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拔官取妻 下》 第一章 【第一章】 华雪颜被西越人带回大营,却没有这麽顺利地见到柴炎,而是被扔进战俘的营帐,营帐里全是女子,她环视一周看见了海棠,两人四目相对片刻,很快便挪走各自的视线,装作不认识。 华雪颜继续白兔的伪装,低低埋头抱住双膝,抽抽搭搭的。 入营的第一晚,众女都没能离开大营,挤在此处过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看守战俘营帐的西越兵放了两个人进来。 来的人是女子,一个红衣、一个紫衣,看长相打扮都是西越人,皮肤褐色、嘴唇偏厚。 她们居高临下地扫视众女一圈,继而像买肉般随便指了指,就挑出几个容貌姣好的女子来,华雪颜自然也在其中。 紫衣服的那个女人喊道:「出来。」 华雪颜背脊一抖,神情怯怯的,蜷缩着不肯出去。 红衣的西越女人不耐烦地上来给了她一鞭,恶狠狠地骂了两句,叫士兵把她硬拉出去。 华雪颜又哭又闹,趁乱挣扎中与海棠交换了眼色。 几名女子被带到营帐後面的一条小河,在河边被粗鲁的西越女人撕扯掉衣服,接着被踢下河里。 华雪颜站在冰凉的河水里,粗砺的石子划破了她的脚底,她双手抱胸低垂着头,肩膀微微颤抖,怕极了的样子。 「快洗,洗乾净。」紫衣女人倒是不动手,不过都是她发号施令,大约只有她懂东晋话。 她扔下一些皂角之类的东西,强迫这几个东晋女子清洗肤发。 洗完了以後,众女上岸,每人接到一件披风,只能勉强裹住身体,扯开以後便一览无遗,根本什麽也不能藏。 华雪颜回头看了看腕上褪下来的镯子,被红衣女人拿走套在自己手上。 她想过去要回来,却被紫衣女子一搡,「不许乱看,快走。」 无奈之下,华雪颜跟随大家一起回到另一处营帐,这里要大一些、乾净一些,而且还有床榻。 「躺上去。」紫衣女人如是命令道。 於是众女便逐一过去躺下,然後紫衣女子撩开披风,细细观察她们的身体,检查手臂胸部,甚至还叫她们张开腿看下面,几个女子害羞不愿意,扭扭捏捏的,红衣女子二话不说,上去就是几个耳光,硬是打得她们点头。 轮到华雪颜,她顺从地坐上床,极不情愿地解开披风,眼眶通红、贝齿咬唇,委屈极了的样子。 紫衣女子捏了捏她的胸,然後牵起她的手臂,看到肘部的红点时一愣,用手指去揉了揉,有些惊喜又有些不敢相信地问:「壁虎血?」 华雪颜抿唇不语,垂着眼眸儿点点头。 「她手上有壁虎血,她是贵族。」紫衣女人显得很雀跃,对着红衣女人眉飞色舞说了一大通。 一连串西越话冒出来,华雪颜听得不是很懂,只能捕捉到几个字眼,大约是纯洁、美丽、高贵、大帅之类的,她维持着胆怯的神情,心跳加速,几许期盼、几许忐忑。 如果顺利,她很快就能见到柴炎。 入夜之时,紫衣女人亲自把华雪颜送到一处最大的营帐,自己却很快就离开了。 华雪颜打量着四周,只见地上铺着许多张兽皮,镶满宝石的座椅後挂着一个狰狞的虎头,宽大的床榻前放置了美酒金杯,还有好几盘肉食,都切得比拳头还大,上面还挂着丝丝红血。 她整整一日没有吃过东西,见到食物,肚子都咕咕叫了起来,虽然四周无人,她依旧羞赧得脸颊通红,却也没有偷吃,而是挨着床脚坐下,用披风把自己包裹起来,怯怯地蜷缩在那里。 「小白兔?呵……」营帐毡帘的後面,在华雪颜看不见的地方站着一个腰别金刀的男人,正通过帘帐缝隙偷觑她的一举一动,男人的身躯在西越人中并不显得特别高大,甚至可以说十分普通,但是他指戴宝戒、腰佩玉玦,却展现出十足的权威。 帐外月光投下来,照亮男人半边面颊,只见他约莫还不到三十岁,眉眼清俊文秀,竟是文质彬彬的书生模样,丝毫没有武将的杀伐之气。 他嘴角噙笑,凝视着帐中低低啜泣的华雪颜许久,终於决定进去。 毡帘一掀,男人走了进来,先是把刀解下扔到一边,继而缓缓走向华雪颜。 华雪颜猛然颤抖起来,头也不敢抬起,一味缩着身子不断後退,泪珠儿又止不住地滑落。 男人大步过来坐下,撕下一块肉喂到她嘴边,温柔地道:「吃吧。」 华雪颜紧闭双唇,把头别向一边,牙关颤抖的声音格外清晰。 这男人也不气,自己把肉吃了,然後伸手抚摸她的头,俨然一副柔情无限的样子,「我叫柴炎,你叫什麽?」 柴炎的东晋话说得很好,没有口音,他的口气如春风般和煦,彷佛有一种安稳人心的力量。 华雪颜听闻他自报姓名,瞬间心惊,背脊越发僵硬,柴炎远非她想像中以凶悍蛮横面目示人的雄狮,而是一头披着无害羊皮的豺狼,这种擅於伪装自己的人是最难对付的对手,一如她华雪颜,温顺如兔的容颜下,潜藏着利齿横生的猎豹。 她抗拒柴炎的触碰,双臂挥舞推开他的手,哭喊道:「不许碰我、不许碰我!」 少女的声音虽然凌厉,可怎麽也抹不去那份天生的娇柔婉转。 挣扎中,华雪颜的披风滑落下来,美玉香肩跃然眼前,连带着白嫩嫩的胸口莹润惹眼。 柴炎眸子刚刚一垂,她就极快地把披风拉过重新遮住,只留给他一道惊鸿掠影。 「真可怜,眼睛都哭肿了。」柴炎的手指徐徐掠过华雪颜的脸颊,揩掉泪痕。 他把沾了泪水的食指放到唇边舔了舔,像是品嚐美食佳肴那样,先嚐了嚐味道,舌尖卷起美人幽香吞进肚里,最後满意地笑了。 「你一定……」柴炎凑到她耳边,寒笑入骨,「很美味。」 「啊!」听到这种不怀好意的话,华雪颜尖叫一声,几乎是跳起来就想往外逃。 柴炎也不拦着她,任由她跑到门口,自己则坐下来,慢条斯理地倒上一杯酒,徐徐品着,幽幽道:「你出得了这里,出不了大营,帐内就我一人,但是外面……」他慵懒地往後一靠,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我的部下成千上万,而且他们也很喜欢东晋女人。」 华雪颜逃离的脚步被他三言两语阻在门口,她回头惊愕地望着他,眼睛里的恐惧凝聚成水气,青丝雪颜之下,带着朦胧雾气,水汪汪的眸子越显娇怜。 柴炎无害地笑着,好脾气地哄道:「先过来,我们说会儿话。」 华雪颜没有迈步,她站在门口,看见柴炎的金刀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如果此时拔刀,胜算可谓很大,不过在她心念一动的瞬间,她又想起何副将的话,柴炎戒心很重。 不对,柴炎是连纪玄微都要忌惮三分的对手,她不费吹灰之力接近他本就蹊跷,而他居然把兵器放在她手边,对此唯一的解释应该是他在试探,柴炎在试探手下送来的女人。 华雪颜暗想,如果眼前之人换成纪玄微,他会打什麽主意?自己又该如何与柴炎对弈? 电光石火之间,华雪颜脑海中已经闪过无数念头,只见她忽然扭身一转,果断地跑过去握住金刀刀柄,费力地把刀拔了出来,刀尖直指柴炎,「你别过来、别过来!」 柴炎颇有兴味地看着哭红了眼的小白兔,只见她双手紧握刀柄,却握不住沉重的金刀,屡屡往下坠,她腕骨很细,好似没什麽力气,拿着刀颤颤巍巍的,身子也左歪右倒。 豢养的家兔早已没了野性,不需要他费力气调教,不过她梨花带雨的哭状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柴炎越发慵懒,索性整个人躺了下来,用手比着自己的脖子笑道:「想杀我就过来,往这里砍,一刀落头。」 第二章 「我……」华雪颜听了他直白的邀约,反倒愣愣的,莲步僵住,迟迟没敢砍过去。 柴炎一直含笑看着她,那笑意中总有几分嘲讽轻蔑。 僵持片刻後,华雪颜闭眼咬牙,看也不看就挥刀而下,一脸视死如归的表情。 刀锋砍歪了,利刃陷入木头当中,华雪颜彷佛被这股力道震痛了虎口,於是松了手扔掉金刀,她怯懦地张开眸子,没有见到血腥,只有柴炎俊秀的脸。 「乖。」柴炎一脚踢开金刀,忽然把华雪颜拦腰抱上床,不算魁梧的身躯暗含凶猛的力道。 华雪颜惊觉他的手臂堪比铁箍,勒得她几乎不能喘息,他用指尖拨弄着她的耳垂,宛如逗弄宠物一般,口气既温柔又亲切,「他们说你是只小兔子,白白的很漂亮,我告诉你,其实草原上的狼捕到兔子,有时候并不急於吃掉,而是喜欢先玩一玩,有很多种玩法……」 他箝住她的双腕拧在背後,然後用牙齿咬住披风,偏头慢慢扯下那块遮掩。 「真漂亮。」完美的胴体跃入眼帘,柴炎从她的锁骨开始慢慢抚摸,神情陶醉得犹如沉迷在馥郁酒香之中。 头顶帐灯投下一缕阴影,刚巧遮住他的眸色,华雪颜无法捕捉到他眼中的光芒,也就不敢动作,柴炎是否真的放下了戒心,她不敢确定,她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如果现在对面之人是纪玄微,不会这麽轻易就入了美色的圈套,忍耐,一定要忍耐。 眼看柴炎的手已经滑到腿根,华雪颜拚力往後退,紧紧蜷缩成一团,她低低呜咽着,美眸哀垂,泪水滴滴答答落下,娇柔无助的模样完美无瑕。 「嘘,别哭。」柴炎温柔地为她拭去泪水,埋首在她胸前深深嗅了一口,呢喃道:「真香啊,纯洁的香味……」他忽然伸出舌头,湿濡的舌尖在她身上打转,在肘部朱砂红印的地方停留许久,最後沿着手臂蜿蜒而上,来到她的耳畔。 彷佛毒蛇游走的痕迹留在身上,华雪颜恶心得头皮发麻,背脊汗毛冷竖,她的喘息越发急促,胸脯高低起伏,眼里写满了惧怕惊恐。 而就在此时,她听柴炎在耳边低低发问:「准备好了吗?猎人的游戏要开始了。」 华雪颜缓缓闭上了眼。 长夜无眠,翌日华雪颜是被紫衣女人进帐喊醒的,柴炎早已没了踪迹。 她撑着酸痛的身体起床,被褥滑落只见青紫痕印遍布,触目惊心。 紫衣女人对她的态度比前一日好了些,给她拿来衣裳鞋子,还有乾燥的面饼和饮水。 「你快吃,吃完跟我走,大帅不喜欢女人留在这里。」 华雪颜委屈地啜泣着,默默接过衣裳穿好,巴不得赶快逃离这个魔窟。 紫衣女人见她这副样子,叹息道:「不想吃苦头就听话些,走吧。」 华雪颜出了帐子,乍然被明媚的阳光照到,刺得眼睛发痛,双腿打颤,站都站不稳。 紫衣女人还算好心地扶住了她,把她送回了战俘营帐。 一路上不断有男人打量着她,那是不加掩饰的觊觎目光。 「阿洛!」在战俘营帐门口,紫衣女人被一个男子喊住。 这男子看打扮也是西越军中地位不低的将领,他大步上前,先是瞄了瞄华雪颜,继而用西越话道:「今晚我要她。」 阿洛也就是紫衣女人,她先看了华雪颜一眼,只见华雪颜装作听不懂他们的对话,低低埋头站在旁边,抬起手背揩着眼角泪水,抽抽搭搭的,想了想摇头道:「不行,她今晚要陪大帅。」 「你少唬弄我,我亲眼看见你把她从大帅那里带出来。」男子有些恼怒,大声道:「大帅从来不睡同一个女人两次,既然她昨天已经陪过大帅了,今天就该陪我。」 他说着就来拉华雪颜的手,华雪颜惊慌失措,急忙拽住了阿洛的袖子,尖叫连连。 阿洛上前挡住这男子,昂首道:「赤那将军,如果你想要她,就亲自去跟大帅说,大帅同意了,我就把她送到你那里,不然的话,谁也不许打她主意。」 「拿着鸡毛当令箭。」赤那将军恶狠狠地瞪着阿洛,啐了一口後,威风凛凛地去找柴炎,「你等着!」 赤那走後,阿洛拍拍华雪颜的手,安抚道:「没事了,赤那将军是只脾气火爆的老虎,经常发火。」 华雪颜惊魂未定,可怜兮兮地看着阿洛,问道:「他想做什麽?」 阿洛很直白,「他要你今晚陪他,不过你放心,我已经把他打发走了,但是……」她有些惋惜地看着华雪颜,「如果大帅同意了,你还是要去陪赤那,到时候你一定要顺着他,赤那脾气太坏,常常殴打姑娘们,我们都很不喜欢他。」 华雪颜吓得脸色惨白,「我不去,死也不去……」 「今早大帅走的时候,专门叫我去看你,我想他还是很喜欢你的。」阿洛咧嘴笑着,牙齿雪白,她道:「你是东晋的贵族小姐,纯洁又高贵,跟以前的姑娘都不一样,大帅也许会为你破例也说不定,你别太担心。」 华雪颜回了战俘营帐不久,海棠也被人送回来,身後还跟着她昨晚陪侍的将领。 那将领的眼神直勾勾地望着海棠,意犹未尽的样子,海棠妩媚地笑着,在他耳畔说了几句话,惹得那将领一把搂住她,万般不舍地纠缠了一会儿才放开,一步三回头走了。 那人一走,海棠立刻敛起笑容,换上冷脸钻进帐内,找了个地方坐下来,就在华雪颜身边。 华雪颜呆呆坐着,失魂落魄的伤心模样,红唇微动,「怎麽样?」 「老娘的手段,没男人招架得了,除非他不是男人。」海棠冷冷勾唇,装作梳理鬓角,掩嘴低声道:「粮草就在大营西面,派有重兵把守,我已经想到了法子进去,你那边如何?」 「柴炎不是一般人,我还没有机会下手。」华雪颜摸了摸腕骨,神情莫测,含着几分心灰意冷,「成败就看今晚了,在此之前,我要先拿回手镯。」 正说着话,红衣女人进来了,把手里的饮水食物狠狠往边上一扔,凶神恶煞地喊她们吃。 华雪颜瞟见她手腕上的镯子,遂朝她走了过去,指着手镯呐呐地道:「那个是我的,能不能还给我?」 红衣女人低头一看,随即昂起下巴叽哩咕噜说了几句,意思是戴在谁手上就是谁的,绝不还给她。 「这是我娘留给我的,你还给我。」谁知华雪颜见她并无归还之意,一改素来的温顺软弱,哭着就上去抢。 红衣女人狠力把她推搡在地上,接着抽出鞭子就要打人。 鞭子落在肩胛火辣辣的疼,华雪颜没有反抗,结结实实挨了好几下。 阿洛听到动静跑进来,见状赶紧推开了红衣女人,扶起华雪颜,先是关心了她两句,然後质问道:「阿蛮,你发什麽疯,我说过不许打人。」 阿蛮气鼓鼓地骂道:「小贱人抢我的镯子,不要脸的东晋女人!」 「什麽镯子?」阿洛抓起她的手一看,疑惑地问:「这是谁的?我没见过你有这样的镯子。」 华雪颜上前对阿洛道:「这是我的,昨天被她拿走了,还有耳环和项链,其他的我都可以不要,但手镯是我娘留给我的,我必须拿回来。」 阿蛮道:「现在是我的,我不会给别人。」 阿洛一听,顿时褪下阿蛮手上的镯子还给华雪颜。 阿蛮自然不依,嚷嚷着又想打人,阿洛把她一拦,「够了,阿蛮,你不能伤了她,她今晚还要陪大帅。」 阿蛮闻言一怔,嗤了一声表示不信。 这时阿洛回头对华雪颜说东晋话,表情欣喜雀跃,「刚才大帅叫我晚上送你过去,你看,我就说你是不一样的,大帅他很喜欢你……」 第三章 又入夜了,华雪颜再次来到柴炎帐内,她仍旧拘谨地坐在床沿,眼眸失神地盯着脚下,心神恍惚。 她今天穿了件袍子,里面依旧空荡荡的,宽大的衣领滑下肩头,露出她身上未散的瘀痕。 他们不会给她任何足以致命的东西戴在身上,甚至连块稍微结实一点的布条也没有,她的头发被梳成两条辫子搭在胸前,上面插了两朵小野花,仿照了西越女人的扮相,却没有那种伶俐爽朗,而是一如既往的柔美乖巧。 她静静坐着,等待与柴炎再次相见。 柴炎进来了,他又把金刀解下扔在入口,走过来照例摸摸她的头,指尖挑起辫子,眉梢一扬,「怎麽这副打扮?」 华雪颜不自在地挪了挪身子,低着头道:「阿洛说这样好看,应该能讨你喜欢。」 柴炎轻笑两声,放开了辫子道:「呵呵,她倒是会察言观色。」忽而他箝住她的下巴,狠力一拧,阴恻恻地问:「你呢?想不想讨我喜欢?」 因为吃痛,美人的剪水秋瞳顿时起了雾,蒙蒙胧胧的。 华雪颜撇撇嘴,弱弱哭着说不出话,「我、我……」 柴炎手下越发用力,近乎逼供般问道:「你为什麽不像寻常女子一般寻死觅活?为什麽今天还愿意过来,而且这麽顺从听话,嗯?」 华雪颜嗫嚅着,哽咽道:「我、我怕痛,不敢死,我还想见到我妹妹,还有我不、不要去陪赤那将军,他好凶,跟着你一个总比被很多人……要好。」 她只是养在深闺的官家小姐,她软弱、窝囊、没有主见、怕痛怕死,她还有着寻常女子从一而终的心态,於是认了命,只想攀附上一棵大树,保住性命活下去,少受些折磨,而且她也抱着对家人的憧憬幻想,希望他日还能与亲人重逢。 多麽完美的娇小姐模样,这是一个从里到外都透着天真无知的东晋贵族小姐,同时这也是一场多麽完美的伪装与隐忍。 柴炎笑了,清秀的脸浮现发自内心的笑意,他缓缓松开手掌,看着雪白下颔的指痕,轻轻揉捏起来,「你只要乖乖听话,我很乐意养只白兔在身边。」 须臾,他已经开始动手解她的袍子,而且一眼便看见了她腕上的手镯。 他把玩着镯子,一边亲她的耳朵一边问:「哪儿来的?昨天好似都没有。」 华雪颜缩缩脖子,「我娘留给我的,昨天是被阿蛮拿去了,刚刚才还给我。」 柴炎拉起她的手,取下镯子拿到面前仔细端详一番,没看出什麽端倪,於是把镯子往边上一抛,扔得老远。 「不是什麽好货色,明天我送你更好的。」他已经把她圈在身下,鼻尖蹭着她的脸颊,贪婪地汲取她身上的芳香,「现在你要做的是取悦我,漂亮的小白兔……」 华雪颜依旧战战兢兢的,手脚僵硬得不知道往哪里放,她试图推开他,纤细的手掌无异是螳臂当车,起不了一丁点作用。 半推半就中,她的头发散开了,柴炎感觉到几根青丝缠上了自己的脖颈。 他没把这点小事放在心上,而是脱掉裤子意欲行事。 所有动作不过一瞬之间,柴炎忽觉喉咙一紧,什麽东西眨眼就刺进了喉管,只见华雪颜双手拽着一根与丝线差不多粗细的坚韧钢索,已经紧紧地缠住他的脖子,同时勒进了肌肤之中。 他目眦欲裂,张牙舞爪想去扯开颈间的束缚,这时华雪颜腾身而起,一个翻转把他压在床上趴着,自己用膝头跪压在他的脊柱上,使出浑身解数压制住他。 柴炎喊不出话,嘴里咿咿呀呀,帐外值守的兵士听到,还以为是两人欢愉时情不自禁的声音。 华雪颜看着柴炎的脸色从红变紫,然後渐渐泛起青色,手脚的挣扎也逐步瘫软下去,心知他气数将尽。 特制的钢索一开始确实藏在手镯里,不过後来却被她取出编进了发辫当中,辫子松开,她抽出了杀人的钢索。 他日倘若你身上并无兵器,该用何种方式取敌首级? 华雪颜牢牢记着纪玄微的话,没有过早放手,也没有轻敌,而是等到柴炎彻底不动了许久,才试探着触摸他的鼻息。 沉沉无息,柴炎气绝身亡,甚至未留下只言片语。 华雪颜不肯留他全屍,赶紧从床头下来,去门口捡起金刀,拔出来对准屍体後颈。 她的目光没有怜悯、没有解脱,而是冷得宛若千年寒冰,她勾起唇角,高举金刀,「你自诩猎人,殊不知自己只是荒野上的一头恶狼,而我才是真正的猎手。」手起刀落。 华雪颜砍掉敌首,顺手用床单裹了起来,鲜血浸在她的手背上,彷如毒液渗透,刺得她骨头也痛。 与此同时,大营西面堆放粮草的地方起火了,海棠不愧上京花魁之名,只是趁男人意乱情迷时吹了吹枕边风,说想幕天席地寻些刺激,又抱怨河边石子地太硬,媚笑撒娇齐齐出马,哄得那将领一时昏了头,带她到粮草堆积成垛的地方偷欢。 此夜刮起猛烈的西北风,只消一点火星子溅在乾燥的草垛上,瞬间就漫成一片火海,西越军见状赶紧吆喝救火,派兵去河边取水,却发现昨日还湍急的河流几近乾涸,有人在上游截断了河水,这是一场有备而来的袭击。 「大帅!」众人发现事态的严重,遂赶紧过来通报柴炎。 帐内静谧得有些诡异,来人不敢贸然闯入,又焦急地唤了几声:「大帅不好了,东晋偷袭,我们的粮草着火了,大帅!」 迟迟得不到回应,来人犹豫再三,咬牙闯进了营帐。 还没等他看清里面的状况,门边钻出一道纤柔黑影,从背後一刀刺穿了他的胸膛。 西越蛮兵的身躯轰然倒下,後面站着冷面嗜杀的华雪颜,她手中的刀刃还在往下滴血,背上的圆形包袱也已经被血浸透,一地殷红,映得她眸底亦血红一片。 解决了帐外的两个小卒,华雪颜朝起火的方向跑去,天空被烧得红透,好似霞锦,瑰丽炫目的夜色下战事惨烈。 混乱中,华雪颜又点燃火摺子,甩上乾枯的草垛,为这场浩大的火势添上一笔,她沿着周边跑了大半圈,赫然看见倒在血泊中的海棠。 「海棠姐!」华雪颜慌忙地过去扶起海棠,见海棠胸前一大片血渍,她赶紧拿手按住伤口,起身扶海棠起来,「海棠姐,我们走,我背你回去。」 「不听话的死丫头。」海棠撑着一口气,伸手狠揪了华雪颜的手臂一把,「叫你得手了就逃,过来找我干什麽,又臭又强的牛脾气,你滚,老娘不用你可怜。」 整晚华雪颜都没哭,偏偏此时红了眼眶,她道:「我偏要带你走,你老说自己比我漂亮、比我招男人喜欢,好啊,这次回去咱们就比一比,输了就把你花魁的名号给我,来,先跟我走。」 海棠笑了笑,「呵,就说教会徒弟饿死师父,我好歹也教了你不少东西,竟然反过来要抢我名号,狼心狗肺的死丫头……」她推推华雪颜,叹了口气,「罢了罢了,青出於蓝更胜於蓝,教出你这麽个徒弟,我也不亏,花魁这些劳什子虚名,我也不稀罕,你快走吧,晚了就来不及了。」 华雪颜执拗地要搀她起身,哭喊道:「不行,一起来的就一起回去。」 「回不去了,什麽都回不去了。」海棠失血过多,早已油尽灯枯,她艳俗的脸庞此时失了血色,看起来竟也端庄得很,她握着华雪颜的手,艰涩地道:「我来了这儿就没想过要活着回去,死在这里我很值,很值很值。 我想下去陪小李,他说过娶我回家当媳妇儿,叫我给他生儿子,影子,别人老看不起我们妓女,其实我们哪里无情无义了?只是以前没遇见真心人罢了,只要遇见了,谁不愿从良?别说跟他种田,就算讨饭也使得,可惜我没那样的机会了。」 第四章 回光返照,海棠眸子一缕亮光熠熠生彩,「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影子,男欢女爱讨来的喜欢,只是男人肤浅的慾望罢了,我们女子终其一生求的还是有情人,那种就算不能同床共枕也心心相系的情愫,我找到了,我现在要去陪他……」 海棠走的时候没有遗憾,只有解脱和欢喜,华雪颜紧紧抱着她的屍首,压抑的哭声骤然爆发,可是除了一声又一声徒劳的呼唤,她别无他法,「海棠姐、海棠姐……」 海棠已谢,又添一出离合悲戏。 哭过以後,华雪颜擦乾泪痕,轻轻把海棠放下,最後为她整理了一下仪容。 海棠平素爱美,就算即将与周围一起化为灰烬,也一定要让她漂漂亮亮的。 看着烈火侵上海棠的衣角,华雪颜提起金刀,毅然离去。 没多久後,西越人发觉柴炎死了,惊恐之余又差人四面八方寻找凶手,华雪颜背着包袱甚为打眼,很快便被人追踪跟上,数人围住了她。 她并无丝毫惧怕,横刀於胸前,昂首邀战,「来。」 一个、两个、三个……她记不清自己杀了多少人,搏斗中她也负伤了,特别是後背被砍伤,伤口从肩胛延伸至腰际,筋疲力尽之际不免昏昏欲睡,而伤口的剧痛又让她清醒过来,她用刀撑地,强迫自己保持站姿,并无屈服投降的打算,就算死,她也要多拉一个垫背的。 又是一轮新的进攻,她不敌对方的攻势,被他们擒住。 他们打定主意要折磨侮辱她,於是把她绑在木柱之上,撕碎了她身上的破布。 华雪颜累得连感受绝望的时间也没有,她歪头闭上了眼,心想这次肯定再也不会醒来了。 意料之外又是意料之中,纪玄微从天而降,带着一贯的冷厉肃杀急急而来,她知道他很快就会杀过来,只是没想到他来得这麽快,竟然能再救她一回。 他下马用披风把她裹了起来,拥进怀里狠狠箍住,「影子,你活着就好。」 鼻端是他醇厚又霸道的气味,她闻着莫名地安心,於是笑了,「活着呢,真好……」 当日她记得的最後一件事,是纪玄微打开包袱看见柴炎的脑袋,脸上流露出的表情不是欣喜若狂,也不是如释重负,而是一种惊愕,还有说不清的痛楚。 他为什麽不高兴?带着这个解不开的疑惑,华雪颜陷入了梦魇当中。 很长的梦,好似过完了一世,她明明正在花园扑蝶,一转眼厅堂缟素,她也换上麻衣,还来不及哭泣,哀悼亲人的故去,她和叶子已经踏上流放之路,来了黄沙漫天的边关。 当时她还没满八岁,娇生惯养,什麽也不会,身边带着眼盲的妹妹,二人的艰辛不言而喻,挨饿、受冻、被打、欺负……印象中很长一段时间,她们姊妹都难以吃饱穿暖,直到後来她来了初潮,管着绣坊的暗娼才给了她一些好脸色。 幸好她长了一张不算俗气的脸蛋儿,所以她是有价值的,边关不乏出手阔绰的豪客,初夜拍卖,她会很值钱,她对於老鸨的打算心知肚明,却也识趣地不去挑破,人变得越发沉默,几乎整日不出门,只是和叶子躲在房里做绣活。 一针一线,彷佛是永远也度不过的黑暗人生…… 意识混沌之际,华雪颜几乎就要长眠不起。 「阿姊、阿姊……」叶子在喊她,她很想睁眼,无奈眼皮好像被千斤巨石压住,怎麽也张不开。 叶子哭了,边哭边道:「阿姊,你不要有事,你不能丢下我,我什麽都没有,我只有你,阿姊、阿姊……」 叶子哭得很伤心,泪水滴滴落在她手背上,冰冰凉凉的。 她很想叫叶子别哭,可是一转眼又沉入更深的梦境。 她谨小慎微地做人做事,终於到了及笄的年龄,老鸨已经打算为她开脸,她知晓了也并未反对,只是暗想若是能亲自挑选恩客便好了,这样她就选个看上去不那麽讨厌的男人,不论长相、不论年岁,只要能赎她出这牢笼,亦能给她和叶子一个安身之所即可,就这麽简单,她所想的仅此而已。 未料就在此时,战事骤起,西越来攻,城破了,她遇见了纪玄微。 「霜影,是我,我是先生。」耳畔又响起她以前教书先生的声音,是了,在一个月前,先生与她在边关偶遇,她惊讶之余是欣喜,可先生见她却老泪纵横,直叹可怜,有什麽值得可怜的?罪臣之女能捡回一条命活着,已经是莫大的恩赐。 「霜影,其实我来边关并非偶然,这麽多年来,我一直在找你还有红叶。」先生说话的时候不疾不徐,却给人一种悲凉的感觉,「我在你娘临终时答应她要好好照顾你,待你成人,为你挑选一个好夫婿,你们大概都不知道,我一直锺情於你娘,从她未出阁就爱慕着她,一直到她死。 我答应你娘的事还未做到,霜影,你别睡,你还有很多事都不知道,我怀疑当年你爹的案子另有隐情,严友文娶了我心爱的女子,我对他自然谈不上好感,可我也晓得他是个好人,正直清廉,所以我对他的为人很是敬重。 官银是由你叔父暗中押运,旁人都不知晓,我记得你爹说过,为求稳妥,他只和隔壁的孟世德大人商量过押运路线,影子,这极有可能是一桩栽赃陷害,你别睡了,我们回京弄个明白,你一定要醒过来……」 隔壁的孟伯伯?豫哥哥他爹?如果这真的是一场阴谋,那他们这些人要有多狠的心肠,才能够下手除去挚友一家妇孺老小。 她的弟弟,不满三岁的弟弟,就因为是严家唯一的男丁,被人活活摔死在地上,这一幕惨烈的情景,她永远也不会忘记,恨,好恨,恨火骤燃,烧得她浑身滚烫。 眼前场景走马灯般变幻,她睁眼一望,竟然置身於西越大营,四周都是火海,以一种毁天灭地的架势熊熊烧着,无路可逃。 「影子,不要睡、不要睡,不然你就不会醒了。」 这句话好耳熟,这声音也好耳熟,一股冰凉被送到她口中,是甘冽的泉水,她的手被人紧紧握住,粗糙的大掌不肯松开,牢牢抓住她,生怕一不留神她就会溜走似的。 纪玄微声音有些沙哑,「当日我身中毒箭,命在旦夕,是你叫我撑下去,你还说我死了,你就没了依靠,你的愿望也无法实现,所以你不准我死,影子,现在同样的话,我也对你说一遍,你不许死,听到没有?我纪玄微要你给我醒过来,这是军令,你不能违抗。」 他亲吻着她的手背道:「你醒了,我就带你走,我们隐姓埋名,去小地方买座宅子,不用很大,三五间房就够了,天晴时我们出去骑马,下雨时我们就待在家里,你坐在房里,看书、弹琴、绣花都行,我就在旁边看着你,只要看着你就好,影子,东晋赢了,我们终於可以离开这鬼地方,这不是你梦寐以求的吗?你别睡了,快些醒过来…… 影子,你睁眼看看我,就看一眼,别睡了,算我求你,影子,我很喜欢你,喜欢到骨子里,喜欢到没你就会死。」 在昏迷了整整九日以後,华雪颜终於缓缓苏醒,她张开眸子,涣散的目光许久才凝聚起来,窗外投进的光线不算太明亮,此时约莫星辰才隐,晨曦刚至。 枕边趴着人,她想看看是谁,可是浑身就像被人抽去所有力气一般,骨肉也彷佛是新长出来的,不听自己使唤。 她费了很大的劲偏过头去,看见一张胡子拉碴的憔悴睡容,眼眶底下还有沉沉青色,是纪玄微,那些话不是她作梦臆想,他是真的守在她身边。 华雪颜不觉笑了,抬手去戳纪玄微的脸颊,哑着嗓子喊他,「将军……」 第五章 华雪颜醒了以後,又足足养了七日才能下床走路,经过小半月的调养,她总算渐渐好了起来。 那一场里应外合的战役大获全胜,纪玄微乘胜追击,杀敌十万,直接把西越人打回老家,西越王被迫投降求和,战役的收尾事宜又持续了将近一月,边境终於恢复太平。 持续三年的晋越之战总算迎来了终点,晋皇的旨意下达边关,宣纪玄微等功臣回京觐见受封,大军即将班师回朝。 边关人人都很高兴雀跃,胜利意味着解脱、意味着团聚,但对於某些人来说又徒增了几分伤感,因为离别之时到了。 城内一座不起眼的宅子里,华雪颜懒懒靠在竹椅上,坐在屋檐底下盯着墙角的一株月季发呆,屋檐挡住头顶大半的阳光,她绣裙上的蝴蝶闪闪发亮,可脸庞却隐在阴暗处,带着半分沉郁。 叶子坐在她旁边,手里拿着一只小荷包,正在往里塞晒乾的花瓣儿,玫瑰枯萎,乾硬的花瓣却仍旧散发出浓郁甜香,她摸了半天,手指头上都是玫瑰余香。 「阿姊。」叶子喊华雪颜,笑盈盈地问:「今天王家闺女出嫁,请我们去喝喜酒,你去不去呀?王姑娘嫁的是纪将军麾下的将士呢,听说两人是在军营结缘的。」 华雪颜抓起一把玫瑰闻了闻,心不在焉地答道:「好啊,去吧。」 叶子虽看不见,却敏感地察觉到华雪颜的异样,小心翼翼地问:「阿姊,你是不是不想去?伤口还痛吗?」 「无碍,已经结痂了。」华雪颜抬手去抚叶子的脸,目露愧色,幽幽道:「我记得王姑娘比你还小一岁,这就出嫁了,我的叶子何时才能觅得如意郎君?」 叶子反手捉住她的手,用脸颊蹭着,依依不舍地道:「我不要郎君,我只要阿姊,我要一辈子跟着你,永远不跟你分开。」 「呵,傻丫头,姊姊是姊姊,夫君是夫君,你多了夫君便是多个人疼,阿姊待你也会和从前一样,这样哪里不好了?真是傻姑娘。」 「可是不会有人喜欢我的。」叶子顺势倾身过去抱住华雪颜,有些委屈、有些撒娇地问:「如果阿姊你嫁了人,还会不会对叶子好?我怕你以後有了相公、孩儿就忘了叶子。」 华雪颜轻轻摸着她的头,安慰道:「不会的,在我心里,谁也没有你重要。」 叶子闻言甜甜一笑,憧憬道:「阿姊,你说过战事结束,我们就能离开边关去别的地方,那我们会去哪里?我喜欢江南,那里的梅雨季成日下雨,我每天都可以听水落屋檐的滴答声,一定很有趣。」 华雪颜痴痴望着叶子,指尖轻轻掠过她的睫毛,叶子却连眼睛也不眨一下,如此年轻明媚的一张脸,偏偏拥有一双无法视物的灰暗眸子,好生可惜。 「叶子……」华雪颜低低唤她,垂眸掩下哭意,小声道:「我……我打算回上京。」 叶子吃惊地道:「回上京做什麽?我不想回去,那里不好。」 华雪颜袖下秀拳紧握,咬牙道:「当然是找我们的好邻居。」 找曾经的近邻友人,如今却可能是仇人的人,孟世德。 「你……」叶子愣了愣,半晌才试探地问:「你想回去找豫哥哥?」 轻轻一阵风吹起了院外的一片黑色衣角,纪玄微站在门口,顿时停下了脚步。 华雪颜没有作答,叶子扯了扯她的袖子,紧张地问:「你找豫哥哥做什麽?我们来这里都快十年了,他说不定早把你忘了,你别想着他,这样不好,将军知道了会不高兴。」 华雪颜也没有急於解释,只是道:「别担心,我自有打算。」 叶子依旧很忐忑,絮絮叨叨道:「小时候,大伯和爹爹都说你同豫哥哥是金童玉女,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有意给你们订亲的,不过现在什麽都变了,就算你还能见到豫哥哥,我们也都不可能回到当初,你这样做岂不是痴心错付?阿姊,现在你身边有更好的人,你要珍惜。」 这日纪玄微没有进门,默默听了一会儿,颓然垂首而去。 她从来就没喜欢过他,她的心里从来只装着另一个人,他们从各取所需的利益交换开始,就注定了不能善终,两年多的朝夕相处,他陷入了爱情,可她由始至终都那麽清醒,可笑!打仗从来不输的纪玄微,独独输给了一个女人。 纪玄微失魂落魄地走出这里,茫然无措,不知要去哪里。 「纪将军!」恍惚中有人喊他,他微微抬起头,看见一个身穿喜服的男子,好似是他手下的兵士。 来人咧嘴笑着,一脸喜色,拱手见礼,热情地邀请道:「今天属下娶妻,将军赏脸来喝杯喜酒吧。」 纪玄微被他一身红色刺得眼痛,闭目须臾睁开眼睛,点头道:「兄弟,恭喜了。」 「同喜同喜,将军这边请,来。」 尽管婚宴简单粗陋,却挡不住来贺宾客的热情喜悦,纪玄微一扫平日的冷峻沉默,竟然脱了衣裳和将士们斗酒,大陶碗装着烈性高粱酒,一碗碗往嘴里倒,饮了个昏天黑地。 没等开席,好些人已经喝得四仰八叉,躺在地上喊都喊不醒。 纪玄微倒没有不省人事,不过也醉得不轻,坐在那里听大夥儿说话瞎扯,嘴角弯起。 「将军。」一个醉醺醺的士兵靠过来,打着酒嗝道:「你看连赵狗蛋都娶上媳妇儿了,你老打光棍可不成,快点成亲呗。」 纪玄微轻笑了笑,摇头道:「没这打算。」 士兵笑得贼贼的,「嘿嘿,那有中意的姑娘没?」 「我……」纪玄微顿了顿,赧然承认,「有。」 大夥儿一听来了兴趣,缠着他问是什麽样的姑娘。 酒意上头,纪玄微脸红了,噙笑道:「她个子不高,只到我胸膛,我一只手就能把她抱起来,长得很漂亮,皮肤白得像雪,找不到一点瑕疵,精致得我都舍不得摸上去,看起来像个瓷娃娃,不过脾气却大,又任性又固执,多数时候是听话乖巧的,但偶尔又喜欢跟我对着干,把我气得半死,总之我是又爱又恨,欲罢不能。」 将士们哄堂大笑,纷纷取笑纪玄微,打趣战无不胜的将军这回可栽了,纪玄微也不介意,含着笑意又喝起酒来。 这个时候,两个喝多了的士兵相互说着荤话,而且不知从哪里听到风言风语,竟然谈论起当日火烧粮草、暗杀柴炎的事情来,「听说杀了柴炎的是一个女人,而且是咱们东晋的女人。」 纪玄微手腕一抖,酒液洒出大半。 「什麽女人连西越大帅也能杀掉?好生厉害。」 「欸,女人的手段你还不知道,不就是床上那一套吗?」 「当日我抓了两个西越战俘,听他们说那妖女媚骨天成,眼睛又勾魂得紧,直把柴炎迷得晕头转向,两人在帐中整日整夜地颠鸾倒凤,以至於後来粮草着火,柴炎都不知道,八成还在温柔乡里爽着呢。」 「啧啧,这娘们儿够骚够辣……」 两人越说越起劲,纪玄微听得火冒三丈,拍案而起,「住口,混帐!」 纪玄微握起拳头就冲上去揍人,旁人见状赶紧过来拉架,三五人好不容易把他拽到旁边,那说话的士兵已经被打得鼻青脸肿,趴在地上起不来了。 「喝多了、喝多了,将军,你别跟两兔崽子一般见识,先醒醒酒……」 纪玄微怒喝道:「老子没醉,拿酒来!」 「是是是,拿酒拿酒。」慌乱中有人随便找了坛酒塞进纪玄微怀里,纪玄微揭掉红绸捆着的酒塞,仰着头就咕噜噜喝了起来,只愿一醉解千愁。 带着异香的酒味道有些发甜,纪玄微喉咙被呛得辣痛,胸腔越发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