢地吃，细细地聊。 聊到有的话题，方知着就会突然不安分起来，脚上的拖鞋滑落下去，脚尖轻轻地蹭在她的小腿上。 凉凉的，会蜿蜒向上，像条引人犯罪的小蛇。 陈念压根经不起她任何的勾引，在安全无虞的环境里，陈念压根也不必去压抑自己被勾引后的任何反应。 她只需敞开自己，满足方知着，也满足自己。 唯一需要掩盖的，也不过是被撩到心动过速时，红起来的脸，或者耳尖，或者身体的其他部位。 啊……陈念在杂志下，欲哭无泪。 她的四肢都在发热，但她的身体像个咸鱼一样，瘫在这里。 也只能像个咸鱼一样，瘫在这里。 轻飘飘的动作声，轻飘飘的美人到了她跟前。 她抬手扯掉了陈念脸上的杂志，对她道：「我吃完了，走吧。」 陈念揉了揉脸，打挺起身：「走。」 方芝：「诶诶，我还没换衣服呢，我意思你可以准备一下。」 陈念垂头看了看自己，穿得整整齐齐，最多也就是出门前拿个外套，有什么好准备的。 方芝的脚步声快速到了床边：「那我就穿你选的这件毛衣了啊。」 陈念呆立在原地：「嗯。」 方芝：「如果被你们公司的人说我土，你要负责哦。」 陈念：「不会，你穿什么都好看。」 方芝：「哎呀，这个毛衣太长了，套不下去了……」 陈念：「……」 方芝：「陈念你帮……」 陈念：「自己穿，用力套，加油！一二！」 方芝：「……」 房间里静默了两秒钟，方芝大笑起来。 她笑得可真快乐啊，笑声闷在衣服里，像只哼唧的小猪。 毛衣可算是穿好了，小猪笑着道：「哎这个打底裤也好难穿啊，好紧啊，勒得我……」 陈念往前几步， 脚把地板踏得嘎嘎响，伸手去拿外套的动作也十分大力，造出一系列的响声，盖住了方芝的嘟囔。 「好了好了。」方芝揣着小包到了她跟前。 陈念把她的外套取下来递给她，面无表情地出了门。 方芝搭着外套，直到快出了酒店才套上。 大冬天的，大家基本都穿的深色的衣服，只有她从内到外都浅浅嫩嫩，自带光芒。 陈念道：「从小路拐过去，十分钟就能走到，看你冷不冷，冷的话我们打车，也是十分钟。」 「不冷。」方芝摇头，「穿成这样怎么还冷嘛。」 陈念转头看她，毛衣是高领，羽绒服有毛领，方芝的小脑袋被耷在后面的帽子遮了一大半，看着是挺暖和。 陈念抬手，把帽子掀上来，盖住了她脑袋。 「喂，看不清路了啊！」方芝喊。 陈念抬手，抓住了她一点衣袖：「放心，我拉着呢，撞不到。」
第305页 方芝仰头，努力把那大帽子往后蹭了蹭：「我今天都没化妆，会不会给你丢人呀？」 陈念看了眼，方芝抻着那张干净透亮的脸，眼睛明亮，睫毛忽闪，唇色自然水润，粉粉嫩嫩，是可以直接拉去拍护肤品广告的好状态。 「明知故问。」陈念道。 「我明知道什么呀？」方芝眼含笑意。 陈念把她的帽子拉过来，将人盖了个严实。 方芝又是一阵乐，好像逗她就是天底下最快乐的事情。 陈念真是不好下决断，分开这两年多，方芝是长大了，还是变得更幼稚了。 十分钟的路程，走得甚是艰辛。 等进了公司所在的写字楼，方芝却突然变得安分起来。 她掀掉帽子，理了理头髮，嵴背笔直，走姿端正，一点都没了刚才走两步就要撞一下陈念那歪歪扭扭的样。 陈念看了她一眼，方芝冷着脸，像早上没吃饱似的。 陈念刚想开口说话，有人到了她身边，是公司里的小助理，最近负责给大家买咖啡。 「陈总，」小助理扬着声音道，「早上好哇！」 「早上好。 」陈念伸出手，「我帮你拿点……」 「不不不不。」小助理绕了个圈拒绝了她的帮助，两手提着装了足有十几杯的咖啡盒子，稳稳噹噹，「苏总说了，要锻鍊臂力，这样打字才能更快。」 陈念：「……」 小助理看向陈念身边的方芝，愣了愣，而后一个大鞠躬：「方老师，您好啊。」 「你好。」方芝温柔地笑了笑，是最良善，最大方，最亲切的表情。 陈念抿抿唇，憋住了笑意。 小丫头片子，还挺有明星包袱。 三人进了同一部电梯，小助理用力地往前站，生怕自己手上提着的东西蹭到了两人衣服。 陈念只能往后缩，她怕自己往前一步，小助理就奔到电梯外去了。 方芝同她在一条水平线，姿态高冷，如天山雪莲。 陈念看着光滑的电梯轿厢上反射出的两人的身影，想笑又不敢笑。 出了电梯，小助理跟她们再鞠个躬，飞快地熘了。 陈念带着方芝进了自己的小公司，两人一路从办公区穿行而过，收穫了满满的视线。 因为陈念之前强调过，在工作时间，她来公司，其他人没必要和她打招唿。 于是这种时刻，她们便只能一起接受目光的洗礼，有的人眼神痴呆，有的人惊得大张着嘴，还有人捂住脸不敢让自己叫出声，眼睛里水光潋滟。 陈念偏了偏身子，凑近方芝耳边，道：「刚才那个快哭了的双马尾是你的迷妹。」 方芝往后转头：「嗯？」 陈念赶紧拉她胳膊：「别打扰人家工作……」 但她话说得迟了，方芝已经准确找到了人，报以一个温柔甜美的微笑。 「啊——」压抑的尖叫声，像只濒死的鹅。 「餵……」陈念轻声笑她。 方芝回过了头，也对她笑了笑。 「大明星我被你击中了。」陈念做作地捂了捂胸口。 「小陈总。」有人叫她。 陈念转头，看到了迎面过来的苏青奕。 她今天穿了条大红色的裙子，前凸后翘，身材傲人。 配着染成茶色的长捲髮和烈焰红唇，十分有总经理的气势。 反正比一身休闲装的陈念有气势多了，陈念就喜欢她这样，看着气场十足，精明能干，一打照面就会让人产生对强能力者的信赖感。 「这是苏青奕苏总。」陈念对方芝道，「我之前跟你说过。」 方芝点了点头，苏青奕倒没有让陈念帮着介绍自己，已经笑着走到了两人面前，朝方芝伸出手：「可把你给盼回来了。」 方芝握住她的手，挑了挑眉：「盼？」 「是啊。」苏青奕热情地道，「自打我进公司第一天，陈念就跟我说，一定要做好准备，因为我们将来可是要成为方知着背后的女人。」 苏青奕跟在两人身边，带着她们往里走：「这个任务很艰巨啊，不过还好，这两年我们运气不错，见微也发展起来了，有跟您谈条件的资本了。」 方芝看向陈念，轻声道：「你想跟我谈什么条件啊？」 「现在不急着说这个，我们今天来就是逛的。」陈念转移了两人的话题，抬手推开了身侧一道门，「看，这是我们大会议室，新人培训啊，周会啊，都会在这里进行。」 方芝探身看了看：「漂亮。」 陈念笑着道：「好看吗？」 方芝：「好看，没有那些奇奇怪怪的标语。」 陈念乐得不行：「我们公司不兴这个，口号喊得再响亮，也得看实绩对不对。」 苏青奕推开了另一道门：「这里是我们的实绩。」 实绩在正厅里，有一整个展示的空间。 墙上挂的都是公司签约艺人的照片，以及他们的剧照，专辑照，颁奖典礼照等等等等。 平日里有外人过来才会从正厅进，刚才进来的门属于内部员工通道，更快捷，更方便。 「我们先不用……」陈念话没能说完。 方芝已经一脚跨进去，仰头看那些照片。 「你们签了盘梯，整个乐队？」 陈念只得跟上去：「嗯，刚签没多久，他们之前不是闹解约嘛，还蛮麻烦的。」
第306页 「《大吉大利》 是你们……自制剧？」方芝笑着，「你都没跟我说。」 苏青奕接上话：「这个不怪念念，她那段时间忙，这个项目是我跟的。也不算自制，算联合制片。」 「嗯。」方芝点点头，夸了句，「你们真厉害。」 这话落在陈念耳朵里，怪怪的，不像是夸。 接下去的十来分钟时间里，方芝仔细看完了展示墙上的每一张照片，适时发问，苏青奕即时讲解。 两人一来一往，聊得挺好。过了这个大厅，苏青奕已经在邀请方芝去她办公室喝她那高贵的手磨咖啡了。 陈念拦住了她：「青奕，你去忙吧，不用管我们。我今天就是带她转转，我们待会就回去了，还要赶飞机。」 苏青奕看向方芝，笑笑：「好，那我就不管你们了啊，这个点的确还有一大堆的事。」 「嗯，苏总你忙。」方芝点点头。 苏青奕要走之前，突然又顿住了脚步，她回身到了方芝跟前，笑着道：「一定别忘了去念念办公室，比这里好看多了。」 陈念：「你赶紧走赶紧走，活不够我让小王把上季度……」 苏青奕快速撤退，连话都没让陈念说完。 四下里安静下来，方芝看向陈念，清清淡淡道：「办公室里有什么啊？」 「没什么。」陈念抬手唿了唿，「哎，今天暖气打得是有些高啊。」 方芝：「做贼心虚的那种热吗？」 「我在自己公司做什么贼！」陈念委屈得很。 方芝抬脚往前走：「那走吧，去陈总办公室。」 陈念追上去：「我觉得我们可以先去别的地方，最后在办公室里休息一会儿，你说是不是这个理，不然岂不是白走了很多路……」 方芝停住了脚步：「那间？」 陈念抬头，有些恨公司里的标志做得这么明显。 方芝再没管陈念，大步朝前走去，方向明确，气势汹汹。 陈念小跑着追过去，快到跟前，却又定在了原地。她脑袋有些懵，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是跟上去比较尴尬，还是站在这里观望更加尴尬。 犹豫间，方芝已经推开了门。 陈念下意识捂住了脸，从手指缝隙间看到了方芝惊讶的表情。 房间里有什么，陈念再清楚不过。 不过是方芝的大幅照片，比大厅里挂的任何一幅都要大，仿佛方知着是他们见微的当红一姐似的。 第129章 方芝驻足在门口, 欣赏了许久。 陈念办公室光线充足，明亮干净, 几大盆绿植枝繁叶茂，欣欣向荣。 有办公桌，有沙发，有书架，书架上摆了不少模型玩具。 整体装修用色简单，自然清新，看着便让人觉得舒服, 没有普通办公室那种沉重压抑感, 更像是家里的书房。 特别是配上墙上的大幅照片。 哪有人把巨大的人像挂在办公室里，就在办公桌正对的面, 几乎占据了一整面空白的墙。 照片里还不是本人, 是三年前的方知着。 应该是某次商业拍摄, 出图以后，陈念直夸好看。 方芝当时觉得陈念只是客气，毕竟给她拍出最好看照片的人，永远都是她陈念自己。 但如今方芝觉得, 大概是真心的夸奖，比黄金白银还真。 照片里的方知着神色冷清, 望向镜头的目光仿佛在说，我与整个世界都无关。 是一部分的方芝, 但不是常态的方芝，特别不是面对陈念时的方芝。 方芝挑了挑眉，觉得有些吃味。 她欣赏完了房间，也欣赏完了照片，侧身靠在了门框上, 欣赏不远处呆站着的陈念。 陈念杵得像棵板正的树，四肢肉眼可见地僵硬。 她正侧头看着窗外，散下来的头髮遮住了大半张侧脸。 方芝不说话，静静地等待鸟儿自己回归。 窗外实在是没有什么好看的，陈念的脖子也是真的僵，再不转过来，她觉得自己要变成一尊雕塑，再也回不来了。 陈念挪了挪步子，假咳了一声。 「那个……」她抬手胡乱地动了两下，「办公室看了，我们，我们去看看茶水间吧。」 方芝勾起唇角，笑着看她：「茶水间有什么好看的？」 陈念：「哇，新买的咖啡机，洋气得很。」 方芝：「苏总都说了，最好看的在你办公室里。」 陈念：「我……」 方芝：「难道你办公室里的不是最好看的？」 陈念：「……」 嘿，还真是死亡 提问。 她办公室的确是最好看的，她办公室里的东西也是最好看的。 这事非要说，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她带方芝来公司，也没打算瞒着她不让她进办公室。但……但不知道怎么着，哪哪都不对劲，苏青奕的提醒更不对劲，如今两人的站位，和情绪，真是不对劲到了极点。 年会上能随便当着全公司的面上台跳舞的人，这会热气上头，觉得往前去一步都很艰辛。 她又一次呆住，连说什么都不知道了。 方芝转身，进了她办公室：「我累了，在你这儿休息会吧。」 陈念彻底失败，等了几秒钟，没见方芝再出来，只得磨磨蹭蹭地往前走去。
第307页 进门的时候，方芝正坐在她的办公桌前。 滑动的办公椅被方芝玩得像个划船，她哧熘滑出去，哧熘又滑回来，歪着脑袋盯着对面的墙。 「我在你心里是这样吗？」方芝突然问。 陈念身子微微一颤，转头去看墙上的照片，呆呆地回答：「好，好看啊……」 方芝看向她：「你喜欢我这个样子吗？」 陈念快步往前走，拉开冰箱拿了瓶饮料，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 拧开瓶盖灌了好几口，大冬天的，冷得从内到外都透凉。 身体里那些让人焦躁的热度，也下去了不少。 陈念找回自己的声音和逻辑，扯出一个大方的笑容：「不都是你嘛，你很上镜，拍的照片都很好看。」 方芝：「照片好看还是我好看？」 陈念：「拍你的照片好看。」 方芝：「好看也不至于一张照片挂两年啊。」 陈念：「不是一张……」 勐地顿住。 方芝一下子笑起来，她站起了身，朝陈念走过来：「不是一张？」 陈念握着饮料：「啊……」 方芝到了陈念面前，俯身撑在她的沙发扶手上：「也就是说你挂过很多张我的照片咯？审美疲劳了就换一张？」 陈念：「……」 方芝却压根不用她回答，她自信满满，眼睛亮闪闪：「其他照片呢，我看看。」 陈念：「 ……」 方芝：「你不给我看，我就把你照片列印出来，挂我床对面。」 陈念勐地抬头看她：「！！！！」 方芝：「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陈念一把拨开方芝，从沙发上跳了起来：「姐，我错了。」 她往办公室里套着的休憩小内间走去：「都在这里都在这里，你看你看。」 反正已经看到一张了，反正已经猜到了，已经失去的东西，不用拿未来来交换！ 方芝跟在她身后，脚步轻快地过来。 陈念进了内间，从衣柜里拉出个大盒子，盒子里一卷一卷放着的，就是方芝的照片。 「都在这里了。」她老实交代的样子像是认罪的犯人。 方芝倒没急着去看那照片，她仰着脑袋，四下里梭巡这个小套间。 里面只有一张床，一个衣柜，和一个床头柜，四下里的墙面干干净净，连贴过东西的痕迹都没有。 「怎么没在这里贴？」方芝问。 陈念：「？？？？」 方芝：「贴这里不比贴外面方便多了，贴这里我都不一定会发现。」 陈念：「我没必要偷偷摸摸！」 方芝看她：「光明正大咯，我又不是你们公司的签约艺人，搞那么大的海报，人家来跟你谈生意，一看，哇，这个美女好符合我们的角色要求，问你要人怎么办？」 陈念瘪嘴：「来人一般都在会议室。」 方芝：「那公司同事呢？」 陈念：「同事看见了就看见呗，谁工位上还没贴几张喜欢的明星照片了。」 方芝：「……」 这还，说得挺有道理。 所以她对于陈念来说，就只是贴在工位上的明星照片咯？ 方芝也瘪嘴，她走到陈念身边，把那些海报拿出来，一张张地摊到了陈念的大床上。 心里某个点舒服多了，照片有高冷的，甜美的，仙的，俏皮的，什么风格什么时期的都有，占比最多的是她笑着的。 要说她对谁笑得最多，那必然是陈念。 整个床都摊满了，厚厚地叠了几层。 方芝直起身子，双手环胸看着这些照片：「要不要我给你签个名啊？」 陈念：「啊？」 方芝转头，朝她轻轻地挑了挑眉毛：「难道你不想要你喜爱的明星的亲笔签名照吗？」 陈念愣了愣，哈哈哈地笑起来。 「我没，没那个必要……」她笑得自己脸发红，「我随时能跟你发消息呢。」 「但不能随时见到我对不对？」方芝指了指床，「所以就看照片。」 陈念：「……」 方芝笑了笑，语气挺温柔：「现在好了，你可以随时见到我了。」 透过百叶窗的阳光一半落在方芝肩上，一半落在床上的照片上。 内间的空间本来就不大，现在，被方知着填满了。 陈念仍然觉得不好意思，但被充实的满满的舒心感，却让尴尬都消散了。 其实在方芝面前丢人有什么呢，最多也就是被她笑笑。 她不会误会她，更不会讨厌她，这只不过是平淡生活里，一点能挑逗起人情绪的快乐小事罢了。 「嗯。」陈念点了点头，没忍住道，「你回来真好。」 「嗯。」方芝应她，垂在身侧的手蠢蠢欲动，最终还是忍住了，没有上前去给陈念一个亲密的拥抱。 因为此后，每一个拥抱，每一次的身体接触，视线交缠，都要有它的目的，它的作用。 物以稀为贵。 方芝收拾了床上的海报，没有在这空间里多停留，回到了外间。 有人敲门，急匆匆的，说找陈总。 大概是出了点什么紧急事件，苏青奕已经在会议室里了，陈念看了眼时间，方芝道：「来得及，你先去。」
第308页 陈念去了会议室，临走之前拿了一堆吃的喝的，放到了她面前。 方芝其实哪能吃这么多，随着年龄的增加，维持体重成了一件要刻意留意的事情，不必要的吃喝，她一下都不会碰。 比如，陈念不在时的吃喝。 办公室里静下来，方芝待着无聊，起身出了门。 公司里还有很多地方没看，这里是陈念这几年夜以继日拼出来的心血，方芝是想好好看 看的。 熘达着，就到了陈念说的茶水间。 茶水间面积不小，还不止一个，像一个个小厨房。 方芝正要推门，里面有人影晃了晃，两个人在聊天，话里夹杂着熟悉的名字。 「陈总到底和方知着什么关系啊？今天来的真是方知着吗？」 方芝驻足，既然是说她和陈念的，那就由不得她偷听了。 「是啊，但我没看到。万万激动得要死，群里都被她刷屏了，肯定是了。」 「你知道陈总办公室里挂着方知着照片吗？」 「知道啊。」 「那你知道陈总压了好几个项目，就为了等方知着回来吗？」 「艹？还有这事？」 「之前那个正剧，女二号，本来是我们组接触的，公司里这么多女艺人，给谁都成，结果资料交到陈总那里去，就没音讯了。」 「可能给别人了吧？」 「给谁？能给谁？我把有档期的都查了，谁都没接这活。好好的机会就这么没了？关键是苏总也没说什么，苏总那蚊子腿上都要啃肉的性格，你信她会放掉这样的资源？」 「你这么说倒的确……」 「还有那啥的代言，传了那么久，现在还没宣。」 「卧槽，这也给留着？」 「拿着当签约的大礼呗，虽然这两年人家跟消失了一样，但回来了就是知名童星啊，就有人当菩萨供着呗，命好，命好啊，没办法。」 「其实我觉得这也难怪，之前方知着的事你知道吗？有一次传说她有男朋友，结果人家不仅是女生，还是妹妹。我那天刷论坛看到照片了，那妹妹就是咱陈总。」 「是妹妹啊。」 「对啊，估计是什么远房表妹吧。」 「我怎么觉得没这么简单呢，我对我亲妹也不可能这么好啊，我现在甚至觉得，陈总开咱们公司，签那么多艺人，就是为了给方知着备着，给她搞资源，等她回来了，整一发大的，直接捧上王座。」 「你这个想法有点刺激啊。」 「今天不就带来公司了吗 ？我没记错的话，她昨天才回国的吧，昨天回来，家都不回，一大早就来咱们公司，这是把咱们公司当她家了啊。」 「啊这……」 「你跟不跟我打赌，很快，方知着就会签进咱们公司，用大价钱，最大的价钱！到时候咱们手里的资源都得往过流，血雨腥风的日子要来了……」 「怎么赌，赌什么？」 「签约时间，最多两个月内，还有bt的代言，绝对是她的。我赢了你就把方程的名单给我一份。」 「啊你也太贼了吧，那我干脆赌她一个月就进公司呢，我赢了你请我吃饭一个月……」 方芝挑了挑眉，到这里，就没什么好听的了。 她离开了茶水间，到了会议室外，有人急匆匆出来，不小心撞到了她身上。 「啊，方老师。」女生一脸惊吓。 「还得多久？」方芝问。 「这个我不清楚。」女生道，「方老师你要等陈总吗，请跟我来，到这边休息一下。」 「不用了，谢谢。」方芝笑笑，「我去她办公室等她。」 女生：「啊，好。」 方芝路过了会议室，里面帘子拉得严实，看不见也听不见。 她有些好奇，因为她很难想像，陈念作为小陈总，到底什么样子。 在茶水间里偷听到的，小陈总的样子，真不像陈念的样子。 自私自利，以公徇私，为搏美人一笑，可以烽火戏诸侯。 但要说那些事，放到了方芝身上。陈念可以为方芝做到什么程度，又好像，也不是不可能。 这公司，本来就是为方芝开的。给她揽再多的资源，都在陈念的情理之中。 方芝回到了陈念的办公室，再一次坐上她的座位，面对她的照片，胸口发热的感觉，有增无减。 陈念怎么就那么爱她，她怎么就能够得到陈念如此无欲无求的爱，像家长，像导师，像最铁的朋友，像最狂热的崇拜者。 陈念做了那么多，方芝但凡想多给她一点，她却唯唯诺诺地推着，说不要，不要。 是真不想要吗？ 如果把一切过往 ，一切恐惧都清除了，还不想要吗？ 在可以赶到飞机的时间内，陈念回到了办公室。 大冬天的，她忙得浑身散发热气，推门进来拿公章盖了两个文件交给身后的人，然后抬头便对方芝道：「走，赶飞机了。」 方芝轻轻地应她：「嗯？」 陈念几步到了她跟前，抬手抓住了她胳膊：「快，要来不及了。」 方芝眨了眨眼：「如果你忙的话，我自己可以回去的。」 陈念：「不忙，公司里的事有青奕就够了。」 方芝：「你要我吗？」
第309页 陈念愣住：「啊？」 方芝看着她，很认真：「见微要签我吗？」 第130章 「签啊。」这下陈念没犹豫, 回答得特别斩钉截铁，「只要你看得上, 立马就签。」 方芝笑了笑：「什么条件签啊？」 「最好的条件。」陈念怕赶不上飞机，还是把人拽出了办公室，「具体的咱们路上慢慢说。」 方芝跟在她身后，看她的头髮随着走路的动作一抖一抖的，心里也微微地颤抖。 方芝被拽到了车上，司机还是昨天的小助理，看见方芝还是畏畏缩缩的, 急匆匆跟方芝鞠了个躬：「方老师好。」 「你好。」方芝上了车, 问陈念，「你平时怎么跟别人说我呢？」 「啊？」陈念被她这问题搞得有些摸不着头脑, 「你指的是……」 「比如……」方芝抬了抬下巴, 指了指司机的位置。 「啊, 那倒也不会说太多。」陈念垂下视线，挺不好意思，「就……说说你的歌好听，戏好看呗。」 「人好处吗？」方芝问。 陈念：「好处啊当然好处, 亲切善良，活泼可爱。」 方芝突然扬声道：「亲爱的, 听到了吗？」 这一声亲爱的，把车里的人都叫懵了。 小助理正在上坡, 发觉方知着可能叫的是她，车子一卡，差点熄火。 半晌，没见陈念回应，她才敢试图接话：「我, 我不偷听的……」 方芝：「车里这么大点地方，你光明正大听。」 小助理不知道该说什么：「啊，啊……」 方芝：「你们小陈总说我特别好处，亲切善良，活泼可爱。」 小助理：「是，是……」 方芝往前探了探身子，轻轻在驾驶位的座椅上拍了一下：「所以你不要紧张啦，我真的很好处，不吃人。」 小助理一口气提起又放下，放下又提起，更不会说话了。 方知着的声音就在她耳边，温和好听，带着笑意，好像是故意逗她的，又好像是在认真做出承诺。 她的脸一下子变得爆红，不知道自己何德何能，值得方知着这么在意。 她毕业时间不长，进见微的时间才半年， 说是小陈总的助理，其实跟干正事的大助理一点儿都不沾边。 她每天的工作就开开车，整理整理文件，然后在公司的小群里聊聊天。 群里有很多传说，到底是娱乐公司，八卦都比别的地方精彩。 关于方知着，这半年她听了不少，最多的就是猜测她什么时候回国，而回国以后会发生什么，大家都秘而不宣，只发一些「你懂得」的含义深刻的话语。 小助理不笨，她靠女人的直觉判定，方知着回了国，见微便是翻天覆地，改朝换代。 以小陈总和方知着的关系，方知着明面上是他们的意向艺人，实际上堪比见微老闆娘。 毕竟，见微知着，你看看这名字，要不是故意的，那就是天意。 所以昨天知道自己要跟着小陈总去接的人是方知着后，她的心里就整一个哪咤闹海，没安稳过。 小陈总去得那么早，等了那么久，她都快睡着了，终于看到了那个传说中，惊为天人的方知着。 漂亮，是真的漂亮。 不仅漂亮，还有凌厉的气质，不是那种普通的明星，是那种一看就自己要当老闆的明星。 小陈总和她车上聊的都是些私人话题，看似漫无边际无关紧要，实则每一个字都透露着两人的亲密。 今天，方知着又巡视了他们公司，简直每一步都佐证着群里的猜测。 小助理收紧了唿吸，开这趟车，简直把心捏在掌心里。 怎么可能不紧张，但她的紧张竟然被方知着注意到，还被提了出来，还专门地问了小陈总来解释，这……这真是……让她更紧张了。 她张了几次嘴，也只能冒出一个「嗯。」 陈念开口道：「你别逗她了，她开车呢。」 「嗯。」方芝还是笑意满满，「不打扰你啦，专心开车哦。」 小助理疯狂点头。 方芝回身，身体擦着陈念，回归了自己的座位。 陈念被香味侵袭，无法动弹。 方芝：「让我想起一个人。」 陈念：「嗯？」 方芝：「乐乐， 石乐乐。」 陈念噗地笑出声：「最近有跟她联繫吗？」 「好久没联繫了，她还挺忙的。」 「嗯。」陈念对这些事比较清楚，「她这两年还不错，稳步上升，路人缘很好。」 到底是娱乐公司的老闆了，陈念说起艺人来，头头是道。 车上不方便谈别的事情，方芝便干脆跟她聊八卦，问问这个问问那个，光是听陈念叨叨叨地说话，就让她觉得心情愉悦。 等到了机场，准时上了飞机，四下里没什么人，这才说起了正事。 为了给方知着回国造势，一举拿下成绩，奠定好基础，陈念的确为她准备了不少资源。 有方芝偷听到的，更有很多方芝没偷听到的，林林总总，够她高枕无忧地在国内娱乐圈混三年。 公司里的猜测倒不算错。 陈念说的激动，仿佛这才是她创办见微的伟大蓝图，她甚至连哪一部剧能拿到什么奖都算好了，给她开出的分成比例更是高得惊人。
第310页 也就等于刨除了各方成本，剩下的一分不要，全给了方知着了。 方芝起初听得得意，得意自己在陈念心里有这么重要的位置。 但很快，那些得意就消散了，剩下了难以名状的复杂情绪，心疼，担忧，自责，难过。 离开的时候，她期望陈念能够调整好状态，过自己的人生。 现在回来了，陈念状态看着是很不错，但她把好不容易独立出来的人生，又一股脑，交到了方芝手上。 这种全然的付出，让方芝觉得自己那一点自私都无处安放。 她沉默许久，道：「我觉得这样不太好。」 「啊？」陈念愣了愣。 方芝随便挑了个点来说：「就，走这种路线，太依靠投入了。」 「你不喜欢我们可以换个方向，这些不急，慢慢来。」陈念道。 「嗯。」方芝转头看向窗外，「慢慢来吧。」 陈念安静了下来，两人默契地沉默了一会儿，再开口的时候，便没谈工作上的事了。 飞机落地，更是不会再有聊工作的机会。刘春花和陈 军杰就在出口等着，心心念念，终于把两个女儿盼了回来。 方芝同他们热情拥抱，叔叔阿姨叫得亲切，言语动作也十分亲切，亲切到刘春花都觉得脸红，一点儿都没了和陈念见面时，那有点陌生的尴尬样。 陈念站在三人身旁，摸摸自己的鼻尖，觉得欣慰，又觉得有些不爽快。 刘春花把时间安排得满满的，今天在家里吃饭，明天去庙里还愿，后天回家看下爷爷奶奶，大后天那必须排外公外婆。 方芝全都一一应下，乖巧听话得不得了，让干什么就干什么，跟家长待一块的时候绝不玩手机，永远都笑呵呵的，没一点儿脾气。 陈念跟着她，都觉得压力大。这人大概是两年半没回国，打算把欠下的债都一口气孝顺了。凭一己之力，在这个年节里，把「好孩子」的标准直接拉到了让普通孩子遥不可及的水准。 初五，终于歇了下来。 爸妈还要去走两趟亲戚，陈念和方芝躺在家里休养生息。 「以后咱别这样了，行吗？」陈念真心地劝。 「我也不是年年都这样。」方芝脸上敷着面膜，说话嘴巴都不带动的。 陈念：「那您明年还这样吗？」 方芝：「看情况吧，未来的事谁说的准呢。」 陈念：「大伯母那脸色，你看到了吗？比锅底还黑了。」 方芝：「谁让她非得拿她儿子来跟你比，结婚生崽就比你强了？真是好笑。去年不还求着阿姨给她儿子安排工作，要是没你，我看他那崽能生都不能养。」 陈念看她顶着面膜说这话，忍不住笑起来。 这场景是真的可乐，一个长得跟仙女似的大明星，说起这些家长里短来，牙尖嘴利斤斤计较，记仇得很。 「那不就因为没什么能比的了吗，从小到大的，自从你来了我们家，哪年pk她不是惨败而归。」陈念挺感慨，「也就儿子结婚早，今年生了个崽，能拿出来炫耀炫耀。」 方芝：「有什么好炫耀的，好像谁不孕不育似的。」 「哈哈哈哈哈哈……」陈念笑得肚子疼。 方芝突然转过了脸， 看她：「你想要孩子吗？」 陈念笑声顿住：「聊这话题有点早吧？」 方芝坐直了身子，挺认真：「你想过自己以后有孩子的生活吗？」 「没想过。」陈念道。 方芝：「为什么没想过，不喜欢孩子吗？」 陈念：「跟我没什么关系，所以谈不上喜不喜欢。」 方芝：「那结婚呢，你想过结婚吗？」 陈念把嘴闭上了。 她想过结婚，但不是像方芝说的那样，跟个男人结婚，然后组建家庭生孩子养孩子。 在她与方知着情深意浓的时候，她曾经思考过用婚姻的契约来将两人绑定，达成更为稳定的关系。 但后来她发现不太有这样的必要，因为她们已经成为了更稳定的关系，她们互相信赖，深爱对方，根本不需要什么世俗的约定和束缚。 方知着曾给过她无需多想任何的安全感。 陈念停顿了这两秒钟，方芝突然起身，把面膜揭掉，扔进了垃圾桶：「差不多了，我去洗脸。」 「嗯。」陈念应声，顺利逃过这话题。 方芝进了洗手间，门铃响了起来，陈念的手机也响了起来。 陈念先接了电话，林天意的声音在耳朵跟前炸开来：「陈念陈念陈念……」 陈念皱着眉头拿远了电话：「在在在在你叫魂呢。」 林天意：「新年快乐新年快乐新年快乐！」 陈念又忍不住笑：「快乐快乐快乐，你是必须一句话说三遍吗？」 林天意：「我在你家门口我在你家门口我在……」 陈念起身，往楼下走：「别叫了别叫了别叫了。」 她把电话挂了，去给林天意开了门。 林天意怀里抱着一大堆的礼盒，人没进屋盒先到，挤得陈念连连后退。 「新年快乐！！！」林天意又喊了一遍。 「快乐快乐。」陈念给他拿拖鞋，「你是不是想跪下给我磕两头啊。」 林天意把礼盒放下，俯身换鞋：「你给我包大红包我就磕。」
第311页 陈念：「多大的红包啊。 」 林天意抬头，眼睛弯弯的：「一万！」 陈念皱巴着脸，嫌弃得不得了：「好歹也是个明星了，你就这点出息？」 「谁跟钱过不去。」林天意熟门熟路地把外套帽子都挂上衣架，趿着拖鞋进了客厅，四下张望，「芝芝呢？」 陈念仰头喊了句：「芝芝——」 方芝闻声出来，一下楼梯看到林天意，感慨道：「哦呦。」 林天意张开双臂，向她炫耀自己：「怎么样？」 方芝：「真是不一样了，帅好多。」 「是吧，我也觉得，这就叫红气养人吶。」林天意夸完自己不忘夸一下方芝，「芝芝你也漂亮了。」 「有多红啊？」陈念给人倒水，「我听听，这次排名多少？」 「第五。」林天意张了张手，神秘兮兮的，「我觉得我还能再往上窜。」 陈念甚感欣慰，她也这么觉得。 今年选秀势头又起，林天意从海选一路披荆斩棘到了现在赛程中段，名次一直在往上升。 特别是他听了陈念给他的「不要收着，自己什么样在电视前就什么样」的建议了以后，人气更是突飞勐进。 「陈总你真是牛了。」林天意吃水不忘挖井人，夸得振振有词，「我要是早点跟你去取经，这会是不是已经前三了？」 陈念指指他：「下周。」 林天意：「卧槽，你对我这么有信心？」 陈念：「我对自己有信心。」 林天意：「可是我跟公司同事说要在镜头面前做自己，他看我的眼神跟看傻逼似的。」 陈念：「那是因为他傻逼，他不敢做自己，但你不一样，你……」 「咳。」方芝咳了一声。 陈念：「嗯？芝芝你嗓子不舒服吗？是痒还是疼，要不要喝点……」 方芝坐到沙发上，抬眼指了指林天意：「你看他那表情。」 陈念望过去，林天意跟只哈士奇似的，眼睛闪亮，那种自以为自己奸计得逞的闪亮。 陈念：「哦，等着我夸你呢。」 林天意：「……」 陈念把水杯放到了桌上：「不夸了，水也不倒了，喝完这一杯，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林天意一步跨过去，一口气就把那水干完了。 「我好不容易有两天假，给你们匀了一天，挨两句夸怎么了。」他勐地撸起了自己的衣袖，「我最近受了那么多苦，你看这伤……」 伤看着是有点吓人。 跳舞的时候摔了一跤，胳膊卡秃噜皮了，面积挺大，当时血淋淋的，林天意还特意给陈念拍了照片。 现在已经结痂了，疙里疙瘩的，陈念扫了一眼，道：「快，快给我们卖惨，再不卖痂就要掉了。」 「艹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林天意笑起来，前仰后合。 陈念指指他：「把你这脏字改了啊，让台上不说的最好办法就是台下不说。」 林天意：「刚还要说做自己。」 陈念：「这部分自我可以抛弃，为了金钱，加油。」 林天意又笑起来，他可真是个大喇叭。 从小到大话就没少过，唯一的变化就是喇叭腔体越来越大，声音越来越洪亮了。 这两年大概没少健身，艺术生的形体和气质也出来了，外形是真的出挑，五官漂亮，货真价值的阳光灿烂大帅哥。 如果嘴能闭上的话，粉丝大概能再多点。 他到了陈念家，这家里嗡嗡的，都是声响。 和陈念有说不完的话，和方芝分别这么久，更是有说不完的话。 方芝上一秒还想着这喇叭挺有用，她从两人对话中能了解到不少陈念不会自己说出口的事情。下一秒喇叭就对准了她，扒了她不少信息。 聊了足足两个小时，喇叭终于累了。 他瘫在沙发里，这才慢悠悠地说起了正事。 「我今晚的灰机，一点落地，明天七点就要起来化妆。」 「真不容易啊，芝芝可真厉害，她玩这些的时候，我还在玩泥巴。」 「但我会加油的，我一定要拿到我能拿到的最好的成绩，这样以后说不定我能帮着你两，而不是你两一直帮我。」 「下下周合作舞台，我要是下周名次能进 前三的话……」林天意歪了歪脑袋，看向方芝，「芝芝，你来当我的助演嘉宾吧。」 方芝挑了挑眉，陈念愣住。 谁都没想到林天意嘴里的话突然就拐了个弯，拐向了两人都没考虑过的方向。 「助演你们公司要安排的吧。」陈念道，「这挺好的机会。」 林天意：「这事我说了算。」 陈念：「不能吧，这么不把公司放眼里……」 林天意笑了笑，懒兮兮的模样：「怕什么，反正合约快到期了，我要跳槽到见微去。」 作者有话要说：林天意：人间喇叭精。 第131章 陈念否决了林天意的想法。 见微老总, 实名一票否决。 「不行，你现在公司挺好的，乖乖待着。」她皱着眉头, 「到时候续约的合同要是不放心，我可以帮你看看。」 林天意倒是没什么太过惊讶的表情：「那是商业机密。」 陈念：「那我就不看。」
第312页 林天意：「我就想去见微。」 陈念：「我就不想要你。」 林天意：「你凭什么不要我, 我发展势头这么好。」 陈念：「跟你说八百遍了, 你自己想去。」 「我想不明白。」林天意把自己又往下熘了熘, 哭丧着脸，「我真的想不明白, 你太嫌弃我了，你真的太嫌弃我了……」 两人车轱辘话来来回回说了好几茬，陈念都没有松口。 林天意来时兴高采烈的劲被打击得消了一大半，方芝一直坐在旁边安静看着，没有插嘴。 最后是陈念转了话题，拉着他们出门玩。 难得的三人再聚到一块，又是热闹的年节，虽然三人中有两个人都得包得严严实实的上街, 却还是玩得很高兴。 直到天色暗下来, 陈念才催促着林天意往回走。 林天意看方芝：「那芝芝和我一块表演吗？」 陈念：「都说了你们公司肯定要安排人。」 林天意：「都说了我要去见微！」 陈念指着他：「再说这话我揍你了啊！」 林天意靠近了一步, 俯视着她：「谁揍谁？」 「卧槽？」陈念震惊了。 真是儿大不由娘。 林天意如今这人高马大的样，陈念的确是揍不过。以前靠智力和见识能压迫压迫, 这两年这小子进了圈，混得风生水起, 自信心上来了，颇有些想要和陈念平起平坐的架势。 方芝终于开口：「天意，你下次公演我和念念去给你助威好不好？」 林天意转头看她，委委屈屈：「怎么个助威法？」 方芝：「拿着你的灯牌海报, 喊，林天意真帅！林天意最棒！」 林天意脸一下子红了，这场面他真是梦里都没梦到过。 「真的吗？」他问陈念，「你也愿意吗？」 陈念知道今天又伤了大帅哥心了，退步道：「可以咯。」 林天意：「那你现在喊一声，林天意真帅。」 陈念一脚踹到他腿上：「滚！」 林天意哈哈哈笑着滚了，他还要回家收拾，赶晚上的红眼航班。 送他上了车，方芝往围巾里缩了缩，问陈念：「为什么不签他？」 陈念把自己的手套摘下来，递给她：「他发展势头太勐了，见微吃不下。」 方芝盯着那手套，毛线手套，刚才陈念戴了一路，肯定是热烘烘的。 「我不冷。」方芝把手揣进了兜里，「天意现在是个新人，昨天听你跟我说的那些，见微完全有能力捧他。就算资源稍微差点，你起码不会坑他，稳扎稳打比再去找别的公司强多了。」 陈念没说话，她没再戴手套，攥着一块塞到了外套兜里。 两人顺着还有些积雪和红色炮仗的路慢慢往回走，半晌，陈念才道：「能给你的，不一定能给别人。」 她低头踢了踢脚下的石子：「就那一份。」 方芝心下瞭然，和她猜得没差。 陈念就是把最好的全都给她备着，在准备签下她的重要时刻，大概不会花力气花资源去签任何别的人。 「温蒂之前和我说的那个音乐剧，」方芝顿了顿，「我打算接了。」 「嗯？」陈念愣住。 「《glornd》，我很喜欢，剧组巡演的时候，我连着看了七场。」方芝笑着道，「女主诶，要不是我在国内有点基础，根本轮不上我。」 「可是国内的音乐剧市场根本没有打开。」陈念道，「没有多少人会去剧院，你演得再好，也只能被一小圈子人看在眼里。」 方芝：「万一我们的cast能够世界巡演呢？」 「根本不可能。」陈念回答得特别果决，「这剧本来就不是亚洲背景，一个亚裔演员，最多也就在自己地 盘里巡演一轮，出去了别人根本不会认可，你又不是不知道这方面他们对我们的歧视有多严重。」 「而且，」陈念看向方芝，把每个字都咬得很清楚，「如果你回国后，大半年时间耗在音乐剧上，等于告诉所有人，你的路子变了，变窄了。」 「原有的意向合作方不会再考虑你，你会失去给公众建立海外归来形象的黄金期。所有的，所有我为你准备的一切，都会失效。」 方芝停住了步子，回望着她，神色平静：「我可以承受这样的后果。」 陈念眉头轻轻皱了皱：「那我呢？」 方芝：「你现在取消那些准备，手里的资源该给谁给谁，公司该签谁签谁，还不晚。」 陈念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方芝不是那种需要你把道理掰开了揉碎了去讲给她听的人，她一向聪明，一向有主见。她这么说，其中利弊自己心里已经很清楚了。 所以，到底为什么要放弃一条铺好的康庄大道，去淌谁都没走过的独木桥？ 陈念脑袋有些发懵，她抬了抬手指：「你为了林天意？」 「怎么可能。」方芝回答得很快，「我为了我自己。」 陈念：「为了自己所以走一条很危险的路？」 方芝：「走一条我想走的路，其实我要的没那么多。如果你还记得的话，我们一块去超级新星赛的时候，我就说过了，我不需要那么多的追捧和荣誉，只要有舞台还能够唱歌，能够表演就可以了。」 陈念手指动了动，方芝说得没错。
第313页 这话她早就说过了，也早就做过了，那个时候她站在方芝身边，觉得她很厉害，觉得她牛上天了。 其实这些年来，方芝一直遵守着这样的准则。 她自己的准则。 她只做她愿意做的事，从来不被诱惑，也从来不理会那些所谓的潜规则。 只是在这之前，她愿意做的事大体与她的正常发展相符合，所以顺风顺水，虽然没有火到顶尖，却也在圈里占据了自己的一席之地。 在别的艺人抓紧年轻的时机，上大学一大部分时间都在拍戏的时候，方芝去做了交换生，消失在圈内两年半。陈念以为，她的独特，执拗，自我，已经足够体现了。 现在看来，还远远不够。 陈念就像一个操碎了心的老母亲，给孩子费尽心思，费时费力地打通了所有的关系，要送她进最有前途的机关做公务员，结果孩子说，妈妈！我要去追求自己的梦想！我要独自去远航！ 从妈妈的角度，陈念真是要爆炸了。 但从年轻人的角度，陈念又觉得，方芝真是酷到爆炸了。 她怎么就，可以扔掉所有的东西，这么无畏地向前沖。 陈念看着她那平静、坚定，又仿若对这个世界的一切浮华都毫不在意的冷漠表情，突然就觉得，这一辈子，大概真的不会有什么东西，可以摧毁方芝，让她坠入无底深渊了。 「如果你最后，连唱歌跳舞的舞台都没有了呢？」陈念问她。 方芝笑笑：「那就去做幕后，编剧，导演，策划，我都有接触，都行。」 陈念：「这些也不简单。」 方芝：「这个还不行，那就做老师，带带艺考生。」 陈念：「……」 陈念知道劝不动了。 如果一个搞艺术的都愿意去做老师了，你还有什么好劝的呢。 她抬腿继续往前走，没再去看身边的方芝：「你就没想过来求我，让我给你安排点活？」 方芝：「我需要你的时候你肯定会帮我，我需要你帮我的时候，我肯定会去找你。」 陈念：「其实你就是不喜欢被人安排对不对？你觉得我插手你的人生太多了。」 方芝：「我愿意被你插，在我们目标一致的时候。」 哦，陈念的脑袋不合时宜地想，真是糟糕的对话。 她又加快了步子，在冬天冷唿唿的风里，堪比竞走。 方芝落后她一点，但始终跟在她身后。 两人就这么回了家，进门的时候，运动导致脑门起了一层汗。 陈念 去沖了个澡，出来又急匆匆地啃了个苹果。 方芝坐在客厅里看书，看着倒是特别悠闲，一点都没有她这焦躁的样。 陈念真是拿她毫无办法，陈念真是拿她毫无办法。 她扔下了苹果，起身快步到了方芝面前，俯身看着她：「你确定了吗？确定要接《glornd》？确定不要我准备的资源？」 方芝抬眼看她，纯真无辜：「嗯。」 陈念：「你的意思是你不签见微？」 方芝：「嗯，暂时不签，还是和以前一样，有个工作室就行了。」 「你就一音乐剧演员要什么工作室。」陈念没忍住刺了她一句。 方芝：「有空的时候还是可以接接别的活的。」 「没活了。」陈念一挥手，「剧场又不能打广告，谁愿意白投资。」 方芝瘪了瘪嘴，没应声。 陈念来迴转了两圈，又问她：「你真的想好了？」 方芝干脆把手机掏了出来，打开邮箱，给她看里面的演艺合同：「什么都谈好了，明天合同会寄过来。」 「好，好，你牛。」陈念头顶冒烟，真是心情复杂。 她离开了客厅，往楼上走去，走到半截，又想到自己这么上去了，也毫无作用，气得又停住了步子。 她就这么站在楼梯中央，想了好一会儿，勐然转头问方芝：「你回来跟我唧唧歪歪的，是不是就因为这个？」 方芝转头看她，眼里神色莫名：「怎么个唧唧歪歪？」 「这不方便那不方便。」陈念道，「你就是想和我划清界限！分开关系！！！」 方芝：「我们什么关系？」 「我们什么关系？？？」陈念停顿了几秒，骂出句，「艹。」 方芝静静看着她，陈念的理智知道她们只是在无所谓地随便吵两句，情感上却完全接受不了此刻自己位于劣势。 她要撕破方芝那个平静的表情，在自己抓狂的时候，也要让她抓狂。 陈念掏出了手机，给林天意打电话。 林天意还没上飞机，很快就接通 了她的电话：「喂！陈念！」 陈念支棱着手机，按了免提：「见微要你了。」 林天意呆呆傻傻：「啊？」 陈念几乎用吼的：「你不是要来见微吗！见微要你了！！你跟那边合约到期了就给我滚过来！！！」 林天意：「卧槽这特么……」 陈念：「不许说脏话！！！！」 林天意：「好的陈总，陈总说的对，陈总我我我我……我一定会努力的，我一定不辜负您的厚爱，我一定比赛拿第一，我我我要为见微争光！！！」 陈念看向方芝：「嗯。」 林天意：「那陈总，合作舞台，我和芝芝，对吧？」
第314页 陈念脚下差点一个踉跄。 方芝看着她，勾了勾唇角：「可以啊。」 第132章 可以个屁可以。 陈念把手机免提又收了, 将手机贴近耳边，继续往楼上走：「既然要签见微了，这些事都得从长计议……」 方芝看着她, 直到她消失在了楼梯口，这才收回了目光。 脸上的笑意也没有了, 手机在手里被来回颠倒几遍, 最终被扔到了一边。 在沙发上静静地瘫了会, 方芝又捞回了手机。 不签见微，光接一部音乐剧, 她的时间空闲下来许多。 「周老师，新年快乐。」方芝道，「什么时候您有空，见个面吧。」 过了初五，大家基本都到了恢復工作的时间。 刘春花和陈军杰要忙起来了，陈念和方芝在家里待着也不太有意义，于是便回到了北市。 陈念自然是住自己的小公寓，离公司近, 处理什么都方便。 方芝要去哪里, 陈念在飞机上问了一句, 就没再干涉。 大四还有半学期时间，虽然没什么课了, 但方芝作为交换生耽搁了不少国内的功课，论文也还没有完成, 她想着就住学校宿舍。 住宿舍挺好的，便宜，安全。 《glornd》的排练开始以后，她就学校排练室两头跑, 倒也算不上清闲。 林天意的合作舞台，那天提过一嘴之后，就再没消息。方芝知道，这事不用她操心了。 陈念虽然签了林天意，但没打算再给她这样的舞台机会。可能有别的方面的考虑，也可能单纯就是生气。 任谁把那样天大的好意摊在你面，却被你自私地拒绝以后，都会心里极其不舒服。 方芝任由她生气，她挺喜欢看到陈念生气。 就像陈念曾经多次强调，她不用在她面隐藏真实的情绪。方芝也希望，陈念能把沉重的心事放下，该生气就生气，该撒泼就撒泼，像她一样，自私一些。 半个月时间过去，林天意的排名爬进了三。 节目火，到了周末播出的时间，到处都能听到声响。 陈念给方芝拨过来电 话，这段时间，她们鲜少通电话。 「海报灯牌手幅我都准备好了，」陈念道，「你带着人就行。」 方芝捏着指尖，脉搏轻轻跳动：「带着谁？」 陈念笑起来：「你自己啊，傻不傻。」 方芝一下子也笑起来：「我以为还有别人要去呢。」 陈念：「他有没有再邀请别的亲友我不知道，咱这一波就咱两。明天中午我去接你，但午饭你得自己吃，我这边有个局。」 方芝：「好。」 陈念那边顿了顿：「论文写怎么样了啊？」 方芝：「差不多了。」 陈念：「不愧是你，速度真快。」 方芝问她：「最近你是不是特别忙呀？」 「对。」陈念道，「那个，天意要签过来没那么容易，还有之的一些资源……得重新分配一下。」 「对不起。」方芝道，「给你添麻烦了。」 陈念没说话。 方芝：「我不是……」 陈念声音里带着笑意：「你现在跟我是真客气，行吧，忙你的吧，明天见。」 方芝提起来的一颗心倏地落下，只能道：「明天见。」 第二天早上，方芝在图书馆里泡了一上午。中午在学校餐厅随便吃了点饭，便回到宿舍换好衣服开始等陈念。 比约定的时间迟了些，方芝的手机响起来。 「南门口。」陈念道，「就不开进去了，影响不好。」 「嗯。」方芝拿起包，「五分钟。」 陈念：「你慢点，不着急。」 方芝挺着急的。 毕竟有段时间没见了。 在国外的时候见不到是一回事，回到国内在同一个城市里，硬憋着不见，是另一回事。 扣着帽子，戴着口罩，急匆匆地下了楼，又急匆匆地奔向南门。 等她到了校门口，没有多找，路边停着的一辆黑色小轿车落下了车窗，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出来，朝她晃了晃。 方芝快步过去，那手还搁在窗户外，大概因为黑车的映衬，显得十分细白。 方芝轻轻在那手上拍了 一下，陈念缩回手，笑着打开了车门。 「吃饭了没？」陈念问她。 方芝坐进温暖的车里，车里淡淡地萦绕着她喜欢的香氛味。 「吃了。」方芝回答完，又补了一句，「你让我自己吃的。」 「哦对。」陈念顿了顿，「我没吃好。」 方芝转头看向她，陈念的头髮扎着，特别整齐，身上也还穿着正式的西装衬衫。 「饭桌上谈生意肯定吃不好。」方芝问她，「要么跟我在学校再吃点？」 「不用。」陈念俯身，拿出个面包来，「到了再吃吧。」 方芝皱了皱眉头，她伸手，拿走了陈念手里的面包。 陈念愣了愣，方芝撕开了面包包装，咬了一口。 陈念：「……」 方芝指挥司机：「师傅，麻烦您在面路口停一下。」 司机是公司的司机，这次不是年轻的小助理，是个沉默寡言的大叔。 他连声都没应，只点了点头，到了路口，便停下了车。
第315页 方芝攥住了陈念的手腕，那截又细又扁的手腕，终于挤在了她的掌心里。 「跟我下去吃还是我买来给你？」方芝问。 陈念哭笑不得：「方老师你好霸道哦。」 方芝推开了车门：「那一块去吧。」 陈念被她拽进了小吃街，这里不管什么时候，永远都有热气腾腾的食物。 方芝下车急，帽子口罩都没戴。不少人看了过来。 在电影学院旁边，看到明星，不是什么稀罕事情。 所以也就只是承受目光，在这目光里，方芝拉着陈念，快速地给她介绍各家的口味。 「这个，这个就行。」陈念指着关东煮，「看着就香。」 「行。」方芝侧身就准备坐到摊位的凳子上。 「不用不用。」陈念拽着她手，把她拉了回来，「我们买了，去车上吃。」 方芝：「嗯。」 陈念：「你不嫌味儿吧？」 「不，」方芝道，「我也要吃点。」 陈念笑起来：「诶，好。」 两人挑了不少，装了满满一大盒。 结帐的时候方芝顺手从兜里一摸就掏了钱，陈念一只手捧着盒子，硬是没找到和方芝松开手的机会。 往回走的时候，方芝的手指一直攥着她的手腕，陈念不敢去和两边望过来的目光对视，生怕显得做贼心虚。 只能拿余光扫着，见没人偷拍，放心不少。 等回到了车上，车门一关，环境安全下来。陈念突然醒悟，方芝都没打算在圈内混了，哪里害怕被人拍到街上和友人手牵手。 「啧。」陈念悄悄感嘆一声。 帮她撑袋子扎签子的方芝：「怎么了？」 陈念低头干饭：「没，香。」 香，太香了。 食物的味道最是霸道，把车内香氛的味道压了下去，也把方芝身上的香味压了下去。 车子继续行进，吃到一半，陈念勐地顿住，指着盒子，从兜里摸出了手机。 「等一下，等一下，我要给林天意拍一张。」 方芝偏头看她：「为什么？」 陈念乐得不行：「有人说了他一句上镜肉乎乎的，现在正在疯狂减肥呢，昨天晚上还跟我报了一堆菜单，说想到那香味，口水就能从四面八方流出来。」 「我要香一香他。」陈念咔嚓一声，拍了照片。 方芝端着盒子，陈念已经在低头给林天意发消息了。 两人离得近，不由得方芝不看见，陈念和林天意的聊天页面，满满的一长串。 陈念发过去消息，几乎在下一秒，林天意的信息就回了过来。 满屏的啊啊啊啊啊，还配了不少小表情。 两人就这么聊起来，陈念时不时地就会被他逗笑。 笑完了还要给方芝复述一遍林天意的笑话，一时半会没完没了。 方芝扯了扯嘴角，戳了戳盒子里的丸子：「你还吃吗？」 陈念：「吃，吃。」 方芝扎住了那个丸子：「那我餵你？」 陈念放下了手机：「我自己来，我自己来，车上太危险了。」 方芝松了手，连签子和盒子 都塞到了陈念手里。 陈念的手机还在响，叮咚，叮咚，消息多得。 方芝的目光往过飘了飘，陈念看见了，道：「他话多得，没什么正事，我吃完再看。」 「嗯。」方芝应了声，从兜里掏出手机，靠向窗边，点开了林天意的聊天页面。 手指快速点动，一条条消息飞了过去。 【你这会不用排练吗？】 【表演准备得怎么样了？】 【歌词记熟了吗？】 【嗓子开好了吗？】 【和搭档合得来吗？】 【音高没问题吗？】 【你泛音比较严重，注意一下。】 陈念的手机终于不响了。 她安心地吃完了饭，问方芝：「和谁聊天呢？」 方芝：「同学，聊些专业上的事。」 她还真没撒谎，林天意可不是她同学，她和他聊的，可不就是专业上的事。 「哦。」陈念应了声，也没再追问，拿起手机看了林天意的消息，笑着道，「他去背词了，今天的场子大，估计快吓傻了。」 「嗯。」方芝勾了勾唇角，笑得十分温柔。 录制场地在市郊，她两走了挺久。 下车的时候时间倒也合适，观众开始入场了，大批的粉丝聚集在场馆外，正在发集体应援物。 陈念督促着方芝戴好帽子口罩，还把她的外套领子往上抻了抻。 自己倒是无所畏惧，刚在车上脱掉了西装，头髮也放下来了，裹着色泽鲜亮的大棉服，和那些粉丝们没什么两样。 她整理了下自己怀里抱着的应援物，往方芝手里塞了个萤光棒。 有人过来，问陈念：「你也是天意如此团的吗？」 林天意的粉丝群叫「天意如此」，有点沙雕，但十分好用。 什么时候都可以喊天意如此，赢了天意如此，输了天意如此，造型好看了，天意如此帅…… 「算是吧。」陈念道。 那人将两枚贴纸递到了陈念手上：「我们今天贴这个，夜光的，表演开始就亮了。」 「 诶，好。」陈念接了过来。
第316页 「那你们也一块过来吧，我们一起进场。」妹子热情。 「我们待会过去，还有点事。」陈念委婉拒绝了。 当然不能一起入场，他们的座位都不在一个区。 粉丝能买到的票，最近的也就是观众席排，而陈念和方芝是亲友位，在舞台侧下方，非常显眼的位置。 两人绕过大门，从另外一处入口进去。 在演播大厅门口顿住，陈念把攥在手心里的贴纸撕开一张，贴在了自己脸颊上：「来都来了，就让傻小子爽一下吧。」 方芝张开了手，陈念拒绝了她：「你就别了，拿个萤光棒就够了。」 方芝嘴唇动了动，陈念心下瞭然地解释道：「又不是真退圈了，咱就算演音乐剧，乱七八糟的绯闻也少一出是一出吧？」 说完了，她又突然转弯补了句：「但你实在要不在意这事，也没关系。」 在意，怎么不在意。 方芝不想和任何艺人传恋爱绯闻。 「那你呢？」她问陈念。 「我没关系啊。」陈念摇了摇脑袋，脸颊上的贴纸闪闪发光，上面清晰地印着两行字： 天意如此 i love you 「最近刚好在散消息了，认识我的人也该知道林天意要找的下家是见微了。」陈念笑着道，「刚好，杀竞争对手于无形。」 作者有话要说：方芝：你杀了我好了。 第133章 表演开始以后, 陈念的视线都在舞台上，方芝的视线飘来飘去，最终都会落到陈念脸上。 那贴纸真是夜光的, 舞檯灯光亮起，台下变黑的时候, 那两行字璀璨闪耀, 跟方芝手里的萤光棒似的。 方芝把萤光棒放到了腿上, 没举。 终于，轮到了林天意上场。 他和队友站在台上, 刚介绍完自己，目光就飘下来，精准地落到两人身上。 而后又精准地落到了陈念的脸上。 那一瞬间，特写摄像机正好摇过他，舞台背后巨大的屏幕上映出林天意的脸，林天意眼睛亮得像灯泡。 他肉眼可见地兴奋了起来。 那大概是一种可以给人打二斤鸡血的兴奋，接下来的集体舞，他跳得比谁都带劲, 唱得比谁都高亢。 脱颖而出。 那种拼尽全力, 专注认真的状态, 方芝明白。 在同台水平相差不大的情况下，谁能在正式演出拿出这种状态, 谁就赢了。 表演结束的时候，陈念的吶喊和尖叫声炸在方芝耳边, 刺得她耳朵疼。 她把灯牌举得到处晃，等全场灯光亮起的时候，又换了海报。 生怕有人不知道，她是来为林天意吶喊助威的。 方芝侧头看了她一眼, 四下沸腾，陈念压根就没注意到她这一眼。 表演后有简短的提问，评委笑眯眯地问林天意：「天意今天状态很好啊，是不是台下坐着重要的人？」 方芝眯了眯眼，觉得这年头，能混娱乐圈的，真是都成精了。 林天意攥着话筒，这话题问到一半，他的目光就飘到了陈念和方芝的方向。 摄像机顺着他的目光摇过去，陈念勐地拽了一下方芝的衣袖，示意她低头。 方芝将帽子往下压了压，陈念手里的海报，哗啦，挡在了她面前。 真厉害，海报斜着挥，都能挥得这么带劲。 镜头到底有没有拍到，拍到了多少，方芝不知道，因为方芝看不见。 林天意倒也没有那么蠢，他喘了 两下，把唿吸平稳了，这才道：「因为今天有喜爱我的观众啊，近距离给大家表演，感觉真的很不一样。」 陈念非常欣慰地贴到方芝耳边，说了句：「天意真是出息了啊。」 明明是同龄人，硬说出了长辈的感觉。 长辈就等于，挺宠的。 方芝抿了抿唇，舞台上的人换了批，她的视线终于变得清明，耳边也安静了许多。 陈念四下看看，道：「这会能过去。」 方芝往下滑了滑，两条长腿把路挡了个严严实实：「过去干什么？」 陈念：「聊两句呗，给他加加油。」 方芝：「他还不是见微的人呢，你这会过去就不怕遇到他公司的，到时候打起来。」 「条件都谈得差不多了，打不起来。」陈念胸有成竹，「不过也的确不太方便，算了，结束了再说。」 顿了顿，她又道：「得让孩子一个人独立成长啊。」 方芝觉得她话里有话，但看过去的时候，陈念抻着脖子，又兴致勃勃地看表演去了。 这次演出，林天意上了三次舞台，一次集体，一次个人，一次嘉宾组队。 个人表演完成以后有现场投票，每位在场观众手里有三票，方芝虽然今晚心里不爽快，但第一票还是投给了林天意。 陈念更不用说，恨不得三票都投给林天意。 嘉宾舞台过后，宣布了个人现场投票结果。 林天意直冲第一，场内欢唿声炸裂。 当之无愧。 表演完美，状态极好，歌选得好，场子热，主要是，人真的很帅。 镜头滑过林天意的脸，底下就有尖叫声。 陈念看着台上那个闪闪发光又笑容灿烂的人，凑近了方芝，道：「真是神奇。」 方芝斜了斜身子，让两人之间的距离拉至最短，问她：「什么神奇？」
第317页 陈念笑着道：「小胖墩长大了这么帅，太熟了待一块的时候还不觉得，拉远了被舞台这么一隔开……嘿，还真是不一样了。」 方芝：「……」 方芝：「舞 台会给人光芒。」 「对。」陈念顿了顿，「你们首演在北市吧？」 方芝：「嗯。」 陈念：「希望时间不要撞了，我要多看几场。」 方芝看着她在灯光下晃动的睫毛，陈念的眼睛透亮，快乐的时候干净得像一汪清澈的水。 让你不自觉地便信赖她，受她感染，想要靠近她。 陈念要多看她几场演出，方芝很开心。 但陈念说希望时间不要撞了，方芝的心脏便狠狠地提起来，空落落地摔下。 和什么撞了？ 和什么撞了，陈念便会选择不来了？ 以前，她的电影上映的时候，陈念逃课都要去多刷几遍。 现在，陈念有了很多比上课，比看她演出更重要的事，要看看时间错不错得开。 方芝手指捏紧，又松开。 她收回目光，靠近椅背里，觉得脑袋里一团混乱，再没法抽出一条理智的线。 比赛结束，林天意几乎拥有了所有。 舞台，优秀的成绩，粉丝，还有贴着「天意如此，i love you」的陈念。 他在后台忙活很久，又是同工作人员商议事情，又是给等待许久的粉丝签名，直到夜深了，场冷了，这才到了陈念和方芝跟前，朝她们大大地张开双臂。 「真是太谢谢你们了……」林天意吸了吸鼻子，快哭了，「我没想到我有这一天……」 陈念拍了他胳膊一下，没有接受他的拥抱，但踮起脚伸长手，揉了揉他脑袋：「这才哪到哪啊，还不是决赛呢，还没拿下冠军呢。就算拿下了冠军，一个小比赛，算不得什么，作为一个艺人，你还没有能拿得出手的代表作呢。」 林天意的眼泪彻底憋了回去：「陈总您就是这么鼓励您家艺人的吗？」 「是啊。」陈念笑得眼睛弯弯的，「给我们家艺人定下更高的目标，让他们飞得更远。」 林天意撒娇：「啊，我后悔了，都没有奖励……」 方芝突然插嘴：「后悔了那就签别家吧，来得及。」 林天意立马：「你说什么呢 那不可能，你不知道我求了她多久，她好不容易才答应的。」 方芝看着他：「你就这么卑微的吗？」 林天意：「对啊，我一个代表作都没有的人。」 方芝：「你现在有了，公演拿了第一，就是你的代表作。你现在这么火，没少有公司上赶着来……」 陈念抬手，轻轻打了方芝胳膊一下。 「别让我煮熟的鸭子飞了。」 方芝那点劲上来了，怎么让自己心里不爽怎么说：「他不飞。」 林天意疯狂点头表忠心：「对对对我不飞。」 陈念乐得不行：「行了行了，饿不饿啊你们，我们去吃鸭子。」 话题被岔开了，陈念和林天意走在了前头，方芝落后一步，得以唿吸。 三人去吃了烤鸭，等吃完再出来，时间已经逼近凌晨两点。 林天意喝了点酒，脸上飘着两团红晕，做好造型的头髮也乱成了鸡窝，大冷天的，他把外套脱了，拿在手里抡。 抡成直升机浆，喊「飞咯。」 方芝：「……」 陈念：「……」 林天意：「飞得更高。」 林天意：「我会飞得很高很高的。」 林天意：「飞得很高了以后，会变成大鸟，大鸟扇翅膀，旁边的气流一动，嘿，小鸟就很好飞了。」 方芝：「……」 陈念：「……」 林天意勐地转身，指着方芝：「芝芝你不要怕，你去演你的音乐剧，等你想回来了，我已经有实力了，我就带你飞。」 方芝：「……」 陈念扯了扯她袖子：「挺感人的吧，没养个白眼狼。」 林天意又勐地调转了方向，指向陈念：「至于陈念，嘿嘿嘿，小陈总，我们一起发财啊！！！」 陈念：「……」 林天意：「拿我赚钱，我养你啊！」 陈念咂摸一下这话：「还是有些感人，就是味不太对。」 「你喝多了。」方芝大步过去，捏住了林天意的袖子，将他拖到保姆车前，塞了进去。 「送他回去，辛苦了。」方芝对助理道。 助理神色莫名。 方芝往后退几步，看着车子开了出去。 她回身揽住了陈念的肩膀，风把陈念的头髮吹起，丝丝缕缕，打在她脸上。 「我们也该回去了。」方芝道。 陈念看了看她搭在自己肩头的手：「回哪儿啊？」 方芝：「宿舍关门了，我可能要在你那里借宿一晚。」 陈念笑了笑：「去我那里借宿啊。」 方芝掌心发热：「嗯。」 「成。」陈念点了点头。 从市郊又开回去，等到了陈念家里，天已经麻麻亮了。 陈念看表演的时候喊得太起劲，喉咙有点哑，她去给自己泡润喉的茶，让方芝先去洗澡。 方芝进了浴室，四下里都是陈念的香味。 她开了水，愣愣地看水流了很久，才站到了水下，开始动作。
第318页 她没想要这么快侵入陈念的领地。 陈念不能每一个空间里都有她方芝的身影。 如果她如此轻易地就能在这里洗澡，在这里留宿，睡到陈念的床上，霸占陈念的视线。那一切就又回到了过去，没有什么两样。 但她实在没忍住。 她看着陈念为了别人欢唿，为了别人笑，她看着林天意个傻子大剌剌地就说出那些重要的话，她总觉得，她要再慢点，陈念就会去与别的人发生故事了。 没有她参与的故事。 或许是再不需要她参与的故事。 天人交战。 方芝仰头，任由水流冲击着她的脸，好像这样就可以冲出清晰的道路，让她预知未来，好走好每一步。 陈念，真是她遇到的，最难的题。 然而，等方芝出了浴室，这题却暂时不用她解了。 因为陈念泡好了茶，没喝几口，就接到了十万火急的电话，方芝出来的时候，她正皱着眉头跟人吵架，吵到激烈处将电话挂断了，拿了外套就又往出走。 「你去哪里？」方芝问她。 陈念低头换鞋，都没时间看她一眼：「公司，出了点事。」 方芝：「什么事？」 陈念：「就公司里的事 ，一句两句说不清。」 方芝呆立在原地，头髮上的水还在一滴一滴顺着她的身体往下流，身上的浴巾，她选了陈念旧的那条，打横一裹，露出来的部位，上下都是迷人的风光。 陈念无心看风光。 她拉开了门，见身后没声响，到底还是顾及方芝的心情，解释道：「刚才和天意吃饭，被偷拍了，有人放出消息，说不买通就发稿。我怀疑是cy那边的。」 cy是林天意现在的公司，签的短约，合约到期，林天意火了，任谁都捨不得。 陈念皱着眉头：「面上谈得好好的，我们答应了他们那么多条件，今晚合作舞台带的也是他们的新人，现在背地里搞事情。」 「你不是说没关系吗？」方芝道，「你在场内还光明正大地贴着他的贴纸。」 「光明正大当然没关系，但有人恶意搞事能说的就多了去了。」陈念道，「他们连我和天意小学合照都扒出来了。到时候说个青梅竹马我扶他上位，妥妥的皇族，对他很不好。」 方芝没应声。 陈念再不敢耽搁，给她指了指挂钥匙的位置：「你自己好好睡一觉啊。」 门关上了，咔地一声，带起一股风。 方芝站在原地，还是没动，觉得人生真是像电影，有的角色，你不去演，自然有人替你演。 青梅竹马扶上位，那个皇族本来该是她方知着。 自己好好睡一觉？觉是不可能睡得着了。 在脑海中模拟着陈念的路线，等她到公司了，方芝坐到了书桌前，打开了陈念的电脑。 这电脑没设密码，日常用。 方芝点开了网页，进入几个圈内常用散播绯闻的论坛社区，一遍遍地刷新，静静等待。 等待原本属于她的故事情节，在别人身上上演。 仿佛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进行一次惊心动魄的试错。 第134章 显然, cy的威胁并没有让陈念妥协，早上九点，就有消息流出, 关于刚刚拿下现场投票第一的热门选手林天意的系列八卦。 从这个人小时候上的哪所学校，高中的时候因为风流倜傥伤了多少无辜少女的心, 到成名后嚣张跋扈, 欺压同公司艺人, 骑驴找马白眼狼预备跳槽见微。 说的那叫一个头头是道，胡编乱造。 节目正火, 这种爆料很快便被转载到各个角落，对出道不久，刚有些起色的新人，杀伤力极大。 林天意的粉丝大多都是节目期间累积起来的，组织时间不长，经验不足，没有什么战斗力，黑料的澄清得靠公司, 但, 这种时候, cy怎么可能贼喊捉贼。 十点的时候，陈念给方芝发过来两条消息, 示意她可以拿走房间的钥匙，想住几天住几天。因为她有段时间回不了家了。 方芝明白, cy和见微的大战这才刚刚开始，cy明显不想善终，就像一个疯狂的前男友，分手之后, 得不到就要毁了。 方芝下午还有排练，她没有拿陈念家的钥匙，收拾好自己在这房间里留下的痕迹，便出了门。 她回了学校，去了排练室，吃饭的时候一直在刷相关消息，晚上十一点，躺在床上，因为睡眠的缺失，脑袋昏沉。 她给陈念发消息：【有时间就多睡会，养好精神，加油。】 二十分钟后，陈念回过来：【好的，谢谢，你也劳逸结合。】 方芝盯着那一行字，翻来覆去看了很多遍，脑袋里全是对陈念的想像。 想像她在什么情况下回了这条消息，想像她会和林天意如何商议，想像她在公司如何指挥千军万马。 所以当方芝睡着了，梦里也全都是陈念。陈念皱着眉头对她说，你要是嫌不方便你走好了。 是小时候赌气的表情，哄两句就能好。但方芝的嘴好像被黏住了，什么都说不出口，只能眼看她转身走了，离她越来越远。 混混沌沌，后面又梦见陈念捧了一大束玫 瑰，说是家里刚摘的，说是从小就为她种的。还问她要不要和她在一起，同她开启一段新的关系。
第319页 方芝真高兴，她去抱陈念，紧紧地把她拥进怀里。她去亲吻她的唇，一如想像的柔软香甜。 然后，梦醒了。 方芝盯着宿舍的天花板，愣神了好一会儿。 她的双手刚好搭在胸口，胸膛的跳动击打着她的指尖，让她的唿吸都有些不顺畅。 真甜啊，方芝眨了眨眼，真苦啊。 往后半个月时间，林天意都被黑料包围。 黑料很快就延伸到了陈念身上，但没有写出她的名字，毕竟光说是见微的幕后富婆老闆，可比单说一个名字，刺激多了。 造谣容易，澄清很难。见微作为一个还没有签下林天意的公司，付出的努力如同隔山打牛，那些黑料帐号，他们想告都没法告。 林天意想过自己下场，冲动的时候简直想录个视频说出所有真相，起码把陈念摘干净了。 但他被陈念拦住了，陈念笑着说全世界都知道你是我的人了，那你就听点话。 林天意怎么可能不听她的话，林天意从小就听她的话。 陈念有自己的计划，陈念说她可以解决这些事情，陈念让他什么都不要管，专心工作，搞好表演就可以了。 林天意抱着手机，在没人的角落，偷偷哭了一场。 然后便再没理网上那些流言蜚语，像陈念说的那样，只专心自己的工作。 他把所有的精力都花在了练舞练歌上，拼了命的，想要尽量给见微一个，不那么垃圾的自己。 但他的排名还是下降了，后期甚至减少了他的镜头。 总决赛的时候，关于林天意这个名字，不管是好还是坏，都平息了不少。 陈念不能再来给他加油，林天意和身边cy的助理和经纪人关系都恶化到了极致，表演结束到了后台，连给他递瓶水的人都没有。 但林天意无所谓这些，总决赛直播当晚出成绩，他紧紧地盯着大屏幕，看票数的变化，最后半个小时，回到舞 台上，站在暗光里，看底下黑压压的人群。 最终，他拿下了第五，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倒是和他来参加比赛时定下的目标达到了一致。 cy简直在狂欢，没有人比他们更清楚，按照林天意原本的发展，他可以拿下多么优秀的成绩。 如今把一个冠军股拉到无人问津的名次，cy自觉实现了这场解约战的大胜利。 他们拒绝了朝林天意递过来的仅剩的几个资源，不给他安排任何通告，将他扒得干干净净，一丝不剩，然后便拖着等待解约期的到来。 多拖一天，林天意就更凉一分。 繁华喧闹结束，林天意无事可做，回到了学校。 仅剩的一点课业并不会消耗掉太多的时间，因为之前他觉得自己这段时间肯定会很忙，所以提前做完了不少东西。 他闲得发慌，干脆去看方芝排练。 排练进行到了后期合排，剧组演员全部到位。 林天意在里面瞄到个熟悉的身影，休息的时候拿了饮料，快步跑过去，问：「是温学长吗？」 男人回头，愣了愣，而后开心地笑起来：「林天意。」 林天意把饮料递过去：「你还记得我啊。」 温正楠捏着饮料瓶，低头感慨道：「可能忘了一段时间，但你现在太火了，没法不记得。」 火与不火说起来，真难有个标准线。 cy觉得林天意凉透了，很多人对他的结局扼腕痛惜，但对于剧场演员来说，他的确是火。 有很多人认得他，知道他的名字，电视机里现在还有节目的重播。 林天意笑了笑，不说这事。 他同温正楠说起刚才看的排练，对温正楠饰演的角色大加赞赏。 温正楠并不是科班出身，初高中的时候把话剧当爱好，后来考大学还是顺从家里的要求，选了更好就业、更有前途的专业。 但书念着念着，心思却还是往演戏上跑。 于是大学毕业的时候到底给自己做了一回主，放弃了年薪可观的工作，来到了小剧 场。 赚的是少，无人问津的时候也觉得寂寥。 但只要再站到了舞台上，戏服一穿，灯光一打，便觉得内心熊熊燃烧着的火焰，从未熄灭。 林天意同他谈表演，他有很多话可说。 他们一个学府专业培养，一个全凭爱好生长；一个动盪在大众的视野里，一个上了舞台是角色，下了舞台便无人再识。 同样的热情，不同的道路，在最青春的时候同台演出，在人生开启新篇章的时候，喜悦相逢。 两人聊起来，洋洋洒洒，开心愉悦，喝完了一瓶饮料，消耗完了休息的时间。 就连方芝过来，也没能插进几句话，打了个招唿，转身又去忙自己的了。 排练重新开始的时候，林天意意犹未尽。 温正楠回到了舞台上，林天意总觉得回到了中学时期，他们话剧社准备大演的时候，每一次课间时间都分外宝贵，铃响第二遍，都捨不得结束话题，回到教室。 那是最初的，对热爱的执着和心动。 温正楠被一剑刺死，倒地高唿的时候，林天意抬手捂住了眼睛。 他有些想哭，可是他是一个成熟的大男人了，哭的话，有些丢人。 他突然感同身受地理解了方芝，理解了温正楠，理解了自己。
第320页 真的，只要有戏演就可以了，底下有多少观众，有多少掌声，没那么重要。 排练结束，林天意跑过去和温正楠交换了电话号码，然后非得拉着温正楠去吃夜宵。 方芝看他俩那相见恨晚的模样，抬了抬手：「你们去吃啊，我还得回去赶论文。」 林天意没敢劝，只能点头：「要不要我给你带点什么啊！」 「不用了。」方芝道，「最近在控制体重。」 人走的没影了，林天意回头看温正楠，四下里安静，突然有点不好意思。 「学长我会不会打扰你了啊，如果你有什么事，就拒绝我，忙你的。」 「我没什么事。」温正楠收拾了包，「但吃什么你得听我的。」 林天意跟 在了他屁股后头，跟小时候一样听话：「听你的听你的。」 长大了就有这样的好处，可以将喜欢的聊天时间拉长又拉长。 这天晚上两人喝到微醺，过凌晨才就着春风往回走。第二天林天意又来到了剧场，买了一堆喝的，请全剧组喝饮料。 方芝挑眉看他：「你这探班的人情要算在谁头上，你是温学长家属还是我家属啊？」 林天意握拳：「我是《glornd》全体家属，我爱你(更多小说加群712 273271)们所有人，爱到恨不得加入你们。」 方芝：「……」 温正楠端着咖啡，肩膀一颤一颤，无声地笑。 但林天意并没有加入的机会。 他的旧合约到期的那一天，陈念便把新合约拍在了他面前，用眼神逼迫他在一分钟之内签了字。 而后，陈念仿佛终于被打开枷锁的恶魔，开始了疯狂的舆论反击。 所有之前发不实黑料的号，全部收到了来自见微的律师函。见微在各个平台的官号发布了关于林天意所有绯闻的澄清公告，各大媒体通知到位，几个小时之内便席捲了人们的视野。 林天意官方粉丝会连夜成立，专人指导，反黑澄清安利一条龙，井然有序地进行。 陈念送给cy的最后一份大礼，是cy欺压艺人、陷害艺人、自毁艺人的黑料大礼包，有林天意这个实打实的案例放在这里，铁证如山。 力道太大，攻势太勐，而且丝毫不留退路。 林天意的名誉，一夜翻盘。 第二天，一部ip大剧官宣男主林天意，一个高端时尚品牌与林天意达成合作大使关系。 林天意的日程表一下子从空空如也变成了二十小时连轴转，在疯狂的工作到来之前，他最后一次去看《glornd》的排练。 没能等到午饭大休息，中间暂停，便快速蹿到了温正楠面前，把他拉到了幕后。 「下次再见，就是你们正式演出了。」林天意捏着自己好兄弟的手，神色激动，「我一定会来看的，一定会的！！！」 温正 楠乐得不行，林天意的大起大伏他从网络上都看得到，他宽慰他：「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好好工作，好好表现，给陈念把这个面子挣回来。演出能不能来看，是次要的。」 林天意：「必须的必须的。」 说完了他又一哆嗦，表情也变得哭丧下来：「我紧张，我就没这么紧张过，我以前觉得输了无所谓，但现在我不能输。可是我又不是芝芝那么优秀有天赋的人，我专业成绩连前十都难进去，学长你明白我的心情吗，我怕我做不到……」 「尽力就好了。」温正楠拍拍他的肩膀，「尽力了就不会辜负所有人的期待。」 「而且，」他顿了顿，「陈念和你关系那么好，你们一起长大的，她对你再了解不过。她这么下大力气帮你报仇，捧你，就说明你在她心里是最优秀的。」 林天意愣住，觉得哪里不对劲。 温正楠眉眼弯弯，一脸欣慰：「哎，你们这种青梅竹马神仙眷侣，真是让人羡慕啊。」 眷，眷侣？ 林天意如遭雷击：「不，学长，我们不是……」 温正楠睁大了眼，非常好奇：「竟然还没在一起吗？啊，对不起，我在网上看了些乱七八糟的消息。你们感情那么好，你从小就那么喜欢她，我以为你们早就……」 林天意身体僵直，嘴巴结巴：「不，学长，我是，喜欢，但但它可能不是那种，那种喜欢，我就是，就是，非，非常，崇拜……」 他自己停住了。 心脏跳得快要蹦出了嗓子眼，整个世界都在随之震动。 他捂住了胸口，好像这样有用，但适得其反，那感受更明显了。 温正楠笑起来：「看，还说不喜欢。」 他大胆鼓励后辈：「喜欢就追吧，陈念这么优秀的女孩子，错过了你得后悔一辈子。」 林天意努力找回自己的声音，但喉咙干涩，热气沖得他脑子发晕。 半晌才挤出几个字：「有，有大问题。」 温正楠没来得及问什么问题，因为排练又要开始了。 来通知 他的人是方芝，方芝掀开幕后的帘子，话是对温正楠说的，眼睛却一直盯着林天意。 「要开始了。」方芝道，「这一局导演说加血包，让你死得更惨一些。」 语调冰冷，林天意不由自主，勐地一抖。 第135章 方芝和温正楠去排练了, 林天意的手机一声一声地响，催命一般。
第321页 是新助理的电话，林天意没接, 呆愣愣地出了剧场，上了旁边停着的保姆车。 助理一踩油门, 车飞了出去, 他嘴里嚼着个泡泡糖, 道：「哥，以后要不是特别不方便的时候, 我电话你还是接一下。」 林天意看向他，助理从后视镜里对上他的视线，嘆口气：「哎，没办法，这陈总交待的，你现在是咱们公司重点保护对象。」 听到陈念的名字，林天意应了声：「嗯。」 陈念的安排他照单全收，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 他就已经这样了。 仿佛刻入dna的服从基因, 下意识的, 心甘情愿。 因为陈念总是对的，陈念那么聪明那么勇敢, 陈念拥有那么多他没有的优秀品质，做了那么多让他崇拜的事。 以前没少有人嘲笑他一个男生跟在女生屁股后面当小弟, 但林天意从来不在意那些嘲笑，他觉得那些人都是傻逼。 傻逼才会拿性别简单地把人一分为二，他们压根就不知道跟着陈念的好。 跟着陈念，他也会敢干许多事情, 他认识了很多新的人，他的生活多了许多奇异的光彩。 他曾经默默地发过誓，这辈子都要跟着陈念，都要对她好，在她万一落难的时候，一定要拼尽全力地去救她，哪怕牺牲自己。 高中之前，他把这理解为战友情。 高中收了很多情书以后，他把这理解为战友情加一些好感。 他怎么可能对陈念没好感，他对陈念的好感可以拉一卡车，要不是喜欢她，喜欢她身上每一个闪光的品质，他怎么可能直到现在还粘着她，贴着她，即使坠入谷底也要跟着她。 好感实在太多了，太多了它就会变质，它就会溢出来，让你变得无法控制自己的肢体和心脏，在听到别人把她的名字和自己的名字排一起时，便心血翻涌。 他没喜欢过别的人，他没对别人有这么多的好 感。 陈念一直觉得他喜欢方芝，可芝芝是虚幻的梦，是电视机里的漂亮姑娘，是闪闪发亮的明星，非要说个具体的定位的话，林天意觉得方芝是他事业上的偶像。 而陈念是他生活的偶像。 她的笑容落在他成长的每一个角落里，他们拥有太多太多美好的回忆。 除了她，林天意还能去喜欢谁呢。 车里放着音乐，缠缠绵绵的情歌，林天意觉得每一句都在形容此刻他的心情。 他开窍的实在是有些晚，二十三岁了，还没有任何恋爱的经验，这让他惶惶不安，手足无措。 或者说，他压根就不敢开窍。 他根本就不敢往这方面想，因为有问题，大问题。 他不是陈念最亲近的朋友，陈念最亲近的朋友是方芝。 以前他插不进这两人的世界，现在方芝去了国外两年，回来以后和陈念之间的氛围变得莫名其妙，林天意觉得这世界好像露了一条缝，他努力努力，说不定可以塞进去一只脚。 如果他有命塞的话。 方芝看他的眼神简直像在拿刀子剐。 林天意打了个寒颤，胆怯和勇气像水和火，这边熄了那边高。 车子到了见微楼下，助理问他：「哥，喝咖啡吗？」 林天意顿了顿，火苗往上窜了窜：「我自己去买。」 他不仅买了自己喝的，他还给陈念买了喜欢的饮料和甜品。 端着精緻的小盒子上楼，一路都有人和他打招唿，他笑着回应大家，到了陈念办公室门前刚想整理下衣服，门便哗地被人推开了。 陈念当面冲出来，皱着眉头，气势汹汹。 「通知苏总，开会！」她跟助理喊了一句，抬眼看到林天意，手里的文件夹啪地拍在他胸口上，「去找燕子。」 燕子是林天意的经纪人，林天意现在大部分事情都由她管。 陈念这一拍，林天意的心脏倏地一紧，还没等他调整好气息开口说话，陈念已经从他面前晃过去了。 「诶……」林天意弱弱地发出个气音。 陈念快走到拐弯处了，突然回了头。 林天意睁大了眼，喜悦疯狂往上冒。 陈念抬手，指向他：「不许吃甜品，从今天开始戒糖。」 林天意：「……」 陈念身影快速消失，林天意抱着蛋糕欲哭无泪。 首战失败，败得一塌涂地，蛋糕不仅没送到陈念嘴里，连自己都吃不了了。 陈念虽然把林天意叫回了公司，但压根没空管他。 工作什么都安排好了，燕子是见微最有经验的经纪人，她可以处理好一切。 陈念在会议室里坐了一下午，开完这个会还有下个会，走了一个部门，还有下个部门。 直到下班时间到来，苏青奕站起身，拍了拍她肩膀：「行了，今天就到这里吧。」 陈念：「还有宣传那边……」 苏青奕笑起来，红唇弯成漂亮的弧度：「工作是干不完的，人还得活着。都不是什么要紧事，明天处理来得及。」 她说的对，陈念也并不想做什么压榨员工的老闆。 她往后靠了靠，瘫进椅子里：「嗯，行。明天见。」 苏青奕：「怎么就明天见了？」 陈念挑挑眉：「要不然呢，陪我加会班？」 苏青奕拽住了她胳膊：「你不吃饭啊，陪我吃个晚饭吧。」
第322页 没事的话，苏总不会请人吃饭。 一般出了公司，还要去谈的事情，一定是公私交织的，重要事情。 陈念站起身：「好。」 苏青奕亲热地挽住了她胳膊，拖着她往外走：「你说你一个小年轻，整天玩了命地赚钱，让我这奔三的人怎么活吶。」 陈念：「苏总万古长青。」 苏青奕：「……」 陈念：「苏总青春永驻。」 苏青奕扔了她胳膊：「也就求着我的时候嘴甜点。」 陈念笑了笑，没接她这话。 其实她嘴挺甜的，在家里的时候，在方芝面前，或者说往前倒退个几年，上中学的时候。 但现在实在是 太忙了，在公司里，她需要把自己的情绪往后置，拉出逻辑清晰的那半边脑袋，来快速处理工作相关。 说到底，她并不是什么天生做生意的料。 没办法像苏青奕那样，轻轻松松如鱼得水，同人斗，眼睛里都是快乐的光芒。 两人去了附近常去的一家餐厅，点了些经过经验检验的食物，苏青奕要了瓶啤酒，给陈念满上，陈念没喝，笑着同她道：「苏总你别套路我，我那点酒量你又不是不知道，有什么话咱们直说。」 苏青奕问她：「我直说你直答吗？」 陈念：「那得看什么事。」 苏青奕咂么两下嘴：「那一定不是你会直说的事。」 陈念：「你不问怎么知道我今天不会直说。」 苏青奕不上她的当，给她夹了菜：「饭总要吃的吧，先吃饭。」 饭吃起来了，多少都会喝点。 苏青奕是人精，是同陈念共事几年，非常了解她的人精。 于是话题东扯西扯，酒杯还是碰了起来，陈念明明喝的不多，到了末尾，却感觉脑袋晕乎乎的，身子挂在椅子上，也软了下来。 她看向窗外，窗外灯火通明，很多扇窗，像银河里的星星。 「你快问吧。」陈念道，「我有点上头了。」 苏青奕终于抛出重点，她问陈念：「你和林天意，不是那种关系吧？」 陈念：「哪种？」 苏青奕：「情侣，或者恋人未满，反正就是，类似这种的……」 陈念：「不是。」 她回答得果决，一点犹豫都没，眼睛还是看着窗外，眼神都没晃动。 苏青奕看着她：「诶，我就知道，你两肯定不是。」 陈念：「嗯。」 苏青奕：「天意确实是个好苗子，要早两年签进咱们公司，现在不得拼一拼一哥的份。」 陈念：「早两年咱们什么都给不了。」 苏青奕看她没打算绕弯，干脆直说了：「现在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陈念摇头：「不多。」 苏青奕：「我知道你手里备着一 些资源，但就真的，不往后面考虑考虑了吗？」 陈念收回了视线，看她：「考虑什么？」 苏青奕的指尖轻轻在桌面上磕了磕：「你办公室里的人。」 陈念笑起来：「真不签她了，你放心。」 苏青奕：「我看她也没打算签别的公司，反正我这边没什么风声。那音乐剧最多半年也就演完了，后面……」 陈念：「她不喜欢的。」 苏青奕：「啊？」 陈念抬了抬手：「她不喜欢这些，安排好的一切，她有自己的想法。」 苏青奕：「啊。」 啊完了什么话都没说，低头喝了口酒。 陈念：「想说什么就说呗。」 苏青奕：「真任性啊。」 陈念声音里带着笑意：「嗯。」 苏青奕：「你还挺骄傲？」 陈念指尖抵在酒杯上，轻轻摩挲：「嗯。」 苏青奕一脸难以置信：「你这是什么宽宏大量的观世音菩萨，要放我身上，我辛辛苦苦准备好一切等着你，到头来你不干了，我得把人绑回来，关在屋子里，逼着她干。」 「其实我想明白了。」陈念道。 苏青奕：「明白什么？」 陈念盯着玻璃杯上映出的虚晃的光影：「想明白她想干什么。」 苏青奕像个提问机：「她想干什么？」 陈念笑得很温柔：「我想干什么，她就想干什么。」 苏青奕：「……」 两人就着这稀里煳涂的话题，又多喝了半瓶酒。 陈念不愿再多说，但提到方知着的时候，便嘴角含笑，苏青奕有些受不了她这表情，终于结束了这顿饭。 她付钱离开，陈念瘫在座位上，没急着走。 不想起方芝还好，被人这么隐隐约约地刺探了一晚上，现在，她满脑子里都是那张脸。 有段时间没见了，从林天意的事爆发开始。 方芝没有拿走她家的钥匙，也没有在她忙的时候打扰她，两人鲜少发信息，但陈念就是知道，她在干什么，她在想什么， 她情绪如何。 很简单，交换位置带入一下就可以了。 陈念以前觉得，她和方芝是完全不同的性格，一个热情，一个冷淡，一个外向粗糙，一个内感细腻。 但自打方芝回国，故意同她拉远距离，陈念琢磨她的动机，她的心情，蓦然发现，其实这些，是她早就经歷过的。 反反覆覆地经歷过。
第323页 一门心思地为了对方好，孤注一掷地想要把对方牵引上自己认为正确的道路，离得远了怕控制不住，靠得太近了怕适得其反。 在某个时刻，勐然醒悟，想要给对方自由，让她不做笼中鸟。 又在某个时刻，受不了这扯远的距离，攥着那根线，疯狂地往回拽。 某个时刻，是那个时刻，是这个时刻。 突然的想念冲击着感官，如同洪水勐兽，将一切铺就的道路吞噬。 林天意到公司之前，去的是剧场。 《glornd》进入到了最后的排练，陈念想看舞台上的方知着，也想看她素颜常服，干干净净一张脸，扮演一个认真的演员。 手机就在兜里，安静地躺着。 陈念的指尖还在酒杯上，意识已经拨通了电话。 「嗡」电话在响。 「嗡嗡」伴着她设置的专属于方芝的铃声。 陈念笑起来，觉得唯有天意，只有天意，能让相隔在两处空间的人，心有灵犀，身有双翼。 陈念接起了电话，往餐厅外走。 「餵。」她轻飘飘地问候，「怎么现在打电话？」 方芝的声音清清冷冷，带着唯有她能察觉的委屈：「不方便吗？」 「还行。」陈念道，「这会没什么事。」 方芝顿了顿，像在念一句无关紧要的台词：「我好像把东西落在你家里了。」 第136章 把东西落在你家里了, 真是不加掩饰的藉口。 陈念的小房子就那么大点，方芝那天离开后，她晚上回去过一趟, 里里外外看了一遍，走时什么样, 回来什么样, 一点都没多, 一点都没少。 陈念嘴角轻轻扬起，抬头看了看天色, 月亮被青云裹着，若有似无。 「什么落了？」她问。 方芝迫不及待地回答：「耳机，我耳机找不到了。」 陈念偏偏脑袋：「那我回去找找。」 「你现在不在家吗？」方芝又往回缩了缩，「太麻烦你了，那还是等什么时候……」 「在往回走了。」陈念岔开了话题，「刚在外面吃完饭。」 方芝顺畅地接下去：「吃什么？」 陈念：「云南菜，公司附近有家还不错，以后你过来可以尝尝。」 「嗯。」方芝道, 「最近我们排练时间好紧, 只能吃盒饭。」 「你们盒饭哪里订的呀？」陈念对这些总是很熟悉, 「我认识几家专做剧组供应餐的……」 两人就这么聊起来，餐厅距离陈念家很近, 她照旧走着回家。 脚踩在马路牙子上，舒适的风从脸边滑过, 方芝放松下来以后，声音软软糯糯的，和平日里的样子一点都不相像。 陈念走到了家门口，话题微微中断。 「我到家了。」陈念看着门把, 「这就帮你找找。」 「啊。」方芝那边有点点慌乱，「我可能掉浴室，也有可能在客厅。」 陈念：「嗯。」 方芝：「你要是忙就不用找了，也没那么重要，就是用习惯了……」 陈念打断了她的话，声音轻轻的：「我是有点忙。」 方芝：「……」 陈念：「有很多文件要处理，时间紧急。」 方芝：「那……」 陈念：「你这会忙吗？不忙的话自己过来找找？」 心照不宣的藉口。 电话那边停了很久，陈念站着没动，静静地等她。 足有半分钟后，方芝才开了口：「嗯。」 陈念：「那我等你。」 「嗯。」方 芝应了声，便把电话挂断了。 陈念盯着结束的通话页面，长长唿出一口气。 真是神奇，两个一块长大的人，对于陈念来说，认识了两辈子的人，仍然可以用这种微不足道的小阴谋，挑动她的心。 让她陷在轻飘飘的甜蜜里，仿佛少女怀春。 陈念笑了笑，收了手机。手放到门把上了，又停住。 不太想进屋，进屋就证据确凿地证实了，屋子里没耳机。 陈念左右瞅瞅，小区的物业尽职尽责，保洁将地面打扫得锃光瓦亮。 她就这么一屁股坐下来，背靠着门，不冷不热，挺舒服。 胳膊搭在膝盖上，下巴搁在胳膊上，安静地等方芝。 方芝来得很快，从学校到陈念家，少说得一个小时，但她三十分钟就到了。 好在刚才电话里方芝并没有说自己在学校，所以不管怎么解释都行得通。 电梯停住，电梯门叮地打开，陈念也就来得及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土。 方芝迈出电梯，春天刚到，她就已经穿起了裙子，优雅又迷人的法式碎花长裙，外面套着件宽松舒适的开衫毛衣，毛衣只在肩头微微挂着，根本挡不住褶皱方领露出的大片光滑皮肤。 「嗨。」陈念同她打招唿。 「你怎么在外面？」方芝微微地瞪大眼，像只惊讶的小猫。 「刚才……」陈念随便编到，「接了个电话，公司里的事。」 也不用解释太多，方芝自己便已经联想好了前因后果：「你这一天也太忙了吧，看来公司离家近并不是好事。」 「你说得对。」陈念转身，终于打开了房门。 方芝跟在她屁股后面，仿佛第一次来她家一样，拘谨又羞涩：「我是不是太打扰你了啊？」
第324页 陈念将拖鞋取出，放到她面前，抬眼往上看的时候，视线滑过一截细白的小腿。 「不打扰。」陈念道，「不差这点时间。」 方芝要同她演，她就陪她演。 陈念不得不承认，这幼稚的把戏，简单却有效。你不知道下一秒这个熟悉的人会出什 么奇特的招，说什么奇怪的话，那么心就会挂在吊桥上，来回晃悠。 「嗯。」方芝轻轻应了一声，换上鞋子后，把外套脱下来，挂在了衣架上，「天气暖和多了。」 陈念指了指她轻飘飘的漂亮衣裙：「不冷吗？」 方芝：「不冷。」 「好看。」陈念夸奖一句，转身往厨房走，「喝点什么？」 方芝：「矿泉水就行。」 陈念拿了瓶水，递给她。 方芝接过去，拧瓶盖的时候很用力，结果手指都红了，瓶盖还没打开。 陈念靠着沙发边，看她动作。 方芝终于选择了放弃，嘴巴一瘪，委委屈屈的：「这个好紧。」 陈念笑起来，伸手接过她手里的水，拧开了递迴去。 方芝：「哇，怎么到了你手里就这么容易！」 陈念抬手，在方芝的胳膊上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因为我力气大吧。」 方芝喝水的动作顿住，一大口清凉的水冲进喉咙里，排山倒海，呛得她咳嗽起来。 陈念转身往办公的地方去了，只留下胳膊上那一点触感，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热乎乎的，带着微微的疼痛。 陈念没有在意她的咳嗽声，径直坐到了电脑前。 方芝得以尽情地让热度爬上脸，又悄悄地，落回去。 「那我去找了。」方芝道。 「嗯。」陈念的声音裹在键盘的敲击声里。 方芝去了洗手间，洗手间里干净白亮，耳机那么大的东西压根无处可藏。 方芝脑袋里放着自己上次在这里洗澡的画面，那个时候她还想了些有的没的，可惜出了门，陈念就急匆匆地跑了。 方芝打开了镜柜和洗手台下的抽屉，敷衍地看了看。 而后又慢吞吞地去了卧室，卧室的大床上被子叠得一丝不苟，床单也是整整齐齐。 方芝的手掌落到床单上，轻轻地抚过去，激起一丝涟漪。 她装模作样地检查了这床上的每一个角落，然后又去检查桌子和衣柜，顺手把阳台上的绿植浇了趟透水，这才出了卧室。 客厅的工作区里， 陈念还在啪啪地打字。 方芝盯着她的背影，发现她头髮又长长了一点点，大概最近太忙了没空修，散下来落在宽松的衬衫上，显得落拓又浪漫。 方芝的身体蠢蠢欲动，她抿了抿唇，实在没忍住，几步过去，俯身手掌撑在了桌面上，虚虚地将陈念环住。 「会不会在这里啊？」方芝的眼睛四下里瞄，「我那天用了会你电脑。」 「嗯。」陈念打字的手停住了，空摆了那个姿势，盯着面前的屏幕。 屏幕上是一份策划书，倒的确是她要审核的工作内容，只是这策划写得挺好，不需要她看这么久，也不需要她提这么多的修改意见。 方芝往前探了探身子，有柔软蹭了蹭陈念的肩。 陈念下意识地闭紧了唿吸，于是那总让她心旌晃荡的独属于方芝的香味，也减缓了它的侵袭。 但下一秒，方芝的头髮便滑到了她的脖子上。 痒，像虫子的啮咬，细微地攀爬，蹭过去又回来，反覆几趟，感官直冲身下。 陈念的唿吸再稳不住，急促地唿出，又急促地吸进。 「应该没在这儿。」她开口来掩盖这混乱，「我经常在这儿，没看到。」 「嗯。」方芝终于收回了身体，「我再在客厅找找。」 「嗯。」陈念手掌滑下来，再没去敲键盘。 这房子就这么大点，方芝在其他陈念看不到的地方慢悠悠地折腾还说得过去，现在在陈念眼皮子底下，她只能把速度加快了许多。 桌面，抽屉，陈念虽然不至于强迫症，但屋子里到处整洁干净，东西分门别类，没有给方芝埋头苦干的机会。 眼看着藉口的效用就到了尽头，方芝的脑袋里叮铃一声。 她在地毯上跪下身，去看沙发底，状若无意地问：「你是不是喝酒了？」 「啊？」陈念愣了愣，「有味儿吗？」 方芝：「嗯，离得近了就闻到了。」 陈念：「喝了一点儿，苏总找我谈事。」 方芝左手捏着枚小小的别针，在晦暗的角落，往自己的右手食指上轻而迅疾地划 下去：「哎呦。」 「怎么了？」陈念勐地站起了身。 方芝将别针扔到了沙发底，往出缩回身子：「不知道被什么划破了。」 陈念快步过来，方芝坐在地毯上，裙边自然上缩，是个漂亮诱人的姿势。 陈念却没注意她的姿势，她目标明确地捏住了方芝渗出一点点血的手指，眉头皱了起来：「怎么搞的？」 方芝脸红红的：「刚才摸了一下，就被扎到了。」 陈念侧身拉开茶几的抽屉，拿出瓶碘伏，捏着方芝手指的手没放，只另外一只手便完成了拧瓶盖，抽棉签，沾碘伏的动作。 吸足药水的棉签落到了方芝的伤口上，像被蜜蜂轻轻蛰了一下。
第325页 陈念的动作轻柔又迅速，方芝的那点血迹很快就没了，伤口被涂满药水，再没什么好处理的了。 陈念放开了她，指挥她：「坐沙发上去，脚也上去。」 方芝整个人窝进沙发里，陈念跪下身，打开手机手电筒，细细地照了遍沙发底。 她捏出了那根别针：「怎么会有这东西？」 「不小心落的吧。」方芝企图转移话题，「苏总经常和你下班了还谈工作吗？」 「偶尔，有事不方便在公司说的时候。」陈念简短地回答。 她看着那别针坐到了沙发上，和方芝隔着一人宽的距离。 「我家没有别针。」陈念道。 方芝：「……」 谁家能没个别针……剧组里这东西到处都是，戏服不合适了，这里别一别，那里收一收，小小的别针，好用的很。 即使在家里，这不也是针线盒里的常备物品。方芝上戏习惯了，包里都会揣几枚。 谁能想到，陈念家里竟然没有这东西。 方芝支棱着那根被药水染成褐色的手指，嘴里打了个绊，企图拉回刚才的话题：「是不是关于天意的啊？最近天意应该是你们的工作重点。」 陈念看着她，突然挑了挑眉。 「哦……」她拖长声音，也不知道哦的什么，那枚别针被她握进了掌心里，「因为这个啊。」 方芝：「？？？？」 陈念：「以后不要搞到这种地步了，有什么想问的，可以直接问我。」 方芝心脏一紧，嵴背不自觉地都挺直了：「我没有想问什么，就，随便聊聊……」 「嗯，天意的确是我们最近的工作重点。」陈念看着她，不知道是酒劲上头，还是面前的人干的事让她上头，这会，她脑袋有些晕，理智长了翅膀，时不时就要飞走。 「借着他这次的解约风波，给他树立正面形象。当然，这些都是虚的，最重要的还是作品。」 「他的时间表已经被排满了，除了吃饭睡觉，剩下的就是工作。重要时期，他的脑袋里只能剩下工作。」 陈念微微偏了偏脑袋，看方芝垂眸时被长而翘的睫毛掩盖住的情绪。 「今天到了公司，两句话都没说，就被扔到了经纪人那里去。」 方芝的睫毛快速眨动，眼皮偷偷掀起，看了她一眼：「他经纪人是谁啊？」 「燕子，很厉害。」陈念道，「扔给她我就不用管了。」 方芝：「哦。」 陈念：「本来给你准备的。」 方芝顿住，陈念轻飘飘道：「燕子和你肯定很合得来。」 没有指责，只是突然说起了点，被放弃的好意。 方芝的愧疚往上直冒，冒得她眉头皱了起来，旖旎的心思全部消散，只想跪地道歉，请求陈念的原谅。 但陈念没给她任何说话的机会，她话锋一转，连声音都带上了点若有似无的笑意：「电视里有人手被扎破了，老自己含一下，或者被人拽过去，含一下，真是……」 她顿了顿，看着方芝，仿佛能望进她心里去：「不太卫生啊。」 方芝：「……」 陈念视线下落，落到她的指尖上：「所以还是我们这种处理方法好。」 方芝：「………………」 一轮太阳炸在了她的头顶，热度和红晕包围了她。羞涩难耐的情绪再不用演，尴尬裹挟着慌乱，让她手脚发麻，鸡皮疙瘩都冒了上来。 第137章 百口莫辩。 或者说, 根本就没法辩。 陈念轻飘飘地把这话抛出来，你要怎么接？说我虽然故意把自己的手扎破了，但我没有让你含我指头的意思？ 含我指头…… 方芝喉咙滑动, 眼神晃悠。陈念歪着脑袋看她的样子真是可爱，可爱又欠扁。 方芝收回了自己的手, 藏到了身后去, 再开口的时候, 颇有甩锅的嫌疑。 「以后收东西要仔细点。」她道。 「你真的有点喝多了。」顿了顿，她又道。 陈念转身, 靠进沙发靠背里：「有些困。」 方芝起身，手去撩垂落的头髮时，顺便摸了把自己的脸。 真烫。 「家里有没有醒酒药……」她问。 「我这程度，不用吃药。」陈念盯着她的背影，碎花裙掐得方芝的腰不盈一握，走动间，裙摆影影绰绰的。 「那喝点奶。」方芝转身又往冰箱而去，拿了盒牛奶递给陈念, 「耳机没找着, 可能掉路上了吧。」 「嗯。」陈念并不在意, 她接过牛奶喝了一口，跟拍广告似的, 唇边沾了一点，伸舌尖出来舔(更多小说加群7 12273271）干净了。 方芝没法控制自己身体里的熊熊火焰, 她戴上了一副有色眼镜，觉得陈念的每一处细微动作，都是在勾引她。 方芝无法处理现在的状况，在设想里, 她来磨叽磨叽，见个面，聊聊林天意的事打探点消息，今晚也就结束了。 根本没这状况。 而这状况几乎吞噬了她的大脑和理智，让她的火一旦烧起来，就有燎原之势。 方芝能想到的处理方法，满脑子都是捏住陈念的下巴，吻住她的唇，吞掉她的言语，将她整个人吃进肚子里。 除此之外，再干什么，再说什么，都是输。 方芝闭了闭眼，拧身的姿势仿佛出刀。
第326页 只是出刀的方向并不是陈念，而是自己。 她快步到了玄关处，说话的间隙就换好了鞋穿好了外套：「困了就早点休息，我回学校了。」 陈念没说话。 方芝没有给自己犹豫的时间，门一开，人就在了门外。 两人处在了隔断的空间，那让人窒息的灼烧感终于下降了许多。 方芝的手还搭在门把上，她静静地站了一会儿，等唿吸顺畅了，理智回来了，这才往电梯走去。 人真是神奇。 人的荷尔蒙真是神奇。 她能干些什么呢，她有什么好迫不及待要纾解的呢，但她就是快变成了洪水勐兽，想要把陈念吞没，也把自己吞没。 出了电梯，手机响起来。 来自陈念的电话。 方芝深吸一口气，将自己的语调调制如常，这才接起了电话。 「餵。」 「到哪里了？」陈念问。 「刚出楼。」方芝把自己在门口犹豫的时间减掉了。 「站住。」陈念道。 方芝一愣，但脚比人听话，已经停住了。 「等会儿，两分钟。」 方芝的心脏又跳出了正常频率：「你要干嘛？」 「我喝酒了。」陈念顿了顿，「所以不能送你。车马上就到，你等一下。」 「哦。」方芝没法形容自己的心情。 「冷吗？」陈念问。 「不冷，」方芝道，「你问第二遍了。」 陈念：「裙子……有些薄。」 方芝那点劲又上来了：「你喜欢？」 陈念：「喜欢。」 方芝忽地笑起来：「那我再买一条送你。」 电话那边停了停，而后咯咯咯的笑声便传了过来。 陈念笑得可真开心啊，愉悦，清脆，忍俊不禁又带着一丝嘆息。 「你怎么这样啊。」她笑着道。 没等方芝回答，她又道：「我怎么这样啊。」 谁知道呢。 方芝也想问这样的问题。 但像陈念一样，她不需要这问题的答案，只想享受这隐秘的，让心脏为之疯狂颤动的甜蜜。 不止两分钟，这通电话打了足有五分钟，车子才到了楼外。 「车到了。」方芝轻声道。 「嗯，晚安。」陈念告了别。 方芝也只能挂了电话 。 车门打开，司机是之前方芝见过的陈念的小助理，年轻的女孩子，见到她的时候，比上次还慌乱。 「方老师你，你好，方老师是回学校吗？」 「嗯。」方芝轻轻应声。 助理从后视镜里看她：「电影学院吗？」 方芝：「对。」 助理踩了脚油门，又手忙脚乱地把副驾驶上的一个盒子递了过来。 「陈总让给你的。」 方芝接过来，是一副新耳机，和她平日里用的，一个品牌。 方芝笑起来，她把盒子抱进怀里，觉得这一趟来的真不亏。 「上次都跟你说了不要怕我。」方芝同小助理道，「我很好说话的。」 「我不怕。」助理大概很可惜上次自己没回答好，这次回答得特别流畅，「就是会紧张，因为方老师实在太漂亮了。」 「是吗？」方芝问，「和你们公司的女艺人比呢？」 助理：「啊……」 又闹了个大红脸。 「我不为难你。」方芝轻轻嘆口气，「毕竟你们是自己人。」 助理：「我个人，个人很喜欢方老师的长相。」 方芝笑笑：「我没有签见微你们是不是很惊讶？」 助理：「！！！！」 嘴巴闭紧，不敢说话了。 是很惊讶。 在大家暗戳戳地埋怨了快半年的时间后，方知着没有签约见微，见微迎来的是下放的许多资源，和一个刚出道的新人林天意。 这是谁都没想到的。 那两天，八卦群里都凉了许多。之前整天抱怨的同事都熄火了，再一个关于方知着和小陈总的字都没发。 小助理还是只默默吃瓜，她能确切感受到的，也就是小陈总最近拼了命的工作，忙起来的时候会变得有些凶，让大家大气都不敢喘。 小助理跟在她身边，小心翼翼兢兢业业，对她的崇拜度却日益上涨。 她到底是明白了，哪怕小陈总是比她年龄还小的女孩子，那也是另一个世界的女孩子，不是她能揣摩得透的。 车后面现在坐着的方知着也是。 明明漂亮得像是这春天开得满树繁花，说话也总是很温柔带着笑意，却仍然让她觉得紧张，害怕，不确定的话，一个字都不敢说。 还好，方知着并不是那种会强迫你回答的人。 小助理没有在第一时间回答，她便也不要这答案了，往后松松地靠近椅背里，神态慵懒，不再同她交流。 车子到了学校门口，方芝下了车。 她还是多余给陈念发过去一条消息，说她到了。 陈念还是电话里的回答：【晚安，早点休息。】 方芝捏着手机，总想再发点什么过去，却总觉得那会让自己陷入在陈念家时，那尴尬的境地。 她最终还是收了手，换了个人，给林天意发过去：【你最近工作什么安排？】 林天意回得挺快，报了一串。
第327页 方芝：【然后呢？】 林天意又报了一串。 方芝挺满意：【所以最近都不能在北市了？】 林天意丧耷耷的：【是啊，飞飞飞，天天飞，然后就要进组了。】 方芝：【你们进组收手机吗？】 林天意：【！！！！】 林天意：【哪里有剧组还收手机的啊！！！】 方芝：【有啊，有些组保密做得很严格。】 方芝：【还有一些大导演，虽然没有明文规定，但很不喜欢看到演员玩手机，哪怕在午饭时间。他们会觉得你不认真，容易分心，不专业，不敬业。】 林天意：【啊……】 方芝：【休息时间，最好看的是剧本。给导演留个好印象，上戏的时候会好过点。】 林天意：【啊啊啊好好好，谢谢方老师！方老师是我职场导师！】 方芝：【喜欢听这些我以后想到了再跟你说说。】 林天意：【喜欢喜欢！方老师是我再生父母！！！】 方芝：【把你日程表发我一份吧，我好对照着来。】 林天意：【燕子姐说这是秘密……】 方芝：【你刚才都说了多少了这会是秘密了，不 发算了，我懒得操心你的事。】 林天意：【芝芝芝芝，姐，姐我错了，我这就发你发你。】 林天意：【文档传输。】 林天意：【芝芝你不要生气啊，你首演我一定会回去看的！看完了我要发微博！让大家都去看！！！】 方芝的指尖顿了顿，点开了文档。 林天意的日程表安排得很满，果然像陈念说的那样，接下去的日子里，他的世界只有工作，只能有工作。 上午听到某些话的气，消下去不少。 她把怀里的耳机盒又抱得紧了些，起码在今天，她拥有了陈念送的爱心耳机，而林天意，只有工作。 方芝：【加油，努力工作。】 林天意：【我一定会加油的！不辜负方老师的期待！】 方芝：【首演这天你有通告啊，来不了吧？】 林天意：【不！我一定会来的！一定会来的！！！】 这天，他还真来了。 音乐剧在国内市场很小，但《glornd》有它自己的剧粉，所以首演这天，票卖得很不错，开演前两小时，就有观众已经到了剧场，同门外的海报拍照留念。 方芝在后台做最后的准备，大家换上了戏服，画上了夸张的舞台妆容，在这舞台还没亮起的时刻，便已经穿越到了故事里的世界。 有人进了后台，是大明星林天意。 这段时间，在见微的苦心经营下，他的热度一度攀到圈内巅峰，给精彩的娱乐圈提供了人人乐道的故事。 方芝看过去，温正楠先站起了身，笑着朝他张开双手。 林天意摘下墨镜，一双明亮带笑的眼睛，他给了温正楠一个大大的拥抱，紧密踏实，还在他背上非常好哥们地拍了两把。 拥抱分开的时候，手里的花递了过去。 一大束花，还没开演就已经送到了温正楠怀里。 方芝挑了挑眉，林天意送完了温正楠，一回身，身后的助理又递过来一束，林天意捧着，大跨步到了方芝跟前，递了过来。 「芝芝，演出顺利！」他 笑着道。 方芝接过花，问他：「就我们俩有吗？」 这话真是问到了林天意心里，林天意豪爽地一挥手，道：「都有，都有。」 助理直接推了个小推车进来，小推车上全是花。 林天意站到了小推车跟前，抱花，送花，仿佛分饭一般，把剧组里台前幕后，每一个人都送到位了。 没人不喜欢收到鲜花，还是被大帅哥明星送的花。 大家心情愉悦，拉着林天意聊了好一会儿，方芝往后瞅了瞅，小推车上没剩几束了，但助理怀里抱上了一束，和刚才送的，都不一样。 更多，更鲜艷，膨胀饱满，一大束红到快要发紫的昂贵玫瑰。 方芝顿了顿，问林天意：「见到陈念了吗？」 「啊？她已经到了吗？」林天意四下去看，「我没见到她，她不是说还得会儿才能到吗？」 「哦。」方芝收了目光，淡淡道，「没事了。」 第138章 陈念到的时候, 离演出开始只有十几分钟了。 观众已经入场了大半，小小的剧场里，黑压压地都是脑袋。 陈念给方芝发了条【我到了】, 方芝没回復，这会儿, 应该也没空管手机了。 倒也挺好, 陈念望望四下的观众, 再看看安静的空荡荡的舞台，心里沉甸甸的, 塞满了欣慰和期待。 方芝给她留的票在三排中间，最好的位置。 陈念像所有的普通观众一样，找到自己的位置，小心翼翼地进去坐下，然后静静地等待。 有人小小声地给她打暗号，biubiu的，跟只老鼠似的。 陈念回头，看到了戴着帽子口罩, 抱着花的林天意。 林天意在她后两排, 但横向位置拉得很大, 离得实在是有些远。 陈念眉头抬了抬，给他打了个手势, 示意他不要乱动，好好看剧。 林天意一副有话要说的模样, 晃了晃手里的花。 那花很好看，黑红配色，很符合老剧场的氛围。
第328页 陈念心里咯噔一下，她把买花这事给忘了。 今天实在是太忙太忙了, 陈念从早上醒来就开始赶工作，跑了这边跑那边，跟人谈事耽搁了不少时间。 好不容易忙得差不多了，马不停蹄地往剧场赶。这个时间刚好是晚高峰，北市的交通堵得要命。 她生怕赶不上演出，心里只想着快点快点，助理都没带，于是，人到是到了，两手空空，什么都没带。 还真是来看剧的。 陈念深吸一口气，给林天意指了指手机。 林天意赶忙掏出了手机，陈念给他发消息：【花给我。】 言简意赅，特别有小陈总的气势。 林天意看着那三个字，脸一下子就红起来，他喜欢陈念这霸道的样子，一点都不扭捏，特别地很。 他赶忙站起身，伸长了胳膊，拜託观众传递一下花。 那束漂亮的玫瑰过了几个人的手，终于递到了陈念手里。 陈念笑起来， 沖林天意比了个ok的手势，然后又给他发消息：【谢谢啊，空了请你吃饭。】 林天意攥着手机，乐得合不拢嘴。 很快，铃声再度响起。 陈念收好花，放在脚边。铃响三遍，大幕拉开。 观众席暗了下来，只有舞台，亮着另外一个世界。 方芝饰演的女主最初只是一个可怜的女工，衣衫破烂，生活拮据，愁眉苦脸。 她有悲惨的身世，但这身世在她的周遭算不上稀奇，每个人都如此，每个女人都如此。 后来，她意外被一位绅士所救，绅士是理想主义的革命者。女主追随在他身边，看了更广阔的世界，也看清了这个更广阔的世界。 她加入革命的队伍，即使做着最简单、最危险的活，也觉得浑身充满了力量，那是在她二十年的生命里，从未有过的感觉。 一切都是新的，一切都将是新的。 剧分上下两场，中场休息有十分钟的时间。 《glornd》选的是国内目前最好的制作团队和演员，在厚重的油彩和戏服之下，每一位演员都变成了剧中人，他们在舞台上笑，在舞台上哭，摔倒又爬起，每一处细微的动作和表情，都可以通过这极近的距离，传递给现场的观众。 这是一个激动人心的故事，但这并不是一个快乐的故事。 休息前的最后一幕，女主凭藉自己的力量，拯救了一对濒临死亡的母子，她笑着歌唱，歌声里回忆起自己夭折的孩子，眼泪成串地往下掉。 太直观，太冲击，歌声因为气息的起伏不是最标准的音调，却也因为这不完美完整地诠释了角色的心情。 陈念被定在了座位上，她从这角色里几乎感受不到方芝的气息。她沉浸在故事里，久久无法动弹。 同她一样的观众有很多，起身走动，都沉默而小心。 剧场里瀰漫着悲伤肃穆的氛围，陈念闭上了眼，许久才长长唿出一口气。 她突然想起很遥远且渺小的记忆，像是进了废旧的屋子，打 开被尘封的柜子。 方知着曾带她看过剧，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剧，制作不算好，故事也不算好，但方知着看得很开心。 在走出剧场的夜晚，她在月光下脚步轻盈地晃动裙摆，跟陈念说起自己第一次演电视剧的事。 演了个小配角，导演好兇，凶了主角好多次，她便跟着演了许多次。 大家都很累，都很害怕，但她低着脑袋，心里其实很高兴。 她想，再重来一次，再重来一次。 重来一次，她就能多演一次。 中场休息过后，演出继续。 后半场剧情急转直下，所有向上的一切都被压抑住，被打断，被送向灭亡。 启蒙女主的绅士被杀，身边的伙伴背叛了队伍，女主曾经救下的母亲，在一场围剿中，为了保护女主，身陷火海。 她把刻有孩子名字的项鍊塞进女主手中，女主重新有了孩子，但她的希望，却全被掐灭了。 故事的结局，是在小团体的覆灭中，达成了大集体的胜利。 女主还是一名女工，只是衣服是干净的了，工作时间是固定的了。她有时间可以教孩子读书，她的薪资，可以负担起她的生活，还可以让她在闲暇的假期，穿上喜欢的裙子，去参加年轻人的舞会。 在曾经战斗过的这片土地，在一直战斗着的这片土地。 大幕落下，场下观众疯狂鼓掌。 口哨声和唿喊声响彻整个剧场，陈念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回头看到林天意口罩也不戴了，帽子被他拿在手上疯狂挥舞，神情激烈，眼含热泪。 陈念笑起来，她再望向台上，演员们一一谢幕，掌声经久不衰。 最后谢幕的自然是全剧的主角，方芝跳着轻快的舞步到了台前，站在那咫尺可触的灯光之下，笑着向大家优雅地鞠躬。 掌声和尖叫声推至了高潮。 方芝的视线突然精准地落到了陈念身上，嘴角的弧度上扬，眉头轻挑，非得让她给她一个回应。 陈念想起她手边的花，赶紧拿起来， 沖她指了指。 方芝的笑容有一瞬间的停顿。 陈念有些不明白她的意思，但四下的人都跟疯了一样地在唿喊，陈念被这氛围感染，总觉得自己也该干点疯狂的事。
第329页 她站起身，方芝的眼睛亮了亮。 她把那花束举起，摆了个抛物的姿势，方芝的笑容一下子变得极其灿烂，并且朝她张开了双臂。 周围都是口哨声，还夹杂着大家欢乐的笑声。 陈念有些脸热，却还是不负众望地将花抛了过去。 漂亮的玫瑰花，在空中转了个跟头，精准地落在了方芝的怀里。 方芝举起花，笑着喊了句：「我爱你(更多小说加群712 273271)们！」 「我也爱你！！！」台下无数人回应。 场子太热，演员们谢幕了三遍，才终于离场。 陈念跟着大家往外走，有不少人已经发现了林天意，纷纷举起了手机对着他拍照。 林天意愣着一张脸，有些尴尬无措，手里的帽子也不知道还该不该戴上。 好在有助理跟在他身边，助理是陈念亲自挑的，虽然看着大剌剌，但其实非常有经验，非常好用。 他把帽子扣在了林天意脑袋上，隔开了企图围住他的人，拽着他往外走。 陈念想起网上那些关于她和林天意的流言，果断地选了另外一条路。 到了后台，演员们正在卸妆。 陈念一路恭喜过去，到了方芝面前，不用多说，只偏了偏脑袋。 方芝起身，将她拥进怀里。 两人身体紧紧相贴，在这大庭广众之下，顺理成章。 方芝抱了她很久，久到陈念感受到了她的心跳，一下又一下，清晰明了，仿佛只隔着一层薄薄的皮肤。 「芝芝。」陈念叫她，手轻轻地搭在她腰间，又觉得这是不太合适的位置。 「嗯。」方芝在她耳边回应。 「你好厉害哦。」陈念由衷地夸奖。 「嗯。」方芝还是简单的回应。 「真的超厉害，超过了我想像的厉害。」陈念下巴搁 在她肩头，声音不自觉地就软下来，像黏煳煳的糯米，「我觉得你的选择是对的，为了这样的舞台和演出，扔了什么都不可惜。」 「我没有扔掉你。」方芝突然道。 她结束了这个拥抱，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看着陈念的眼睛，又说了一遍：「我没有想要扔掉你。」 陈念笑起来：「我知道我知道。」 方芝：「你只知道一点点。」 陈念：「那别的……」 林天意的声音炸在了两人身后：「哇！演出真的太棒了！！！人好多啊！我好不容易才又挤回来了！！！」 方芝：「……」 陈念：「……」 林天意：「芝芝你待会要不要从b口出去啊，那里好多粉丝啊，都等着你们呢。」 方芝转身，继续卸自己身上的东西：「不了，没必要。」 林天意：「有你以前的粉丝呢，我看到了，拿着你的海报。专门过来看你演出的。」 方芝：「演出结束就结束了，票价只买舞台上。」 宠粉狂魔林天意：「哇！你好狠的心！」 叽里哌啦叽里哌啦，有林天意在的地方，陈念都不用怎么动嘴。 林天意开始长篇大论地夸奖这部剧有多好，大家演得有多好，说到激动处，又有要哭的架势。 陈念把他挡住了，问他：「今晚的航班又红眼给命了？」 林天意：「嗯，明白要回剧组嘛。」 陈念：「本来没这一趟，所以来回的差旅费不报销啊。」 林天意：「！！！！！」 林天意抓住了陈念的胳膊，疯狂摇晃：「我为了谁啊！你怎么能这样呢！难道芝芝的首演我能不来吗！我……」 助理在旁边默默接了句：「温老师收拾好了。」 林天意：「啊……」 助理：「等你两分钟了。」 林天意：「啊啊啊……」 他疯狂地挠了挠自己的脑袋，十分尴尬，十分不好意思：「那个，陈总，我，我约了温学长吃饭……」 陈念看过去，笑着和温正楠打了个招唿，转头过来，凶神恶煞：「哦，有了老同学就没我们的时间了是吗！」 林天意：「不是不是，是之前说好的，我本来想着我们可以一起，或者我赶完这边赶那边，但今天情况特殊……」 陈念：「所以只能放弃我们了咯？」 林天意脸都红了，他在陈念胳膊上拍了一巴掌：「哎，你别这样，我们下次。你不要忘了说请我吃饭的啊。」 陈念可不想这事暴露，推了他一把：「滚蛋滚蛋滚蛋。」 方芝看向两人：「什么吃饭？」 陈念没给林天意开口的机会，将他赶走了。 林天意都走到温正楠面前了，心下不爽，又回头指着陈念道：「哪有观众往台上扔花的，芝芝又不是……」 陈念脸冷了下来。 林天意：「……」 林天意：「嘿嘿，再见，再见。」 终于出了化装间。 四下里人也散得差不多了，方芝卸完了脸上最后一点油彩，收拾干净了，这才起身，背起了自己的包，轻飘飘地问陈念：「怎么回事啊，今晚和林天意。」 「嗨……」陈念低着脑袋，想了想，觉得这种事情早晚都得败露，还是自己坦白了比较好，「就……今天过来得太急，我，忘了买，花了……」 方芝眉头上挑，眼睛亮晶晶的：「所以你扔给我的花，是天意的？」
第330页 陈念抠手指：「嗯，他准备送你的。」 方芝回头瞄了眼桌子上放着的真正的林天意送给她的花，坦然纵容了这场误会。 「下次不要忘了。」她抬手敲了敲陈念的脑门，嘴角的弧度无法控制地疯狂上扬。 「嗯嗯嗯。」陈念用力点头。 方芝带着她往外走，走廊有窗户，窗外有开到荼蘼的海棠。 一阵风吹过，花瓣在灯光下纷纷下落，方芝突然停住了步子，任由陈念轻轻地撞到了她身上。 「别下次了。」方芝道，「这次就给我补了吧。」 陈念愣了愣，立马应道：「好！」 她加紧一步，到了和方芝并排的位置，伸着脑袋问她：「你喜欢什么花啊？我们这就去买。」 方芝对上她的视线，眼睛弯弯，眼里就有最漂亮的花。 她眨眨眼：「我要很多很多。」 第139章 方芝并没有去花店, 她叫了车，拉着陈念跑了很远的路，去了北市最大的花市。 这个点, 花市早关门了，偌大的市场空荡荡的, 空气中瀰漫着花的香味, 却没有花的踪影。 「方芝芝。」陈念乐得不行, 「你是不是演戏演傻了。这里白天的确有最多品种最全的花啦，可是早市也得等到五点才有人开门哦。」 方芝攥着她的手, 一点都没有沮丧。 她拉着陈念拐到了另外一条路上去，沿着昏黄的路灯，一直往前走。 「怕不怕？」她问陈念。 陈念垂眸看着两人交握在一块的手：「有什么好怕的。」 方芝：「这么黑，前面有大灰狼，哇呜……」 陈念咯咯咯地笑起来，她能感受到方芝的兴奋，这兴奋的来源是成功的演出，和完美的好心情。 陈念喜欢她这样的兴奋, 突然就变得幼稚, 说些小孩子才会说的, 无意义的废话。 「大灰狼来了先吃我。」陈念道，「吃我的时候你赶紧跑。」 方芝：「那不行, 大灰狼肚子里什么样我还不知道呢，我们一块去走一遭。」 陈念：「你就不能让我先跑吗？」 方芝：「你跑吗？」 陈念嘴角都快飞到天上去：「不跑。」 方芝攥紧了她的手, 柔软的指尖相交缠：「那不就得了。」 你不跑，我也不会跑，那我们就一块走向黑暗，打倒黑暗。 但黑暗尽头不是大灰狼, 黑暗尽头是亮着大灯的花园。 大门敞开着，老闆就坐在旁边的凳子上，大晚上的，喝茶看报。 旁边老旧的收音机里咿咿呀呀，在唱戏。 「老闆，买几盆花。」方芝道。 老闆抬头看了她们一眼：「大晚上的，你看花？」 方芝：「这不有灯吗？」 老闆：「有灯晚上也不开花啊。」 陈念立马接口道：「晚上开花的植物也很多啊，没花我们就看看叶，好叶子养好花，怎么着都漂亮。」 老闆推了推眼镜：「嘿，这小姑 娘。」 他抬了抬手：「行吧，你们进去吧。晚上看得不仔细，可别白天抱过来说我坑你们啊。」 「不会的不会的。」陈念应声道。 两人就这么进了花园，花园分成两部分，有顶棚遮挡的，露天的。里面整整齐齐地排练着一盆盆的植物，大部分都还只有刚刚长大不久的枝干和叶片。 老闆没跟着她们，她俩像逛菜市场。 陈念打着手机，一盆盆地给方芝查，大概确定了这盆是什么花，这盆又是什么花。 「买带盆的也好。」陈念道，「长久。」 「嗯。」方芝点点头。 陈念：「鲜花一般也就撑一个礼拜，你只要养过一个礼拜不死，就赚了。」 方芝：「嗯咯。」 陈念张开双臂：「好了，公主殿下，您要哪些花，不要给小的省钱，小的有钱。」 方芝：「这个，这个，这个，这个，不要，其他的都要。」 陈念：「……」 陈念斜着眼睛：「啊这，公主您今天要走霸总剧本吗？」 方芝：「掏钱的是霸总，你是霸总。」 陈念：「我也不是心疼钱……」 方芝：「免费让你搬，你搬多少？」 陈念：「搬空！」 方芝：「还说不是钱的事。」 真是逻辑缜密思维严谨，陈念被她说服了。 方芝说要很多很多，果然就是要很多很多，真是……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的……君子吶。 陈念叫来了老闆，问他有没有送货服务。 老闆抬抬手：「大晚上的，我要不在这住早关门了，没人能送。就两盆花，我给你们少点钱，叫个计程车，这不就回去了。」 陈念：「计程车拉不下。」 老闆：「你是批发呢咋滴，还拉不……」 陈念让了让身子，打开了老闆的视线。 她俩刚才已经把挑好的花全都搬到空地上了，满满地，堆成了一个圆。 老闆：「……」 陈念可怜兮兮：「老闆拜託啦，这不送货我们搞不回去啦。」 陈念：「我们可以多掏送货费 。」 老闆转身往外走：「我去开车。」 老闆开来了面包车，摆上花以后，人能坐的位置就很小了。
第331页 「挤挤，挤挤。」老闆催促她俩，「一趟就到了。」 方芝先上了车，在那唯一的空位上坐下，然后朝陈念伸过来手。 陈念只得过去，半个屁股在座椅上，半个屁股悬挂空中。 方芝：「过来点。」 陈念稍稍挪了挪胳膊，两人的肩膀挤在一块，困难地摩擦。 「还能过哪里去啊？」 方芝拍了拍自己的腿：「这里。」 陈念：「……」 方芝理直气壮：「坐我腿上比坐空中好吧。」 陈念抿了抿唇，目光落下去扫到方芝的腿，又很快挪开了视线。 天气越来越暖和，方芝便越发地爱穿裙子了。 她今天穿的是一条宽松柔软的棉布长裙，人太瘦，站着的时候衣服罩着人，只剩下清清爽爽的氛围感。但坐下来的时候，衣服垂落下去，腿部线条鲜明，是可以想像的柔软温暖。 陈念：「没事，我撑得住。」 她今天没喝酒，清醒得很，的确撑得住。 撑得住心里那不可抑制冒上来的旖旎心思，撑得住记忆里的方知着，同现在的方芝，无限重合。 方芝眉尖轻轻一动，没有强迫她。 车子开出去，司机在前排欢快地吼戏，陈念和车里的花一起，安静如鸡。 遇到斑马线，司机踩了剎车。 车子晃，陈念也随着晃了晃，方芝的手突然便穿过她的后背，搂住了她的腰。 身子被带过去大半截，这下，除了那还在座位外晃荡的半边屁股，剩下的都在方芝怀里了。 柔软的，沁香的怀抱。 陈念的身体和大脑都宕了机，浑身上下只剩下一个想法围绕着她，来回飘荡。 夜里哪里不开花，这不就好大一朵夜花。 「还是往里坐坐吧。」方芝的语气苦口婆心循循善诱，「待会摔了怎么办。」 她往里稍微挪了挪身子，陈念被她抱得也实在没法，再拒绝就有些 太过做作了。 「行吧。」她勐地往里挤去，一只腿顺利地搭在了方芝的腿上，「就，你要是被压麻了，跟我说啊。」 「嗯。」方芝应声，一路都没说。 在车上摩擦得厉害，等车子到了，陈念才发现了不对劲。 「这怎么……」她瞪大了眼，「送我家来了？？？」 方芝拉开车门，下了车：「不然呢，宿舍放不下啊。」 陈念：「那你就……」 方芝：「放下了也没人照顾啊，我最近要跑巡演。」 陈念：「……」 你赢了。 方芝芝，你又一次赢了。 陈念认命地帮着老闆把花一盆盆地往电梯里搬：「那这买了一整，不等于给我自己买的了吗？」 「我的。」方芝仰着下巴，可吝啬了，「每一盆都是我的。」 陈念哭笑不得：「你的你的你的。」 搬了两趟，才让这些花进了屋。 陈念房子不大，里面本来就有些绿植，现在更是被花填满了。 到处都是花，大的小的，开花的不开花的，就连厨房，都摆了好些。 方芝精心挑选了卧室里的，嘱咐陈念，要尽量开窗，别让花晚上抢你的氧气。 陈念点头点头点头，忙了一天，已经累得快要睡着了。 「休息吧。」方芝双手把住了她的脑袋，往她跟前靠了靠，「晚安。」 陈念：「？？？？你这个点了还要回去吗？」 方芝拿了包，往外走：「明天早上还要见导师，下午排练，晚上演出，哪个都离你这不近。」 「好吧。」陈念丧丧的。 方芝来得匆忙，走得也匆忙。 一大朵花，在陈念的房子里，并没有停留多久。 可是她留下来的植物，散发着各种气味。陈念洗完澡出来，看到一枝喷雪花，不知道怎么就，突然就开了。 陈念蹲在那支花前，看了好一会儿，突然就笑了。 她想起方芝从剧场往外走的时候，望向窗外海棠的眼神，那里春光肆意。 现在，方芝把春光搬进了她的家里。 【 晚安。】她给方芝发消息，简单的两个字，脑袋里配的却是自己最为温柔的语调。 【晚安。】方芝很快回復她，简单的两个字，陈念脑袋里配的还是最为温柔的语调。 这个美丽的夜晚就此结束，第二天一早，方芝收到了来自陈念的消息，很多张照片，照片里全都是正沐浴晨光和雨露的花。 【有帮你照顾好哦。】 「谢谢哦。」方芝回过去条语音，嘴角上扬。 这是一天好心情的开始，方芝坐到周海珍办公室里的时候，脸上还洋溢着这欢乐的笑容。 「哇哦。」周海珍道，「心情不错啊。」 「嗯。」方芝把带来的小蛋糕放到了他桌上，「新开的店，口味挺特别，但很好吃。」 「又贿赂我。」周海珍打开盖子，看着那小巧精緻的蛋糕，「我说下次别带了是不是没有用？」 方芝：「对。」 周海珍拿起小勺子，舀了一口送进嘴里：「好吧。」 他喜欢吃，喜欢吃各种正经的，不正经的，甜的辣的食物。 正经上班或者教学的时候，他当然不会当着谘询者或者学生的面吃东西，但方芝到底不是一般的人。
第332页 她拿很多粽子把周海珍从医生变成了朋友，往后两人的接触，周海珍再没收方芝的诊金，却吃了她不少好吃的。 就连方芝出国的那两年，每次通话，方芝都会问他，给你寄过去的东西好不好吃呀。 好吃，精心准备的食物，哪有不好吃的。 蛋糕在口中融化，清爽的抹茶，甜而不腻。 周海珍不着急，他吃着东西，方芝酝酿好了自己就会说。 「我最近……很高兴。」方芝道，「但又很忐忑。」 「但这忐忑也让我高兴，有时候我甚至觉得自己迷恋上了这种感觉。」 「又在很多时候，被折磨得想要发狂。」 「昨天首演，陈念来了，坐的我给她留的位置。」 「她忘了买花，就把天意的花要过来，在谢幕的时候扔给了我。」 「那么多人，在为我们欢唿。这让我感觉……仿佛在参加 自己的婚礼。」 「那束花是天意准备送给陈念的，阴差阳错，陈念都不知道，那花就又到了我手里。」 「天意如此，」方芝笑起来，「亏林天意起了个这么好的名。」 「他开始行动了，开窍开得晚，所以行动也行动得傻乎乎的。」 「我庆幸的是他们没什么接触的时间，两人虽然在一个公司，但都忙的要死，还没有我能看到陈念的时候多。」 「我很担心，我以为我不会担心……毕竟陈念对天意真的就是好哥们的感情。」 「但我没办法控制自己，就像我没办法控制自己想要控制陈念的心情。」 「我们商量的，拉开距离。」方芝抬手，比划了下，「那两年多我不看不听还好，现在回来了，真是……太折磨了。」 「拉开太折磨了，所以连靠近也变得太折磨了。」 「但陈念的状态很好，就像你说的，她在离开我的时候，仿佛拥有了精神假期。」 方芝说到这里，突然停住。 她的眼睛没有再看周海珍，目光停留在了一个虚无的点，楞了好一会儿。 许久，她才继续道：「有时候我觉得，就这样，挺好的。只要她好，我怎么都可以。」 「甚至和别的人在一起也可以，林天意虽然是个傻子，但他人不坏，他会对陈念很好，也会对叔叔阿姨很好，陈念如果和他在一起，后半辈子大概再不会受什么苦……」 方芝眨了眨眼，视线聚焦，神情也从温柔缠绵变得冷漠坚定。 她活动了下脖子：「但这么觉得的时间太短暂，不能算我的主观思想。」 「就继续折磨吧，到我受不了那一天。」 作者有话要说：没关系，你很快就受不了了。【挤眼】 推荐基友新文，《女配靠做好事霸占热搜》by凉皮就面包，看言情的小天使麻烦收一个吧，二二给您跪下了，孩子实在是太凉了！！给孩子一点爱的鼓励吧！这本更多的是女主走「正道的光」事业线，没什么和男主的互动。【疯狂挤眼挤眼挤眼】 附上文案： 魔界之 主晏安，邪恶兇残，被天雷噼死后，穿进一本书里，成为炮灰女配。 原主是被领养的孤女，从小被书中女主鹿悠悠操纵感情pua，成了做坏事兼背黑锅的十八线小明星，被全网黑到自杀。 晏安正好穿到自杀现场，手撕剧本，马上跑路。 随手扶起黑粉，晏安意外发现，自己的魔力解封了一点点！ 为了积攒魔力回魔界，大魔王晏安现场退圈，很不熟练地开始做好事。 网友： 「晏安那个蠢坏咖，退圈正好，我再也不想看到她了！」 然而。 晏安随手救了一位老太太，结果被认回顶级豪门，成为豪门公主，热搜x1 晏安抓个家暴男，一查，哦豁，是悬赏奖金五百万的连环杀人犯！热搜x2 晏安去山区资助贫困生，发掘出了百年难遇的超级数学天才……热搜xn 后来，晏安将自己上交给国家，站上国家道德模范领奖台时，她认真发言： 「好人有好报，是真的，我作证！」 网友： 「我错了，给热搜顶流、慈善标兵轻轻跪下。」 * 鹿悠悠家里。 「夫人，晏安退圈一年了。」 「她凉透了吗？」 「没有，她收购了您家公司，曝光了您的黑料，您众叛亲离，被全网唾弃。」 「……」 「而且，她的忠犬男友，是您老公的小叔。夫人您怎么吐血了？」 晏安没想到，她的本命灵刀也跟着她穿来了，还穿成了原男主的小叔。 一向不近女色的男人，在千万人视线中，对着晏安单膝下跪，心悦臣服： 「主人……带我走。」 大魔王女主x忠犬刀灵男主 第140章 《glornd》在北市演出的第三天, 刘春花和陈军杰赶来了现场。 之前他俩实在是有事走不开，方芝和陈念这两死孩子嫌他俩忙，竟然连具体的时间都没通知他们, 刘春花和陈军杰很生气。 他俩还是在网上自己找到的演出信息，然后让助理帮忙抢的票。 《glornd》演出两天, 风评很好, 许多圈内圈外的大佬观看以后都写了推荐, 方芝又好歹是个曾经大火过的明星，排练的时候再捂着, 一演出，大家也就都知道了。
第333页 各方聚集过来的人越来越多，刘春花攥着两张票到了剧场外，还被黄牛打探要不要卖票。 刘春花双手握票，往陈军杰身后躲了躲：「一张一万。」 黄牛：「……」 黄牛悻悻地走了，刘春花乐得哈哈大笑。 「看来还是不行啊。」她敲一敲票上剧名那几个大字，「一万就没人要了。」 陈军杰挽着她的胳膊，还是有些担心：「真不跟芝芝念念说？」 「不说。」刘春花噘个嘴, 「她俩都不跟咱俩说, 咱俩跟她俩说啥？」 陈军杰：「……」 两人真就给谁都没说, 进场找到自己的位子坐下，开开心心地看起表演来。 台上剧情激昂, 台下两人偷偷抹眼泪。 中场休息的时候，刘春花红着眼睛站起身, 推陈军杰的肩膀：「我要去厕所。」 陈军杰：「诶，我也去。」 刘春花：「你去你就赶紧走，咱俩还能去一个厕所不成。」 陈军杰乐呵呵笑起来，边往外走边同刘春花道：「芝芝演得可真好啊。」 当然好, 刘春花心里骄傲得很。 起初她知道芝芝没有签念念的公司还有些担心，现在看来，牛逼孩子就是牛逼孩子，干啥事都能干到最好。 她挺直了嵴背，包里手机响起来。 刘春花掏出手机，发现是个陌生号码。 她接起了电话：「喂，谁啊。」 「阿姨！你和叔叔来了啊！」电话那端是方芝兴奋的声 音，「你们怎么都不跟我说啊！」 刘春花：「……」 刘春花：「你咋知道……」 方芝：「我看到你们了啊！第四排，七号九号。」 刘春花：「……」 刘春花：「芝芝啊，阿姨这就得说你了啊，你演出的时候不专心啊，怎么还有空往台下瞅呢，还有啊，这休息就这么点时间，你们要准备下一场的吧，怎么还有空打闲电话呢……」 方芝乐得不行：「这哪里是闲电话。」 两人就这么一路聊到了洗手间门口，陈军杰在旁边眼巴巴看着，光听自己老婆在这边讲了，大明星女儿在那边说了啥，一个字都不知道。 刘春花突然转头瞪他：「干嘛呢！进女厕啊！！」 陈军杰吓一跳，只得往后退进步，拐了方向。 刘春花对电话那边道：「行了，忙你的去吧，好好演，别分心。」 方芝应了，电话挂断了。 刘春花一抬头，前头一大姐转过头问她：「你是演员家属哇。」 刘春花抬手撸撸颊边的头髮：「哎，算是吧。」 大姐：「哪个演员呀？」 刘春花：「哎，就那个女工，惨兮兮的，孩子都没了……」 女工哪里惨，女工可不惨，女工是女一号啊。 大家瞪大了眼，沖她竖起大拇指：「了不得啊了不得。」 刘春花用力控制了，可是路过镜子的时候还是不可避免地看到镜子里的自己，笑得嘴角都快扯到颧骨去了。 演出结束，方芝没让叔叔阿姨来找自己，只换了衣服，妆都没卸，就背着包跑出了剧场。 刘春花和陈军杰眼看着她吸引了一大批观众的目光，等人到了他们跟前时，屁股后面吊了一堆。 「啊这……」陈军杰看着那些蠢蠢欲动跃跃欲试充满渴盼的人群，有些不知所措，「这个，芝芝，你要不要……」 方芝挽住了阿姨的胳膊，抬手拽了拽叔叔的衣袖，转身笑着朝身后的人鞠了个躬：「对不起大家，今天我家里人过来了，我要陪他们，不能和大家交流了。」 「 啊。」 「好好好。」 「家里人啊。」 …… 人群里七嘴八舌，但大部分人都善意地笑着，挥手示意方芝赶紧去陪家人。 有人掏出了手机，方芝赶紧拉着叔叔阿姨转了身，只留给他们匆匆离去的背影。 「以后不能不跟我说。」方芝笑着道，「早说了我早高兴啊！」 刘春花这会把自己的生气可全忘了，一抬手指：「这叫惊喜！」 方芝：「哈哈哈惊喜惊喜。」 她往停车场的方向望了望：「我跟念念联繫了，她这会应该到了。我没车，人家有车有司机，带我们去吃饭。」 刘春花：「她的就是你的。」 方芝：「对，她的就是我的，是您的，是叔叔的，是我们大家的。」 「哈哈哈哈哈……」陈军杰欢快地笑起来。 陈念的车果然到了，到了好一会儿了。 她老远瞄见人影，便赶紧下车，把三位大神迎进了宽敞舒适的保姆车里，然后跟报菜名似的，报了一堆北市特色，供大家挑选。 一家人在一块，欢声笑语不断，其乐融融。 到了餐厅，美食上了桌，包间门一关，就跟在家里一样，开心畅快。 话题聊着聊着就丰富起来，刘春花把《glornd》的演员齐齐跟当事人问了一遍，打听了点八卦。然后又关心了下陈念最近的工作和学习，话题不可避免地就扯到了林天意身上去。 「天意明天在北市。」刘春花指了指陈念，「应了你林阿姨的嘱託，我要去看看他。你给我安排一下。」 「这还有啥安排的啊，林天意他再大的腕，您肯定想见就见。哪有让长辈跑的，我让他来见您。」陈念掏出手机，跟助理髮过去消息，几秒钟后，感慨道，「明天还真在北市啊，他最近都在海市拍戏，也就明天有个广告，得回来一趟。」
第334页 陈念笑起来：「妈，你消息真灵。」 方芝看了过来。 「我哪里知道这么清楚，你林阿姨算着日子呢。」刘春花嘆了口气，「本来你说，暑假寒假的，起 码在你们大学毕业前，能好好在家待些日子。现在一个个都忙事业，忙得脚不沾地的。 「别让天意过来，他忙得很，你看看他什么时候休息，我就占用他半个小时，跟他聊会天，把他妈妈让我带的东西给送到就行。」 陈念问：「带的什么啊？」 刘春花：「吃的用的，天意到了春天容易过敏，还有一些药。」 陈念笑起来：「他对什么过敏，我们都给查得清清楚楚的，专门有助理看着他，避免他把脸给搞坏了耽搁工作。但不管做得再怎么细緻，妈妈永远都还是会担心孩子。」 「那自然。」刘春花看看方芝，又看看陈念，「你们现在这么厉害，其实什么不比我们知道的多，但就还是每天都会想想，有没有吃好啊，睡好啊，有没有认识什么人，可别被骗了啊……」 陈念乐得不行：「你说什么啊，你话里有话啊刘同志。」 刘春花朝陈念挤挤眼：「你们圈里那么多帅哥，就你公司也不少年轻帅气的小伙吧，你就没春心萌动过？」 「哦，这个啊……」陈念悠哉悠哉地喝了口饮料，把大家的口味都吊起来了，这才道，「我没那个兴致，现在一心忙事业呢。」 刘春花：「切……」 「切什么啊，」陈念大睁着眼睛，挺真诚，「我公私分明的很，我不搞我们公司的小男孩。」 刘春花：「别家公司的呢？」 陈念：「我不搞圈内的。」 刘春花：「哦呦，那完了。」 陈念笑起来：「什么完了？」 「你林阿姨的美梦完了，」刘春花一拍大腿，「她还幻想着，天意进了你们公司，是吧，近水楼台，你两从小长到大知根知底，有感情基础。天意现在又那么帅，我们女儿也很漂亮，是吧，就，多好啊。」 方芝夹菜的手顿了顿，筷子尖的肉片掉回了碟子里。 她放下筷子，手掌收到桌下，掐住了自己手背的一点皮肤，捏了捏。 刘春花又讲了一段，说这想法，其实 林阿姨老早就有了，总同她说。有段时间，她俩都爱上了看婚庆用品，便老约着一块去商场，红艷艷的看着热闹漂亮，没控制住手就买了好多。 「都在柜底压着呢。」刘春花看了眼陈念，「也不是给你们压力，你们自己处。反正总要结婚的嘛，用得着。」 陈念脸上还是挂着笑意，她给爸爸妈妈各夹了个春饼：「这你们就不懂了，从小一块长到大，才不好成。没有那个光环，也不容易心动。说白了，这么些年整天在一块待着，要有那个意思早背着你们早恋去了，哪还能等到现在。」 刘春花皱着眉头，一脸失望。 陈念给她倒上饮料，安抚道：「我没那个意思，人家天意也没那个意思，我们就是好朋友，好哥们。他前途无量，将来成了大明星，漂亮媳妇多得是。我呢，也前途无量，想找什么样的找不着。咱就别在一块瞎凑了哈。」 「哎……」刘春花又长长嘆了一口气。 陈军杰倒不操心这些，把好吃的菜转了过来，自己吃得香，还要给老婆夹一块。 「吃这个，这个，好吃。」 这话题到这里也就结束了。孩子们年龄都还小，刘春花也知道自家这两姑娘都是极其有主见，强求不来的人，所以虽然有点惋惜，倒也没太放在心上。 明天天意忙，就不让天意跑这一趟了。 陈念给安排好了时间地点接送的车，刘春花自己明天过去一趟。 「阿姨，我陪你吧。」方芝笑了笑，「明天没演出，学校里也没什么事。」 陈念一拍桌子：「正好，我明天走不开。」 刘春花生怕给孩子添麻烦：「不用不用我自己行，还有我老头呢，这些年走南闯北我们什么地没去过啊，要你们陪。」 方芝挽住了阿姨胳膊，用脑袋在她身上蹭了蹭：「可是我想多和你们待待啊，明天看完天意你们就又要回去了。」 这真是，没法拒绝。 刘春花心情愉悦地同意了方芝的陪伴，这一晚，陈念开了个酒店大套房，一家四口，聊到凌晨才睡。 第二天，陈念早起去上班，方芝带着叔叔阿姨吃吃逛逛，到了约好的时间，一块去了林天意拍摄的影棚。 到的时候，拍摄还没结束。 三人和助理一块站在角落里，看林天意穿着各式各样的衣服在镜头下搔首弄姿。 拍摄结束，林天意跟工作人员道谢，一转头，就看到了角落里的人。 当场尖叫。 「啊，叔叔姨姨，你们怎么来了啊！」他快步走过来，脸已经红成了大虾，「你们来了多久了啊，刚看到我拍照片了吗……」 刘春花笑着拍拍他肩膀：「看到了啊，天意长大了呢，越来越帅了。」 「啊——」林天意彻底社死。 拍摄主题有性感元素，被长辈看到自己那一面，真的让人无地自容。 偏偏长辈们一点都不会注意到他的小心思，拉着他到了休息室，吃的喝的用的，一件件掏出来，一件件介绍。
第335页 林天意一直红着脸，看到他妈妈连他去年用了半管子，说好用的药都让拿过来了，一时间连眼睛都红了。 三人聊了很久，阿姨关心生活，叔叔关心工作。 方芝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话题到她身上了，就笑着接一两句。 午饭时间，林天意和昨晚的陈念一样，吃饭非得搞个大阵仗，一定要让远道而来的家人，吃好了，吃饱了。 为了这顿饭，下午的拍摄时间都往后延了十来分钟。 好不容易才分开了，林天意继续忙工作，方芝送叔叔阿姨去机场。 这次，连陈军杰都感慨了句：「天意真是个好孩子啊。」 方芝点头，对，是个好孩子。 她完全理解了林阿姨的美好想像，因为林天意进入到他们家里，真是毫无违和感。 丝滑，平顺，活泼，快乐，方芝甚至想像不到，这两个家庭如果结合到一起，能有什么矛盾。 林阿姨温柔善良，和自己的儿子一样，喜欢陈念得不得了，一定也会是个好婆婆。 真是最好的选择。 现在或许他们年龄小，家长不强求，但一旦到了结婚 的年龄，所有的人还是会发出感慨：真是最好的选择。 叔叔阿姨上了飞机，方芝站在机场巨大的落地窗前，看宽阔的天，和停机坪里排列整齐的飞机。 一架又一架飞机上了天，方芝换了个姿势，也换了个掐的位置。 手背上，已经被她搞出了两坨淤青。 她真慌张。 她昨天才同周医生信誓旦旦地说了，要折磨到她无法忍受的时候。 什么才是无法忍受。 方芝觉得那并不是一个上升的阶梯，会一截截地爬上去，而是一条线。 一条跨过去脚下就是悬崖的线，一条跨过去就再也退不回的线。 而她的精神，从来都离这条线很近，近到一个恍神，便能连人带心，都栽进去。 方芝深吸一口气，感受到自己的心跳，一下下撞击着胸膛，擂鼓一般。 如果她还这样，如果她还等着陈念，如果她铺好了一切的路，只是给别人做了嫁衣裳，那……她大概会疯掉。 方芝不能让自己疯掉。 那会毁了多年来陈念和她共同努力得来的成果。 她急需陈念，她突然急需陈念。需要到达她身边，做些特别的事。 她掏出手机，给陈念拨过去电话。 响铃四声之后，陈念才接起了电话，她声音压得很低，问她：「怎么了？」 方芝没有想什么理由藉口，她直抒胸臆：「我要去你家。」 陈念：「好啊，你过来。」 方芝：「你什么时候下班？」 陈念：「起码得八点后了，今天比较忙。」 方芝看了眼手上的腕錶：「一个半小时后，我到你家。你回来一趟，十分钟就行。」 第141章 十分钟就行, 突然的要求。 这让陈念想起方芝超星大赛后，她们在机场见到的那短暂的时间。 她永远记得那种渴盼，以及渴盼被满足后的欣喜。 那个时候, 方芝刚刚开始自己的梦想，陈念一心辅助她, 但又不得不在开学后, 同她分开。 中学时期, 整个都在这样的分开与相见中度过。 想念的滋味，酸总是大过甜的。但赤诚热烈的想念, 总会让相见后的拥抱，更来得熨帖人心。 现在倒好，她们长大了，不用天天去学校了，在一个城市里，每次相见，却非要找个理由、找个藉口。 方芝这么干就算了，自己居然就纵容她这么干, 陪她这么干。 时间长了, 甚至有些习惯了这样的状态, 好像两人之间，真隔了层什么雾蒙蒙的纱。 不够贴切, 不够紧密。 会议上，有人在放ppt, 十来页，才刚讲到第二页。 陈念手指摩挲在手机上，想了会，低头给爸妈发了条消息。 问他们今天玩得开心吗, 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事。 爸妈应该在飞机上，没有回她消息。 陈念瞄了好几次手机，又给林天意发过去消息，问的大致是同样的事。 林天意也在飞机上，没有回她消息。 陈念心里的疑问得不到解答，眉头不自觉地便皱了起来。 经纪部的主管掌心冒汗，ppt放到第三页的时候，问了句：「大家有什么问题吗？」 陈述才刚刚开始，哪有人有什么问题。 大家纷纷摇头，主管看向陈念，问：「陈总，您觉得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吗？」 「啊……」陈念顿了顿，确实挺不妥的，ppt实在太长了。 「没事。」陈念指尖在手机上点了点，「你先说。」 一副秋后再算帐的架势，彻底影响了主管的发挥。 他没再敢自信满满地宣扬自己的企划，语速和叙述的节奏都明显加快。说完整个ppt，也就用了十分钟。 十分钟，陈念看着投影仪角落里显 示的时间，脑袋里还是那个问题。 方芝为什么突然要见面？ 方芝见面了准备干些什么？ 这么精准的时间，十分钟，能干些什么？ 主管擦了擦脑门的汗，问了一圈，又到了陈念这里。 「陈总，你……」
第336页 「十分钟能干些什么？」陈念道。 主管一愣。 陈念指了指时间：「你刚才，说了十分钟的计划。 「这十分钟里，能干些什么？能达成什么？数据支持是怎么得来的？如果出现偏差，又怎么去挽救？ 「我希望你能想想这些问题，考虑得更全面一些。」 苏青奕望了过来，看了陈念好一会儿。 「继续吧。」陈念道。 由于陈念的变相催促，会议进程加快了许多。 一个小时后，她从会议室里出来，吩咐助理：「通知一下，有要签字的这会快点拿过来，我在办公室里，就十分钟。」 助理站住，马不停蹄地开始在手机上打字。 陈念进了会议室，当着巨大的方知着的面坐下。苏青奕靠在门边上，问她：「怎么了？着急忙慌的。」 「我待会有事，要出去一趟。」陈念顿了顿，「晚上还能不能回来不一定，和波波那边的合作得靠你了。」 「急事吗？」苏青奕问，「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陈念的目光落到方知着的照片上，「私事。」 苏青奕不问了，但她没走，就在门边上看着。 已经有人进了办公室，问了声「苏总好」，陈念用力朝她招手：「快，别磨叽。」 文件赶紧送到了陈念桌上，陈念收了心神，用最快的速度扫描签字。 一份又一份，一个人又一个人。 十分钟的时间一到，陈念收笔抬头，道：「剩下的明天吧。」 大家自然不敢说什么，出了办公室。 陈念起身去洗手间洗了把脸，这才大跨步地往外走。 苏青奕看着她的背影，道：「一切顺利啊。」 陈念抬了抬手，没应声。 时间她是算好的，出了楼加快脚步 ，到家的时间距离方芝打电话过来，大概一小时二十分钟。 刚好，不用等得太着急，也不用怕把方芝拦到门外。 但真是太巧了。 陈念刚走到小区门口，就看到一辆出租停下，车里下来了个熟悉的人。 方芝穿着件柔软的纱裙，风一吹，裙摆和长发一起扬起，漂亮得像是电影里的场景。 陈念心跳怦然，抬手沖她喊：「芝芝——」 方芝转头看过来，刚还冷冷清清一个人，忽地就绽放出个灿烂的笑容来。 陈念唇角上扬，方芝甩手关上了车门，大跨步地往她而来。 这点距离，陈念怎么会只等着她过来。脚下生风一般，两人转瞬便到了对方面前。 「怎么回事啊？」陈念问她，「你是从哪里过来的啊？」 「机场。」方芝回答出这两个简单的字，便抬手紧紧抱住了她。 光天化日，朗朗干坤。 这是人流量很大的繁华街道，也是景色宜人的春日傍晚。 方芝的拥抱那么踏实，那么紧密，她搂住自己腰的手，使了大力气，让陈念几乎无法动弹。 陈念又想起了她们曾经在机场，拥抱的无数的短暂时光。 久违的舒畅的欣喜，一点点蔓延上来。 这单纯的欢乐，会让陈念整个脑袋都活跃起来。 不再是开会时那个沉默的、无趣的、冷漠又恐怖的小陈总，她还穿着西装，却一秒切回少年。 陈念抬手压住了方芝的脑袋，柔软蓬松的发让她的指尖微微下陷，像掉进温柔的云里。 「被人看到了。」陈念语调上扬，「快把脸盖住。」 「怎么盖？」方芝的声音在她肩头，贴着她耳朵。 「埋我身上。」陈念同她开玩笑，「就像个害羞的少女。」 方芝笑起来，低低的，愉悦的笑声。 她真低了头，埋在了陈念的颈窝里。 于是，笑声便变得更加具体，有温热的唿吸，有轻微的震动，像细小的蚂蚁，攀爬在陈念的皮肤上，触动她最敏感的神经。 「盖住了。」方芝道，柔软濡湿的 触感。 陈念的躁动直往上冒，在这光明正大的街上，仿佛被盖住了氧气的火。 陈念退后，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她看着方芝，有很多话想要问她，从方芝的眼睛里，她也看到了同样的渴求。 「回家里吧。」陈念道。 「嗯。」方芝应声，手垂下牵住了陈念食指，「那刚才这些和路上都不算在十分钟里。」 陈念从善如流：「本来就不应该算。」 不该算，所有的问题便都悬而未决。 两人不紧不慢地往小区里走，穿过石子小路，越燥越急，越急又越缓。 终于到了家门口，陈念从包里摸钥匙，手机震动了两声，陈念看到了来自爸妈和林天意的消息。 陈念打开了门，对方芝道：「进。」 方芝跨进门里，哪怕只有十分钟，也规矩地换鞋放包。 陈念点开了未读的信息，三方回答一致，在今天方芝陪爸妈去看林天意，然后送爸妈去机场的过程中，没有发生任何意外和不悦。 所以，方芝这次反常的约见，没有外部原因，只能是她自己。 她自己，单纯地要见陈念，不再找别扭的藉口。 陈念的心跳擂鼓一般，久违的紧张冒上头，让她耳尖都开始发热。 方芝换好了拖鞋，就站在玄关处等她，捲髮长裙，柔柔弱弱，娉婷婀娜。
第337页 陈念知道，她才不是外表这样的人。 手握在门把上，便迟迟不敢动作。 这真是奇异的博弈，方芝往后退了，她便想往前追，但方芝往前近了，她却觉得害怕。 害怕未知的、或者已知的进展，害怕失去掌控，情绪崩塌。 「不进来吗？」方芝问她。 陈念心尖微微一跳：「你今天突然……」 她话没说完，就被方芝打断：「你进来我就告诉你。」 陈念捏着门把：「你知道我问什么吗？」 方芝：「知道。」 陈念：「我……」 方芝突然上前一步抓住了她的胳膊，将她扯了进去：「你不就想问我我想干什么。」 门在身 后砰地关上，屋内安静，再没什么打扰她们。 陈念瞪大了眼睛，却因为两人之间的距离太近，根本看不清方芝的表情。 方芝又把她拉进了怀里，不知怎么着，这人明明换了拖鞋，个子却仿佛高了不少，这一扯一拉，陈念再同方芝拥抱时，脑袋居然就贴近了她的胸口。 她的胸口，不仅有柔软沁香，还有心跳，心跳，心跳。 面上看着那么冷静、那么胸有成竹的一个人，心跳竟然同陈念一样，汹涌澎湃得仿佛要变成战斗的鼓点。 「就想干这个。」方芝一手压着她的背，一手压着她脑袋，霸道得像是要当场给陈念扔下五百万的总裁，彻底扭转了之前的局面。 陈念只能听她的心跳，叠加着自己的心跳。 「昨天和叔叔阿姨吃饭的时候，你有多少话是真的？」 「啊……」陈念这会其实不太想得起来，昨天吃了……哦不，昨天说了什么。 方芝替她记得：「说你不找自己公司的，说你不找圈里的，说你对林天意没那个意思，只是好兄弟，还说你现在一心搞事业，没空谈恋爱。」 「啊……」陈念简直想逃离这个怀抱，「一半一半吧。」 方芝：「哪一半？」 陈念往后缩了缩身子，这才发现方芝霸道的姿势是极其有用的，别说逃开这个拥抱，她的脑袋都无法离开她的皮肤。 老天爷，她的皮肤，柔软丝滑的皮肤。 没人比她更了解，当她们的身体纠缠在一起，那是什么样的触感。 还有她的香味，她的声音，她纯真热烈、非要得到一切的架势…… 她的方知着。 陈念抿紧了唇，无法回答她的问题，不能回答她的问题。 方芝急急地催她：「哪一半是真的，哪一半是假的？」 陈念摇头，脑袋蹭过去，皮肤发痒。 方芝放在她背上的手紧紧地抓住了她的衣服，再用力，仿佛便可以扯开她的衣服，扯掉她的伪装，和懦弱。 但她没再问了，她的声音只剩下了她的气息，贴着陈念的头顶，一下又 一下。 她抱了她很久，陈念预习过时间的长度，不止十分钟。 终于，所有的力道都减轻。 方芝拉开了两人的距离，陈念得以畅快唿吸。 房间里光线明亮，方芝的花，正肆意盛开。 陈念没敢去看方芝的眼睛，但她感受得到方芝的视线。 方芝的视线，从她的睫毛下落，滑过鼻尖，落在了她的唇上，然后久久地停驻。 陈念抿了抿唇，突然香甜的气味抵到了她的唇边，浓郁的果香，熟悉的质感。 一颗水果硬糖，被方芝塞进了她的嘴里。 酸，甜，解渴。 方芝抬手，轻轻拍了拍她鼓起来的脸颊：「现在不想说没关系，十分钟到了，回去上班吧。」 陈念嚼了嚼那颗糖。 方芝离开她，走进了屋子：「我要再待会，欣赏一下我的花。」 第142章 陈念不太想回去上班。 是个人这会都不想回去上班。 糖果在嘴里小了一圈, 她还杵在玄关处。方芝摘掉了一盆花上的枯叶，突然回头看她：「我今晚就不回学校了。」 陈念：「啊。」 方芝笑眯眯问她：「加班回来想吃什么？挺久没吃我做的饭了吧，允许你点菜。」 是真的很久了。 上次吃还是过年的时候, 年夜饭方芝下厨做了两道菜，是为了孝顺爸妈。 「随便什么都行。」陈念道, 「看你想做什么。」 方芝到了冰箱跟前：「成, 我看看你有什么菜, 哎，陈念你是只喝水不吃饭吗？里面就只有饮料。」 「要什么菜？」陈念赶紧掏出了手机, 「我记下来，待会去买。」 方芝拿着瓶酒出来：「菜我自己会买，你赶紧加你班去。今晚咱俩喝这个。」 陈念喉咙滑动，想起十八岁那个夜晚。 想起十八岁那一年，方芝若有似无的试探，偶尔一记直球，打得她落荒而逃。 陈念拿了包，指了指钥匙：「那我先去了。」 方芝：「嗯。」 她表情安然愉悦, 是那个熟悉的方芝。 陈念出了门, 一路又返回到了公司。 助理惊讶她回来得这么快, 陈念只抬了抬手，让她继续通知签文件。 埋头苦干了许久, 苏青奕来找她去开会，陈念拒绝了。 「和波波那边合作就靠你了。」还是那句话。
第338页 苏青奕：「你这不在嘛, 逃得这么光明正大？」 陈念捂了捂自己的胸口：「人在，心不在。」 心真不在。 她现在最大的本事，也就看看文件，没法和人唇枪舌战地谈生意。 苏青奕长唿出一口气：「儿大不由娘啊。」 陈念看过去, 苏青奕已经走了。 助理在一旁整理文件，陈念转头盯了她一会，想起她也就比方芝大一岁，算同龄人。 她叫了她一声，问她：「你们现在……谈恋爱都是怎么搞的？」 助理脸一下子爆红：「陈总 我不谈恋爱。」 陈念：「以前谈过吧，或者身边的人。」 助理：「我舍友谈。」 陈念：「她们谈恋爱，什么状态？」 助理：「很激动，很兴奋，很敏感，话很多。」 陈念：「……」 这状态往方芝身上套不上去，放自己身上倒合适。 助理瞄见她情绪不对，又赶忙打了个补丁：「但是每个人性格不一样，表现得也不一样。还是要了解对方，具体对待。」 陈念：「……」 哦，了解对方。大概没有人比她更了解方芝了，可是她还是在询问毫不相干的人。 陈念抬手揉了揉太阳穴，问最重要的：「你觉得你现在自主了吗？你的所有恋爱行为都是出于自发愿意的，而不是被引导。或者说，你分辨得清什么是爱情，什么是友情，什么是依赖吗？」 「当然！」助理瞪大了眼，这个年龄她最怕别人觉得自己幼稚了，「怎么会分不清！恋爱是会有很多反常行为的，一个健康的人突然心动过速，一个冷静的人突然变得疯狂，一个勇敢的人开始畏手畏脚，一个注意力集中的人不断地精神恍惚，你脑袋里总在想他，不由你控制地想他，你总想着见他，没有任何理由任何需求也想见他，跟他在一块，做最无聊的事也变得有趣。」 陈念：「……」 陈念：「你是不是有兼职写言情小说？」 助理：「……」 陈念：「拿出去整理吧。」 助理：「哦好。」 赶紧抱着东西跑掉了。 今天的小陈总非常不正常，让人害怕。 陈念在公司磨叽到八点，秒钟一过，便换了衣服下班。 再到家的时候，饭菜的香味扑鼻，方芝换掉了裙子，身上穿的是陈念的睡衣。 陈念的视线落在那衣服上多了一秒，便被方芝精准抓到，她笑得挺不好意思：「沖了个澡，没带衣服，就穿你的了。」 「嗯。」陈念挪开了视线，「你随便穿。」 方芝又转到了厨房里去：「还有菜没好。」 陈念再进自己的屋子，感觉就 完全不一样了。 方芝大概是有给她打扫过，花草都浇了水，还挪了地方。 天虽然已经黑了，但窗帘都拉开着，窗户只有薄薄的纱窗，窗边吊着防蚊虫的香囊。 干净明亮，温暖舒适，风吹进来，有自然和家的味道。 饭菜上了桌，方芝摘掉了围裙。 扎起来的头髮也放了下来，年轻的脸上不施粉黛也有最好的状态。 陈念坐到她对面，看她巧笑嫣然，同她说着最普通的话题，品尝着美味佳肴，心里便不由自主地往那条线偏。 最终，她还是开口道：「这个场景，我原本以为在五个月前就会有。」 方芝的动作顿住，显然知道她说的是什么，她眨了眨眼，道：「对不起。」 「没什么对不起的。」陈念道，「我觉得都挺有趣的。」 方芝抬眼看她，陈念指了指桌上的菜：「一回来就这样挺好的，延迟了几个月，体会了些别的心情，再殊途同归，也挺好的。」 方芝的筷子尖还在嘴边上，她咬住了那一点木头，用力的时候能听到细微的声响。 「我就是有些好奇，」陈念道，「为什么今天突然就……不和我生分了？」 方芝放过了筷子，她挺直了嵴背，看着陈念，坦荡荡赤裸裸：「因为我突然发现，要是我再作下去，可能就不在你心里最重要的位置了。」 陈念默然。 方芝补充道：「我很自私，不管什么年龄，我都还是想要霸占你。」 陈念眸光晃动，突然就有些不敢看她的眼睛。 她拨了拨碗里的米饭，继续问她：「那刚回来的时候，怎么想的？」 方芝眉头轻皱，微微向后，靠上了椅背。 原因她自己很清楚，或许陈念也清楚。但关于陈念心理健康的那一半，还是不能说，也不必说。 她挑适合现在这样的氛围的，挑适合她往后将要行动的。 「我不想让你再觉得我是个小孩。」方芝道，「虽然咱俩一样大，可你从小就把我当小孩。 「教我很多事情，护着我，帮我实现我的梦想， 安排我的人生。」 方芝笑了笑，让语气柔软并快乐起来：「大概是从孤儿院领回个小孩后遗症。」 陈念没有笑，她觉得有些难过，好像有些事情，到了今晚此刻，就结束了。 「我长大了。」方芝张开双臂，笑容扩大，「你看，我马上就要大学毕业了，而且我早就踏入社会了，我还自己在国外待了两年，我把自己照顾得很好，从身体，到心态，哪里都很好。
第339页 「我经歷了很多不在你预料之中的事情，去了很多你没去过的地方，认识了很多你不认识的人…… 「我在没有你的世界里，检验了自己的成长，自己的思维，自己的感情。 「我是一个独立的我，自主的我，往后人生的所有选择，我都可以对自己负责，我不用你再把这些责任，全扛在自己身上。 「陈念，」方芝往前趴了趴，拉进两人之间的距离，她笑靥如花，眸光灿烂，「你还记得小时候有段时间，我特别喜欢你叫我姐姐吗？」 陈念笑了：「记得。」 方芝：「现在，我不让你叫我姐姐，我也不想有你这个妹妹。当然，我也不想让你做我姐，做我的守护者，我的导师，或者……」 方芝皱皱眉头：「做我妈？」 陈念哭笑不得，再没法吃饭，往后靠进椅背里，看向方芝。 两人都放松下来，有些话说出口，其实没那么难。时间可以鑑别一切，时间可以证明一切。 她们都坦荡荡，她们难得如此坦荡。 方芝耸了耸肩：「妈妈，结束了。」 陈念唇角上扬，脸有些红：「行。」 方芝站起身，朝她伸出手：「从此以后，让我们用两个独立自主的人格相处，抛却负担，愉快生活。」 陈念同她击掌：「你不是我的负担。」 方芝眼睛亮了亮，顺杆爬：「那我是你的什么？」 陈念选那个进可攻退可守的词：「朋友。」 「朋友好。」方芝眉尖一挑，低头提起酒瓶，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朋友多了路好走，朋友可以走向任何通天 大道。」 说完，她十分应景地一仰头，把那杯酒都干了。 陈念瞪大了眼。 陈念：「别喝……」 方芝倒扣酒杯：「朋友不扫我喝酒的兴。」 陈念勐地闭紧了嘴。 方芝又给自己满上：「我干了，你随意。」 陈念控制着自己蠢蠢欲动的手，尽量把自己调到朋友的状态：「你，那个，酒喝多了它……」 方芝：「你不知道吧，我酒量其实特别好。」 方芝眨眨眼，是许久未见的小狐狸：「我不敢让你知道啊，我可以喝很多的，我喝多了也不难受，我喝多了就很……开，就可以干很多快乐的事。」 陈念的瞳孔简直和心脏一起在地震。 方芝起身，脚步晃悠地走，走到中央，突然稳健地回头，逮住了陈念那一脸担忧的表情。 「哈，以为我醉了吧。小样。」 她恢復了正常的走姿，甚至轻盈地跳出了舞蹈动作。她到了陈念那台不知道从哪里淘来的老旧唱片机跟前，随手打开了音乐。 陈念的品位，一成不变。 不是在听她的歌，就是在听古典乐。 方芝随着音乐声轻轻吟唱，手虚空地摆了个双人舞的姿势，旋转的时候长发轻轻扬起，即使穿着睡衣，舞步也异常地漂亮。 「不来吗？」方芝问她。 陈念笑盈盈看着她：「我不太会。」 「有我在还怕你不会？」方芝甩掉了脚上的拖鞋，「来，也把你鞋脱了，这样就算踩我脚上也不疼。」 陈念眨了眨眼，站起了身。 她真温柔，她真可爱。 她在这里，这里就是她想像中的那个重逢后该有的世界；她在这里，这里就是曾经那个她无比怀念的世界。 她走到了她身边，握住了她的手。 方芝带着她，轻轻地晃悠，手绅士地搭在她腰间，一点都没僭越。这让陈念的心熨帖得仿佛逃离了风暴的海面。 「和我跳舞不错吧？」方芝轻轻问她，尾调上扬。 「很不错。」陈念回答她。 她们度过了一个很不错的夜晚。 方芝酒量确实厉害，喝了那么多，也没有醉，最多也就是眼神微醺，声音撩人，身娇体软。 陈念数了她的量，有些怀疑，上一辈子，方知着借酒干的那些事，有几次是真醉，有几次是装疯。 最后，她们喝累了，玩累了。方芝软绵绵地倒在她的大床上，陈念望着她明亮的眼，问她：「我去睡沙发？」 「嗯。」方芝点头。 陈念转身往外走，方芝又哼哼唧唧地唤她，并向她张开了怀抱。 她要一个抱抱。 朋友之间，晚安的抱抱。 陈念抱了她，方芝的声音飘在耳边，说了睡前最后一句话：「但我还是要霸占你哦。」 但我还是要霸占你……哦。 陈念松开人，大步跨出卧室以后，关紧了卧室的门。 一夜混乱，第二天陈念上班迟了许多。 方芝等她离开以后才起了床，急匆匆地去沖了个澡，洗漱出门。 等到了周海珍办公室里，早餐还冒着蒸腾的热气。 方芝也冒着蒸腾的热气。 这么多次见面，这是第一次，她迫不及待得像只热锅上的蚂蚁。 「怎么了？」周海珍问她。 「我不忍了。」方芝道。 周海珍：「哇哦。」 方芝双手支在了办公桌上：「我有一个问题，请您务必真诚地回答我。」 周海珍：「你说。」 方芝：「怎么追人？」 作者有话要说：和大家说一下，大纲是早就打好的，大家在评论区提的意见和建议，我会认真思考过后，决定是否吸收。谢谢大家陪我一起看这个故事出生，发展，一直到现在这个阶段。着急，焦躁，想看她俩快点在一起的心情，我能够理解，但很抱歉，我还是决定按照自己的节奏来。等不及的朋友，可以选择弃文或者等待完结(更多小说加群小说群7122 73271
第340页 推书群1047884211)再看。完结(更多小说加群小说群7122 73271 推书群1047884211)的时间我预估了一下，大概在七月中旬。 希望大家每天快乐，不要为一本小说搞得不开心。为了保持稳定的码字状态，接下来这段时间我不再看评论区。大家随意讨论，友好交流，谢谢。 第143章 周海珍笑起来。 他不想笑的, 但他实在忍不住。 他看着方芝那个毛毛躁躁的模样，觉得心下舒畅又愉悦。 「这还用我告诉你吗？」周海珍摊摊手掌，「这不是你们年轻孩子最擅长的东西吗？」 「我不擅长。」方芝坐下, 周海珍笑得她有些恼，于是眉头轻轻蹙着, 「我没有经验, 我不想失败。」 周海珍问她：「刚回来的时候不是说都计划好了吗？」 「计划不好用。」方芝捏住了沙发的一点布料, 用力搓了搓，「计划赶不及我心里的变化。」 周海珍道：「那现在你又制定新的计划。」 方芝顿住, 陷入混乱的思考。 好一会儿，她理清了从昨天下午开始，就被冲击的思路：「主要是，真的不能失败。在告白之前，我一定要确定她是可以接受我的。不然到时候，我们连朋友都没得做了。 「她之前说过，如果喜欢一个人，肯定会有所动作。如果对方没有动作, 也就基本宣告暗恋失败了。 「我觉得陈念现在还没有这个动作, 她对我, 这方面，最大的程度就是开个玩笑。我……」 方芝说到这里, 有些不好意思，她低下头：「我想要用肢体接触来判定的时候, 她会躲。 「我甚至不知道她的性取向，因为她也没有谈过恋爱，没有跟我说过她对谁有好感。」 「嗯。」周海珍轻轻应声，「你觉得她躲的原因是什么？」 「很多啊。」方芝说到这个, 感觉丧气像海浪一样不断拍打着她的胸口，「什么都有可能啊，比如，她真的只把我当朋友，当姐妹。她对我没有那个感觉。她没法接受和女生在一起。或者……她害怕的那个属于方知着的宿命，是不是又交叉到了我的身上。」 方芝愣了愣，喃喃道：「她会不会和那个方知着，本来就是恋人的关系……」 周海珍：「这么多的问题，还要追吗？不考虑换个人吗？像你的条件，想找什么样的恋爱对象都有可能。」 方芝看向他：「就找她，也有可能吗？」 周海珍笑笑：「理论上来说，有。」 方芝：「那请周医生用自己的经验帮我把这个可能性扩大。」 周海珍低头，笑着嘆了口气：「哎，你呀。」 话题还是回归到了方芝最初的问题，她实在是太聪明，大部分刻意的引导对她根本没有用。周海珍第一次见她就明白。 她也是很有主见的孩子，有自己的行事方式，轻易不会被他人推翻或者打破。最重要的是，她是在爱里长大的孩子，是快乐的。 所以她并不需要周海珍给她精神指导，她需要的是可以保守秘密的朋友，在迷茫混乱，又不能与他人道的时候，讨论讨论，整理思路。 相比之下，周海珍的专业知识在陈念那里更有用。 陈念在学校那两年，情绪常常处于极度压抑和极度恐慌的状态，周海珍破除两人之间的交流壁垒，用了些时间。获取陈念的信任，用了些时间。 幸运的是，陈念是他的学生，并且对心理学很有兴趣，所以进行深入一点的交流，倒是没有花费太大的精力。 他们成立了心理互助小组，组里有别的老师，有各年级的学生。 每个周四晚上，他们都会挑一个舒适的地点，围坐在一起，交流心里的想法。 陈念交到了很好的朋友，精神状态也渐渐好转。方芝回国的时候，周海珍曾担心过会不会有反覆，但就他目前看到的来说，一切都在往前走，往好的方向走。 方芝在提起陈念的时候，越发地有她这个年龄的孩子该有的状态。而陈念，周海珍知道，她会被这样的情绪感染，体会到那些本该属于她的，青春的果实。 「就站在楼下？」方芝瞪大了眼，盯着周海珍，「楼下有别的人吗？这不会让师母感觉到尴尬吗？」 「那个时候没办法，」周海珍推了推眼镜，「没有手机，没法叫她出来。在楼下喊名字又不太好，就……弹琴了。」 方芝：「没想到周老师还懂音乐。」 「我那就是随便扒拉两 下，跟你们专业的不能比。那个时候男生都学弹吉他，我就也没落下。」 「嗯，好。」方芝点点头，「我会弹吉他。」 周海珍笑了：「就硬学吗？」 方芝微微扬起下巴，眼里光芒明媚：「先都记在脑袋里。然后呢，您继续说。」 周海珍被她催着，把自己追媳妇时的那点恋爱史，几乎扒了个干干净净。 方芝临走时，笑着同他道：「周老师我认识个制琴的师傅，手艺很好，改天和我一起过去，给你定制一把吉他。」 周海珍：「你总贿赂我。」 方芝：「这是感谢。」 陈念这一上午过得有些心神晃悠，临到中午，她给方芝发了条消息：【起床了吗？】 方芝很快回过来：
第341页 【早都起啦。】 【下午有排练，得早点过去，中午不能陪你一起吃饭了。】 【加油工作啊。】 啊。 陈念看着手机，有些想不起来，上午工作了什么。 【你也加油啊。】 她在键盘上轻轻敲字，问的就傻，回得也傻，仿佛个无趣的呆子。 但哪怕这样的话，方芝又都回復了她：【嗯咯。】 还配了个可爱的表情包。 陈念盯着表情包上的歪头猫猫，乐了好一会儿。 并且午饭去餐厅的时候，因为菜单套餐起了个「猫猫食」的名字，而全然不顾套餐内容，立马就下了单。 猫猫食，里面有鱼有鸡，但就是量少得可怜。 食物上了桌，陈念有些哭笑不得。 手机响了一声，是方芝发来的消息。 陈念有些惊讶，因为消息是一张照片，照片里是一只握着筷子漂亮的手，方芝问她：【午饭吃的什么？】 陈念赶紧拍了自己的「猫猫食」，给她回了过去，并且问她：【怎么了？组里定的饭吃腻了吗？你跟导演说，我这里还有好几家，不行咱就换。】 方芝：【没。】 【跟剧组有什么关系。】 【我就是想看看你吃的什么。】 陈念愣住，方芝的消息又跳了出来，还是一张 照片，照片里还是那只漂亮的手，只是筷子的方向变了，变得朝向她。 【夹走你的秋刀鱼。】方芝道。 完全的闲聊。 已经有很久，她俩各自忙碌，不会在社交软体上，做这些无用的聊天。 陈念因为工作忙，手机上的通讯更是能精简就精简，和爸妈打电话都是在固定的时间，不管是同事还是朋友，手机一响，那都必定是有事发生。 真的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仿佛一朝回到了中学时期，那个时候，手机多稀奇啊。她们赚了钱，才给对方买了手机，发消息都是用简讯，一条一毛钱，分开两天，就把话费花到了负值。 陈念盯着手机，看那白嫩嫩的手，可以想像得到方芝拍这照片时，笑着的样子。 她便也笑起来，将鱼拆了一部分，吃掉之后，拍了张照片回过去：【啊，你这吃得也太多了吧，给我留一点啊。】 方芝拍自己的饭菜：【行咯，给你我的咯，想吃什么自己夹。】 陈念：【茄子。】 方芝的茄子少了一大口，筷子又支棱到了镜头前：【轮我了。】 幼稚得要命。 浪费时间得要命。 明明可以开视频，干脆陪着对方边聊边吃饭，但这种幼稚的形式一旦开始，就是要做到最后。 图片有图片的魅力，文字有文字的感觉。两人多年培养的默契，让每一条信息都变得极其有趣，陈念看一眼手机，吃一口饭，笑得腮帮子疼。 饭吃完了，方芝拍了张排练室的照片，给陈念发过来：【要开始了，有个细节，导演要抠。】 陈念没忍住多问了两句：【哪里啊？你们演得那么完美了还要抠。】 方芝这次回过来的是语音，带着点走路的晃荡气息，紧赶慢赶地拿道具，却还要和陈念解释清楚。 解释完了，落下最后一句：「我先去了，我们大概需要两个小时。」 报了时间。 报了时间的意思就是，两个小时后我就有空了。 我有空了，你可以继续同我玩那幼稚的图片游戏。 陈念 盯着手机，好一会儿之后，退出聊天界面查看了下自己今天下午的工作表。 她给已经忙起来的方芝回到：【我下午没什么重要的事，看看报表就结束了。】 好的，我们随时都可以玩那幼稚的图片游戏。 两人说到做到，没有误解。 两个小时后，方芝发了张自己的脚：【鞋子跳舞都快磨破了。】 三个小时后，方芝发了自己的脚走在马路牙子上：【天气越来越热了。】 四个小时后，那脚踏上了熟悉的地砖：【唿，终于到家了。】 终于到家了，到陈念家了。 陈念光顾着和她聊天，根本没注意到这信息的关联性，如今这么一熘串地拉上去，突然就有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把头埋到了胳膊上，傻乎乎地笑了好一会儿。 良久，她看了眼时间，嘴角上扬着回覆：【我今天准点到家。】 第144章 下班时间没到, 陈念就背上了包往外走。 路过打卡机的时候，准备卡着时间熘的员工瞄见她，吓得一个转身就往里缩。 陈念心情好, 什么都觉得好。 她拍了拍放打卡机的桌子：「没什么事了就回家。」 员工：「我我我不是陈总我……」 陈念笑得可灿烂，可和蔼可亲：「家多好啊, 家是最重要的。」 员工：「……」 陈念挥挥手, 急匆匆又潇洒地走了。 天气是越来越热了, 陈念快步走在回家的路上，单穿着件衬衫都觉得身体发汗。 她抬手把头髮扎起来, 又把衬衫领口解开了一颗纽扣。 到家的时候，方芝正在厨房忙活，陈念放下包，几乎是把鞋子踢掉的，赶紧进了厨房。 「怎么又做饭呢。」她来到方芝身边，皱着眉头问她。
第342页 「没什么事啊。」方芝道，「你昨天说我做的菜香。」 陈念把衬衫袖口撸起来，接过她手里的菜, 择菜洗菜, 一气呵成。 「你做菜是香。」陈念扫了眼站在流理台前的方芝, 方芝穿着柔软的白裙子，围着碎花围裙, 长发垂下两缕，美好得要命。 「但你来我这儿, 不是给我做保姆的。」陈念嘟囔道。 方芝也不忙活了，她返身靠着台面边缘，看陈念洗菜，唇角挂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那我是来干什么的？」她问陈念。 「想干什么就干什么。」陈念回答得理直气壮, 「不用伺候我。」 方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样啊。」 她偏了偏脑袋：「那要是我就是想给你做饭呢？」 「怎么可能，你没这个爱好。」陈念把菜洗干净了，拿到案板上，「切块？」 方芝：「嗯，滚刀块。」 陈念做这些饭前准备很是熟练，她把方芝往旁边推了推，再没让她靠近，自己切好了这个菜就准备下一个菜，等所有的东西都备好了，连葱姜蒜都该切好切好，该拍碎拍碎了，这才把位置交还给了方芝。 「我做得难吃。」陈念道，「但你要尝一下的话就我来。」 方芝挑了挑眉，把她推到了一边：「为了咱俩美好的晚餐时光，我来。」 陈念笑起来，不好意思地蹭了蹭鼻尖：「我应该去厨师学院进修一下。」 「不用。」方芝热油下锅，「你会的已经够过了。」 陈念还待再说什么，方芝又加了一句：「这种事，两人里面有一个会就可以了。」 两人里面有一个会就可以了，其实两个人都不会也可以。 她们可以去外面吃，可以点外卖，可以请保姆，怎么都行。 这思维顺畅地仿佛乳酪滑过，陈念愣了愣，才拦截了回去。 怎么就两个人了，怎么下意识地就两个人了，下半辈子的生活，方芝怎么就这么顺畅地进行了安排。 她站在厨房门边上没有走，就这么看着方芝。 仙女一样的人在烟火里，有种奇异的交错感，让人觉得恍惚，不踏实。 仿佛梦境一般。 陈念上辈子，就待在这样的梦境里。 食物出锅，两人坐上餐桌。 陈念端菜的时候不小心，袖口滑下来，沾到了油。 「我去换下衣服。」她把菜放下后，返身往卧室走。 「再穿件衬衫吧。」方芝突然道，「你穿衬衫很好看。」 陈念脚步一顿，低头看了自己一眼。 客观来说，是的。她的身材不如方芝那样具有圆滑柔润的曲线美，整个人又扁又高，跟个晾衣架子似的，的确适合穿衬衫。 但被圈里圈外公认的大美人夸好看，还是会让她生出一点羞赧。 「还行吧，」她道，「但在家里穿衬衫会不会看着太正式了？」 方芝：「挑不那么正式的，衣柜最右边挂着的那件白色的就可以。」 「诶？」陈念进了屋，对方芝对自己衣柜的熟悉感觉惊讶。 她打开了衣柜门，看到了方芝说的那件白色衬衫。 和她平日里穿的款式很不一样，不规 则的领口，开得很低，长度直达膝盖，侧面开着叉。 「你给我买衣服啦！」她扬声问。 「嗯，觉得很适合你就买了。」方芝道，「试试看。」 「哦。」陈念盯着那件衣服，嘴上应着，心里乱七八糟的想法直往外冒。 进展太快了，势头太勐了，方芝突然就开始关注她的身体了。 陈念抿抿唇，为了不让氛围变得太过别扭，快速换了衣服。 很合适，很舒服，只是有些短。 胸前短，腿上短，上下露出大面积的皮肤，很有慵懒居家，散漫自如的感觉。 陈念快步出了卧室，在餐桌前坐下：「哎呀，饿死我啦。」 方芝瞄了她一眼，陈念将一块排骨塞进嘴里的时候，方芝又瞄了她一眼。 桌面以上就这点位置，方芝瞄她的领口倒也不奇怪，奇怪的是那欲看还休，还休还想看的，遮蔽又赤裸的眼神。 陈念吃排骨的动作都淑女了，小心翼翼，生怕酱汁沾到身上，或者脸上。 「挺舒服的。」吃完排骨，陈念总结道。 「嗯。」方芝低头，「挺好看的。」 「哈哈哈哈……」陈念尴尬地笑笑，觉得氛围还是朝着不可名状的方向狂奔而去了。 她赶紧换了话题，关心关心方芝今天的排练，说说自己今天的工作。 因为几乎一整天的时间都有联繫，所以话题交流起来非常顺畅。 吃完饭陈念去洗碗，把锅碗瓢盆都塞进洗碗机以后，就在那静静地听它动作。 她反思了下自己，氛围奇怪的原因很简单，她太容易害羞了。 她一个……是吧，那么大岁数的人，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从昨天方芝突然跑来她家开始，羞耻度却直线上升。 方芝那热烈灿烂的眼神，那放肆开怀的状态，仿佛蓄势待发的浪潮，只要陈念一松懈，只要外物一刺激，便极有可能将陈念吞没。 陈念害怕这吞没，陈念担忧这吞没，陈念却也期盼这吞没。 方芝对她的喜欢，明晃晃的，不管前世还是今生
第343页 ，不管什么年龄，什么关系，仿佛註定的宿命，仿佛陈念就是长在了方芝必经的情感点上。 陈念不知道绕过这个情感点，方芝会不会获得更好的爱情，更好的生活。陈念也不知道，经歷这个情感点，方芝会不会又再一次陷入痛苦。 方知着的痛苦那么多，这一生陈念帮她把从此往前的都清除了，往后，落到了自己的身上，她无法动作。 她捨不得将方芝推开，却也不想主动去占有。 她思索来思索去，还是决定将所有的选择权交到方芝的手里。 她想疏远就疏远，她想靠近就靠近，她渴望亲密，她就给她亲密，如若有一天，她告白，她把选择权抛回了陈念手里…… 陈念无法预判那一刻自己的状态，只能等到那一刻再说。 在这之前，她最好保持自己最自如正常的状态，让舟于水上，顺流而行。 陈念整理了下衣服，扎好头髮，收拾完厨房以后，给自己打了强效抗羞涩针，用她最不崩人设的状态，出现在了客厅里。 方芝正低头打理花草，听到动静，回头看她。 陈念往下抖了抖身子，声音扬起，欢乐地道：「是挺好看的啊，这风格，以后可以多尝试一下。」 「嗯。」方芝直起身子，彻底转过来，面对着她。 她的目光从陈念的脑袋一路滑到了她的小腿：「你真的很好看。」 陈念：「……」 方芝静静地夸：「身材比例非常棒，肩宽腰细，锁骨漂亮，腿修长。 「没有多余的肉，也不觉得哪里缺了，明明不是大众审美的标准女性优秀身材，却总觉得完美得不需要加，不需要减，也不需要谁去评判。 「好看，五官也好看，我圈里圈外，国内国外，看过很多张脸，没有一张，是你这样的。 「你这样感觉的。」 方芝歪了歪脑袋，淡淡地笑了：「我还不觉得这是偏爱，我的眼睛和大脑都告诉我，这是真理。 「你像真理一般好看。」 最后一个话音落，方 芝的目光回归到了陈念的脸上，对上她的视线。 「这是我目前看到的，你穿着衣服，只露出了这些。我记得你是有腹肌的，背部线条也漂亮，上学的时候夏天在家会穿吊带衫，现在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 陈念：「……」 陈念简直要握紧拳头，才能控制自己的热气不上头，不把自己沖成一只熟虾。 她不是没被人夸过好看，她只是没被人这么夸过。 这打量，这语气，即是干净的欣赏，又带着蓬勃的渴望，偏偏表情淡漠，淡漠又迷离。 陈念觉得自己像狂热艺术家手里的雕塑，像疯狂食人者餐桌上摆盘精緻的肉。 陈念微微低了下头，道：「这还没到夏天呢。」 方芝问她：「夏天会再穿吊带吗？」 「看场合，」陈念笑了笑，「现在大部分时间都在公司里，空调一吹，冷得很。」 「嗯。」方芝应了一声，好像这个话题结束了。 她转身继续去浇她的花，喷壶里的水完了，路过陈念去洗手间接。 陈念正拿着手机，看公司群里发的消息。 方芝路过她，手指轻轻在她肚子上划了一下，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出其不意，激得陈念一下子整个腹部都收紧了。 方芝指尖一动，又倒退着划了回去，然后一脸欣喜看向她：「陈念，不错啊，现在还有呢。」 陈念的脸终于还是红了起来，方芝的每一个字都在扎她那脆弱的神经。 「我，我有坚持跑步。」陈念道，「有空的时候也会去做做器械。」 「真棒。」方芝夸她，神情愉悦，仿佛这是对自己极好的事。 第145章 陈念真受不了方芝这样。 她觉得要再这样黏在一块下去, 她的心脏迟早要出问题，她在方芝面前说话的能力迟早要退化成零。 跟个傻子似的。 好在，方芝有演出。 《glornd》在北市的演出已经结束, 接下去, 方芝要飞到各地, 全国巡演。 离开北市那天, 方芝拉着大大的行李箱, 先到了她家，才赶往机场。 陈念把开到一半的会鸽了，送她去机场。 剧组是统一的时间统一的机票，大家一块聚在候机大厅的时候，三三两两，很多人都有人送。 父母, 朋友, 当然最多的是妻子或者丈夫。 方芝把自己收拾得干练，东西也都备得齐全, 陈念一路问过来，她什么都不缺, 什么都考虑到了。 所以陈念看着她，突然就不知道再说些什么，两人静静地对望, 四下里的喧闹都恍然褪去。 「演出顺利。」陈念最终道。 「谢谢。」方芝抬手揽住了她，一个轻轻的拥抱，「我会想你的。」 我会想你的, 方芝还站在她面前，陈念其实已经开始了想念。 往后的日子里，从春末到初夏, 再到烈日炎炎，陈念一直沉浸在这样的想念里。 两人经常通电话，方便的时候也会打视频。最多的时候还是文字交流。 方芝保留了她们之间的图片游戏，经常用照片来跟陈念报告自己的位置，自己正在干的事，自己为之感慨的美食或者星空。
第344页 这是陈念最放松的时候。 不管她是在工作，还是在学习，或者只是静静地在家躺着，只要方芝的消息过来，她便感觉四肢百骸都伸展开来，舒适得仿佛飘飘云端。 大多数时候，她们说的都是些废话。把自己今天的生活重复一遍，或者对最近发生的热点事件进行无意义的讨论，话题说着说着就偏了，但偏到哪里都无所谓。 方芝真真切切地同她交流着，哪怕她们相隔千万里。 而陈念没了方芝在面 前时那热烈渴望带来的紧迫感，得以全然地享受这亲密。 特殊的亲密。 方芝只有在她面前才会这么话多，只有在她面前才会这么无聊。 陈念比谁都清楚，方芝的聊天列表里，无事还会主动发消息的，只有她一个。 巡演一切顺利，z市是最后一站。 陈念时刻关注着《glornd》的相关信息，演出在哪个剧院，什么时间，出演的是a卡还是b卡，上座率怎么样，评价怎么样，她都非常清楚。 比自己公司艺人的成绩，可清楚多了。 于是演出一结束，陈念便给方芝拨过去了电话。 很快被接起，方芝笑着应她：「餵~」 「结束了吗？」陈念问，「感觉怎么样？」 「非常棒。」方芝道，「晚上还有一场，但不是我的场。」 「嗯。」陈念知道这事，所以这电话才打得如此地迫不及待，「那你现在在做什么？」 「稍等。」方芝把电话挂断了。 再拨过来的，就是视频了。 陈念调整了下坐着的姿势，接通了视频。 视频里是剧院后台，方芝还穿着戏服，脸上带着妆。 刚刚结束演出，后台这会是最乱的时候。色彩鲜艷的方芝身后，时不时就有人滑过。 方芝举高了手：「看，我们收到了好多花。」 陈念看到了很多束堆在一起的花。 方芝笑着道：「大家都在收拾，想着回家干些什么。」 陈念问：「你想干点什么呢？」 「嗯……」方芝把手机收回来，放在了面前的桌子上，身子轻轻前后晃着，「我还没想好。」 陈念刚想问她票打算买什么时候的，有人过来拍了拍方芝的肩膀，道：「知着，导演发在群里的消息看了没，z市风景这么好，公费旅游来一趟啊。」 「啊。」方芝顿了顿，「我看看。」 她凑近了手机，五官勐然在镜头里放大，近得可以看清每一处睫毛的走向。 陈念心头一跳，下意识往后缩了缩身子。 方芝看了群里的消息 ，兴奋的表情有一点点隐没：「我们导演想带着全剧组一起去玩，就当杀青宴了。」 陈念猜到了，心下略有些失望，但这都在情理之中，没什么大问题。 她也不想因为自己的想念就催促方芝赶紧回来，而错过了她与同事们应有的庆祝。 她笑起来，把话题往偏带了带：「你们导演挺有钱啊，他忙活了大半年，赚得够给你们花这一趟吗？」 音乐剧不像电视剧，每一场有多少个位子，能卖出多少票都是固定的。剧组成员没什么其他额外的收入，都是死工资。 方芝压低了声音，就这么趴在镜头前，悄悄跟陈念说：「肯定不是我们导演掏，我们有个资方，特别有钱。」 「啊，」陈念也压低了声音，「那就好。」 方芝：「她引进这剧纯粹就是为了高兴吧，没想着赚钱。」 陈念看她那近在咫尺的大眼睛，和眼睛里亮闪闪的愉悦的光，没控制住自己的嘴巴，脱口而出：「你以后想演什么，也不用想着赚不赚钱，我投你。」 方芝睫毛眨了眨，突然就不做声了。 她看着陈念，直勾勾地盯着她，哪怕隔着手机，气场也如有实质般地，可以将陈念全部包围。 好几秒钟的时间，陈念觉得自己脸有些热。 方芝终于开了口，她道；「你凑过来一点。」 陈念愣了愣：「啊？」 方芝：「凑过来一点，你脸上好像有东西，我看看。」 「哦哦哦。」陈念赶紧将手机拿起，靠近了自己的脸，「左边还是右……」 话没能说完，因为方芝突然起身，嘴唇对着镜头，「mua」。 陈念：「……」 方芝一击即撤，身体恢復到正常距离，窝在椅子里，哈哈哈地笑起来。 她越笑得开心，陈念越觉得热气上涌。 倒不是因为一个隔着屏幕的吻，而是方芝这得意洋洋的调戏。 拿准了你会上当，拿准了亲了你你就会害羞。 这真是让人……陈念抬手盖在了脑门上，觉得方芝迟点回来好，好。 方芝笑着给她铺台阶：「感谢未来的金主大人，我可要想尽办法讨好你了。」 陈念：「其实我也没那么有钱，你还是自己努力吧。」 两人乐呵呵地又聊了好一会儿，方芝那边有人叫她，陈念便主动挂断了视频。 没几分钟，方芝便发过来消息，说是大家商量玩的项目呢，决定明天去着名的骏峰山。 z市骏峰山，地貌险峻，风景绝美。这个季节上山，植物葱郁，温度宜人。的确是非常好的选择。 既然答应了和大家一块去玩，接下来组里要忙活的事肯定很多。陈念没再跟方芝通话，只在她发过来消息的时候，如常一般给她回应。
第345页 晚上十一点，《glornd》最后一场演出落下帷幕。 十一点半，方芝给陈念拨过来视频，陈念一直在等着，鲤鱼打挺般从床上翻身坐起。 视频里的方芝显然刚洗漱完，头髮还有些潮湿，面容干净，笑起来的时候柔软得像一朵洁白的云。 她同陈念一样，坐在床上，只是脚边还扔着几份文件。 「这么晚了，看什么呢？」陈念问。 「工作室给过来的戏。」方芝倒没有隐瞒，说得很坦诚，「我看看。」 陈念：「哪家的？有没有喜欢的？」 方芝随便抓起那些文件，扔到了一边：「都是很一般的角色，没什么挑战。」 陈念抿了抿唇，觉得有些事情还是摊开了说比较好：「之前你没毕业，想过渡一下，问题不大。现在演出结束了，毕业证书也拿到手了，像《glornd》这样的项目估计短时间内国内不会再有，你接下来什么打算？」 「嗯……」方芝思索了下。 陈念赶紧又补充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啊，就随便问一下。说实话以你现在的情况，我也不推荐见微。经纪公司总要有的，我对这方面比较熟，你要是有什么想法，我们可以讨论一下。」 「嗯。」方芝点了点头，她往后靠了靠，没看陈念，「我有个问题。」 陈念：「 你问。」 方芝：「你觉得开一家像见微一样的经纪公司，难吗？」 「啊……」陈念愣住，她完全没想到方芝会有这样的想法。 开一家公司当然难，但方芝非要干，也不是不可以。 方芝一直在脱离她的掌控，脱离她为她设计的人生，她想要陈念相信她有完全可以独自自主的能力。 陈念以前会为此有些担忧，有些惶恐，但现在，在一次又一次的尝试中，方芝用自己的行动证明了，不管选哪一条路，她都可以走出美好的人生。 陈念的确相信了方芝，从精神到身体。 方芝提出这样让她意想不到的想法时，她只是惊讶，却并没有再害怕。 也没有什么想要去拦她，去阻挡她的心，甚至在短暂的沉默后，感受到了自己蠢蠢欲动的兴奋。 「也可以。」她语调微扬道，「把一切都掌控在自己手里，才可以确保获得最好的资源。」 方芝笑起来，她又往下滑了滑身子，干脆躺下了，把手机支在一旁：「我问你难不难呢，那些官方回答我可不要啊，我就是想听听你的个人感受。」 陈念看着视频里的人，方芝柔软的头髮散在床上，侧脸被头顶的灯光打出一层淡淡的光晕，身体看起来同身上的丝质睡裙一样柔软，像个天使。 别说听她开公司的个人感受了，就是要见微的财务报表，陈念也会双手奉上。 「难。」她坦诚道，「最难的是起步的时候。」 方芝偏头看向她，眉眼弯弯：「具体一些。」 陈念干脆也躺下了身，按照方芝要求的那样，细细地说起这些年创办见微的艰辛。 因为要给方芝以后开新公司做参考，所以那些曾经不能跟家里人、也没想过跟方芝说的辛苦，都再没有隐瞒。 平日里没空回忆这些，倒也不觉得。 一说起来，真是悽惨得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毕竟那个时候，她是一个才十九岁的大学生，毕竟上辈子和这辈子加起来，她都没有什么成为一个纯粹商人 的经验。 「周老师说我在心理学上挺有天赋，可惜我没有从事相关工作。」陈念笑着道，「其实这些年学的知识，我觉得最有用的，就是大学这几年。教会了我怎么调控情绪，怎么从不同的角度去思考问题，怎么去揣摩和理解别人的心思。」 「当然，」陈念看向方芝，道，「很多事情你不用亲力亲为，交给手下去干就好了。你现在有我的经验，可以少走很多弯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不要客气，跟我说。」 陈念笑起来：「给我职业经理人年薪就行了。」 方芝也笑，对于她的无理要求，不但没有反驳，还一副温柔宠溺的模样。 「所以其实当个大老闆，并不开心。」方芝道，「起码你不开心。」 「一半一半吧，我不是很擅长。」陈念道，「看个人兴趣了，有些人很喜欢这种商场沉浮的感觉。」 「嗯。」方芝的笑容微微回收，她的指尖就在镜头前，轻轻地点了点，「这么难，我才不干。」 陈念：「诶？」 方芝看着她：「你不喜欢，也不干了好不好？」 陈念脑袋里有些乱：「我现在走不开，见微还在发展阶段……」 方芝：「我们明天安排了很多项目，爬山，农家乐，缆车，还有蹦极。」 陈念愣住。 方芝的指尖点到了手机屏幕上，正正在她嘴唇的位置：「我有点害怕，你来陪我玩好不好？」 第146章 《glornd》演出期间, 方芝回来过北市几次，但都是学校有事。 要考试，要论文答辩, 要参加毕业典礼。 时间紧, 任务重, 陈念能赶得及的也就是跟她一块吃个饭。 有很多次, 她想藉口出差去看看方芝, 但巡演演两天换个地方，她这藉口是真的太过生硬。 最重要的是，方芝没有要求。
第346页 她每天都有和陈念聊天，这样好像就已经很满足了。 今天，是方芝第一次提出要求。 还是用这种「我怕，你来陪我」的方式, 陈念根本没法拒绝。 「你们玩得这么刺激啊。」她感慨了句。 「大概什么时间啊？我看看。」她矜持得表达了自己的同意。 第二天一大早, 陈念便坐上了去z市的飞机。 方芝他们爬山的时间在中午，方芝说她赶在午饭前来就可以了, 这样正好可以和她一块吃z市的着名美食。 陈念路上顺利，飞机准时落地, 车又没堵，到达骏峰山景区的时候，时间还早。 她下了车, 准备给方芝拨个电话，身后便突然有人袭来，蹦到了她背上去。 「哎呦……」陈念手机差点甩了出去, 但人反应很快，立马揽住了身后人的腿弯。 方芝笑呵呵的，带着熟悉的香气, 将她整个人裹挟。 「你很厉害嘛。」声音就在她耳边，带着愉快的语调，「这都能接得住。」 陈念背着她转了两圈：「也太危险了，要是接不住，咱俩不都得摔下去。」 方芝抬抬下巴：「是草坪。」 的确，两人面前是柔软的草坪，扑摔倒了也就两人一块滚到厚厚的草里去，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下次还是预告一下。」陈念放下了人，转身面对着她，「以防……」 话没能说完，因为方芝的笑容实在是太灿烂了。 那样闪亮亮的神情，眼睛里全是见到她的开心，明晃晃的，不加掩饰的，单纯又直白的开心。 谁又能忍心扫她的兴。 说到底，不就是个二十来岁的小姑娘。 小姑娘非常偶尔地做点欠缺考虑的兴奋的事，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呢。 陈念闭了嘴，不念叨了，笑起来。 她转身露出自己的背：「还要玩吗？」 方芝轻轻在她背上拍了一下：「背我上山吗？」 陈念豪气沖天：「试试。」 方芝挽住了她胳膊：「我捨不得。」 她带着陈念往前走，到了山脚下的民宿，坐下开始点菜了，陈念都没看到剧组的人。 「大家呢？」她问。 方芝跟店老闆报完了菜名，才道：「大家现在到半山腰了吧，他们先走，我等你。」 陈念：「那我们再吃个饭，要赶不上了。」 方芝：「赶不上也没关系啊，都是爬山嘛，大家又不能并排走，前前后后，都一样。」 「你这前后差的距离也太大了。」陈念笑起来，「一整座山那么高。」 方芝是真不在意能不能赶得上大部队，陈念旅途劳顿，她就先让陈念吃饱了，又休息好了，这才慢悠悠地往山上走。 天气热起来了，但山里凉快。她俩走的是风景最美的那条上山路，遮天蔽日的树木，四下的藤蔓，还有哗哗下落的溪流和小瀑布。 方芝没走多久，就把自己的手塞进了陈念的掌心里，美其名曰自己娇弱，体现陈念大英雄主义的时候到了。 陈念被她这耍赖的模样逗得直笑，朝前半步，真就给了方芝向上的力，将掌心里那柔若无骨的手指，攥得紧紧的。 一路上山，再没松开。 到了小山顶，清风徐来，两人脸上清清爽爽倒是没出什么汗，交握的掌心却早已濡湿。 还是捨不得放开。 山上人少，也都爬得累。 没人在意两个牵手的女孩，其中心思，只有她们自己懂。 站得高望得远，四下视野辽阔，尽是无边的绿意。 两人静静地享受风光，先想起别的来的，还是陈念。 「其他人到哪儿了？」陈念问。 方芝：「在坐缆车从a峰到b峰吧。」 陈念 看她那不动如山的身姿：「你都不掏手机看一眼吗？」 方芝另一只手揣进兜里，手机都没拿出来，就着兜口瞄了一眼：「嗯，预计得没错。」 陈念盯着她，半晌，道：「方芝芝，你是不是本来就没打算和大家一块玩啊。」 难得的，方芝脸上现出了一点羞涩。 但她没看陈念，还是静静地盯视着前方：「也不是什么打算不打算的，主要是不方便。」 陈念：「什么不方便啊，我不介意认识你们剧组的人啊，其实他们谁是谁，是什么样，我都差不多知道呀。」 方芝突然凑过来，一副说大秘密的架势：「不瞒你说，我们组里有人追我。」 陈念：「……」 方芝：「可殷勤了，每天都给我买吃的喝的，演出完一定要送我回酒店。老闆团建，他兴奋得很吶，看那样子，我要是跟着大队伍，他得一直杵在我跟前。」 陈念：「……」 方芝：「所以真的，很不方便吶。」 陈念：「哦。」 方芝顿了顿，看着她：「天意最近怎么样？有没有受不了工作的苦，跑回来给你哭鼻子。」 陈念摇头：「没有，他还挺认真的，新角色难度大，一天到晚都在背台词。」 方芝：「你怎么知道的？」 陈念：「跟自己妈妈打电话哭的呗，林阿姨又跟我妈说，我妈再跟我说。」 方芝：「自己的艺人需要绕这么大一圈？」 陈念：「因为就是随便发泄下情绪，要真给我打电话哭，我会直接问他还要不要演了，不要演那就掏违约金。」
第347页 方芝满意了，唇角上扬，得意洋洋：「小陈总可真兇啊，多亏我不是你的艺人。」 陈念捏了捏她的手，嘆了口气。 两人欣赏完了风景，也坐了缆车，去骏峰山上着名的山顶游乐场。 山顶游乐场占地面积不小，有不少游戏项目，大多都是比较刺激的，很适合热血澎湃的年轻人。 方芝牵着陈念一路走过，陈念听见了无数在半空转着的，飘着的尖叫声。 方芝目标 明确，来到了蹦极台前。 骏峰山上的蹦极非常有名，因为海拔高，设施专业，景色漂亮。 前面有不少人排队，眼看着方芝就要往售票窗口沖，陈念拽住了她。 「真要去吗？」陈念问她，「大家都不在，就不用勉强自己了吧。」 「不勉强。」方芝眼睛亮晶晶的，「我一直挺想玩的。」 陈念：「你不是说你怕吗？」 「有点怕。」方芝道，「但怕才要玩，玩过了就不怕了。」 玩过了就不怕了，陈念的心脏咚咚直跳。 方芝昨晚说了他们要玩蹦极，陈念早就做好了心理建设，但直到这一刻，她才发现，怎么建设都没用。 一想到方芝跳下去那个画面，她就身体发汗，头脑发晕。 陈念瞄了一眼售票窗口外的项目牌，发现有双人跳，便先方芝一步，上前问道：「双人跳是两个人绑在一块跳吗？」 「对。」售票员头也不抬，「想怎么绑怎么绑。」 陈念没有询问方芝意见，直接道：「那来一张双人票。」 方芝笑起来，陈念余光瞄见她的笑意，明白自己压根没必要这么着急紧张，因为方芝原本就这打算。 打算带着她一个人，一块爬山，一块看风景，一块坐缆车，然后想怎么绑就怎么绑，从悬崖边上跳下去。 情侣之间要做的浪漫的事，如果上网去搜，十个里面八个会有如上的项目。 售票员开好票，连同告知书一块递过来，这才看见了她身后站着的方芝。 「两个女生啊。」售票员嘟囔了句。 「嗯。」陈念接过东西，招唿方芝，「来签字。」 售票员笑了笑：「那待会别吓哭了啊。」 她倒也没夸张，陈念和方芝拿着票进了排队的地方，远远可以望见正在蹦极台上准备的人，不说什么男生女生，几乎每个人跳之前都会哭着喊妈妈。 但男女情侣有个好处，男生为了在女朋友面前逞能，都一副非常坚强的模样，对蹦极这事十分不屑，只皱着眉头安慰自己女朋友。 但等两人绑上了，同样是腿抖手抖，下去的那一瞬，男生比女生叫得还大声。 方芝看得乐呵，哈哈哈地笑起来：「大家都好怂哦。」 陈念：「正常，谁都没从这么高往下跳过。」 方芝笑意盈盈道：「其实多跳两次就不怕了吧，应该还蛮刺激的。」 陈念看向她，没有说话。 排了挺久的队，终于轮到了她们。 工作人员问她们：「要怎么跳，并排还是面对面？」 陈念：「并……」 方芝：「面对面！」 陈念：「……」 方芝跟她撒娇：「你抱着我嘛，我怕，我要做背对着的那一个，这样就看不见下面了。」 陈念手指有点抖，却还是答应了下来：「好。」 好，不能让这一生白废。 不能让恐惧永远占据心灵。 不能浪费命运的奇蹟，不能失信于自己的努力。 她短暂地松开了方芝的手，两人穿戴好器具，然后一同走向高台。 安全员帮她们调整姿势，方芝背对无限虚空而站，陈念迫不及待抱住了她。 抱住她，即使站在悬崖边上，也有无尽的勇气。 「准备好，我喊到一就往后倒啊。」安全员退开一步，喊道：「三，二，一！」 谁都没犹豫，谁都没像大多数人那样，到了这倒数三秒，每一秒都在后悔，每一秒都想奋力往后退。 「一」字一出声，方芝便往后倒去，陈念立刻也放松了对身体的掌控，任它往任何危险而去，她只要紧紧抱住方芝。 她只要紧紧抱住方芝。 陈念曾想过无数次，如果方知着曾对她发出过邀请，那她一定会陪她跳这一遭。 往后那么多年，她最难过的都是，她的痛苦不要她，她抛弃了她。 剧烈的失重感，四下无声。 只有方芝的唿吸，轻轻地飘在她的耳侧，温暖又温柔。 陈念收紧了胳膊，将怀里的人揽得更加深切。 下落瞬间就会完成，在蹦极带反弹上缩时，方芝蹭了蹭她的脸颊，道：「念念，你哭了。 」 陈念没有出声，哽咽压在喉咙里，像把尖锐的刺。 反弹缓和下来，方芝的手轻轻抚在她背上，在同她拉开距离的时候，唇边擦过她的眼泪。 陈念眨眼，眼泪唰地掉下去，坠入无尽河谷。 方芝的吻，落在了她脸颊上，一下又一下，将她的狼狈变成了悬在高空的柔情蜜意。 「念念，不要怕。」方芝道，「不要怕，一切都过去了。」 第147章 从山上下来, 陈念发了一身的汗。 两人找了家民宿开了间面朝大山的房间，陈念沖了个澡出来，觉得浑身都轻了。
第348页 好像卸下了几十斤的沉铁。 她坐在床边上, 方芝递给她一杯水, 她便抱着水杯一口一口地喝, 脑袋里空空的, 什么都没想。 方芝拿了吹风机, 站在她身侧，给她细细地吹头髮。 头髮吹好的时候，杯里的水也空了。方芝问她：「还要吗？」 陈念摇了摇头，她感受了下自己的身体，诚实地道：「饿了。」 方芝笑起来，她笑起来可真好看。 颊边的酒窝浅浅的, 盛着无尽的甜蜜和温柔。 「饿了那我们就去找吃的。」她弯着腰, 注视着陈念的双眼，「或者你不想出门, 我们就在房间里吃。」 「出门吧。」陈念道，「风景挺好。」 她挺喜欢骏峰山的景, 被吊在空中往下而望的时候，葱郁的山林让人觉得一切都是新的，淘淘的江水让人觉得一切都可以被带走。 「好。」方芝答应下来, 她拿过手机查附近的餐厅，声音轻轻扬起道，「啊, 剧组的人在酒吧里。」 「嗯？」陈念应了一声，挺有兴趣的。 方芝把手机拿过来，直接给她看群里的消息, 有人在群里不断唿叫方知着，说他们已经下山，准备吃晚饭了。 「一起吧。」陈念道，「如果他们不介意带我的话。」 方芝看着她：「那，那什么……」 陈念：「追你的人？我看看什么样。」 方芝：「……」 方芝仔细观察陈念的神情，陈念一切如常。 她站起身，在房间里熘达了半圈：「哎，来得急，也没带什么衣服。」 方芝的行李箱倒是在，他们组原本的打算就是团建完各回各家的。 「要不要穿我的？」方芝问。 「行啊。」陈念欣然答应，很快脚步就奔着方芝的行李箱去了，边开箱子边问她，「穿哪件啊？挑件好看的吧，毕竟要去见你同事。 」 方芝走过去，在她身边蹲下，拿了件裙子出来：「这个？」 是件黑色棉质的廓形裙，配着有些酷的制服风腰带。 陈念问她：「没见过这件啊，你平时穿这件吗？」 方芝：「在m市演出的时候买的，穿过一两次。」 陈念：「一次还是两次？」 方芝想了想：「两次。」 陈念：「同事看见了吗？」 「啊，看见了。」方芝低头，开始找别的，「那另外挑一件吧。」 「不了。」陈念把她手里的衣服接过来，「就穿这个吧。」 方芝愣住。 陈念走到床跟前，什么保护隐私的措施都没做，背对着方芝，便摘掉了身上的浴巾。 瘦而长的身形，滑进去的腰线，动作间鲜明的腰窝。 方芝喉咙滑动，想挪开视线，但就是被紧紧黏住了，黏在陈念身上，捨不得错过一丝细节。 但时间实在是太短暂了，陈念穿上了她挑的裙子，宽大的衣服盖去了大部分的身体，只留下谁都可以看见的，细细的胳膊腿。 方芝眨了眨眼，陈念在那研究腰带，第一次搭上去的时候，搞错了方向。 方芝快步走过去，站在她身后，环抱着她拿过了腰带：「我来吧。」 陈念：「哦。」 方芝整理腰带的动作利索，但挂到陈念身上去的时候就变得磨磨唧唧。 她的指尖沿着陈念的肩胛骨，一点点顺下去，声音还要蹭在她耳朵边，问她：「这样，有不舒服吗？」 陈念挺了挺身子：「没有。」 「嗯。」方芝继续往下，双手从腰间滑过，到了陈念身前腹部，「我平时就用这个搭扣，看来咱俩的腰围差不多。」 「啊，是吗？」陈念道，「你看起来腰比我细很多。」 方芝扣好腰带，抬手轻轻在她屁股上甩了一下：「因为我腰臀比好啊。」 陈念被打得「嗷」地一声。 方芝快乐地笑起来，脚步轻盈地到了行李箱前：「我也换一件。」 她换了 件清爽的白色长裙，看着温温柔柔，娇娇弱弱的。 长发也放了下来，只在耳边别着一只珍珠发卡，自然卷蓬松出散漫的弧度，也就这张脸，配什么样的髮型都是风格。 两人站到了镜子前，一个黑一个白，一个酷一个甜，方芝挽住了陈念的胳膊，挑挑眉：「我们两真配。」 陈念看着镜子里的人，淡淡地应了声：「嗯。」 方芝转头看她，眼睛亮得像是有星星：「今晚替我解决那个追求者？」 陈念：「嗯。」 她是这么打算的。 她并不想方芝身边有什么追求者，哪怕今天剧组散了，往后再能聚到的日子可能少之又少。 之前她不知道，方芝大概也没把这事放在心上。现在既然跟她说了，那她就有这个义务，这个责任，这个强烈的意愿。 所以挑方芝穿过的衣服穿，大大方方地走到她的同事面前，彰显她们异于常人的亲密。 两人出了门，往约好的餐厅而去。 这是个很大的娱乐场所，有专门的餐饮区，有表演区，太阳西下，正是热闹的时候。 方芝挽着陈念进入，灯火刚好亮起。 璀璨的灯光在她俩身后，照得两人鲜亮生动，让人不自觉地便生出「一对璧人」的想法。
第349页 组里很多人是见过陈念的，也知道她是谁。 但唯有此刻，才隐约觉得，似乎窥见了两人真正的关系。 温正楠起身，把自己的位置让了出来：「知着，陈念，来，坐这边。」 两个挨一块的位置，方芝欣然接受，嘴上跟温正楠道着谢，跟大家打着招唿，手上却一点都没停，又要给陈念拉凳子摆餐具，又要时刻挨在她身上。 只寒暄的功夫，她就找准了机会笑着靠到了陈念肩膀上，毛绒绒的长髮蹭在陈念肩窝里，让她从皮肤一路痒到了心尖。 陈念扫了眼桌上各位，在方芝离开她的时候，抬手帮她整了整头髮。 动作温柔，眼神宠溺，嘴上还要体贴地说一句：「要不要扎起来？待会吃饭不 方便，我这里有皮筋。」 「嗯咯。」方芝侧了身，朝她露出后脑勺，「你帮我扎。」 陈念从善如流，揽起她的长髮，那白细如天鹅的颈部便露了出来，挂着根细细的项鍊，细碎的光便跳跃在柔腻的皮肤上。 陈念帮她扎好头髮，动作熟练。 方芝笑着同她说谢谢，陈念勾了勾唇角：「还跟我说谢。」 方芝加入了桌上正聊着的话题，陈念偶尔接一句。 桌上人多，围了满满一圈，旁边还有一桌。陈念观察了很久，有好几个人看向方芝的眼神都充满了欣赏和仰慕，但要挑出一个符合方芝所说的「追了她很久，十分殷勤」的条件的，陈念却迟迟确定不下来。 但这并不是最重要的了。 重要的是她陪在方芝身边，认识她的朋友，听她和大家侃侃而谈自己喜欢的事业，笑容灿烂，心情愉悦。 重要的是她可以肆无忌惮地展现她对方芝的亲密，帮她夹菜，帮她剥掉虾壳，随时给她的杯子里满上饮料，把她喜欢的食物送到嘴边。 重要的是方芝会回以相同的亲密给她，牵她的手，帮她擦嘴边沾上的酱汁，笑了就往她怀里倒，累了就干脆倚靠着她，交付身体大半的重量。 像曾经一样。 像陈念最幸运的那些日子，像方知着从来都没有离开过。 吃过饭后，大家自动转移到了酒吧里。 再没大范围地聚在一块，三三两两同和自己关系好的人坐下，静静地听台上乐队唱歌，慢悠悠地喝一杯喜欢的酒。 方芝轻轻地和陈念干杯，眼睛里都是愉快的光。 陈念压低声音，凑到她跟前：「是哪个啊？」 方芝往她跟前又凑了凑，两人的鼻尖几乎相碰：「嗯？」 陈念用手盖住了两人的口型：「追你的那个。」 方芝一下子笑起来，眼睛弯得弧度像小月牙儿：「你没找到吗？」 「不太确定。」陈念道。 方芝又瘪起了嘴：「你连这个都找不出来啊，一点都不在乎人家。」 陈念没 忍住，捏住她的脸拽了拽：「别装，快告诉我答案。」 方芝：「想知道啊，那你亲我一下。」 陈念：「……」 方芝指了指自己的嘴：「往这儿亲，让大家都看见，那个人肯定就忍不住自己站出来了。」 陈念：「……」 她可休想骗傻子。 陈念要亲了，站出来的可不止那个男生，还有这酒吧里那么多人的手机。 方芝好几年没出现在大众视野里，确实淡化了自己的知名度，但她早些年拍的作品深入人心，这一路过来，认出她的人可不在少数。 陈念往后缩回了身子，喝了口酒：「不说算了。」 方芝还趴在桌上，就这么看着她，可可爱爱的：「哎呀，你不要担心啦。 「追我的人我自己就解决啦，如果是同事的话，会从一开始就拒绝传递过来的好意，这样就不太会影响到工作啦。」 陈念斜眼看她。 方芝一只手轻轻爬过来，爬到了陈念的手背上：「我故意跟你说的，我骗你了，我只是想单独和你在一起。」 陈念没说话，方芝握住了她的手，对上她的视线：「或者像现在这样，成双成对地出现在别人面前。」 「有很多问题。」陈念道，「有很多问题，在以前，或者以后。」 「没关系。」方芝笑得灿烂，「没关系，我们可以慢慢来，可以一步步地走，方向对了，胜利就在前方，不是吗？」 是。 陈念喉咙有些哽咽，但她笑起来。 方芝不用她回答，不用她非得把沉重的承诺说出口，她站起身，把一切冲动、选择、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 「我们会战胜一切，拥有一切。」她对陈念道，「我保证。」 陈念攥紧了手指，方芝轻快地离开了她们的位子，穿过人群，去到了舞台上。 她笑着同乐手们交流，主唱让出了吉他和位子，她坐上去，话筒轻轻抵在唇边，道：「我有一首歌，想送给我最亲爱的朋友。」 台下响起口哨 声和掌声，方芝目光所至，所有人都望向了陈念。 陈念眼里却只有她，那个闪闪发亮的方知着。 方芝道：「《i promise》。」 「i won\t run away no more， i promise even when i get bored， i promise even when you lock me out， i promise i say my prayers every night， i promise
第350页 「i don\t wish that i\m strict， i promise the tantrums and the chilling 插ts， i promise even when the ship is wrecked， i promise tie me to the rotten deck， i promise……」1 作者有话要说：注1：引用自radiohead《i promise》歌词。 第148章 从z市回来以后, 方芝并没有休息几天，便进入了繁忙的工作期。 她嘴上说着不会自己开公司，太辛苦。但却一点都没有签约别的公司的想法, 反倒给自己的工作室多招了两个人, 也算是独门独户的小作坊了。 她搬到了陈念的小家里, 理由很充分, 毕业了, 要找地方住。但她的工作又决定了她每个月肯定在租住的房子里待不了多久，为了不浪费金钱和资源，和陈念住是最好的选择。 陈念当然非常欢迎，她的屋子里是可以加进一张床的，但谁都没有提买新床的事。于是，一张大床, 今天你睡, 明天我睡，两人默契地进入了一种深度暧昧的氛围。 方芝工作闲余的时候, 绝大部分时间都会待在这个小房子里。而陈念，这个时候即使有很多事, 也会扔给别的人，自己跑回家。 两人在一块，聊天, 做饭，出门买菜逛街，回家喝酒看电影, 哪一件平凡的事都是浪漫的事。 北市的炎热渐渐到了末尾的时候，方芝迎来了自己的二十三岁生日。 陈念提前一个月就准备好了礼物，是目前方知着工作室最为需要的一份资源, 这礼物太过成年人，太过现实，她总觉得有点不够味。 在过去相伴的很多年里，她几乎送完了自己能够想到的礼物，不管有没有什么值得庆祝的日子，不管方芝在不在身边。 于是今年，她想换个思路，不自己挑了，而是缠着方芝，早早地就开始问她，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呀？ 一直问到了生日前夕，也没问出个答案。 八月二十五这天，方芝上午有工作，下午和晚上都可以留给自己的生日。 陈念攒好了朋友，订好了酒店，在临市靠近海边的地方，将整个庆祝场合装饰得漂亮又可爱。 寿星还没来的时候，朋友们都已经到了。 大多都是她俩的共同好友，能和方芝达成比较亲密的朋友关系的，陈念都非常熟悉。 她以主人公的身份照顾大家，安排大家的饮食和活动，等待 方芝工作结束，给她一个意料之中的惊喜。 林天意是最兴奋的一个，他刚结束完一部电视剧的拍摄，没两天又要投入到新的工作里去，所以这难得的假期，一定要尽情享受。 他跟在陈念屁股后面，来回跑，嘴上就没停下来过：「你猜那个化妆师跟我说什么，他说我这皮肤，要是不保养，没两年就要长细纹了！嘿！你听！这是不是人话！是不是！！！」 陈念正往餐厅走，想去确认一下待会的甜品，敷衍地应了一声：「嗯。」 林天意：「我就知道事情不对劲，我多聪明啊！我就顺着他的话问，那我要怎么办呀？哈哈哈哈果不其然！果不其然！！！他给我推销化妆品！还想让我发在微博上！！！」 陈念：「合作代言让他联繫我们商务部。」 林天意：「他当然不想咯，我们商务部都是人精，他那乱七八糟的品牌，给不了多少代言费，我们也不会接这种三无产品。」 陈念：「嗯。」 林天意：「就是想跨过公司，直接把这生意做了。少了公司的抽成，我自己捞一比，他也捞一比。」 陈念转头看他：「你对公司给你的商务比例不满意吗？」 「没有！」林天意提高了声音，「我对公司很满意！我拒绝他了！！！公司给我的足够我赚的了！我没有谈公事！我就是跟你随便聊聊天。」 「哦。」陈念继续往餐厅走，林天意再在她跟前叨叨些什么，她就没往心上去了。 忙活了半个小时，林天意就在她屁股后面吊了半个小时。 两人再次从主场路过的时候，不少人都看了过来，有人调笑道：「天意大帅哥，你是念念的跟屁虫吗？」 林天意脸唰地就红了：「我，我有事跟她说。」 「对，跟老闆汇报工作。」陈念在他胳膊上拍了一下，「去吧，跟大家去玩，芝芝马上就到了。」 林天意红着脸，脚下没动。 陈念主动移开，林天意站在原地几秒，见没人看他了，又屁颠颠地追 了过去。 陈念这会也没什么大事了，毕竟是个生日趴，不是什么商业活动，没必要面面俱到，大家玩得开心就好。 她在长椅上坐下来，问林天意：「到底有什么事？」 林天意前后左右看看，想坐在陈念身边又觉得那个位置看不清她的脸，于是一矮身就蹲在了她面前。 「你有没有想过，以后怎么办？」他问陈念。 「什么以后？」陈念道。 林天意眼神闪烁：「就……见微做得很大了，我成大明星了，叔叔阿姨年龄大了退休了……就你对未来的生活，怎么想的？」 陈念：「见微没什么事了，我就去干别的事。我爸我妈想退休了，他们随时可以退休，他们赚的钱够他们无忧无虑安度晚年了。至于你，你成大明星了我当然为你高兴啊。」
第351页 林天意抿紧了唇，眼里的光亮一点点熄灭下去：「没什么，跟我有关系的事吗？」 陈念靠在了椅子上，望着不远处的海：「嗯……等你成了大明星了，公布恋情的时候，我应该要和公关部一起熬通宵。等你结婚的时候，我可以给你们拍结婚照，现在市面上流行的那种风格实在是太土了。生孩子了我包大红包，老了我们还一块给芝芝庆祝生日。」 林天意眨了眨眼，快哭了。 他低下了脑袋，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从有追陈念的想法开始，他就知道自己的胜率很低。忙活了大半年，他把自己能做的都做了，但陈念的心思从来都不在他身上。 想要跟陈念告白，大概也是为了给自己一个结束的信号。只是连告白的话都没说出口，就被这么温柔地拒绝了，也不知道自己算可怜还是幸运。 半晌，他只回答了一个字：「哦。」 陈念揉了揉他脑袋，从小到大，陈念每次揉林天意的脑袋，林天意都会记在心里，因为这是陈念对他最有感情的时候。 「你以后不要揉我脑袋了。」林天意垂着视线，道，「我都二十好几了，大明星了，不能随便给人揉 脑袋。」 陈念笑起来，用力在他脑袋上拍了最后一下：「好。」 林天意揉了揉眼睛，站起身，看向别处：「芝芝怎么还没来啊？」 陈念掏出手机看了眼：「来了。」 说完这话，她就笑起来。 如果说给方芝准备生日宴会的陈念是快乐的，那收到方芝的消息，预备见到她的陈念，就是快乐地冒泡泡的。 陈念的泡泡，从来都和方芝有关。 她越过林天意，脚步轻快地去接方芝，走着走着甚至蹦了一下，是如今少有的少女姿态。 林天意站在原地，盯着她的背影，看了好久，那些不愿意承认的猜测，终于清晰地飘在了脑海里。 温正楠来到了他身边，问他：「怎么样？」 林天意：「和预想的没太大差别。」 温正楠拍了拍他的肩膀：「没关系，你可以选择继续努力，或者选择等待新的人出现。」 林天意摇了摇头：「不努力了。」 他觉得自己仿佛一瞬间在爱情这事上就长大了：「心心相印的恋人，是不需要这样的努力的。」 方芝的消息是提前发的，陈念一路小跑到了酒店门口去接她，于是刚一下车，就撞进了欢乐的眼睛里。 方芝也笑起来，她张开双臂，同样小跑着过去，两人的身体撞到一起，太用力甚至有点痛。 「还挺快的哦。」陈念道。 「那必须，」方芝把挡在两人之间的头髮甩到身后去，「今天可是我生日。」 陈念牵住了她手，带着她往里走：「还没想好要什么生日礼物吗？过了今天可就没了。」 方芝看了眼时间：「还有八个小时，不着急。」 陈念眉头上挑：「那我们就先过最普通的流程。」 所谓的最普通的流程，就是当方芝踏入宴会厅的时候，自己圈内圈外的朋友齐聚一堂，向她俩打开了彩花筒，然后在漫天飞扬的细碎色彩里，沖她喊：「生日快乐！！！」 方芝攥紧了陈念的手，的确，遇到陈念的那一天，就是她陷入泥潭的命运，转向重生的那一天 。 满堂鲜花，定制的漂亮蛋糕，堆积了满满一个角落的精美的礼盒。 他们唱歌，他们跳舞，吃最好吃的食物，玩最有趣的游戏。 太阳炙热的时候，他们便躲在凉爽的屋内。太阳下了山，他们便去到海风徐徐的沙滩。 所有最美好的，最舒适的，陈念把它们摆到方芝面前，把它们带进方芝的生命里，一年又一年，让它们变成了最普通的。 临近午夜，热闹散尽，朋友们陆续离开，只剩下了方芝和陈念，坐在海边上，看海浪一波又一波，将所有痕迹都沖刷平整。 「再不说就来不及了。」陈念望着海，轻轻地道。 方芝看着她，所有美景都不如她：「你知道我要什么。」 陈念没说话，海风把她的头髮吹起，又落下，她的心如眼前的浪潮，平静又澎湃地起伏。 方芝抬手，捏住了她的下巴。 她使了点力，一点微不足道的力，却足够陈念转过头，对上了她的视线。 「我要我们永远在一起，我要是你最亲密的关系。 「我要所有的快乐我们都可以共享，还有所有的痛苦和悲伤。 「我要给你我的全部，也要占有你，无论灵魂还是身体。 「我要成为你的爱人，和你牵手在大街上，从日出到日落，给你一千个吻。」 「这是第一个。」方芝凑过来，轻轻吻住了陈念的唇。 第149章 这是她们第一个吻, 这是她们第无数个吻。 月光在海平面上洒下银色的光辉，四下里吵闹又寂静。 吵闹的是自然和心跳，寂静的是城市和人群。 陈念没动, 任由方芝动作, 方芝的吻, 细碎, 仔细, 虔诚，勇敢。 她一点点侵袭，一点点占有，将柔软与柔软相抵，夺取甜蜜。 良久，月光偏移, 她终于放开她。 只在有限的范围内放开她。 她还是要和她在最近的距离, 她的掌心轻轻地挡在陈念脑后，气息和目光像海浪, 将陈念沖刷得干干净净。
第352页 「怎么样？」她问陈念。 「嗯？」陈念哼出一个音节。 「你没接过吻吧？」方芝笑着道，唇角上扬的弧度兴奋又骄傲, 「你以前说过的，你没有。」 陈念笑笑：「嗯。」 「呆呆的，」方芝往前凑凑, 「我们再来一次。」 陈念抬手，挡住她的唇：「今天就到这里。」 方芝眨眨眼：「为什么？」 陈念指指她手腕上的表：「十二点过，你的生日结束。」 方芝顿住, 眉头轻轻皱起：「你不喜欢？」 陈念没来得及回答，方芝又问道：「你不喜欢这个吻？还是不喜欢我？和我有这样的亲密接触让你感觉到不舒服吗？刚才我同你说的话，你听明白吗？」 陈念知道, 到这个时候，她放任一切到这种时候，便不再隐藏心里的真实想法，她握住方芝的手：「喜欢，舒服，明白。」 方芝长舒出一口气，她没有掩盖自己的焦急，也没有掩盖自己的慌乱，但她还是尽量保持理智：「需要时间来接受对吧？毕竟我们都是女生，又……从小一起长大。」 陈念摇摇头：「这对我来说不是最大的障碍。」 方芝抬眼看她：「那是什么？」 陈念指指自己的胸口：「这里，如果没有做好百分之百的准备，我不想让你失望。」 哪里会有百分之百的准备，准备过那么多次 的舞台，方芝比谁都清楚。 你想好每一处细节，到台上还是会有变数，支撑着她勇敢面对意外的并不是她对自己专业的自信，而是渴望。 渴望太过急切，才会不再害怕，大跨步地往前走。 现在，她将自己的渴望赤裸裸地摆到陈念面前，戳破那层维护许久的窗户纸，不怕面对一盆凉水泼下的意外，已经是她目前做到的最大的程度。 显然，陈念对她的渴望并没有到达与她相同的地步。 她还维持着自己的冷静，她还在犹疑那未知的命运。 方芝着急，却也极有耐心。 陈念接受她的吻，那对于她来说，就是攻破最大的障碍。 恋爱是两个人的事情，她把主动权握在自己手里，用力地推进这进程，是时候交出去一些，等待陈念的回应。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对我有那种感觉的？」方芝岔开话题，轻轻撞撞陈念的肩膀。 「啊……」陈念没法回答这个问题。 「那我换个说法，」方芝躺倒在沙滩上，看着墨蓝的天幕，「在你承认喜欢我又没准备好和我在一起的这个阶段里，我可以为我们将来的生活做一些准备吗？」 「嗯，可以。」陈念点头。 方芝笑起来：「那也就是说，你心里也认定我们俩终将在一起。」 陈念：「……」 方芝拉她的胳膊：「躺下躺下。」 陈念觉得接下来方芝大概会畅想一下将来两人的生活，所以她顺从地躺下。 她喜欢听这些东西，这让她觉得生命充满期盼。 但方芝什么都没说，在她躺倒的那一瞬，她就翻身将胳膊腿都压在她的身上。 紧紧地抱着她，耳朵贴着她的胸口，听她那擂鼓般的心跳。 「嘘……」方芝道，「今晚我们就这么睡吧。」 夜晚不管如何澎湃浪漫，到天光大亮的时候，方芝还是得爬起身，按时去赶通告。 她忙碌起来，陈念却突然松那股劲，不太想上班，不太想操心见 微那些大大小小的事，四肢百骸都懒得再动弹。 她躺在床上，靠着枕头，看方芝急匆匆地旋进浴室，又急匆匆地旋出来，带着潮湿干净的水汽，像夏天冰凉的椰子水。 「穿长裤。」陈念慢悠悠地提醒她，「太晒，吹空调又冷。」 「嗯，衣服在车里，待会去车上换。」方芝收拾完，来到她跟前，俯身看她，「真不跟我一块走吗？」 陈念打个哈欠：「我还想再睡一会儿。」 方芝看着她，没说话也没动。 陈念对上她的视线，心尖轻轻一跳：「你想干什么就说。」 方芝：「一个早安吻。」 陈念以进为退，主动凑过去在她脸颊上亲一下：「没刷牙，这样就行。」 方芝笑起来，酒窝就在她刚亲过的地方。 「当然行。」她直起身，十分满足的模样，背起包戴着帽子往外走：「再见，今晚我回家。」 「嗯。」陈念应一声。 房门关上，四下里恢復安静。 陈念呆呆地躺会儿，工作用的手机扔在沙发上，时不时地就会振动一下。她没管，还是躺着。 她想很多，又似乎什么都没想。 最后思维落到一个奇怪的点，好像从昨晚方芝的告白开始，她的某个艰辛的任务又完成，可以扔掉身上的一些牢笼，安心地度个假。 度个假。 陈念翻身起床，用最快的速度把自己洗漱干净，然后边打电话边往外走。 电话是打给苏青奕的，刚说完，苏青奕就炸。 「多久？」她在电话那边吼，「你说多久？？？」 「最少一个月，多的话，看情况。」陈念道，「你看需要什么交接文件，准备一下，我现在过去签。」 苏青奕：「签什么，你不如把见微卖给我算！」
第353页 陈念：「好啊。」 苏青奕：「……」 她冷静下：「到底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事？你好歹给我说清楚。电话里要不方便，就来公司再说，我今天上午什么都不干，就听你说 。」 「不用。」陈念笑笑，「电话里说清。是有些事，但是好事，发生一些私人的好事，所以我想休个假，好好地享受一下人生。」 「什么好事需要休……」苏青奕愣住，「你结婚？」 陈念：「……」 陈念：「你就当是吧。」 苏青奕：「这怎么当呢，这么重要的事你自己瞒这么紧，不对你跟谁结啊，天天泡在公司里……」 两人电话又唠好一会儿，陈念自然不会透露关于方芝的任何信息，她只把这理由圆过去，等苏青奕结束现实开始准备文件，就挂电话。 路上时间有点长，到达公司的时候，文件都已经准备好。 陈念都没坐下，就站在办公桌前，唰唰地签，咔咔咔地盖完公章，然后把手上这一堆东西，一股脑地推到苏青奕的面前。 「接下去的时间，就拜託你。」她郑重地道。 苏青奕：「我怎么有被託孤的感觉。」 陈念：「我很健康。」 苏青奕：「对，你还很快乐。」 陈念唇角上扬：「对，我很快乐。」 她很快乐。 起初想到这件事的时候，她还没有这么快乐。 但刚一开始干，她就感受到自己愈发上涨的快乐。 ——干一件疯狂的事，干一件抛弃理性的事，干一件彻底无意义的事。 ——把公司扔掉，把熟悉的世界扔掉，把前世今生所有的痛苦和担忧都扔掉。 给自己一个假期。 「拜拜~」她沖苏青奕挥挥手，跳着出办公室。 一路上过去，所有的同事都在用惊奇的目光打量她，她任他们看，反正要有很久，他们都看不到她。 把西装扔掉，把衬衫扔掉，把扎着头髮的皮筋扔掉。 陈念回到家，从储物室拉出许久没用的大行李箱，什么衣服买没穿过，什么衣服样式太夸张，什么衣服不是她平时的风格，什么衣服又太过暴露……把这些通通塞进她的行李箱。 相机当然不少，自己买的，朋友送 的，堆满满一柜子，喜欢哪个拿哪个，不考虑实用，不考虑出片效果，反正她又不是去工作。 行李整理得差不多，她给爸妈拨过去视频，露出自己笑容洋溢的脸，兴奋地沖他们挥手：「刘春花女士，陈军杰先生，我要去毕业旅行啦！！！」 两人并不会阻拦她，问过几句便举四手贊成。 这些年陈念把自己活得一点都不像个生，她的追求太超过年龄，她奋斗的事业太过辛苦。爸爸妈妈不想让她这么辛苦，他们宁愿她是个冲动的，想一出是一出的孩子。 只是视频最后，他们自然而然地问道：「那芝芝呢，她工作也都先搁下吗？」 陈念垂眸，不敢看二老的眼睛：「我这次一个人去玩，不带她。」 陈军杰很震惊，他道：「那芝芝肯定要生气！」 「没事啦。」陈念把备用钥匙掏出来，多给家里留一副，「我跟她说她会理解的啦。」 但上飞机前，陈念并没有告诉方芝这件事。 理由是方芝这个点在工作，不让她分心。 飞机落地后，她也没有告诉方芝这个事。 理由是方芝这个点在休息，要让她好好休息。 直到她又坐很久的车，到达第一个目的地，方芝也忙完今天的工作，开始给她一连串地发消息，并且问她今天晚饭想吃什么，陈念这才拨个电话过去。 「我今晚吃手抓肉，」她挺不好意思的，「我在青藏高原上。」 作者有话要说：芝芝：你咋不上天呢？？？ 第150章 电话那端陷入了长时间的寂静。 陈念裹紧衣服, 吸了吸鼻子：「有，有些冷。」 方芝终于开口：「是有工作吗？还是突然想出去玩？」 听起来挺平静的，但陈念知道, 这是冷酷的平静, 是生气的平静。 「就, 想玩玩。」陈念挑了个方芝最能接受的说法, 「之前你跟我谈了很多公司的事, 确实像你说的那样，我对经营一家娱乐公司这事的兴趣是非常有限的。就突然想……找回点以前的感觉。」 「嗯。」方芝道，「挺好的。」 陈念有些惊讶：「诶？」 「我没生气。」方芝的声音里有了点温度，「想玩就出去玩，挺好的。」 「真的吗？」陈念忍不住笑了，她眺望着茫茫无际的草原和山川, 「没生气就好。」 「嗯, 不生气。」方芝又重复了一遍，「我最近工作比较忙, 也不能陪你去，你自己在外面玩要注意安全啊。」 这何止给陈念递梯子了, 这简直给陈念竖了个杆子，让她的任性可以顺着杆子往上爬到天上去。 「啊……」原本以为这电话起码要打个十来分钟才进行到这个程度的陈念由于成功来得太快而有些迷茫，「我注意的。」 她找了个话题：「那个, 你……到家了吗？」 「还在路上，」方芝嘆了口气，「北市永远这么堵。你没在的话我就不做什么大菜了, 上次买的海鱼是不是还没吃完？」
第354页 「嗯。」陈念回答，「在冷冻层里冻着呢。」 方芝：「今晚蒸条鱼吃。」 陈念笑起来：「好。」 两人随便聊了一会儿，都是些如常的话题。好像昨晚没有那通告白那个吻, 好像陈念今天没有不告而别。 电话挂断以后，陈念坐在民宿外的长凳上，发了很久的楞。天际辽阔，光是这样呆呆地坐着，美景也足够她欣赏。 良久，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方芝发过来的消息，她拍了张照片给陈念，说她到家了。 是真的没有生气，或者生气了又自我排解了，剩下的 ，都是对陈念满满的包容和温柔。 陈念拍了张眼前的景色，给她发过去。 方芝有些发愁：【再往里走信号肯定会很不好吧，如果有合适的人，找个旅伴，安全一些。】 陈念笑着回她：【都是走过的路，挺熟悉的。】 【在路上的话信号的确会很差，出发前我会留下路线信息。】 【暂时没找到合适的旅伴，我会特别小心的。】 【如果你担心工作的时候不能及时回復我的信息的话……】 陈念犹豫了下，最终还是把自己新开的社交帐号连结发了过去： 【这是我的微博，我会随时记录。】 微博里目前只有一张落地l市的记录，陈念简单地叙述了自己的旅行计划和感受。 没有粉丝，没有转贊评，空空如也。 她正打字跟方芝交代一些安全上面的问题，微博突然跳出提示。 您有一个新粉丝：@方知着fz 陈念瞳孔地震：「！！！！」 她吓得字也不打了，赶忙又拨了个电话过去，方芝接起电话的声音懒懒的：「你多发点照片嘛。」 陈念：「你赶紧取关啊！你切错号了！你用大号关注我了！」 方芝：「啊？我没有小号诶。」 陈念：「那你也不能……」 方芝打断了她的话：「这是你的小号诶，不会有人认出来的。」 陈念：「……」 方芝：「柠檬鱼今天吃猫猫了吗？谁能想到是你呢。」 陈念有些尴尬：「那个，这我跟助理拿的，就，她这名字，是有些奇怪哈。」 方芝：「挺可爱的。」 陈念：「你还是取关吧，不然这早晚都是事。」 方芝：「我不，你可以一个人去玩，我关注一个微博帐号怎么了？」 陈念抿紧了唇，她被说服了。 她可以抛下一切，任性地跑出来。是因为没有方知着的见微，在她心里占有的位置非常之小，说白了，她并不在意自己一个举动会不会带给见微不好的影响，她甚至不在意见微能存在多久 ，能给她赚多少钱。 同样，方芝根本不在意关注一个喜欢的人的帐号，可能会给她带来的负面影响。 她早就做出过选择了，不要流量，不要大火，只要有舞台，有戏演就可以。 陈念拥有自由，方芝同样也拥有。 她们都甘愿为此放弃很多东西，包括世人追逐的名利。 「好，可以。」陈念蓦地笑起来，「可以，你想关注谁就关注谁。」 「嗯。」方芝岔开了话题，「我应该去买点柠檬，在蒸鱼上面挤点汁，尝尝味道怎么样。」 陈念：「……」 哦，她在说自己是猫猫。 她在说猫猫想吃柠檬鱼。 她的确是像只猫，陈念想到她那双慵懒又迷人的眼睛，便觉得眼前的风景都没那么好看了。 陈念收了手机，不同她聊太多，把自己那颗心剪掉了牵引的线，让它自由地飘荡。 因为有了方知着的关注，陈念的微博涌进了大量的粉丝。 好在这些粉丝在方芝常年的放养下，并没有形成那些机器人一般的粉圈刷屏习气。 陈念发照片，大家觉得好看了就赞嘆一声。陈念只发风景照和游记，大家觉得无聊了就取关。 方知着偶尔会点赞，隔断时间会转发，微博上说得少，转头私下里便会发过来一堆的信息。 陈念在旅途中，信号时好时坏，每次手机一恢復，方芝的消息便嗡嗡嗡地涌入，这成为了她网络中断时的一大乐趣。 好像不管她走多远，不管她的自由飞往何处，只要她回头，就有温暖的拥抱紧随在她身后，等待她一头扎进去。 短短的时间内，她看完了草原、湖泊和雪山。 苏青奕催她回去，陈念没有理，转头又踏入了下一趟行程。 在外漂泊，四季不定。手机的另一端如常行进，夏天结束，便很快坠入了深秋。 陈念在密林里跟随科考队员徒步七天，再见天日的时候，手机刚刚充上电，便被震到自动关机。 陈念回身，拿 了备用机出来，里面存着的号码寥寥无几，她先给方芝拨了过去。 「我刚出来，没什么事吧？」她这么问方芝。 「没。」方芝回答她，「有一点小波折，我自己可以处理。」 她正忙工作，陈念便没有多聊，又给妈妈拨了过去。 响铃很久，电话才接通。刘春花女士声音有点哑，问她：「念念你到哪里了啊？」 陈念报告了自己的位置，大致交代了失联期间自己的经歷，然后像以往一样，关心父母的身体健□□活和工作。
第355页 刘春花女士说自己声音异常是感冒了，其他的什么都没提，只在电话最后问她：「念念，你在外面玩得开心吗？」 「开心。」陈念由衷道。 「好，那就好。」刘春花道，「你多玩段时间，没关系的，想回来了再回来。」 「嗯。」陈念夸赞她，「您真是世界上最好的妈妈。」 和家里联繫结束了，陈念去把脏的不行的自己洗干净了，这才重新拿起了常用的手机。 电已经充满了，重新开机后流畅了很多。 手机里有方芝发过来的消息，聊的都是平常那些。有爸妈发过来的消息，基本都是对她的关心。 看完这些，她的唇角便和心情一起，轻轻上扬。 最后点开苏青奕的，她发了很多条，万分紧急的模样。但其实从陈念走后，说起见微的事，苏青奕都是这般万分紧急的模样，好像没了陈念世界就要崩塌了。 可实际上，等陈念看到消息的时候，危机往往已经过去了，世界还是那样，风平浪静。 这次，陈念以为同样也会风平浪静。 可当她开始浏览消息，便发现，风浪是真的风浪，扑面而来，翻天覆地。 因为有关她最在乎的人。 方芝申请解除了她同陈家的领养关系，这消息被有心之人拿去，大做文章。 一时之间，有关「方知着的身世故事」，成为了最热门的娱乐话题。 原来着名童星方知着的家庭，并不 像大家想得那样和和美美，才能养出高傲又迷人的公主。 她小小年纪父母双亡，被陈家领养，又没有进入陈家的户口本。待到了成年之后，出国留学，回国一头扎进完全不赚钱的音乐剧。到了现在，终于独立，事业刚刚有了起色，便主动解除了领养关系。 这实在是大有看头，这背景，仿佛可以演上几百集的狗血电视剧，各种猜测，各种所谓的亲友故事，充斥了整个网络。 苏青奕没有说具体的，但陈念可以想像得到，会有什么样的攻击，什么样的混乱。 她稳下心神，仔细看了时间，方芝什么时候提交的申请外人无法知道，但消息爆出，是在昨天。 昨天，今天，事情已经发酵到了高峰。 而她刚才同方芝和爸妈通话，他们却都没有同她透露分毫，这实在是，太不对劲了。 陈念看完了苏青奕的消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分析了下状况，刚准备再拨个电话过去，微博就跳出一条推送。 「方知着」事件当事人回应。 陈念心脏空了一拍，她点开方知着的微博，方芝发了一大段的回应。 她强调了解除领养关系是自己的私事，是自己的个人意愿。她讲述了领养家庭对她的付出，对她的爱。她一遍遍地重申，领养父母没有做任何对不起她的事，她非常感激他们。最后，她表明，会起诉那些攻击领养父母的帐号，让他们为自己不负责任的侵权行为付出代价。 这条微博一发出，评论便炸了开来。网友们的质问和责骂瞬间便充斥了陈念的视线。 【那你到底为什么要解除领养关系？说了一堆废话，避重就轻。】 【你说领养父母对你不好是谣言，那就等于承认是你自己白眼狼咯。】 【长大了火了翅膀硬了，就要逃离自己的恩人了。】 【你养我长大，但我并不想陪你变老呢。】 【谁能告诉我，这种情况她需不需要付赡养费，或者结清之前养她花的钱？】 【什么人都能跑来娱乐圈捞钱了 ，长那么好看心那么毒，可惜了这张脸，装模作样。】 …… 陈念长长地深唿吸，才能压下去自己飙升的火焰。 她退出了微博，攥着手机，没有拨给方芝。 她拨给了自己的爸妈，电话一接通，就听见了爸爸焦急的声音：「芝芝怎么这样啊！」 「你别喊！」刘春花怒斥了句。 陈军杰一下子就不敢发声了。 刘春花清了清嗓子，声音还是哑，但人很冷静：「念念，你是看到了吗？」 「嗯。」陈念皱着眉头，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芝芝为什么突然……」 「你不知道吗？」刘春花道，「我猜她是跟你说了的。」 「我……」陈念不知道自己的猜测对不对，也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 刘春花：「我也不想藏着掖着了，芝芝也没打算藏着。她说她……」 刘春花顿了顿，这话让她很难说出口：「喜欢你，所以不能跟你做姐妹。」 陈念浑身一震，即使她猜得到可能是这样的原因，她也想不到，方芝竟然会在现在，就把这事明明白白地跟家里交代清楚。 她还没有决定跟她在一起，她就已经在冒大不韪地替她出柜。 「妈，这事……」陈念想解释。 刘春花却没打算听她说，她喃喃道：「我知道，我知道，她肯定有跟你说过，你也接受不了对不对？所以你跑出去了，要躲着芝芝。 「你们两从小一块长大感情好，你不忍心伤她的心，但她是真忍心伤我们老两口的心啊，那么多人，那么多人，她怎么就非得，非得要缠上你。 「陈念，你别回来，你给我在外面待着。你要还认我是你妈，你就给我在外面待着。」刘春花恶狠狠道，「别回来！」
第356页 第151章 说完, 刘春花便把电话挂断了。 陈念愣了两秒，再拨过去的时候，就已经关机了。 她换了个号码, 给爸爸打, 电话响了很久, 被挂断了。 陈念都能想像得到那个场面, 爸爸肯定还是想接她电话的, 但妈妈在气头上，他这电话没法接。 只能后面再打。 陈念深吸口气，给方芝拨过去视频请求。 既然有空发这么重要的微博，那就有空接她的电话，陈念要看着她的表情，听她把这事讲清楚。 但请求响了很久, 直至自己挂断, 都没有被接起。 陈念继续拨，把手机扔在床上, 自己开始收拾行李。 十多分钟后，视频终于接通了。 手机屏幕里现出人影, 陈念把手里的衣服扔进行李箱，快速拿起了手机。 「芝芝，」她叫了她一声, 「你怎么想的？」 方芝穿着睡裙，她根本没在工作，她在家里。 确切地说, 陈念的家里。 她坐在陈念的大床上，背对着从阳台透进来的强烈的光，头髮蓬松地散着, 显得那张脸比巴掌还小，看着柔柔弱弱的。 「刚才阿姨给我打电话了。」她没有直接回答陈念的问题，抬头对她笑了笑，「你是不是在打包行李啊？你还是听她的话，暂时别回来。」 陈念皱着眉头：「这么重要的事我能不回去吗？」 「你回来也没用啊。」方芝道，「这是我和叔叔阿姨之间的事，其实跟你关系不大。」 「怎么不大了！」陈念勐地提高了声音，「你们谁跟我关系不大了！你不就为了我才干的这事吗！你为什么不和我商量一下！本来可以缓和处理的事你非得搞得现在沸沸扬扬！」 方芝抿紧了唇，一双眼睛遮在暗光下，看着她。 陈念觉得自己的脾气真是愈发地大了，特别是在方芝跟前，原本会忍的也不太忍了，就像确定了这人可以承受得住暴风雨，便可以尽情地把一盆冷水浇到她头顶去。 「你怎么这么 幼稚。」陈念毫不留情地批驳她，「我还没答应和你在一起，你就替我把柜出了。你觉得把自己放在一个任人攻击的位置，自我感动地牺牲自己，我和爸妈就会原谅你了吗？你就这么利用我们对你的爱吗？」 「我没有。」方芝开了口，嗓音听着很是干涩，语气却很坚定，「我没有替你出柜。我现在都不知道你是不是喜欢女生，能不能接受我。我只是在干我自己必须做的事，因为我确定，除了你，我再不会喜欢别的人了。 「这对于叔叔阿姨来说，是一件错事。所以我自己坦白，自己承担错误，为此付出代价。我没有想要用这些要挟你们。 「因为别人再怎么骂我，我都没觉得自己可怜。这是我必须要做的事。」 陈念看着她，方芝毫不迴避。 那是一双多么坦诚的眼睛啊，自从海滩一吻之后，方芝再没抑制自己对陈念赤裸裸的喜欢。 就像蓄满水的池子，一旦破了个口，便喷涌而出，再也藏不住。 陈念知道，方芝此刻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她已经把自己曝光在了众人面前，对她便更为坦荡。 「幼稚。」陈念只能再这么评判一句。 方芝却并不生气，她甚至又对着陈念笑了笑，酒窝浅浅的：「我想先吸引火力啊，想把将来可能要你考虑的事情先做了，让你轻轻松松的，就像这段时间一样，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陈念骂不下去了，她垂下了视线，看见了短短几个月时间就已经磨损得十分破旧的行李箱。 「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做？」她问方芝。 「嗯，没什么了。」方芝道，「公众这边我不会再回应了，起诉的事会交给工作室和律师。叔叔阿姨那边我会努力让他们消气。最近工作应该不会太多了，我回安良待段时间。」 「回家吗？」陈念道，「以我妈的脾气，她得骂你好久。」 方芝：「骂出来舒服点。」 方芝：「虽然法律上那不算我的家了， 但我知道那就是我的家。」 方芝：「阿姨再骂我，哪怕打我，也不会把我赶出去的。」 「你倒是清楚的很。」陈念长长唿出一口气，「你这不还是仗着他们爱你吗？」 方芝：「我也爱他们，所以你就听他们的话，先别回来了。」 陈念：「……」 方芝：「再过段时间，再过段时间，你让阿姨心里舒服点。」 这会倒是想让他们舒服了。 陈念把行李箱盖上，道：「好。」 她理解方芝，方芝让她想起了曾经的自己。 跟方知着在一起后，她跟家里出柜，也没打算让方知着知道。等爸妈情绪平稳了，基本可以接受了，这才把方知着带回了家。 她爱她，自然不想让她受这样的艰难。 后来，方知着带着她也回自己家吃了顿饭，但她的父母既不生气也不亲切，整个过程仿佛一场冷漠的商务会谈。 陈念问方知着怎么跟家里说的，家里人有没有为难她。方知着笑着同她说没有，然后同她道歉，说：「对不起，让你吃苦了。」 让你吃苦了，你和家庭的吵闹，你对家庭的愧疚，我都无法和你共担。
第357页 直到现在，陈念才切身地明白了这道歉的含义和酸楚。 她坐在床边上，把收好的东西又拿了出来。 像方芝请求的那样，像妈妈请求的那样，这次她没有回去。 有时候，爱的战争，置身其中，反倒是一种宽慰，一种解脱。 当天晚上，陈念试着给爸爸拨了通电话，爸爸先挂断了，几分钟后又给她拨了过来。 一听就在室外，偷偷地跟她汇报状况。 爸爸不太理解方芝说的对陈念的感情，他觉得芝芝可能是一时煳涂，过段时间就好了。他真不想家里三个女人吵成一锅粥。 往后的半个月时间，爸爸便成了陈念的秘密联络员，让陈念得以间接关注着这场战争的进展。 如方芝猜测的那样，这次大事件的影响，让方知着本来就不温不火的演艺事业跌入了前所未有的 低谷。许多合作中断，还要赔付违约金。 陈念让苏青奕尽量帮助方知着工作室了，但方芝把这当成自己应该承受的后果，对自己声誉的反击并不积极。 她是自己工作室的老闆，所以皇帝不急，别人再怎么着急都没用。 起诉诋毁陈念父母的无良营销号倒是态度坚决，手腕毒辣，还没对簿公堂，那些营销号就已经发表了道歉声明，缴械投降。 最终，是刘春花女士先忍不住的。 她主动给陈念打来电话，东拉西扯地先关心了十多分钟她的旅途，然后勐然止住，抱怨道：「芝芝这么整天待在家里算怎么回事，工作不做了啊！」 陈念替方芝添一把柴：「也不是她不想做，她现在这不是……暂时没工作嘛。」 「你们怎么搞的！」刘春花女士很暴躁，「我放手让你们干，你们就把自己干成这个样子，一个跑了不回来，一个都要扑街了也不想办法解决。这么多年娱乐圈都白混了吗？舆论是你自己能等来反击吗！你们要出手啊！！！」 陈念：「你让我玩的，我管不了芝芝，这要你自己跟她说。」 「我不说！」刘春花气势汹汹，「我自己干！要你们一个两个有什么用！我今天就发……」 「诶诶诶。」陈念赶紧挡住了，「妈，天意有没有跟你打电话？」 刘春花没好气的：「打了。」 陈念：「那你应该知道，刚出事的时候他就已经蹦着要给芝芝澄清，给她站队了。」 刘春花：「嗯，天意是个好孩子。」 陈念：「他被芝芝拦下的，妈，你知道的，芝芝有她自己的想法，她不是那种会就此放弃自己喜欢的事业的人。我们就不要打乱她的节奏了。」 刘春花气得把电话挂断了。 陈念看着手机，长长嘆了一口气。 她给方芝发消息：【妈松动了，赶紧多哄哄她。】 方芝立马兴奋地给她回覆：【收到！】 陈念这个游，还能继续旅下去。 她愈发地觉得，或者真 像方芝说的那样，不用她操那么多心，很多事情，方芝可以自己处理，也可以替她解决。 陈念踏上了新的路程，只是这次选的是开发得很好，不会丢失信号的区域。 两个手机，一个同苏青奕联繫工作上的事，一个和家里人联繫。 这天，她正坐在小吃店里和店老闆侃大山，方芝突然发过来一条视频请求。 店里这会人少，环境算是安静。陈念掏出耳机戴上，接通了视频。 她摆着微笑的表情，想要给方芝拍拍自己干完的空饭碗，香一香她。 结果视频一接通，什么都不对劲，压根就不是她们平日里通话会有的画面。 手机屏幕里没有方芝的脸，只有一个远置的背影，挽着长发，穿着非常漂亮的时装，姿态优雅，气质从容。 陈念愣了愣，画面里走进来一人，坐到了方芝对面的椅子上。 他身材本来算得上高大，姿态却佝偻颓靡，一身精良的西装挂在身上，空荡荡的，不但没有把人穿得好看，反而衬得更加萎缩。 人不如衣。 蜡黄凹陷的脸，染了颜色却依然干枯的头髮，坐下来后便瘫软的身体，眼睛下大片青色的痕迹。 是y。 是一张因为恨意，烧成灰陈念都认得的脸。 陈念捏紧了手机，甚至咬紧了牙关。 尽管y现在为何这幅模样她最清楚不过，但在这几年无声的策划斗争里，她并没有再去见这个人。 他的样子，是她期望的样子，从身体到精神都垮掉，唯一不对的是，他不该出现在方芝面前。 陈念真想跳进视频里，将他扔出方芝所在的世界。 y开口说话了，他瘫在椅子里，看着方芝，浑浊的眼睛里露出一丝光：「你终于肯见我了。」 方芝只有背影，但声音清晰明亮，与之对比，像昭昭的日光：「麻烦出现，总要解决的，不然它会一直缠着你，赖皮虫一样，好烦。」 y笑起来，越笑越大声，他无法控制自己的表情，他抬手指着方 芝，浑身都在颤抖：「你觉得我是赖皮虫？看来你还没有搞清楚自己的状况。」 他的语气像阴冷的蛇，吐着毒信：「你快要完了，没有人会再和你合作，你没有戏拍，没有商务接，那什么乱七八糟的戏剧音乐剧，你也没有资格再演了，一个没台词的龙套都不会再有。
第358页 「没人能捞你，捞你的代价太大了，陈念那个破公司也帮不了你，哈哈哈哈哈哈，她爸妈有来扇你巴掌吗？真是养大了个白眼狼。 他往前伸了伸身子，端详着方芝的脸：「以前年轻漂亮，你还可以靠着这张脸混混。但你现在多少岁了？二十三？二十四？你知不知道女人过了二十五，就老了？ 「十四岁出道混成这样，你觉得自己还有几个十年？你觉得自己还有几个粉丝？你猜猜多久大家就会忘了你？以后上街，你可就再也不用把自己裹得严实了。」他笑得开心，「因为没人认识你了。」 说到这里，y是真的感觉到了快乐，他挺了挺身子，扯扯自己身上昂贵的西装，面上都有了容光。 他放缓了语气，开始诱哄：「从小就站在舞台上，很喜欢那种感觉吧？你的确是有天赋，可惜走错了路。」 「没关系。」他非常大度，「年轻人嘛，总有走错的时候。错一次两次没关系，要是再错第三次第四次，那就神仙都救不回来了。 「你现在还有机会。」他往后靠了靠，慵懒又贪婪，「现在能帮你的只有我。我这里有个剧本，就属你最合适，你大概是看过了。也是奇怪，我就想让你来演，等了你这么些年，你可别再让我失望了。」 说到这里，他终于停下来。 他看着方芝，仿佛巨大的捕兽夹，在等待他的宠物陷落。 画面有几秒钟的安静，方芝的背影还是那个样子，挺脱漂亮。 她突然动了动，是一个肩颈微微拉伸的姿势，像一个工作时间久了的人，透着无聊和乏味。 「啊……」她道，「你说完了啊。」 y盯着她，嘴唇微微颤抖。 方芝抬了 抬下巴：「桌上有水，要是没说完，你喝点，继续说。」 y恶狠狠地：「你不要不识好歹，给你脸……」 方芝截断了他的话：「给你脸你还真不要脸。」 她开始疯狂输出：「我拒绝你多少回了？你自己数过吗？你跟个舔(更多小说加群7 12273271）狗似的，见缝就舔(更多小说加群7 12273271）。是没见过女人吗？是半截身子入土了还这么缺爱吗？你是抖m吗，是嫌你属下替我传达意思的时候太给你脸了吗？非得让我当面骂你一回？ 「就你那点破钱你觉得我稀罕吗？我以为你有多能耐呢也就现在这破样连你奶奶我个毫毛都没伤着。狗嘴里那点破话跟人说了多少回了你就没点新鲜的？威逼利诱当你奶奶我是十八岁无知少女呢，哦对不起，我好像十八岁就让你滚了，你说你活了一把年纪了怎么还是这蠢样？ 「你要实在不知道怎么做狗，我教教你，首先，不要在主人面前乱吠，然后主人让你滚，你就赶紧给我滚远点。」 y整个人都抖起来了，他震惊又愤怒，怎么会有女人在他面前说得出这样的话。 他起身，想要掐住这女人的脖子，让她闭了那张狠毒的嘴，让她哭着求饶。 但他还没站起身，方芝便一巴掌拍到了桌上的对讲机上：「保安！」 门口瞬间涌进来一堆身强体壮的男人，迅速到了跟前，把他围了个团团转。 方芝挑了挑眉，她笑起来。 她终于笑起来。 她笑起来真是和他梦里的样子一模一样，那个反反覆覆的梦，那个让他总好像架在火上烤的故事。 「我有没有让你失望？」方芝笑着道，「是不是特别符合你女主角的形象？」 她啧了一声：「贱不贱吶，非得来找骂。回去看看医生吧，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陈念微张着嘴，已经完全愣住了。 y和她一样的震惊，但不同的是，陈念越震惊越兴奋，兴奋得脸都涨红了，心脏也疯狂跳动。 而y一脸灰败，比刚进来的时候还像个行将腐朽的死人，他想喊点什么 ，却没发出声，他指着方芝，手却很快被保镖握住，推了回去。 「滚吧。」方芝低头说了句，毫无在意地挥了挥手。 保镖架着男人往外拖去，方芝眉头抬了抬，一副想起什么的样子。 「对了，我办公室里是有摄像头的，带声音的那种。」她道，「所以刚才咱俩的精彩对话应该已经都录下来了，你下次要还是想找我，就不麻烦跑这么远了。我把视频拷贝个几百份，给你发邮箱，你想看几遍看几遍。 「想要搞成电影给别人看也行，我不收你版权费，还可以免费给你宣传发行。」方芝笑容灿烂，感嘆道，「多好的合作吶，你一定不会失望的。」 第152章 男人被拖出房门之后, 陈念手机里的画面暗，再亮起的时候，就正常多了。 方芝拿着手机, 屏幕里是她亮晶晶的笑脸, 她看着陈念, 将垂在耳边的缕头髮别到脑后, 而后问陈念：「怎么样？」 「啊？」陈念还是有些楞。 「我学得像不像？」方芝出了房间, 到了处柔软的沙发上，舒舒服服地坐下来，「我本来想委婉点的，但他的屁话实在是太多了。我想要是你在，肯定忍不了这么久。」 陈念下子笑起来，她低了下脑袋, 再抬头的时候觉得胸口酸涩, 眼泪直往眼眶外沖。 陈念抬手抽了张纸巾，盖在了脸上：「像。」 方芝静静地看着她, 刚才那飞扬跋扈用词狠毒的样子完全消失了，她的声音又轻又温柔, 隔着千万里，贴在陈念耳边。
第359页 「小时候看你骂人我可羡慕了，好在这些年没白学。」 陈念点头, 等眼睛里的潮意下去些，这才哑着嗓子问方芝：「你什么时候知道的啊？」 方芝：「嗯？哪部分？」 陈念眨眨眼，对上她的视线：「就关于刚才那个人, 你知道哪部分？」 「你查得到的我也查得到。」方芝道，「你会怀疑的，你担心的, 我都察觉得到。」 陈念张了张嘴，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但也无需她再问，方芝今天开了这个视频，给她直播，便没打算再藏着掖着。那些横亘在她俩之间的猜疑、秘密、阻碍和艰辛，丝毫，在长长久久的时间里，终于消失殆尽。 「《失落玫瑰》递过来之后，你反应那么大，我肯定要查清楚。」方芝道，「那剧本我看了，就是个傻逼的幻想。杨绝没妈，童年悽惨，所以脑子不太正常。」 陈念：「……」 方芝跟她聊起来，所有在她这里讳莫如深的恐怖事件，到了方芝嘴里，便变成了另外种风味。 方芝没有她那么多的瞻前顾后，没有她那样的胆战心惊，她被他们养得勇敢无畏，面对强权， 从不低头，面对诱惑，不屑顾。 她身上充满了蓬勃的生命力，像株抖擞新绿的植物，只管往上而去，往上而去，哪怕把天戳个窟窿。 「我从来都不怕杨绝……」方芝顿了顿，「但你怕。 「你怕我也就怕了，所以这些事直做得小心翼翼，也没敢和你说明白。」 她看着陈念，有些犹豫：「现在我觉得你好多了，他又刚好找上门来，所以我想着，不如把疮疤剜了。」 「对不起。」方芝道，「对不起，我又没和你商量就自作主张地做了冲动的事。」 方芝经常这样干，实际上，她经常这样干。 突然不要参加比赛，突然出国，突然拒绝陈念的公司，突然出柜，等等等等，在当时总是会气得陈念控制不住情绪，像头暴躁的野兽。 她横冲直撞，把原本平静的生活，细緻的安排打乱得团糟，把陈念心底窝着的不敢触碰的角落点点地翻开，到如今，终于摊开在了太阳下。 不过如此。 陈念听着方芝同她坦诚地说着那些她拼命保护的秘密，突然就觉得不过如此。 当痛苦过去，当恐惧终结，每次的坎坷，就像是曲折向上的阶梯，终将到达光明之地。 「所以你猜到了？关于方知着。」陈念问她，心里已经不觉惊奇。 「有无法用科学解释的地方，但大致的故事，心里有底了，因为只有这样才符合逻辑。」方芝道，「你不用跟我说清楚，你想留着什么就留着什么，我不需要确切的答案，我找原因，找解决的办法，所有的目的都只是为了让你开心，让你安定。」 方芝摊了摊手，笑得很灿烂：「现在你的状态很好，我的目的达到了，其他的都不重要。」 陈念笑了笑，问她：「想不明白的时候，你怎么就不想我是个疯子，我脑子有病，切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我还不知道你什么样吗？」方芝悠悠地说了句，顿了顿又道，「你是疯子，也得是个快乐的疯子。」 陈念又笑起来，她控 制不住自己的嘴角疯狂上扬，控制不住她的心飘飘然，像绑了巨大的氢气球。 她这生，明明都在保护方知着，现在却觉得，是方芝直在守护着她。 她拯救了她，她让她坠入深渊，她又让她重获新生。 她给她最纯粹、最热烈的爱，不管时间如何轮转，不管世事如何变换。 她脱掉了那些老旧的外壳，她是幸福的。 「你真的可以搞定杨绝吗？」陈念眉眼弯弯地道，「可以搞定爸妈，搞定你团糟的工作，还有别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吗？」 「当然。」方芝挑了挑眉，「你给我铺垫了那么久，我要再搞不定，那也太蠢了。」 「好。」陈念整理了下背包，站起身，「那你加油，我要继续玩。」 「你玩。」方芝道，「别挂我电话就好。」 「要聊到什么时候？」陈念走出了店，走进明晃晃的阳光里，「刚夸了你两句就不干正事了啊？」 「聊到不能聊的时候。」方芝软乎乎地道，「我太想你了。」 小心机鬼，陈念想。 她偏不如了方芝的愿，或者说她正正跳进方芝的陷阱里，就不回去。 她将她的旅行计划往后又写了两页，只是但凡到了休息时间，就跟长在了电话上似的。 电话那头的方芝，轻轻地同她笑，软糯地跟她撒娇，意气风发地跟她汇报工作进度，然后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用放低了的唿吸，勾得她脸红心跳。 没多久，爸爸便敢光明正大地同陈念打电话了，妈妈阴阳怪气同她说话的时候，背景音里总能听到方芝的响动。 个月后，方芝接到了新电影，制片人是她在e国留学时的导师，高成本，大制作，方芝是电影里唯的亚裔演员。 消息出，圈内又是番震盪，刘春花同志终于忍不住了，她直接冲到了方知着工作室，把持了大权。 带着她认证信息的微博帐号，发了篇近三千字的长文。 全文详尽赘述了方知着是个多么善良，多么优秀，多么有苦衷，但十分孝顺的
第360页 孩子。 言辞感人，配图却逻辑清晰证据确凿，网友们看到方知着十六岁便用自己的劳动所得给养父母买了别墅，唏嘘感嘆，震惊不已。 「我们只是开始了段新的关系。」刘春花在文章最后写到：「但我们对彼此的爱永远不变。」 陈念：「……」 这味道怎么有点奇怪呢，但没关系，她只想抱着刘春花女士狠狠亲两口。 她有最好的爸爸妈妈，她和芝芝起有最好的爸爸妈妈。 陈念给苏青奕打电话让她全力配合方知着工作室这次的舆论战，苏青奕道：「这还用你说吗？」 语气轻蔑，极度鄙视，陈念仿佛能看到她翻的大大的白眼。 陈念：「……」 果然，像方芝说的那样，她自己可以搞定所有的事情。 陈念这趟出走，什么都没干，却意义非凡。 最后站，她定在了海上。在汪洋大海驾驶小船，漫无目的飘飘荡荡，有种身心舒畅的自由感。 上船之前，她在微博上发了照片和定位，方芝也是飘了，这次直接转发了她的微博，还配了个猫猫头。 真是败坏自己刚建立起来的公众形象。 大量的粉丝和路人涌进了「柠檬鱼今天吃猫猫了吗」，猜测她到底何方神圣。 陈念没管，退出微博，拔锚开船。 方芝可以搞定切，她相信她。 而她远离城市，可以去到无人之境。 在海上的第三天，是她定好的回航的日子。 方芝早早地就发来了消息，说她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冲进她的怀里，拥抱她了。 陈念攥着卫星电话，在船身的轻轻晃动中，拨出去那个熟悉的号码。 电话接得很快，方芝的声音透露着高扬的愉悦：「陈念念，你到哪里了呀，我有个惊喜想要给你，但我忍不住了……」 陈念打断了她的话：「芝芝，情况不太好。」 方芝愣住，陈念道：「海上起了风暴，船快稳不住了，船长说他可以搞定，但他让我给家里留言。 「我想，是挺危险的。 我有些话，要同你说。」 方芝的气息下乱了，她那惯常自信满满的语调里加上了极剧的惊恐，话出口，声音都在抖：「陈念，陈念，别着急，位置，把你的位置给我。雷达还能用吗，你们附近有没有别的船只……」 「嘘，」陈念声音轻轻的，「你听我说，我们不要浪费时间了。」 方芝哭了出来。 在她的哭声里，陈念问她：「我死了，你可以保证照顾好我爸妈吗？」 「不，你不会。」方芝哭着道，「你等我你等我，我马上就来了，我……」 「回答我的问题！」陈念声音狠厉，每个字都重如千钧，她逼迫方芝，「回答我的问题，方知着，我死了，你可以照顾好我爸妈吗？」 「我可以。」方芝只能回答她，「我可以。」 陈念：「你可以照顾好自己吗？」 方芝：「好，好，陈念，陈念你在哪里……」 陈念：「你可以忘了我，好好地活下去吗？」 方芝彻底崩溃了：「不，我不要……」 「求你了。」陈念道，「求你了，方知着，你好好地活下去啊。 「不管发生什么事，活下去就有希望。 「你的命和那么多人联繫在起，你不能转头就把他们都扔了。 「再撑撑啊，再撑撑就过去了。」陈念喉咙哽，「你看，哪里有过不去的事……」 方芝那边没了声响，陈念问她：「你答应我吗？」 方芝把所有的眼泪都收了起来，她郑重道：「我答应你。」 陈念笑起来：「好，好，你真厉害。」 方芝：「有什么要和爸妈说的吗，我开录音。」 「啊，等等。」陈念看着风平浪静的海面，攥着栏杆的指尖发白，她抬手抹掉了脸上的眼泪，「情况好像好多了。」 好多了，最后丝怨念也飘走了。 所有应该同方知着说的话，她这辈子都说完了。所有她梦想对方知着做的事，也都掏光她的心血完成了。 她可以放掉那个无助坠落的方知着了，也可以放掉那个十年浑浑 噩噩的自己。 切都是新的了。 「没事了。」陈念道，「没事了，芝芝我们在起吧。」 * 船驶向码头的时候，阴云密布，海风唿啸，豆大的雨点突然落了下来。 老天爷大概是为了配合陈念的表演，让她甫上岸，就被浇成了落汤鸡。 风浪大，所有人都躲了起来。 视线里灰濛濛的，只有孤零零的船只，和空荡的建筑。 陈念没有躲雨，她大步往前走。 方芝的惊喜是来接她，陈念自私地给了她个大大的惊吓，如今要还给她个全新的自己。 世界里出现了另外个鲜亮的点，冒着风，冒着雨，长发刚被吹起，又被雨狠狠地拍打到脸上。 陈念沖她招手，高扬着胳膊招手。 她喊着：「嗨——」 被回应的是奔跑，是冲过来的激昂的生命，是破除切的温暖怀抱。 她们终于站在了起，用前所未有的狼狈的样子，用失而復得的灿烂笑容。 方芝想要说话，陈念拦住了她。
第361页 她的双手捧住了她的脸颊，把衷肠诉诸于口舌，给她个真正的吻。 个热烈缠绵，烧尽切的吻。 将于往后，日日夜夜，无穷无尽的吻。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念念》到这里就结束啦~这本真的是前所未有的长度，是我对自己一次全新的挑战，有很多不足，但也尽了全力。非常感谢大家这么长时间的陪伴，你们的鼓励，支持，建议，批评，都是我创作的动力，只有跟你们一起，我才可以不断写作。 接下来，我会更新几章番外，大家有什么想看的，可以留言评论。下本百合应该会写专栏预收里那本《陪她疯》，感兴趣的读者大大可以收藏一下~ 第153章 番外一：方知着。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番外是从上一世的方知着角度描写的一些事件，可能会有让大家心情低落的地方，可能对于一些读者来说是非常水没有什么实质的东西，所以请谨慎购买阅读，谢谢大家~ 在认识陈念之前, 方知着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获得什么亲密的感情了。 从七岁之后，她就失去了这种能力，或者说, 失去了这种幸运。 浑浑噩噩, 明明她的年龄并不大, 却像个苍暮的老人一样, 总在思考, 生命什么时候会结束，生命该以何种方式结束。 想得多了，难免会有一点奇怪的小动作，不好的症状，比如无意识地抓着一块衣角一直在指尖摩擦，摩到手指流血, 比如偏偏在可以放松休息的时候失眠一整夜, 一旦入睡，就是无尽的噩梦。 因此, 她看了很多很多次家里的日出。 她的房子位置偏，地势高, 卧室窗户望出去，有大片的河湾和薄薄的远山。 霞光冒出大多在五点，太阳跳出来大多在五点半, 她盘腿坐在床边上，手边有酒，但不太喝。 天气好的时候, 眼睛总是会被晨光刺痛，大片的强烈的光照在她脸上，像是舞台上热到冒烟的大灯。 她曾以为她是找到过光的, 在舞台之上，在电视机里，被无数人簇拥，听无数人欢唿，那些直白而强烈的热爱，填补了她空虚、无处依泊的心。 不管採访她多少次，问她为什么入行，为什么坚持到现在，为什么工作的时候不要命，她都会非常俗气地回答，因为热爱。 大家会自动理解成，她热爱这份事业，热爱表演和唱歌。但其实方知着自己并不清楚，她是真的爱这些东西本身，还是因为爱它带来的效应。 仿佛被很多人强烈爱着的效应。 但搞不清楚并不要紧，因为这是她唯一能得到的东西。 要想赚钱，就得在镜头前假笑。要想讨养父母欢心，就得赢得比赛。要想不被这个世界抛弃，就得不断为自己的工作付出，付 出，付出。 付出一切，她付出了一切。 后悔吗？在遇到陈念之前，她从来都不曾后悔。 她的逻辑清晰地告诉她自己，那是她能在当年当时的境界里做出的最好的选择，她扔掉了一些东西，才换来了一些东西，后悔无用，后悔无用。 可后来，她还是后悔了。 就像遇到了真正的光，才明白为萤火失去尊严有多可耻，就像得到了真的爱，才明白交换的条件不必那么骯脏。 陈念真好啊，陈念好得像灼热的太阳，烧着她的眼睛，烧着她的皮肤，烧着她那颗破烂的心。 她知道这个人的存在，是在公司的策划会上。 策划会每三个月一次，具体时间会按照她的通告安排，主要总结她这三个月的各项数据，復盘成果和失误，然后为下三个月的营销做好准备。 每个艺人都有，但不是每个艺人都会像她一样，每次都按时参加。 她关心自己工作的方方面面，每个细节，毕竟除了工作，她也没什么别的好关心的。 工作的时候她会累，累了会睡个好觉，越是熬得久睡得越踏实，就得在保姆车上，在临时的小宾馆里，在片场的躺椅上，才最为舒服。 形象经纪的ppt滑过，总结道：「其实我们这三次的红毯造型都是非常惊艷的，也得到了粉丝的认可。出圈度不够我觉得还是拍摄的问题，大家都说视频比照片好看，那就说明照片不够好看。拿上次viwa活动的高热搜造型比，angle能出圈主要靠她的摄影师，非常会找角度，找氛围，其实好照片一张就够了。」 方知着的指尖轻轻点在桌面上：「她的摄影师是谁？隶属哪家公司？能挖过来吗？」 形象经纪笑起来：「她自己开的工作室，有档期钱给够都可以拍。非常有趣的一件事是……」 她顿了顿，故意吊了吊胃口，这才道：「这位摄影师在viwa活动当晚，私人微博没有转发自己拍的任何照片，却点赞了咱们知着的照片。」 方知着抬头，发出声轻哼 ：「嗯？」 「我已经查过了。」形象经纪得意洋洋地道，「这位可能是咱们知着的粉丝，电影看完了会写千字影评，超话还发过自己截修的照片。」 「那挺好的。」方知着道，「下次约他吧。」 「诶，我把微信推过去。」形象经纪跟人交接。 方知着有些感兴趣那个千字影评，毕竟自己最近上映的那部电影口碑并不怎么好，她倒是想看看一个圈内人，会怎么夸，或者，怎么骂。
第362页 「把他微博给我一下。」方知着道。 经纪人：「工作室？」 方知着：「私人博。」 帐号推了过来，名字很可爱，叫柠檬鱼今天吃猫猫了吗，背景也很可爱，是一只餐桌上的猫。 女孩子啊，方知着在心里淡淡地感嘆了一声。 开完会今天又是休息日，助理把她送到家，递给她两盒药：「浅姐说这个比之前的更有用，是她托朋友从国外带回来的。」 「嗯。」方知着接过来。 她的责任经纪人致力于给她治病，说她自己在家待两天之后，脸色白得跟死人一样。 助理抿了抿唇，又道：「她还说，周医生那边你得去着。」 「好。」方知着对于不过分的要求，都能接受。 她提了包下车，助理追了一步：「姐，我这两天也没什么事……」 「你有，」方知着道，「你闺蜜明天结婚，你朋友圈晒请帖了。」 助理：「……」 方知着抬手沖她挥了挥，没回头：「再见，我还有事要忙。」 她有事忙，助理倒走得轻松了。 方知着进了家门，将包和外套都随手扔下，然后赤脚踩在地毯上，给自己倒了杯水，便窝进了沙发里。 她真有事，她还没看那个摄影师的微博呢。 她喜欢从头到尾地翻一个人的社交软体，只要不是艺人的，都很有意思。 可以看到别人生命里重要的事，别人的快乐和难过，别人想要说的和想要得到的。 摄影师的微博用了挺长时间，随手滑很久 到不了头，够她看很久。 里面有很多很多的照片，不尽然是用专业相机拍的专业照片，甚至说，她真正儿八经地搞主题搞妆造的照片占得比例反而不大。 很多都是随手一拍，一点光，一只野猫，一顿杂乱的地边摊，在大雪里工作，在沙漠里工作，在海边捡贝壳，笑得像个傻子。 拍自己的很少，偶尔一两张，方知着放大了看，女生晒成小麦色的皮肤，明亮的眼神，张扬的笑容，都是她喜欢的样子。 她看起来就很快乐，方知着想。 她一定是真的快乐，才会不怕工作上引流过来的众多粉丝对她有可能的赞誉或是攻击，私人帐号便只发自己想发的东西。 她有时会和评论互动，说点好笑的俏皮话，某一两天大概是心情不好，碰到有人骂她，便会不带脏字地骂回去。 但不恋战，骂完了就消失，等再回来的时候，又带着她的生活，她的快乐、忙碌，和跃然于文字与画面媒介之上的轻轻的雀跃。 如此鲜活有趣，如此简单又丰富，方知着像看一部细节丰富的电影，总有镜头逗得她忍不住笑起来。 在这个愉悦的过程中，再看到摄影师写的长长的影评，就觉得，啊，应该是这样。 她赞扬的时候赤诚热烈，批评的时候辛辣幽默，一切都没脱离方知着看到的那个形象。 直到她写到了方知着，这部剧的女主角，所有的客观公正一下子就隐了形，偏爱在字里行间如此明显，方知着看得心跳都微微加了速，总觉得她残害了一个完美少女的审美。 关于她的最后一句，少女写到：这段夹杂强烈的个人喜好，但没办法，我就是因为她才去看的。 方知着唇角勾了勾，抬手遮了遮眼睛。 光是微博，她便看到了深夜。 中间肚子饿了，便随便搞了点东西吃，吃的时候还在看。 待到了凌晨，眼睛困了，手机里的照片变得模煳，她在这模模煳煳的广阔草原里，坠入了梦乡。 竟 然一夜好梦。 梦里都是这女孩看过的风景，走过的路，这女孩的欢欣和愉悦。 方知着睁开眼，盯着空无一物的天花板，感受着空荡荡的房间，真希望自己变成她。 她翻身起床，终于去查这女孩的名字。 她叫陈念，念，一个念在嘴边，便会绕很多遍。 方知着任性地觉得，就连名字，她的都那么充满感情。 世界有无数道线绕在陈念身上，将她缠成一个稳固的个体，将她的所有欢乐都落在实处。 方知着觉得自己今天也有事情做了，她可以去找找她的作品，看看她拍的别的艺人，是什么样的。 如果，如果她看完了，还保留着现在这样蠢蠢欲动的期望……那她就真约她一次，看看一个小太阳眼中的自己。 是否也有热气蒸腾的光，是否可以给她染上点热气蒸腾的光。 第154章 番外一：方知着。 天气很热。 下车的一瞬间像是进入到了高温的烘焙炉。 助理伸出脑袋问她：「姐,我大概几点过来？」 方知着的薄纱裙摆有点长，她提着裙子小心地穿过周医生的小花园：「不用过来了，晚上片场见。」 周医生家的房门已经打开,方知着进门的时候他正打开冰箱：「冰淇淋？」 方知着摇了摇头。 周医生笑起来：「你第一次来的时候要冰淇淋吃,我就总记得你爱吃。」 「那看来我当时给您留下的初印象还不错。」方知着脚步轻盈地进了诊疗室,在那张熟悉的绿色沙发上坐下。 周海珍把一杯柠檬水放到了她面前：「天气太热了。」
第363页 方知着笑着道：「临时约您,希望没有打扰到您。」 「你今天很客气。」周海珍偏了偏脑袋,坐到了对面的沙发上，「有什么特别的事发生。」 「没错。」方知着也没想藏着。 她来这里，大多数时候是被经纪人催的，很少的时候是想过来坐坐，像个需要打卡完成的任务。 今天这样主动地，有问题的,有需求地过来,实在是稀奇。 但当周医生看着她，用眼神鼓励她往下说的时候,方知着靠着沙发背，嘴巴里却没能冒出来一个字。 她想了挺久,周海珍安静地陪着。 心跳有点诡异，在一个稳健却又偶尔异军突起的频率。 方知着咬了咬下唇，视线从虚无最终还是落到了对面人的身上,她笑了笑，问：「周医生，你有没有谈过恋爱？」 「当然。」周海珍回答她,「我和我的妻子已经在一起十五年了。」 「因为恋爱在一起的吗？」方知着问。 周海珍笑起来：「是，自由恋爱。你问这问题的样子可不像个走在流行尖端的年轻人。」 方知着不在意他把话题往她身上引的暗示，往前微微弯了弯身子,饶有兴致的模样：「可以跟我讲讲您的恋爱故事吗？」 「啊这个……」周海珍的眼睛弯了弯，眼角的纹路尽数出现，「你想听的话，可以说说。」 这天，方知着引导着周医生，说了很多自己的恋爱故事。 她听得高兴，也会跟着笑起来，虽然周医生说这都是些最俗套无聊的故事，但方知着觉得这比自己拍的爱情剧有意思多了。 谈话的最后，周医生问她：「那你呢？」 那你呢。 方知着笑了笑，答案非常清晰：「我没有。」 周医生神色讶异，也或许是不信。 方知着结束了谈话，快速地付了诊金。 周医生道：「今天这钱收的问心有愧，我一直在说自己的事。」 「不。」方知着笑得挺灿烂，「我觉得很有价值，很珍贵。」 而且很有用。 比以往的哪一次都有用。 因为方知着踏出房屋的时候，哪怕暮色低垂，也觉得心情轻轻上扬。 她有些期待。 明天就是陈念来给她拍摄的日子，这次拍摄她们沟通了一个月，方知着期待手机里跳出陈念的消息，期待点开她的语音听到她的声音，现在，期待见到她。 一想到见到她，形容词有些便变成了非常。 晚上还有工作，拍摄间隙休息的时候，方知着嘴里轻轻哼着歌。 其实一开始，对于这件事，她的心情并不是如此愉悦的。就像心里捏了一个完美的形象，并不想被现实打败。就像一颗橱窗里的糖果，到了嘴里，总会融化消失。 她好不容易找到点乐子，可以打发掉她失眠的夜晚，沉沉的噩梦，她不想失去得这么快。 但去了趟她的心理医生家里，好像解决了这个问题。 她蠢蠢欲动的，未曾恋爱过的心，渴望发生点特别的事情，新鲜，刺激，可以留下痕迹的。 收工以后，方知着坐在回家的车里，什么都没干，静静地发呆。 想像明天会有什么样的场景，会有什么样的人，用怎么样的方法，才可以满足她那自私的期待。 别墅里十分安静，但要不了几个小时，它就要热闹起来了。 怀着这样的心情，方知着躺倒在床上，快速入睡，然后在预定的时间点，快速起床。 洗漱敷面膜，吹一个自然的好似不经修饰的漂亮髮型，挑一件最能展现她身材优点的好看的睡衣。 点单买很多份早餐，拿出自己最活泼灿烂的状态。 叮咚，有人按响了门铃。 方知着偏头看过去，她的别墅，真的热闹起来了。 陈念真可爱。 她的长相可爱，她的体态可爱，她慌里慌张的样子，她想看又不敢多看的眼睛，她隐藏在相机后红红的脸颊，她同她说话时，规规矩矩却忍不住带上点亲昵语气的「方老师」…… 都十分可爱。 可爱到方知着不知道该找什么样的词来形容，只觉得脑海里编造出的关于陈念的世界，全都丝毫不差地展现在了她的面前。 世界上真有这样的人，一个招唿都不打地勐然撞进来，就符合了她所有的期待。 她在阳光下，在馥郁的花香里，看到陈念脖子上的一滴汗水，安静地滑下，落进衣服里。 她感觉到渴，感觉到头脑的眩晕，和身体的甦醒。 她原本不想这么快，起码在工作完成之后。但她实在是焦灼干渴，就像是在沙漠里跋涉了几千公里的人，遥遥地望见那捧生机勃勃的绿洲。 第二套拍摄在她的屋子里，四下遮蔽，安全又隐秘。 唯一多余的是周边那些人，方知着随便找了点理由便得以支开，把时间空间和空气都交给陈念和自己。 方知着的期待像恶魔，疯狂滋长，无法自抑。 一冒出头就四下倾泻，像有气味的罪恶，无孔不入。 方知着才刚刚开始，陈念便已经杂乱无章。 她是只纯真无辜的羔羊，惊慌失措得整个人都变成了粉色，她嘴里说着送羊入口的话，及时地消掉了方知着最后一丝犹疑。 「我是个同性恋，我喜欢女孩子。」
第364页 「我很喜欢您，我是您的粉丝，从您14岁出道开始。」 「所以我觉得由我为您拍摄现在这样特别隐私的照片有些不合适。」 方知着轻轻笑起来，她在心底轻轻笑起来。 她实在是惊讶，自己怎么有好运获得这样的礼物，她的心脏，像被万只蚂蚁啮咬，痒到了四肢百骸去。 她感受到新鲜，刺激，和必将留下的痕迹，还有无法言说的甜蜜。 陈念摔坏了相机，方知着知道，这是枪响。 她牵住了陈念的手，那柔软的，但有微微薄茧的手。 她带着她一阶一阶地走过楼梯，走进她那寂寥的无法安放睡眠的房间里。 她吻住了她的唇，在心脏疯狂的跳动中，将所有的恶魔尽数放出。 陈念真可爱。 她不挣扎，不躲避，她颤着指尖和目光，她是方知着这么多年来，最美好的幻想。 爱情真好，性是愉悦的，方知着这才切身地懂得，这简单的道理。 在往后很长的时间里，她无数次回放这一天，这一刻，她庆幸又后悔，庆幸自己偷到了陈念最纯粹的爱情，后悔与她相爱的，是如此糟糕的自己。 她在深夜惊醒，她在浴室里疯狂哭泣，她好想早点认识她，早到命运还未开启，早到世界普通而干净。 她要与她遥遥相望，给她最好吃的糖果，她要牵着她的手，陪她玩奔跑的游戏。 她要一块同她长大，见证她变成这样完美的自己，她要开启她青涩的青春，她要霸占她第一次的心动。 她要比任何人都爱她，她要把自己有的都给她，她要追她很久很久，把酸甜苦辣都尝了，然后与她一起拥有，真正的最完美的恋爱。 她想要的太多了，她这才明白自己，一无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