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由长生劫》 第1章 金仙观封印 大明万历年间。 西北秦岭,金仙观山门外,突然闯入了一个身背篾筐的年轻人,那年轻人穿着件青布袍,一身郎中的打扮。 “来者何人?”金仙观掌教真人带着一众弟子全都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见到一个陌生的小伙子来到山门殿外,掌教真人赶忙上前询问。 “晚辈拜见道长,弟子李长生,是一位游方的祝由郎中,今日进山采药,水囊见底,口渴难耐,因此,想要在贵宝地讨杯茶水喝。”李长生恭敬的作揖行礼,毕竟对方是这金仙观里的道人,自己这唐突冒昧的叨扰,自然不能失了礼数。 “唉,你这小子还真是时运不济,偏偏在这个节骨眼进山,算你倒霉啊。” 掌教真人并未多言,随即吩咐身后弟子给李长生打水。 李长生四下环视,只见这金仙观中的道人们纷纷手指法器,在正殿偏厢所有的殿宇外贴满了符纸,一股压抑与不详之感扑面而来。 许多修为高深的道长端坐于蒲团之上,口中诵念着禁咒,不断在李长生耳边回响。 小道士给水囊里灌满了清水,随后将水囊递给了李长生。“拿着水壶,赶紧走,趁天黑之前离开这里,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这句话,把李长生听得浑身汗毛直立。 “道长,这里可是发生了什么大事,我虽习得些粗略医术,若有什么地方用得上小可的话,在下必当肝脑涂地。” 李长生试图想要从这小道士的口中打听事情的缘由,然而那小道士却推搡着打发他快点离开。 毕竟这地方李长生是个外人,既然对方下了逐客令,他也就不好逗留。 但是出于礼貌,李长生还是客气了一句。 “道长,我粗通些祝由术,万一你们遇到什么难处,我或许还能帮上忙?” 听完李长生这句话,周围那几个手握拂尘的道士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祝由术?哼哼,不就是被先帝爷在隆庆之变时逐出皇宫的那个医家流派吗?行了,年轻人,赶紧走吧,这里不是你能待的地儿,待会儿要面对的妖魔鬼怪,也不是你们祝由一派那三脚猫的功夫所能应付的,赶紧走,再晚,你也得跟着陪葬!” 没成想,李长生热脸贴了个冷屁股,好心帮忙,却换来了一阵冷嘲热讽的挖苦。 李长生心中气恼,但却无可奈何,只能抽头丧气的抱着水囊离开。 前脚刚走出金仙观的大门,李长生就听到身后传来了那掌教真人的一声呼喊。 “不行了!封印松动!那魔君要破关了!徒儿!” “师父!” “快去咸阳茅家搬请盲三爷与茅政掌门!快去!” “弟子领命!” 小道士听罢,低头一拜,转身便一个箭步飞身跳出了山门,这一幕,看得李长生都惊呆了。 那小道士也不墨迹,随手一把扯住李长生的胳膊,拽着他就是一阵疾跑。“还磨蹭什么啊!封印一破,魔君便会出关,当时候方圆数十里所有生灵都别想生还!” “这么恐怖吗?”李长生吓的冷汗直冒,连腿肚子都不由得一阵发颤。 “废什么话!那魔君乃是冥界的血池大将军,二十年前被咸阳茅家降伏,镇压在我们金仙观,这魔君法力高强,我们寻常道家根本无法克制,只能去咸阳茅家,搬请盲三爷出关!” 小道士口中的咸阳茅家,是西北一带玄坛的泰山北斗。 古语有云,东北马家,西北茅家,这茅家乃是三茅真君的族裔,法力超群,绝对算得上是道门的泰山北斗。 而小道士提及的那位血池大将军,则是冥界统帅阴兵的一位魔君。 原本这魔君一直被十大阴帅之一的黑白无常克制,龟缩在冥界安宁了上百年,谁知道身为冥界十大阴帅的黑白无常却突然在森罗殿销声匿迹,这也就导致这血池魔君失去了畏惧的克星,自此便开始祸乱人间。 不过好在人间依旧有浩然正气,道门中人都对这位血池魔君束手无策之时,咸阳茅家的盲三爷出手了,以茅家的嫡传的阴术阵法,一举将其降伏,就地镇压在这金仙观中。 想不到,短短二十年,这魔君就逐渐冲破了封印,随时准备破关而出。 “轰隆.......!” 两人身后一声巨响传来,远远望去,只见那金仙观上空惊现一片黑色的乌云,乌云翻动,形成了一片巨大的旋涡,云层里时不时闪过阵阵惊雷。 “不好!那魔君破关了!快走!”小道士拉着李长生就是一阵飞奔疾驰,李长生一个游方郎中,那里见过这样的场面,吓的他也只能跟在后面跑。 两个人跑着跑着,突然觉得林子里的气温突然骤降,变得阴冷阴冷,扭头再看,苍穹之上的那片黑云也正在一点一点的吞噬着青天。 就在这时,密林深处升腾起一阵红色的浓烟,紧接着,四面边声连角起,千里烟瘴,鬼哭神嚎。 小道士一把扯住李长生,两人连滚带爬的躲进了蒿草堆里。 密林深处,那阵红色的浓烟之中,一队身披铠甲的阴兵纵横结队,鱼贯而行,那阴兵的脸上就如同挂上了死人脸上的尸蜡,煞白如霜,瞳孔里黑洞洞一片,深邃无光,看得人浑身鸡皮疙瘩散落一地。 李长生刚准备开口说话,不料就被那小道士一把掩住口鼻,紧接着就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嘘,别出声!” 李长生战战兢兢的点了点头,挪开那小道长的手,压低声音询问道:“这些是什么东西?” “阴兵过境,它们是来迎接魔君的!”小道士的额头上渗出了一丝丝白毛汗,脸上的神情也显露出前所未有的紧张。 “阴兵?”李长生身为祝由郎中,魑魅魍魉也不是没有见过,可是这一次面对数量如此庞大的阴兵过境,他也被吓的慌了神,一时间没了主意。 小道士低头凝眉,沉默着思索道:“看样子我是去不了咸阳了....”他回头望了一眼比他还慌张的李长生,随口嘱咐道:“这都是我们金仙观的劫数,与你无关,待会儿我给你开路,能不能逃出生天,就看你的命数了!” 第2章 阴天子秒杀魔君 “啊?”李长生瞪大了双眼,一脸的惊诧。 小道士甩出手中的拂尘,转头问了句。“身上有符吗?” 李长生连忙点头。“有有有!”说完,便掏出了祝由一派给人瞧病专用的药符。 小道士一看符头,咧嘴一阵嫌弃。“这都什么玩意儿啊?” 李长生解释说:“我们祝由一派的药符与道家的敕符不同,祝由药符以鬼字为君,以雨字为臣,以尚字为大将,以食字为先锋.....” 小道士懒的听他啰嗦,直接一把将他推开。“够了!希望你那三脚猫的本事,能助你脱身,小兄弟,保重!” 话音一落,小道士纵身一跃,甩着拂尘就冲向了密林深处的阴兵。 小道士修为浅薄,势单力孤,愣头青一样的冲上去,结局可想而知,他还没来得及冲到正前方,就被那群凶神恶煞的阴兵一刀砍断了后脖颈。 李长生见状,拔腿就朝回跑,顺着那条小路再度返回了金仙观。 前脚刚踏上山门殿的台阶,隔着门缝,李长生就看到了金仙观里遍地的尸骸。 掌教真人与其他的长老,还有哪些年轻的弟子们,全都倒在了血泊之中。 李长生一个箭步上前,伸手探了探这位掌教真人的鼻息,发现他已经气绝身亡了。 满地的法器残缺破损,遍墙的符篆沾满了血污,李长生怎么也没想到,就这一眨眼的功夫,金仙观就已经遭到了血洗。 “呼....” 一声粗重的喘息声从神像的背后传来,李长生抬头定睛一看,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只见一个披着金甲,满脸血污,如同怒目金刚一样的家伙,就盘踞在神龛之上,用那双银环豹眼死死的盯着他看。 “这就是.....血池魔君吗?”李长生咽了口唾沫,掏出药符,就准备迎敌,不料这血池魔君的气场过于强大,李长生手中的药符还未来得及施展,便开始自动燃烧起来。 李长生用余光瞥了瞥周围那些道长的尸体,心想,这么多高手都惨遭血池魔君的虐杀,况乎自己一个走江湖的祝由郎中呢? 打不过,那就跑! 李长生连滚带爬的从大殿里蹿了出去,就跟田埂里的兔子似的,跌跌撞撞的滚下了台阶。 然而最令他毛骨悚然的一幕出现了,金仙观的山门殿外,已经被密密麻麻的阴兵将士围堵的水泄不通。 一个个如同死尸模样的阴兵,如同木头一样杵在大门外,等待着魔君的出现。 前有饿狼,后有猛虎,李长生一时间也是进退维谷。 血池魔君缓缓走下台阶,他周身散发着一股红色的气息,夹杂着浓重的血腥味,一步步的逼近。 见到血池魔君冲破封印重现人间,那一众阴兵将士纷纷跪地呼喊:“恭迎将军出关!” 血池魔君瞪着李长生,伸出手掌,一把就将他吸了过来。 “就这点道行,还敢挡本将军大驾!”血池魔君鼻息微动,直接将李长生口鼻之中的阳气一点一点的吸食吞噬。 李长生也顿感浑身的气力消失殆尽,连动一下手指就觉得费力,他的意识也一点点的变得模糊起来。 突然间,李长生的脑海里听到了一声呼唤。 “人生在世千般好,一旦无常万事休.....”话音一落,李长生的衣服突然裂开,他的后背上浮现出一张酷似白无常的人脸胎记。 一股黑气从李长生的后背上缓缓冒出,黑气扩散,化作滚滚浓烟,一双红幽幽的眼珠子在那黑色的浓烟中若隐若现。 “嘻嘻.....” 又是一阵诡异的怪笑声传来,从那阵黑色浓烟中,缓步走出一个身穿白衣,头戴白帽,一脸诡异怪笑的男人。 看到这一幕,血池魔君眉头一皱,满眼惊讶的念叨了句:“七......七爷....” 血池魔君口中的这位七爷,正是传说中的冥界十大阴帅之一的白无常。 “啧啧啧.....血池啊,多年不见,你还是如此嗜杀如命,这金仙观里的道士,不过是奉命将你封印束缚,你就一个活口都不留啊!真是,太残暴了。” 面对这位大名鼎鼎的白无常七爷,血池魔君瞬间也没了刚刚那毁天灭地的气势,只是目不转睛的盯着这位七爷看,冷冷的问了句。 “你想怎么样?” 白无常笑道:“当然是把你送到你该去的地方.....比如说,地狱。” 一听到地狱两个字,血池魔君瞬间就变的暴躁起来。“老七!叫你一声七爷,还真把自己当爷了,我听说你已经获罪,被褫夺了神格,没想到你居然寄生在这个郎中的身上,真是笑话,你已经不再冥界当差了,还在本君面前摆什么谱?” 白无常一脸怪笑,随即摘下了头上那顶印有一见生财四个大字的帽子,随手朝地上一扔,冷冷的骂道:“你以为这身衙门里的皮,是你七爷我的招牌,实话告诉你,脱了这身皮,七爷我更自在!” “那就试试!”血池魔君大手一挥,殿门外那列阵整齐的一众阴兵,瞬间拔出腰间的锈刀,一窝蜂就冲着白无常涌了过来。 白无常岿然不动,抬掌一挥,从衣袖里甩出一道幽冥业火,如同一条巨大的火龙,哗啦啦就烧倒了一大片。 阴兵们面对的这位白无常,那可是鬼怪的克星,在七爷面前,这点小场面,那根本就不够看的。 不一会儿的功夫,这群凶神恶煞的阴兵将士,全都在七爷的幽冥业火之中,被烧的灰飞烟灭。 这一刻,七爷也动起了真格,历来以笑脸示人的他,也罕见的露出了怒目嗔视的一面。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你连七爷我宿体的阳气都敢吸食,今个要是饶了你,那就真没了天理!” 说罢,白无常一个飞身移动到血池魔君的面前,那速度快的令对方都来不及反应,血池魔君刚准备出手,白无常便一手扼住了他的咽喉,血池魔君浑身的青筋暴起,奋力想要挣扎,无奈却发现自己根本就不是这位冥界阴帅的对手。 “七爷......七爷饶命......饶了我......求您了七爷....” 正所谓一物降一物,凭借一己之力突破封印,血洗整个金仙观的血池魔君,在堂堂冥界阴帅白无常面前,那就是像是一只夹在门缝里的狗一样落魄。 第3章 噩梦中惊醒 任凭血池魔君如何挣扎求饶,白无常依旧阴沉着脸,冷眼烁烁的说了句。“晚了!” 白无常的手掌用力一捏,这位不可一世的血池大将军,血池魔君,瞬间就爆裂炸开,化作一堆粘稠的血浆,涂了一地。 “哈哈哈哈哈哈.....”白无常擦了擦脸上的血污,仰天一阵狂笑。 他笑这群蝼蚁,没了他这位阴帅的约束,一个个都敢跑到人间称魔称君。 但这笑声中透着股悲凉,白无常更是在笑自己,堂堂冥界阴帅,居然可怜到需要寄生在一个郎中的身上。 这一次觉醒,只是偶然,下一次,又会是什么时候呢? 白无常转过头,望了一眼逐渐苏醒的李长生。 两人共用一具躯体,两股意识无法相生,李长生意识的苏醒,也就意味着白无常的元神即将消散。 迈着沉重的步伐,白无常朝着李长生走了过去..... 那张充斥着诡异怪笑的脸,那双红幽幽的眼珠子,是那么的令人望而生畏。 “人生在世千般好,一旦无常万事休......”诡异的声音回荡着,忽隐忽现。 李长生忽地一下从地上坐起。 他额头上冷汗直流,大口的喘着气。 “又是一场噩梦?”李长生大梦初醒,惊魂未定。 原来刚刚不过是李长生在山下小憩时做的一场梦,一场可怕的噩梦。 这已经不是李长生第一次梦到七爷白无常,刚才这一幕幕画面,时常在李长生的梦境中出现。 “为什么白无常总是出现在我梦境里?”李长生自言自语,不经意间就回想起自己背后那张人脸形状的胎记。 李长生是个孤儿,母亲因为难产而假死,遭人活埋,最终在棺材里生下了他,母亲给他取名长生,就是希望他能够长命百岁,但是在棺材里出生的孩子,历来会被世俗所嫌弃,视为不详者。 若不是师父收养他长大,教他医术,李长生根本活不到今天。 想到这里,李长生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伸了个懒腰,便开始了自己的采药生涯。 他拿起药锄背着蔑筐,穿梭在山林间,身为祝由郎中,进山采些药草,既是营生,也是本分。 这日秋高气爽,赶了半天的路,李长生也感到有些疲倦,他俯下身子在溪水边洗了把脸,一阵凉意袭来,顿时人也精神了许多,刚刚的那阵倦意也消散了。 就在这时,山林中突然传来一阵拨草折枝的响动,紧接着就听闻一声骇人的虎啸,那一声嘶吼,响彻在山林间,李长生冷不丁的打了个寒颤,一下子警觉了起来。 紧接着一阵急促的沙沙声传来,忽地那半坡的草丛中窜出一个人影,嗖的一下滚落至坡下,吓了李长生一个趔趄。 山林中多有猛兽,听到那老虎的叫声,李长生的心也跟着悬到了嗓子眼,但是他却并没有慌张,长舒了一口气,随即定睛一看。 从那半坡上滚落的,竟然是一个身穿白色衣裙的少女,李长生连忙赶上前去搀扶,见那少女惊魂未定,李长生轻轻的拍了拍那少女身上的灰尘询问道:”姑娘,你没事吧?“ 那白衣少女脸上带着面纱,只露出一双眉眼,见她双眉紧蹙神色慌张,目光仍旧死死的盯着身后的草丛,似乎在躲避着什么,并未回应李长生的问话。 ”发生什么事了?你一个姑娘家,怎么会出现在这深山老林里呢?“李长生带着满心的疑问扶着那少女起身,然而那少女却一把拽住李长生的胳膊,急切的喊了声:”快跑!“ 两人一阵疾驰,顺着山路前行,李长生还未搞清楚状况,这时突然见刚刚那草丛里窜出一只体型硕大的猛虎,直接扑上前,拦住两人去路。 深山遇虎,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李长生虽说常年需要进山采药,颇有些应对之法,但是面对这呼啸山林的猛虎,他心里不免还是有几分忐忑的。 然而面前这为白衣少女的举动却很奇怪,按照常理来说,面对如此凶险的危局,一般的女子轻则吓的面如死灰,重则当场昏厥,再不济也要躲在他这个大老爷们的身后遮挡遮挡。 可这个少女却挡在他的身前,一只手推开他,另一只手指着拦在面前的那只猛虎呵斥道:”我警告你!别挡道,姑奶奶我惹急了,当心我扒了你的皮!“ 李长生心中一惊,还以为这女子吓傻了,面对猛虎,居然开始语无伦次了? 眼见那猛虎步步紧逼,那白衣少女却没有丝毫畏惧,眉眼间到凭添了几分狠戾之色。 ”还不快滚!“白衣少女握紧拳头瞪着那猛虎吼道。 李长生看傻了,转头望着那戴着面纱的少女,一脸的茫然。”姑娘,那是老虎啊!它听得懂你的话吗?“ 只见那面纱少女用手肘猛捶了李长生胸口一下。”你也给我滚!要是再唧唧歪歪,我就连带着把你的皮也剥了,做成风筝你信不信!“ ”唉,姑娘,你怎么能如此蛮横无理啊?刚刚是我救你的,你现在怎么敌我不分?你讲点道理好不好!“李长生被这女子气得够呛,没成想还有这么不讲道理的女子。 ”我再说一遍,滚一边去,把眼睛闭上,别看见了不该看的东西,吓死你!“说完,那面纱姑娘就要往前冲,没成想李长生直接将那姑娘拦腰抱了起来。 ”见过疯丫头,但是像你这么二的,我还是开天辟地头一回!“说罢,李长生将那面纱少女放在河道里的一块大青石上,随后朝前走了几步,从袖子里掏出了一枚虎铃。 所谓虎铃,也叫虎撑子,相传当年药王孙思邈进山采药时,就曾遇到过一头猛虎拦住去路,猛虎的咽喉之中卡着一枚碎骨头,疼痛难忍,为了能将咽喉中的骨刺取出,猛虎乞求药王孙思邈救它,孙思邈将手中的环形铜铃塞入那猛虎嘴里用以支撑,最终取出了碎骨。 就在那碎骨取出的一瞬间,猛虎却动了歪心思,它张开血盆大口想要将药王吞噬,没成想嘴巴却被那虎铃死死卡住不得动弹,最终不得不像药王服软,而虎铃也因此得名虎撑子。 自那之后,行医的郎中们都会将虎铃串在手指上,进山便摇晃铃铛,对山中的虎豹豺狼也能起到一定的警示作用。 第4章 圆光催眠术 李长生当着那拦路虎的面,轻晃虎铃,随即口中念念有词道:”月光光,风凉凉,浮云落羽伴霓裳,铜铃铃响,竹篮篮晃,轻纱幔帐卧高床,觉迷入梦乡!“ 那一声声歌谣一念完,李长生手中的虎铃随即发出一声脆响,只见那眼前的猛虎突然双眼迷离,晃晃悠悠的就伏在地上了,跟睡着了一样。 听到那一声铜铃声,坐在大青石上的白衣女子也觉得一阵迷糊,顿时就觉得有些困意,只见李长生一个箭步上前,一把拽住那少女的胳膊,将她从大青石上拉了下来。”还愣着干什么?留在这里等过年啊?“ 还未及那少女反应过来,就被李长生连拖带拽的拉起一阵疾跑。 绕过那猛虎身旁,李长生从身后的蔑筐里抓出了一把青绿色的草药扔在了地上,随即还用那草药在自己和那少女的身上擦了擦。 ”你干什么啊!这是什么东西?“白衣少女见李长生手脚不规矩,一把推开她厉声质问道。 李长生一脸得意的冷哼一声。”哼,没见识了吧?这叫蔺草,是一味草药,专门用来祛除你我身上的气味的,这老虎的嗅觉很灵敏,待会儿它醒来,嗅道你我踪迹,咱们可跑不过它!“ 见李长生做起事来一套一套的,那白衣少女不免对他另眼相看。”行啊,还真有两下子,你是郎中大夫啊?“ 李长生点了点头。”我不仅是郎中,我乃是上古巫医流派,祝由医家的传人!怎么样,厉害吧?“ 白衣少女冷笑一声。”没听过。“ 李长生脸色一变,顿时就有些尴尬了,还没等他回过神来,就又被那白衣少女扯住衣领,拽着一路小跑。 一直跑到了一处安全僻静之地,两个人也早已经累的上气不接下气,于是乎两人找了一处阴凉处坐下休息,期间,那白衣少女好奇的问道:”真没看出来,原以为你是个草包,想不到还有两把刷子!“ 李长生嘿嘿一笑,并没有答话。 ”对了,你刚刚说你是什么流传人来着?“少女好奇的询问道。 李长生解下腰间的水囊,递给了那少女,笑了笑回道:”祝由术,没听过吗?“ 少女转过头,小心翼翼的挑开面纱,生怕被人看到自己的模样,猛灌了一口水,随即又将水囊递还给李长生。”没听过这个,很厉害吗?比起茅山术怎么样?“ 李长生咧嘴一笑,拿起水囊也大口的喝了起来,一边擦嘴一边解释说:”在上古轩辕皇帝时,设有三个官职,这司火官叫祝融,司水官叫共工,还有一个司命官,叫做祝由,是专门负责巫医之术的,传至后世,也就衍生出了祝由术。“ 见那少女听的若有所思,李长生便接着侃侃而谈。”我们祝由一派与寻常的医家不同,我们既能够治病救人,也能够驱鬼制邪,但是又和那些精通茅山术的道士不一样,分门别类,我们祝由一派还是从属医家的,供奉的也是轩辕黄帝而不是三清道祖。“ ”你刚才串在手指上的那个铁环是干什么的?“少女有些好奇,显然是对李长生来了兴趣。 李长生扑哧一笑,被那少女的见识给逗乐了。”这你都不知道?这是虎铃,也叫虎撑子,行医之人随身必带的法器之一。“ ”虎撑子?什么东西?“少女听的云里雾里。 李长生只好硬着头皮将那虎撑子的由来给她阐述了一遍,少女听完,一脸的惊讶与好奇。 ”就拿这铁铃铛摇一摇就能驯服老虎吗?真的假的?“少女有些难以置信。 李长生捂嘴偷笑,随即给那姑娘解疑。”你还真以为是这虎铃把那老虎降服了吗?这不过是一件法器,这正降服那猛虎的,是我祝由一派的圆光催眠术!“ ”圆光....催眠....术?“少女越发来了精神,示意李长生接着说。 李长生只好不厌其烦的跟那少女讲起了祝由一派的咒法。 圆光术,也称为圆光催眠法,是祝由郎中们用于将病患催眠的术法,其催眠的方式很多,有以声音催眠的,也有以烟雾催眠的,更有镜面水波的镜影催眠,还有控制力极强的银针催眠,方法手段很多,但是目的只有一个,那便是催眠。 少女听完,连忙点头,嘴里念念有词道:”怪不得,难怪刚刚听到那阵清脆的铃铛声,就觉得脑子晕晕乎乎的,原来是催眠之法,看样子你们祝由一派还真不赖!“ ”那是当然,祝由之术奥妙无穷,不过主要还是用来治病救人的,毕竟也是医家的绝学。“李长生感叹道。 ”照这么说,你们祝由一派这么厉害,那岂不是什么病都能治了?那正巧我家阿婆得了重病,你们的祝由术也能治喽?“少女的目光突然变得殷切起来,一把拽住李长生的胳膊。 李长生无奈的拍了拍手。”哎呦,我说姑娘啊,我们是医者,又不是神仙,怎么着也得见了病人知道病因才能对症下药,望闻问切四知法都见不到病人,我怎么知道能不能治好?“ 少女沉默了片刻,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对了姑娘,你一个女儿家,这里山高林密,沟壑纵横,怎么会出现在这深山老林里来呢?“李长生望着那少女一通询问。 白衣少女看起来有些为难,踟躇了片刻开口说道:”我....我是被阿婆逼婚,不得已才跑出来的。“ ”什么?逼婚?呃不!你逃婚?你这姑娘胆子可真够肥的,不过我也能理解,你肯定是对这门亲事不满意,要不然才不会跑。“李长生笑着说。 少女点了点头。”女儿家谁不希望嫁给自己喜欢的人,阿婆要我嫁的人,是我最讨厌的那个,我当然要跑了,难不成真的留在那里成亲啊?不过跑出来也好,我从小都没下过山,能找机会出来溜达溜达,也当是见见世面。“ 李长生听完一个劲的点头。”嗯,这话我认同,这强扭的瓜不甜,出来见见世面也好。“李长生嘴上虽然这么说,但心里也是一阵暗笑,笑话这个性率真彪悍的女子没见识。 第5章 闹市繁华 ”小哥,你叫什么名字?“少女问道。 ”在下李长生,敢问姑娘芳名?“ ”我叫叶楚红。“ 李长生点了点头。”叶....楚红,名字还挺好听的。“ 这时两人相视一笑,李长生这才仔细的大量了那叶楚红一眼,虽然她脸上带着面纱,但是这叶楚红的眉眼间透着一股风情,眼睛也很迷人,丝毫不像她那彪悍的性格那般,反倒透出一股若有若无的柔情。 虽然只看到眉眼,但是这叶楚红给人的感觉却很亲切,她不像世俗间寻常女子那般棱角分明,有些女子,乍一看是很漂亮,但是仔细看去,面相中都带有几分高冷。 然而这叶楚红的眉眼却相当的柔和,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攻击性,尤其是那叶楚红微微一笑时,她的两肩总会不由自主的耸动起来,甚是迷人。 走出了山林,来到了山下的一处小镇上,这是一坐古镇,是西北一带历史最为悠久一座小城,小镇依山傍河而建,小河沿还有一个码头,虽不如南方的港口那般繁华热闹,但在西北地区,也算难得。 “小哥,这是什么地方?”叶楚红望着熙熙攘攘的闹市,沿街叫卖的商贩,显得是又激动又好奇。 李长生笑着说道:“这里名叫秦渡镇,因为地处古秦地,早在先秦的时候,这里曾经是通往咸阳城的水路,专门为秦始皇上贡粮米的必经之路,因为所过的粮车大多都要在这里装船,因此也得名秦渡镇,哦对了,这里也是西北地区为数不多几个可以产稻米的地方。” 叶楚红从未走出过家门,此次逃婚离家,也是第一次见识到闹市中的繁华,听到李长生的一通讲解,听的她也觉得一阵新鲜,见那李长生懂得还挺多,叶楚红心里不免对这个人暗暗敬佩起来。 但是女儿家的心思哪能全写在脸上,更何况她脸上还罩着面纱,一时半会的,李长生还不好察觉她的神色。 叶楚红听完了李长生的讲解,听着高兴,不免开怀大笑了起来,那两肩也不由自主的微微一耸,看的李长生也觉得这姑娘有些可爱。 “既然你是第一次离家,肯定没有逛过,要不我先带你尝尝这里当地的特产,味道很不错的,你也没吃东西吧?要不要来一起来?”李长生说完,便停在了一家米皮店的门口。 坐入堂中,李长生招呼那老板上两碗米皮,又叫了两份炸油膏,热乎乎的油糕呲呲的冒着烟,李长生顺手就给叶楚红递了过去。“叶姑娘,尝尝,这油糕是糖心的,又糯又甜。” 叶楚红连忙接过李长生递来的食物,轻声道谢,只见她微微撩起面纱,轻咬了一口,吃的津津有味。 这面纱轻轻一撩,只露出了叶楚红那一双诱人的红唇,仍旧是看不清这姑娘的全貌,当即李长生心里就开始寻思,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长的挺漂亮一姑娘,干嘛非得把半张脸遮住呢? “叶姑娘,李某冒昧,不知叶姑娘为什么总是带着面纱,连吃饭河水都不肯摘下,难不成是怕自己这如花之魇被人看到了不成?”李长生故意打趣她,想看看这姑娘有什么反应? 听李长生说起了面纱,叶楚红的神色瞬间就有些慌张,她不由自主的抬手轻轻的捂住了左脸,吞吞吐吐的解释道:“没...没有....我只是生的不好看,怕人见了笑话我罢了。” 李长生一笑冷哼,心想,这姑娘太能编瞎话了,那秀眉如黛,眼如桃花,眉眼间风情万种,还有那刚刚吃东西不经意间露出的性感红唇,这么好的美人坯子,能难看到哪里去呢? 可是转念一想,也不对啊?这姑娘论心性也算是个耿直爽利的女子,绝对不是那种假惺惺故作矜持的扭捏之辈,也没必要在自己面前这么遮遮掩掩,莫非这个叶姑娘的面纱之下,真的有什么难言之隐? 想到这里,李长生也不在多问,人都有隐疾痛处,既然不能告知,自是不便多问。 吃完了东西,两人正要往出走,沿街看到路边的商贩一通叫卖,花红柳绿的商品琳琅满目,像叶楚红这样从未出过家门的女孩,对这种热闹,自然是打心眼里觉得新鲜。 不出一眨眼的功夫,这叶楚红就跑到那小摊贩的地摊跟前一通打量,激动的两只眼睛都开始泛光。 “这位姑娘,您好眼力,这镯子是前些日子我们去苗疆进的,是正宗的苗银,价钱实惠,款式也好,像您这个年龄的姑娘戴着正合适,要知道,在苗疆,像姑娘你这么大的女子,那身上和头上的银器早都挂满了。”小贩为了卖出货物,一个劲的出言奉承。 还别说,对付女孩子,这样的漂亮话那绝对是受用无穷,叶楚红也被那小商贩说的是心花怒放,一个劲的点着头。“行了,这对镯子给我包起来,对了,还有那副耳环,我也要了,都给我包起来,记住,拿成双份,等回去了送我小妹一副。” 一听这姑娘要双份,眼看天色渐晚,临收摊了还能做一笔买卖,小贩也乐的是眉开眼笑。 “得嘞,您放心,我这就给您包起来,这老话说的好,宝剑赠英雄,鲜花配美人,姑娘您能看中这一对首饰,一看就是个精致的女子,小的我给您打个八折,您给二两银子就行了。”小贩嬉皮笑脸的说道。 一旁的李长生一听,心想坏了,这小贩估计八成是把叶楚红当成棒槌了,这苗银的首饰根本就不值钱,这小子开口就要二两银子,亏他真敢开口。 然而令李长生没想到的是,叶楚红这个看似老实爽利的姑娘,却说出了这样一番话。 “你刚说宝剑赠英雄,好好的宝剑为什么要赠给英雄呢?那狗熊就拿不得宝剑了?要是狗熊出钱比英雄多,那宝剑就得送给狗熊喽?”说完这句话,叶楚红眼角划过一丝常人难以察觉的狡黠。 第6章 狐仙的头发 小贩急了。“姑娘,话不是这个理儿,因为是英雄,所以宝剑是赠的,与买卖无关,钱多钱少,那都是给英雄留着的,因为英雄无价,宝剑也无价,所以只能给英雄,那狗熊根本就不配。” 叶楚红点了点头,表示认同。“此话当真?” 小贩苦笑道:“唉,不信您随便找人问问?” 叶楚红哦了一声,随后说道:“那鲜花配美人也是这个理儿喽?既然跟价钱无关,你刚才又说本姑娘我是个美人,那你还找我要二两银子,你这不是言而无信,自己打自己脸吗?我师父说过,无奸不商,果然没错!” 小贩一听,果然急眼。“姑娘,您不能胡说啊,那是无尖不商,那个尖是商家给客人的回馈,我.....”说着说着,小贩突然觉得自己把自己给绕进去了,他知道眼前这个姑娘在给他下套,小贩一咬牙,跺了跺脚。“得了!姑娘您厉害,我说不过你,你就说吧,愿意给多钱?” “五十文。”叶楚红说完就掏出了自己的钱袋子。 小贩点头咬牙,知道这女的心里清楚价关,也就认了。“一套五十文,两套就是一百文,我这杂货摊店小利薄,不能在让了。” 叶楚红冷冷一哼。“宝剑是赠的,鲜花也是赠的,无尖不商也是以尖让利,我买你一套,你送我一套,不也应该吗?” 小贩听到这里,差点都要哭了,只见他无奈的拱了拱手。“行了,天色渐晚,小的还等着收摊回家,不敢多耽搁,晚了走山路怕是会遇到豺狼,五十文就五十文,我也不多说什么了。” 叶楚红见这小贩爽利,也就不多说什么了,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拿了东西正准备转身走,突然想到这小贩刚刚说晚了走山路担心遇到豺狼,仔细一想这个小贩虽然有些贪利,但也算是个正派的人,挑南走北做生意也不容易,说不定家中还有妻儿老母要奉养。 想到这里,叶楚红又伸手从那小贩的摊位里拿出了一个小香囊。 眼见这女子还要多拿,小贩这下子是真的急了。“不行不行,姑娘,我已经不赚钱了,刚刚的奉承话就当我放屁,您真不敢再拿了,要不然,小的这一家子可真就得喝西北风去了。” 叶楚红摇了摇头。“瞧把你吓的。”说完,叶楚红拔了几根头发塞入了香囊中。“你走夜路时,若是遇到豺狼猛兽,只需要将这装有本姑娘头发的香囊扔给那些豺狼,它们自然不会伤你。” “您别拿小的开涮了,小的只听说豺狼怕猎弓,哪有怕女人头发的?”小贩虽是不信,但仍旧记住了叶楚红的嘱咐。 “你放心,这市井坊间我这一缕头发自然是没什么,但是在山林里,本姑娘的一缕头发还是能保你一路平安的。”说完,叶楚红拍了拍手,拿好了那幅首饰,扭头便走。 说来也怪,这小贩夜里回家赶山路的时候,果不其然就听到了阵阵狼嚎声,吓得他是一阵屁滚尿流,只见那漆黑的草林间,一双双饕餮的眼珠子闪闪发光,少说也得有几十头饿狼。 狼群历来是群居动物,一出现保准就是十几只,小贩挑着扁担心想坏了,要遇到一两只倒也罢了,一扁担打上去还能防身,可是这十几只饥肠辘辘流着哈喇子的饿狼,哪是他一个乡间小贩能对付得了的? 眼看走投无路,小贩不由得放声大哭,心想自己家中老母年高,还有个半大的孩子要人养活,他们还都指望着自己赚了钱买米下锅呢?他要是今日葬身狼腹,自己命贱不值钱,可一想这妻子要守寡,儿子没了爹,高堂老母无人奉养,这可如何是好? 小贩悲从心中起,不停的抹着眼泪,眼看那几十头饿狼从东南西北四面八方围了过来,一个个都跟见了肥肉似得,冲着他一阵呲牙。 就在这时,那小贩突然想起,先前在街边遇到的那个白裙少女说过的话,他连忙从箱子里掏出了那枚香囊,将那香囊朝狼群一扔。 令人没想到的是,那头狼上前一闻,顿时像是觉察到了什么,突然发出一声嚎叫,转身就朝着草丛里窜了进去,剩余的饿狼也是尾随狼王扭头便走,仿佛霎那间无视了这个到嘴的肥肉。 就这样,小贩平平安安的回到了家,将自己走夜路惊心动魄的遭遇说给了妻子听,妻子闻言,连念了几声阿弥陀佛,她告诉丈夫,传闻这秦岭山中有狐仙,能够震慑猛兽,保不齐自己丈夫这是被狐仙给搭救了。 听妻子这么一说,小贩连忙掏出了叶楚红送给他的那一缕头发,恭恭敬敬的包好之后,放在了香案上,一家老小对着叶楚红的头发是点燃清香,拜了又拜。 “还真是遇到贵人了!那姑娘说不定就是雪狐岭的狐仙呐!”小贩感叹之余,连忙抽了自己一嘴巴子。 妻子忙问其故,小贩自责道:“那狐仙姑娘看中了我一对镯子,我还腆着脸收了人家五十文钱,人家狐仙姑娘非但没怪罪,还救了我一条命,你看我这事儿办的,唉.....赶明儿要是再集市上再碰到人家,一定得把钱还给人家。” 山林里是鬼影森森,虎狼横行,但是秦渡镇上的夜景,却是热闹非凡。 叶楚红跟着李长生在这秦渡镇上走走停停转了整整一个下午,李长生心里暗暗寻思,这叶姑娘平日里估计是被家里人管的太严了,以至于来到小镇上,见到什么都觉得好奇。 走着走着,李长生随即询问道:“叶姑娘,你傍晚给那小商贩一缕头发,说你的头发可以驱逐豺狼,是不是真的?” 叶楚红回头望了一眼李长生,点了点头。“当然了,这种事情我能开玩笑吗?要是没用,那害的可是一条人命,我骗他干什么?” 李长生皱着眉头继续询问:“可是头发扔给豺狼就能把它们吓跑,这又是什么道理呢?” 第7章 朱唇港里闹笑话 叶楚红有些得意的解释道:“那可不,豺狼闻到我头发上的味道,自然会离开,我可是......呃..” “是什么?”李长生听的一脸茫然,实在是搞不清其中的逻辑,他作为精通医理的祝由郎中,用草药在夏天驱散蚊子倒是常见,也有些可以驱逐蛇虫的药粉,例如雄黄之类的东西,但是要说能用女人的头发驱散豺狼,他可是闻所未闻。 叶楚红脸色一怔,自知失言,连忙打住。“呃,这个...是因为,是因为......”眼见就要说漏了嘴,一旁的李长生瞪大了眼睛盯着她看,满眼期待的等她说出答案。 叶楚红不知道后面的话怎么往下说,一时语塞,憋的满脸通红,突然见她脸色一变,横眉冷对的瞪着李长生答道:“不因为什么,你管得着吗?姑奶奶我什么都得跟你说啊?” 这一下子可把李长生给噎住了,他心想,这姑娘八成是属狗脸的,说变就变,还是离她远点好,省的她阴晴不定误伤了自己。 秦渡镇到了晚上,除了零星几家店铺仍在营业以外,其他人也早早就关张歇业了,唯独有一处地方仍旧是灯火通明,人来人往。 那便是青楼妓院。 这烟花之地的牌子上写着三个大字‘朱唇港’,是西北一带久负盛名的青楼,这名字也是过去那些文人骚客故意恶心妓女窑姐们起的。 正所谓一条玉臂千人枕,半点朱唇万客尝,朱唇港三个字正是来源于此,然而西北地处内陆,这个港字听起来有些莫名其妙,但是却绝非空穴来风。 这个镇子名叫秦渡镇,当地也是西北地区为数不多可以盛产稻米的地方,而这个朱唇港正巧就在秦渡镇,而且门外就是堤岸,时不时有小船停泊,虽说只是一条河,但也是个港口,因此这青楼便得名朱唇港。 朱唇港内灯火通明,一楼的大厅内坐满了人,走进大厅之后,左右两边各有一个扶梯,上了阁楼,全都是独立的雅间,俗称风月居。 看到这店铺里人来人往,好不热闹,叶楚红也来了兴趣,二话没说就要朝里走,不料一旁的李长生赶紧一把将她拽住。 “你拉我干什么?”叶楚红有些不解,一脸茫然的看着他。 李长生有些不好意思,连忙打了个马虎眼。“不是,叶姑娘,这地方你不能进去?” “凭什么?这打开门做生意,我怎么就不能进去?”叶楚红满眼狐疑的望着李长生,眉眼间尽是不解。 可是这会儿,李长生还真不知道,该怎么给一个单纯的姑娘来解释这个问题,直接说这就是妓院,是那些嫖客们狎妓偷欢的风月场所吧?可万一叶楚红要问起来,自己这一解释,反倒显得自己跟那些人也一样了。 可是不解释吧?眼看这叶楚红就要进去,一旦让其他人看到一个姑娘要进窑子,那可是会闹出笑话的。 就在李长生拧巴着思绪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这冒冒失失的叶楚红直接就一脚跨进了朱唇港的门槛。 这前脚刚一进门,里面就有人招呼,迎面走过来的是朱唇港的老窑头,也就是老鸨子,身边跟这个瘦高个男人,那人是朱唇港的掌班,专门负责茶水接待。 叶楚红都一脸好奇的进去了,自己不能愣在外边不是,于是乎李长生也只能硬着头皮走进去,可着劲的把叶楚红往歪拽。 老鸨子会错了意,以为李长生带着个女人跑进来是卖姑娘来了,不过这也不能怪老鸨子,这些人,一天到晚忙的跟狗似的,眼睛里除了皮肉生意就是钱,加上叶楚红一个姑娘家,不明就里的就朝青楼里闯,也难怪人家老鸨子会想歪了。 再看李长生,从那掌班的大茶壶眼里就能看出来,这李长生身无长物,又是个布衣郎中,哪里能跟那些身穿纻罗绸缎的达官显贵们相提并论的? 老鸨子斜瞥了李长生一眼,指了指一旁东张西望的叶楚红,手里剥着花生问道:“怎么着?打算卖个什么价钱啊?” 李长生愣在原地,没敢答话。 “怎么样?这丫头身子是不是完璧啊?是囫囵身子的,多加五十两,想好了就到楼上,老娘给你找人验身,通过了就去账房给你支银子。”老鸨子自说自话,仍不忘招呼新进来的客人,手眼并用,一件事也没落下。 这时候叶楚红才回过神来,不明就里的转身问李长生。“这女人叽叽喳喳的说什么呢?” 李长生那叫一个局促啊,他此时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急的抓耳挠腮,就是不敢吱声。 结果,想啥来啥,那老鸨子直接一句话把李长生给整懵了。 “别墨迹,今晚上有几个大老板想要喝花酒点蜡烛开宝,你要是觉得价钱合适,我这就把姑娘领走,你去跟掌班的拿银子去!” 叶楚红听的糊里糊涂的,扭头就问李长生。“她说什么呢?什么叫点蜡烛开宝?你给我讲讲呗?” 李长生被逼的山穷水尽,实在是没招了,只得向叶楚红摊了牌,把那窑子里做皮肉生意的脏话黑话给她解释清楚了。 “所谓开宝,与开苞同音,也就是睡个姑娘,就是那些打算夜里留宿的嫖客们给姑娘破身,开苞破处落红,商人们图个好彩头,就叫开宝,也叫开源进宝!”李长生也觉得说起这些话十分恶心,低着头怪不好意思的。 叶楚红听完,深吸了一口气,脚下险些都站不稳,她先是皱眉,紧接着红脸,直到最后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是进了什么乱七八糟的地方,羞的那叫一个无地自容。 “好你个淫贼!真不要脸!”说完,叶楚红抬手重重的抽了李长生一嘴巴,打的李长生脸上火辣辣的疼。 叶楚红羞的一下子哭了出来,扭头就跑,李长生也尴尬的捂着脸,委屈的跟个小媳妇似的。 李长生心里嘀咕道:“不让你进来,你偏要进,不让你问,你偏要我说,说了实话,你还要打我骂我,我这是造什么孽啊?” 第8章 无家可归的少女 老鸨子见李长生一行人不是来做买卖的,立马就变了脸,随手就招呼了几个五大三粗的龟公,把李长生给轰了出去。 这丢人丢大发了,李长生也臊得慌,恨不得找一地缝钻进去。 李长生见叶楚红哭着一路小跑,生怕她会出什么事情,于是连忙后脚跟了上去,两个人你追我赶的一直跑到了城镇外的一条小路上。 此刻的天也已经黑了,月光皎洁,照亮了地面,树枝上夜枭咕噜噜的叫着,只听得叶楚红梨花带雨的委屈声。 “叶姑娘,你没事吧?我也不想的,可是...”李长生有些词穷,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住口,你个卑鄙无耻肮脏下流的淫贼!居然把本姑娘带到那种地方!你到底是不是人!?”叶楚红情绪激动,声嘶力竭的一通咒骂,看样子那股子狠戾劲儿又上来了。 李长生憋的一脸无奈,最后只能长叹了一口气。“叶姑娘,天地良心,你就是再讨厌我,也不能颠倒黑白不是吗?我不让你进去,你听了吗?你自己跑进去,我拽你了吗?进去了,我说话了吗?还不都是你问的,不说还不行,你问我,我说了实话,你还打我,还骂我是淫贼,可你不能信口雌黄,说是我带你进去的!” 听完李长生的辩解,叶楚红情绪稍稍有些平缓,静下心一想,这里面还真没有李长生什么事,都是自己一时好奇,去了不该去的地方,这么怪罪人家,实属不该。 “嗯,你说的好像也有道理,那好吧,那你不是淫贼,也不卑鄙无耻,行了吧?”叶楚红余怒未消的瞪着李长生说道。 就在李长生以为事情已经过去之时,叶楚红突然嗯了一声。“不对,猫儿吃了鱼,嘴巴上就留腥,这我可是知道的,你要是个正经人,为什么对那些肮脏之地的事情了解的那么多?这你怎么解释?你还说你不是淫贼?好啊,你藏得够深啊!装模作样假正经,道貌岸然虚伪无耻,你比那些男人更可恨!” 听了这连珠炮一般的话语,李长生差点没当场背过气去,他气的肚子都开始疼,面对这样的女子,他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但是这口恶气不能就这么咽下去,否则时间长了,非憋出内伤不可。 “好,叶姑娘,你说是无耻也好,虚伪也罢.....”李长生话还没说完,就被叶楚红给打断了。 “不,那些都是次要的,我说你是淫贼!”叶楚红恶狠狠的瞪着李长生喊道。 这一刻,李长生都快哭了,气得他眼泪都差点夺眶而出,但是身为祝由一派的医者,绝不能跟一个女子一般见识。 “叶姑娘,你说我什么都行,但我要告诉你,我是个医者,我是为人瞧病的。“ ”这人,又分为男人和女人,这些沦落风尘的女子也是人,身为医者,我不能因为她们的身份而瞧不起她们,能沦落至此的都是苦命人。“ ”我走南闯北的这些年,给许多人瞧过病,当然也给那些风尘女子瞧过病,了解了这些人的一些习惯和黑话,有什么不对吗?” “难道说,她们找我瞧病开药,我眼睛一闭,让她们都死去,难道这样做就对了?” 听完了李长生的说辞,叶楚红总算是冷静下来了,细细想来,这位李郎中还真是没做错什么,叶楚红不好意思的走到李长生的跟前,轻轻的揉了揉他的脸,嘘寒问暖道:“对不起啊,我是个急性子,脾气上来了,就什么都不管了,只顾自己发泄,刚才没打疼你吧?” 李长生冷冷一笑,指着自己脸上火辣辣的巴掌印。“叶姑娘,你看,看我脸上的巴掌印,多清晰,真的一点都不疼,我谢谢你啊!” 叶楚红知道李长生是在故意酸她,越发的不好意思了。“真对不起,是我冒失了,我师父也跟我强调过,遇事情要三思,可我每次都是事后才三思。” 听叶楚红话里话外的意思,李长生也算明白了,这个姑娘真是个暴脾气,不过这样的脾气做出逃婚出走的事情来,也算是情理之中。 “行了,什么都不说了,叶姑娘,你我萍水相逢,也算是缘分,可天下无不散之宴席,天也黑了,我也不能再陪你逗留,你也早日回家,就此告辞。”李长生拱了拱手,准备拜别。 然而听到这些话,叶楚红却红着眼眶支支吾吾的哭了起来,李长生有些不知所措,连忙上前询问:“你又怎么了?” 听语气,李长生有些不厌其烦,但仍旧耐着性子询问。 叶楚红可怜巴巴的抹着眼泪,蹲在地上半天不说话。 李长生的耐心终于是被耗尽了。“那好,你不说就算了,我走了,你自己保重。” “站住!你是不是男人啊?”叶楚红冷不丁冒出了这么一句话,一下子把李长生给噎住了。 李长生也是无奈到了极限,叹了口气回应道:“你要是没消气,那好,我站在这里让你打一顿,一直到你气消了为止,自此咱们两清,各走各的路,你看成吗?” 叶楚红见李长生是真的有些动气,于是态度也变的温和了些,她走到李长生跟前,轻声细语的对着李长生说道:“李大哥,刚刚是我不对,我是逃婚出来的,在这里人生地不熟,举目无亲,连个住的地方也没有,再说了,天都黑了,你放心把我一个姑娘家扔在这荒郊野外不管不顾吗?” 俗话说得好,抬手不打笑脸客,温声细语最动人,一个女儿家,如此低声下气的哀求他,李长生一个大男人怎么可能招架的住呢? 李长生思索了片刻问道:“你身上的盘缠,住客栈够吗?” 叶楚红一脸茫然的拍了拍小蛮腰。“我只有五十文钱,而且今天买镯子都花光了。” 李长生无奈的翻了翻自己的口袋,也只摸出了十来个铜板,这点钱,吃顿宵夜都够呛,更别说住客栈了。 第9章 叶楚红的背景 “唉..算了,叶姑娘,如果你信得过我李长生的为人,那你就住我家里吧?我那里虽然简陋,不过倒也僻静,如果你还是有顾虑,那就算了,我劝你还是早点回家,给家里人认个错。”李长生面无表情的说道。 叶楚红摇了摇头。“打住,跟你我没什么不放心的,住你家就住你家,简陋点也无所谓,总比回家强,你的人品我信得过。” 李长生冷笑一声。“我的人品,你刚不还说我是淫贼?” 叶楚红尴尬一笑。“大人不计女人过,我那只是一时气话,别挂在心上。” 李长生点了点头,心里一下子轻松了许多,随即伸手招呼道:“那好,跟我来吧。” 两人走到了一个很偏僻的山坡上,中途路过了一片荒坟,几只乌鸦呼扇着翅膀落在坟茔的墓碑上,荒草凄凄,墓碑上长满了青苔,纵横交错的荒坟上闪烁着鬼火,看上去极其阴森。 叶楚红听到了那几声乌鸦的叫喊声,不自觉的就靠近了李长生几步,她转过脸询问道:“李大哥,你一个人住这么偏僻的地方,难道不害怕吗?” 李长生笑着摇了摇头。“你忘了吗?我之前跟你说过,我们祝由一派的传人,不仅仅可以悬壶济世治病救人,我们祝由术里也有驱鬼制邪的法咒,一般的魑魅魍魉近不了我的身。” 叶楚红信服的点了点头。“原来如此,对了,你的祝由术很厉害吗?什么鬼怪啊,妖精啊,是不是都能抓的住?” 李长生笑道:“那也不尽然,在我们祝由一派中,驱鬼制邪的法咒叫做借力法,是借助那些魑魅魍魉的力量来对付邪祟,在医理上这叫做以毒攻毒,不过效力有限,如果遇到特别厉害的,那就不是我们能对付得了的。” 叶楚红听的若有所思,她轻声的喃喃自语道:“借力法,是借鬼打鬼,怎么听上去跟茅山术有些相似?” 李长生闻言,随即摆了摆手。“那倒不是,茅山术何其强悍霸道,远非我们祝由一派的借力法能比拟的,再说了,茅山术里的符法阵法,多是以敕令的形式出现,而我们祝由一派的借力法,则是强调一个借字。” “借?什么意思?难不成还得还吗?”叶楚红好奇的问。 “当然,借力法与其说是借,倒不如说是求,我们施展借力法之后,需要向那些魑魅魍魉还愿,要拿三牲太牢等贡品去祭奠,就跟托人办事一个道理,求了人家,总归得还礼的。” “但是茅山术则不一样,那符法中咒语多有敕令二字,那是以命令的口吻来发号施令,道士们供奉三清道祖,那是上神,自然可以打着上仙的招牌勒令鬼神,而我们祝由医家供奉的是轩辕黄帝,黄帝是人祖,面对鬼神,自然要平等对待,也就不能像茅山派那样以敕令来驱使鬼神了。” 李长生讲得透彻,叶楚红也听明白了。“我懂了,这就好比你背后依靠的人很有权势,你就可以对其他人发号施令,如果你背后的人普普通通,那你就只能跟其他人慢慢商量了。” 李长生点了点头。“你这么理解也对。” 两人一路上有说有笑,仿佛刚刚的那阵争执,也在一阵阵欢声笑语中一笑而过。 画面一转.......... 然而此时,远在秦岭山林里的一座堆满积雪的山峰上,却燃起了袅袅青烟,一声声狐鸣狼嚎划破夜空,显得格外刺耳,冷月飞霜,只剩那满地的肃杀之气。 秦岭深处这片白雪覆盖之地,名唤雪狐岭,这雪狐岭中有一洞府,里面有一间千年古刹,名为狐仙庙。 相传这狐仙庙乃是千百年前狐妖苏妲己的族类所立,传闻当年武王伐纣,姜子牙率领西岐大军荡平朝歌,纣王帝辛自焚摘星楼,苏妲己也被女娲娘娘兔死狗烹,苏妲己死后,其狐妖族群为了避祸,纷纷躲进秦岭深山之中。 狐妖族群为了纪念这位狐群的始祖,便在这雪狐岭中,修建了这狐仙庙。 此刻狐仙庙中苏妲己的塑像前摆放着一尊香炉,香案上青烟袅袅,神像之下,一个身形佝偻,满脸沟壑皱纹的老妪正在虔心祈祷。 那老妪满头银发,戴着金色的抹额,眼角的皱纹就像是龟裂的土地,手上的纹理,更似那干瘪的树皮。 老妪的身后跟着一个十来岁的小丫头,那小丫头也跪在神像前,双目紧闭,默默地祷告着,然而就在小姑娘身旁,围着一大群颜色迥异,大小不同的狐狸,这些狐狸仿佛是通了人性,此刻全都收敛了野性,一个个恭敬的伏在地上,紧闭双目,一动不动。 就在这时,狐仙庙的大门嘎吱一声打开了,一双明晃晃的眼珠子从漆黑的阴影中探出头来,趴在地上的狐群耸了耸耳朵,一个个警觉的转过了头,唯独那老妪和那小丫头,仍旧是屏息凝神,岿然不动。 定睛一看,那门外阴影中走进来的是一头饿狼,然而那饿狼的眼神里却没有丝毫的杀气,反倒平添了一丝恭敬,饿狼守在门口没敢进来,只是微微转过头,望着门外,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人。 一个身穿蓝袍的中年男人坐在轮椅上,他拖着残躯之躯,滑动着轮椅闯进了狐仙庙,就在这蓝袍男人进入庙宇的那一刻,正在神像前虔心祷告的老妪突然睁开了眼睛,转过了头。 “红丫头找到了吗?”老妪问道。 “回大娘的话,有线索了。”轮椅上的男人轻声说道。 老妪听闻,在那小丫头的搀扶下起身,走到了轮椅跟前。“她现在人在哪里?” 听到老妪这么问,那一旁的小丫头似乎显得有些紧张,连忙将目光瞥向轮椅上的男子。 “听一个贩卖货品的小贩说,曾经在秦渡镇的大街上见到过楚红妹妹,那人说,楚红妹妹曾经在他那里买了两幅首饰,之后就和一个男人离开了,至于跟那个男人去了哪里,那个小贩似乎也不清楚。”轮椅上的男子说道。 第10章 雪狐岭上狐仙庙 “阿狈,去给那姓马的道士传句话,告诉他,人是他弄丢的,他得给我找回来!”老妪恶狠狠的瞪了那轮椅上的男子说道。 这个轮椅上的男子名唤阿狈,乃是狼族的首领,古语有云,群狼之中伏于狼背上,而不能行走者,是为狈,因为狈的四肢天生缺陷,无法行走,只能趴在头狼的后背之上,但因狈的头脑天生聪慧发达,善谋略,被狼族奉为军师,言听计从,因此也就有了狼狈为奸这个成语。 阿狈面露难色。“胡大娘,马道长是楚红妹妹的师父,平日里总是惯着她,估计也是架不住楚红妹妹以死相逼,所以才会....才会一时心软。” 那阿狈军师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这位老妪胡大娘突然用力锤了锤手中的拐杖,厉声的呵斥道:“你们都以为我这个老东西不知道吗?你们平日里哪一个不娇惯着她!才让她敢于有恃无恐,肆意妄为!尤其是你!我警告过你多少次,让你替老身多管教管教这个丫头,可你却对她百般纵容,她此次逃婚,除了那个马道士,你也难辞其咎!” 阿狈军师低下了头,一脸的歉意。“胡大娘息怒,是我的错,您不要责怪楚红妹妹,更不要因此气坏了身子,整个雪狐岭,以及所有狼族狐族的安危,都在您的肩上,您要是有个万一,这里就全乱了。” 听了这话,胡大娘愈发气愤了,将手里的拐棍朝着地上杵的咚咚响,恶狠狠的吼道:“你还知道老身身上担待的干系,亏你还自诩智比诸葛,以军师自居,你知不知道,叶楚红这个丫头逃婚会给我们雪狐岭带来多大的风险!” “阿婆,你别生气了嘛好不好!要不我和马道长一起下山去找红姐,把她带回来就是了!”一旁的小丫头插话道。 “住口!你给我跪下!怂恿你姐姐逃婚,多半都是你给出的主意!我告诉你,从今天起,你就在苏娘娘的神像前给我跪着,你姐姐没回来之前,你要是敢踏出狐仙庙一步,我就废了你的内丹,把你打回原形!” 胡大娘说完话,那小丫头连忙跪在了地上,一脸委屈的望着阿狈军师,撅着小嘴,低声的哭了起来。 阿狈军师看了心疼,连忙上前央求道:“胡大娘,是我的错,我想办法把楚红妹妹找回来,阿紫还小,您就不要惩罚她了。” 原来,这小丫头名唤胡紫玉,是叶楚红的妹妹。 “惯吧惯吧!你就惯着她们吧!等那一天老身死了,那咸阳茅家的臭道士剿灭了我们雪狐岭,我看你还拿什么去惯她们!”说完,胡大娘一甩袖子,拄着拐棍气冲冲的扭头离开,只留下那坐着轮椅的阿狈军师和年幼的胡紫儿。 阿狈军师叹了一口气,也跟着准备走,这时,跪在神像前的胡紫玉冲着他喊道:“狈哥哥,你不心疼阿紫了吗?你走了我怎么办?” 阿狈军师瞪了一眼胡紫玉。“这次哥哥救不了你,你还是乖乖的在这里等着,胡大娘这回是动了真气,我要是再帮你,那可就麻烦了,听哥哥话,在苏娘娘的神庙里好好修习法术,你,一定要尽快成长,为了雪狐岭和同族的未来,你和楚红都要尽快成长起来,否则我们就会有灭顶之危。” “狈哥哥!狈哥哥!....”无论这次胡紫玉再怎么喊叫,阿狈军师仍旧是头也不回的离开。 画面一转........ 此时此刻,狐仙庙的大门关闭,然而秦岭山下李长生家的那扇木门却被缓缓打开。 李长生和叶楚红一前一后的走进那破落的小院子,李长生推开茅屋的木门,一脸尴尬的自嘲道:“让叶姑娘见笑了,我这住处简陋了些,不过也就是一个遮风挡雨的屋子,广厦千间皆为虚幻,不如寒舍草庵住的踏实。” 叶楚红定睛一看,不由得会心一笑,也是,这李长生的家简直不能用简陋来形容,说他是家徒四壁也毫不为过,这哪里是什么房子?明明是一间废弃的破庙改造而成的栖身之所。 想到这里,叶楚红也明白了,这李长生也不过是个江湖郎中,行医采药每日混个温饱尚不富余,能有个住的地方也就不错了。 “哎呀,没关系,就是临时休息的住处,我有什么可挑剔的,再说了,我现在是避难,能有个落脚之地我就知足了。”叶楚红这么说,也是给李长生面子,毕竟男人家,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一毛钱难倒英雄汉。 眼看天色渐晚,李长生将自己的那张床铺让给了叶楚红,自己则卷了张草席,将原先破庙里里留下的两张香案并在了一起,为了避嫌,李长生还特意将那两张桌子搬到了外面。 毕竟人家叶姑娘也是一个尚未出嫁的女儿身,不管她此次逃婚是处于什么目的,但是这大晚上的,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本身就容易遭人非议,万一被人家的家里人知道了,到时候自己臭了名声事小,毁了人家姑娘名节可就麻烦了。 叶楚红倒也不避讳,躺在床上倒头就睡,李长生临出去的时候,还特意捎带着关了门。 要说这么年轻的一个姑娘躺在床上,是个男人都得动心,李长生也不能例外,自打出门的那一瞬间,他看到叶楚红脱去那一双粉色的绣鞋,露出那一双如葱枝般修长,如羊脂般粉白的脚趾,李长生的心里,也跟着咯噔一下。 自打出了卧室的门,躺在那张破草席上,李长生的心就跟着通通直跳,那张脸也臊的通红,一股子邪念油然而生,李长生不得不坐了起来,缓缓的喘着气。 “不不不,我怎么能有这样的妄念呢?君子不欺暗室,有这等想法杂念,分明是小人。”李长生嘴里自言自语的一阵絮叨,试图冷静自己的心神,可是这种状态下,越是努力不去想,这脑子里就越不由自主的浮想联翩。 第11章 阴天子与人脸胎记 没多久,李长生的额头上就冒出了汗,脑海里不断浮现出叶楚红那双玉足的样子,怎么都止不住,李长生坐卧难安,最后不得不跑到了院子里吹风。 院子里有一口老井,想来也是当年这寺庙里的物件,曾几何时,寺庙里败了香火,其他的东西也被人搬空,最终只剩下一片破落的瓦房,也就这口老井还能堪用。 李长生熟练的用吊桶打水,随后脱了上衣,赤膊着膀子,用冰冷的井水擦擦身子,希望能让自己冷静下来。 老话说得好,世上有三种火难灭,这第一种是太上老君丹炉里的三昧真火,这第二种则是地狱里充满罪孽的业火,然而这第三种,则是人心里的欲火。 叶楚红原本已经睡下,突然听到窗外传来阵阵水声,也就没了睡意,于是便起身朝着门口走去,打算一探究竟,然而她刚走到窗外,就看到李长生站在水井旁,光着膀子用毛巾擦洗腰身,叶楚红心里觉得有些羞涩,可又忍不住想多看几眼。 对于叶楚红来说,这是她第一次下山,也是生平头一次见到光着膀子的男人,心中不免多了几分好奇,对女子来说,这男人健硕的身板也是一道诱人的风景线,看着看着,叶楚红也不自觉的红了脸,心中暗骂李长生无礼。 可仔细一想,又觉得是自己的问题,人家也没叫她出来,自己站在门口看得入神,反倒觉得这李长生越看越喜欢。 突然间,叶楚红不小心撞到了搁置在地上的香炉,发出了咣当一声响动,李长生也连忙回头一看,只见叶楚红两眼发直,斜倚着门站在那里。 男人光着膀子,自然是见怪不怪,李长生也没什么觉得不自在,但是在叶楚红眼里,这跟女人家光着身子没两样,李长生没觉得羞臊,反倒她自己先慌了神。 “叶姑娘,你还没睡啊?”李长生这句话一下子把叶楚红给问住了,按理说这种情况假装没看见,给对方也能留个台阶,免得相互尴尬,直到说完话,李长生也没意识到这一点。 然而叶楚红却红着脸一阵局促,心里头小鹿乱撞,连目光也变的游离飘忽不定。“呃....我...刚听到外面有响声,出来...看看月亮。” 俗话说得好,人慌口不择言,编起幌子也是漏洞百出,且不说此刻天上乌云密布,时不时还有微风袭来,丝毫看不到月亮的影子,而叶楚红说自己是听到声音出来的,可李长生洗漱少说也有几刻钟了,叶楚红这么说,很显然就是听到声音以后就一直站在门口。 想到这里,叶楚红自知失言,然而说出去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想要再改口,也只能越描越黑,羞的她都不敢看李长生的眼睛。 “月亮,这马上就要下雨了,哪里还有月亮?”李长生不解风情,神情木讷的询问道。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叶楚红此刻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她心里暗骂这李长生真是个榆木脑袋,这时候问那么多,不是让她难堪吗? 想着想着,叶楚红自知词穷,急眼了,一阵恼羞成怒。“你管得着吗?姑奶奶我就喜欢在没月亮的时候看月亮,关你什么事!” 李长生一看这女子的野蛮劲又来了,也就没敢再答话。 叶楚红赶忙扭头跑回了屋子里,心里紧张的噗噗直跳,好在有面纱挡着脸,否者此刻叶楚红的脸色红的跟猴屁股似的,要是让李长生瞧见,那还不把自己笑话死。 这人的好奇心一旦被勾起,一时片刻是放不下的,叶楚红尝到了甜头,于是乎就躲在暗处踮起脚尖,透着窗户的缝隙朝外看,然而看着看着,突然间李长生光着膀子转过身,露出了自己的后背。 “啊!”叶楚红吓的一声尖叫,声音传来,院子里的李长生也被吓的一哆嗦,连忙高声询问道。“怎么了叶姑娘!” 叶楚红一脸惊恐的跑到了院子里,指着李长生的后背上说道:“你的后背上,怎么....怎么有一张人脸?” 李长生并没有因为叶楚红的惶恐而感到紧张,反倒是神态自若的继续擦洗着身子,淡然的说了句。“哦,没什么,叶姑娘不必慌张,那不是什么人脸,不过是一块长的像人脸的胎记罢了。” “胎记?”叶楚红显得有些难以置信,若说胎记,这胎记生的也太过于细致了吧?在她的理解中,胎记可以有形似之处,可是这块胎记却逼真的有些匪夷所思了。 “听我师父说,我打小后背上就有这块胎记,师父精通医理,也给我瞧过,觉得不打紧,也就没有在意,这胎记生在我后背上,我也瞧不见,别人见了都说害怕,可我却觉得没什么。”李长生解释道。 叶楚红鄙夷的望了一眼他。“你说的那不是废话吗?人眼睛咋可能瞧见自己的后背,不过....你这后背上的胎记,怎么越看越像那无常殿里的无常老爷谢必安呢?” 叶楚红口中所说的谢必安,正是阴司森罗殿鼎鼎大名的冥府阴帅白无常,这黑白无常本是一对,穿白衣的,名叫谢必安,穿黑衣的,名唤范无咎,白无常的脸上总是挂着一副诡异的微笑,而那黑无常的脸上却总是哭丧着脸,这对冥界煞神,在人间的大名几乎是家喻户晓,没有人不知道的。 李长生尴尬的笑了笑。“也许只是巧合罢了,没什么奇怪的。” 叶楚红来了兴趣,一脸好奇的继续追问道:“你除了你师父,难道没有家人吗?” 这句话像是刺痛了李长生的内心,只见他不由得眼眶泛红,苦笑着对叶楚红解释道:“我没有家人,我娘是在棺材里生的我,当地人都说棺材里出生的孩子命中带凶,说我是阴天子转世,本打算将我扔到河里溺死,好在我师父把我救下,含辛茹苦抚养我长大,才有了我李长生的今天。” 第12章 愿与君风雨同路 听到李长生身世凄惨,叶楚红也觉得有些失言,连忙不好意思的轻声致歉,随后叶楚红便继续追问。“你说的那个阴天子是什么?” 李长生见叶楚红一脸的认真与好奇,也就索性全都告诉了她。 “在当地,有才之人,会被人说成文曲星下凡,廉洁之人会被人说成是在世青天,只有命中克父克母,并且出生在棺材里的人,会被人称为阴天子,所谓阴天子,不过是一种委婉的叫法,说难听点,那就是恶鬼投胎。” 叶楚红听出了李长生话里话外的无奈与辛酸,想想也是,一个人的痛苦旁人是很难体谅的,事未经历不知难,从小就没了父母,又被人说成是恶鬼投胎,那种痛苦与孤独,世间又有几个人能理解呢? “李先生你也不要太在意那些闲言闲语,都是那些好事之人传的流言,没必要挂在心上。”叶楚红出言安慰,对李长生的境遇也倍感同情。 “我都习惯了,不过我觉得那些好事之人所说也未必都是流言,从小到大发生在我身边的怪事很多,有许多事情至今都难以理解,也许,我真的是命中带凶吧?”李长生苦笑着自嘲道。 叶楚红一脸警觉的看了李长生一眼,顿时心里也来了兴趣。“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怪事?能不能讲给我听听!” 李长生愣住了,他突然显得有些忐忑,毕竟这些怪事,除了自己的师父,还没有第二个人知道,要是就这么唐突的说了出来,怕是会当场将这位叶姑娘吓跑。 “你是个女子,这会儿又是三更半夜的,还是不要听了吧?”李长生犹豫的转过身,继续自顾自的擦着脸。 叶楚红一脸轻蔑的瞥了他一眼,自觉被小瞧了,心里有些不服气。“本姑娘不是一般女子,那些吓人的鬼话还唬不了我。” 见叶楚红一再逼问,李长生只好全都告诉了她。 “那时候我还小,没有人敢跟我玩耍,于是我只能跟着师父种花种草,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但凡我种的花草,全都会莫名其妙的枯死,后来我养了几只小猫小狗,充作我的玩伴,但是那些可爱的小猫小狗全都在第二天凌晨死去了,身上没有伤口,神情也很释然,仿佛是在睡梦中死去的,再也没有醒来。” 叶楚红听完了李长生的讲述,愣在那里,若有所思的半天没有说话,李长生见状,知道叶楚红怕是胡思乱想,此刻也有些后悔把这些话讲出来了,毕竟是女儿家,胆子小,听了这些怪事,害怕也是自然。 然而叶楚红回过神来的一句话,却令李长生始料未及。 “你应该很孤独吧?”叶楚红问道。 听到这句话,李长生的心里突然觉得一丝暖意划过,他心想,若是寻常人听了他身边发生的怪事,怕是都会退避三舍敬而远之,李长生记得自幼在家乡那些人躲他就跟躲瘟神似的,除了师父,他从小到大还没听到有谁如此理解过他。 倍感欣慰的李长生也不再顾忌,随即便敞开心扉打开了画匣子。“孤独不孤独我不在意,只是自那之后,但凡我喜欢的东西,我都尽可能的敬而远之,我最喜欢小动物,可是为了它们能平安,我也只能远离。” 叶楚红没有说话,只是微微一笑,那一笑,似乎是对李长生那爱心的赞赏。 “噢对了叶姑娘,待会儿我把我那席子从正厅里挪出来,晚上我就在院子里将就一下,尽量不打搅你休息。”李长生有些无奈的望着叶楚红,神情显得有些失落。 叶楚红听明白了李长生话里话外的意思,知道是李长生怕她会多心,于是咧嘴一笑,用调侃的语气打趣道:“不用,就算你命中大凶,本姑娘我命格也够硬,还扛得住。” 说完了这些话,叶楚红也不在逗留,转身便回到屋子里休息去了。 夜深人静,一丝凉风袭来,天空中闷雷滚滚,不久便下起了大雨,雨水肆意的冲刷着屋顶的瓦片,顺着屋檐滴入了水沟里,溅起了阵阵水花。 翌日清晨,雨过天晴,连空气中都弥散着泥土的芬芳,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户的缝隙照耀在叶楚红的脸上,一股暖意袭来,叶楚红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连忙坐起身,听到屋外的响动,叶楚红赶忙来到院子里一探究竟。 只见院子里的李长生早已经准备好了药草银针,整齐有序的放置在自己肩膀上的褡裢里,叶楚红见状,连忙询问道:“你一大早的,这是要去哪儿啊?” 李长生点头一笑。“我是个郎中,自然是要去行医赚钱,要不然拿什么糊口呢?” “你走了,我怎么办?”叶楚红显得有些着急,说着说着,不由自主的超前走了几步。 “叶姑娘,你在这里举目无亲,在外游荡终归不是长久之计,李某行医居无定所,一走就是十天半个月,也不能一直照顾你,叶姑娘,你还是早点回家去吧?”李长生说完朝着叶楚红摆了摆手,转身就要离开。 “站住!”叶楚红连忙上前拦住李长生去路,张开双臂,须臾片刻之后,叶楚红神情有些扭捏的望着李长生。“你要出去,能不能带上我?” 李长生有些无奈,轻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叶姑娘,不是我不愿意照顾你,你看看我,身无长物,也就只有这一身医术尚能混的温饱,我自己都是吃了上顿没下顿,又怎么能带上你呢?” 李长生这么说,也是有自己的顾虑,一方面确实是囊中羞涩,捉襟见肘,另一方面,也是考虑到叶楚红是一个女儿家,整日跟着自己形影不离,也不大方便,自己外出行医风餐露宿早已经习惯了,可是这叶姑娘毕竟是一个娇柔的女儿家,哪能跟着他这般颠沛流离。 叶楚红有些会错了意,见李长生有些犹豫,连忙着急的冲着他解释道:“你放心,我不会白吃白喝的,总之你外出行医,列单方时,我给你递纸笔,煎药出汤时,我给你生火摇扇,你就全当我是个药童就是了。” 第13章 马道长下山 李长生听闻,捂着嘴直笑。“叶姑娘,我不是那个意思,你自小一直处在闺中,这也是你头一遭离家远行,你知不知道在外谋生有多么艰辛,有时候一连好几天都不一定能遇到一个病患,若是遇到穷苦人家,替人治好了病患,能讨到一碗米粥喝就已经是难得了,若遭逢暴雨,找不到容身处,免不了要去那些四下无人的阴森之地留宿,这可不是你一个女儿家能受得了的。” 叶楚红轻声一笑,一把夺过李长生肩头的褡裢挂在自己肩上,箭步向前一阵疾跑,一边跑一边回头对着李长生笑道:“你放心吧!这对我来说,根本就不算问题!” 望着眼前的这个白衣女子,李长生的心里突然觉得暖暖的,这么多年了,自己总是一个人独来独往,没成想今天却开始多了个伴,那种感觉很奇妙,李长生自己一时片刻也说不清楚,总之觉得今天的阳光洒在身上,也比往日显得温暖许多。 都说人最怕孤独,李长生身处孤独之中,却从未思考过,然而当身边多一个朋友时,这一刻,他心中顿时油然而生出一阵恍惚,仿佛再也不愿意回到原来的那种状态。 画面一转.......... 乡野田埂间是鸟语花香,然而那秦岭深处的一间堆满积雪的草芦外,却是一片冷清,遍地皑皑白雪,只有那一排排木轮椅的车辙印留在地上。 草芦外阿狈军师坐在轮椅上,伸出手正准备敲击那草芦的木门,就在他刚抬起手的那一瞬间,草芦里突然传来了一阵铜磬的敲击声,阿狈军师迟疑了片刻,便缩回了手。 草芦里的人虽未露面,却先声夺人的说起了话来。“凡事都讲一个因缘际会,红丫头既然逃了婚,那就说明她还没有想好,你们又何必要再逼她呢?” 阿狈军师低头一笑。“马道长,楚红妹妹是狐妖,是不能以常理论之的,生而为妖,便有自己的使命,不管是她亦或者是我,都有自己的使命要去完成,逃得了一时逍遥,却躲不过终身宿命,为了雪狐岭的未来,她都必须接受这样的命运。” 草芦里的人仍旧没有出来,隔着木门,只见那屋里的人用浑厚的嗓音说道:“贫道疼爱这红丫头,希望她能够活的自由,看样子到头来还是得让她步胡天玉的后尘,如果天玉还活着,她会怎么做?” 门外的阿狈军师沉思了片刻,随后斩钉截铁的回答道:“她也会让楚红妹妹接受自己的命运。” 一声铜磬响起,草芦里的人一声苦笑。“你说的也对,如果天玉还活着,她也会让红丫头回来的,既然如此,我是她的师父,就由贫道把她带回雪狐岭。” 听到了草芦里那人给出肯定的答复后,阿狈军师一展愁容,露出了久违的微笑。“那就有劳马道长了。” 草芦里的马道长敲了敲铜磬回应道:“此次贫道下山,一方面带红丫头回来,二来探听咸阳茅家的动向,二十多年了,茅家的人不会就此罢休的,贫道下山察访,探听虚实,倒也方便些。” “在下告辞。”阿狈军师拱手抱拳,随即转动轮椅,离开了草芦。 阿狈军师走后不久,草芦的木门嘎吱一声打开了,门槛处只露出一角白色的衣带,草芦里青烟袅袅,香炉里燃着几柱清香,香案上供奉着一尊牌位,上面用清漆粉饰,还篆刻着一行大字,“爱妻胡天玉之灵位。” 一个苍老的背影伸出手接过屋檐上落下的雪花,马道长没有回头,只是侧着身自言自语的说道:“天玉,如果是你,真的愿意让红丫头接受她的宿命吗?” 画面一转......... 秦岭山谷中一片冷清,然而山下的闹市中却别有一番风景。 这几日叶楚红和李长生走南闯北游街串巷,玩的是不亦乐乎,李长生接诊赚了银子,便带着叶楚红在街头吃遍美味,几日下来,两人也熟络了不少,叶楚红也摸清了李长生的生活规律。 除了每日提前在日落前投宿客栈以外,外出行医之前,叶楚红也会早早让店小二灌好水囊,再包些干粮,以备路上用,有了叶楚红的帮衬,李长生也能专心的给人瞧病,顿时觉得轻松了不少。 那日傍晚刚给一个有钱的大户瞧完病,那大户给了李长生几锭银子作为诊金,羞涩的囊中也顿时富足了不少,李长生本打算带叶楚红找个好馆子开开荤,吃顿好的,然而叶楚红却生出了玩心,非要让李长生带她去赌坊里去转转。 李长生连忙摆手,死活也不愿意,并告诫叶楚红,这赌坊里可是无底洞,太子进太监出,十赌九骗万万不可尝试,然而叶楚红却铁了心要去看看,本就心里好奇,图个新鲜,见李长生一个劲的阻止,便越发的激起了她的好奇心。 “你去不去,你不去,姑奶奶我自己玩去!”叶楚红一把夺过李长生手里的一枚银锭子,转身就要朝那赌坊里跑,不料被李长生一把拽住。 “叶姑娘,你忘了上次你冒冒失失闯进朱唇港那烟花之地,险些被那些乱七八糟的人误会,这次可别怪我没提前警告你,这赌坊里丝毫不比那青楼烟花之地可恶,要说到害人,青楼里无非害的是那些风尘女子,可这赌坊里害的可是天下苍生,说到恶,世间没有比赌场更为可恶的地方了。” 李长生一番规劝,非但丝毫不起作用,反倒令叶楚红来了精神,只见她猛推了李长生一把,随即就变了脸色。“你放手!怎么?舍不得银子啊?我告诉你,姑奶奶我这几日鞍前马后的给你当药童,这锭银子权当工钱了,我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眼见叶楚红那股子混不吝的劲头起来了,李长生知道劝不住,只好作罢,她见李长生不再拦她,便兴高采烈的一头扎进了赌坊里。 李长生心里明白,这位叶姑娘头一次离家出走,也是头一遭见世面,看到什么都好奇,自己与她本就是朋友,也不能过分约束她的自由,李长生并不是心疼银钱,毕竟祝由一派的规矩,银钱不可满衣兜,今天赚的诊金今天就得花完。 第14章 赌坊里见大世面 李长生真正担心的,就是怕叶楚红由着性子胡来,万一在赌坊里输过了头,被那些游手好闲的赌徒们占了便宜,那可就太不值得了,想到这里,虽是心中不情愿,但也只好硬着头皮跟了进去。 走进那赌坊里一看,那里面可谓是乌烟瘴气,男女都有,全都是形形色色的赌徒,眨眼的功夫,叶楚红就将那一锭银子在前台换了十吊大钱,心血来潮的冲着人堆儿就围了过去。 叶楚红哪里懂得赌场里的弯弯绕呢?该玩什么怎么玩她是一概不知,只能怀里揣着十吊大钱眼巴巴的凑在人堆里观望。 在明代,这种整日在市井里游手好闲的赌徒被称之为“莠民喇唬”明代的赌坊里历来流行抹牌、投骰和下棋,其中抹牌指的就是打马吊和叶子戏牌,而投骰子则是以双陆和药骰子为主,至于下棋,那就简单多了,懂谱的打一把围棋,不懂的下一把象棋。 能坐在围棋桌上手谈一把的,大多都是些官宦士子,肚子里多少有些学问,他们把棋桌上的赌博说的十分高尚,美其名曰“雅博对弈。” 而那些稍微认识一箩筐字的人,则三五个聚拢在一起下象棋,红先黑后,楚河汉界,分的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这些需要费脑子的棋局赌博,很显然叶楚红是一点也不感兴趣。 而那打马吊牌和叶子戏牌,也都需要熟稔的技巧,新手上路很容易吃亏,叶楚红在一旁看了好一会儿,也没瞧出个所以然来。 最后就只剩下这双陆和药骰子,双陆也是投骰子的一种,只不过需要在棋盘上移动,规则比较复杂,叶楚红听了半天,非但没弄明白,还把自己的绕进去了,只觉得一阵头大。 就在她心灰意冷之际,那赌坊的伙计冲着她微微一笑。“姑娘,您别急,有简单的,那就是掷骰子比大小,三颗骰子摇出四到十的点数那就是小,摇出十以上的那就算大,要是三颗骰子一模一样,那就是豹子,通杀!您看怎么样?” 听完了赌坊伙计的介绍,叶楚红点了点头,娇憨一笑道:“这个简单,我会,就玩这个比大小!” 赌坊伙计熟练的摇起了骰盅,哗啦啦一阵脆响,只见那赌坊伙计将骰盅重重朝赌桌上一砸,大喊一声:“买定离手!” 叶楚红随即拿出了五吊大钱朝着桌上一摔。“我买大!” 赌坊伙计咧着嘴角狡黠一笑,给一旁的同伙使了个眼色,站在叶楚红一旁的李长生看到了这一幕,心念不好,顿时觉得这赌坊的伙计八成是把叶楚红当成棒槌了。 “快点开啊!”叶楚红一脸的急不可耐。 赌坊伙计一开盅,大喊一声:“一二四七点小!庄家赢!” “啊?”叶楚红眉头一皱,不免唉声叹气,眼见刚刚换来的五吊大钱还没捂热乎,一眨眼的功夫就给输没了,气的她是恼羞成怒气血上涌,不由得就陷入迷局杀红了眼。“再来再来!” 赌坊伙计见大鱼已经上钩,嘴角一抹邪笑被一旁的李长生瞧得清清楚楚,只见那赌坊伙计摇晃着骰盅,朝着桌上一砸,再次大喊道:“买定离手!” 叶楚红犹豫了片刻,捧着手里剩下的五吊大钱不知道该往哪里押宝,踌躇不定之时,李长生走了过来,他轻轻地敲了敲桌子的棱角,挥了挥手示意赌坊伙计停一下。 明代的赌场里有个规矩,如果在赌局进行的过程中,有人中途想要插进来,就用手在赌桌的菱形面上敲一敲,赌坊伙计见来人懂这些规矩,心想八成是个老手,于是便压低声音询问道:“这位小爷也要玩一把吗?” 李长生凑到叶楚红身边说道:“我和这位姑娘是一起的,这一把我替她赌。” 赌坊伙计面露难色,心里觉得有些不对劲,但是转念又一想,这来人能明白赌坊里的规矩,自然对这些赌徒手里的弯弯绕各个门清,若是拒绝,不免会被李长生拆穿,这里人多眼杂,要是被赌场里这些输红了眼的赌徒们知道自己出千,那今天自己个肯定得被人抬着出去,于是乎只好一脸不情愿的说道:“那好吧,这位小爷,您想赌什么?” 李长生随即说道:“就拿你这骰盅,你我一人摇一把,各自押大小,轮流坐一次庄,输赢各算!” 赌坊伙计轻蔑一笑,心里也不怯他,随即回应道:“成,一言为定!” “等等!这骰子药气太大,有些沉,你得换副新的,正儿八经的咱们赌两把!”李长生这句话一旁的叶楚红听不明白,但那赌坊伙计却听的清楚。 李长生说骰子沉药气大,那是客气话,并没有直接拆穿,所谓药骰,说的就是灌了铅砂的骰子,骰子的头重脚轻,怎么摇都是固定的点数,专门用来坑骗那些初出茅庐的大棒槌的。 赌坊伙计冷哼了一声,随即给同伙使了个眼色,重新换了一副骰子,李长生放在手心里掂了掂,这才放心的扔进了筛盅里。 赌坊伙计拿起骰盅一阵摇晃,骰子在盅里发出一阵咕噜噜的闷响,直到那响声尘埃落定,赌坊伙计瞥了一眼李长生,只见李长生此刻正在闭目聆听,随后眉头一颤,一把抓起叶楚红手里剩余的五吊大钱朝着桌上一扔。“我买大!开盅!” 赌坊伙计打开骰盅一看,有些失落的念道:“三六五十四点大!” 李长生一把就将叶楚红刚刚输掉的那五吊大钱赢了回来,看得一旁的叶楚红也顿时来了精神,猛地一拍李长生的肩膀说道:“行啊你!高手啊!” 说罢,叶楚红将赢回来的钱全都交给了李长生。“给!你替我赢!” 李长生没有说话,他伸手便拿过那赌坊伙计的骰盅,捧在手里晃了晃,猛地一砸赌桌,目光灼灼的望着那伙计问道:“买大还是买小!” 赌坊伙计脸色有些茫然,刚刚那股子嚣张气顷刻间就消散了,他踌躇不定,随后把心一横,拿出了一枚十两的银锭子押在了大上。“我买大,你开吧!” 第15章 望闻问切四知法 李长生微微一笑,随口说了句买定离手,当即打开骰盅,只见骰盅里的骰子三个面全都是六,这时候一旁的叶楚红激动的跳了起来。“这是豹子!是豹子!” 赌坊伙计傻眼了,这把是李长生坐庄,直接摇出了豹子,按照赌坊的规矩,豹子是一赔三,这次自己非但赢不了李长生,还得倒贴几十两银子给李长生,气得他咬着牙一个劲的擦汗。“再来!” 李长生冷笑一声,将骰盅一扣,瞪着那赌坊伙计问道:“你在赌坊里混这么久了,应该是有经验的,眼下再玩下去,你觉得你赢的几率有多少?” 李长生这句话是一言惊醒梦中人,赌坊伙计这才从刚刚的激动中回过神来,他知道面对这种高手,自己作为赌坊的伙计再玩下去根本没有意义,因为技术水平就不在一个层次,作为伙计,要做的就是找棒槌搂钱,而不是跟他这样的高手死磕。 想到这里,赌坊伙计给一旁的同伙使了个眼色,那同伙从怀里掏出了一把银子,一脸的不情愿。 李长生拿起桌上的钱,面无表情的说道:“你押了十两,我是庄家,也是十两,摇出了豹子翻三倍,那就是六十两,给钱!” 那同伙只好从一堆银子里,挑出了六枚十两重的银锭子递给了李长生,加上李长生和叶楚红原先带来的那两枚银锭子,这两人总共揣着八十两银子离开了赌坊。 走在大街上,叶楚红一脸崇拜的望着李长生问道:“你不让我进去,说这里是害人的魔窟,你倒好,在魔窟里赚了八十两银子,你这不是骗我呢吗?” 李长生皱着眉头,悻悻的回应道:“叶姑娘,我一两句话也跟你说不清楚,但是赌坊这种地方你以后还是少进为妙,这世上钱和运都是定数,有人赢就会有人输,有人笑就会有人哭,有人生则必有人死,赌博得来的钱,每一锭银子的背后不知有多少孤儿寡母,你明白吗?” 叶楚红不情愿的点了点头,随即转念追问道:“不对啊!你说这赌坊是魔窟,但是你这架势一看就是个老手,看样子平日里也没少逛这种地方吧?” “你看你,又来了,你能不能别把我想的那么坏?”李长生无奈的挠着头。 “那你跟我解释解释,为什么你比那赌场的伙计还厉害?”叶楚红来了好奇心,非要一问究竟不可。 李长生叹了口气说道:“你可知我们祝由医家入门必要掌握的望闻问切四知法吗?” “四知法?”叶楚红眉头一皱,听得有些茫然。 所谓四知法,即望闻问切,所谓望,也叫望神,望其五色以知其病,闻,即闻圣,听其五音以别其类,问,就是问工,问其五味以诊其源,切,则为切巧,切其五寸知其病之所藏。 其中四知法中的闻,就有听其五音的技法,李长生早已练就了听声辨物的本事,他不仅能从声音中判断来人的数量,还能听出对方言语中的气力如何,从而判断出对方的心肺功能。 更有甚者,李长生还能根据望和闻来判断一个人病情的严重程度。 听色子根本就不在话下,所以第一局,那赌坊伙计坐庄,他摇晃骰盅时,骰子的点数,李长生早已经用听其五音以别其类的闻圣诀听出来了。 而第二局,李长生坐庄,他则使用了四知法中的切巧诀,就如同给病人切脉一般,将骰盅里的骰盅摇出了自己想要的点数。 所以说,那赌坊伙计输的一点也不冤。 听完了李长生的讲述,叶楚红脸上那叫一个崇拜啊,此刻她看李长生的眼神,那简直就是奉若神明一般,看的李长生也是浑身的不自在。 “叶姑娘,你那么盯着我干什么?”李长生询问道。 叶楚红的语气也变的柔和恭敬了许多。“我在想,你既然这么厉害,我先前都没看出来,既然你这望闻问切四知法这么厉害,能不能教我几招,以后我也能去赢钱!” 李长生苦笑一声,无奈的摊了摊手。“叶姑娘,我学医术是为了救人,不是去赌钱的,这就跟那些府衙里起居八座的官老爷们是一个道理,他们手中握着治理一方百姓的权力,如果这份权力用来草菅人命中饱私囊,那么就会祸害苍生,祝由术也是一样的,四知法用来治病救人便是功德,拿去赌钱,就是罪孽!每个人都应该不忘自己的使命!才算对得起良心。” 听到李长生说完这最后一句话,叶楚红突然心里咯噔了一下,倒不是被李长生这一段凛然正义的言辞所震撼,而是他无意间提起的使命和良心,不由得令叶楚红想到了自己,毕竟身为雪狐岭的一员,接受胡大娘安排的婚姻,就是她的使命。 想到这儿,叶楚红便开始心事重重,眉眼间写满了不高兴。 钱袋子里一下子多出了这么多银子,李长生现如今也犯了难,按照他师父当年告诫他的规矩,凡祝由一派的弟子,银钱不可满衣兜,赚来的诊金吃喝用尽,绝不可用来置办产业,否则就会惹祸上身。 祝由术神乎其技,其中本就有许多夺天地造化的精妙之法,如果祝由一派的弟子都仗着自身的医术漫天要价,总有一日会毁了祝由术的未来。 身为祝由弟子,还担负这振兴祝由的夙愿,因此,每一支祝由门人分支的弟子都谨遵这一条规矩,不给自己留隔夜钱。 李长生还记得,当年他还年幼,师父带着他四处行医,遇到了那些达官显贵,也从来不报诊金,那些官老爷们愿意给多少就拿多少,几文钱不嫌少,几百两也不嫌多。 若是遇到了穷苦人家,给人瞧了病,就是不给诊金,能管一顿饭能给一碗水也行,毕竟医者的职责便是悬壶济世,在他们眼中,人没有贫富之分,只有康健与病患的区别。 怀里揣着这八十两银锭子,李长生心里突然想起了师父曾经跟他说过的两句话,那便是,“宁愿药箱上蒙尘,不愿世间多病人。” 第16章 礼物赠美人 于是乎李长生便带着叶楚红来到了一家金器店里,念着这几日叶楚红鞍前马后的操劳,也帮了他不少忙,李长生便打算拿这笔“不义之财”去给叶楚红买份礼品。 祝由一派历来最看重人情世故,这一点,在其借力法中表现的最为淋漓尽致。 听到李长生仗义疏财,要为自己在金店里买首饰,叶楚红的心里是既高兴又羞怯,高兴是觉得有人愿意花钱,不要白不要,哪个姑娘家不喜欢金簪玉镯之类的饰品呢?说道羞怯,叶楚红心里也门儿清,这首饰礼品历来贵重,自己一个姑娘家要是贸然接受,那可就显得有些不自重了。 李长生看叶姑娘有些犹豫,对她的心思也猜出个八九不离十了,于是便开口解释道:“你别多心,叶姑娘,你我朋友一场,你也帮了我几日,再说了,这钱本就是天上掉下来的,我祝由一派有规矩,这钱当日若是不花出去,怕是会给自己招来灾祸,索性也就买份礼物给你吧?” 叶楚红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掰起手指扭捏了起来。“这...这...多不好意思啊!” 李长生微微一笑。“唉,就像你说的,权当是这几日给你开工钱了!” 听到这里,叶楚红点头笑道:“那我就不客气了!”说罢,还未及李长生反应过来,便一个箭步上前,跑进那金器店里,一脸神气的对着那老板说道:“给我一副金簪子,要嵌珍珠的那种!” 老板见有贵客到,哪里敢怠慢,连忙吩咐店里的伙计看茶,招待李长生和叶楚红坐下后,老板从柜台下取出一个小木盒,小心翼翼的递给了叶楚红。“姑娘您看,这簪子可是我上个月刚收来的,这工艺可是从浡尼国传来的,据说是那浡尼国的王后戴过的,可金贵了。” 没成想老板一脸的殷勤,叶楚红却连正眼也不瞧,只是匆匆的扫了一眼便一脸不快的说道:“什么王后不王后的,怎么了,你这店里是真没好货了?拿这等货色敷衍我,怕姑奶奶我买不起啊?” 那店老板被叶楚红这么一怼,非但没有生气,反倒嬉皮笑脸的拍起手来。“姑娘识货啊!既然这样,那我就给您哪一样好的!稍等。”说完,老板便转身朝着内屋走去。 一旁的李长生对着金银器物历来没有什么研究,只是听了刚那老板说那枚金簪是南洋浡尼国王妃戴过的,想来也不会太差,但是叶楚红面对这些女儿家的装饰物品似乎是颇有心得,从她上次在那小摊贩手里买那对银镯子就不难看出来。 “叶姑娘,你是怎么看出来那金簪子不好的?”李长生一脸好奇的附耳悄悄问道。 叶楚红见李长生也有见识浅薄的时候,顿时就来了精神,于是便如数家珍的解释道:“这你就外行了,那老板见你不像个有钱人,就专门坑你这门外汉,本姑娘虽然没有你赌坊里望闻问切的本事,但是这挑选饰品和金银器物,那可比你强多了。” “哦?愿闻其详,叶姑娘不妨讲讲。” 见到李长生如此诚恳的询问自己,叶楚红心里也不免得意了几分,于是抿嘴一笑道:“束发之物为簪,是单股,而装点发髻之物为钗,是双股,那老板口口声声说簪子是南洋王妃之物,堂堂王妃,每日少不了盘发花黄的修饰发髻,用金钗都来不及,又怎么会使用一枚小小的发簪?这摆明了是笑话我们不识货啊!” 李长生毕竟是个大老爷们,想不到女儿家用的金钗金簪还有如此区别,也算是受教了。 说话间,那老板捧着个精致的木椟盒子跑了过来,将木盒中那枚双股的金钗奉上叶楚红的眼前,叶楚红这才眉开眼笑,拿着那金钗对着李长生说:“你看,这支金钗的重量恰如其分,扔在地上也没有声响,再看上面缀花的工艺,盘丝、垒丝、缂丝,一看就是能工巧匠手里出的精细活,还有这嵌珠的工艺和位置,既要保证美观,还要保证重量与平衡,绝不是一般的工匠能打出来的。” 金店老板见叶楚红是个行家,连忙竖起了大拇指。“姑娘您法眼啊!不亏是内行,这钗可是出自当年的金玉大师陆子冈之手,绝对是一件孤品,您要是喜欢,我这就给您包起来?” 叶楚红斜瞥了那老板一眼。“多少钱啊?” 金店老板嘿嘿一笑。“姑娘您是正主儿,您给开个价。” 叶楚红随即用手在金钗的钗针上蹭了蹭,面色不悦的说道:“滑滑的,有股子头油味,又是别人用过的,我就知道,不是别人挑剩下的,你也不会拿来给我!” 金店老板一听,直接急眼了。“姑娘,您这话说的,这陆子冈都死了多少年了,他留下的珍品,哪个不是趋之若鹜,这不,流流转转的,才到了我手里,要不然就我这小店,哪能有这么好的东西呢?” 叶楚红微微一笑,眼角露出一丝狡黠,随即开口道:“要是个新的,卖出几百两倒也不在话下,可是这钗别人也戴过,现在最多就值五十两。” 金店老板脸色拉得老长,撇了撇嘴回道:“姑娘,您也是个有见识的人,这样吧,您给一百两,我这就给您包起来,我这盒子也值不少钱呢?” 叶楚红摇了摇手指。“最多八十两,要是不卖就算了,我们这就走。”说罢,叶楚红装模作样的便要拉扯李长生离开,那老板见状,咬了咬牙,猛地一跺脚。“行行行!八十就八十,不过这木盒子我可不能给您!” 叶楚红一把夺过那老板手里的金钗,转身就扔给了李长生。“长生,给我戴上!” 李长生杵在原地半天没反应过来,回过神之后,便拿起那金钗戴到了叶楚红的头发上,这也是他第一次如此靠近叶楚红,那股少女的幽香扑鼻而来,闻的李长生也是一阵意乱情迷。 第17章 面纱后的隐疾 “怎么样?我戴着好看吗?”叶楚红一脸的兴奋与激动,站在那店铺橱窗里的铜镜前看了又看。 李长生目不转睛的点着头。“好看,真好看。” “那你还愣着干什么?付钱啊!”说完,叶楚红便不管不顾的走出了金器店,只留下李长生与那店老板银乞交割。 叶楚红心花怒放,一时间忘乎所以,走的有些急,一不留神撞倒了大街上迎面走来的一个女子,只听那女子哎呦一声一个趔趄摔倒在地,背后的竹筐里东西散落一地。 叶楚红赶忙上前将那女子搀扶起来,连声道歉,只见那女子一身苗族打扮,身穿黑色苗裙,头戴银饰,手腕上还有许多稀奇古怪的刺青。 听到外面的声响,李长生立马赶了过来,只见那苗裔女子一把推开叶楚红,一脸愠色的瞪着她吼道:“你不长眼睛啊?这么大个活人在你面前都能撞到,你那双眼珠子用来出气的啊?” 叶楚红见那苗裔女子骂的难听,心中虽有些不痛快,可毕竟自己有错在先,也不好发作,于是只能强忍着火气继续赔不是。“对不起,是我不对!” 苗裔女子没有回应,转头看了一眼地上散落的瓶瓶罐罐,其中有几只瓦罐已被摔碎,瓦砾之中许多蛇虫鼠蚁也跟着爬了出来,吓了叶楚红一跳。 看到东西被摔碎了,苗裔女子气更不打一处来,于是便一把揪住叶楚红的衣袖,气呼呼的要她赔钱。“这瓦罐里有许多药酒,还有许多苗药,我费了半年的功夫好不容易才凑齐,这下好了,全碎了,今天你要不赔我,就别想离开!” “姑娘,我不是有意的,实在是对不起。”叶楚红自知闯了祸,气势上也被那苗家女子压了一头。 “道了歉就完事了?我这药酒可是无价宝,今天你要是不给我个说法,可就别怪我不客气!”苗家女子生性直爽,以泼辣居多,看着架势,多半是从滇南的苗疆远赴中原谋生的,多在江湖上闯荡的姑娘,比起叶楚红这初出茅庐的女子,气势也更显得咄咄逼人。 “你想怎么样?”叶楚红语气里有些无奈,想到自己不占理,也只能忍着不痛快。 “赔钱!”苗家女子叫嚷道。 “我没钱赔给你!”叶楚红也跟那苗家女子耍起了三青子,玩起了死不认账。 苗家女子冷哼一声,瞥了一眼叶楚红头上的那枚金钗,眼睛里顿时就放了光。“你这金钗可不便宜,抵了我,就两清!” 叶楚红随后退了几步,抬手摸了摸头上的金簪。“你休想!这支金钗我就是死也不给别人!” 一旁的李长生听了这句话,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还以为叶楚红是个要钱不要命的主,他哪里懂得女儿家的心思,还未及他细想,只见那苗家女子径直就冲了过去,抬手便要夺那金钗。 叶楚红见那苗女已经动手,她哪里愿意吃这闷亏,二话不说也起身还击,李长生知道叶楚红多少有些身手,没成想那苗女的身手更为凌厉,眨眼的功夫就逼的叶楚红连连后退。 在苗疆,无论男女老幼都会习武傍身,这苗家女子所用的乃是黑苗族人内流传的一种古老拳术“蚩钳手”,这种苗疆拳法讲究眼是侦探,心是指挥,身手脚步紧相随,贴身短打,步步紧逼,丝毫不给叶楚红留有还手的余地。 而更要紧的是,这苗家女子的拳法更是给苗族女子专用的女儿拳,出手极为狠辣,丝毫不拖泥带水,只见那苗家女子纵身一跃,头劲顶破天,出手对乳端,打头随势走,手肘如闪电。 更有甚者,这南疆苗家的女子历来精通些飞降蛊毒的巫术,指掌间都有毒气,讲究个抓人抖手皮肉破,脉伤血阻身热寒,要是不幸被抓伤,恐有中蛊毒的风险。 “叶姑娘小心!”李长生一声低吼,叶楚红也连忙退让,幸亏李长生拽了叶楚红一把,否则那苗家女子的手指非抓到她脸上不可。 不过还是慢了一些,那苗家女子眼疾手快,一把就扯下叶楚红脸上的面纱,一掌将她推倒在地。 “哦,怪不得戴个面纱,这脸上居然有那么大一块伤疤,真难看!”苗家女子一脸嘲讽的说道。 眼见面纱被扯掉,叶楚红倒在地上顿时就慌了神,连忙伸手捂住左脸,紧张的浑身都在颤抖。 李长生弯下腰赶忙将叶楚红搀扶起来,也无意间瞥见了叶楚红左脸上的巨大伤疤,心中也是一阵惊愕,不由得问了句:“叶姑娘,你的脸.....” 叶楚红此刻就像是受到惊吓的一只小狸猫,眼神也跟着来回躲闪,那眼眶里瞬间就噙满了泪水,羞愤的恨不得一头撞死在大街上。 叶楚红两行热泪夺眶而出,一把推开李长生,捂着嘴低着头带着一阵哭腔,头也不回的跑开了。 “叶姑娘!”李长生伸手想要拉住,却不料扑了个空,他也想不到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叶姑娘面纱之下的隐疾就这样被人揭开,先前他也猜想到叶楚红的脸上可能有什么,只是没想到会这么严重。 “唉,我说这位小哥,你和那烂疤脸女人是一起的吧?她跑了,你可不能跑,我的东西你可得赔我!”苗家女子仍旧喋喋不休的冲着李长生说道。 此刻李长生哪里还顾得了这些,只是皱着眉头叹了口气,转身便朝着叶楚红的身影追了过去,而那身后的苗疆女子急忙伸手拉扯,不料被李长生挣脱,苗疆女子扑了个空,之在李长生身上的褡裢里扯出一把黄符纸。 “哎哎哎!你不能走!哎哎哎,你们都走了,我的损失谁来赔我啊!”苗家女子气的直跳脚,但见眼前的两人都已走远,只能一脸气恼地干跺脚,随后,她回过头瞪了一眼李长生和叶楚红远去的身影,心中暗暗咒骂道:“别让我再碰见你们,要是再给我撞见,我要你们好看!” 第18章 红绳符篆 李长生顺着喧闹的街巷,一直追到了一片杳无人烟的小河沿,见那小河沿边杨柳依依,只有一个白裙少女的背影坐在那岸边,李长生走近前一看,原来是叶楚红一个人坐在那里耸肩哭泣。 李长生并没有着急上前,他只是在叶楚红身后不远处呆呆的站着,此时他看到叶楚红的背影,恍惚间明白了些什么,他突然回想起先前在自己那破烂的小院里,那天晚上叶楚红听完他讲述自己的身世之后,理解了自己的孤独。 这一刻,他也明白为什么叶楚红能够那么笃定的理解自己了。 因为他和叶楚红都是孤独且自卑的人,如果叶楚红有自己的知己朋友,又何必跟他一个萍水相逢的穷郎中朝夕相处,而自己也因为从小被旁人当做瘟神,不得已背井离乡。 也许这就是他和叶楚红之间的相似之处吧? 李长生回过神来,就准备上前安慰,没成想刚走进几步,就听见叶楚红一脸紧张的冲着她大喊:“你别过来!” “为什么?”李长生明知故问,依旧超前走去。 叶楚红捂着脸,眼泪汪汪的望着他说道:“我怕我的样子太难看,会吓到你。”叶楚红红着眼眶,脸上写满了委屈,楚楚可怜的样子,看得李长生也有些动容。 李长生并未言语,只是走到她身边坐下,随后转过脸直勾勾的盯着叶楚红看,叶楚红眼神游离,不断的躲避着李长生的目光,此刻的她,没有了面纱遮脸,显得是那么的不自信。 “叶姑娘,其实一开始我就猜到了,你的脸上可能是有什么隐疾,只是没想到会那么严重,为什么你的脸上会有那么大一块疮疤?”李长生尽可能的让自己的语气变的柔和,免得叶楚红受到什么心理上的刺激。 叶楚红一直捂着左脸低头不语,但其实也是一直在默默观察李长生的神情,她知道,男人都是以容颜来判定女子的,如果一个女人身姿婀娜,容貌姣好,那她身边的追求者自然是趋之如骛,但如果一个女子生的相貌丑陋,男人们自然而然就会敬而远之。 自古有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人们赞颂西施捧心的柔美,完全源自于西施漂亮,人们厌恶东施效颦,也是由于东施相貌丑陋。 见李长生并没有因为看到自己真实的样貌而产生情绪上的疏远,叶楚红也就放下了心里的戒备。 “我的阿婆跟我说过,在我小时候,我的脸被人划伤,自那之后这块伤口就一直难以愈合,并且越来越大,我也是羞于见人,只好以薄纱敷面,用以遮丑。” 见叶楚红讲出了心里话,李长生也随即继续追问道:“叶姑娘,我也粗通些医理,寻常的伤溃倒也常见,可是你脸上的这块伤口像是被某种诅咒过的法器给划伤的,那伤口的形状边缘呈弧形,如鱼鳞状排列,很像是......” “像什么?”叶楚红一脸的惊讶。 李长生皱眉摇头,若有所思。“也不对,所有诅咒过的法器能够出现这种形状的,只有茅山派常用的铜钱古剑,可这.....这好像也说不通啊?铜钱古剑就算伤人皮肉,只需几天后就能愈合,除非是针对妖物,否则对人是无效的,叶姑娘你又是个普通女子,怎么会?” 想着想着,李长生就开始抓耳挠腮,因为在他和叶楚红接触的这段时间里,叶楚红的身上并没有流露出一丝一毫的妖气,他身为祝由一派的传人,察觉鬼魅妖邪自是不在话下,就算是妖物修为再高,也不可能遮掩周身的所有妖气。 可是这叶姑娘既然不是妖物,那她脸上那无法愈合的伤疤又该怎么解释呢? 听到李长生说道妖物二字,叶楚红心里不由得咯噔一声,脸色也变得不自然起来,她的右手下意识的捂住了脖子上的那枚红绳。 李长生也被叶楚红这不经意间的动作给吸引了,于是连忙问道:“叶姑娘,你脖子上挂的是什么?” 为了打消李长生的疑虑,叶楚红连忙掏出那挂在脖子上的贴身之物,只见那红绳上系着一枚三角形的护身符,像是道士所画的符篆,叠好之后系在了红绳上。 “没什么,就是一个护身符,是我师父给我的,他告诉过我,只要我下山,就一定要贴身戴着,可以遮住.....呃...不,可以保我一路...平安,嗯,对....一路平安。”叶楚红说的支支吾吾,神情也变得有些奇怪。 李长生仔细的看了一眼,见那护身符是茅山派的敕令符篆,心想着叶姑娘能将符篆贴身佩戴,怎么说也不能跟妖物联系上。 “尊师是道门中人吗?”李长生问道。 叶楚红见李长生问起了她师父,情绪瞬间也活泛了许多,随即笑着点了点头。“是的,我师父精通茅山术,很厉害的!” “照这么说,那叶姑娘你也懂茅山术了?”李长生好奇的继续追问。 叶楚红双眉紧蹙,微微摇头。“师父他从来没教过我茅山术,不过他却教了我许多破解茅山术的方法,对我妹妹也是,师父让我们多多了解茅山术法中的破绽,说以后对我们有用,危急之时能够保命。” 李长生拍着脑门咧嘴一笑。“这倒新鲜了,我还头一次听说,你师父还真是奇怪。” 叶楚红眨巴着眼睛。“师父很疼我和我妹妹的,比起我那凶巴巴的阿婆,好的不是一点半点,我跟你说啊,我这次逃婚下山,要不是我师父给我的这枚护身符,我早就在半山腰被那群家伙拦住了,想来想去,也就是师父他老人家知道心疼我。” “那你师父对你真好,哦,对了,你说你的家在山上,可是这茫茫秦岭八百里,你的家具体在什么地方呢?”李长生越问越多,眼看就要问道关键处了,叶楚红一听,顿时变得警觉起来了、 只见叶楚红支支吾吾的解释道:“你问这么多干什么?” 第19章 窥见真容 渐生好感 见叶楚红面露不悦,李长生也显的有些尴尬,连忙苦笑着摆了摆手,不敢再言语。 叶楚红见状,连忙岔开话题,随即拍了拍李长生的肩膀问道:“我问你,你实话实说,你看到我脸上是这个样子,有没有被吓到?或者说,有没有觉得我很丑?” 李长生虽说算不上精明,但也没那么木讷,这种问题很明显就只能有一个答案,如果李长生说错了话,那么他们两人之间这份交情也就算是结束了。 李长生先是抿着嘴微微一笑,然后一本正经的说:“叶姑娘,你用丑这个词来形容自己,李某不能苟同,什么叫丑?先天面畸之人那才叫丑,你容貌清秀,面带娇憨,眉眼间透着股迷人的风情,脸上的伤疤虽然明显,可那毕竟是后天因外力所伤,与你那天生丽质是不一样的,因此,李某认为,叶姑娘只能说是美中不足,而不能用丑这个字来形容。” 见李长生用如此一本正经的语气说着一大堆俏皮话,叶楚红也被李长生给逗乐了,捂着嘴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她没想到这个李长生看上去一板一眼的,没成想说起话来却有几分风趣。 “你说,我脸上的伤还有得治吗?”叶楚红一脸期待的望着李长生问道。 李长生听了这句话,面色也逐渐严肃起来,若有所思的说道:“实不相瞒,叶姑娘,寻常的药膏和医术对你脸上的伤根本没有效果,否则你那精通茅山术的师父也不会治不好你,不过对于我们祝由一派来说,你脸上的伤倒也有的治,只不过......” “不过什么?你快说啊?”叶楚红一听自己的脸还有的救,眼睛里都开始放光了,果不其然,这天下的女子都是一样的,她们不管是什么心性,脾气,出身,都绝不会放过任何一点能够变美的可能。 “我祝由医家有一秘术,名为移疮挪病法,也叫转移术,是将患者身上的伤溃转移到树虫水纸禽的身上,只是这一秘法晦涩深奥,所掌握者也是寥寥无几,我自小在药王山和师父修习祝由术,也曾研习过此法,只不过学艺未精,未能完全掌握,再者,此法即便是修习成功,每一个祝由门人一生至多也只能使用九九八十一次,非到生死攸关,也决不能滥用。” “你干脆说你不会就行了!”叶楚红显得有些沮丧,不过很快就平复了心情,毕竟这么多年来,师父为了治好她脸上的疮疤也是费尽了心思,她也早已经习惯了失望。 叶楚红见李长生有些自责,于是便苦笑着摇了摇头说:“算了,治不好就治不好,作为朋友,你也没有因为我的脸而嫌弃我,我就已经很知足了,再说了,你也愿意收留我,管我吃喝,还.....还送了这么贵重的金钗给我,我应该感谢你才是。” 话音一落,叶楚红随手摸了摸头上的金钗,面露羞涩的低着头,李长生也坐在一旁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按说李长生也不是不知道这金钗送人的寓意,只是这有些话总是藏在他心里,也不好明说,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顾虑。 李长生也是担心,自己从小被人看作是阴天子,命中带凶,他也是怕过早的表露出自己的心意,会害了别人。 眼看气氛有些尴尬,两人都红着脸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为了打破僵局,李长生从肩上的褡裢里取出了一条白棉纱递给了叶楚红。“叶姑娘,你的面纱被那苗疆女子弄走了,我这里有一条白棉,你先将就着用,改日到集市上我去给你挑一条丝巾回来,你看这时候也不早了,我们还是早早回客栈吧?” “嗯!”叶楚红轻哼了一声,点了点头,语气神态也变得温柔了许多,也许是通过此事看到了李长生的为人,心里对这个男人也逐渐产生了好感。 画面一转..... 一阵微风吹拂,水面碧波荡漾,岸上的柳枝轻摇,叶片落入水中,泛着粼粼波光,光晕闪烁,倒映出夕阳的余晖,甚是迷人。 在小镇的西南,有一条世坊街,那街面上的店铺大多都是外乡人租住的,因此也叫坊上,西北一带,连通废都城西南大街的坊上多住着回族,但也有其他地方赶来的客商。 那个在街市上被叶楚红撞到的苗疆女子便住在这里,只见那苗疆女子一脸悻悻,背着个空竹筐,嘴里还悄声的嘟囔着,看上去闷闷不乐的样子。 走进坊上的竹屋,屋子里一个身材婀娜的中年女子正在灶台前熬煮着什么,那中年女子也是一身苗疆打扮,面带风韵,眼如桃花,身姿更是比年轻姑娘还要纤细苗条,尤其是那迷人的水蛇腰,实在是难以让人联想到这已是个为人妇的中年女子。 “采缇,谁又招惹你了?”中年女子放下手中的木勺询问道。 原来,那苗疆女子名唤苗采缇,半年前才与哥哥嫂嫂从南疆赶赴西北,一直暂住在这世坊街上。 苗采缇见嫂子招呼自己,于是便放下背上的竹筐,忿忿不平的朝着石墩上一坐,一脸委屈的说道:“今天真是晦气,我辛辛苦苦泡了好些药酒,准备拿到街市上去卖,没成想被个不长眼的疤脸怪给撞到了,害的我药酒全都碎了,哎呀!真是气死我了!” 苗采缇说着便开始用手在石桌上用力一砸,余怒未消的她气的是咬牙切齿,一肚子火没地方撒。“阿虺姐,我发誓,要是再让我碰到那两个家伙,我非用降头术好好治治他们,让他们也知道我苗采缇的厉害!” 苗采缇口中叫着的那位阿虺姐,原名叫白阿虺,正是那位身姿婀娜妙曼的中年女子,现如今这位阿虺姐已是苗采缇的嫂嫂,早在她嫁给苗采缇兄长之前,苗采缇总是叫她蛇姑,自打成了一家人,苗采缇便改了称呼,叫她阿虺姐。 阿虺是蛇的别称,也是雅名,南疆人多有以动物为名的习惯,这女子名唤阿虺,想必除了那迷人的水蛇腰外,自然是与蛇脱不了干系的。 第20章 苗疆蛊师 “你啊,不要动不动就乱用降头术,这里是中原,不是苗疆,伤了人可不好,咱们苗人学习炼蛊和降头术,是用来救人而不是害人的,我们苗医虽然与中原的大夫有所不同,但是理念上都是一致的,蛊术与降头术是一把双刃镰,用得好了就能治病救人,要是心生恶念,到头来必然是害人害己,你可千万不要学那夜磨子,她就是心术不正,要不是为了找她,我和你哥哥也不会背井离乡的来到中原。” 白阿虺口中所说的那个夜磨子,指的是苗疆一带善于驭鼠为蛊的降头师,南疆人称呼老鼠为夜磨子,也代指那些心术不正的戚戚之辈。 “我哥哥呢?还没回来吗?”苗采缇左顾右盼在院子里打量了一阵,随后将目光落在了白阿虺的身上,白阿虺撩起耳边的秀发摇了摇头。“你哥哥都出去两天了,他一直在打听那夜磨子的下落,说不定过几天就回来了。” 正说话间,一个身材魁梧的蒙家汉子后脚走了进来,只见那汉子一身对襟黑衣苗褂,腰间还挂了把苗刀,看见院子里两个女人正在说话,便咧开嘴放声大笑起来。 “哥!”苗采缇喜出望外,两个眼睛里霎时间放出了亮光,飞快的跑了过去,一把将那男人抱住。 这男子名叫戚施,是苗采缇的族哥,也是南疆苗家五毒蛊术的传人,在苗疆,擅长五毒降头术的人会被人尊称为戚施,所谓戚施,也是蟾蜍和蛤蟆的别称,五毒降头术是五种毒虫即,蛇、蟾蜍、蜈蚣、蝎子、壁虎,用这五毒的毒素来下降头,因此也被人称之为药降。 降头术和蛊术在南疆流传已久,其威名也早已遍布中原大地,坊间流传着许多苗人下蛊的传说,无不令人闻之色变。 降蛊之术,其理念在于用毒和制菌,蛊毒能使人产生迷幻作用,搅乱人的神智,麻痹脏腑,衰竭心肺,而蛊菌则是养蛊过程中的一种方法。 蛊术并非怪力乱神,而是有一定的药理依据,在藏南和川西一带,盛产一种名贵的草药,名叫虫草花,也叫冬虫夏草,传言冬虫夏草冬天时为虫,夏日临近则化为草,也并不是胡说,而是确有其事。 冬虫夏草的形成与蛊术的原理极为相似,是一种能够寄生的孢子菌落入蠕虫的体内,孢子菌寄生在蠕虫的大脑,吸尽养分,最终从蠕虫的脑部破壳而出生长出菌丝,最终形成冬虫夏草。 在烟瘴毒烈的草林里,时常会出现一种诡异的现象,那就是有许多昆虫明明躯体已经破损死亡,甚至有些已经腐化,但是仍旧能够独立行走,不吃不喝,不眠不休,人们见了以为是僵尸虫。 其实这些死去的虫子之所以能够继续行走,根源在于有孢子菌寄生在其体内,从而操控昆虫的尸体,达到行走自如的状态,蛊术中的理念亦是如此。 戚施见妹妹苗采缇刚刚还是一脸的愁容,这会儿见了自己,就又跟换了个人似的,于是便开口打趣她。“你这丫头,属狗脸的,喜怒阴晴不定,说变就变,你这样子,动不动就要给人下降头,将来哪个人家敢娶你?” 见哥哥如此调侃自己,苗采缇一改笑容,随即推了哥哥一把,斜撇着嘴嘟囔道:“我没有!” “还说没有,你跟你嫂子刚刚说话,我在门外听的是真真切切,你这丫头断不可把降头挂在嘴边,要是给旁人听到了,可就真没人要你了!”戚施说完,便径直朝着石桌跟前坐下,白阿虺端起水壶,在茶碗中冲了杯虫茶递给了丈夫。 白阿虺也坐在一旁,神色凝重的询问着戚施这两天的情况,只见戚施喝着茶低头叹气,也是愁锁眉头,白阿虺有些无奈,心想道来这中原已经半年了,却迟迟找不到那叛徒夜磨子的下落,这夜磨子心术不正,要是任她在中原兴风作浪,怕是会给中原大地带来一场浩劫。 “这个夜磨子到底在什么地方?她总不能凭空人间蒸发了吧?”白阿虺显得有些沮丧,半年多的寻找,早已经令她身心俱疲,脸上尽是无奈与彷徨。 戚施摆了摆手。“也不是没有头绪,这夜磨子本就善于驭鼠,钻山打洞自然不好找,我前几日听几个客商说在咸阳城南闹瘟疫,听那人的症状描述,多半像是鼠疫,我想这可能跟那夜磨子有关,我们不妨离开废都,一起去咸阳看看,说不定就能找到她!” 一旁的苗采缇听到哥哥说要去咸阳,也跟着一阵激动。“去咸阳吗?什么时候走?” 戚施微微摇头。“不急,如果那鼠疫真是那夜磨子搞的鬼,那就麻烦了,她的蛊术阴鸷狠毒,为了安全起见,我想先去咸阳拜访一下茅家后人,请他们也出手协助,这样我们才有把握制伏那个夜磨子。” “咸阳茅家?”苗采缇一脸的好奇,她只听过茅山术和茅山道士,但对于咸阳茅家的事迹却了解不多,见兄长谈起茅家,也跟着来了兴趣。 戚施点头道:“没错,这咸阳茅家乃是三茅真君的旁支传人,与茅山道士不同,咸阳茅家所修炼的,乃是三茅真君留下的秘术,这茅家后人既非真正意义上的道士,也不是普通方士,据说在两汉时期,三茅真君离开咸阳前曾经给自己的族人留下了一本秘术,这支族人便继承了三茅真君的玄术秘法,他们不仅精通茅山术,更有一种不外传的秘法,在当地享有盛誉。” 苗采缇听完略显惊讶,连忙问道:“这么厉害吗?” 戚施接着解释道:“还不止呢,据传三茅真君本就是咸阳人,茅山得道之前曾经撰写了许多狠辣霸道的方术,其中一部分流落至苗疆和暹罗,形成了蛊术与降头术,而留在中原茅家传人手中的,便是那部分茅山术秘法,按说这茅山术本就强悍霸道,而这茅山秘法则更是青出于蓝,堪称玄门泰斗。” “比茅山术还厉害的茅山术?”苗采缇追问道。 第21章 祝由医家的药符 戚施喝了口茶随口解释道:“不错,中原一带的方术讲究天生太极而分阴阳,三茅真君得道之后,开宗立派时所设立的茅山道派,使用的是茅山正法,也就是阳面,而咸阳茅家传人所用的茅山术则是这太极图中的阴面,也就是邪法,不过法无分正邪,刀不分凶善,只要心存善念,毒亦可为药,刀枪剑戟也能成为保境安民的良器。” 见戚施说的起劲,一旁的白阿虺也连忙插话道:“你哥哥说的对,就像我们所用的蛊术与降头术,虽然人人都闻风丧胆谈之色变,但是如果这些蛊降之术是用来救人,那也就算得上是良法了,所以采缇你可要记住了,不要动不动就拿降头术吓人?” 苗采缇尴尬的抿了抿嘴点头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了!” 苗采缇正欲起身离开,不料口袋里突然晃晃悠悠飘落几张黄符纸,符纸如枯叶一般缓缓落下,轻碰在石桌边沿,悄无声息的落在戚施的脚边。 “等等!妹子,你身上怎么会有这么多黄符纸?”戚施看到黄符,心中一惊,但也觉得好奇,毕竟苗人所用的蛊术和降头术从来不需要符篆驱动,妹妹苗采缇虽然精通些降头术和炼蛊之法,可却从未研习过中原地区的符篆。 苗采缇愣了半天,也觉得有些纳闷,被兄长这么一问,直接傻在那里半天说不上话来,思索了老半天,这才一拍脑门终于回想起来,早先在街市上遇到叶楚红和李长生时候,因为争执,在李长生临走前拉扯了一把,将那李长生褡裢里的符纸给扯了出来。 想到这儿,她便将在街市上遇到那两人的情况告知了兄长,苗采缇本也没放在心上,毕竟中原一带,笃信佛道之人甚多,有人随身携带符篆也是稀松平常之事。 “就是今天在集市上遇到的那两个人,那个男的肩膀上挂着褡裢,这些符纸应该就是他的,哎,估计就是个道士吧,这有什么奇怪的?”苗采缇不以为然,见兄长神色惊讶,倒觉得他有些大惊小怪了。 戚施拿起那黄符纸端详了片刻,随即望着苗采缇问道:“你说的那个人大概什么样子?” 苗采缇思索了片刻,嘴角不经意间露出一抹怪笑,便有些扭捏的说道:“那个女人倒没什么不一样的,穿了身白衣白裙,还戴了张面纱,我原以为是个美人,没成想扯掉那面纱之后才发现,那女人的脸上有一块巨大的疮疤,好恶心,好难看啊!” 戚施抬指弹了一下苗采缇的脑门。“我问你那个男的,这些符纸的主人,他有多大年岁,没问那女的!” 苗采缇这才哦了一声。“那个男的看上去挺俊朗的,高高的个子,看着也白净,斯斯文文的,比起我们苗族的蒙家汉子好看了那么一点点。” 听到这儿,一旁的白阿虺噗嗤一声笑了,也惹的那戚施跟着一声苦笑。 “你们笑什么啊?我说错了吗?”苗采缇仍旧是一脸茫然,呆呆的望着哥哥嫂嫂,不知道他们为什么突然笑出声来。 “你哥问你那男子有多大年岁,没问他长得俊不俊朗,你在这儿犯什么花痴劲啊?”白阿虺笑着说道。 被嫂嫂这么一点,苗采缇瞬间就红了脸,但仍旧故作无所谓的样子狡辩说:“我...哪有?我又不认识他.......哎呀行了行了,那小哥也就二十多岁,年纪不大,就这!没了!” 看着妹妹恼羞成怒气急败坏的样子,戚施乐了,于是继续调侃道:“妹子,咱苗家姑娘讲究直来直往,可不兴红脸的,喜欢就喜欢,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又不是那中原女子,讲究个女追男隔层纱,喜欢还要扭捏含蓄,多没意思。” 苗采缇气得直跺脚,一把夺过哥哥手中的茶碗朝着地上一泼。“让你嘲笑我!你别喝了!” “好了好了不闹了,说正经事情吧?”白阿虺连忙过去扶苗采缇坐下,之后转身询问丈夫,那黄符纸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戚施却解释这符纸不一般,说那少年根本不是什么道士,而是祝由一派的传人,这些符也不是什么道家符篆,而是祝由医家治病驱邪的药符。 “药符?符还能当药吃吗?”苗采缇缓过神来,好奇的望着兄长手中的符纸。 戚施解释说,祝由一派的药符和道家的符篆有所不同,这药符是祝由医家施展祝由术时化符水用的,有驱邪解瘟的功效。 祝由郎中给人瞧病时会将药符点燃,化成符水给病人喝下,从而达到药到病除的功效。 而茅山符篆和祝由药符的区别也很明显,茅山符篆的符头大多是以敕令为主,讲究个令行禁止,镇服威慑,而祝由药符则多是以雨、鬼、尚、食、四个字为符头。 所谓符头,也就是符篆的上半部分,道家符篆的开头便会以敕字相交叉,以令字为符身,接下来才书写符篆的内容。 而祝由药符则是在符纸的开头以雨鬼尚食四个字为开头,这每一个字都代表不同的效果,暗含祝由医家君臣佐使的治病理念。 听到这里,苗采缇越发好奇,连忙追问。“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当然有,祝由药符,以雨字为君,以鬼字为臣,以尚字为大将,以食字为精兵,剩下的地方写以其他不同的字充作先锋,你看这张药符上符头写着一个雨字,左边写着一个鬼,右边写着一个龙,那么这张药符就是用来医治鱼刺鲠喉的,再看这张,右边写着一个凤字,就是用来医治鸡骨鲠喉的,” 苗采缇听完还是有些不懂,见妹妹仍旧不开窍,戚施于是解释道:“龙游浅水则化为鱼,凤栖草窝则为鸡,明白了吗?” “原来是这样。”苗采缇恍然大悟。 此时的苗采缇心想,这中原一带还真是卧虎藏龙,不仅有精通茅山秘法的茅家传人,更有精通祝由术的有为青年,若是日后有机会在遇到那年轻人,一定要跟他好好讨教讨教。 第22章 祝由山派与殿派 戚施不禁感叹,这中原大地竟还有祝由一派的传人,他告诉白阿虺和苗采缇,想当年这祝由术一直属于宫廷秘术,唐宋时期便已经流行于宫廷。 到了这大明朝,更是位列太医院十三科首席,祝由术更是皇家太医的专用秘术,寻常市井的百姓根本接触不到。 在嘉靖皇帝在位时,祝由术也跟着水涨船高盛极一时,嘉靖帝笃信方术,痴醉于修仙炼丹,掌握祝由术的太医也跟着推波助澜,得到了嘉靖帝的赏识,为此祝由太医与传统太医也之间也产生了矛盾,祝由太医认为应该逢君之好,迎合皇帝,这样医家的地位也能跟着提高。 而传统太医则反对君王沉迷丹药,为此当时的祝由太医玄都子和传统太医李时珍严重不和,李时珍屡屡劝谏皆遭嘉靖驳回,无奈逼得李时珍请辞回乡,再也不提太医二字。 老话说得好,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祝由科也是献花酌锦烈火烹油,怎奈也躲不过那盛极必衰的规律,一朝天子一朝臣,嘉靖帝骤然驾崩,身为太子的裕王朱载垕继位,也就是当今圣上的生父,已经驾崩多年的隆庆皇帝。 早年间,隆庆帝对丹药方士深恶痛绝,一道圣旨,捣毁了宫里所有的丹炉,驱逐了所有的道士,而太医院的祝由科也跟着遭殃,传统医家当即与其划清界限,最终祝由太医被赶出了宫,也被驱逐出太医院,而祝由科也被医家除名,祝由术自此便没落了。 这件事,被坊间称为隆庆之变。 祝由门人散落民间,不久也陷入分裂,一派认为,既来之则安之,医者本就是悬壶济世,倒不如用祝由术解除天下百姓的疾病,使他们免受顽疾之苦,于是便成为了山派。 故山派者,游山走水之人,翻千山而觅良药,踏厚土而成游医,自此不再奢望重返皇宫。 另一派则仍旧不死心,希望有朝一日能够重新返回太医院,恢复祝由术昔日的名誉,成为宫廷红墙之内的太医,于是便成为了殿派。 故殿派者,登堂入室之人,居琼楼而侍至尊,冠乌纱而食君禄,心心念念要重回太医院。 听完了兄长的讲述,苗采缇这才明白,祝由一派的人会出现在闹市之中,原来是因为那一场宫廷巨变,不过听兄长这么一说,苗采缇对那个肩披褡裢的年轻人也充满了好奇。 戚施感叹道:“如果此次我们去咸阳,能够得到祝由传人的协助,在收拾那个夜猫子之余,也能帮助咸阳当地的百姓治疗鼠疫就好了。” 苗采缇有些不解。“哥哥,你不是说那咸阳茅家的后人很厉害吗?难道他们就不能帮你收拾那夜磨子治好鼠疫吗?” 戚施苦笑道:“不,以咸阳茅家传人的身手收拾那夜磨子自然不在话下,可是鼠疫乃是病患邪气,无色无形,难以捉摸,非医家之力出手不可,世间万物都有生克法则,茅山术诛灭妖邪是其长项,而寻医问药则为其短,常言道,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便是这个道理,而祝由医家则是驱邪为辅,治病为长。” 见苗采缇似懂非懂的样子,一旁的白阿虺连忙插话解释道:“傻妹子,我给你举个例子,如果说瘟疫是老鼠,那么祝由术就是猫头鹰,而茅山术则是雄鹰,雄鹰虽然偶尔也能捕捉老鼠,但是比起猫头鹰那一双夜眼,还是略显不足,任何老鼠,只要在夜里活动,猫头鹰都能将其捕杀。” 苗采缇哦了一声,恍然大悟。“我明白了,如果把妖怪比作豺狼,雄鹰也能一爪子将其毙命,而猫头鹰就有些力不从心了,是这个道理吗?” 戚施听闻点头笑着打趣道:“你说的没错,祝由一派与咸阳茅家其实各有千秋,一个以道医祝由专治世间疑难杂症,而另一个则是以秘传道术斩尽天下妖魔,都是值得我们推崇和敬仰的!” 说到这里,白阿虺突然一阵唉声叹气,眉宇间紧锁愁容,恰似有一腔惆怅憋在心里,难以吐出。 “怎么了?”戚施望着妻子,其声细语的一阵询问。 白阿虺微微摇头。“也没什么,刚刚你说到咸阳南关一带闹鼠疫,这会儿我最怕的就是这个,戚哥,你知道的,这鼠疫如果不及时控制,一旦蔓延,到时候不知道会死多少人,我就怕到时候当地的老百姓会把这笔债全都算在咱们苗疆蛊师的头上。” 白阿虺的顾虑不无道理,那叛徒蛊师夜磨子,本就是苗疆人,天生擅长驭鼠,此次她将鼠疫带到了中原地区,势必会给当地生灵造成一场浩劫,如果再不尽快找到夜磨子,那后果将不堪设想。 戚施听完,也跟着眉头紧锁,不断的点着头,虽然默不作声,但也算是认可了妻子的话。 苗采缇双眼一动,随即朝着哥哥嫂嫂发问道:“对了,这夜磨子擅长驭鼠,这老鼠的繁殖速度快得吓人,咱们就是找到了夜磨子,将她降伏,可这遍地的老鼠又该怎么去对付?到时候瘟疫蔓延,就是把夜磨子活剐了,也没用啊?” “没错,所以我才提议,咱们最好尽快动身,前往咸阳一趟,去茅家寻求帮助,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是时候提前做些准备了,必须尽快将此事告知咸阳茅家,在咸阳,没有茅家的帮助,就凭咱们几个人,也根本起不了作用。” “好,那我们尽快动身。”说罢,白阿虺转身走进竹屋,开始收拾随身细软,预备着与丈夫小妹一起动身前往咸阳。 不知不觉间已到了傍晚,夕阳落山,余光被黑夜吞噬,田埂间一只硕鼠从地洞里冒出头来,蹑手蹑脚的准备出去觅食,没成想刚跑出几步,只见那树梢上一双明晃晃的大眼珠子死死地盯着那硕鼠看。 硕鼠警觉,转身就跑,想要借着夜色隐匿身形,然而这一切在夜枭猫头鹰的面前全都是徒劳,只听得一声翅膀扑腾,夜枭发出咕咕长鸣,飞身扑向那硕鼠,一爪中地,将那硕鼠凌空带起,夜枭一声低鸣,敲响了硕鼠的丧钟。 山海经中对猫头鹰有这样一段描写。“崦嵫山有一鸟,若人面,名为人面鸮,昼伏夜出,以鼠为食,能报灾情,属灵鸟。 第23章 孤男寡女 共处一屋 青灯过半,夜已深沉,原本是休息的时间,然而当李长生和叶楚红回到客栈投宿之时,没成想那客栈早已经客满,软磨硬泡之下,那客栈的掌柜才从几个客商那里匀出了一间空房。 可是这李长生和叶楚红毕竟是孤男寡女,怎么说也不能共处一室啊?但是这天色已晚,此时在去寻找旅店以不方便,虽说有些尴尬,但是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了,万一出去再找,回过头来这仅剩的一间房子也没了,今晚上他们两人就只能夜宿街头了。 那客栈掌柜也是嘴甜,随口就说了句:”就剩这一间房了,你们小两口子干嘛分房睡?睡一起不更好,被窝里还热乎。“说完,也不管他们二人作何反应,直接就将手中的钥匙丢给了李长生。 客栈掌柜也是在小憩中被人叫醒,忙完了手头的事情,连连打着哈欠扭头就走。 气的叶楚红上前就要发作,不料被李长生一把拦下。”算了叶姑娘,不知者无罪,那老板睡的迷迷糊糊的,能帮我们匀出一间房子已经是仁至义尽,你放心,我李某人不会欺负你,那房间的桌椅板凳就是我的卧床,中间我把那屏风一挡,你也就能安心入睡了。“ 此刻的叶楚红是又羞又气,幸好有那白棉纱遮着脸,否则此刻那红扑扑的小脸蛋定然被那李长生看到。 两人一前一后上了楼,一进屋子,李长生便端起桌上的茶壶,一连喝了两杯凉茶,直到凉茶入口,李长生这才反应过来,在这西北地区的废都城,客栈里的茶壶全都泡着茯茶,这茯茶味苦,茶性极酽,有解油健脾醒神之功效。 李长生心里苦啊,这一连喝了两大杯,今晚上这可怎么睡得着觉呢?看到李长生那一脸痛苦的模样,叶楚红连忙询问他怎么了? 李长生只得苦笑一声,无奈放下茶杯,这时他看叶楚红直勾勾用眼睛盯着他,杵在原地不动,李长生有些紧张,仔细一看,叶楚红的眼睛哪里是在看他啊?借着余光,李长生回头一看,目光落在了角落的屏风上,他这才明白,只是那叶楚红羞于开口,有些话不好说。 李长生连忙起身去搬那屏风,将木床跟茶桌之间隔开,形成了两个独立的空间。 在搬运那屏风的时候,李长生只觉得那屏风的支架有些晃悠,不过这里毕竟是普通客栈,许多物件年久失修也是常见,因故并未多想。 分割好空间之后,李长生将那四条长凳依次摆放,将桌板卸下平铺于上,凑合着朝上面一躺,冰冷的木桌板高低不平,硌的他后背生疼,但也只能咬着牙将就。 而叶楚红这边则好得多,高床软枕一应俱有,想来夜里也能睡的踏实,隔着那屏风,叶楚红轻声对李长生一阵解释。”李先生,不是我不相信你的为人,只是你我男女有别,不得已得用屏风隔开,还望你理解。“ 李长生听了这句话,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应,这毕竟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情况,说的多了,反倒觉得心里有什么,于是他只是侧身躺在桌板上,轻轻恩了一声。 男人家睡觉比较随意,随地一躺便可入眠,可这女儿家就寝,怎么说也得脱了外衣和鞋袜。 叶楚红身上是一袭白色纱衣,中间套了件米白色的绸缎小袄,下面束腰缠着马面裙,最里面是一层红色棉布单衣,这几件都得脱了睡才舒服,否则一觉醒来,那衣服都被压的皱巴巴的极不美观。 只见叶楚红先是将那层白色纱衣脱下,随手挂在了那屏风上,紧接着又脱下了那件乳白色的绸缎小袄,也挂在了屏风上,直到那第三件红色单衣正准备脱下时,叶楚红显得有些犹豫。 不脱吧?睡着怕不舒服,天气也有些闷热,脱了吧?这心里又觉得别扭,毕竟屏风对面还躺着个大男人,想起来就觉得怪怪的。 思索了良久,叶楚红也觉得困了,此刻的她只想好好的睡一觉,索性把心一横,将那红色单衣和马面裙全都脱了,细心的叠好之后也放在了那屏风上,此刻的她就只剩一条粉红色亵衣和绳结系着的小衣。 所谓亵衣,指的就是女人的肚兜,而那小衣,其实就是用绳结绑好的两块短布,说白了就是无裆的裤子。 这肚兜和无裆裤就是女人最贴身的两块遮羞布,无论如何,这两件衣服是不能脱的,见衣服已经归置好,叶楚红转身就准备朝床上走。 没成想令人头皮发麻的一幕出现了,只见那衣服堆叠的地方过于偏向左边,加之那木屏风本就年久失修,底座也不甚稳当,没多久就由于吃力过重直接倒塌了。 这一声巨响,惊的叶楚红说不出话来,而李长生也被吓得一个激灵转过了身,这一转不要紧,只见叶楚红那穿着肚兜的样子尽收眼底,李长生也被惊得张大了嘴说不出话来。 ”啊!“叶楚红一声尖叫,李长生也被吓的从桌板上滚落下来,扑通一声摔的不轻。 叶楚红见状,连忙跑去搀扶,这李长生抬手,也就无意间触碰到了叶楚红那光滑白嫩的皮肤上。“啊!你干什么!”叶楚红又是一声喊叫,慌张中羞的脸红发胀,一时间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干什么。 李长生连忙爬起身,也是紧张的一通解释。“叶姑娘,我不是有意的,我不是有意的!” “你快把眼睛闭上!转过去转过去!”叶楚红又羞又臊,都开始语无伦次了。 就在这时,屋外闪过一阵亮光,原来是店小二掌着灯听到了楼上的响动,那店小二打着哈欠揉着睡眼,一脸烦躁地嘟囔道:“我说客官啊,你们两口子办事也悠着点,这大晚上的,客人都睡了,你们那动静也别太大,你们受得了,我们店的床可受不了!” 此时已经羞愤不知该如何的叶楚红,听到了门外店小二一阵莫名其妙的挖苦,气的她冲着那门外的人厉声吼道:“你给我滚!” 第24章 捅破那层窗户纸 这一声咆哮,也把那店小二吓得不轻,连忙苦着脸提着灯转身朝楼梯口走去,临走时还听那店小二嘴里碎碎念。“这小娘们真野,不怕耕坏地,也不怕把牛给累死了。” 听到这一声絮叨,叶楚红羞的连额头都红了,赶忙转身跑到床上,钻进了被窝里。 过了好半天,见李长生像个木头一样杵在那里,叶楚红急的浑身打颤。“你还杵在那里干什么?还不快把屏风扶起来!还没看够啊!” “哦!”李长生这才回过神来,转身去将那屏风扶起来,没成想那屏风的支架断了条腿子,这会儿压根就立不起来。 这两个人,一个羞臊的躲进了被窝,不敢转过脸。 另一个用手撑着那屏风,就那样傻乎乎的站了一夜,跟门神似的。 自打那天晚上的屏风事件之后,李长生就觉得很奇怪,他和叶楚红之间的关系似乎变了,原本还很自然的那份友谊突然变得不那么自然了,叶楚红也好像在故意躲着他。 两个人之间的关系显得很冷淡,也有些疏远,早在之前,每一次外出行医的时候,他和叶楚红一路上都是有说有笑的,两个人几乎无话不谈,总会分享一些自己心里的喜怒哀乐。 可是现如今,叶楚红也不再说话,甚至在他主动与其搭话的时候也刻意躲闪自己的目光,原本轻松的话题,聊起来气氛里却显得很沉重,似乎两个人心里都有什么包袱。 他给叶楚红拿来吃的,叶楚红接过便吃,递来喝的,叶楚红低头就喝,也不再看他,更不再言谢,似乎一切都回到了原点,这种突然的变化令李长生有些无所适从,他心里堵得慌,时而莫名失落,时而莫名伤心。 这种感觉在以前,从来没有出现过。 直到半个月后,李长生才突然明白了,他知道为什么两个人心里都觉得别扭,那是因为,他的心里,再也无法以朋友的身份来对待叶楚红。 人最微妙的感情变化就是如此奇幻,因为当新的感情出现时,那份旧的感情就再也回不去了。 李长生第一次知道,这种感觉,叫做喜欢,这种喜欢不是朋友之情,而是男女之情。 反观叶楚红,虽然在态度上对李长生不冷不热,也刻意的回避两人的目光交流,但是叶楚红却多出了几个先前并没有的细节。 在夜深人静时,两人因为没有找到客栈而露宿桥洞时,相互背靠背依偎着取暖,叶楚红总会在半夜惊醒,她会将自己的纱衣取下来盖在李长生的身上,而当天亮之时,叶楚红睁开惺忪睡眼,她的纱衣不仅会披在自己的身上,更多了一件李长生的外袍。 叶楚红自己也感受到了这份变化,她的内心,并未抗拒。 一个人闲来无聊时,叶楚红也会拔下头上的金钗,一个人呆呆的望着金钗傻笑,有时候偷偷望着李长生的背影,她也会傻笑,不过李长生如果转过头一看,叶楚红的脸色就会恢复成以往的状态。 这种尴尬古怪的状态,在几天之后,却因为叶楚红的一句话而打破了。 “李先生,出来了这么久,我有些想家了,我想阿婆,也想妹妹,也想我师父和我那残疾的哥哥,所以今天我是特意来向你告辞了,我打算回家。”叶楚红望着李长生的眼睛,这一次她并没有躲闪。 “什么时候走?”李长生的神色里透着慌张,一股明显的慌张。 “今天就走,现在就走。”叶楚红说完话,见李长生愣了半天,呆呆的杵在那里,叶楚红无奈的笑了笑,缓缓地转过身,轻声说了句。“保重。” 叶楚红逐渐走远,李长生依旧愣在那里,而叶楚红也没有回头,一切都显得是那么自然,那么突然。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天空突然下起了小雨,叶楚红走到一棵大树下避雨,她抬起衣袖擦了擦额头上的水渍,不过那树叶的缝隙中却时不时的滴落雨水。 嘀嗒,嘀嗒。 突然,雨停了,天也暗了,叶楚红暗自庆幸,于是她准备起身赶路。 就在她转身的一瞬间,她被吓了一大跳,只见李长生一个人打着油纸伞就站在自己身后,这一瞬间,叶楚红脸上的惊讶逐渐转变为微笑,那种微笑很自然,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 雨没停,只是有人在为你撑伞,天未暗,只是伞沿遮住了光。 “你别走,我不希望你走,我希望你留下来,我想带你多逛逛风景,可以吗?”李长生的脸也是第一次这么红,但目光却很坚决。 “如果我非走不可呢?”叶楚红问。 “那我就跟你一起走,去你的家乡。”李长生从容的回答道。 叶楚红眼眶有些泛红,偷笑了一声。“我的脸有那么大一块疤,你不嫌弃吗?” 李长生一本正经的回答说:“你是说你的左脸?” 叶楚红点头。 李长生指了指自己的右脸。“那要不我给我的右脸也划一道疤,这样你那伤疤也就有了伴了,成吗?” 叶楚红愣了愣,突然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李长生也跟着开怀大笑,两个人就这样在雨中笑了半个时辰。 “那我不回去了,我跟你走,你去哪,我就去哪,好吗长生?”叶楚红突然变了对李长生的称呼,不再叫他李先生,而是直呼他的名字。 “阿红,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我还是带你去吃东西吧!”李长生说话,猛地转身,直接将叶楚红背了起来,叶楚红吓了一跳,连忙接过李长生手中的雨伞,静静的趴在李长生的背上。 一路上,两个人有说有笑,那种状态似乎又回到了从前,但是,又不太像从前。 时过须臾,水流滔滔,李长生终于是把心里话给说了出来,两人这段时间的接触,也不免因为年女之间的干柴烈火而暗生情愫。 叶楚红之所以逃婚,无非是想要寻找自己喜欢之人,可她没下过山,更没有喜欢过谁,李长生也是一样,自小因为那个阴天子的胎记而遭到众人疏离,难免心生顾忌,也从来不敢主动追求什么,往往对自己喜欢的人和物敬而远之。 第25章 面馆里听闻怪病 可是这段时间相处下来,两个人都渐生好感,叶楚红因脸上的伤而自卑,李长生因为背上的胎记而孤独,可谓是同病相怜惺惺相惜。 喜欢是一种感觉,朋友之情讲究的是个意气相投,李长生和叶楚红都觉得彼此之所以回不到原先的状态,正是此刻彼此心里的感情已经超脱了友谊,再以朋友之谊相处,自然是觉得别扭。 戳破了这层窗户纸,两个人的心里也都豁然开朗,平淡中透着真挚,但又并非逾越雷池,彼此间也都有所克制。 两个人都没有说出什么肉麻的话,但彼此都心知肚明,一句长生,一声阿红,改了称呼,心中也就默定了对方与自己的关系。 不过两个人也都有所保留,各自出于目的,也并没有进展过快。 叶楚红始终没有开口问李长生是否真的喜欢自己,而是以思念家人为理由选择离开,目的也就是想看看李长生的反应,若他挽留,必然是心生喜欢,若心中无意,叶楚红也绝不会卑微的委曲求全。 叶楚红虽未向李长生表明自己狐妖的身份,但也绝不愿意面对自己喜欢的人,处于卑微的地位,她所追求的,是那种相敬如宾的爱。 之所以这么做,叶楚红还有两方面的考虑,其一,是因为自己还有婚约在身,毕竟终身大事若无雪狐岭中胡大娘的点头,也不可能这么由着她性子来,叶楚红看似鲁莽,但是心中始终是有底线的。 另一方面,也就是叶楚红最为担心的,李长生之所以无法察觉她身上的妖气,并不是李长生身为祝由郎中的修为不够,而是叶楚红临下山前师父给她的那道“压身符”,这符篆用的是茅山术加持,自然可以遮住叶楚红周身的妖气。 纵然是修为高深的道门中人,若无阅历,也轻易难以察觉叶楚红“压身符”之下的那股妖气,李长生无法洞悉这些,也在情理之中。 叶楚红怕突然有一天,自己将狐妖的身份告知了李长生,那么这个男人是否还能像今天这样,依旧喜欢自己,叶楚红心里没底,她不敢在情感上下赌注,因为输不起。 李长生不嫌弃自己的脸上有那道疤痕,只能说明他不以瑕疵来欣赏自己,谁人还能没有缺点?李长生不介意那是他包容,但是万一他知道了自己狐妖的身份,到时候会怎么想,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纵观李长生,自打那晚上在客栈看到叶楚红脱去衣服后的样子,心中就再也无法将她当作一般朋友看待了,异性相吸,叶楚红在他眼中,已然是一个女人了。 男女之情,大抵就是如此。 两人回到镇上,也已经雨过天晴,李长生掏出衣兜里仅剩的几文钱,带着叶楚红去面馆里叫了一碗面吃,虽然有郎情妾意,但是无奈荷包吃紧,那几文钱只能叫来一碗宽汤的臊子面。 西北一带的面食,有两种最为有名,分为干汤两类,干面名为油泼面,红油青葱,滚以蒜香,吃了最为解馋。 而汤面当属臊子面最为脍炙,肉丁韭段,浇以肉汤,连吃带喝,最为暖心饱腹。 李长生进店摸了摸口袋,也觉得有些捉襟见肘,但并没有明说,只是悄悄的带着叶楚红在东南角拉开椅子坐下,招呼店小二叫了一碗臊子面,并指明多来点汤。 等那一碗热气腾腾臊子面端到桌前,李长生拿了筷子递给了叶楚红,让她先吃,叶楚红没多想,接过筷子就大快朵颐起来,不一会儿的功夫,也许是真的饿了,叶楚红碗里的面条就见了底,只剩下半碗热汤。 李长生这才伸手端过汤碗,将那汤底一饮而尽,随后抬手抹了抹嘴角的油星。 叶楚红瞪大了眼睛愣在那里,这时候才反应过来,李长生前前后后只叫了一碗面,想到这儿,叶楚红捂嘴笑了,心中些许有些感动。 一来是她觉得两人同吃一碗饭,也算是亲昵的举动,二来是李长生把最耐饥的面条让给了她吃,自己则清汤寡水的喝的打起了饱嗝。 但她也明白,这几日也没有给人瞧病赚个营生,先前那一笔横财也都给自己买了金钗,想到这儿,叶楚红拔下了头上的金钗递到了桌前。“长生,要不我把这金钗卖了,你跟我去吃顿好的?” 李长生笑着摇了摇头。“不用,既然是送你的东西,那就是信物,我怎么能因为口腹之欲把信物卖掉,钱没了,可以慢慢挣,吃酒肉是吃,吃窝头也是吃,我早就跟你说过,出来行医不免风餐露宿,这么多年饱一顿饥一顿,我早就习惯了。” 听到信物二字,叶楚红这才反应过来,不由觉得惭愧,这金钗乃是定情信物,自己怎么能为了一顿饭二把如此重要的东西卖了呢?自觉唐突失言,叶楚红连忙将金钗插回头发上,自此心里就断了这个念头。 结了账,李长生跟叶楚红正准备走,两人刚走到门口,就见到几个身背药箱的大夫走了进来,那三个大夫围着门口的方桌坐下,就开始攀谈了起来。 “这位王夫人的病还真是古怪啊,老夫行医多年,愣是查不出病因,怪了怪了,唉。”头戴方巾的老大夫感叹道。 另一个身形微胖的中年大夫接起话茬。“这世间疑难杂症那么多,我们是大夫,又不是神仙,束手无策也是正常,医者有悬壶济世之心就够了,起死回生不过是一厢情愿,人要是得了怪病,病入膏肓,我们也是没有办法的,尽人事安天命吧。” 听完,剩下的那两个大夫也觉得有道理,不由得连连点头。 李长生和叶楚红离开面馆,穿梭于闹市之间,只见一个大户人家的马车停在一间医馆门前,马车夫拉着缰绳坐在车梁子上休息,只有那穿着阔气的管家挑开布帘走下了马车。 见那管家皱着眉头一脸的愁容,走起路来也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管家走进医馆与那大夫寒暄了几句,李长生和叶楚红离得远,听不真切。 第26章 病急乱投医的赵管家 但见那医馆的大夫不停的摆手,似乎有些不情愿,管家像是在求人,客客气气的拉扯,但那医馆的大夫仍旧不为所动。 李长生和叶楚红走近一看,这才听到了医馆里大夫与那管家的对话。 “徐大夫,镇上的郎中大夫我都找遍了,他们都说没办法,老太太病得重,我们家少爷都快急死了,您就跟我去瞧瞧吧?哪怕说几句宽慰话都行。”管家就差跪在地上磕头了,但是那徐大夫仍旧婉言推辞。 “赵管事,不是老夫不去,你们家王老夫人的病我瞧过了,恕我医道不精,根本就查不出病因,再说了,行医问药不是做生意,人命关天的事情,哪能说几句宽慰话糊弄人,你还是另请高明吧?”徐大夫说完转身爬上了梯子继续整理草药。 赵管家急了,一副病急乱投医的架势。“您就是不去,给看情况抓几副药行不行,少爷叫我出来找大夫,我回去得交差啊,您就当体谅体谅我行吗?您是杏林泰斗,何苦为难我们这些下人呢?” 徐大夫猛地回头,态度也没有先前那么客气了。“你这说的什么话?那药能乱吃吗?是药三分毒,王老夫人本来身体就弱,要是吃错药有个三长两短,是你抵命还是谁抵命?老夫没那个本事,也不想砸了自家招牌,你赶紧走吧,老夫还忙着呢?” 赵管家唉声叹气,只能一跺脚一脸悻悻的扭头离开,刚一出门就跟李长生叶楚红撞个正着。 要不是李长生手快,险些把叶楚红撞到台阶底下去。 “我说二位,杵在这里是当门神呢?别挡道啊?”赵管家一脸烦躁的敷衍道。 叶楚红却有些不高兴了,见那人无礼,便一脸不快的指责道:“是你自己没长眼睛,反倒嫌我们碍事,这路那么宽敞,你就偏挑这边走,撞了人不说道歉,还数落起我们来了!” 李长生知道叶楚红有些生气,因故也就没有阻拦,只是站在叶楚红身前护着她。 “唉,你这小丫头怎么说话呢?你知道我是谁吗?我可是秦渡镇上首富王家的大管家,今个要不是我有事情着急走,搁在往常,非得跟你掰扯掰扯。”赵管家冷哼了一声,挑开布帘就跳上了马车。 叶楚红冷冷一笑。“我当是谁呢?说了半天不过是个管家,你有什么可豪横的?” 赵管家被叶楚红这么一怼,顿时火冒三丈,但是一想起自己此刻还有正事要忙,硬是强忍着一肚子气,咬着牙一摔布帘,怒气冲冲的对那马车夫喊道:“走走走,还看什么看,没工夫搭理这对泼妇刁民!” 马车夫哪敢说什么,本就是替人赶车的家仆,只得挥舞着鞭子猛地一抽,只听得一声马匹嘶鸣,车轱辘一转,踉踉跄跄的就驾车离开。 被人骂泼妇,叶楚红也火了,跳着脚喊道:“你骂谁呢!有种别走!看姑奶奶我不扒了你的皮!” 叶楚红这么一喊,街上的行人全都瞪着眼睛看着她,这一看,反倒把叶楚红盯的不好意思,于是只好拉着李长生离开。 等走到一处巷子里,叶楚红这才冷静下来,若有所思的对着李长生问道:“我刚才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 李长生嘿嘿一笑,故意打趣道:“怎么个过分了?” 叶楚红觉得有些臊,不好意思的低着头说道:“你看我,一个女儿家一点也不顾及自己的仪态,我每次都是这样,光图自己嘴上痛快,骂完了就有些后悔。” 李长生明白,要说原先叶楚红每每发脾气,倒也没什么顾忌,可是现在彼此已经渐生好感,叶楚红自然有所考虑,毕竟她也担心自己的形象仪态,虽不说女子非得有什么停机德和咏絮才,但是最起码的端庄含蓄还是得有的。 李长生语气冷冷的说道:“你刚才的样子的确是有些失态,颇有几分泼妇的风采。” 叶楚红一听,脸色立马就变了,李长生看在眼里,他知道女人问这一类问题,根本就不是想听你说实话,这还没说上两句,自己先变了脸。 好在李长生早有准备,知道叶楚红这是在故意刁难他,于是话锋一转继续说道:“阿红,虽然我刚才觉得你那样子不对,但是我没有拦着你,拦住你,这委屈就得你自己受,我可不希望你把自己憋屈了,我要做的,就是在一旁护着你,让你骂完了,心里舒坦了,别人也不敢欺负你。” 听到李长生这么一说,叶楚红耸了耸肩噗嗤一笑,看样子对李长生的这份回答甚为满意。 “那如果是我的错,我还依旧得理不饶人,跟旁人起了冲突,非要动起手来,你会怎么做?”叶楚红故意刁难道。 李长生摆了摆手,一本正经的说道:“那我也得先帮你,把那旁人打跑了,私下里我在慢慢教训你!” 叶楚红把脑袋一歪冷哼了一声,显得有些得意。“算你识相!走吧!” 一路上叶楚红都在想,李长生的这个态度她很满意,看样子自己没有看错人,这个男人值得自己把心托付给他,常言道,敞开门讲理,关起门才训妻,一个男人要真的疼爱自己的女人,那就得处处护着她。 走了几里路,李长生拿出褡裢里的虎铃,串在右手的食指上,轻轻地晃了晃,发出一阵阵叮铃的脆响。 这几日以来,李长生和叶楚红都是这样走街串巷地摇着虎铃,毕竟郎中走街串巷,虎铃就是身份,医者不同于商贩,并不能沿街叫卖。 若是个小贩,可以一路边走边吆喝,可是郎中不行,总不能边走边喊,谁有病啊?谁家老娘快不行了?谁家孩子受伤了?如果郎中这样吆喝,估计还没从街头走到街尾,就会被人打死。 郎中和大夫都是给人瞧病,但是大夫是坐馆看病,人家有招牌,不愁没生意,但是郎中游方,走街串巷,手里的虎铃就是自己的招牌。 第27章 官宦首富之家的气派 走了半个多时辰,来到一处城巷转角处,迎面就看到了两尊石狮子,十分的威武霸气,李长生和叶楚红抬头一看,只见那门头牌匾上刻着“王宅”二字,那大牌匾的横梁底下还挂着一块小匾额,上面刻着“进士第”三个字,只不过木料看上去有些破旧。 李长生瞅了一眼门口那对石狮子,微微踅摸了片刻,随口便自言自语道:“这王家宅院还真是阔气,怪不得那个赵管家豪横,想不到这王家不止是当地首富,这祖上还做过大官,想必也是庙堂荣休之后回家做了这员外郎。” 叶楚红在一旁听他念叨了半天,听的云里雾里,随后一脸好奇的问道:“你怎么知道他们家做过大官?” 李长生笑道:“这王家祖上不止是做过大官,还是个一品大员。” “你又没见过人家,你怎么就知道他们家有过一品大员?”叶楚红好奇的问道。 李长生指着那块小匾额说道:“阿红你看,那进士第三个字可不是随便挂上去的,说明这家人曾经出过进士,但那小匾额木料已经老旧,至少也有五六十年了,而那大门匾上的王宅木料却很新,说明定期会更换。” “那又能说明什么呢?”叶楚红一脸茫然,尚未看出端倪。 “大明律载有明文,官宦之家称府邸,商贾之家称宅院,说明这王家的上一辈是官宦,匾额上刻的是府,之后这个王老爷应该已经去世,而他的后人经商并未入仕,入了商道,府邸自然就降格为宅院了,所以那大牌匾木料才比较新,而那进士第的小匾额,是朝廷的名器,是不可以私自拆卸和更换的。” 叶楚红听完点了点头,这才恍然大悟,但她又有些疑惑,于是继续反问道:“你说的倒也是,可是你怎么知道这家人祖上曾经官居一品呢?” 李长生指着那门口的一对石狮子说道:“阿红,你数数看,那石狮子的头上有多少个发卷?” 叶楚红伸出手指仔细的数了数。“是十三个。” 李长生点了点头。“这叫十三太保,只有一品大员的家门口摆放的石狮子才能有这么多发卷,若是二品,那就减一个,以此类推,按照大明规制,私自刻十三太保,那是逾制,可是杀头的重罪,寻常人谁敢这么干,所以我才敢断定。” 叶楚红点头一笑。“我懂了,你这就是望闻问切四知法中的望字诀,也就是你说的望神,望其五色以观其病是不是?” 李长生有些惊讶,愣了愣说:“嗯,没错!望神之法,就是讲究观察,综合看到的所有细节之后,在进行大胆的推测,给人瞧病也是这个道理。” 说话之间,那王家宅院里一个家丁推门出来,看到门口站着的两人,那家丁原本打算开口驱赶,忽然见到李长生手指上串着的虎撑子,随即眼前一亮,连忙开口问道:“先生先生,您可是郎中?” 李长生点了点头。“在下正是。” 家丁猛一拍手,显得很激动。“太好了,我们正愁找不到大夫呢?刚才少爷发脾气训了赵管家,赵管家发脾气又训了我们这些下人,唉,您是郎中就好,您快跟我进屋去,给我们家老夫人瞧瞧。” 说罢,那家丁也是直爽,还没等李长生询问,就直接被他连拉带扯的叫进了王家宅院。 绕过屏风,走过前堂三进三开的院落,那一路上这家丁不停的回头冲着李长生笑,不一会停到那长廊下,见四下无人,家丁这才悄声的冲着李长生说道:“郎中先生,待会儿见了我家少爷,您一定要跟少爷强调,您是我找来的,记住了。” “为什么?”叶楚红显得有些疑惑,便上前询问那厮。 李长生会心一笑,一眼便洞悉了缘由,直接冲那家丁点了点头。“放心吧,我一定照你说的办。” “唉好嘞!谢谢您啦郎中先生,您和您夫人在这里稍等,我这就去通报我家少爷,这长廊里凉快,免得您被那毒日头晒,小的去去就回。”家丁点头哈腰一脸的激动。 待那家丁走后,李长生和叶楚红全都愣住了,这家丁把两人看作了夫妻,将叶楚红当成了李长生的夫人,李长生没敢吭声,叶楚红也红着脸低着头,气氛虽有些尴尬,但两人的脸上都不经意间露出了微笑。 为了缓解尴尬,叶楚红于是开口道:“长生,刚刚那厮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李长生知道叶楚红问的是家丁请求自己,在主家少爷面前美言的事情,但是故意揣着明白装糊涂,于是轻咳了一声说道:“可能是觉得我们俩般配吧?你我走的这么近,她把你当成我媳妇也很正常啊?总不能说你是我老娘吧?你也没那么老,哪来这么大儿子呢?” 叶楚红直接急了,推了李长生一把。“你少贫嘴!偷偷占我便宜!我可没说过要做你媳妇。” 叶楚红虽然表面生气,但心里却在偷着乐。 “好了好了,我不逗你了,我直接跟你说了吧,那家丁因为挨了赵管家的训斥,心里憋着气呢,赵管家没能找回大夫给王老夫人瞧病,免不了要受那少爷奚落,家丁这会儿把个郎中带回来,那少爷肯定对他另眼相看,有了主人的庇护,那赵管家以后还敢在他面前说什么?” “这深宅大院里的人都是如此,争的就是个地位,谁也想过上好日子不是,能被主家赏识,他也就有了出头之日了,要不然这家丁也不会一直对我们两个陌生人赔笑脸,还特意把你我叫到这阴凉的长廊里避暑,这些人,有求于你时都是点头哈腰嬉皮笑脸的。” “我以前给人瞧病,那些没有利害关系的家仆才不管太阳毒不毒,任它刮风下雨,也能在通报主家的时候耗你半个时辰,不图别的,就是故意让你难受。” 叶楚红有些不明白。“为什么?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不是故意为难别人吗?” 第28章 富家少爷王锦楼 李长生继续说道:“都是底层的下苦之人,主家撒气给管家,管家撒气给丫鬟奴仆,而这些人长期受到压抑,一股子瘀气郁结于心,心火发泄不出去,憋的久了,心性也就变得刻薄了,这都是人性使然,遇到了我这穷郎中,自然要拿我出个邪火。” 叶楚红若有所思,她不由得感叹这李长生的望闻问切四知法能够看透人心,不过此时她却突然联想到了自己的身上,随口便说了句:“对啊,就像食物链顶层猛兽,猛兽吃家禽,家禽又吃昆虫,而虫子就只能欺负那些花花草草,因为它们不会跑也不能躲,强者吞噬弱者,弱者吞噬更弱者。” 李长生点了点头。“嗯,有道理。” 就在这时,突然听到几声猫叫,李长生和叶楚红猛地回头,只见那身后的长廊外院子里,花坛草丛以及屋檐之上全都爬满了猫咪。 一个个瞪着圆滚滚的大眼珠子,好奇地望着长廊里的两人,李长生环视了一圈,仔细的踅摸了几下,惊讶的发现这王家宅院里的猫咪至少有上百只之多。 “这些小家伙,好可爱啊!”叶楚红想也没想就朝着那群猫咪跑了过去,然而猫类天生警觉,见有人过来,惊得是四下逃窜,不一会儿的功夫就全不见了。 李长生也爱猫,打小跟师父在药王山,他就偷着养了只狸花猫,只不过李长生命中大凶,那狸花猫在他的照看下连一晚上都没撑过去,直接在睡梦中死去,自那之后,李长生见了猫,心中虽然一万分欢喜,可却都是远远望着,从来不敢接近,怕害了这些小家伙。 这王家宅院里猫咪虽然多,但是李长生刚刚几乎也没有察觉,那是因为猫类天生谨慎警觉,轻易不会发出声响,若无什么所求,基本连叫也不会叫,这一点,跟狗的吠闹截然不同。 “这王家怎么会有这么多猫呢?”叶楚红自言自语道。 李长生仔细端详了片刻,随即解释道:“应该都是这王家人自己豢养的。” “你怎么知道?难道就不能是野猫吗?”叶楚红有些不服气,转过脸反问道。 “混入一两只野猫也是正常,不过大部分都是家猫,你看那猫群花色和数量就不难判断,野猫自然繁殖,毛色以杂乱居多,你看这些猫咪的品相都很好看,狸花色有一些,纯白色有一些,黑尾巴的雪里拖枪也有不少,还有那衔蝶以及四爪雪白的乌云踏雪数量也不少,这些都是可遇不可求的名贵品相,很明显这是有人筛选过的。” “你在仔细看那些猫咪身上的毛发,尤其白色部分极为干净,而且毛发也层层分明,看样子少不了有人伺候梳毛。”李长生解释道。 叶楚红见李长生说的这些都是细节,这才信服的点了点头。“还真是啊。” 就在这时,那家丁带着主家少爷,还有那耷拉着脸挨了训斥的赵管家,急匆匆的朝着长廊走了过来,远远看到李长生和叶楚红,那主家少爷便合起手中的折扇,拱手抱拳,一边疾走一边招呼道:“郎中先生,让您久等了,刚刚家里有些事情处理,怠慢了,怠慢了,勿要见怪。” 李长生连忙拱手回应道:“哪里哪里,主家客气了。” 李长生见那主家少爷彬彬有礼,言语也客气,虽然家大业大,但丝毫没有纨绔子弟那种嚣张跋扈之气,反倒看上去气度谦和,不知道为什么他那管家却如此蛮横。 “最近天热,暑气大,郎中先生屋里请。”主家少爷抬手招呼李长生和叶楚红进了正厅,安顿他们二人坐下。 随后只见那主家少爷吩咐赵管家给客人看茶,赵管家刚准备转身,却又被那少爷叫住。“算了,别上茶了,天热,去窨子窖里取些碎冰来,顺便杀两个西瓜,用冰镇了给客人端来,对了,记得再取一瓶酸枣酒,让客人喝了解解暑气。” “是!”赵管家应声离开。 李长生心中暗想,这主家还真是大方,暑热的天,正值盛夏,碎冰极为难得,若非达官显贵和商贾巨富,也拿不出这些东西,这少爷能如此待客,想必也是真的有求于人。 “郎中先生,在下王锦楼,正是这寒舍的主人,刚才多有怠慢,还望二位包涵。”王锦楼客气道。 “哦,王少爷客气了,在下李长生,是祝由一派的郎中,走街串巷替人医病,谋个糊口营生,哪里有什么讲究。”李长生说完,只见那王少爷直接瞪大了眼睛。 “李先生是精通祝由术之人,哎呀,那我祖母有救了!”王锦楼有些激动,心里悬着的石头也跟着放了下来。 李长生有些疑惑随口问道:“王少爷年纪轻轻,也知道祝由术?” 李长生这么问是有原因的,在民间,许多人都将祝由术看作怪力乱神,加之传统医家鄙夷,自然而然就容易被人嫌弃,这也就是为什么李长生的师父一直隐居在药王山的原因了。 王锦楼随手敲了敲扇子笑道:“唉,实不相瞒,我家中祖父曾经在朝中为官,曾在南直隶任过礼部尚书,后来因为年事已高而告老还乡,我大明有退养加恩的惯例,先帝就恩赏给我祖父,将品级提了一级,在南直隶的时候,祖父就曾经听人说过太医院里的祝由术,在我幼时也常常讲给我听,这本是宫廷秘医,只不过后来才流落民间。” 听到这儿,李长生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这王少爷的祖父曾经在南直隶,也就是南京为官,大明朝奉行南北两京制,在南京也设有六部,只不过比起北京,南京的六部尚书,大多都是些摆设,几乎没有实权,跟北京的六部堂官根本没法同日而语。 而这王少爷所说的退养加恩,是按照大明官制来说的,按理说礼部尚书只是二品大员,家门口的石狮子自然是不能有十三个发卷,但是到了年纪,请恩归养,朝廷就会给自愿退养的官员加一级职衔和俸禄,因此退养后也就成了一品。 第29章 眉眼风情面纱难遮 “王少爷,不知这王老夫人患了什么疾病?”李长生随口问道。 王锦楼仔细的将王老夫人的症状描述了一番,说完之后,随即便询问李长生是否能够医治,这一下直接把李长生给问住了。 “王少爷,李某是个郎中,不是神仙,我都没有见过患者,不望观五色,不闻听五音,只靠旁人问工,也没有切过脉,这你让我怎么说啊?”李长生苦笑道。 王锦楼抬手用扇子敲了敲额头。“你瞧我,太唐突了,是这样的,祖母年纪大了,本就身子孱弱,加之一场大病,精神已经危如累卵,这几日又被那些大夫折腾的够呛,刚刚才安心睡下,我实在是不忍心打扰,就先让祖母好好休息一日吧?” 李长生从那王少爷言语中不难听出,他是个至孝之人,看样子跟自己的祖母感情笃深。 但是李长生也有担心,他现在口袋里已无余钱,若要等待明日问诊,怕是连个住处都不好找。 见李长生面露难色,那王少爷顿时明白了李长生心中的顾虑。 “不妨事,今日李先生就先和尊夫人在舍下小住一日,待明早醒来在给祖母诊脉也不迟,这镇上的大夫都让我找遍了,现如今只有李先生肯来,现在家中只有祖母至亲与我相依为命,所以就请您和尊夫人在寒舍屈就几日如何?权当给我祖母的病情留下一线希望。”王锦楼拱手道。 听到自己又被认作李长生的尊夫人,叶楚红刚想解释,没成想却被李长生皱着眉头摇头制止。 叶楚红这才反应过来,这王家曾经是官宦门第,按照大明律,向她这般年岁的女子早已适婚,若仍未婚配,就会被官府追究,再说了如果刚刚冒冒失失的否认,被人知道自己一个女儿家跟个郎中走在一起,这与私奔无异,反倒会遭人嘲笑。 李长生点了点头。“那也好。” 思索之余,李长生突然很好奇,于是便开口询问:“王少爷,恕我冒昧,您说您与祖母相依为命,那令尊与令堂何在?” 王锦楼低眉轻叹,眼中闪过一丝悲凉。“唉,家母生我时因为难产而死,祖父也因为年事已高溘然长逝,家父本也有功名在身,只因为得罪了贪官污吏,被革职查办,幸而祖父当年的同僚力保,才免过一劫,之后家父心灰意冷,脱离了官场,回到家乡经营生意,没过几年也郁郁而终,我自幼也就只能跟祖母相依为命,她老人家就是我的天,也是我唯一的至亲。” 李长生轻声回应道:“你我都是苦命人,我娘也是因为难产......” 听到这儿,叶楚红也转过头望着李长生,李长生一声叹息低头默哀,叶楚红知道李长生是在难过什么,听到了这位王少爷也是母亲难产而死,不免触景生情,想起自己的身世,李长生的母亲也是因为难产晕厥假死,而被乡民活埋,在棺材里产下了李长生。 有时候人心中的痛苦是很难被人理解的,如果有人告诉你,他很理解你心中的悲痛,其实那都是骗人的,最多只是同情罢了。 真正能理解你悲痛之人,唯有相同经历之人方能共情。 想到这儿,李长生也觉得与那王少爷熟络了几分。 须臾片刻之后,那赵管家跟几个婢女端来了冰镇西瓜,赵管家将冰镇西瓜递给叶楚红的时候,都不敢抬头看她的眼睛。 这位赵管家,怎么也想不到,刚刚还在街市上跟自己骂街的小泼妇,此刻已然成为了王家的座上宾。 估计这位赵管家这会儿肠子都悔青了,他要是当初能言语收敛,不那么蛮横,兴许李长生也就当街表明身份跟他一同前往王家,也就省下了被王少爷的一通责骂,也不知道这位赵管家会不会长长记性。 吃完了冰镇西瓜,婢女们又递来了冰好的酸枣酒,给李长生和叶楚红盛了一碗。 在西北一带,多有山塬土丘,其中山塬小路的两侧时常生长着酸枣,此果粒小味酸,十分常见,也十分可口。 李长生自幼生长在西北华塬一带,对于酸枣根本不陌生,叶楚红虽然自小没有离开过雪狐岭,但是也对酸枣非常熟悉,身为狐妖的她,常年在山林穿梭,想必也没少吃过。 酸枣算不得稀奇,只是这酸枣酒倒是头一回见,叶楚红喝了一口,只觉得酒中泛着酸甜,淡淡酒意夹杂着香气,加之冰镇后的口感喝起来更是生津止渴,消暑解乏。 “真好喝!再来一碗!”叶楚红一饮而尽,将酒碗递给那婢女,婢女又给叶楚红盛了一碗,叶楚红喝的津津有味,又是一口闷了,叶楚红觉得仍旧不解馋,但是又不好意思再要,索性又急躁了起来。 “这么好喝的酸枣酒,拿碗喝多小家子气,直接给我端一坛过来过过瘾。”叶楚红冲着那婢女说道。 李长生冲着叶楚红挤了挤眉头,示意她注意仪态。 叶楚红此刻遇到了好喝的果酒,哪里还顾的了什么端庄仪态。 王锦楼哈哈一笑道:“想不到尊夫人看上去纤弱娇美,性子竟然也这么豪爽洒脱,好,既然尊夫人喜欢,我这酸枣酒要多少拿多少,管够,来人,去把那酸枣酒再拿一坛过来。” 叶楚红也高兴的向那王少爷连连致谢。“王公子这么客气,那我也就失礼了,多谢您的招待。” 李长生一脸尴尬的挠着头,不好意思的解释道:“她就这性子,让您见笑了。” “唉,这算什么嘛,不打紧,对了,在下冒昧问一句,这尊夫人为什么不解下面纱呢?这天气日头毒辣,不觉得闷热吗?”王锦楼好奇的问道,他的目光一直看着叶楚红,似乎也是感受到了叶楚红眉眼间的那股子风情万种。 叶楚红微微一愣,显得有些紧张局促,连忙转头望向李长生,李长生于是开口解围道:“哦,是这样的,我这夫人娘家里有这习俗,信仰不同嘛。” 王锦楼当即拍了拍脑门。“你瞧我,忘了忘了,理解理解。” 第30章 酒桌上意有所指 横刀夺爱 这王少爷如此说,也是正常,因为在西北,多有其他民族聚居,胡汉易市,有许多信仰回教的女子也会常年戴着头纱,早已是司空见惯,没什么稀奇,叶楚红戴着面纱,也不免让他联想到此。 之后王锦楼还特地招呼了李长生和叶楚红吃了一顿饭,席间,叶楚红似乎对桌上的鸡肉很感兴趣,吃的是不亦乐乎,其他的菜反倒吃的不多。 这道菜名叫葫芦鸡,是西北一带极为有名的一道硬菜,因其将整只鸡装进葫芦里烹饪,最后以葫芦为盛器,鸡肉锁汁,外酥里嫩,因此得名葫芦鸡。 不过李长生也不明白,平日里也没见叶楚红对鸡肉如此着迷。 然而叶楚红心里清楚,她自己本是狐妖,而狐狸的天性里有一种杀生行为,尤其对鸡有一种天然的喜好,历来狐狸潜入农家鸡舍,除了吃饱以外,还要将剩下的鸡一个不留,全部咬死。 即便是吃不完,也会活活咬死这些鸡,这便是狐狸天性中对鸡独有的一种杀生行为。 叶楚红自己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总是会这样,也许这就是天性使然,即便是人类,也会有各种各样不同的癖好。 狐狸与人不同,对钱财宝货历来没有什么概念,最为原始的欲望,就是将鸡咬死或者吃掉,从中能够得到快乐。 而人也是一样,明知道千年田八百主,明知道富不过三代,也明知道钱财身外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但是依旧会拼了命争取,心里明白这些道理,但是欲望却根本控制不住。 是人不够聪明?不,人贵为万物之灵长,当然明白这些道理,但是人的这种对钱财的贪婪和狐狸对鸡杀生的执念,都是一模一样的,都是原始欲望使然。 “嫂夫人既然喜欢吃这道葫芦鸡,那不妨在我家中多逗留几日,这几日我这家中的酸枣酒和葫芦鸡管够,只要嫂夫人喜欢,我随时吩咐下人去做。”王锦楼望着叶楚红说道。 叶楚红也不推辞,当即点头回应道:“好啊,我这段时间正愁没有好吃好喝的呢!” 此话一出,一旁的王锦楼随即笑逐颜开,十分的高兴,然而李长生却显得有些落寞,他只是转头望了一眼叶楚红,却又说不出话来。 叶楚红此刻只顾的好酒好菜,哪里还能体会到刚刚的话对李长生的刺激。 叶楚红那句话,她自己没有意识,但是那个王少爷却听的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很显然这话里话外透着对平日里风餐露宿的不满。 可是李长生就是个穷郎中,他哪里比得上王家少爷这商贾巨富,心中自然有些难过和失落。 “李先生,您也吃啊,莫非是饭菜不合口味?”王锦楼望着李长生询问道。 李长生有些尴尬,苦笑着摆了摆手。“饭菜很好,我只是平日里粗茶淡饭吃惯了,一时间面对这么多美食,觉得有些消受不起。” 李长生的话里透着股心酸,却被王锦楼听在心里,唯有那一旁的叶楚红仍旧没心没肺的埋头吃饭。 王锦楼也觉得自己刚刚的行为有些唐突,但是此刻也不方便解释,于是只能勉强的陪着笑脸。 王锦楼虽然觉得叶楚红这样的女子,在心性上与自己相投,但是人间有伦理纲常,毕竟这位嫂夫人已经嫁作他人妇,自己也不能有什么非分的念头,反倒落人口实。 然而就在这时候,叶楚红却突然开口问道:“王公子,你家财万贯,祖上又是官宦人家,看你一表人才知书达理,不知道娶妻了吗?” 王锦楼原本已经打算收敛,然而叶楚红这句话一出口,他一下子又来了精神,连忙一本正经的解释道:“多谢嫂夫人挂碍,在下一直没有婚配,倒不是因为别的原因,只是一时间寻觅不到自己心中的那位佳人,有道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世间红粉虽多,怎奈佳人难求,山有木来木有枝,小弟愿做牛郎,却始终找不到织女,更愿做那梁鸿,却遇不到我的孟光。” 像王锦楼这样的身份,请媒说礼谈婚论嫁的女子自然不在少数,他能一直这样坚持不娶,想必真的是没有遇到自己真心喜欢的女人,说来也是个谨慎保守,重情重义的富家公子。 “嗯,你说得对,感情就应该认真,不能听任长辈乱点鸳鸯谱,你这一点倒是和我很像,都是希望找到自己的心上人才肯嫁。”叶楚红笑着说道。 这时李长生突然轻轻的踢了踢叶楚红的脚,被李长生这么一提醒,叶楚红这才反应过来,顿觉失言。 她早已被这王家上下认作是“李夫人”,如今却说这样的话,不免会令人怀疑她和李长生之间的关系。 王锦楼何其聪明,他一下就听出了叶楚红话里的漏洞,但是当着李长生的面,却没有点破。 “在下的心上人,应该是一位心性活泼,敢爱敢恨的女子,不要那小家碧玉,更不要那知书达理,我喜欢的女子,应当是面相端庄,轮廓分明,长相大气,面带娇憨而不冷艳,眉展风情却不风骚,遇到这样的女子,我王锦楼就是耗尽万贯家财,也要把她追到手,并一生一世呵护她!”王锦楼说完,呆呆的望着叶楚红的眼睛。 叶楚红只是被这小子一席话唬的激动,只觉得这王公子一片真诚,却丝毫没有注意到他这句话的意有所指。 “说的好!我支持你,来,姐姐陪你喝一杯!”叶楚红端起酒杯,那王锦楼也受宠若惊,恭敬的端起酒杯回应,一饮而尽。 李长生心里都快气炸了,这个王少爷,对女人的描述,字字句句都贴合着叶楚红的心性神态,就差没有直说叶楚红的名字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横刀夺爱,世间哪个男人能受得了,刚刚还因为同为孤儿的遭遇,对这个王少爷心生好感,没想到这一席酒的功夫,那一丝好感,全然败光了。 「长篇小说《鬼掌灯》又名龙岭诡事之祝由术中篇小说 《我的外婆会法术》喜马有声 剧本杀《第六天魔王》《妖刀村正》」 第31章 口是心非 醋意大发 李长生这顿饭,吃的是一肚子气,可他又不能说什么,只能忍着,一来是这位王少爷盛情款待,自己是客人,不能没了礼数,二来是叶楚红也并没有嫁给他,彼此间只是相互爱慕,也无法指责叶楚红什么。 此时此刻李长生只能打碎牙往肚子里咽,他这才理解到人们常说的那句老话,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身为医者,黄连没少用过,但是哑巴吃了黄连的痛苦,他此时此刻方才理解的真真切切。 一直到了傍晚,王锦楼吩咐下人给李长生和叶楚红收拾好了一间厢房,王锦楼也一直跟随左右,他让家丁故意给房间里摆了两张床榻。 王锦楼此时也盘算着小心思,打算吩咐家中的婢女,在夜里以送夜壶为理由,进屋子里去看看,这两口子是否真的同床共枕,如果两人分床而眠,那这李长生和叶楚红就必定不是夫妻。 不过李长生因为刚刚的事情,似乎有些不大高兴,态度也变得冷淡了许多,整个人显得很失落,叶楚红找他说话,他也是低头不言语。 一股子浓浓的醋意弥漫在院子里,熏的人口鼻发酸。 见那王锦楼收拾好了一间厢房,李长生却直接挑明了说道:“王少爷,我们两人各住各的,劳烦您再帮我单独备一间房,有劳了。” 说完,李长生头也不回的走开了,很显然心里有气,不过纵然是叶楚红再过木讷,此时也早已觉察到了李长生情绪上的异样。 不过叶楚红却并没有着急上前与他解释,反而抿着嘴一阵偷笑,还故意对着王锦楼大声嚷嚷道:“王公子,给他单独准备一间房间吧,对了,劳烦你把家中的酸枣酒再拿一坛,晚上要是你有空,就来陪姐姐喝一杯,咱们一醉方休!” 叶楚红故意说的很大声,就是想让李长生听到,而李长生并未回头,只是一个人背对着叶楚红呆呆的站着。 王锦楼面露难色,显得有些尴尬。“这怕是不妥吧?嫂夫人已为人妻,又是女子,小弟怎么能夜里与嫂夫人饮酒呢?有失体统,不好不好!”话虽如此,但王锦楼心里早已经乐开了花。 “怕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又没说让你一个人来,想什么呢?多叫几个婢女,在旁边伺候着,看看咱俩谁先醉!”叶楚红一脸得意的笑着说。 “那小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不如夜里让李先生也来,咱们三个一起喝,如何?毕竟你们是夫妻嘛?”王锦楼哪壶不开提哪壶,故意绵里藏针的揶揄李长生。 “不用了,我不去,你们自己喝吧!”李长生说完,深吸了一口气,随即拂袖离开。 叶楚红望着李长生的背影,抿着嘴一阵得意,心里不禁暗骂道,好你个李长生,居然还跟我置气,看我不气死你! 入了夜,王家大院里一阵蝉鸣声,甚是聒噪,盛夏入伏,夜里总有没完没了的知了叫声,听的人心烦。 蝉鸣虽然不绝于耳,声声聒噪,但在医理是属于自然之声,在黄帝内经里也有记载,虫鸣轻缓而有节奏,有益人体健康。 但是心境不同,往往却容易让人产生不同的感触,李长生在床上躺着,辗转反侧,横竖睡不着,于是就盘膝而坐在床榻之上,默默念诵起了正气歌。“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行,上则为河岳下则为日星......” 念来念去,李长生的心情非但没能平静,反倒越发憋闷,要说这正气决历来面对魑魅魍魉的摄乱心智,都有一定的驱散效果,可是今天为什么就突然不灵了呢? 莫非真是情感作祟?李长生心想,此前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为什么在遇到叶楚红之后,自己总是心神不宁?难道说是因为太过于在乎了? 世人常言道,多一分拥有,就多一分对失去的恐惧,男女之间不相识之前,喜怒哀乐皆是各自情绪,互相不会叨扰,可是当男女相爱之后,这喜怒哀乐就全都搅在了一起,难以分出彼此。 李长生心烦意乱,于是只能走出房门出去透气,走在院子里,路过那小石桥,望着波光粼粼的荷花池,水面上倒映着一轮弯月。 许多猫咪在草丛里,假山间来回跳跃穿梭,就连猫儿也发出了动情的喵呜声,听的李长生心里是一阵憋屈,连忙捂起了耳朵。 这王家的院落三进三开,加上后花园以及后院的家庙竹林,显得跟迷宫一样,加上夜里光线昏暗,也会降低人的方向感,走着走着,李长生竟然不知不觉的迷了路。 就在这时,王家后院里祭奠先祖和供奉神明的那间家庙里,传来了一阵响动,叽叽喳喳的,像是几只硕鼠在偷吃贡品,不久之后只听那家庙里一阵撞击声,一只大花猫瞪着圆滚滚的眼珠子,口中还衔着一只被咬死的老鼠。 大花猫一脸高傲的衔着老鼠,从李长生面前走过,丝毫没有半分畏惧。 李长生也不由得暗自感叹,到底是大户人家养的猫,怪不得连模样都比一般野猫豪横,走起路来那也是六亲不认的步伐,看的李长生不由得想笑。 不过也难得,这王家大院里花草很多,加上空间也大,很容易被老鼠寄居,不过好在这王家大院里住了一百多只猫,想要遇见一只老鼠,倒也是稀罕。 有猫的地方,耗子轻易不敢涉足,天地之间的物种相生相克,就是这个道理。 夜里一到亥时,家家户户就要熄灯休息,防止火烛走水,因此李长生也只能借着月光摸索前行,不过好在有一间房屋还灯火通明,李长生知道叶楚红晚上要和那王锦楼喝酒,也就有了探路明灯,顺着那亮着灯火的房间走去。 来到门口,听到屋里一阵喧闹,推杯换盏觥筹交错,隔着窗户缝隙,李长生看到叶楚红和那王锦楼喝的酩酊大醉,一个个红着脸,乐此不疲。 李长生都快要气死了,恨不得闯进去一脚踹飞那王少爷,但是看到屋里还有几名婢女在旁伺候,那王公子坐在对桌也算规矩,李长生的心火便也消减了几分。 第32章 欲擒故纵 拿捏得当 “嫂夫人,我有一句话不知当不当讲?”王锦楼一本正经的开口问道。 叶楚红端起酒杯,挑起面纱的一角,轻声回道:“当讲则讲,当说则说。” “好,嫂夫人,我觉得你和李先生看起来....看起来....并不像是...”王锦楼欲言又止,不断地开口试探。 叶楚红冷哼一声。“你是不是觉得我们两人不是夫妻?” 王锦楼得意的笑了笑。“哪里哪里,嫂夫人风情万种,李先生又身怀奇术,郎才女貌自然是天生一对。” 若要说叶楚红原先还不清楚这个王公子心里的小九九,但是此时也已经是洞若观火了。 “我和长生不是夫妻,尚未成亲。”叶楚红冷冷的说道。 “此话当真?”王锦楼激动的浑身颤抖,难掩心中的欢喜之情。 “你不信就算了,我没必要跟你解释,难不成还得本姑娘我让你验明处子之身不成?”叶楚红酒意微醺,明显有些醉了,脸色一变,语气也略显狂妄。 王锦楼深信不疑,除了一厢情愿的期盼以外,最主要的是,他清楚,嫁了人的女子,绝不会以姑娘自称,女儿身那才是姑娘,嫁了人,那可就是妇人了。 不仅如此,其实一开始王锦楼就从叶楚红的身上瞧出了一丝端倪,那就是叶楚红身后披散的乌黑秀发。 按照大明习俗,女子做姑娘时,身后的头发可以披散,亦可以结成发辫,但是若嫁作人妇,那脑后的头发就需要盘成发髻,以示端庄,这也是姑娘和妇人的区别。 “不敢不敢,非礼勿言,非礼勿视,非礼勿听,在下不才,虽然没有功名,但也念过圣贤书,岂敢生出这等龌龊想法,我只是好奇罢了,既然叶姑娘尚未婚嫁,那终身大事必然要仔细思量才是。”王锦楼意有所指的说道。 躲在窗外的李长生听到这王少爷说出这句话,心火一下子就上来了,直接捡起花坛里的一块鹅卵石,捏在手里,恨不得扔在那家伙脑门上。 不过叶楚红却一脸的不以为然。“终身大事,本姑娘当然会慎重,否则我也犯不着冒天下之大不韪,为了逃婚跟族中长辈闹翻。” 听到叶楚红是因为家中安排的婚事不满而逃婚,王锦楼虽然不敢多问,但也已经猜出了十之八九。 “我斗胆再问一句,叶姑娘和李先生是什么关系?”这一句话至为关键,若叶楚红作答,那李长生和她的关系就直接明了的摆上了桌面。 不止是王锦楼瞪大了眼睛满眼期待等着答复,就连窗外偷听的李长生也跟着屏息凝神,那一刻,这两个男人的心似乎都提到了嗓子眼,此刻的空气中都透着股紧张,仿佛一根针掉下来,都听的清清楚楚。 “你想知道吗?”叶楚红狡黠一笑。 “当然。”王锦楼肯定的答复道。 “本姑娘累了,要休息了,明天再告诉你,你们都出去吧?”叶楚红在这关键时刻突然卖起了关子,故意吊足了这两个男人的胃口。 李长生躲在窗外,虽然已经很小心了,可他哪里知道叶楚红的身份,身为狐妖的叶楚红,那警觉性远比一般人要厉害的多,他躲在窗外,瞒得了众人,却瞒不过她。 王锦楼虽然有些失落,但也并未生气,明知叶楚红吊他胃口,他也依旧保持翩翩风度。“那既然如此,我就先告辞了,叶姑娘也早早休息,我们明日再见。” 王锦楼屏退了婢女,收拾好了酒菜碗碟,正准备出门,突然冷不丁的杀了个回马枪,转身突然问道:“叶姑娘,你我相谈甚欢,可是我始终不能窥见你的全貌,若你已经嫁人,我自然不敢有任何非分念想,但是叶姑娘仍是待字闺中的女儿身,不知道我能不能看看你面纱之下的样子?” “你很想知道本姑娘面纱之下,这半张脸是什么样吗?”叶楚红目光冷冷的望着他。 王锦楼点头,显得很好奇,只见叶楚红伸出手指勾了勾他,示意他上前附耳说句悄悄话。 王锦楼伸出脖子,附耳上前,只听叶楚红轻声细语的在他耳边叮咛道:“这句话,谁问谁死!” “在下明白,不问了,告辞。\"王锦楼拱手拜别顺带关上了房门。 李长生见有人出来,连忙躲避在草丛里,只待那王公子和婢女们走后,他这才悄悄摸摸的从草丛里探出头来。 忽地一转身,只见那叶楚红所住的厢房里突然灭了灯,只剩下一片暗漆黑。 李长生心想,不至于吧,这么快就熄灯休息了?于是他继续偷偷摸摸的躲在窗户缝里偷看,这时他惊讶的发现,屋里只有桌椅板凳,空荡荡的,叶楚红却没了人影。 李长生觉得奇了怪,这一个大活人,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这又是怎么回事。 然而此时的叶楚红,就一脸坏笑的站在他身后,眼睁睁的看着他,看看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其实就在刚刚王少爷和叶楚红出门之时,叶楚红也跟着走了出来,李长生怕被人瞧见,躲进了草丛里,因故没有看到叶楚红出门的动静。 叶楚红早就知道他躲在窗外踅摸,故意拿话吊胃口之余,还打算整一整他。 李长生正准备破窗而入,进屋去仔细找找,看看里面的情况,刚爬到一半儿突然就被叶楚红在身后拽住了衣袍,直接摔在了地上。 李长生摔了个趔趄,疼得直呲牙,叶楚红却装模作样的大声呵斥道:”哪里来的小贼,竟敢偷窥本姑娘的睡房,看我不挖了你的眼睛!“ 李长生被吓了一跳,愣是没敢吱声,只觉得心里又羞又臊,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哎呀,是你啊长生,你怎么会在这里啊?你不是早早都休息了吗?怎么这么晚还不睡呢?“叶楚红嘴巴不停的发出连珠炮般的质问,整的李长生心里是又羞又气。 ”我的....我的虎撑子不见了,于是就出来找....“李长生话还没有说完,就又被叶楚红一阵戏耍。 第33章 全鸡宴上表心意 ”找到了吗?“叶楚红硬是憋着笑,差点没憋出内伤来。 ”找到了。“李长生冷冷地说道。 ”哦,那你翻窗户干什么?你要进来,走正门不就好了,翻窗户没摔疼吧?“叶楚红终于是憋不住了,捂着嘴哈哈的笑了起来。 李长生心中仍旧有些醋意,一时间反应过来被叶楚红戏耍,心里更是气愤,于是也没有回话,扭头便和叶楚红擦肩而过,一声不吭的离开了。 望着李长生失落的背影,叶楚红笑着笑着神情也严肃起来,轻声的说了句:”看样子,你真的很在乎我啊。“ 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一片梧桐叶从王家宅院的屋檐上缓缓落下,大门嘎吱一声打开,门口的两个石狮子依旧静静的蹲在门口,一阵暖风吹过,院子里传来了沙沙声,原来是婢女和家丁们在打扫庭院。 王家宅院的厨房里异常忙碌,厨子们配着菜,炉子上的蒸笼呲呲的冒着白气,到处都是锅铲的敲击声,听的人一阵心烦。 在王家正厅的餐桌上,王锦楼和李长生早已坐下,两人端着杯子喝着早茶,王锦楼一阵嘘寒问暖,李长生也面无表情的低声回应。 叶楚红姗姗来迟,伸了一个懒腰,懒洋洋的走进了正厅,看到二人早已经坐下,叶楚红也围在了桌前。 王锦楼殷勤的问道:“叶姑娘,昨晚上休息的还好吧?” 叶楚红笑了笑,点头如捣蒜。“嗯嗯,睡的很香,高床软枕,那被子面都是丝绸的,那枕头也舒服,好像是冰丝麻的,枕上去都不带出汗的,那房间香炉里还有安身的香,不浓不淡,闻着也舒服,还有还有,床头还嵌着一块朱砂,不仅辟邪,还能镇定安神,到底是大户人家啊,我听师父说过,为官三世,方才知穿衣吃饭,真是讲究,我从来没有睡的那么踏实那么舒服过!真过瘾!” 见李长生的脸上没有丝毫反应,叶楚红就知道他还在跟自己置气呢,于是便开口逗他。“长生,这朱砂是不是能够镇定安神,辟邪助眠啊?” 李长生没吭声,只是点了点头。 王锦楼一脸的得意,见叶楚红对住处如此满意,他听着也是高兴。“对了叶姑娘,既然你觉得那房间住着舒服,不妨就多留几日。” 叶楚红见李长生一个人闷着头喝茶,也不搭理自己,就知道玩笑有些过头了,也该收尾了,否则一旦过了度,就彻底玩脱了,那两个人的感情可真的是要出现裂痕的。 没多久,下人们端来了早饭,王锦楼询问赵管家给自己祖母的早点准备的怎么样,并嘱咐赵管家,老人家身子弱,早饭一定要做的软烂些。 赵管家连连点头。 婢女们将饭菜全都端上了桌,大大小小十六个碗碟,八凉八热,全都用陶盖子扣着。 “我的天呐!这是摆鸿门宴吗?不就吃个早点,至于这样吗?”李长生惊讶的望着桌上的碟碗,呆呆的望着那王少爷。 王锦楼微微一笑,抬手打开了一个陶盖子,一股热气升腾而来,香气四溢。“我见叶姑娘喜欢吃鸡肉,就连夜找人去废都城请了几个厨子,烧了一桌全鸡宴,有凉有热,让叶姑娘和李先生尝尝鲜。” 只见王少爷大手一挥,婢女们陆续揭开桌上的陶盖子,一共十六个菜,全是鸡肉,不过各有各的味道。 有红烧鸡、黄烧鸡、白烧鸡、酱油鸡、盐焗鸡、麻油鸡、叫花鸡、酒炖鸡、乌骨鸡汤、白切鸡、大盘鸡、芦花鸡汤、葫芦鸡、坛子鸡、百代鸡、炖野鸡,整整一桌十六个菜,全是鸡肉。 看的李长生和叶楚红都惊呆了,这场面,没有谁能撑得住。 虽然李长生对这个王少爷的行为有些不满,可是看到这一桌全鸡宴,连他的内心也不得不感叹有钱就是任性,这份心思,也别说叶楚红了,连他自己都有些动心了。 “只要是叶姑娘喜欢吃的,别说鸡肉,就是凤凰肉,我也会给你拿过来。”王锦楼言之凿凿的说。 可是过了好一会儿,叶楚红就一直呆呆的盯着那一桌鸡肉看,可就是不动筷子,等了许久,莫说是王锦楼,就连吃着醋的李长生都开始劝她。“阿红,你怎么不吃啊?” 王锦楼也纳闷的望着叶楚红问道:“怎么了叶姑娘,难道是不合口味吗?如果你不喜欢,我让他们把这些撤了,重新换一桌你爱吃的?” 叶楚红噗嗤一声笑了,可就是不动筷子,就在这时,昨天那个家丁急火火的跑了过来,怀里揣着个油纸包,上气不接下气的走进了正厅,将油纸包递给了叶楚红。“叶姑娘,你让我买的烧饼,小的给你买回来了。” 叶楚红接过烧饼道了声谢,然后打开油纸包,将三个烧饼分别给李长生和王锦楼面前放了一个,随后她就开始掰着烧饼吃了起来。 “我最爱吃的,还是烧饼。”叶楚红笑着说。 李长生似乎明白了叶楚红的用意,也拿起烧饼吃了起来,吃的津津有味,吃着吃着,他自己也乐了,不由得为自己昨晚上生闷气而感到惭愧,叶楚红也跟着笑,唯独只有那王少爷捏着烧饼盯着看了半天,一脸的茫然。 “我和长生不是夫妻,也没有成亲。”说完,叶楚红拔下头上的金钗说道:“不过他答应过会娶我,这金钗既然是他送我的信物,我就相信他不会言而无信。” 李长生口中含着烧饼,眼里含着热泪,苦笑着点了点头。 叶楚红也跟着红了眼眶。“嫁汉嫁汉,穿衣吃饭。” 李长生含泪笑道:“娶妻娶妻,挨饿忍饥。” 李长生也终于明白了叶楚红给她递烧饼的用意。 因为这味同嚼蜡的烧饼,叶楚红吃得,李长生也吃得,唯独那王少爷,根本就难以下咽,这些话虽然没有明说,可是李长生和叶楚红的心意,彼此都清楚了。 叶楚红是在告诉他,她真正心里喜欢的,是两个人一起风餐露宿风雨同行的经历,蜗居过破庙,留宿过客栈,更在没钱时一起挤在破桥洞里过夜。 「长篇小说《鬼掌灯》又名龙岭诡事之祝由术 中篇小说《我的外婆会法术》喜马有声 剧本杀《第六天魔王》《妖刀村正》」 第34章 祝由解蛊毒 这样的经历,不是花钱能买来的,也不是这位锦衣玉食的王少爷能给她的,她要的幸福,是走南闯北一路同行的自由,而不是在这深宅大院里,高床软枕上,禁锢豢养的笼中鸟金丝雀。 王锦楼的这种追求和用心,换做别的女人,早就投怀送抱了。 可叶楚红不是寻常女子,她是狐妖,钱财她根本就不感兴趣,她爱的,是自由。 “王公子,感谢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你以后不要叫我叶姑娘了,还是叫我嫂夫人,我听着受用,以后遇到自己喜欢的人,你要是也能这么用心,就够了。”叶楚红目光冰冷,眼中丝毫没有感动,让王锦楼不由得一声叹息。 这一口烧饼咬在嘴里,李长生心里那叫一个舒坦,他和叶楚红之间历来都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彼此之间的心意从来不必明说,说破了,反倒叫人尴尬。 一支金钗默定了情义,一次告别确定了彼此的心意,一块烧饼,更是表达了态度。 叶楚红的含蓄与谨慎,与她那冲动的脾气看似相悖,但也说明了她对待感情的真正态度,不愿卑微,更不愿让自己后悔。 到了这个份上,那王公子也只能作罢,于是便有些尴尬的当堂岔开话题。“对了,既然早饭已经用过了,那李先生不妨现在就与我去祖母的寝室里帮她老人家瞧瞧?” 李长生放下手中那板块烧饼,猛一拍额头,这一晚上的,净顾着儿女情长这些琐碎事情了,反倒把正事给忘了,于是欣然允诺,就跟着王公子起身朝着他那祖母的寝室赶了过去。 那王老夫人年纪大了,喜欢图清静,就一直住在后院的一处厢房里,李长生和叶楚红在王公子的陪同下来到那厢房门口,只见那独栋两层的小阁楼的屋檐上站着一群猫咪,不仅如此,就连阁楼内外的台阶上,草丛间,也都窝着一只只懒洋洋的猫咪。 眼见有生人过来,那些猫咪也不怕人,只是警觉地用眼睛瞪着来人看,走进了那屋子,来到了寝室,此时只见一位瘦弱的老妇人坐卧在床头,在几个婢女的搀扶下,俯着身子朝着地上呕吐。 王老夫人看上去十分虚弱,脸色就跟抹了一层白蜡一样,眼圈乌黑,眼窝深陷,显得十分痛苦。 “奶奶,孙儿又给您请了位郎中来瞧瞧,您躺好了,不要乱动。”王锦楼夺过婢女手中擦脸帕,帮祖母拭去了残留于嘴角的污秽。 李长生低头一看,心里顿时就明白了,这王老夫人早上刚刚用过早饭,还没消化,就呕出所有饮食,李长生身为医者,他知道一旦一位老人如果不能喝水进食,那恐怕撑不了多久。 于是李长生赶忙上前帮王老夫人切了脉,可是听来听去,也只是从脉象上感知王老夫人的身子虚弱,根本察觉不到什么异样。 根据那王少爷的说法,王老夫人前段时间还好好的,只是过了一晚,就莫名其妙的变成了这样。 见从脉象中看不出什么问题,于是李长生就上前翻开王老夫人的眼睑,只见那王老夫人的眼白里,布满了许多黑色小点。 “莫非是虫子?”可是李长生转念又一想,这不对啊?要是个生活贫苦的老太太,因为吃了不洁之物而沾染了蛔虫,倒也正常,可是这王家何许人也?家里不愁吃喝锦衣玉食,也不像是。 于是李长生先吩咐那赵管家去药铺里抓几味药回来,给王老夫人驱驱体内的蛔虫看看再说。 李长生先是用了点苦楝皮煎水给王老夫人服用,见没什么效果,于是李长生又给王老夫人吃了几颗乌梅丸,这苦楝皮和乌梅丸都是医家历来给人用以驱虫的良药,一个煎汤,一个吞服,不消半个时辰药效就上来了。 李长生在旁观察,如果用了药以后王老夫人有想要出恭的感觉,那就肯定是吃了什么不太干净的东西,毕竟这几日王老夫人该吐的也吐干净了,胃里几乎已经没有什么东西了,医家驱虫排毒,无非也就是催吐催泄,体内的污秽一清除,人体的阴阳平衡自然就会恢复。 可是王老太太却始终并没有想要泻肚的感觉,没多久突然捂着嘴一阵干呕,表情显得很痛苦,就在这时,李长生突然看到王老夫人捂着嘴的那双手指缝里,居然冒出几只扭动的蛆虫。 这一幕把在场的婢女们吓得不轻,连王锦楼也慌了,连忙询问道:“李先生,这....这是什么东西?” 李长生出于医者的谨慎并未答话,而叶楚红也跟着走上前,捏起那散落在被褥上的蛆虫,转头惊讶的望着李长生。“人怎么会吐出虫子呢?看上去好恶心啊?长生,这虫子怎么会跑到王老夫人的肚子里啊?” 李长生摆了摆手,示意众人先不要说话,他低着头思索了一阵,也觉得有些震惊,李长生只是若有所思的跟着众人解释了一番:“王老夫人吐出了虫子,可却并非是沾染了蛔虫,刚刚用了那苦楝皮和乌梅丸,有可能只是刺激到了王老夫人身体里的某种东西。” 虽然这么说,但李长生心中已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他详细询问了王老夫人发病前的情况,以及那一天王老夫人都吃了什么,去了哪里?李长生要求贴身伺候王老夫人的婢女们好好回忆,绝不能遗漏任何一个细节。 其中一个心细的婢女想了想,于是便把那天发生的事情说给众人听。 就在王老夫人突发不适的前一天傍晚,老夫人还带着婢女家丁们在园子里喂了猫。 这王家自从那王老太爷还在的时候,就经常在家中豢养狸奴,王老太爷爱猫,王老夫人也爱猫,不仅如此,他们还经常将猫作为贡品送到京城献给先帝嘉靖。 先帝爷嘉靖皇帝不仅喜欢修仙炼丹,更是个爱猫成性的皇帝,对猫特别喜爱,正所谓上有所好,下有所效,王老太爷也就很得先帝爷赏识。 「本书姊妹篇《鬼掌灯》又名龙岭诡事之祝由术」 第35章 下蛊的手段 后来先帝驾崩,隆庆帝即位之后,对于养猫和炼丹都深恶痛绝,只是迷恋那房中术,最终也因为纵欲过度而骤然崩逝,王老太爷归养回家之后,没过几年也就撒手人寰了,只留下了王老夫人和这园子里一百多只猫。 王家富庶,自然也给这些猫咪吃的好,一个个毛发鲜亮体态丰盈。 王少爷虽然对这些猫谈不上喜爱,但是也不讨厌,出于孝心,想着自己祖母喜欢,家里也不缺这点钱,索性也就都养着吧? 直到那天下午,王老夫人喂了猫之后,就让婢女们带着她到门外转转,这时候在大门口外面坐着个女人,看到王老夫人出来了,就跑上去求王老夫人给点赏钱。 王家是镇上的大户,讨赏要饭而来的人也不在少数,于是王老夫人就让婢女,给那女人打发了点赏钱让其离开。 听到这儿,李长生一脸狐疑的询问道:“那个女人长什么样子?是不是穿着黑色的衣服,手脚上还有刺青,衣服上的花纹也跟我们中原人有所区别?” 婢女吃了一惊,连忙捂着嘴望着李长生问道:“郎中先生您怎么知道的?” 李长生没有答话,示意那婢女接着说下去。 婢女告诉众人,那个女子头上还裹着一块蓝布,把脸裹的只露出个尖尖的鼻头,身上倒也干净,只是有股子潮湿发霉的味道,那女人说自己是因为逃荒才跑到这里来的,问她是哪里人也不说。 王老夫人给了她些银子就让她走,可那女人却告诉王老夫人,最近这秦岭山里闹猫妖,听说专门勾人魂魄,还说王家宅院里养的猫太多,免不了会有猫妖混入其中,不吉利,就劝说王老夫人把家里猫都丢到池塘里溺死。 “那王老夫人是怎么回答的?”李长生一脸紧张的询问道。 婢女解释自家老夫人把猫都当成孩子养,怎么可能会信那女人的鬼话,当然就拒绝了,王老夫人心生厌恶,于是就差人撵那女人走。 那女人见劝说王老夫人未果,不免有些恼羞成怒,于是就把刚刚王老夫人给的赏钱含在嘴里,沾了口水,就朝王老夫人扔了过来,婢女们上前阻止,那女人也就跑了。 沾了口水的银子只是打到了老夫人手上,也没什么大碍,老夫人没当回事,她们这些婢女也不懂什么,所以也就没有多想,哪知道当天晚上回到房里睡下,王老夫人就开始冒虚汗,浑身不舒服,身体也变得一天不如一天,整个人都瘦的脱了形。 李长生倒吸了一口凉气,随即转头对着王锦楼说道:“王少爷,快去叫人准备些白矾和黑豆拿来,要快!” 王锦楼心疼祖母,哪里敢怠慢,赶忙吩咐下人将那白矾和黑豆拿给李长生,李长生将白矾递到王老夫人嘴里,让其咀嚼,随后询问道:“老夫人,这东西什么味道啊?” 王老夫人有气无力的回应道:“甜甜的,是冰糖吗?” 众人一脸惊愕,唯有李长生像是明白了什么,随后又将生黑豆放入王老夫人口中,让其咀嚼,遂问道:“老夫人,现在这东西什么味道?” 王老夫人支支吾吾的说道:“很香,像是肉松。” “怎么会这样?”王锦楼一脸着急的询问道。 李长生挥了挥手示意他镇定,随后从容的跟众人解释道:“如果我没猜错,王老夫人并不是肚子里有蛔虫,也不是生病,而是被人下了蛊!” 听到下蛊两个字,众人一片哗然,连叶楚红都流露出一股不可思量的表情,一旁的王锦楼更是吓傻了,脸色瞬间就变得惨白。 “我听我师父讲过,他老人家精通茅山术,也跟我和妹妹讲起过南疆一带的蛊术和降头术,听说十分的邪门,他老人家还嘱咐过,遇到那些会下蛊的人,尽量不要去招惹,因为下蛊与下降头十分隐蔽阴损,叫人防不胜防,一定要躲着走!”叶楚红描述道。 李长生点了点头。“没错,大家都知道,生黑豆的味道有些腥涩,白矾的味道发苦发酸,一般人别说咀嚼,就是一入口就会立马吐了,可是王老夫人却说生黑豆是香的,白矾是甜的,这是典型的中蛊者的表现。” “那....那对方是怎么下蛊的呢?”叶楚红好奇的问道。 李长生神情肃穆若有所思道:“下蛊的方法就在那块沾了口水的银子上,那女人用沾了口水的银子打到王老夫人的皮肤,这一招在蛊术里叫做“拍花”,只要施蛊者将蛊毒粘在中蛊者的皮肤上,就能够下蛊,这“拍花”之法,十分阴险,叫人防不胜防。” “那怎么办?那我祖母还有的救吗?李先生,你得想想办法,就是花再多钱我也愿意,只要能解救我祖母,你叫我干什么都行!”王锦楼有些急了,看着祖母痛苦的样子,眼睛里都泛着泪花。 “你先别急,有我在,王老夫人不会有大碍!”李长生肯定的说道。 听了这句话,众人仿佛都吃了一颗定心丸,那王锦楼的神色也没有刚刚那么慌张了,恢复了稍许从容。 所谓蛊术,其实是利用某种毒虫的虫卵或者毒草的菌丝,养蛊人会将这种蛊毒寄生于中蛊者身上,以中蛊者的脏腑精血为养分,一点一点的吸干净中蛊者的气血,令中蛊者在痛苦中被折磨死,手段极其阴狠残忍。 蛊术的种类有十一种之多,分别是蛇蛊、金蚕蛊、篾片蛊、石头蛊、泥虫蛊、中害神、疳蛊、肿蛊、癫蛊、阴蛊和生蛊。 而那个女人所用的,便是其中的石头蛊,所谓石头蛊,就是施蛊者将沾有蛊毒的石头,利用“拍花”的手法扔向被害者,只不过那女人将石头换成了银子而已,其效果还是一样的。 中原一带的人,听到了蛊术和降头术,没有不害怕的,早在千百年前,那时候还是汉代,废都城还有个别名叫长安,当时就有巫蛊魇镇之术盛行,堂堂汉家江山的继承人,那位卫太子刘据,就是因此而被害死,举家两千余口,皆被斩杀。 「中篇灵异小说《我的外婆会法术》喜马拉雅可听」 第36章 药到病除 千百年后到了大明朝,当地人依旧是谈蛊色变,惊恐至极。 不过李长生所精通的祝由术中对这种蛊术多有克制,因此他才会胸有成竹。 李长生对着众人说道:“我医家祝由之法,乃是上古轩辕皇帝所立司命官留下的天医之术,历来专克疑难杂症和邪祟害人,既然已经知道了对方施蛊的手法和蛊术的种类,接下来只需要对症下药就是了。” 于是李长生叫人拿来了一坛黄酒,又准备了些雄黄粉,他将雄黄粉倒入黄酒中拌匀,然后嘱咐婢女们用这雄黄酒去给王老夫人擦洗身体,身上的每一寸皮肤都不能遗漏,连擦洗五天,每日都不能间断。 紧接着李长生叫那赵管家,去药铺里准备些草药,他嘱咐道:“记得买桃皮两钱,最好是五月份摘下的桃子,药铺里一般都有新陈之分,五月份炮制的桃子皮更新鲜些,还有盘螯末一钱,先用麦仁炒熟,再用生大藉末两钱,将这三味药用米汤拌在一起,用手搓成枣核大小的丸子,每日用雄黄酒送服,五日后就可以药到病除。” 王锦楼面露难色,好意的对李长生提醒道:“李先生,您的医术我不敢质疑,但是我祖母这几日根本无法进水米,就是有药也吃不下去,她老人家年纪大了,硬灌也不是个办法,我怕她受不了。” 李长生从容一笑,这个问题他身为医者,怎么可能考虑不到,于是就从褡裢里掏出了一张药符,药符上写着一个尚字头,左边一个食字,右边一个甘字,他将药符递给王少爷说道:“将这药符点燃化入水中,让老夫人缓缓吞服,半柱香之后,就可以进食吃药了。” 王锦楼接过药符,深信不疑的点着头,连忙吩咐下人去准备。 这时,叶楚红上前问道:“长生,你这解蛊毒的方法能跟我讲讲吗?” 李长生笑了笑,随口就将这其中的缘由点明说给叶楚红和众人听。 “雄黄酒擦身,是利用雄黄辟邪驱毒的药理,来清理粘在王老夫人皮肤上的余毒,人体有毛孔经络,气血顺着经络游走周身,所以要想彻底祛除表层的蛊毒,就需要擦拭浑身的每一寸皮肤,而黄酒属于药引,酒性热,可以催发毒气,将潜藏在毛孔和经络里的毒气引出来。这叫治标。” “而口服的那三味药,是通过解毒的药性在人的身体脏腑内起作用,这叫治本,医家治病历来讲求内外兼治,才能够药到病除,至于大家担心王老夫人不能进水米,我则使用了祝由药符来治疗,祝由药符中尚字为大将,以食字为精兵,以食不甘味的甘字为先锋,打通口腹食道,王老夫人就可以慢慢饮食了。” 李长生所说的这三种方法,分别记录在证类本草和千金方中,只有药符是李长生祝由术中的天医绝技。 按照李长生的方法,两日后那王老夫人就有所好转,一连过了五天,那王老夫人的气色也开始活泛,整个人脸上也有了红光,比起先前那如同下世般的光景全然不同。 见到自己祖母日渐好转,王锦楼的心也踏实了许多,对着李长生是千恩万谢,还特地叫人取了五百两的银票交给李长生,聊表谢意。 可是这银子太多,李长生手下也不知道怎么花,生怕坏了规矩,因故婉言推辞,然而叶楚红倒是不客气,一把接过了那张银票,揣进了自己的怀里。 李长生有些不解,可叶楚红却告诉她,你们祝由一派有规矩,银钱不可满衣兜,就是有了隔夜钱也不能花,既然如此,那倒不如将银子给她保管,也省得叫李长生破解。 叶楚红的做法不可谓不高明,一来,她不是祝由门人,也不必考虑什么规矩,拿了钱日后也方便自己取用,二来,李长生和自己外出闯荡,不免时常风餐露宿,有了这银票兜底,也就不怕今后露宿街头食不果腹了。 对于叶楚红来说,她愿意和李长生穿衣吃饭挨饿忍饥,烧饼可以吃,但那是生活的底线,总不能天天都啃烧饼吧?换做谁也受不了,否则叶楚红也不会觉得王家的高床软枕睡着舒服。 说道管钱持家,计算生活,这方面历来是女人的强项,李长生也觉得有道理,也不算坏了规矩,于是就点头首肯了。 看着王老夫人日渐好转,李长生也觉得自己的任务完成了,于是便打算带着叶楚红离开,毕竟这王家大院他可不想多待,多待一天都觉得难受,毕竟还有个王锦楼整天想着撬他的墙角。 先前王老夫人有病在身,王锦楼还有求于他,所以做起事来不免有所收敛和顾忌,现在王老夫人恢复了健康,他心里的石头也落下来了,万一要是对叶楚红还有什么想法,那可就不管不顾了。 不过李长生倒不是担心自己喜欢的人会离他而去,因为叶楚红不是那样的女子,别看她整天大大咧咧的,但心思重,也有主意,不是那种爱慕虚荣的人。 只是一想到一个男人,整天围绕着自己心爱的女子身边转悠,他怎么都觉得不舒服,所以就想趁早离开。 李长生跑去跟那王少爷以及王老夫人请辞,王少爷也已心知叶楚红心有所属,加之李长生是自己的恩人,心中虽有些不舍,但也不好再有什么非分之想,于是也就不再挽留。 就在李长生准备跟叶楚红离开王家之时,这王家大院里却又无端生出了一件怪事,那就是王老夫人所豢养的猫莫名其妙的死了几只。 李长生原以为是自己的缘由,因故没敢多问,不过叶楚红却多嘴问了几句,才听那王家的婢女们说,这几只死了的猫都是被人用刀割断了喉咙,鲜血流干而死。 李长生听了有些震惊,只觉那杀猫之人手段残忍,于是便跟那几个婢女去了后院查看,王老夫人大病初愈,看着自己豢养的爱猫被人杀死,难免心疼,不由得老泪纵横,王少爷孝顺,只得好言安慰祖母,让其宽心。 「祝由系列小说《鬼掌灯》已经完结 灵异广播剧《我的外婆会法术》在喜马拉雅上也已经完结」 第37章 凶手的阴谋 “奶奶,您别难过,大不了孙儿叫人在别处去再给您聘几只猫回来,让你养着,成吗?”王锦楼恭敬地伏在祖母跟前,不断地宽慰着。 王少爷所说的娉猫,那也是因为当时的人对于猫比较看重,尤其是大户人家,更不是随意买卖,想要娉猫,少不了要费些周折,既要与那有了幼猫的人家说好,给人家送去聘猫礼。 更要挑一个好日子,根据幼猫的年岁,花色,品相,再写下一份聘猫书,临走时还要给那幼猫的母亲送一顿好吃食,名曰“离娘礼”,用以让母猫割舍幼猫,然后才能将幼猫接回家中, 这一繁琐的程序,丝毫不比娶媳妇下聘书简单,简直就像是接了个祖宗回家一样。 王老夫人抹了抹眼泪摇着头。“不用了,我只是难过,那些猫不仅仅是跟了我多年,要不是这些猫在,我这把老骨头的命早就去了,哪里还能拖到今天,楼儿,你得给奶奶把那个凶手揪出来,我倒要看看,是哪个家伙如此残忍,敢这样伤害我的猫!” 见王老夫人越说越离谱,王锦楼也只当是祖母因为伤心过度,说起了胡话。 “奶奶放心,孙儿这就安排人去查,咱们家也没有外人,李先生和叶姑娘也都是好人,又救了您的命,于我们王家有恩,自然不会是他们,这凶手恶徒必然是咱们王家的下人,您放心,孙儿必定亲手把这内鬼给您揪出来!”王锦楼若有所思地说道。 说话间,李长生和叶楚红走到那后院的竹林里一看,草地上躺着三只被人切开喉管的死猫,死状恐怖,看得李长生也是一阵心疼,一旁的叶楚红站在那里呆呆的望着,眼眶里的泪珠也跟着滴滴答答地往下落。 李长生以为叶楚红是因为同情小猫的遭遇,可他并不知道叶楚红心中最真实的想法,有道是兔死狐悲物伤其类,叶楚红本就是狐妖,看到这些可爱的猫咪被人杀死,不免就想起了自己那些被猎户杀死剥皮的同类。 一看到这些惨状,叶楚红就不由得想哭,看着看着,叶楚红的眼睛里闪出一丝寒光,李长生无意间瞥了一眼,只觉得那一恍惚间,叶楚红的眼睛突然变成了红色,连瞳孔也变得细长,就像一只猛兽一样吓人。 李长生揉了揉眼睛再看,此刻那叶楚红的眼神又恢复了正常,只见叶楚红咬牙切齿地攥紧了拳头,恶狠狠的说道:“别让我找到那个人,要让我抓到她,非割了他的喉咙不可。” 这一瞬间,李长生突然感到一阵陌生,这还是自己认识的那个叶楚红吗?一个娇憨风情的女子,刚刚那身上却散发出一股腾腾杀气,连眼神都变得冰冷邪魅了。 不过李长生并没有多想,只当是自己眼花了,况且叶楚红脾气刚烈,看到小猫惨死,不免情绪上头,说几句狠话也是人之常情。 就在李长生准备转身的那一刻,他突然觉得那几只猫死的有些古怪,于是俯下身子仔细了端详了一阵,他突然说道:“不对啊,这凶手割开小猫喉管,按理说这鲜血应该会顺着脖子流下来,周围的地上也应该有大量血迹,可是这三只死猫的身体周围却异常干净,丝毫没有一丁点血迹,这不正常。” 被李长生这么一说,叶楚红也回过神来,连忙询问道:“有人专门放掉了这三只小猫的血?杀死小猫之后,夺走猫血,然后将猫扔在这里?” 李长生点了点头,眉头紧锁道:“没错,这个凶手是专门奔着猫血而来的。” “可是,这个人要猫血做什么?”叶楚红想不明白,越发有些疑惑。 李长生沉思了片刻。“我怀疑这件事跟那个下蛊的女人有关,你忘了吗?她曾经劝说过王老夫人说有猫妖作祟,让其将家中的猫扔进祠堂里溺死,所以才有了后来的事,不过我也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李长生记得,本草纲目中记载,猫肉味酸,性寒,不宜食用,服食恐伤脾脏,而狗肉性热,温补,食之可以散寒壮阳,因此市井间常常有贩卖狗肉的屠狗之辈,鲜有吃猫之人。 更何况鼠为家宅大患,诗经国风有云,硕鼠硕鼠,无食我黍,三岁贯汝,莫我肯顾。可见其危害之大,然而猫与鼠乃是天敌,猫有守家护粮之功,而且猫字右边的苗字,说的就是粮食,人们轻易也不会伤害它们。 “我觉得我们暂时还不能走,我担心这背后有什么阴谋,既然有人开始在中原下蛊,想必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我想留下来看看,等把这件事弄清楚了再离开也不迟?”李长生说道。 叶楚红随声附和,连连点头。“我也正有此意,我倒想看看,这背后之人到底要干什么,是谁这么残忍?” 到了夜晚,李长生躺在床上休息,脑海里不断浮现着早上发生的事情,这时候突然传来了一阵敲门声,还没等李长生起身,那人便自己推门进来了。 李长生一看,原来是叶楚红,于是穿好了衣服问道:“阿红,这么晚了还不睡啊?” 叶楚红一脸的愁容,似乎有心事,李长生知道叶楚红可能有什么话要说,于是连忙招呼她坐下,倒了杯热茶递给了叶楚红。 “怎么了阿红?你有心事吗?”李长生询问道。 叶楚红沉默了半天,似乎欲言又止,话到嘴边只剩下支吾。 “你是怎么了?不舒服吗?不妨伸出胳膊我帮你瞧瞧?”李长生伸手去拉叶楚红的胳膊,正准备帮她切脉,不料叶楚红迅速收回胳膊避开,整的李长生直接给愣住了。 “怎么了?你我之间用得着这么避讳吗?我是给你切脉,又不是要拉你的手,你躲什么?”李长生哭笑不得,心笑叶楚红有些过于敏感了。 然而叶楚红却没有一丝表情,只是摇了摇头。“我没有不舒服,我很好。”说完她主动拉起了李长生的手,紧紧的攥着。 第38章 白衣道长 李长生有些懵了,只觉得叶楚红手指纤细有些冰凉,但她握着自己手的这个举动,的确令李长生有些发懵。 “长生,我.....我有些心里话....想跟你说?”叶楚红眼睛里透着真诚,也透着一丝惶恐。 李长生伸出双手紧紧的将叶楚红的手掌捂住,轻轻的搓着,想要帮她捂热,只觉得叶楚红今晚的神色有些古怪,叫人难以理解。“阿红,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你这吞吞吐吐的反倒叫我担心。” “长生,你不会嫌弃我吧?”叶楚红十分古怪,说的话也有些匪夷所思。 “你是说你脸上的疤吗?唉,那算什么事情啊?用得着如此大惊小怪的,我怎么会嫌弃你呢?再说了,等我有朝一日将那移疮挪病法融会贯通,自然就会帮你将脸上的伤治好,让你彻底摘掉面纱,你放心,这一天不会太远的。”李长生终于是松了一口气。 叶楚红却摇了摇头。“我相信你,我也喜欢你,可是我今天......我今晚要说的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李长生犯了疑。 “如果有一天.....你知道我和你并非同一族类,你会不会嫌弃我?”叶楚红殷殷的问道。 李长生咧嘴一笑,摊了摊手。“唉,阿红,这里是西北,坊市间各个民族都有,我懂你的意思,你是怕你们家里人信奉回教,跟我们信仰习俗饮食习惯有所不同,怕将来有什么矛盾是不是?你不用担心,大不了为了你,我一辈子不吃猪肉就是了!这根本就不算问题!” 见李长生会错了意,曲解了她的意思,李长生以为自己是回族,生怕以后有饮食上的禁忌,可是他哪知道,叶楚红所说的是人与妖的区别。 可是这句话一直压在叶楚红心里,总是像块石头悬着,原先两人只是朋友,瞒着他倒也罢了,可是现如今两人暗生情愫,心中也已经有了彼此,如果再有意隐瞒,总有一天,会成为他们之间的隐患。 可是叶楚红想说,但又怕知道李长生的想法,毕竟人与妖相恋违背天理,李长生又是祝由一派的传人,她很担心这句话一说出口,李长生的态度就会彻底改变。 感情越深,人心便越脆弱,越是脆弱,就越是有所顾忌。 叶楚红的师父马道长就是一位茅山术传人,他当年在雪狐岭与叶楚红的长姐胡天玉相恋,到头来历尽坎坷,也难以修成正果,师父马道长不止一次跟她讲起过自己当年的那段感情,每每谈及,师父马道长都会肝肠寸断,泪眼模糊。 师父马道长说过,人与妖是孽恋,天道不容,人道也不容,不仅自己被逐出师门,众叛亲离,也害的胡天玉香消玉殒,所以马道长一生都在雪狐岭的山腰上待着,算是在赎罪,也在为胡天玉超度。 师父说,不管叶楚红如何选择自己喜欢的人都可以,但是千万不可乱了天道,天地之间有五伦,天地君亲师,亦有五仙,天地人神鬼,人有人间,鬼有鬼道,妖有妖界,各行其道互不叨扰,如果选择与人相恋,怕是终究会和他与胡天玉的下场一样。 落得个阴阳相隔,孤身鳏居,只剩那雪狐岭的一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不过叶楚红也问过师父,她问师父后不后悔? 师父却说,他知道这么做不对,有违天理六道,但是,他无怨无悔! 这就够了,有了师父的这句话,叶楚红就明白了自己应该如何活的精彩。 想到这儿,叶楚红深吸了一口气,终于鼓起了勇气,她紧紧地握着李长生的手,含情脉脉地望着他说道:“长生,如果我是妖精呢?你会不会嫌弃我?” 李长生捂着嘴偷笑,伸手刮了刮叶楚红的鼻梁。“我知道你是妖精,你不但是个妖精,还是个迷人的小妖精!”说罢,李长生拍了拍叶楚红的手说:“行了阿红,都这么晚了,明天还有正事,快回去休息吧?” 见李长生始终没有明白自己在说什么,叶楚红只能一脸失落的苦笑,无奈转身离开,走出了房门。 回去的路上,叶楚红路过王家大院的那处石桥,望着桥底波光粼粼的水花,还有那倒映的一轮弯月,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师父。 画面一转..... 月上枝头,如梦如幻,山林之中,流水潺潺,在秦岭的山中,一处低洼的河岸边,一只花狐狸正在低头饮水,殊不知夜色之中,危险已经悄然降临。 树丛中,一个猎户的身影潜伏在草林间,一把厚重的桑木弓也已经悄悄伸出草丛,猎户熟稔的从背后的箭囊里拔出飞矢,张弓搭箭,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飞矢箭头此刻瞄准的,正是那河岸边埋头饮水的花狐狸。 猎户心中默念一二三,左手一放弓弦,只听嗖的一声,近箭疾射,宛如流星,直接就朝着那花狐狸的额头飞去。 然而须臾之间,一个白色身影闪过,飞快的踩着河道里碎石,踏着水花,猛地一伸手,一下子就握住了那支飞来的箭。 只差毫厘,若是晚上一秒,那飞矢也就正中那花狐狸的眉心了,花狐狸吓了一跳,连忙转身逃窜,一头就扎进了树林里,消失的无影无踪。 猎户们捕猎,为的就是那身值钱的皮草,因此为了保证狐皮的完整性,弓箭往往都是直射眉心,这样一来,在带回家后也好剥皮。 此时只见河岸边那个身穿白色道袍的一位道长,手里紧紧的攥着那支飞箭,眼睛也悄悄望向了箭矢飞来的草丛。 夜色太暗,加之树影森森,那猎户看不真切,只觉得眼前那白影身形快如鬼魅,心中不免也有些害怕,猎户们常闻这秦岭山中多妖物,心想怕不是遇到了什么妖邪,于是赶紧就掉头离开,片刻也不敢逗留。 白衣道长扔掉了手中的箭矢,转身就打算离开,然而却听闻身后的树林里传来一阵悲戚的狐鸣,那黑暗处一双明晃晃的夜眼探出头来,正是刚刚被白衣道长救下的花狐狸。 第39章 治煞法咒 花狐狸惊魂未定的跑到那白衣道长跟前,伏在他的脚边,啾啾的发出一声哀鸣。 “你想让我救你的同类?”白衣道长低眉询问道,仿佛能听懂那花狐狸的意思。 花狐狸眼中泛着晶莹的泪花,似乎也是嗅到了这个白衣道长身上那一股雪狐岭上的气味,因此才敢大胆的跑到他跟前,伏在白衣道长脚边,殷切的望着他恳求道。 白衣道长点了点头,轻声细语的望着那花狐狸说道:“那你就带路吧!” 花狐狸一听,转头就朝前跑,十步一回头,生怕那白衣道长跟不上自己的速度,这一人一狐就这样穿梭在山林间,飞快的行进。 直到一片长满荒草的空地上,那花狐狸突然一个踉跄止住了步伐,直勾勾的望着那起伏错落的荒草丛,眼中露出一丝狐狸独有的警觉与狡猾,随后转过头望着接踵而至的白衣道长,似乎想要表达什么,口中发出一阵啾啾的叫声。 白衣道长愣了愣,随后望着那起伏错落的荒草丛,低声询问道:“你是说这草丛里有陷阱,还有捕兽夹?” 花狐狸点头,退到了白衣道长的身后,只见那白衣道长掏出一张敕符,凌空一抛,敕符瞬间燃起火光。 白衣道长双手上下一扣,食指勾食指,小指勾小指,做出了个东营将官的指决,随后口中诵念道:“天上三奇日月星,通天透地鬼神惊,诸神见吾至拜头,恶煞逢吾走不停,六丁六甲听号令,荡平眼前诸陷阱,急急如律令!” 话音一落,只听那高低起伏的草丛中,突然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金属敲击声,那隐匿在草堆之下的所有捕兽夹瞬间全部都闭合在了一起,地上被草丛掩盖的坑洞也全都跟着塌陷下去,顿时草莽飞扬,飘的到处都是。 白衣道长所用的乃是茅山术中的治煞咒,所谓一指二咒三符令,外加阵法鬼神惊,茅山术中不仅有符法和咒法,还有驱动法咒要用的指诀。 这些都是茅山术法中最为基础的入门之术,要说到最厉害的,莫过于茅山术中的器法与阵法。 所谓器法,指的是法器,即桃木剑、捆仙绳还有八卦镜铜钱剑以及棺材钉等等法器。 所谓阵法,则更为厉害,发动阵法不仅需要将敕符提前放置与各阵的位置,还需要用棺材钉将其敕符钉在阵角之中,然后施术者站在阵法中央,按着各阵的位置踏出罡步,随后手持法器,做出手诀,诵念咒语,开始诛杀妖邪。 茅山术强悍霸道,其中阵法更为惊天地泣鬼神,不管是修为高深的妖物亦或者是恶鬼,一旦被施术者困在阵法中,也只能坐以待毙,至今为止,还没有几个妖魔鬼怪能够逃得出茅山阵法的围攻。 相比祝由术中驱鬼制邪的借力法,那茅山术可要比其强的不是一点半点,虽说比起医治疑难杂症百毒诸邪,茅山术可能不及祝由术中医术高明,但是要论起斩妖除魔,那茅山术称自己为第二,这世间恐怕没有谁敢来称第一。 白衣道长弹指间就清理掉了眼前所有障碍,随后在那花狐狸的指引下,快速的前行。 花狐狸将白衣道长带到一处山塬腹地,那里的土丘上零零散散的出现了几间瓦房,瓦房与瓦房之间,间隔的很开,非常的稀松,白衣道长知道这就是那猎户们在山上搭建的营地库房。 在当地,猎户们上山打猎,时常会因为受伤迷路,或者饥饿缺水而面临危险,因此就会在进山的空旷之地搭建房屋,作为补充水源药品,和临时休息的营地。 这些房子平日里不怎么住人,猎户人在山下的村落也都有家,只有上山打猎之时,需要在此住几日,这些瓦房里挂满了已经剥了皮的猎物,猎户们会在此将打来的猎物处理好,然后带到山下去贩卖。 猎户们也知道动物多有灵性,也就按照狡兔三窟的习性在这里留下房子,省得暴露了真实的居住地而遭到那些猛禽野兽报复。 曾经就有些不懂规矩的闲人上山,拿了弓箭就跑到山中打猎,这些闲人也是一时兴起,根本不懂猎户们的技巧与规矩,见那山中有几只狼崽,便悄悄揣在了麻袋里,还有几个背着绳索顺着山崖往下爬,专门在那崖柏的枝杈里偷那尚未孵化的老鹰蛋。 这几个闲人拿了东西就直接下了山,其中一个回到家里,摔死了怀里的几只小狼崽,扒了皮,给自己老娘做了双护腿,都说狼皮属火,用狼皮做的护腿,即便是三九寒天,那腿上都热的直冒汗。 另一个把那鹰蛋带回家直接煮了,就着壶小酒跟家里人一顿吃了。 可是没成想,母狼夜里归穴,不见了孩子,一路就顺着气味摸黑来到了那闲人的家。 母狼看到地上狼崽被剥了皮的尸体,当即就发了狂,冲进那闲人老母亲的屋里,一口就将那老夫人咬死在床榻之上,临走时,母狼咬死了着闲人家中的所有牲畜,除了看门的大黄狗一息尚存以外,家中所有活物,无一生还。 闲人回到家中,看到惨状,懊悔不已,抱着老娘的尸首,哭的是撕心裂肺,这才明白万物皆有灵性的道理。 而另一个闲人,据说也在一次外出时,被前来报复的老鹰啄瞎了双眼,再也看不到光明。 闲人不懂规矩,然而猎户们以此为营生,自然早就摸索出一套规则,这山塬上的瓦房只是据点,他们不但会在周围的空地和草丛里设置陷阱和捕兽夹,更会在下山时用芦根泡水洗澡,祛除身上的气味,让动物无法通过气味追踪到自己真正的住处。 猎户们会将捕到的猎户先带回这瓦房中,然后全部处理好了,就挂在屋子里阴干,等到时节一过,到了冬季,集市上的皮草商人们也就会开始收皮子,猎人们也不傻,凡是商品都讲究个供需关系,同样一张狐狸皮子,夏天和冬天出售,那可是两个价钱。 第40章 雪狐岭天师 为了防止旁人偷窃,猎户们都会在这些房子周围布下陷阱和警示牌,人若见了,都会绕行,若有动物闯入,那就又是一张皮草了。 花狐狸顺着那木门板的缝隙钻了进去,径直就跑到了瓦房后的一处地坑旁,地坑里被人用竹条做了层篱笆,将那里面的十几只小狐狸全部困住。 不得不感叹这些猎户的手段高明,他们事先在地上挖一个深坑,地下铺满碎石,防止猎户打洞逃走,顶层上用富有韧性的竹篾编成栅栏,让猎物无法攀爬,只能困在深坑里。 有些小狐狸还正在生长,猎户们并不着急宰杀,等到了冬季,小狐狸也养大了,便绑上来活剥了狐狸皮。 皮草之所以要活剥,那是因为如果猎物死了,身体便会僵硬,皮子揭下来容易损坏,也缺乏柔性,只是这活剥狐皮的方式过于残忍,叫人不忍直视。 听到屋外有动静,几名猎户拿着短刀直接就冲了出来,看到那花狐狸围在深坑边打转,心中也不免生疑,不知道这花狐狸是如何避开所有陷阱,竟然能一路追到这里。 “拿网子网了,这身花皮毛不错,弄坏了可就不值钱了。”一个猎户说道。 此刻那花狐狸也生出了胆量,见到猎人将其包围,也丝毫不打算躲避,正应了那狐假虎威的传说,花狐狸也是因为有了白衣道士的帮助,也才敢如此肆无忌惮。 就在那猎户正准备抛出大网之时,白衣道士顺着房顶一跃而下,一拳一脚,干净利落,丝毫没有拖泥带水,三两下就将那两个猎户放到在地。 白衣道士捡起地上的短刀,将深坑顶上的竹篾篱笆砍掉,之后一脚踹开那房屋门板,顺着深坑放下门板架起了陡坡,让那些被困的狐狸全都逃了出来。 那两个猎户急了,见那来人穿着道袍,衣襟上绣着乾坤艮坎离震巽风八个卦符,后背上还有太极图样,心想莫不是那咸阳茅家的道人? 可是猎户们素来与咸阳茅家有来往,时不时会送上年贡岁贡,也会给茅家捐输香火,拉扯关系,毕竟猎户经常进山,冷不丁就会遇到狐妖精怪,招惹了这些地精,猎户们可对付不了,因此也就经常寻求咸阳茅家传人的庇护。 但是那咸阳茅家的传人身上穿的可都是青色玄衣,还没见过那个传人身披白色道袍的,猎户们有些迷糊,于是就开口问道:“你是不是茅家的传人?” 这咸阳茅家不是正儿八经的道士,而是当年三茅真君家乡留下的一支族人,专以捉鬼降妖为生,与江南一带的茅山道士还是有很大的区别。 据说咸阳茅家这一支族人,是三茅真君三兄弟里,茅盈的后人,三茅真君离开咸阳后,来到了江东的句曲山修炼,最终得到升仙,修成了大罗金仙的境界,并且开创了茅山派。 咸阳茅家后人所修习的,跟江苏茅山派道士修习的法咒还略有区别。 相传三茅真君离开咸阳前,曾经给族人留下了一部茅山秘法,名为“阴术”,而江苏一带的茅山派道士所修炼的茅山术乃是“阳术”,这两者在茅山术法上虽然有所不同,但是这咸阳茅家的秘法中更是有着不外传的秘术。 非茅姓而不得修炼,所以在咸阳茅家的传人里,但凡外姓弟子,只能修习到茅山术,而只有茅姓族人才有资格得到茅山秘法“阴术”的真传。 不过外姓弟子所掌握的茅山术就已经强悍无比了,那“阴术”至今还未听说有茅姓弟子练成的,看样子也是极其难以领悟的奥妙之法,否则如此高深的法术,也不是那么轻而易举就能练成的。 见到两个猎户质疑起自己的身份,那白衣道士斜瞥了那两人一眼,冷眼烁烁地回应道:“曾经是,现在不是,我与茅家再无瓜葛。” 两个猎户哑口无言,自知那茅山术的威力,更何况眼前此人的身手更是不凡,两人根本就拿他没有任何办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白衣道士将这群狐狸放走。 狐狸们依偎在白衣道人身边,一个个咧着嘴角欢欣雀跃,目光里洋溢着无尽的感激,白衣道人轻声说道:“秦岭山茫茫八百里,猎人太多,危险也太多,雪狐岭算是狐狸的净土,你们不妨去那里,日后也就少了被人猎杀的危险。” 听到雪狐岭三个字,那两个猎户心中一惊,不由得想起二十年前的一段传说。 白衣道人准备拂袖而去,临出门时听到身后那猎户大声质问道:“是英雄好汉就留个名号,待来日见了也好知道先生是谁?” 白衣道人愣了愣,转过头用冰冷的目光瞪了他们一眼,随口说道:“我就是,二十年前茅家叛徒,也是如今雪狐岭的天师,马靖坤!” 话音一落,山林里突然刮起一阵阴风,一群蝙蝠乌泱泱的从树影中飞起,消失在夜色中。 马道长的身影也跟着消失不见,只剩下那两个猎户躺在地上发呆。 画面一转.......... 翌日清晨,天空下起了蒙蒙细雨,山涧的青苔也在细雨的冲刷下,略显滑腻。 苗采缇一行人打算从子午谷出发,进入古驰道,这里是通往咸阳最快的路线,当年秦始皇一统天下之后,就开始命人修建了一条从全国各地通往咸阳的驰道,这条古驰道历经千百年依旧能够畅行。 苗采缇自幼长在南疆,对于中原一带的文明很感兴趣,于是她便询问自己的兄长戚施,先秦距今以及更迭了许多朝代,可是为什么这秦驰道却依旧宽敞? 苗采缇依稀记得小时候和家人进山采药,南疆的树林比北方要茂密的多,有时候刚刚走过的山间小路,不到几个月的光景,就会彻底被荒草和树枝遮住,再也找不到了。 但是这古驰道历经千年,却为何依旧能够使用呢? 戚施虽也是南疆苗人,但是他大小就已经了解了汉文化,对汉地的风土人情,习俗讲究都颇有涉猎和研究。 第41章 蛇蛊白阿虺 “看到了吗?我这妹子也有虚心求知的时候啊?”戚施望着妻子白阿虺,笑着对苗采缇一阵打趣。 白阿虺娇媚一笑,对此也是好奇。“行了,你们兄妹俩就不要相互挖苦了,我倒也想知道这其中有什么玄机?” 戚施弯下腰抓起地上的一抹黄土,放在手心揉了揉,然后攥着手心的泥土说道:“答案就在这泥土里。” 戚施告诉二人,当年秦始皇修驰道的时候就已经考虑过这个问题了,驰道上都是黄土,虽然可以人走马踏,但也能滋养万物,如果平日里人来人往倒也罢了,路依旧是路,可是一旦人烟稀少,加上缺少维护,天一下雨,这黄土地上难免会生出杂草。 于是始皇帝就下令让人用盐巴混入黄土中,经过雨水的反复淋湿,久而久之就变成了盐碱地,这驰道两边的花草树木依旧繁茂,而驰道上却寸草不生,其根源也就在于混入土壤中的盐巴。 听到这儿,苗采缇一脸惊讶。“这路这么长这么宽,这要是全部铺满盐巴,那得用多少盐巴啊?” 苗采缇之所以惊讶,那是因为盐巴在苗人眼中比银子还要贵重,十分的稀有。 戚施笑道:“盐巴虽然在我们苗疆极为稀缺,但是在中原汉人这里,却很常见,汉家王朝历来是盐铁茶马专营,由朝廷统一调配,中原的盐巴,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白阿虺也惊讶地望着丈夫,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有这么多吗?” 戚施点了点头。“他们汉人有句老话,说橘生淮南则为橘,橘生淮北则为枳,同一个东西,只因为地域分布不同,也就有天壤之别,我们苗家人将盐巴当做贵重物品,却把银子当做饰品,打成银器,我们苗家姑娘个个都佩戴银饰,那是因为银子在苗疆很常见,但是到了中原,金银器物,那都是市面上流通的钱财。” 白阿虺和苗采缇听完,全都信服地点着头,白阿虺笑着问道:“怎么样妹子?你阿哥懂得很多吧?” 苗采缇看到嫂子在自己面前撒的一把好狗粮,也就咧着嘴白了她一眼。“哼,这算什么,等哪一天我找到自己的如意郎君,肯定比他强得多,到时候再让你们两个见识见识什么叫博学红人?” “是博学鸿儒,不是红人。”戚施调侃道。 苗采缇哼了一声,自圆其说道:“都差不多,是个人就行!” 戚施和白阿虺又羞又恼的模样,都快要笑岔了气。 就在这时,突然眼前的一棵大树上落下一条竹叶青,通体细长碧绿,径直就落在了苗采缇的后背上,缠住了苗采缇的胳膊。 青蛇吐着信子,一点一点的朝着苗采缇的脸上爬了过去,戚施连忙给苗采缇打了个手势,示意她不要乱动,随后只见那白阿虺快步上前,伸出手轻轻地点了点那青蛇的额头,用手一挑,直接就将那细长的青蛇从苗采缇身上拿了下来。 白阿虺将青蛇放在面前与它对视了一眼,随后用鼻尖轻轻碰了碰那青蛇的脑袋,用手一轻轻一攥,直接塞进了自己的袖子里。 直到这一刻,戚施和苗采缇才彻底松了一口气。 “这竹叶青很毒的,要是被它咬一口就死定了!”苗采缇庆幸道。 白阿虺只是淡然一笑,仿佛这种东西早已经司空见惯,没什么好惊讶的。 “阿虺姐,真羡慕你的蛇蛊之法,有时间了也教教我呗?这样以后遇到毒蛇我就不用怕了?”苗采缇一脸羡慕的神情,看到白阿虺将剧毒蛇竹叶青,像个绳子一样塞进衣服里,苗采缇是又激动又崇拜。 “你啊,玩心重,又爱分神,看到什么蛊术和降头术你都想练,那样是不行的,我和你哥哥一个专精蛇蛊,一个专修蟾毒,我们都是把心用在了一个地方,人的心不能太野,学得多本没有错,但是一定要有自己最擅长的看家本领,样样都用功,到头来样样都不行。” 白阿虺说的不无道理,他们三人皆是苗疆蛊王一手调教出来了,白阿虺自小就有一个特性,那就是怎么吃都不胖,身上多余的肉不是长在胸脯上,就是生在臀部,这样一来,使得白阿虺的腰身显得极其纤细,也惹得旁人羡煞。 白阿虺对蛇情有独钟,修习蛊术时,多以蛇为主,她深知蛇的习性,心又细,豢养的毒蛇也被她的温柔所降伏,修习蛇蛊之人,除了要对蛇毒的威力有所了解以外,还要以各种蛇类所喜爱或惊惧的药草擦身沐浴,这样以来在接近毒蛇时才不会被它们咬伤。 对待蛇类温柔,只是一种态度,蛇属于冷血动物,一般很难理解人类的情感,白阿虺之所以能够以蛊术驾驭毒蛇,最关键的诀窍,还是在她平日擦洗身体时所用的两味草药身上。 这第一种草药名叫白花蛇舌草,这种草枝叶细长,中心开有小白花,每日清晨时分,朝露凝聚在白花蛇舌草的叶子上,因其中的白花有一股特殊的香味,使得蛇类极其喜欢舔舐叶子上的水珠。 白阿虺用白花蛇舌草沐浴擦身,使得自身也带有一股特殊的香气,蛇类吐信,收集到这种味道之后就会靠近,也会产生亲近感,丧失攻击性,这便是白阿虺修炼蛇蛊时不被蛇类攻击的第一个原因。 而这第二种草药名叫贯叶萝,这种草药还有个别名,名叫蛇倒退,这种贯叶萝的果实是圆球形的,密密麻麻堆叠在一起像一个马蜂窝,而气味也属这果实最重,因为贯叶萝的枝叶上长满了倒刺,刺头上还有倒钩,蛇类常年在草丛里穿梭,时不时就会被贯叶萝扎住,产生的剧痛令蛇类难以忍受。 白阿虺之所以用贯叶萝的果实来浸泡衣裙,就是利用蛇类对这种植物特性的恐惧,将毒蛇困入身体后形成一个封闭的空间,蛇类进入白阿虺的衣服里以后,收集到了贯叶萝果实的味道,就会下意识的不再妄动,生怕自己的躯体会被那倒刺挂住。 第42章 苗疆双生情蛊 由于这两种草药的帮助,白阿虺修炼蛇蛊时,自然与蛇类接触的更为亲近,这就类似于中原汉人常说的恩威并举,既能让蛇类依赖,也能让其恐惧。 做好了这些,白阿虺只需要定期的喂养和训练,让毒蛇在其身边产生习惯,一旦使用蛇蛊时,那些毒蛇会根据白阿虺释放的味道信息,产生条件反射,完全服从与白阿虺股掌之间。 而戚施最擅长的则是利用蟾毒与特制的药粉施展降头术,降头术种类繁多,作用也不尽相同,但其中最厉害的两种,莫过于飞降和药降,戚施使用的便是以蟾毒和菌粉为主的药降,这种降头术可以利用毒汁和菌粉接触人的皮肤和饮食,随后达到寄生控制的目的。 药降一旦施展,便会利用毒菌的特性在寄生者的体内生长,从而达到控制他人的行为,思想,还有情感。 中了药降的人,如果没有解开降头术的方法,将彻底失去自我,一直被人操控,直到那寄生的菌丝顺着颅骨上的囟门破壳而出,而彻底死亡,死状极其扭曲恐怖。 蛊术和降头术相近却又不相同,蛊术的精要在于利用毒虫毒物来攻击对方,而降头术则是利用诅咒和药粉或者人偶魇镇来控制对方,这一点上与祝由术又有几分相似之处。 而那苗采缇,也不怪白阿虺指责她,苗采缇心气高,耐性差,什么都想学,可是自身的努力和天赋都不够,这也就导致了她对各种蛊术和降头术都粗懂一些,可是却没有一样耐心钻研,遇到一般的人也许还可以对付,但是遇到了真正的高手,那她必然是要吃亏。 在苗疆的时候,苗采缇还曾希望苗疆蛊王能够教她最为厉害的法术,痋术,这痋术与蛊术降头术并称为南疆三大邪术,其中以痋术最为阴毒可怕,因为其威力过于巨大,加之施展条件极其残忍苛刻,而且修炼者最终也会被这一邪法反噬而死,因此,老蛊王就将痋术列为禁术,不许修炼,更不许使用。 走着走着,朦胧细雨也停了,戚施紧拉着妻子白阿虺的手,显得十分恩爱,二人早在就在苗疆成了亲,因蛊而结缘,也算是相知相爱。 苗族人的爱情,相比中原汉家,格外显得浪漫,但也更加吓人。 戚施和白阿虺成亲的那一天,两人便立下了誓言,白头偕老永不分离,并当着众亲朋的面,相互饮下蛊酒,彰显各自对婚姻的承诺。 夫妻二人喝下的那蛊酒中下着双生蛊,这双生蛊乃是苗疆情蛊的一种,两蛊相生相守,讲究个一世长随,如果夫妻二人中有一人离世,那么另一个人体内的双生蛊便会跟着死去,不能独活,真正做到了同生共死,不离不弃。 戚施很爱白阿虺,不仅是白阿虺身材异于常人的婀娜,更是那白阿虺有着苗家女子的勤劳踏实美德,将家中的事情处理得井井有条。 白阿虺性情孤冷,当年求亲的苗家阿哥在家门口排出了十里长队,但是白阿虺却一个也瞧不上,在她心中只愿意嫁给自己最喜欢的人。 苗家女子与中原汉家女子不同,抛头露面已是常态,也没有什么父母之命的约束,只要这个苗家姑娘尚未婚配,那么族中的所有适婚男子则都有资格求亲。 白阿虺的情郎,是可以自己亲自挑选的,不必受那些规矩所约束,这一点,苗家女子比汉家姑娘要幸运得多。 汉家姑娘出嫁前不能抛头露面,更是三步不离闺房,到了年纪谈婚论嫁,也要家人首肯,还得讲究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即便是大婚出阁的那天,汉家姑娘也不知道自己要嫁的那个人,是什么样子。 若是嫁对了郎君,那一生幸福,或可白头偕老,享受举案齐眉之礼,与那儿孙绕膝之乐。 可要是嫁错了人,遇到那中山狼般的丈夫,那不免抱憾终生,晚景凄凉。 白阿虺还记得,她那天将自己所养的毒蛇悉数放在屋子里,狭小封闭的小竹屋上到处都缠绕着毒蛇,白阿虺也不吭声,就看有哪个苗家阿哥敢进来。 密密麻麻的毒蛇盘旋在屋顶、台阶、与竹梯扶手上,光是看着就足以令人望而却步,仅仅这一举动,就令一多半的蒙家汉子望洋兴叹,转过头就打消了念头。 剩下的那些胆大的,也都打算硬着头皮上,结果看到密密麻麻的毒蛇突然支起身子,朝着自己张口吐信,不免心中恐惧,过不了自己那一关,只能灰溜溜的离开。 白阿虺的腰身婀娜至极,是几百年都难得一见的极致身材,丰满的傲人的胸脯,加之凹凸有致的腰身,任何男人见了,都不免流口水。 可是蛇蝎美人岂是那么容易就能得到的?美人之心,如同那云贵之地梵净山上的云雾,叫人捉摸不透,也如同那太平河里的水草,叫人难以掌握。 最终,所有来到白阿虺家门口的蒙家汉子全都悻悻的离开了,唯独只剩下愣在那里发呆的戚施,只是那竹屋窗口的惊鸿一瞥,戚施就看到了白阿虺那容颜与身姿的俏媚与婀娜。 男人的爱情,往往来源于见色起意,戚施也不能例外,看到了白阿虺的倩影,那一瞬间,他就彻底沦陷了,根本就顾不得什么满地的毒蛇了。 戚施跟个傻子一样,一步一步的走上的竹梯,两眼直勾勾的盯着屋子里,仿佛是被人勾了魂儿,那些被他无意间惊扰了的毒蛇也都愤怒的朝着他扑咬了过去,一颗颗锋利尖锐的毒牙刺进了戚施的身体。 然而戚施依旧跟个呆呆傻傻的花痴一般,径直的朝着小竹屋里走去,全然忘记了被毒蛇刺咬的痛苦,这花痴的模样,与他那妹妹苗采缇倒有几分神似,毕竟是兄妹俩,遇到了喜欢的人,也都是一个德行。 白阿虺看到眼前的男人已经被自己的毒蛇啃咬的遍体鳞伤,也是一阵惊愕,连忙瞪着眼睛询问道:“你不疼吗?” 「长篇小说《鬼掌灯》 中篇小说《我的外婆会法术》 剧本杀《第六天魔王》《妖刀村正》」 第43章 蛊以双生 情以双成 戚施这才回过神来,连连点头。“疼疼疼.....好疼!” 白阿虺冷笑一声。“你这男人,还真是色胆包天,你知不知道我这毒蛇品类繁多,莫说是被群蛇啃咬,就是随便拎起一条,只需要一滴毒液,就能够毒死一头水牛,你不要命了吗?” 戚施傻乎乎的摇着头:“不要了,我要命干什么?我只要你,我要你做我的女人!” 白阿虺冷哼道:“那就看你有没有命活了?” 说着说着,戚施也觉得有些不对劲,突然感到浑身的血液开始凝固,胳膊和腿也逐渐丧失知觉,连脸部的口唇都变的有些麻木。 戚施也练过蛊术,急忙拿出草药解毒,可是这毒蛇的毒液毒性过猛,药草根本就起不了作用,他只能眼睁睁的一头栽倒在心仪的女人面前,两眼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等到他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了,他躺在白阿虺的床上,白阿虺则躺在他的枕边,依偎在他怀里。 “你醒了?”白阿虺随手盘起自己的长发,一脸深情的望着戚施。 戚施有些乏力,睁开眼睛询问道:“我没死啊?” “按理说你应该死了,可是,做了我白阿虺的男人,我就不准你死,所以你又活了。”白阿虺说着便将戚施搀扶了起来。 戚施有些迷茫。“那么多毒蛇咬我,我是怎么活过来的?” 白阿虺笑着一五一十的将昨天的事情讲给他听。 蛇毒的威力非同一般,许多苗医以为草药可以治疗蛇毒,殊不知那根本是天方夜谭,能被草药医治的蛇咬,只能说明毒蛇在咬人时压根就没有注射毒液。 所以,药草治疗的,只是毒蛇牙齿造成的外伤。 因为蛇毒能够凝固人的气血,使得人体血管中产生出血,最终导致人体的四肢坏死,并且蛇毒还会游走到人的中枢迷走神经,使人陷入昏迷,最终在痛苦中死去。 若要医治真正的蛇毒,那就只有一种方法,那便是换血。 白阿虺修炼蛇蛊多年,自幼便以身试毒,久而久之,周身血液已经对蛇毒产生了抗性,这一情况与猫不怕鼠疫,鼬不染蛇毒是一个道理,只是自身产生了免疫。 白阿虺将自己的鲜血以鸭肠灌注在戚施的身体里,鲜血游走周身,打通淤塞,抵消了蛇毒,也使得戚施产生了抗体,从而对这蛇毒免疫,捡回了一条命。 “你这男人也真是色胆包天,居然为了娶我,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不过我白阿虺欣赏你的坦诚,你敢如此豁得出去,想必日后我遇到危险,你也会奋不顾身地护我周全,既然如此,那你就做我男人吧?从今往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你我白天同行,夜里同睡。” 戚施心满意足的点了点头,当即就同意了白阿虺的要求。 在云贵一带的苗疆,这苗家女子嫁人以后并不需要住到夫家去,自己平时住在哪里,现在依旧住在哪里,丈夫既可以回到原来的家中走动,也可以回到妻子家中小住,来去自如,这一点,跟中原汉家的女子区别很大。 三纲五常,三从四德这一类的宗法规矩,在汉家女子心中是桎梏,但是在苗家女子面前,却毫无意义。 看到自己兄长收获了自己的爱情,也抱得美人归,苗采缇心中也是羡慕不已,情窦初开的她看到兄长与嫂嫂成亲时喝下的双生蛊酒,她心里也在暗暗发誓,等到有一天,她遇到自己的情郎,也一定会和他一起喝下这双生蛊。 蛊以双生,情以双成,韶华白首,相爱一生。 雨过天晴,苗采缇一行人也走了半晌的路程,耗费了不少脚力,三人也觉得有些困乏,于是便来到临近的村庄,看看能不能找到人家去讨碗水喝,顺便歇歇脚。 在通往咸阳的古驿道上有不少村庄,这里过去都是官家沿途设置的驿站,旧时递送家书,兵马捷报,都要走官道,这里不仅道路宽敞,速度也更快更安全,沿途还有许多驿站和休息点。 久而久之,这些驿站周围也就形成了村落。 苗采缇一行人来到一户农家门口,见那农家的房屋也算结实宽敞,想着也是个小康之家,主人自然不会太过吝啬,于是便上前轻叩门环,等待屋里主人的出来。 开门的是个农家妇人,穿的衣服虽然旧了些,却看上去很素净,也没有补丁,想来家中的日子也过得去。 那农妇见门外站了三个苗人,神色立马就变得有些慌张起来,连忙询问三人的来意。 戚施见那农妇面露惊恐,也就明白这些汉人心中可能对苗家打扮的来人有些误解,汉苗两族共处华夏神州已有千年,苗族中不乏汉人杂居,汉人中也有不少苗人过来做生意,彼此并不算陌生。 这农妇心生恐惧,也无非是对苗疆一带的蛊术降术有所听闻,巫蛊之说历来神秘,叫人捉摸不定,也正因为不了解,所以才害怕。 “阿嫂不要担心,我们三人是苗疆的贩药客商,赶了山路,水囊耗尽,因此就来叨扰阿嫂家,讨杯水喝,顺便也歇歇脚,如果不方便,那就算了。”戚施讲明缘由,为的就是打消那农妇心中的疑虑,消解她心中的担忧。 农夫怔了怔,随即点了点头:“没什么不方便的,汉苗一家亲,都是大明子民,又不是什么番邦胡人,进来坐吧!” 农夫打开门,招呼苗采缇一行人来到院子里坐下,随后拿来大碗给三个人盛了碗米汤,递到了桌前。 戚施见农夫虽然面冷不苟言笑,但是心肠却很良善,于是开口客气道:“阿嫂不必,我们三个只是路过,给碗凉水喝就行了,我们不知道阿嫂家正用午饭,怎好意思吃您家东西?” 农夫面无表情的笑了笑。“不必客气,既然赶了一天路,喝点稀饭,既能解渴,也能垫垫肚子,我这里没有什么好饭食能款待来客,也就只有这清汤寡水的一锅粥,你们要是不嫌弃,就多喝几碗?” 第44章 夜磨子的下落 见那农妇面冷心热,戚施也就放松了下来,于是端起碗递给了妻子白阿虺,让她先吃,紧接着又将第二碗粥递给了妹妹苗采缇。 农妇转身去给戚施打第三碗粥,这时候戚施便客套的寒暄起来。“敢问阿嫂,是一个人在家吗?怎么不见家中男人?莫不是出去干活尚未回来?” 农夫将粥递给了戚施,一脸的愁容,唉声叹气道:“不是,我丈夫和公公都在屋子里,公公生了病,卧床已经有半年了,丈夫前几日受了伤,这几天一直在屋子里休养,不方便出来见人,待你们吃了粥,我就把粥饭给他们端进屋里去。” 戚施见那农妇叹气是因为丈夫和公公生病所致,于是也就殷切的开口宽慰。“阿嫂莫急,我们几个也是粗通医理的苗医,如果可以,待会儿吃了饭,待我去给他们两人瞧瞧,说不定也能对他们的病情有所帮助?” 农夫听闻来人是苗医,脸上的神色也欣慰了些,终于是露出了久违的笑容。“这怎么使得呢?” “唉,阿嫂休要客气,我们三人吃了阿嫂的粥,为阿嫂尽些力帮帮忙也是应该,太客气反倒见外生分了。”戚施笑着说。 直等到三人喝完了粥,于是在农夫的带领下走进了屋里,一进门,苗采缇就看到一个中年男人浑身是伤,脸上缠了几条纱布,额头上也贴着许多膏药。 “哎呀,这是怎么了?这脸怎么跟猫抓的似的,都血肉模糊了,好恐怖哦!”苗采缇忍不住笑,说着便捂起了嘴一阵窃笑。 戚施连忙瞪了她一眼。“采缇,姑娘家不能没礼貌!” 苗采缇撅起小嘴吐了吐舌头,无奈止住了笑意。 那浑身是伤的男主人疼的呲牙咧嘴,看到有人进来,一脸烦躁的叱问道:“这都是什么人啊?” 农妇小心翼翼的回答说:“是三个路过的苗医,我让他们进来给你瞧瞧伤,顺便给爹也看看病。” “怎么又是苗医啊?这三天两头怎么竟是些苗子?都跑到中原干什么来了?”男主人有些急躁,语气也显得生硬了些。 一旁的白阿虺听出了这男主人话里的玄机,于是连忙开口询问道:“这位大哥,听您的意思,在我们之前,也有苗医在你家来过!” “来过来过!就你们这帮苗子事多!”男主人没好声气地回怼道。 白阿虺并未生气,她知道这男主人浑身是伤,疼的钻心,情绪自然也不好,语气重了些话不中听也没什么。 白阿虺正打算细问,但是那农妇却突然插话,制止了丈夫的言语。“哎呀,你别说话了,小心伤口又裂开。”说罢,农妇转身望着白阿虺。“这位姑娘,这西北自古就是茶马古道,往来的客商很多,也不稀奇,你且帮我相公瞧瞧,看有什么药能让他的伤好得快一点,我是个女人,干不了农活,家里好些事还都指望他呢!” 白阿虺点了点头,上前看了一眼那男主人浑身的伤口,只见他从额头到脚跟,全身上下似乎被什么动物用爪子挠了个遍,伤口虽然不会危及生命,但是也能叫他短时间内不能动弹。 “戚施,这大哥的身上像是被猫挠的,但是猫爪子也没有这么大?但是要说是被虎爪子挠了,不死都得掉层皮,看着也不像,的确是有些古怪!”白阿虺神色凝重的望着戚施询问道。 “古怪个屁!就是叫猫挠的,还是秦岭山里的那只体型硕大的大黑猫!去他妈的这小畜生,挠人可真疼啊!”男主人咬着牙咒骂道,看上去像是动了心火,一开口就疼的呲牙咧嘴,眼泪自动往下掉,十分滑稽。 白阿虺和苗采缇看了,都在心里偷笑,心想这等粗鲁男人,疼死了也是活该。 戚施并未理会,只是转头询问那农妇。“阿嫂,大哥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农妇眼泛泪光,一脸的伤心,不自觉的就哽咽了起来,男主人看到自己媳妇又是哭哭啼啼,心火又跟着上来了。“哭哭哭!哭你妈个勾子!你男人还没死呢!整天哭哭啼啼的吊丧个脸,瞅着就心烦,滚滚滚都滚出去!” 见到男主人越说越烦躁,众人怕加重他身上伤口,于是只能退出屋子,回到小院里,农妇起锅烧水给三人泼了壶茯茶,又从自家厨房的屋梁上取下了些核桃和柿饼,与三人一边吃茶,一边说话。 农妇告诉三人,不久以前自家的公公身体还算硬朗,还能跟自己丈夫一起下地干活,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一天傍晚就病倒了,吓得他们两口子连忙去找郎中来瞧。 可是村里的郎中都是些半瓶水,平时给人瞧病,闲了也医治牲口,那医术救人,有时候全凭运气,所以根本瞧不出自己公公得了什么病。 一家人急得束手无策,于是农妇也委托自己在娘家的大舅哥去帮忙,自己的哥哥是在镇上一户王家大院里当管家,平日里也有些关系人脉,她那哥哥帮忙找了许多郎中来看,也都无功而返。 后来哥哥告诉她,说那镇上的王家老夫人也得了跟自己公公一模一样的怪病,王家财力雄厚,把能请到的大夫都请了个遍,至今都在床上躺着,看样子没有多少光景能活了。 农妇心想,哥哥在王家当总管,见的人经的世面比她一个小女人要多得多,既然哥哥都说没用了,那自己也就只能尽人事安天命了,只要老公公还有一口气在,就在身边伺候着。 直到有一天,家门外来了个女人,跟戚施他们一样,也是一身苗人打扮。 说到这儿,白阿虺连忙插话询问道:“这位大嫂,你说的这个女人长什么样子?” 农妇努力的回忆道:“样子我没记住,她头上包着块蓝色棉布,只露出个鹰钩鼻,其他的还真看不清,就是身上有些味道,霉湿湿的,有些难闻,我原以为你们苗人身上都有怪味,但今天见了你和这位小姑娘,身上都是香味,还挺好闻的。” 第45章 夜磨子的恶毒计谋 想到这儿,农妇又继续说:“那女人说话神秘,包着个蓝色头巾也不露脸,就是那身衣服和你们苗人一样,很是显眼。” 听到农妇的讲述,三人不约而同地面面相觑。 “夜磨子!?”戚施自言自语道。 “怎么?你们认识她?”农妇惊讶地询问道? 戚施连忙摇头。“哦...不认识不认识,阿嫂你接着说,不必理会我们。” 农妇接着讲述,说那女人来到自己家,看了自己公公的情况,就说这是被猫妖的法术所障,所以寻常郎中根本无法医治。 那苗族女人告诉农妇,要想让自己公公苏醒,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喝够一百只猫的猫血,唯有这样,才能够破解那猫妖的法力,她的公公才能药到病除。 农妇哪里懂得什么医理,只能听之任之,死马当作活马医,可是这猫血却很难弄到。 一来是野猫行踪飘忽不定,身形轻盈,十分的警觉,要想抓住一只猫,不累的半死也得掉层皮,所以就只能打家猫的主意。 可是家猫都是个人豢养,全都是娉来的,得花不少钱,自己家的经济也不宽裕,根本折腾不起,再说了,谁家能够豢养一百多只猫家猫等着你去杀呢? 农妇急的没办法,于是自己男人就打起了自家大花猫的主意,但是农妇坚决不同意。 家中的那只大花猫,是当年自己嫁到这里时家中老母亲留给她的,也算是嫁妆之一,在院子里养了多年,也有了感情,大花猫虽然懒了些,可是捉老鼠十分厉害,这么多年,自己家的粮食和物件,就从来没有被老鼠啃咬过。 说到底,这都是那大花猫的功劳。 丈夫要拿刀砍了那大花猫,放了它的血给自己父亲治病,但是农妇于心不忍,出面阻止,说什么也不让丈夫伤害大花。 大花猫心里害怕,下意识的钻进女主人的怀里,乞求她的庇护,蜷缩着瑟瑟发抖,浑身炸毛。 女主人心里难过,一边是养了多年的大花猫,虽是个畜生,可是也把它当作半个孩子看待,一边又是自己的丈夫和公公,是自己后半生的依靠,女主人心中两难,恳求丈夫想想别的办法。 但是丈夫却说:“你脑子是让猫给抓了吗?那不过是个畜生,咱爹是人!咱爹的命重要,还是那小畜生的命重要!你他妈的给我选!” 农妇抱着怀里的猫,扑通一声给丈夫跪下,哀嚎着恳求道:“相公,我求你了,你杀哪家猫都行,咱家的这猫养了这么多年,帮我们捉了多少老鼠,保护了多少口粮,咱得讲良心啊!你就去捉那野猫回来,实在不行,我帮你一起捉!” 丈夫怒不可遏,抬手就打了妻子一嘴巴,那女人应声倒地,怀里的大花猫见到女主人被打,瞬间就怒了,喵呜一声就扑向了男主人,在他的手臂上抓了一把,男主人气的挥舞着菜刀,在院子里一阵追砍,可是比起大花猫飘逸灵动的身手,男主人只能干瞪眼,无可奈何! “干得漂亮!”苗采缇听到这里,不禁为那大花猫连连叫好。 “那后来呢?”白阿虺环视着这农家小院,并未察觉到任何猫咪踪影,不免心中也是一阵忐忑担忧。 农妇告诉他们,自己的丈夫因为这件事十分生气,于是就托人把在秦渡镇王家当总管的大舅哥赵管家叫了过来。 男主人告诉赵管家,自己的父亲生了病,需要猫血才能医治,家中这只大花猫本就是自家畜生,杀了也就杀了,可是这媳妇却偏偏出手阻拦,实在是毫无人伦纲常,大逆不道,这样的媳妇,他不打算要了,想要休妻。 按照大明律的规矩,这女子忤逆丈夫,不孝公婆,就犯了七出之条,男人休了她也是合情合理。 赵管家见话都说到这个份上,知道以自己狐假虎威的地位也压不住这个妹夫,于是也只能好言相劝,让妹妹想开点。 这两口子之间一直有一个不能为外人道的家丑隐疾,俗话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赵管家的妹妹不能生养,嫁到夫家多年,也一直没有一儿半女,这对于男人来说,根本无法忍受,如果自己娶的媳妇生不了孩子,那无异于断了自家香火,这对于以宗法香火延续着称的汉人来说,是绝对不能接受的。 丈夫知道妻子不能生养,早就想要休了她另娶,但是自己的大舅哥赵管家可是镇上首富王家的总管,俗话说得好,打狗还得看主人,这男人有几亩薄田还寄名在王家的田亩里,王家是官宦,田地不必交税,自己也跟着王家沾光。 可是一旦休了妻子,那无异于和大舅哥赵管家摊牌,没了这层关系,纵然是赵管家不整他,但以后若还想要借着赵管家的关系沾王家的光,那可就是痴人说梦了。 一年丰一年欠,农人家时不时遇到天灾人祸,但正因为有赵管家这层关系,这男人也从来没有跟妻子挨过饿,不管什么时候,赵管家都能接济自己的妹妹。 所以纵然是妻子无法生养儿女,但是想到妻子也很贤惠,自己平日里也不少冷言冷语,再加上大舅哥赵管家的人脉关系,也就没想着非要休妻。 但是今天因为这只大花猫的事情,引爆了夫妻之间多年的矛盾,丈夫也是忍无可忍,直接以此为理由,铁了心要休了妻子。 赵管家心疼自己妹妹,怕她以后无依无靠,知道妹妹不能生孩子,但因为利益与约定,也一直压着妹夫不让他开口,但是今天这件事,赵管家也是没了办法,自己妹妹无法生养,又阻止丈夫给公公治病,这就是闹到衙门里去,自己也不占理,光靠威势强压怕是压不住了。 于是赵管家就苦口婆心的劝说妹妹。“妹子啊,咱娘死的早,临死前嘱咐我一定要照顾好你,哥知道你舍不得,但是你要会权衡利弊,不能死心眼,那猫不过是只小畜生,死就死了,等以后哥再给你娉一只回来,不就是只猫吗?” 第46章 半生缘分 农妇哭的梨花带雨,女人天生心软,有妇人之仁,这样的事情心里根本过不去这个坎,但是自己哥哥说的也在理,毕竟平日哥哥为了保住他们两口子的婚姻,没少给自己送钱送粮,可是自己总不能让哥哥护着自己一辈子吧? 想到这里,农妇擦了擦眼泪。“哥,我就是答应你也没有用,那苗医说要救我公公,至少得一百只猫,就是杀了我们家大花,那也不够啊!” “去你妈的,不够怎么了?不够就该让我爹病死吗?”丈夫声嘶力竭的吼道,全然不顾大舅哥赵管家也在场。 赵管家见妹夫骂娘,心里也是恼火,平日里嚣张跋扈惯了,镇上的人都没谁敢给自己气受,今天到让这妹夫给噎住了,气得他只咬牙,却不好发作。 “行了妹夫,你也别生气,这件事我说了算,我在那王家当了总管,那王老夫人养了许多猫,不下百余只,剩下的我来想办法,但是我有条件,如果我把猫血给你带来了,你要是再敢当着我的面提什么休妻二字,我告诉你,到那时候,不用等你休妻,我直接让我妹妹丧偶,当寡妇!” 赵管家这句话不可谓不狠,听得妹夫是振聋发聩吓的一哆嗦,愣愣的杵在原地,半天不敢说话,过了许久才憋出了一个字。“行!” 听到这里,白阿虺点了点头,对那农妇说道:“你这个哥哥倒也是有情有义,虽说这想法不太地道,但是对你,也算是有心。” 农妇点头回应说:“是的,我哥跟我从小相依为命,家里穷,后来哥哥自己混成了王家大院的总管,也没少帮衬我们,哥哥总说,人生在世,血肉至亲一定要互相扶持,他人虽然横了点,但是却很重亲情。” “那可不是嘛!当哥哥的哪有不爱护自己妹妹的?”苗采缇说完,望着戚施说道:“我哥也是,要是知道谁欺负我,非收拾对方不可!” 戚施弹了弹苗采缇脑门微微一笑,并未作声。 白阿虺开口道:“你呀,少跟你哥哥抬杠,少气他,比什么都强。” 苗采缇一听,心里顿时不服气了,直接质问道:“哥,要是我阿虺姐欺负我,你怎么办?” 苗采缇这句话可谓是送命题,听的戚施一时半会儿也犯了难,手心手背都是肉,不管哪个都不行,思索了片刻他回答道:“采缇,你要是敢当着我的面,欺负我媳妇,那我可得收拾你!” “哼!我就知道你这家伙娶了媳妇忘了妹!根本靠不住!去吧!去帮你媳妇吧!以后再也不许管我!”苗采缇任性的指责道,心里颇有些忿忿不平。 纵观白阿虺,压根就不想跟这疯丫头一般见识。 但是戚施接下来的话,却令在场的所有人震惊。 “作为丈夫,我和妻子没有血缘,我们的感情不可以有任何的裂痕,所以我一定会维护我的妻子,这是永远不变的,但是你作为我的妹妹,跟我有亲缘关系,俗话说亲不见怪,我就是打了你骂了你,回头再跟你道歉,你也会原谅哥哥。” “因为我是你哥,自打出生起,我们就注定是兄妹,直到老,直到死,这层关系,这段感情都不会变,哥哥永远疼你,但是我跟我妻子确是半生缘分,所以我只能更加珍惜她,爱护她,不让她受到一丝一毫伤害,如果我妹妹跟我妻子打起来了,那真正伤害的,只有我,因为我心里最爱你们!” 戚施的这段话,连一旁的农妇都听的不由抹起了眼泪,心中泛起感动。 白阿虺听的真切,深情的望着戚施,不由自主的挽住了丈夫的胳膊。 只有苗采缇听的泪眼模糊,激动的趴在了哥哥的怀里撒起娇来。 这一幕,看的那农妇也是一脸的羡慕与动容,她羡慕白阿虺有个体贴的丈夫,也羡慕苗采缇有一个跟自己一样好的哥哥。 然而此时戚施左手搂着苗采缇,右手挽着妻子白阿虺,一脸的得意,心中不由自主的暗自嘀咕道:“我要是连这点道行也没有,就不要当谁的丈夫了,更不要做谁的兄长了。” 之后那农妇又继续跟三人讲起了后续发生的事情。 自从那赵管家走后,农妇的丈夫心里有气,但是又不敢直接对着老婆发作,毕竟有大舅哥做靠山,他也得有所顾忌,但是丈夫把这股子恶气洒在那大花猫身上,非要弄死它放血不可。 农妇没有办法,事已至此,两害取其轻,只能忍着痛放弃自己的大花了,农妇哭着点了点头,就答应了丈夫。 那天傍晚,农妇假借喂食的机会,诱骗大花猫从院子的核桃树上下来,大花猫殷殷的望着女主人,殷殷的在她脚边依偎撒娇,农妇含着眼泪,强忍着痛苦,一把将那大花猫抱在怀里,死死的控制住它。 这时,丈夫手持菜刀,从屋子里冲了出来,大花猫吓得呜呜直叫,拼命地挣扎,而丈夫手中的菜刀狠狠的就砍在了大花猫的背上,顿时鲜血喷涌而出,大花猫发出凄厉刺耳的哀嚎。 那一声声哀嚎,仿佛是在责问自己的女主人,我那么信任你,你为什么要欺骗我?还要我的命! 女主人终于是绷不住了,直接就松手放开了大花猫,大花猫挣扎着跳开,在男主人握刀的手上狠咬了一口,转头就朝着屋外跑去。 男主人一声惨叫,气的直跺脚,抄起菜刀就追了出去,非把那大花猫剁碎了不可。 女主人趴在地上难过的痛哭,她依稀记得大花猫当时的眼眶里泛着失望且绝望的泪花,是那么的无助与恐惧,那一声声痛苦的哀鸣,听的女主人心如刀绞,阵阵揪心。 “我永远也忘不了大花当时的表情,它那模样,就像是个可怜的受了委屈的婴儿,我怎么能这么欺骗它,我不是人!我不是人!”说着农妇的情绪激动,自己抽起了自己的耳光,哭成了泪人。 戚施连忙上手阻拦。“阿嫂别这样!这不怪你!有时候人生之事面临抉择注定痛苦,你也是被逼无奈,并非发自本意,也不要过于自责。” 第47章 山中的大黑猫 农妇擦了擦眼泪摇着头说道:“先生你说选择痛苦,刚刚你妹妹问你的话更加刁钻,可你却能轻而易举的化解,不仅让你妻子感动,也让你妹妹听了暖心,可我那丈夫,却非要这样逼我,砍伤了大花,气了自己,更寒了我的心,同样都是选择,却一个在天,一个落地,没法同日而语啊?” 农妇说的有道理,选择虽然痛苦,但回答却由人而决定,戚施对妻子白阿虺有深情,对妹妹苗采缇有亲谊,给出了令人满意双方都能接受的结果,可是纵观自己的丈夫,却一而再再而三的伤害自己,伤害家里的猫。 “你丈夫那真不是人,他比牲口还牲口。”白阿虺毫不客气的大声说道,故意让屋里的男人听到。 农妇的丈夫听到这些话,心里一动气,想要发作,可是浑身的伤口又撕裂的疼,疼得他发出一声声惨叫。“啊!我的娘啊!疼死我啦!我去你大爷的!” 白阿虺却不忍让,仍旧对着那屋里的男人责难道:“我骂你是牲口不仅仅是因为你用刀砍猫,更主要的是我为你妻子鸣不平,我也是别人的妻子,我的男人怎么待我,怎么对自己的妻子,你怎么就不学学,亏你还是个大男人,我身为女子,我都打心眼里看不起你这样的牲口!” 农妇听到屋里丈夫的惨叫,虽然有些心疼,但是也听着解恨,白阿虺不过是替她说出了自己想说却不敢说的话,嘴上虽然不能认同,但是心里是认可的。 “这位大姐,别管他,疼死他算了,你接着说,那大花猫后来怎么了?”苗采缇一脸好奇的询问道。 农妇继续讲述着,自打那天傍晚,丈夫提着菜刀一路追着受伤的大花猫,一直跑到了山脚下,眼看都要捉到大花了,可就在这时,突然挂起了一阵阴风,山林里传来了一阵猫叫声。 丈夫眼见大花猫流血过多,体力不支,正准备上前一刀结果了它,这时候突然从树林里窜出一只身形硕大的黑猫,那黑猫比起寻常的家猫要大了不止三倍,就跟一只未成年的黑豹子似的,特别吓人。 那大黑猫一跃而下,拦住了农妇丈夫的去路,只对那体力不支的大花猫喵呜了一声,随后便扑向了农妇丈夫,一爪子就打掉了丈夫手中的菜刀。 大黑猫身形极快,力量也跟个小老虎似的,一般人根本就不是对手,三两下就把那男人挠成了大花脸,跟戏台上的关老爷一样,就差一顶绿帽子了,满脸都是血。 那男人不敌,撒腿就跑,那大黑猫在后面穷追不舍,一边追还一边骂! “什么?猫还会骂人?”苗采缇一脸的茫然与惊诧。 农妇点了点头。“你们有所不知,据上山打猎的那些猎户们说,这秦岭山中有许多妖物,狐狸和狼,以及老虎都有成为精怪而化成人形的,一只猫妖会说话,并不稀奇。” “哦,那我倒很好奇,一只猫会说什么话?”戚施笑着看了一眼白阿虺,白阿虺也跟着捂嘴一笑。 农妇低着头回应道:“具体的,我也说不清,但是听我丈夫说,这大黑猫满口都是脏话,比那泼妇骂街还要很毒,而且脾气极为暴躁,人都跑远了,那大黑猫依旧在身后骂骂咧咧,我丈夫说,那黑猫骂人的话,他平日都骂不出来,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听到这里,戚施和苗采缇白阿虺全都笑的肚子疼,还真是对这个会说话的大黑猫来了兴趣。 农妇也苦笑着说:“这秦岭山里有许多妖怪,成精的,就跟人的模样差不多,快成精的,虽然没有人形,但是就通了灵性,自然会说人话,只有那没成精的,依旧是畜生模样,我估摸着,这大黑猫就属于快成精那种,虽然没有人样,但是会说人话!” “哦,阿嫂怎么对这狐妖精怪猫妖山魈了解的这么清楚?你们那些猎户平时上山难道就不害怕吗?”戚施等人笑的快岔了气,连一向以冷艳美人着称的白阿虺都捂着肚子说不了话,直接给整破防了。 农妇解释道:“当然害怕妖怪了,只是我听说,那进山的猎户们平时都和咸阳茅家的那些道士们有所来往,你们是苗人,对我们中原的事情了解不多,那咸阳茅家可厉害了,据说那是两汉时期咸阳一带三茅真君的族人,三茅真君你们知道吗?那可是大名鼎鼎茅山派的创教祖师,老厉害了。” 听到这农妇也了解咸阳茅家的事情,戚施也就来了兴趣,不免多问了几句。“咸阳茅家,我听说过,他们是三茅真君的旁支族人,却并非茅山派的弟子,所以一直以来守在西北故土,以降妖除魔为己任,既不是正统的道士,也不是一般人,历来以茅家传人自居。” “对对对,你说得对,他们跟道士不一样,在我们西北,道教门派很多,你比如秦岭里有个玄都坛,还有一座金仙观,里面住的都是全真教的道士,全真教你们知道吗?就是在秦岭终南山上那个活死人墓里修道的那个王重阳真人,他们那才是真正的道士。” “还有那终南山北边有一个道教祖庭,叫楼观台,那可是天下第一福地啊,修道的人都往那里跑,只不过这咸阳茅家却从来没有人去,与其说他们是道士,我看呐,这咸阳茅家更像是法师。” 戚施听完点了点头,随即说道:“阿嫂,实不相瞒,我们几个此次正是要前往咸阳茅家,有事情要与茅家传人商谈,所以才赶了一天山路,途经这里,进来歇歇脚。” 农妇听了直点头,一番攀谈下来,也与苗采缇戚施一行人熟络起来。 农妇继续解释道:“这山里的猎户每年都要给咸阳茅家送东西,茅家的人也出面保护这些猎人,听说二十多年前茅家的人在秦岭里杀了好些妖怪,但是茅家也死了很多人,这一场仗打下来,双方消停了二十多年,也形成了一种默契。” 第48章 茅坑里的眼珠子 “什么默契?”戚施问道。 “听说,妖怪和茅家达成了契约,将这八百里秦川做了划分,有些地方是妖怪们划定的禁区,只要有猎户闯进去,那是必死无疑,连尸骨都不给你留的,而其它山区河道,妖怪们如果出来伤人,那茅家就会出面,除掉那妖怪,这些年猎户们也清楚,秦岭虽然大,但是什么地方能去,什么地方不能去,他们也都有分寸。” 戚施听完点了点头。 “不过我听邻村那些经常打猎的人讲,这妖怪的禁区里一直住着一个白衣道人,平日里茅家传人来巡山,也会路过我们这里,但是茅家传人似乎都不知道那个白衣道人的来历,我在想,你说一个道士,整天跟妖怪呆在一个地方,几十年了,也没受伤害,估摸着那个道士应该很厉害。”农妇一脸神秘的说道。 戚施听完摇了摇头。“这我到头一次听说,有机会去了咸阳茅家,当面问问缘由。” 说道这里,戚施突然觉得一阵腹部不适,于是连忙询问那农妇,想要借用茅厕一用,农妇指了指后院说道:“那棚子里就是,里面黑,你墙上有火镰,你进去自己点着灯啊!” 说完,戚施转身就朝茅厕里跑,他急的慌,也顾不上点那厕所里的煤油灯,解开衣裤就蹲在了茅坑上。就在他感觉到一阵舒坦过后,突然间在漆黑的茅厕里听到了一阵古怪的响动。 戚施心里一惊,连忙屏息凝神,只听那哼哼唧唧的响动从自己的身后传来,戚施转头一看,只觉得身后空无一人,可那哼哼唧唧的声音依旧在身后萦绕。 待戚施静心一听,这才感觉到那声音根本不是从身后传来,而是来自茅坑底下。 戚施谨慎的转过脸低头一看,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只见茅坑底下有一个大猪头,瞪着圆滚滚的眼珠子,直勾勾的盯着他的腚眼子看。 戚施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他撅着光腚正准备好好舒坦舒坦,结果这茅坑底下蹦出一只大猪头,差点没把戚施的魂儿给收走了。 苗采缇和白阿虺突然听到茅坑那里传来一声惨叫,全都不约而同的望了过去,只见戚施一个人慌里慌张,一脸惊恐的从茅房里跑了出来,一路上跌跌撞撞,险些栽了个大跟头。 白阿虺见状连忙跑了过去,一把扶起自己的丈夫,见这戚施面露惊愕,吓的她也有些慌神。“怎了戚哥,发生什么事了?” 苗采缇也是头一次见到自己兄长如此慌神,搞不清状况的她也有些乱了阵脚,大声喊叫道:“怎么了,怎么了?茅房里有什么?” 只见戚施望着那农妇,慌慌张张的伸手指着那茅房,颤颤巍巍询问道:“那茅坑里有什么?瞪着眼睛瞅着人的腚眼子看,那是什么东西啊?” 农妇一听,连忙拍手说道:“哎呀,我忘了跟你说了,我们汉人农家的厕所都跟猪圈连接着,这人拉出来的给猪吃,也不算糟蹋,等猪拉出来了,就直接当肥料,也能省下一大笔钱,这事情我没跟你说,是我忘了,想着本地人都知道,没什么大惊小怪的,忘了你们是苗人,唉,真对不住,把你吓到了。” 听到这样的解释,戚施的心情这才缓和了下来,连忙擦了擦额头的汗,然而苗采缇和白阿虺听到了那农妇的解释,又转头望着戚施,两人当场就笑喷了,口里的茶水也噗了戚施一脸。 白阿虺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捂着嘴,笑的花枝乱颤。 苗采缇直接用手扶着小石桌,差点没当场背过气去,直接笑出了猪叫声。 在那之后,戚施对汉人农家的茅厕就产生了阴影,心想着这辈子宁可在树林里解决方便,打死也不再进汉人农家的茅房。 这件事成为了戚施人生中最大的黑料,而苗采缇也是有如神助,自打亲眼目睹了兄长的窘迫样,每次兄妹话不投机抬起杠来,苗采缇都会昂着头望着天空,用嘲讽的语气说道:“快看快看,天上的月亮真圆,就跟人的腚眼子一样!” 只要这个杀手锏一出,戚施立马哑火,直接黑着脸不再说话,仿佛一招就被妹妹苗采缇点到了死穴,再也无从还击。 而自己的妻子白阿虺也在这件事上,伙同苗采缇一起捉弄他,令戚施在无数个日日夜夜都感受到了一股无助与悲凉。 男人的社死,比失去生命,更加可耻。 当天那农妇盛情挽留,戚施一行人并没有着急赶路,晚上用过晚饭之后,戚施和白阿虺来到那农妇公公的卧房,仔细的探查了那老汉的病情。 戚施翻开那老汉的眼白一看,上面布满了黑色的小点。 判断一个人是否中了降头或者是蛊毒,最简单的判断标准,就是看眼白,眼白上如果出现黑色的小点,那便是蛊,眼白中如果出现一条黑色的细线,那便是中了降头。 戚施一眼就看出这老汉被人下来了蛊,于是便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讲给那农妇听,农妇一听当即吓得面如土色,颤栗不已,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乞求戚施和苗采缇一行人出手相救。 只可惜戚施并没有李长生那般厉害的祝由术,他面对老汉被下蛊的情况,也只能采取以蛊克蛊的方法医治。 这注定是一场蛊术的对决,为了帮助这农妇的公公康复,戚施让农妇在家中摆好的法坛,准备在夜里使用自己的降头术来破解那夜磨子的蛊术。 不过蛊术之间虽没有茅山术中那般五行相克的微妙,但是蛊术中五毒之间也是相生相克的存在。 戚施所精通的是蟾蛊和药降,五毒之中,蟾蜍可以克制蜈蚣,毒蛇可以克制蟾蜍,蜈蚣可以克制毒蛇,而蝎子又能克制蜈蚣,蜈蚣为虫,被守宫吞食,守宫为蜥,又最怕毒蛇吞食。 那夜磨子精通驭鼠,虽然并非五毒之列,但是在蛊术中又被白阿虺的蛇蛊所克制,戚施思来想去,决定先用自己的蟾蜍引那夜磨子出来,等到她出现,再让白阿虺放出自己的蛇蛊,一攻一守,夫妻合璧,对付那夜磨子也算是有优势。 第49章 蛊术开坛 毒蛇与毒蟾 戚施告诉那农妇,巫蛊法坛最忌讳生人冲撞,在夜里作法时,不管遇到什么情况,都不能出来探查,一旦蛊术施展,毒蟾与毒蛇看到生人,就会扑上前攻击,为了避免不必要的危险,一定不能出来偷看。 农妇听完,吓得早已经失了魂,哪敢生出偷窥的心思,一股脑的跑进了屋子,关好了门窗,任她天塌地陷,也始终不敢偷瞄一眼。 戚施抬头看了看月光,心里估摸好了时辰,于是让苗采缇点了几只油灯,放在法坛的左右,那油灯上闪着火光,冒着一股刺鼻的青烟,而这油灯里的油脂并非煤油或者石蜡,而是死人身上滴下的尸油。 苗采缇见哥哥气沉丹田,口中开始诵念着诅咒的内容,于是苗采缇在自己的挎包里掏出了一枚骨铃,开始有节奏的敲击。 苗采缇拿出的骨铃,其实并非中原地区所说的铃铛,而是蛊师们专用的一种法器,是用在外横死的无名之人的两条腿骨制成,其形制有点类似于中原汉人所用的快板或者竹板,敲击起来会发出邦邦邦的响声,听上去与中原地区戏班子所用的板鼓声音有些类似。 骨铃的声音里,据说仔细一听,能够听到枉死之人发出的那股哀嚎,仿佛是对自己远方亲人的呼唤,是能够让人在千里之外,听到骨铃里的怨魂发出声音的特殊法器。 许多被人下降头或者下蛊的病患,夜里听到了可怕声音,大多都是来源于骨铃的敲击声。 苗采缇敲击骨铃的节奏,与其实口中诵念的诅咒相互呼应,不久之后,一阵微风袭来,吹动了那盏尸油灯,火光跳跃,就像是一个小人儿在灯盏上翩翩起舞。 戚施口中的诅咒之音不停,伸手拿出了藏在自己挎包里的一枚竹胎蟾蜍,这竹胎蟾蜍是专门用特制的竹根雕琢,其背上有阶梯状的波纹,并且在蟾毒中浸泡了多年,一旦用竹棍拨动其后背,就会发出一阵蟾蜍鸣叫的呱呱声。 不久之后,屋檐下,草丛里,还有远处的田埂间,蟾蜍蛙鸣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就在这时,数百米之外的一棵老树藤下钻出了一只老鼠,那老鼠听到了蟾蜍的叫声,也蹑手蹑脚地探出头来,朝着田埂里的麦草堆缓慢前行。 只听嗖的一声,那老鼠飞快地上前,一口咬住蟾蜍的口唇,拼命的将它朝那棵老树藤下拖拽,就在这时,远在院子里施法的戚施也感知到了这一幕,于是停下了手中竹胎的拨弄,转头望向一旁的妻子白阿虺。 “有动静,在三百米外的田埂里!”戚施话音一落,只见那白阿虺双目紧闭,随手抖了抖衣袖,直接就从那连个袖口里落下了一条青绿色毒蛇,毒蛇昂首吐信,盘起了身子,直勾勾的望着白阿虺。 白阿虺随手一指,那毒蛇仿佛听懂了她的意思,扭动着身子,以迅如闪电的速度爬行,一眨眼的功夫,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那棵老树藤下,一只被啃咬致死的蟾蜍翻着花肚皮,正被那老鼠朝树洞里拖拽,然而就在这时,一条绿油油的脑袋直接从树梢上落下,张开了血盆大口,升起毒牙,一口就咬住了那老鼠的脖颈。 青蛇并不着急攻击,见那老鼠缩回洞里,它只是瞪着黄澄澄的眼睛,吐着信子,呆呆的望着树洞,用不了多久,那老鼠必然毒发身亡,到那时,青蛇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活生生的吞噬了那只硕鼠。 然而情势突然一变,那只刚刚被咬的老鼠突然从树洞里钻出来,想要扑上前攻击那毒蛇,然而这一切都是徒劳,在物种生克面前,只有血脉压制,任何殊死搏斗,都是毫无意义。 青蛇猛地伸头,再次张开大口亮出毒牙,不偏不倚的咬中了那老鼠的眼睛,一滴鲜血夹杂着毒液从青蛇的毒牙上滑落,然而紧接着,那硕鼠直接暴起,用自己的啮齿啃咬住青蛇的下颚,令其不能动弹。 蛇类虽然能够克鼠,但是并不绝对,并不像猫头鹰和野猫那样对老鼠有着绝对的控制,老鼠遇到危险,也会在情急之下反击,其中的胜负取决于蛇毒的剂量和蛇类的大小,若蛇体型足够大,毒液足够多,那么老鼠必死无疑。 但如果蛇类体型细长,毒液发挥的时间较长,那往往就会出现同归于尽的情况。 就在这时,那与青蛇啃咬在一起的黑色硕鼠身后,突然窜出了一只通体灰白的老鼠,呲溜一下钻出树洞,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时,那青蛇才反应过来,这面前的硕鼠之所以豁出去与自己撕咬,原来是为了替那身后的灰白老鼠争取逃脱时间。 然而此时反应过来,已经为时晚矣,青蛇已经被那硕鼠死死咬住,不能动弹,硕鼠也被蛇毒侵入神经,早已死去,这一切,却给那灰白老鼠留下了逃出生天的机会。 在小院里的白阿虺和戚施都感受到了这一幕,知道被那夜磨子钻了空子溜了。 “这夜磨子真狡猾,故意虚晃一枪,用那硕鼠做障眼法,只有杀死这灰白老鼠才能破了她的法,现在让它溜了,咱们俩都被这浑蛋给耍了!”戚施恨的咬牙切齿,但是却又显得无可奈何。 白阿虺默不作声,知道丧失了良机,要再想找到那老鼠,可就难如登天了,老鼠生性机敏警惕,一旦被人设了圈套,就会有所记忆,若要再让其上钩,无异于痴人说梦。 这也就是为何捕鼠夹在一个地方放置的时间过久,当地的老鼠就再也不会上当的原因了。 想到这里,白阿虺也是一阵惋惜,只恨那夜磨子躲在暗处,不敢跟自己正面对决,若是拉开架势面对面斗法,白阿虺有百分之白的把握赢她。 “该死!这可恶的夜磨子!” 见到哥哥嫂嫂被人戏耍,苗采缇心里也不免火大,她直接拿出一个盒子,放出了一只瘦弱的守宫壁虎,苗采缇让那守宫追寻灰白老鼠的踪迹,于是乎自己也紧随其后,追了出去。 第50章 血脉压制 眼见妹妹头脑发热,戚施想要告诉她穷寇莫追,但也为时已晚,借着夜色,鲁莽的苗采缇早已消失不见,担忧妹妹安全的戚施,放下手中的法器转头说道:“采缇这丫头蛊术并未学成,这么贸然追出去,我怕那夜磨子使诈,我得去帮她!” 白阿虺见丈夫也要跟过去,心中知道生克制化的她,也有些担心戚施的蛊术,会被那夜磨子克制,于是就急切的说道:“还是我去吧!更稳妥些!” 戚施连连摆手,一阵急跑并未停歇。“不行,你守住法坛,我去去就回!” 就这样,白阿虺守着法坛的尸油灯,眼睁睁的看着丈夫戚施和小妹苗采缇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 夜黑风高,伴着月冷星寒,苗采缇一路追逐,那守宫蜥蜴迅速的在草林间穿行,守宫蜥蜴脚上带有吸盘,踏着枯草树藤,顺着松柏梧桐老树的枝干爬上顶端,滚动着那双可以任意旋转的眼珠子,俯瞰着树林中的一切。 忽地那不远处的蒿草堆里传来一阵拨草折枝的响动,守宫蜥蜴纵身一跃,轻飘飘的腾空落下,一头就扎进了那传来响动的草堆里。 苗采缇紧随其后,速度上虽然慢了那守宫蜥蜴许多,但是方向却出人意料的准确,每一位蛊师所豢养的毒虫毒物,都与蛊师之间心有灵犀,相互能够感知到彼此的内心,可谓是人蛊一体,心心相印。 那灰白老鼠虽然钻山打洞,行动迅速且神出鬼没,但是毕竟这老鼠属于旱地生物,总在这天地五行之间有所不能触碰之禁忌。 纵然那老鼠有遇山钻洞,遇土刨坑的本事,可一旦遇到了河流谷地,那也只能绕着走,这一绕下来就耗费了不少时辰,然而那守宫蜥蜴则比那老鼠身形飘逸的多。 守宫蜥蜴来回穿行,爬树腾空那是如履平地,这一来一回就比那老鼠节省了不少功夫,遇到那拦腰深的河流小溪,守宫蜥蜴也可以张开四爪上的吸盘,扭动着如同船舵般的尾巴,踏水踩波而行,那速度不可谓不快,那身形之飘逸,无论是毒蛇亦或者是蟾蜍,都不能望其项背。 眼见那老鼠与守宫蜥蜴之间的距离是越来越近,拦截它也只是须臾眨眼之间,早已没了悬念。 苗采缇心气高,向来是不认输不吃亏的主,这次看到哥哥嫂嫂夫妻二人合璧,都没有将那夜磨子所下的老鼠蛊破解,反而被她的一招声东击西所戏耍,这口气,戚施能忍,白阿虺也能忍,但苗采缇就是气死,也咽不下这口恶气。 然而苗采缇自幼在南疆学习蛊术时,就一直有那好高骛远眼高手低的毛病,凡事不求甚解,修行也难以专心,心性过于浮躁,乃至自己的蛊术与降头术修习的品类最多最杂,但也最为平庸。 这个毛病,戚施心里清楚,但毕竟是自己的妹妹,权当她调皮好动,不愿花心思在蛊术上,再加上苗采缇一直与他夫妻二人形影不离,遇到危险,也有哥哥嫂嫂可以护她周全,久而久之也就懈怠习惯了。 然而真到了危机关口,苗采缇的这两把刷子就显得有些捉襟见肘了。 守宫蜥蜴一个闪身,踩着那河道里的小梧桐叶,借力蓄势,猛地跳起,瞅准那灰白老鼠迟疑的关口,一下就扑了上去。 然而等到了面对面遭遇时,那守宫蜥蜴这才发现,自己的爪子根本就伤不了那灰白老鼠的皮毛半分,而自己的口中也没有任何利齿能够用来撕咬,平日里吃些昆虫毒虫倒也罢了,一旦遇到硬茬子,全他妈抓瞎了。 灰白老鼠并未着急闪躲,神态中似有不屑之意,只是伸出后脚猛地朝那守宫蜥蜴的头上一踹,来回的戏弄它。 不消三五个回合,那守宫蜥蜴就被那老鼠戏耍的精疲力尽,无可奈何了,眼见那老鼠张开啮齿,就准备啃咬那守宫蜥蜴的后背,打算一招下来结果了对方。 守宫蜥蜴自知不敌,也只能使出那断臂求生绝技遁逃,啮齿一口咬下,守宫蜥蜴迅速转身,直接就断掉了自己那能够无限再生的尾巴,一溜烟的逃窜进草丛里。 就在这时,姗姗来迟的苗采缇拨开草丛,穿林而入,迅速的拔出腰间的苗家短刀,露出冰冷的锋刃,铆足了力气就朝那老鼠扎了过去。 然而那老鼠顺势一躲,苗采缇持刀就扑了个空,一个猛子一头就撞到了一棵大树上,由于心急操切,加之苗采缇身法并不稳妥,被那老鼠一晃,没来得及转弯,就直接一头撞到那大树的树干上,当即就晕死了过去。 灰白老鼠的神态中露出一股嘲讽,似乎根本不屑和这样的对手过招,迟疑了片刻之后,那老鼠扭头就准备走,然而刚迈出几步,那灰白老鼠突然就愣住了,似乎被眼前那棵大树上潜伏的黑色身影所震慑。 灰白老鼠狡猾灵动,遇到危险自然会快速遁形,然而此时此刻,却如同一个痴儿一般,呆呆傻傻的杵在原地,连动也不敢动,只见它浑身一阵颤栗,像是十分惧怕那树上的黑影。 那树上的黑影极具压迫感,在夜色的映衬之下,就像是潜伏在暗中的一只猛兽,似乎随时都会跳出来一样,看得人心里直发毛。 一双明晃晃的大眼珠子在漆黑的山林里闪烁,如同鬼魅一样在黑夜里窥视着那老鼠的一举一动。 灰白老鼠猛然转身,想要拼死逃走,还没来得及迈出一步,只听那树枝上喵呜一声怒吼,一个身形硕大的黑猫一跃而下,张开利爪,露出獠牙,死死的就将那老鼠按住,一口上前咬断喉管,只见那老鼠蹬了蹬腿,便不再做任何挣扎,认命死去了。 在血脉压制和食物链天敌的面前,不做反抗而认命往往是最为聪明的做法,挣扎只是徒劳,凭添无谓的痛苦罢了。 大黑猫一口便鲸吞了那硕鼠,顺便舔了舔自己的爪子,扭头便朝着已经昏厥的苗采缇走了过去,看到这眼前的少女一身南疆打扮,胸佩银饰,手持苗刀,一看就是个苗族姑娘。 大黑猫的眼睛里突然泛起了一阵杀气,亮出利爪,对准了苗采缇的喉咙,正欲一招结果了她,然而就在那爪子高高举起之时,不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第51章 人生在世千般好 一旦无常万事休 “住手!”戚施一个箭步赶来,随手拿出了一对木人,朝着那黑猫掷了过去,木人贴近黑猫,突然发生爆炸,泛起了一阵浓烟,黑猫起身闪躲,也被那木人炸的眼冒金星,只觉得眼前一阵天旋地转。 戚施所扔出的那对木人,在降头术里有一个特殊的称谓,名叫鸳鸯符,是专门用来施展飞降的,只是戚施的飞降之法尚不成熟,施展的距离仍有很大限制,若飞降之术大成,远在千里之外的敌人,也可以咒杀。 等到浓烟散去,大黑猫缓和了心神,这时再看那棵大树,刚刚躺在那里昏迷不醒的苗族少女早已不见,黑猫回头望向身后,只见那戚施已经将妹妹苗采缇揽在了怀里。 “你就是那个能够说脏话的黑猫妖?”戚施开口试探道。 大黑猫咧嘴一笑随即就骂道:“妈的你瞎呀!老子不是猫还能是什么?你张那对眼珠子是哈气用的?不会看吗?” “你这猫妖,脾气还不小!”戚施说着就抱起苗采缇与那黑猫拉开了距离,想要伺机逃离。 黑猫恶狠狠的瞪着他,顷刻间目露凶光,龇牙咧嘴的骂道:“又是你们这帮天杀的苗子!害死了我多少孩儿们,要不是有我的庇护,我那孩儿们早就被你们这帮练蛊的苗子给屠杀殆尽了!今天倒好,老子不找你,你他妈还自己送上门来了,还他妈的买一赠一,有男有女啊!” 戚施心中犯疑,便开口询问那大黑猫。“你的孩儿们?什么意思?” 黑猫冷哼一声。“少他娘的装蒜,既然你问了,那我也就叫你死个明白!”说罢,那大黑猫喵呜一声,引来了漫山遍野群猫的回应,猫叫声响彻山谷,一双双夜眼闪烁在山林里,密密麻麻宛如繁星。 戚施倒吸一口冷气,这才恍然大悟,原来那大黑猫将夜磨子使诈残害猫灵的事情,全都算在了自己的头上,戚施本打算好好解释一番,但那大黑猫丝毫不给机会。 世间事历来含糊,真相是什么根本不重要,人们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如果被人认定是贼,你只需要承认自己的身份,并且说出自己都偷了什么东西就行了,至于你那满腹冤屈无处诉说,那也只能认命,任何解释都显得是苍白无力,欲盖弥彰。 大黑猫只知道那害死群猫的夜磨子是个苗人,今天他也就只认这一身苗人的衣服了。 眼见多说无异,戚施直接就掏出了一把用蟾毒制成的蛊粉,朝着那黑猫面前撒去,黑猫纵身一跃躲避,大吼一声:“孩儿们!操练起来!” 话音一落,霎时间从山林的各个树枝上,草丛里窜出数以千计的猫咪,大小不同花色各异,其中以灰白相间的狸花猫居多,黄狸猫次之,剩下还掺杂着些许毛色冗杂的滚地锦玳瑁,黑猫白猫也不在少数。 这数以千计的群猫扑下山来,着实把戚施吓的不轻,猫类天生孤傲,面部甚少有什么表情,一个个全都吹胡子瞪眼的将其包围,看那架势全都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似乎是要来拼命。 “孩儿们,就是这个苗子,全都给我上!有仇的就去报仇,没仇的也别歇着,就当打群架练练手!干他!”大黑猫一声令下,伙同这上千的猫咪直接就从四面八方扑了过来。 戚施情急之下面对如此数量的野猫,纵然是有些修为本事,也不免双拳难敌四手无力招架,他只得引燃那蟾毒蛊粉,利用尘爆引发的气浪将那群猫振飞。 借着烟雾,戚施凌空一跃,绕道了黑猫身后,见他卖了个破绽,当即抬手一把薅住那黑猫后脖颈的顶花皮,一招将其制住,紧接着拔出自己的苗刀,抵住那黑猫的咽喉,恶狠狠的威胁道:“信不信我把你的血也放了!” 戚施说的这句话,言外之意就是点中大黑猫的心思,毕竟那些被夜磨子害死的猫咪,全都被人放了血,死状痛苦扭曲。 大黑猫倒是宠辱不惊临危不乱,只是咧了咧嘴嘲讽道:“你到底还是有两下子的,也知道我们猫类的死穴在哪里,哼,不过你可别小瞧了你猫爷我!要真的只是把你猫爷我当成一只猫?待会儿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大黑猫口中所谓的猫类死穴,其实说的就是后背的顶花皮,猫犬狼狐等幼崽,在小时候都是被母猫叼着后脖颈的顶花皮来回走动,久而久之就成了习惯,一旦后脖颈的顶花皮被人捏住,就会下意识的不能动弹。 戚施深知这些猫类的秉性,也知道该如何制住这大黑猫。 但他不知道的是,这个大黑猫的身份并不简单,其身为猫形,却能说人话,但浑身上下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妖气,仅凭这些情况,戚施就应该明白,自己眼前这只体型硕大的黑猫并不是个小角色。 然而令他惊讶的是,那大黑猫突然自顾自传出一声冷笑,仿佛毫不在意,只听那黑猫侧过脸,拱起了后背,浑身的黑毛炸起,眼睛眯成了一条细缝,那是猫类大开杀戒前的攻击表现。 “苗子!你记得把你猫爷的后脖颈捏紧了,可千万别松手啊!”黑猫一声邪笑,紧接着就大声对着周围那一千多只狸花猫喊道:“孩儿们!爷爷我要发飙了!全都他娘的给爷爷我退出十丈开外!” 戚施心中一惊,额头上不由得渗出一丝冷汗,他心里觉得有些吃不准,但是又不知道这黑猫接下来要干什么,只见那围在四周的狸花猫们全都识趣跑开,一个个像是受到了某种惊吓,逃散起来极为卖命,仿佛要是迟一步,就会没命似的。 戚施哪里知道,大黑猫的这句话,其实是对他最后的警告。 “人生在世千般好,一旦无常万事休!”黑猫一声冷笑,只见从他那后背上突然冒出一团黑色的烟雾,那烟雾瞬间就笼罩了方圆几十米的树林,顿时一股阴森森的寒气袭来,冷的人牙齿打颤。 戚施环顾一眼四周,只见那黑色雾气笼罩之处,地上的草丛顷刻间全都枯萎而死,由翠绿变为枯黄,毫无生气,而那些树木枝叶,也像是被烈火焚烧过一样,全都变得光秃秃的,死气沉沉。 「求收藏」 第52章 大黑猫的前世今生 戚施赶忙与那黑猫拉开距离,但仍旧晚了一步,那股黑气已经侵袭在他抓过黑猫后脖颈的右手上,一片似乎会移动的黑斑正从他的手指虎口处,一点一点的向上游走。 紧接着戚施只觉得浑身一阵寒颤,就像是有人将冰锥刺进了自己的血管里,那种从体内传来的冰冷刺痛,着实叫人折磨,渐渐的,他的右手也失去了知觉,他整个人也似乎像是坠入了冰窟窿一样,心中油然而生一股莫名其妙的恐惧感。 这种恐惧感就像是人猝死以前,浑身上下会产生一种诡异的难受,不由自己控制,这种感觉一出现,所有人都会明白自己的大限将至。 戚施心中暗自惊叹,不知道这黑猫是何方神圣,若是寻常猫妖,怎么可能会有这吞噬生机,毁伤生灵的力量,这种本事,别说是区区一只未成人形的猫妖,就算是那修炼千年的狐仙精怪,都不可能达到这样夺天地生死的造化! “你到底是何方神圣?”戚施逐渐感到心力交瘁,体力不支,那股莫名的恐惧感萦绕在心里挥之不去,面对眼前这只黑猫,他隐约感觉到,自己与他根本就是不是一个层级的对手! 黑猫并未回答,只是口中喃喃自语道:“万般皆不去,唯有业随身,阎王叫你三更死,谁能续命过五更?人生在世千般好,一旦......无常.....万事休!” 戚施听得迷糊,并未明白这黑猫所言何意,只是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赶紧带着妹妹逃离,否则兄妹两人将绝无任何可能看到明天早上的太阳。 趁着自己尚有余力,戚施伸出左手,一把将妹妹苗采缇背在身上,转身跳过河道就打算逃跑,然而那黑猫压根就不给他们任何逃生的余地。 绝地求生,殊死一搏,此刻戚施若要有保留那定然是必死无疑,除非突破自身极限,方可在这穷途危局求得一线生机。 戚施一口咬住竹棍,拼命用那只已经被黑色瘀斑侵蚀的右手,掏出自己的竹胎蟾蜍,来回的拨弄着,发出一阵呱呱的叫声,不久之后,便有了回应,山林里的沟沟壑壑也都响起了一声声蟾蜍的叫声。 戚施背着妹妹,吃力的往前跑,而那大黑猫不紧不慢的跟在后面,有时候眼看就要扑上来了,却又偏偏退了回去。 戚施明白,此刻自己就是那黑猫眼中的一只老鼠罢了,猫类若是吃饱喝足了,一旦遇到老鼠,并不会直接杀死它,而是会不断追赶,来回戏弄,直到猎物体力不支,气竭而死,这是猫类的天性,也是它们的爱好。 “你跑啊!苗子!跑快点!那样才好玩!”黑猫在身后咧着嘴挖苦道。 额头上汗珠如豆子一般滚落,戚施的呼吸也也来越急促,他从未遇到这样的妖物,强大到令他完全没有还手和招架的余地,或者说,自己眼前这只黑猫,根本就不是什么妖物,而是一种自己根本不知道来路的生灵。 蟾蜍叫声越来越近,那黑猫也被分了神,只见几十只肥胖的癞蛤蟆跳跃着,直接蹦到了黑猫的身上,黑猫惊叫一声:“你大爷的,给老子滚!真他妈恶心,跟大粪一样!” 几十只癞蛤蟆截住那黑猫去路,给戚施争取到了逃脱的时间,而那黑猫看上去虽然面露惊恐,但是似乎并不是害怕,而是因为内心对这些癞蛤蟆感到恶心,癞蛤蟆每超前跳一下,那黑猫就咋咋呼呼朝后跑,生怕会碰到这恶心的玩意儿。 “滚滚滚!妈的跟屎一样,老往人身上蹭!闪开!”黑猫恶心的一阵干呕,把胃里的猫毛球都吐出来了,眼看这些癞蛤蟆仍旧步步紧逼,黑猫只能强忍着恶心,就此作罢! “苗子!算你走运!爷今个饶了你,你就自求多福吧?中了猫爷我殃气的人,但凡活着能喘气的,那都是投过胎的,嘿嘿嘿,一路走好,永垂不朽!呸!”黑猫朝着那一堆癞蛤蟆啐了一口,一脸嫌弃的扭头离开,迈着他那六亲不认的步伐,消失在漆黑的山林间。 要说到殃气,那可不得了,这可是冥界十大阴帅身上的气息,这大黑猫能够如臂使指的驾驭幽冥界的殃气,就足以说明,他的身份,与冥界的十大阴帅脱不了干系。 相传冥界的黑白无常失踪多年,莫非这大黑猫...... “人生在世千般好,一旦无常万事休!” 大黑猫站在半山腰的岩石上,抬头望着夜空的明月,那双明晃晃的眼珠子里透射出一股肃杀之气。“老七啊老七!兄弟我找了你这么久,你到底在哪儿啊!” 说着,大黑猫的思绪便陷入了往日的回忆之中,一幕幕熟悉的画面,也逐渐涌上了大黑猫的心头。 那是大黑猫脑海中的前世记忆...... 画面一转........ 阴司冥界,森罗殿。 大殿上鬼火森森,阎君端坐于庙堂之上。 “谢必安,你可知罪?”阎君的呵斥声,振聋发聩,整个森罗殿也随之一片死寂。 谢必安,也就是人们常说的七爷白无常,身为冥界十大阴帅之一的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也会有身陷囹圄的一天。 这件事,还得从阳世间的一场纵火案说起.......... 有一登徒子死了,此人名唤敖大。 阳间验尸的仵作说,敖大死因不明,查不出任何原因,只觉得敖大肢体扭曲面目狰狞,却找不出一丝内外伤。 阴司的四时功曹说,敖大没有魂魄前来报到,仿佛人间蒸发了一样,神形俱灭,消弭于三界之内。 森罗殿里一时间议论纷纷,所有人都将矛头指向了冥界十大阴帅之一的白无常。 森罗殿里阎君端坐于庙堂之上,面前隔着张纱帘,只能隐约间看到纱帘后阎君那漆黑的剪影。 阶梯之下靠左的位置,站着一个面带权谋官员,头顶乌纱飘软带,腰围犀角显金厢,脚踏一双粉底靴,一身红袍隐瑞光,左手紧握朱砂笔,勾决夭寿,右手轻拿生死簿,注定存亡。 此人便是大名鼎鼎的阴司判官,崔珏崔府君。 森罗殿两侧站着纵列两队阴差,手持红头黑漆棍,冠戴幞头气高昂。 第53章 无常的无奈 崔府君神情凝重,他只用余光扫视了一眼身后幕帘下那阎君的身影,并未着急说话,他知道,以白无常老七的城府与精明,是不会犯下如此愚蠢的错误的。 常言道人生在世千般好,一旦无常万事休,这黑白无常虽说是冥界专勾魂魄的使者,可是在带那些游魂野鬼前往森罗殿之时,也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忌讳。 那就是,无论如何,只要这个人最后一口气没咽下,黑白无常纵然是本事通天,也绝不可以动那人分毫。 抽离活人生魂,这可是干犯天条重罪,莫说是他黑白无常,就是大名鼎鼎的崔府君,也不敢随便勾决人的生死。 “谢必安!那敖大之死,可是你所为?”纱帘后的阎罗王吐着阴森的黑气问道。 崔府君一脸紧张的望着白无常,他知道老七一定会给出一个满意的答复。 白无常一脸怪笑的望着殿上的阎君回答说:“是我杀的敖大!就在我烧了他们家宅子那晚,我就一掌结果了他!” 白无常话音一落,森罗殿上顿时一片哗然。 崔府君听闻白无常的这句话,只觉得头脑中响起了一片炸雷,心中顿时就凉了半截,脚下一滑,险些摔倒。 这是老七吗?这是老七说的话吗?崔府君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 就在这时,从殿门外飞快窜进一个黑色的人影,他手持勾魂链,身披黑袍,头戴黑帽,一脸的怒目嗔视,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只见那黑无常大声冲着白无常吼道:“老七!你他妈的疯了!这样的罪名你也敢认!你知道后果吗?” 白无常面带微笑,毕竟是铁腿子老哥们,黑无常就算出言不逊,白无常也不会记恨他,只是轻描淡写的随口一说道:“敖大是我杀的,我认!” 黑无常一听,越发的暴跳如雷了。“老七,为一个女人背黑锅,值得吗?” 七爷冷笑道:“老八,别劝我了,事已至此,我只有一个心愿,那就是希望你不要搅进来,你天生性情耿直,待人有欠宽和,很容易遭人算计,若我老七今日伏法,少了我这搭档作伴,你以后就要多留个心眼了。” 七爷说完话,用余光瞟了一下站在殿两旁的枷神锁神与牛头马面。 这几位阴帅与黑白无常齐名,但是素来不和,相互间的斗法从未停止。 黑无常没有吭声,他只觉得心中一阵难过,想不到这生性城府内敛的老七,现如今身陷囹圄,还想着如何为自己开脱。 黑白无常生前是刎颈之交,生死兄弟,死后成为阴帅,也一直搭档多年,配合默契,七爷心思缜密,历来不轻信任何人,但是唯独对八爷推心置腹,毫无保留。 八爷天生鲁莽,做事莽撞唐突,脾性暴躁,历来是谁也不服,但唯独对七爷言听计从,服服帖帖。 崔府君有些疑惑,他不知道为什么,一向精明的老七,做事历来是滴水不漏,毫无破绽,可是这一次为何却干出这样令人不解的荒唐事来? 莫非真的如坊间传闻那样,为了一个名叫陈三的女人?崔府君心中闪过一丝疑惑。 “老七,你身为阴司正神,掌管人间魂魄接引,可你怎么能知法犯法,随意取人性命,纵火焚烧他人家宅?”崔府君抛出一堆官话,故意试探七爷的意思,看看他接下来是否会为自己辩解。 “崔府君,属下认罪,不愿多费唇舌,如何判罚,悉听尊便!”七爷生无可恋的望着崔府君,这一举动,更加坐实了那段传闻。 八爷冲上堂前,一把揪住七爷的衣领骂道:“你个浑蛋!你疯了吗?你我是兄弟,你要是走了,我怎么办!黑白无常缺一不可,你这么做,对得住我吗?” 七爷冷冷一笑道:“兄弟,你我搭档几百年了,在这阴司听差做事,每日浑浑噩噩往复循环,就像那黄泉岸边的彼岸花,开了又谢,谢了又开,我们何曾为自己活过,这几百年来我一直在问自己一个问题,我是谁?我在做什么?” 八爷急的一把将白无常推开,跺着脚急吼吼的说道:“你是老七啊!你我都是冥界的勾魂使者啊!你脑子是让森罗殿的大门挤了吗?” 七爷缓缓抬起戴着枷锁的双手,拍了拍八爷的肩头。“老八,你这几百年,可曾为谁奋不顾身过?其实我一直以为自己是一个没有感情的人,但是直到遇见了陈三小姐我才发现,我的心里也会泛起波澜,她是我真心喜欢的女人,只可惜却有缘无份了。” “就为了一个女人,扔下我这几百年的老搭档?老七!你还认我这个兄弟吗?”八爷激动的满头大汗,但他也隐约明白了,这个和自己搭档了几百年的兄弟,自己居然根本不了解他。 七爷恍惚间笑了笑。“老八,其实我很羡慕那些凡人的生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婚丧嫁娶,有看不完的嬉笑怒骂,有听不完的悲欢离合,我要是能像他们那么潇洒就好了,有些事我想做却做不到。” 听完七爷的话,黑无常无奈的一跺脚,用力一甩衣袖,不禁仰天长叹。 此刻崔府君不断的揣摩着庙堂上阎君的意图,他不愿意老七因为这件事受到过重的惩罚,因为在冥界这百余年来,黑白无常一直是崔府君手下最得力的两员干将。 而站在两旁的牛头马面和枷神锁神,分别是幽冥教主地藏菩萨和阎君座下的人,崔府君虽然也可以差遣他们,但是这几位毕竟不是心腹,自然不如黑白无常二位阴帅受用。 冥界的权力之争波谲云诡,阎君统摄冥府,执掌森罗印,而崔府君总领其事,是阴司机构运转的实际掌舵者,幽冥教主地藏菩萨主管地狱,接引万千僧尼比丘,掌握着万物众生的教化之权。 三人分庭抗礼,相互制约,现如今白无常身陷囹圄,无异于断了崔府君的左膀右臂,届时三方势力失衡,崔府君不免会在斗争中败下阵来,到那时必然有一家独大,若要再想东山再起,就难如登天了。 第54章 阴司的权力之争 崔府君知道阎君对于幽冥地藏多年来的越界之举颇有微词,阎君执掌东方,然而其座下孤魂已经有许多没有进入轮回,而是被幽冥地藏接引度化至西方极乐净土。 长此以往,佛家势力蚕食,此消彼长,道家势力势必会逐渐失衡衰微,等到幽冥地藏一家独大之时,阎君也就彻底失去了话语权。 崔府君心中的这一把豪赌,赌的就是阎君的那份帝王心术。 “启禀阎君,白无常多年来做事勤恳,屡立奇功,此次干犯天条,虽其罪当诛,但也并非不能法外开恩,常言道,人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念在老七是初犯,还望阎君从轻发落。”说完,崔府君弓着身子抱拳施礼,对着殿上的阎罗王深深鞠了一躬。 殿上阎君发出一阵刺耳的冷笑,吐息之间隐约看那阎君冷峻的目光里闪过一丝狐疑,想必也是听明白了崔府君话里话外的意思。 “扒衣夺顶,收回法器,褫夺神格,罚往黄泉渡口撑船百年,以衍罪由。”阎罗王冷冷的说道。 听了这句话,崔府君顿时一扫心中疑云,颇有些拨云见日的痛快,于是转身对着堂下大喝道:“来人,摘了白无常谢必安的衣冠,收回他的法器敕魂令与招魂幡,剥夺他在冥界的神格,速速押往黄泉渡口受罚,不得有误!” 大殿两旁人影骚动,枷神锁神以及牛头马面都想趁此机会置七爷于死地,然而崔府君一个阴霾的眼神望着黑无常,示意他赶紧接令,护送老七离开。 黑无常眼疾手快,急吼吼飞身一跃,一把接住崔府君的判官令,大喝一声:“属下领命!”随后转身一把拉住七爷的胳膊,将自己手中的勾魂铁链朝他脖领上一套,扯着七爷就要往出走。 八爷心中暗自庆幸,此次多亏了崔府君的鼎力相助,老七也有幸捡回了这条命,虽说这惩罚也不小,可是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只要老七在,失去的东西,总有一天还能拿回来。 “阿弥陀佛,且慢,且听本座一言。”一阵佛音传来,顿时殿门外金光乍现,一个身披袈裟头戴法冠的高僧,拨弄着手里的佛珠,紧握锡杖,脚踩莲花而来。 “呦呵,原来是地藏菩萨法驾到此,失敬失敬。”崔府君拱手抱拳,额头间也不经意渗出了一丝冷汗,这个时候,这个和尚,为什么偏偏赶在了这个节骨眼上。 崔府君虽然心中不快,但是依旧面带笑容,对着地藏菩萨行了个礼。 见黑无常拉着七爷要走,地藏菩萨于是吩咐牛马罗刹将其拦住,眼见已经了结的公案突然横生出枝节,黑无常的恼怒可想而知。 “菩萨,这乃是我华夏道门之事,也是阎君已经拍板结案的,似乎不该你菩萨出来插手?”黑无常心里窝着火,可是面对地藏这位冥界巨头,他心里也不免生出几分敬畏。 “阿弥陀佛,范将军此言差矣,佛道交融一家,阴司之事乃是由本座与阎君共管,何来阎君一锤定音?善哉善哉,况乎谢将军所犯之罪并未审结,又何来拍板结案之说?“地藏菩萨一脸的慈眉善目,望着那怒目嗔视的黑无常,一股无声的威慑力席卷而来。 随后那地藏菩萨望着御座纱帘后的阎罗王,不紧不慢的说道:”刚刚在殿外我都听到了,崔府君说谢将军是初犯,何其大谬也,人命关乎于天,众生皆同,岂有高低贵贱之分?“ ”你别扯那些没用的,你就直说吧,你想怎么着?“黑无常早已没了耐心,那股急躁的无明火瞬间就涌上心头,黑无常历来对佛家势力的干涉颇为反感,也就没有那么多的顾忌了。 崔府君也觉得有些不对劲,看这架势,老七今天想要全身而退,怕是没那么容易了。 地藏菩萨望着阎君说道:”白无常其罪有三,可阎君却避重就轻,似乎就有些有失公允了,当年牛马罗刹因为马一春的案子而被惩罚,阎君却将他们二人连贬三级,怎么今日换做这无常将军,就可以如此草率结案呢?“ 八爷黑无常实在是受不了这和尚在自己面前絮叨,于是直接走上前大喝一声:”烦死了!你有完没完!“ 地藏菩萨微微一笑道:”白无常身为冥界正神,却滥用私刑枉害无辜,此其罪一,明知阴司戒律森严,身为阴帅却恋上凡间女子,此其罪二,那陈三小姐与敖大本就是夫妻,白无常却干预他人婚姻,火烧他人财物,此其罪三,三罪并罚,恐怕在黄泉渡口服役区区百年是不够的。“ ”那么,依菩萨之意,又当如何?“崔府君试探性的问道。 只见那地藏菩萨脸色一变,先前的慈眉善目悲天悯人,顷刻间就如同变了模样,转而横眉冷对,如同那修罗场中的怒目金刚。 ”当下地狱!永世不得超生!“地藏菩萨之所以要针对白无常,其目的还是想要借着这次机会,削弱崔府君在冥界的话语权。 说完话,地藏菩萨对那牛马罗刹使了个眼色,那牛头马面便径直朝着白无常走了过来。 ”我去你的!滚!“黑无常怒吼一声,抬脚便将那马面将军踹飞在地,随即又甩出了手中的勾魂链,一把砸向径直前来的牛头。 那粗壮的勾魂链子刚一飞出,不料地藏菩萨伸手一夺,一股巨大的力量将黑无常连人带链子全都给拽了过来。 情急之下,白无常奋力挣脱手上的枷锁,只听嘭的一声巨响,枷锁碎裂成为齑粉,黑无常双手一挥,那宽大的白色衣袖里,顿时就窜出了两团黑色的死气。 所谓死气,也叫殃气,是死人口中留存的气息,相传但凡有人碰到殃气,必然会浑身发黑,颤栗而死。 黑白无常专勾人魂魄,他们二人身上全都笼罩着这团黑色的死气,死气会夺走活物的生机,使得人间所有生命全都枯萎,因此也就有了无常过境寸草不生的老话。 七爷八爷背靠背,警惕的望着四周,七爷无奈的叹了口气说道:”老八,谢谢你,危难之时能有你这样的兄弟,我谢必安这辈子值了。“ 第55章 崔府君布局长生劫 八爷苦笑一声。”谢什么?咱是老哥们铁腿子!不服咱就干!“ 七爷扯了扯黑无常的袖子说道:”老八这个世道变了,你我都不再适合这个地方。“ 七爷言语间,只是轻轻地推了八爷一把,低声念叨了句快走!随后就将那袖子里的黑气全都甩了出去。 眼见那团黑色死气朝着地藏菩萨袭来,然而地藏菩萨却并没有闪躲,而是咧嘴一笑,冲着那黑白无常大喝一声:”雕虫小技也敢班门弄斧,看我大威天龙,大威天龙,大罗法咒,大罗法咒,波若诸佛,波若诸佛,波若嘛嘛吽!波若嘛嘛吽!“ 地藏菩萨话音一落,只见一条金龙从其后背窜出,盘旋在森罗殿的半空中,那金龙随口吐出一口业火,直接就喷向了近在咫尺的黑无常。 七爷也是重情义之人,眼见搭档身处险境,二话不说直接一把将黑无常撞开,自己飞身向前一顶,用周身的死气将那团业火包裹住,然而死气虽属极阴之气,但面对那来自地狱的业火,也是难以抵挡的。 这就好比世上的坚冰,虽然凛冽酷寒,但是面对永不熄灭的熊熊大火,迟早也是会被消融殆尽,直至蒸发。 不一会儿那金龙口中的业火直接就将面前的一团黑色死气吹散,这一幕就如同那漫天的乌云,忽地被一道烈日的阳光穿云而过,缝隙中透洒着阳光,是那么的耀眼夺目。 ”大胆无常,竟敢与本座对抗,看本座今日不将你打到神形俱灭!“说罢,那地藏菩萨突然从口中生出一朵莲花,那莲花迅速生长,如同耸入云霄的宝塔,直接就朝着黑白无常的身上压了过来。 ”老八!快闪开!“七爷拼尽全力,一把将黑无常推倒在地,然而此时那顶硕大的莲花直接就朝着他的身上重重压来,只听轰隆一声巨响,森罗殿里顷刻间尘烟弥漫,一股强烈的气流直接将周围的几位阴帅震飞数米远。 连阎君御座前的纱帘都被吹的散落在丹陛之上,可见其余威尚且如此厉害,那被压在莲花顶下的白无常,此时怕是也凶多吉少了。 然而就在这一眨眼的功夫,崔府君一个闪身,迅速的上前伸手去触碰那朵硕大的莲花,由于崔府君的身影极快,还未来得及众人反应,他又迅速的回到了原地。 “老七!”黑无常一声怒吼,抄起手中的勾魂链子就要朝地藏菩萨冲过去,不料崔府君一个闪身,直接移动到黑无常身后,抬手一把拽住黑无常手中的铁链,义正言辞的冲着他骂道:“老八!你若上前,便是对菩萨的不敬,你别忘了,老七可是为了救你而死!“说完,崔府君指了指那莲花顶。 八爷气的仰天大哭,按说这黑无常天生就是一副哭丧脸,与七爷那诡异的怪笑不同,八爷的脸上,总是让人看了难过。 眼看着那莲花顶已经落在地上,可地藏菩萨始终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崔府君用余光望着身后的牛马罗刹,见他二人脸上挂着笑意,随即便明白了,今日发生的种种,全都是冲着黑白无常来的。 俗话说得好,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崔府君只能无奈的朝着身后御座上的阎君点了点头。 阎君吐息着口中的黑气,用那浑厚沙哑的嗓音说道:”来人,将黑无常押下,褫夺神格,发配畜生道轮回,收回一切印信法器,即刻执行!“ 一声令下,四五个尖头小鬼儿手执红头黑漆棍,一把将黑无常手中的法器一夺,双棍交叉,抵在其咽喉,黑无常口中骂骂咧咧义愤填膺,然而却双拳难敌四手,面对如此压倒性的力量,也只能无奈的束手就擒。 奈何桥上,孟婆给黑无常递来了一碗汤,一脸调侃的打趣道:”老八,你也有今天?还真是风水轮流转啊?想不到你和老七玩了一辈子鹰,到头来却被鹰啄了眼,活该,赶紧喝了这碗汤,早早上路进你的畜生道吧?“ 孟婆将汤递给了那几个尖头小鬼,小鬼们按着黑无常将孟婆汤给他灌入口中,然而黑无常却将那口黄汤直接啐了孟婆一脸,随即咬牙切齿的骂道:”贼婆娘,傻逼玩意儿!熬了一辈子汤,还他妈像泔水一样!我呸!“ 眼见汤洒了一地,众小鬼伸手向孟婆重新讨要,不过孟婆却用手擦了擦脸,笑着将锅敲了敲说:”没了,最后一碗,等下一锅可就耽误了轮回殿的时辰,快走吧!“ 众小鬼虽有些无奈,但却也不敢耽搁了阎君交付的差事,只能压着黑无常悻悻离开。 众人离开之后,只见孟婆冷眼烁烁地望着那暴跳如雷的黑无常,伸手擦了擦脸上的汤汁说道:”这老八还真是个死心眼,怪不得老七总说你是个二傻子。“ 说完,孟婆端起桌上的碗,将碗里的汤汁倒在了地上,自言自语的说道:”要真给你灌了孟婆汤,以后谁来帮老七呢?“这时,孟婆重新从桌下支起一口大锅,只见那锅中汤汁沸腾,孟婆捏着木勺搅拌,无奈的摇了摇头。 进入轮回殿的那一刻,崔府君已经在那里等候多时了,于是崔府君支开那几个尖头小鬼,将黑无常拽到跟前。”老八,你听着,入了畜生道,你还得修上一世,保护好老七的元神,等待时机复活他,届时我自有办法让你们重回冥界!“ 八爷一听,顿时眼前一亮,他那双憨憨傻傻的眼睛激动的泛起了一阵泪光。 ”头儿,我读书不多,你不要骗我?“八爷刚刚还一脸忿忿不平的模样,刹那间就哭成了个泪人。 崔府君上前附耳小声对着黑无常说道:“老七的元神未散,我已经把他放在了阳间,他的元神很弱你得去护着他,等你们重新修成正果之时,我自会前来接引!” 黑无常连忙点头,这时再看那轮回殿的漩涡入口,人间六畜七禽以及各种飞禽走兽的形状全都浮现在那轮回之眼。 黑无常脸上流露出一丝疑惑,随即问道:“头儿!我该怎么找到老七的宿体?” 崔府君捋了捋胡子,深眉紧锁言道:“天机不可泄露,等到了人间你自会明白,记住,你和老七的三件法器已经散落人间,找到老七,找到你们的法器,本府自会让你们归位。” “你是说,敕魂令招魂幡和我的锁魂链?头儿!那可是我和老七吃饭的家伙啊!”黑无常一脸惊讶的回应道。 在人间的无常殿里,时常会见到黑白无常的泥胎塑像,白无常左手时常拿着一个挂着白色幡布的竹竿,此物便是鼎鼎大名的招魂幡,人间魂灵,皆会被招魂幡吸入其中,无一能够逃脱。 而白无常右手所持的那枚红色令牌,名为敕魂令,敕魂令也是唯一一样能够将灵魂从招魂幡上卸下的法器,七爷所持这两件法器,纵横于阴阳两界,可谓是无往不利。 而黑无常手中所持的黑色铁链,名为锁魂链,是专门用来勾去死者灵魂之物,黑白无常搭配默契,也正因如此,才被人戏称为勾死鬼儿。 崔府君咧嘴一笑,眉眼间透着股掌控一切自信与坦然,于是捋了捋胡子自言自语道:“棋局博弈,在于落子先手,围大势大,势大围大,以为除掉本府的两个得力干将就能够扳倒本府,简直是妄想,天道棋局,没人能赢我崔珏。” 见崔府君一番喃喃自语,黑无常哪里明白他说的是什么,只是一脸茫然的挠着头。“头儿,你这话说的都是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明白?” 崔府君冷眼烁烁的望着黑无常,轻轻的拍打着他的肩膀。“老八,棋局中有一棋型,名为长生劫,长生劫与一般棋局劫数不同,在于黑子白子能否落入关键位置,人常说一子错满盘皆输,可却偏偏忽略了只要棋盘上能够入气,就是被吃掉的白子,依旧能活!长生劫便是此局中最为精妙的关键所在。” 崔府君口中所说的入气,是指围棋棋盘上黑白子相互落子的方位,崔府君能如此说,必然是洞悉了各中玄机,只是黑无常愚笨,无法参详崔府君话中的秘密,但在他看来,只要崔府君说能成,那便是绝对的把握。 “头儿,下棋我是外行,只要能救老七,你怎么说,我就怎么做!”黑无常殷殷的望着崔府君,在他眼中,要论谋略与大手笔,整个冥界,无人可以与崔府君匹敌。 崔府君冷哼一笑。“哼!阎君和地藏都在跟本府斗法,好!那就由本府亲自破了这长生劫!”说罢,崔府君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随即扯着黑无常的胳膊就走到了轮回漩涡跟前。 还未及黑无常反应缓过神来,只见崔府君用力一推,直接就将黑无常推入了轮回漩涡中。 黑无常落下前口中念叨着的最后一句话就是。“头儿!你可别骗我!!!!!” 黑无常一声哀嚎,便落入那漩涡中,消失不见了。 崔府君望着空荡荡的转轮台,轻叹一声:“哼,想要扳倒本府,那就试试看吧?” 就在这时,一个尖头小鬼儿恭恭敬敬的一路小跑过来,低着头对崔府君言道:“判官大人,阎君叫您到森罗殿去一趟。” 崔府君捋了捋胡子,一脸不屑的冲着那尖头小鬼说了句。“走吧!” 行至半路,崔府君又不由得回头看了轮回台一眼,神色凝重的摇了摇头,随后拂袖而去,消失在大殿之中。 画面一转...... 大黑猫的眼泪滴滴答答的落下,他抬头望着皎白的月光,口中不断嘀咕着。“头儿,你让我找到老七,可是老七他在哪儿啊?” 到了这一步,大黑猫的身份,呼之欲出.... 第56章 五行与六因 此刻在那农家小院里,一阵微风袭来,吹灭了法坛上的那盏尸油灯,白阿虺伸手想要护住,却无奈晚了一步,看到灯灭鸡鸣,天色已然微亮,晨曦的那一缕朝霞朦胧在东方,白阿虺心中一惊,不由得担心起来,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啊? 就在白阿虺站在门口殷殷期盼之际,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她的视线里,是戚施,是丈夫戚施背着妹妹苗采缇回来了,戚施的步伐很沉重,仿佛每走一步,都要铆足了浑身的力气。 白阿虺赶忙跑上前将苗采缇从他背上卸下,满眼关切地望着丈夫。“你没事吧?采缇她怎么了?” 戚施面色苍白,额头上的汗珠就跟淋了雨似的,仿佛整个人都脱了水,连眼窝都开始乌黑,乍一看去,就像是一个病入膏肓行将就木之人的模样,吓得白阿虺连忙将他一把搀扶住。 “戚哥,你怎么了?”白阿虺是真的急了,她摸着丈夫的脸,是那么的冰冷,若换成以前,身体强壮的戚施浑身都是热乎乎的暖洋洋的,怎么突然间会变成这样? 身为人妻的直觉错不了,戚施肯定是受了很严重的伤。 “我没事,先别管我,把采缇抬回去,她头上有伤。”戚施故作镇定的冲着妻子摆了摆手,就是怕她会担心。 等二人在农妇的帮助下将苗采缇扶进屋里躺下,那农妇也是一脸的自责,不断的致歉。“都怪我,怎么会弄成这样?” 等到彻底安顿好妹妹,戚施亲自检查了苗采缇头上的伤,发现并无大碍,只是晕厥过去,睡一觉自然会醒来,之后他打算将在山林里遇到的情况说给妻子听。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戚施突然打了个寒颤,两眼一黑,直接就瘫倒在了地上,妻子连忙上前搀扶,焦急的拍打着戚施的脸颊,然而戚施却静静的躺在那里,毫无反应。 白阿虺这才反应过来,刚刚丈夫是因为没有安顿好妹妹,心里憋着劲,等到发现妹妹并无大碍,这心力一下就散了,整个人彻底虚脱了下去。 白阿虺有些慌神,她想不明白,那夜磨子虽然有些本事,但不过是个暗地里偷偷摸摸的鼠辈,隐匿逃跑的本事虽大,但是在蛊术和降头术上,绝不是丈夫戚施的对手,更何况还有苗采缇在身边,这丫头纵然是个二把刀,但兄妹合力,也不可能落到当下这个局面。 “戚哥他们一定是遇到什么硬茬了!” 白阿虺采用刮打之法检查了丈夫戚施的身子,突然发现戚施胳膊上的那股黑色瘀斑,那黑色瘀斑此刻已经从手心虎口处游走至手腕了,白阿虺虽然并不知道这是什么,但是看上去像是跟中了蛇毒很相似,但是却又有着本质的不同。 蛇毒造成的伤口,会呈现浮肿水疱,还有瘀斑也是发黄发紫的,可是戚施手腕上的黑色瘀斑却并没有任何肿胀,摸上去异常的冰冷刺骨。 白阿虺虽为蛊师,但也是一位苗医,在苗族,历来是医蛊不分家,刚刚她采用的刮打八术判病法,也是苗家医者的独门绝技。 所谓八术判病法,是苗族医者瞧病时专用的一种技法,讲究个触、摸、扣、打、刮、按、搬、量,八种方式,这一点和中原的医术四知法有所区别,中原的道医历来瞧病讲究的是望闻问切,这根苗医在方式上有很大不同。 而中原医家认为,人之所以患病,无非是因为身体内五行调和不畅,导致的阴阳失和。 因此中原医家经常会说人有病患,皆由五行,内伤七情外感六淫,山有五岳人有五脏,人有七情斗有七星,人与天地万物息息相关,只要恢复了阴阳调和,就能够内循五脏,外平七情,疾去而病终。 其中五行指的是金木水火土,中原医家认为,人之肌体都有五脏对应五行,人若生病,必然是五行失调的原因。 但苗医却不这么认为,他们有一套自己的观点,苗医却认为使人生病的原因乃是五毒六因,其中的五毒指的是,风毒、气毒、水毒、寒毒和火毒。 而苗医所说的六因,指的是毒、亏、伤、积、菌、虫六种病原,因此苗医们历来有无毒不生病的说法。 由于弄不清楚状况,白阿虺不敢过早下结论,她只是利用丈夫手腕上的黑斑,和那冰冷的温度大概判断出有可能是中了寒毒。 但是这样能够不断游走的寒毒,她也是头一次见。 “如果是寒毒,那怎么会呈现出黑色?这黑色跟水毒很相似,但是这黑斑又缓慢的蚕食游走,又跟风毒很像,可是摸上去如此冰冷,又像极了寒毒,这到底是什么啊!戚哥!你醒醒啊!”白阿虺急的皱起了眉头,显得是那么的无助与沮丧。 直到过了正晌午,苗采缇这才从睡梦中醒来,她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却丝毫不记得昨夜发生过什么?看到嫂嫂白阿虺一个人坐在院子里的小石桌旁啜泣,她连忙跑出屋子询问。“阿虺姐,发生了什么事?我哥呢?” 白阿虺早已经泪眼婆娑,她红着眼睛望着苗采缇,将戚施受伤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对她叙说,苗采缇听闻,也吓的捂着脸痛哭流涕,赶忙跑到床前查看哥哥的情况。 白阿虺挽起戚施的衣袖,只见那手腕处的黑斑已经移动至手肘,再这样下去,一旦这黑斑入侵心脉,那戚施就彻底没有救活的可能。 “阿虺姐,你懂得比我多,我哥他中的是什么毒啊?你想办法救救他啊!”苗采缇心慌意乱只知道握着白阿虺的肩膀一通乱晃,殊不知此刻那白阿虺身为妻子,又怎么能不着急丈夫的情况。 白阿虺只能眼含热泪,摇着头低声哭泣,她也是束手无策,戚施手上的黑色瘀斑,她也从来没有见过,面对如此境地,二人一时乱了阵脚,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时苗采缇突然想到了什么,忽地从挎包里掏出一个木盒,递给白阿虺说:“这是我炼制的金蚕蛊,可以蚕食避毒,只是没有炼成,估摸着也能用,只要能救哥哥,什么办法都得试一试!” 白阿虺也连忙点头,一时急火攻心,居然连这金蚕蛊也忘了,这金蚕蛊乃是蛊师们炼制的护身法宝,若是在于他人斗法时中了蛊毒,情急时找不到解药,这金蚕蛊可以帮助蛊师将体内的蛊毒吸食出来。 只不过炼制金蚕蛊的方法极为苛刻,尤其是那金蚕,更是可遇而不可求,即便是遇到了,施蛊者也要精通这金蚕蛊的炼制方法,否则有了也没用,好在苗采缇平日里杂学旁收,什么蛊术都有涉猎,虽然没有一样拿得出手,但此刻有这金蚕蛊,也算是能够应急之用。 苗采缇小心翼翼的将那金蚕放置在戚施的手心虎口处,那金蚕张开口中的吸盘,拼命的在黑色瘀斑上吮吸,没过多久,那已经移动到手肘的黑色瘀斑似乎有消退的迹象,往下走了几寸,二人喜出望外,破涕为笑,见到哥哥和丈夫有救了,也终于是松了一口气。 可是令她们两人没有想到的是,那金蚕蛊将那黑色瘀斑吸入自己身体以后,金蚕的身体也开始变得乌黑,渐渐地就开始一动不动,没过多久直接就从戚施的手腕处滑落,跌落在地上碎裂成粉末,就像是一块黑色的碎冰,直接破成了齑粉。 “怎么会这样?金蚕蛊以毒药为生,不惧怕世间任何毒物,怎么会这样呢?”苗采缇是又急又惊,刚刚才燃起的希望,此刻又化为了泡影。 白阿虺摇着头。“不,如果金蚕蛊也治不了,那就说明,戚哥中的根本不是毒,而是一种不知名的邪物,我们不能再耽搁下去了!这样下去戚哥就彻底没救了!” “那怎么办啊?阿虺姐,你说,我全听你的!”苗采缇急的满头大汗,已经全然没了主意。 白阿虺望着苗采缇说道:“我们背着戚哥,立刻赶往咸阳,去找茅家的传人,我想这样的邪物,也只有咸阳茅家的传人能够解救了!” “好!那我们现在就走!我来背我哥!”说罢,苗采缇抬起戚施就往背上背,可是她那瘦弱的身板,又怎么能扛得起这样一个蒙家汉子呢? 然而白阿虺却伸手拦住了她,将苗采缇背上的戚施背到了自己背上,苗采缇望着身形更加纤细瘦弱的嫂嫂,心里是五味杂陈,她担忧哥哥过甚,一时间突然忘了,嫂嫂才是兄长最亲的人,夫妻成婚当日,那可是共同饮下双生蛊酒的,一人若死,另一人也断不能独活。 望着嫂嫂那羸弱的背影,苗采缇这才明白,白阿虺心中是多么在乎戚施。 伉俪情深,惹得苗采缇鼻子一酸,两行热泪不由自主的就流了下来。 就在她们离开的那一刻,屋里的农妇上前询问道:“你们走了,那我那公公的病怎么办?还有的救吗?” 苗采缇抹了抹眼泪,有些惭愧的对那农妇鞠了一躬。“这位大姐,真对不起,没有帮到你的忙,还给你添麻烦了,我哥受了重伤,必须立马赶去咸阳,你公公的蛊术,我们暂时也帮不了你了!” 说完,苗采缇扭头就跑,心里的那股沮丧与难过同时涌上心头,她不知道昨晚上哥哥一个人面对了什么?也不清楚哥哥为什么会受这么重的伤,但是此时她的心里,已经恨透了那个夜磨子。 第57章 家贼难防 苗采缇一行人刚走不久,那农妇家门外便来了一辆马车,停在了门前,这时屋里的农妇听到了门外的马蹄声,赶忙跑了出来。 只见那王家宅院的赵管家从车上跳了下来,农妇见是自己兄长,赶忙伸手搀扶他下车。“哥,你怎么来了?” 赵管家警惕的看了一眼四周,小声说道:“我把那老夫人的猫宰了几只,放了血存在坛子里,今个少爷叫我出去采买东西,我这才偷偷跑来给你送东西。” 农妇有些着急,应声制止道:“哥,我们都被骗了,我那公公中的是蛊术,听说那下蛊的女人是个苗子,专门养老鼠的,叫我们杀猫根本就是个幌子,你和我都被骗了!” “什么?蛊术?这....这不就是和那王老夫人的情况一模一样吗?这现在王老夫人病好了,整天在宅子里要抓杀猫贼,我这冒这么大风险,要是被少爷抓住了,我这差事以后还怎么当下去?这不是砸我饭碗子吗!”赵管家气得直跺脚,转身端起马车里那坛子猫血,直接就朝地上砸了个粉碎。 就在这时,又一阵马匹嘶鸣声传来,赵管家心中一惊,转头朝身后一看,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只见那李长生和叶楚红坐在马车上紧随其后,而从那马车厢里挑开布帘,走下来了竟是那摇着纸扇的王锦楼王公子。 赵管家当时就吓傻了,看到王少爷恶狠狠的瞪着他,赵管家这才反应过来,什么出来采买东西,这分明就是少爷跟他玩放虎归山欲擒故纵的把戏,为的就是验证他,是不是那个杀猫贼。 这下完了,这下全完了,赵管家自知在劫难逃,自己辛辛苦苦摸爬滚打了半辈子,伺候完老爷伺候小少爷,没想到今天会栽在这几只猫身上,更何况,那每一只猫都是王老夫人的心头肉,就算是少爷不追究他,老夫人那一关,他也不可能过得去。 望着地上的一滩猫血,赵管家自知百口莫辩,只得朝着地上一跪,无奈的说了句:“少爷,是我的错,我无话可说。” 王少爷望着这个跪在地上的赵管家,气的他一时间说不出话来,想着平日里这个赵管家性格虽然有些乖张,但是却把家中的大小事务安排的井井有条,念起旧情,王少爷打心里也不愿意就此事过分苛责这位赵管家。 可是他这里好说,那祖母王老夫人那里又该如何交代呢?老祖母视猫如命,这赵管家一上手就偷偷宰了好几只,要是让老祖母知道,岂能容他? “赵管家,该怎么处置你,我说了不算,你回去给老夫人自己解释吧?”王少爷背过身去,不再看他。 赵管家跪在地上,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他知道少爷不想为难他,可是老夫人在上,做儿孙的也不好忤逆,于是他便将自己为何要杀猫取血的缘由讲了出来,对赵管家来说,这件事虽然不至于以命抵命,但是那都是王家宅院里老夫人的宠物,就算是王家人不追究,他这个总管今后也是干不下去了。 听完赵管家的叙述,李长生明白这又是那个神秘的苗家女人在作怪,不过令李长生想不明白的是,这个四处下蛊作乱的苗女,为什么总是跟猫过不去,她背后到底有什么目的和阴谋呢? “不行!不能就这么放过他,人的命是命,动物的命难道就不是命了吗?”叶楚红义愤填膺,不依不饶的扯住那赵管家的衣领。 叶楚红本就是狐妖,在她的立场上,人才是异类,反倒是动物令她觉得亲近,有这样的想法也不足为怪。 李长生连忙拦住她。“阿红,这时候我们不能让人给带偏了,追究这个赵管家的责任已经毫无意义,我觉得我们应该把注意力放在那个苗女的身上,她才是下蛊的元凶,更是始作俑者,而这个赵管家他也许有自己的苦衷。” “放屁!那些猫招他惹他了,残害生命还讲苦衷,这简直就是笑话!”这是叶楚红第一次用如此狠厉的语气顶撞李长生,然而李长生也觉得奇怪,猫儿被杀,他也心痛,但是却并不像叶楚红这般歇斯底里。 李长生只觉得叶楚红脾气大,并没有联想到别处。 “李先生,李夫人,你们不要争了,是我赵某人做错了事,不管少爷他罚不罚我,无论老夫人怨不怨我,我这个管家也都已经当到头了,我在王家这几年,福也享了,孽也造了,知足了,我只是放心不下我这妹子,我娘临终前留了话,让我多照应,今个我赵某人丢了差事不打紧,就怕我这妹妹没了家。”赵管家说着,不由得红了眼眶。 “你什么意思?”叶楚红问道。 赵管家低头不语,这本是赵管家妹妹的隐私,当着妹妹的面,他自然不好开口,见状,王少爷走过来插话道:“二位,这件事还是容我私下告诉你们吧?” 叶楚红瞪了一眼那王锦楼。“有什么事情不能不能光明正大讲?难不成还见不得人吗?” 被叶楚红一句话逼到了墙角,王锦楼也没了折,只能实言相告。 “赵管家跟我说过,他的妹妹出嫁多年,至今不能生养,夫家求子心切,免不了闲言碎语,最后她那丈夫就打算休妻,赵管家护妹心切,就借着王家的名头去压了他妹夫,顺带给了些好处,让他妹夫把田亩寄存在我王家,我王家是官宦门第,不用交税,这一来一回,有恩有威,也就封住了他妹夫的嘴。” “这些事,赵管家也没瞒我,都是如实相告,我念在他有兄长担当,也就默许了,只是赵管家今天丢了这份差事,以后就怕压不住他这妹夫了。”王少爷摇着扇子叹了口气,多少替那赵管家惋惜。 李长生心里明白,王少爷也很为难,出于真心,他并不想让赵管家开缺,但是老夫人这一关他过不了,说了非但于事无补,更怕把老祖母气出个好歹来。 第58章 四诊八纲 阴阳有别 赵管家跪在地上冲着王锦楼磕了一个头。“少爷,您心肠好,小的尊重您的为人,我做不做管家不要紧,我只求您别把那寄存的田亩给退回来,没了管家的身份已经在我那妹夫面前说不上话了,要是连这点蝇头小利都给他保不住,那我妹妹可就真的要被休了。” 听到这里,李长生和叶楚红全都沉默不语,心里也开始思索,这赵管家虽然有些跋扈,但是他对妹妹倒也是尽心尽力。 赵管家抬头望着叶楚红,殷殷的恳求道:“李夫人,您知道女人被夫家休妻,那以后就没法做人了,我就这么一个妹妹,看她过的好,我才安心,以后老了死了,下去见着我那老娘,我也有个交代。” 叶楚红沉默不语,随后语气稍有缓和,话锋一转,望着那农妇说道:“谁说女人家就得被男人休了?他敢!他要是敢休妻,我叶楚红第一个不答应!” 此刻叶楚红心中的愠怒早已消解了大半,她甚至心中有些许感动,她觉得这个赵管家作为兄长,还真是有情有义,这会儿叶楚红站在了同为女性的立场上,自然要话里话外替那女人争几分。 王锦楼望着跪在地上赵管家,于是搀扶他起来。“老赵,这件事我不打算告诉老夫人,管家还是你来做,寄存的田亩照旧寄存,回头你去外面捉几只野猫回来,我呢,在给老夫人编个瞎话,这件事就了了,从今往后都不要再提,你不说我不说,老夫人也不知道。” 听到少爷如此解决问题的言语,赵管家眼泪一下子就流了下来,他抿着嘴苦涩一笑,不断的点头。“唉,少爷,我听您的,我什么都不说了,您的大恩,我赵某人就用后半辈子来报答吧!” 眼见王锦楼给这件事定了调子,身为客人的李长生和叶楚红也不再好说什么。 不过李长生此时心里清楚,像叶楚红这般发脾气根本是于事无补,既然出了事情,那就一件一件的解决,问题解决了,矛盾自然就没有了,这就是男人和女人在面对问题时的思维和态度。 眼见李长生也在跟前,那赵管家于是转过头,厚着脸皮恳求道:“李先生,您是神医,老夫人中了蛊毒,您都给治好了,小的有个不情之请,医者父母心,您能不能给我妹妹她那公公也瞧瞧?我这在儿先行谢过了!” 赵管家伏地叩首,李长生连忙将他搀扶起来,唯独一旁的叶楚红依旧是斜着脸白了他一眼。 李长生没有推辞,人命关天的事情,他没有犹豫,于是就跟着赵管家走进那农家小院里,进了屋子,看到那农妇的丈夫浑身缠着纱布贴着膏药,李长生原本都打算掏出自己褡裢里的紫风粉给他,但是那男人嘴里骂骂咧咧,丝毫不客气,李长生于是又将那止血专用的紫风粉放回了褡裢。 叶楚红也看了一眼李长生,似乎明白了他的心思,心想,这样的人,就该让他尝尝疼。 李长生将那紫风粉放在了桌上,也不说话,径直就朝里屋走去。 他这么做,有两个目的,第一,是这个农妇的丈夫太过无礼,来人也是客,自古以来,就是再贫苦的农家,也讲究个有客夜来茶当酒,他倒好,非但不招呼,反而摆出一副穷横的态度,所以李长生把药放在桌子上,也不说明功效和用途,他自己敷不敷,也跟他李长生没关系。 这第二呢,自己毕竟是个祝由医者,帮人治病是本分,也是天职,要是真的袖手旁观,那就是自己的不是了。 这紫风粉,是用紫珠草和风轮草炮制研磨而成,其功效上属于复方,医家讲究四诊八纲,在药剂上也分为大小缓急奇偶复,所谓复方,指的是两种以上药物方剂的结合,功效上比单味药要强出许多。 紫珠草具有消溃止血的作用,风轮草又有化瘀生肌的奇效,二者结合,在医治外伤方面,丝毫不逊色于南疆一带的白药。 走进里屋,见到那老人躺在床上呻吟,甚是可怜,赵管家在一旁询问道:“李先生,要不要我去给您准备些白矾和生黑豆?” 李长生冷冷一笑。“怎么?见我瞧一次病,你也想当郎中了吗?” “不敢不敢!我见您给王老夫人是这么弄的,心想着是不是也得用这两样东西?”赵管家一脸的尴尬,不好意思的摇着头。 李长生看了一眼叶楚红和那位王公子,随后信誓旦旦的解释道:“蛊毒种类繁多,个人的体质也不尽相同,有些办法适用于前者,未必就适用于后者,橘生淮北则为枳,生淮南则为橘,王老夫人是妇人,这位老先生是男人,阴阳有别,在医治上自然是不一样的。” 王锦楼听了,顿时来了兴趣。“哦,还有这么多区别,那我倒要开开眼界了。” “长生,你的意思是说,这位老先生中的蛊毒和王老夫人不一样?”叶楚红一脸迷茫,有些摸不着头脑。 李长生笑着摇了摇头。“不不不,我该怎么跟你解释呢?中蛊的时间不同,症状也会不一样,即便是感染风寒,冬天的就是风寒,夏天则为风热,其中在治疗上也要有所区别。” 叶楚红听得有些糊涂,对这些晦涩的医理实在是吃不透。 李长生转身对那农妇说:“去给我找一枚煮熟的鸭蛋,蛋壳上不能有破损,而且一定要煮熟煮透。” 听见李神医吩咐下来,赵管家赶忙对自己的妹妹说:“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啊!” 乡野农家若是要找海鲜鲍翅,那自然是难如登天,但是要在麦秆堆里找几枚鸡蛋鸭蛋,那还是很容易的。 不一会儿的功夫,那农妇捧着一个热乎乎圆滚滚的白鸭蛋就跑了过来,烫得她不断的捏着耳垂。 “郎中先生,您要的鸭蛋。”农妇将鸭蛋递给了李长生,李长生趁热剥了壳,掏出银针扎在那熟鸭蛋上,然后将那枚鸭蛋放入了老人家的口中。 就这样,一直等了一个多时辰,李长生这才取出老人口中的熟鸭蛋,顺手扒开鸭蛋一看,那蛋黄蛋白皆为乌黑,如同墨汁一般的滴流下来。 “噫...好恶心!”叶楚红捂着鼻子后退了两步。 第59章 叶楚红的天赋 “已经这么严重了吗?”李长生喃喃自语道。 “李先生,这老爷子还有得救吗?”赵管家急切的问道。 一旁的王锦楼开口插话道:“你说的这不是废话吗?有李先生在,还有治不好的病吗?” 赵管家悻悻的点着头陪着笑脸。“说的也是,说的也是!” 见在众人心中,李长生以及如同神医一般厉害,叶楚红也跟着有些自豪,不免昂起了头,神气了几分。 李长生思索了片刻,当即从褡裢里掏出纸笔。“我给你开个单方,你照着药方准备东西,配合我给你的药符,在田埂里捉只刺猬,记住不要伤其性命,拔几根刺就行,用刺煎水,化了药符,跟这几味药一起送服,快慢也就三五天,这老人家的病也就好的差不多了。” 赵管家拿起单方一看,只见上面写着三味草药,分别是雄黄,蒜子,菖蒲,这些东西也都平常,随便找个药铺都能抓来。 李长生告诉众人,老人家的蛊毒中的比较深,日子也比较久,只能用这一味猛药,不像王老夫人,其蛊毒都在表外,用雄黄药酒擦身催发,佐以解毒汤药就能医治。 这位老人家的蛊毒深入肠胃,自己所开的单方,老人家服用后,会开始泻肚,将那些污秽毒素排出体外就可以痊愈了。 “我明白了,李先生您的医理似乎与当年扁鹊见蔡桓公如出一辙,王某记得扁鹊第一次见蔡公时,发现那病气在腠里,第二次见蔡公,病气已入肌肤,到了第三次,就已经进入肠胃了,最后进入骨髓病入膏肓,彻底一命呜呼了。”王锦楼用扇子敲着脑袋说道。 李长生肯定了他的猜测。“没错,王夫人的蛊毒停留在肌肤上,而这位老先生的蛊毒,却已经进入肠胃了,幸好我们发现的及时,否则蛊毒游走周身经络,那就真的没救了。” 叶楚红恍然大悟,哦了一声,如醍醐灌顶般点了点头。 等到赵管家将那药方抓回来,就等着刺猬身上的刺根了,可是这刺猬也没个声响,平时就隐匿在地洞里,想要找到还真不容易,一行人犯了难,眼看所有药物都已备齐,万事皆具就只欠东风了。 农妇和她的哥哥赵管家翻遍的草丛和田埂,可就是找不到刺猬的影子,急的那农妇不断擦着额头的汗。 就在这时,叶楚红站了出来,此时的她虽然没有给那赵管家好脸色,但却给了个好心,只见她冷冷的开口道:“行了,都别忙活了,我去吧!” 只见那一旁的王公子开口劝阻道:“叶姑娘,你不知道,这刺猬藏匿的很深,不好找,就是找到了也容易扎手,你还是让赵管家去弄吧?” 叶楚红斜瞥了那王公子一眼,冷哼道:“你放一万个心,跟动物打交道,我比你们都熟,都在这儿等着吧!”说完,叶楚红扭头就跑到了屋外。 李长生不放心,也就跟了过去,而那贵公子王锦楼看着自己喜欢的姑娘跑了出去,也当即跟了上前,没有片刻迟疑。 院子里只剩下那赵管家和自己的农妇妹妹,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只见那农妇悄悄的询问道:“哥啊,那姑娘不是郎中先生的媳妇吗?我见你叫她李夫人,那...那这王少爷掺和人家两口子的事情干什么?” 赵管家撇了撇嘴,皱起了眉头,没好声气的回怼道:“你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了,人家王少爷的事情,你少打听!” 见哥哥发了怒,农妇也不敢再说什么,这时听到屋里那男人伤口疼痛而发出阵阵哀嚎,赵管家一脸鄙夷的望向屋里,一脸烦闷的对着妹妹说道:“行了行了!先去看你们家那货死了没!给他伤口上点药,别把他给疼死了!” 说完,二人一同走进屋内,只听见一阵低沉的咒骂声和那凄厉的呻吟。 在田埂里,叶楚红左右顾盼,她轻声低喊道:“小刺猬!小刺猬!红姐姐有事情找你!快出来一下!” 叶楚红的这一举动,把站在一旁观望的李长生和王锦楼给都笑了,只见那王锦楼笑着打趣道:“李先生,我只听说过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可那毕竟是姜太公为了吸引文王注意而故意为之,可是叶姑娘竟然叫喊刺猬自己过来,这可真是有点.....” “有点什么?”李长生问道。 “有点可爱!”王锦楼扇着扇子笑道。 李长生冷冷一笑。“你别小看我家阿红,我总觉得她有一种特殊的能力,她似乎能够和自然沟通。”李长生说这句话时突然联想起以前在集市上,叶楚红说过用自己的头发给那小贩躲避狼群袭击的事情。 就在二人攀谈之际,只见草丛里突然探出一个小脑袋,呲溜一下就冲着叶楚红跑了过去,叶楚红俯下身子伸出手掌,那小刺猬就乖乖的趴在她手心里,一动也不动。 李长生和王锦楼直接就惊呆了。“这.......这怎么可能啊?”二人异口同声的说道。 叶楚红并未理睬二人,只是揣着那小刺猬转身就走,只留下李长生和王锦楼两人站在风中凌乱。 回到小院里,心急的赵管家打算伸手拔掉刺猬身上的刺根,结果却被叶楚红厉声呵斥道:“慢着,你干什么!直接就上手拿啊?动不动规矩啊?” 赵管家一脸茫然,像个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啊?李夫人,那还要怎么样?难不成我还给这东西磕个头吗?” “放屁!拿人之物,给予财帛,你平日里买东西难道不给钱吗?你当你是强盗啊?亏你还是个管家!”叶楚红脸色乍变,吓的那赵管家一时没了主意。 “那得多钱啊?李夫人,您开个价,我买了!”赵管家思索道。 “买你个头!不是让你给我钱,是给它钱!”叶楚红厉声呵斥道。 “可是,钱财对于这小畜生,根本就没用啊!”赵管家急了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叶楚红也气的直跳脚。“你才是畜生呢!你要拔掉人家身上的刺,怎么的也得给人家点胡瓜菜叶吃吃,你这什么都不拿,上来就要薅刺,想白嫖啊!” 第60章 突然变脸 勃然大怒 听了叶姑娘的话,那农妇心领神会,连忙去菜窖里弄了点瓜果,递到那小刺猬嘴边,小刺猬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叶楚红这才从它的背上拔下了几根刺来。 取下了刺根,叶楚红又将那小刺猬放归了田埂里,临别前,叶楚红微笑着对它说道:“谢谢你呀小刺猬,如果弄疼你了,你可不要生气啊!” 农妇用刺根煎了汤药,伺候那公公喝下,半天的功夫,那老人家的气色也开始好转。 李长生很好奇,于是便过来询问叶楚红。“阿红,我觉得很奇怪,为什么你一叫,那些小动物就都靠了过来?它们仿佛能听懂你的意思?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奥秘?” 叶楚红面色有些犹豫,但是又不知道怎么开口跟李长生说,只能支支吾吾的搪塞道:“也没有什么,可能平时我比你们有爱心吧,这种事情,我也给你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身为狐妖的叶楚红,本就有与自然界万物生灵沟通的本领,叶楚红不敢解释,也是怕一不留神说漏了嘴,暴露了自己的身份,那可就麻烦了。 李长生思索不透,但是也不好再问下去。 眼见公公的蛊毒被那一剂汤药压住了,农妇也跟着破涕为笑,跑到李长生面前感恩戴德,就差给李长生跪下磕头了。 赵管家在后院里宰了只鸡,让妹妹烧了一桌农家菜招呼各位,生怕王锦楼吃不惯,赵管家还特意跑到王锦楼耳边轻声低语道:“少爷,您要是不想吃,我去馆子里给您买些羊肉回来?” 王锦楼用折扇朝着那赵管家脑门一阵敲打,只是转头轻轻瞄了一眼叶楚红,随后狠狠瞪了赵管家一眼,赵管家心领神会,这种场合,要是让叶姑娘知道自己还讲究什么少爷架子,那在她心目中的形象还不得一落千丈啊? 吃饭间,那农妇跟李长生等人说起了前几日家中的事情,她告诉李长生,前几日家里来了三个苗人,一男两女,身材苗条的那个是媳妇,活泼秀丽的那个是妹妹,这三个苗人,在家里停留了一日,也瞧出了公公中了蛊毒,那男苗子说是要解开蛊毒,结果不知道怎么的,受了重伤,后来他们前脚刚走,你们的马车就赶过来了。 听到这里,李长生微微一愣。“三个苗人?”他的脑海里突然间一闪念,回想起集市上被叶楚红撞倒的那个苗疆姑娘。 不过当地坊间回汉杂居,有不少的苗族同胞在这一带做生意,李长生也不敢确定,只是无意间突然联想到了那位苗疆少女的身上。 农妇点头:“是的,那个苗人好像叫什么戚施?他那媳妇叫什么白阿虺,长得很漂亮,皮肤很白,那眼睛都能勾魂!尤其是那水蛇腰,我都不敢相信,三十多岁的女人嫁了人,那腰身比姑娘家还要纤细。”说完农妇摸了摸自己的腰,随手比画道:“那腰身,最多就只有我这一半,太好看了!” 听到这里,叶楚红也不由自主的摸了摸自己的腰,随后放下了筷子。“我不吃了,我不饿!” 王锦楼纳闷了。“叶姑娘,你不是最喜欢吃鸡肉吗?”说完,王锦楼夹起一块鸡腿放在叶楚红碗里。 叶楚红急了。“我说了我不饿嘛!不吃了!” 李长生扑哧一声没憋住,差点没笑出猪叫,他知道叶楚红是听到那水蛇腰受了刺激,但是自己也不敢说什么,这女子脾气火爆,要是一句话没说好,掀桌子的事情她都敢干,自己还饿着肚子,没必要跟这一桌饭菜过不去。 紧接着,那农妇给自己哥哥赵管家碗里也夹了一块鸡腿,随后便自顾自的说了起来。 “还有那个苗族小姑娘,估计是熟苗,还取了个汉名,叫什么苗采缇,也就是二十出头的年纪,挺可爱的,不过脾气耿直了些,说起话来也不会拐弯,经常让她那兄长下不来台。” 听到这里,李长生和叶楚红对视了一眼,他们二人不由得脑海里浮现出一个人影,就是那日在集市上被叶楚红撞到的苗女,那个苗女还因此扯下了叶楚红的面纱。 想到这里,叶楚红自然对这几个苗人没有什么好感,尤其是那个叫苗采缇的,李长生也只是点头不说话,时刻顾忌着叶楚红的感受。 “对了,那个叫戚施的苗人说,那个下蛊的好像叫什么夜磨子?什么乱七八糟的名字!”农妇自言自语道。 李长生微微一愣,皱起眉头思索了片刻,随即放下碗筷说道:“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叶楚红和王锦楼异口同声的问道。 李长生不紧不慢的解释说:“我明白这个下蛊的女人为什么处处跟猫儿过不去,所谓夜磨子,那是老鼠的代称,我听我师父说过,在苗疆一带,有以驭鼠为蛊的练蛊师,她们以寄宿在老鼠身上或者粪便里的寒菌邪毒为蛊,专门以疫病来毒杀他人。” 李长生喝了一口热汤继续说道:“所谓戚施,那是南疆一带对蛤蟆的别称,而阿虺代表的,则是驾驭毒蛇之人。” 叶楚红似有所悟,上前坐下。“你是说那夜磨子是老鼠的主人,而猫是老鼠的天敌,为了保证自己的蛊术不被破坏,自己豢养的老鼠不被猎食,所以她就设计欺骗其他人毒杀猫咪?” 李长生点了点头,在场的众人也都恍然大悟。 叶楚红冷哼一笑说:“哼,这样的事情也不难理解,就跟山里的猎户一眼,遇到狐狸便想尽办法捕杀,狐狸为了求生,也不得不攻击那些猎户,这又何尝不是另一种猫鼠游戏呢?” “这位大嫂,那几个苗人去了哪里?”李长生追问道。 农妇犹豫了片刻,似乎想到了什么。“他们提到过咸阳,好像是要去咸阳找茅家传人?” “什么?咸阳茅家那群臭道士!”叶楚红神色一变,语气也跟着重了许多。 李长生一脸的茫然。“阿红,你怎么能这么说话?你别忘了,你师父也是一位精通茅山术的道人啊?” 叶楚红瞪了他一眼。“才不是,别把我师父和咸阳茅家那群家伙相提并论,他老人家跟茅家的人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在整个西北,能够修习茅家术法的地方只有咸阳茅家一处,你师父总不能是从江苏一带的茅山派来的吧?”李长生解释道。 叶楚红有些生气,情绪突然变得有些急躁。“我师父是哪里人关你什么事!我告诉你,少拿我师父和咸阳茅家那群人相提并论!” 「收藏,养肥了看」 第61章 瘟疫横行 人鬼尸棺暗同屋 李长生不敢吱声,只能连连点头,他不明白为什么叶楚红会对咸阳茅家如此抵触,也不明白,她的那位精通茅山术的师父又和茅家有什么瓜葛?但是这些疑问,当下他也不敢多说,叶楚红的脾气说变就变,要是真急眼了,那可就收不了场了。 “叶姑娘息怒,既然那三个苗人去了咸阳茅家,那我们不妨也去咸阳走一趟,遇到那几个苗人也好当面问清楚,这个叫夜磨子的蛊师,差点要了我祖母的命,也险些毁了赵管家她妹妹的家庭,我不能就这么算了,必须得揪出这个下蛊的女人,否则这件事就没法交代了。”王锦楼摇着扇子,神情肃穆的说道。 叶楚红有些生气,转过身回应道:“要去你们自己去,我打死也不跟你们去咸阳。” “阿红,这又是为什么啊?你不是第一次出家门,一直想到处逛逛的吗?这咸阳是千年古城,是旧时秦都,你难道不想去看看吗?”李长生追问道。 “我再说一遍,要去你自己去!我绝对不会踏入咸阳一步!”叶楚红说着,那情绪嗖的一下就上了头,好在她是个女子,否则这会儿,那必然也是吃胡子瞪眼儿了。 “这咸阳怎么了?你为什么突然间这么大反应?”李长生跟个丈二的和尚一眼,被叶楚红这突如其来的情绪,整的摸不着头脑。 叶楚红气的直接跑出了院子,吓的李长生连忙扔下碗筷,饭菜也顾不得吃,直接追了上去。 对于叶楚红来说,自己身为雪狐岭的狐妖,跟秦岭山下那咸阳城里的茅家传人是世仇,胡大娘曾经跟她说过,雪狐岭与咸阳茅家在二十多年前有一场血战,双方都死了许多人,雪狐岭一蹶不振,咸阳茅家也是元气大伤。 自此之后,双方定下契约,以雪狐岭山脚下的狐狸沟为界限,井水不犯河水,若是敢有打破平衡故意越界者,都可以格杀勿论。 叶楚红之所以不愿意将自己的师父马靖坤道长,和咸阳茅家的人相提并论,那是因为,镇守在雪狐岭山脚下狐狸沟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师父,那位曾经的茅家叛徒,今日的雪狐岭天师,马靖坤马道长。 叶楚红自幼在胡大娘膝下长大,是胡大娘借助狐仙庙里苏娘娘的灵力,帮助她修成了内丹,化为了人形,而这二十多年来,师父马靖坤一直教她学习人间知识和礼法,希望她能更像一个人间姑娘,除此之外,师父马道长还传授了她许多破解茅家法咒的方法,让她在危急关头可以保护自己。 因为狐狸沟的上山大门一直由师父马靖坤镇守,其他的茅家传人这二十多年来也从不敢进犯,雪狐岭也得到了二十多年的休养生息。 胡大娘因为二十年前的那场雪狐岭大战,利用苏娘娘留下的灵力强行驱动那枚特殊的法器,导致自身内丹受损,这些年的身体,也已经一日不如一日了。 叶楚红知道此时的雪狐岭已经是强弩之末,根本经不起任何来犯之敌的折腾,幸好有师父马道长在,咸阳茅家的人才投鼠忌器有所忌惮,否则,没有了师父,雪狐岭会面对什么,她连想也不敢想。 可是这样的事情,她又怎么能说给李长生听呢? 李长生耐心劝说,但是叶楚红仍旧无动于衷,她时刻记着师父的教诲,决不能接近咸阳茅家,否则就会有性命之虞。 然而几天后的咸阳城外,一片熙熙攘攘的热闹市井,来往的人群中就有白阿虺和苗采缇的身影。 白阿虺背着丈夫戚施,身后跟着背着竹筐行李的苗采缇,可是咸阳城这么大,她们该去哪里寻找咸阳茅家的传人呢? 苗采缇想要去询问路人,可是路人见有苗人前来,一个个都畏之如虎避之不及,纷纷跑开。 苗采缇急的满头大汗,都快要哭出来了,此时显得是那么的无助与无奈。 赶了几天的路,苗采缇和白阿虺找了个茶摊休息,那茶摊上也没有多少客人,零零星星的很是冷清,只有个白衣道人戴着斗笠坐在桌前喝茶。 白阿虺见那人一身白色道袍,心想着也是个玄坛高人,自然是知道咸阳茅家的下落的。 将昏迷的丈夫戚施交给苗采缇照顾之后,白阿虺端起茶壶走到那白衣道人的跟前,替那道人续满了茶水,随即开口询问道:“这位道长,打扰一下,请问这咸阳城里的茅家传人在什么地方居住,我们是苗疆来的药师,找茅家有点事情。” 白衣道人没有回头,也没有吭声,仍旧自顾自的喝着茶,不久之后开始念诵着一首诗歌。 “东死鼠,西死鼠,人见死鼠如见虎,鼠死不几日,人死如圻堵,昼死人,莫问数,日色惨淡愁云护,三人行未十步多,忽死两人横截路,夜死人,不敢哭,疫鬼吐气灯摇绿,须臾风起灯忽无,人鬼尸棺暗同屋。” 白衣道人口中所念的歌谣,正是这几日咸阳城内的惨状。 白阿虺心领神会,这位道长是在敲打她,因为那夜磨子,咸阳城里爆发了鼠疫,死了许多人,刚刚她询问路人,路人见她和苗采缇都是一身苗疆打扮,自然是畏之如虎避之不及了。 “道长不要误会,我们虽是苗人,但与那下蛊的夜磨子并非一路,此次前往咸阳茅家,为的也是制伏这个害人的夜磨子,如果道长知道茅家的住处,不妨为我们姐妹二人指点一二。”白阿虺恭敬的说道。 白衣道人冷冷一笑,随口说道:“汉人中不乏像岳武穆那般的英雄,也有不少像秦黄州那样的奸佞小人,苗人也一样,有好有坏,我又没说你们与那妖蛊女有什么关联,只不过这咸阳城里的老百姓却不这样看,对他们来说,只要苗人里出一个坏人,那所有的苗人就都是坏人,民意如此,人心亦如此。” 白阿虺听在耳边,明在心里,他知道这位白衣道长口中说的那位岳武穆,是汉人心中的大英雄岳飞,而那个秦黄洲指的就是卖国求荣害死忠良的秦桧,秦桧是黄州人,这位道长不屑直呼其名,因此以地名代替。 白阿虺更清楚,城中百姓知道这场瘟疫是一个苗疆的蛊师带来的,所以人人都对她们这一身苗家打扮甚为抵触,不过这也是人之常情,世人就是如此,恨屋及乌,根本就不愿意听你解释,也没必要听你解释。 第62章 西北茅家三神观 “道长是个明白人,阿虺钦佩,只不过我们姐妹俩此次前往茅家,一方面是要寻求茅家传人帮助,一起收伏那夜磨子,二来是我丈夫受了重伤,我们姐妹束手无策,只能寻求茅家传人帮助,如果道长知道地方,请一定告知我姐妹二人,我丈夫情况越来越不好,撑不了多久了,我求您了!” 说完,白阿虺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她捂着嘴低声哽咽,回头望着昏迷的丈夫,心如刀绞,痛彻心扉。 白衣道长转过头一看,于是走上前抬起戚施的胳膊,仔细的打量了一番,不由得露出惊讶的神情。“什么!怎么会是殃气?” “殃气?”白阿虺和苗采缇都一脸惊诧的望着那道长。 白衣道长随口解释道:“所谓殃气,指的是人死之后哽在喉咙里的那最后一口气息,这股气息里充满了绝望与怨念,是一个人一生最后的挣扎,也是生命终结时最后的休止符。” 见二人不明所以,白衣道长继续解释说:“殃气俗称死气,代表着绝望,人常说遭殃遭殃,大凶大邪,就是这个意思,殃气弥漫之处,所有生灵都要枯萎凋零,殃气过境,寸草不生。” “怎么会这样!”白阿虺的眼泪滴答滴答的往下流,听了这些话,她惊恐之余,更多的是绝望。 白衣道长疑惑的质问道:“可是这殃气并不常见,即便是精通蛊术的高手,亦或者是精于茅山术法的玄坛奇人,也不能驱动殃气,能够驾驭这死亡气息的只有冥界的十大阴帅,你们这是招惹了什么东西?” 白阿虺哭着摇头。“我也不知道,我丈夫昏迷前什么也没说,我根本不清楚他都经历了什么?” 白衣道长见状不妙,连忙招呼道:“把他抬起来,你们不是要找茅家传人吗?跟我走,我带你们去!” 说完,白衣道长拂袖转身,白阿虺和苗采缇背起戚施,紧随其后。 咸阳城里,随处可见家家户户门外悬挂白幡,遍地都是圆形方孔的纸钱,从空中落下,连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混杂着草药和尸体的腐臭味。 一场难以遏制的鼠疫正在咸阳城中流行,官府和郎中大夫全都出动了,可是仍旧每天都有人倒下,许多茅家的外姓弟子也纷纷赶到街头,帮助官府控制疫情。 “道长,冒昧问一句,您也是茅家弟子吗?”苗采缇好奇的问道。 白衣道长没有吭声,仍旧戴着斗笠低头走路,片刻之后他开口道:“茅家弟子分为两类,一类是茅家宗脉的嫡传,其弟子多为茅氏族人,另一类是外姓弟子,大多都是孤儿,所姓甚杂,二十多年前一场恶战,茅氏族人死伤殆尽,所剩无几,现在茅家大多都是些打小被收养的外姓弟子。” “那道长您是茅氏族人还是外姓弟子?”苗采缇问道。 白衣道长仍旧没有回应,继续低头不语。 苗采缇和白阿虺觉得这位道长有些古怪,因为这个人对刚刚的话,既不承认,也不反对,顾左右而言他,始终没有正面应答。 “你丈夫中了殃气,等你们去了茅家,直接找现任的掌门茅政,茅政这个人性情敦厚,颇有些妇人之仁,不过这也是他的优点,但是如果遇到了前任掌门茅三,那你们就自求多福吧!”白衣道长轻声说道。 “前任掌门茅三?”白阿虺不太明白其中的纠葛,但又不知道该怎么问,于是只能试探性的自言自语。 白衣道长愣了愣,突然停住了脚步。“茅三,现在人们都叫他盲三爷,因为他眼睛瞎了,做不了掌门,就把掌门的位置交给了自己的弟弟茅政,盲三爷的脾气秉性跟茅政截然不同,他性格孤冷,脾气也阴晴不定,做事狠辣决绝,见死不救是常事,如果你丈夫遇到他,盲三爷就是能救,他也不会救,他绝不会为任何一个外人浪费自己的精力。” 见白阿虺和苗采缇有些担心,白衣道士突然语气一变宽慰道:“也不要太绝望,那盲三爷一直闭关不出,现在茅家的事情茅政说了算,有他当家,你丈夫就有得救,不过这殃气十分厉害,茅家的秘法中能否治疗也是未知数,唯愿你们运气好,能够逢凶化吉。” “多谢道长,借您吉言,不过无论如何我都会治好我丈夫,我白阿虺就是把自己的命搭上,也不会让我丈夫死!”白阿虺望着昏迷的戚施,眼泛泪光。 走了许久,在一处空旷的山塬上,白衣道长停下了脚步。 他抬手指了指山塬上那座巨大的道观说道:“你们一直往上走,那里有座三神观,观门口有一幅木质楹联和牌匾,一进山门殿你们就能看到三茅真君的塑像,这三神观既是咸阳南关茅家的神庙,也是他们茅家的家庙,三茅真君是茅家人心中的神君,也是他们的祖先。” “什么楹联?”苗采缇询问道。 白衣道长思索了片刻,冷笑一声。“去了你们就知道了,二十多年了,我也是凭借记忆说的,现在三神观还是不是当年的样子,我也说不准,告辞了。” 说完,白衣道长转身就准备走,这时白阿虺却突然问道:“我听得出来,道长和茅家颇有渊源,可是为什么却不愿意表明身份?莫非道长有什么隐衷秘辛不足为外人道?” 白衣道人依旧沉默不语,不发一言。 “道长放心,既然各有各的心事,不便说我也理解,这一路上多谢道长指引,待会儿去了茅家三神观,我绝不向茅家提起道长就是。”白阿虺理解这位白衣道长的心思,虽然不知内情,但是她明显感觉到这位道长不想和茅家有过多瓜葛。 “多谢。”白衣道长摆了摆手,仍没有回头,径直就朝着山坡下走去。 白阿虺和苗采缇背着戚施,一步步走上山塬,一直来到了三神观门口。 看到三神观那巨大的牌匾,颇为大气,山门的琉璃顶是按照歇山顶的格局建造,棱角分明华丽大气,还有那遍地的青砖,全都严丝合缝,没有一丁点的杂草冒头,干净到一尘不染,山门左右两侧,分别有一只白玉雕琢的麒麟兽,视觉上给人以巨大的冲击力。 第63章 术猛鬼神噤 道高龙虎伏 看到那刚刚白衣道长提到的木质楹联,白阿虺不由得心头一颤,赞叹道:“真不愧是三茅真君的后人,想必那茅家术法定然是强悍霸道所向披靡。” 一旁的苗采缇所认识的汉字不多,对于楹联上雕刻的那两排字认不全,于是只能求助于嫂嫂白阿虺。“阿虺姐,那楹联上写的什么字啊?” 白阿虺指着左边的楹联念道:“术猛鬼神噤。”随后又指着右边的楹联念道:“道高龙虎伏。”看到横批的木匾额,白阿虺不由得瞪大了眼睛说道:“俾睨天下。” 苗采缇不解其意,有些茫然。“这几句话是什么意思?” 白阿虺也被咸阳茅家的这对楹联内容所震撼,随口解释道:“都说茅山术强悍霸道,没想到茅家传人更是厉害,这第一句是形容茅家秘术的威力足以令神鬼噤若寒蝉,不敢言语,这第二句话则说茅家道术能够降伏猛兽,连龙虎都要拜服在其脚下,这横批则更为霸道,俾睨天下,本就是傲视天下玄坛,不将其他人放在眼里的意思。” 苗采缇有些难以置信,不由得张大了嘴巴。“这么狂妄,中原人不都是谦卑内敛的吗?怎么会有人如此赤裸裸的把野心写在大门口?难道就不怕旁人议论吗?” 白阿虺摇了摇头。“妹子这你就不懂了,在西北一带,三茅真君的这支族人那名头可是响当当的大,狂也有狂的实力,玄门中人不比其他人,讲究的是魔高一尺道高一丈,若是在气势上镇不住,那这道观底下或者那座琉璃塔中封藏的妖魔鬼怪可不都翻了天?” “站住!什么人!”一名茅家的外姓弟子拦住了两人去路。 白阿虺连忙解释说:“这位小兄弟,我们是苗疆来的药师,有事情想要见你们茅政掌门,麻烦你通报一声。” “我师父不在,你们回去吧!”外姓弟子冷冷说道。 苗采缇一下子急了,直接就上前一把揪住那小道的衣领,恶狠狠地瞪着他吼道:“你有没有礼貌?我们大老远的赶来,连你们掌门的面都没见到,你算老几啊!直接就让我们回去!好狂妄的口气啊!你信不信我现在抽你一嘴巴!” “采缇!不许那样!”白阿虺也着急,但是看着苗采缇发飙的样子,生怕两人情绪失控动起手来,于是赶忙出来劝阻。 外姓弟子倒也不怵,哼了一声。“咸阳城死了那么多人,还不都是你们这些练蛊的苗子害的吗!那么多无辜的老百姓病死,现在连义庄攒馆和化人场都不够用了,死的人直接拉到北原的山坑里掩埋,这会儿又想见我师父,谁知道你们这群苗子安的什么心!” 听到小道的欲加之罪,苗采缇那爽利的性子怎能受得了,当场就开始跳脚骂娘了。“我去你的!一个蛊师犯了错,拉我们全部苗族做垫背,那些老百姓不明事理,你也不明事理吗?我们来就是帮你们一起对付那蛊师的!好心当成驴肝肺,什么东西啊你!” 就在这时,一个身穿青色长袍,外罩黑色玄衣的女子走了过来,那外姓弟子称她为师姐,想来也是茅家的女弟子,这玄门之中历来不乏坤道,有女弟子也不奇怪,更何况这咸阳茅家并非真正的道士,而是以三茅真君的族人自居,自成一派。 那女坤道长的眉目生情,脸上的气色也是白里透红,眼睛的瞳孔颜色有些发绿,颇有几分异域风情,梳起了一个发髻,露出了发际的美人尖,显得很干练素雅,但这丝毫盖不住她的美貌,一说起话来,左右两边都有一枚小酒窝,这样的姿色,若是放在群芳之中,也丝毫不逊色半分。 “茅师姐,你回来的正好,这几个苗人要见师父。”外姓弟子恭敬的说道。 女坤道拎起了手中的包裹说道:“要见就见呗,四叔又不是什么大闺女,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走!跟我进去,我带你们去找我四叔。” 白阿虺激动的点了点头:“多谢姑娘!” 二人在那女坤道的带领下走进了三神观,临进门时,苗采缇还偷偷的踹了那外姓弟子一脚,出了个邪火。 从那女坤道的话里推断出,这位掌门茅政是其四叔,而茅政的兄长茅三,也就是那位盲三爷,排行老三,白阿虺心中推测了一番,想着这位姓茅的女坤道十有八九可能是那位盲三爷的子女。 毕竟盲三爷之前的两位兄长,从来也没人见过,听说早早就已经死了,这茅家当代的兄弟,也就只剩下盲三爷和茅政掌门了。 “敢问茅姑娘芳名?莫非是那位盲三爷的女儿?”白阿虺试探的说道。 女坤道猛地回头,浅浅一笑露出了两枚酒窝。“你怎么知道?你认识我爹吗?我叫茅丘青,叫我青儿就行了。” “哦,不,我不认识你们茅家的人,我丈夫受了伤,我想找茅政掌门帮忙医治,刚才山门口那小兄弟有意刁难,幸亏青儿姑娘及时帮助,要不然我们姐妹真不知道该怎么办?”白阿虺感激道。 茅丘青笑了笑:“没什么,我们茅家也都不是正儿八经的道士,没有那么多规矩,不过待会儿你要是见了我四叔,你记得不要说是在山门殿遇到的我,你就说是门外的弟子通报了我,然后由我带你进来的。” 苗采缇有些不解,随即开口询问道:“为什么啊?” 茅丘青转过头拍了拍手里的包袱,小声的做了个鬼脸。“因为我也是偷偷跑出去的,我四叔不让我出去,要是被他知道我偷跑出去,他会揍我的!” 苗采缇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前前后后一恼一喜倒也痛快,听了这位青儿姑娘的话,苗采缇倒觉得这姑娘的性情与自己颇有几分投缘,心中不免也就生出了几分眼缘和好感。 白阿虺点头道:“青儿姑娘放心,我们不会乱说的,对了,青儿姑娘,为什么你们观中如此冷清,茅家的弟子都去了哪里?” 茅丘青解释道:“哦,师兄弟们都出去给官府帮忙了,最近咸阳闹瘟疫,其他弟子也都出去帮忙处理疫情,连带着修行,因此不在观中。” “哦,明白了,照这么说,青儿姑娘也是去处置疫情了?” 第64章 掌门茅政 茅丘青尴尬一笑,随即摇了摇头。 “不是,我本来也打算跟我大师哥一起去的,可是我爹和我四叔都不许我出去,我一个人嫌闷,就偷偷跑了,去废都城逛了一圈,买了些东西才回来,不过这些话,你们可不敢跟我四叔说,要不然我就完蛋了。” 苗采缇见这位女道长性情洒脱,说话也是直来直去,不免心中对其生出了一阵亲近的好感。 “那就有劳茅姑娘带路了。”白阿虺客气道。 走过道场,进入正殿,茅丘青四下看了看,只见正殿里无人,于是便带着白阿虺和苗采缇,以及那个昏迷不醒的戚施朝着药圃园子走去。 三神观里的西苑有一处药圃,是茅家自己的丹房和药田,收藏了许多名贵的丹药和草药,医道同源,精通茅山术的咸阳茅家自然也有一套医治疾病的理论。 刚走到药圃门口,茅丘青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她赶忙将自己怀里的包裹扔给了苗采缇,这时候只见身为掌门的茅政从药圃里出来,撞了个正着。 “四叔,刚刚守门弟子通报,说南疆来了几位苗家药师要见您,我就带她们过来了。”茅丘青做了个剑诀冲着茅政行了一礼,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白阿虺抬头一看那茅政掌门,果然如那白衣道长所说,生的是慈眉善目,面带霞光,那双眼睛看着很柔和,嘴角也总挂着笑意,让人见第一面就没有什么距离感,感觉上很好相处。 “二位苗家姑娘,找贫道有什么事啊?”茅政放下手中的草药,超前走了几步。 “我丈夫中了殃气,我们姐妹束手无策,特地来找茅政掌门搭救,除此之外,我丈夫本也打算来咸阳拜谒掌门,一起商讨对付那夜磨子的办法!”白阿虺解释道。 茅政赶忙上前,看了看白阿虺背上戚施的情况,不由分说就将她们请进药圃的厢房里,临进去前,苗采缇故意哼哼了两声,望着茅丘青说道:“这位姑娘,麻烦帮我拿一下行李。”说完,就将那布包裹重新扔给了茅丘青。 茅丘青见这苗疆丫头和自己搭配的十分默契,心中也暗自窃喜,随即冲着她竖起了大拇指表示感谢,苗采缇也笑着眨巴着眼睛回应。 刚刚茅丘青之所以慌里慌张的把包裹扔给苗采缇,那是因为她怕茅政看到自己手中的包裹,察觉出破绽,一个闭门不出的丫头,手里怎么会带着包袱?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明白了是说自己刚从外面回来吗? 茅丘青和苗采缇虽是第一次见,但两人的心性想法颇为投缘,这第一面留下的好感却是不少。 茅丘青拿着布包裹就朝自己的居所方向往回走,走到半道上,迎面撞见一个眼神阴鸷,眉宇含凶的男人。 那男子身穿蓝色道袍,罩着素纱襌衣,胸口戴着一枚刻有太极图的青色玉佩,道袍的右衽上挂着麻蓑,麻蓑上还系着两枚铜钱,后背上背了一柄刻有斩字的桃木剑,就站在那里,冷冷的盯着茅丘青看。 “二.....二师兄!”茅丘青有些尴尬的叫道,随手做了个剑诀点头示意。 茅丘青口中的这位二师兄也是咸阳南关茅家的外姓弟子,名叫仇昭然,是茅政亲传弟子中的第二位,这个仇昭然自幼就显示出不合群的一面,个性孤冷,与自己的师父茅政性格截然不同,不过却与那茅丘青的父亲,也就是那位盲三爷颇为投缘。 茅家弟子都说这位二师兄是在处处学习盲三爷,可是却比盲三爷更加冷漠麻木,很多人都不喜欢他,但念及其辈分大,又不得不敬其三分。 “师妹,师父不是说了吗?不准你出去,你为什么还要往出跑?”仇昭然冷眼烁烁的望着师妹质问道。 茅丘青只是尴尬的笑了笑,随手从包袱里掏出一份沾满枣泥和豆蓉的甜糕,伸出手递给了他。 “二师兄,我今天去了趟废都城,在那里的坊上买了份甜糕,我爹喜欢吃这个,我给其他师兄弟也都买了一份,那,这份给你。” 仇昭然面无表情的望着师妹递来的那份甜糕,随口问了句。“你给大师兄是不是也买了?” 茅丘青一脸天真的点了点头。“当然了,每个师兄弟都有份的。” 仇昭然随手又将那份裹着牛皮纸的甜糕扔回了师妹怀里。“给他买的东西,给我干什么?我不沾他的光,以后但凡你给大师兄买的东西,都别给我,我看不上!” “你!”茅丘青气的愣在原地,但也拿这位二师兄无可奈何。 仇昭然说完,头也不回的转身就走,而茅丘青则一个人站在原地咬牙切齿的生着一肚子闷气。 茅丘青跺了跺脚,心中默默暗骂这家伙不识抬举,想法实在是太阴暗了。 在众多师兄弟中,其他人都和茅丘青关系不错,一来是茅丘青在师兄弟中排名第三,其他弟子都要尊称她一声师姐,二来呢,这茅丘青也算是现如今茅家传人中,唯一的茅氏族人,与那些外姓弟子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但是唯独这个二师兄仇昭然,茅丘青是打心眼里讨厌,虽说这个二师兄的秉性脾气与父亲盲三爷有几分相似,可是亲不见怪,盲三爷是自己的父亲,作为女儿,自然能够容忍,可这个二师兄与自己非亲非故,再加上心里颇有几分阴暗,实在是叫茅丘青喜欢不起来。 要说那位大师兄,算得上是在整个茅家三神观里,除了父亲盲三爷和四叔茅政,茅丘青最喜欢的人就是他,别人都叫他大师兄,唯独茅丘青却叫他大师哥,称呼上微妙的变化,也足以说明此人在茅丘青心中的地位。 茅丘青将包裹中的甜糕分发给观中的其他师兄弟,看到师姐每次外出都给他们带些好吃的,这些小师弟们全都乐开了花,嘴上都跟抹了蜜似的,一个劲的恭维她。 “还是师姐好!师伯整天闭关,几个月都见不着面,师父整天醉心研究药理和阵法,也顾不上管我们大家伙儿,大师兄最忙,跟着官府跑前跑后的,也抽不出时间陪我们修行,二师兄整天都是那副死了爹的德行,我们也不想搭理他,就只有茅师姐最疼我们这些小师弟了。”外姓弟子说道。 第65章 茅家盲三爷 “可不是嘛!俗话说的好,一个好姐姐顶得上半个亲娘,咱们这些人都是师父师伯收养的孤儿,要不是摊上这么个好师姐,你们说,这日子还能过吗?没法过啊!你们说是不是!”另一个外姓弟子恭维道。 众师弟一阵七嘴八舌,把茅丘青说的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她伸手戳了戳那师弟的额头,将怀里布包裹中的剩余甜糕扔给了他。“就你一天到晚不好好修习法术,整天贫嘴,去,把剩下的甜糕给其他师弟房间里放了,等他们和大师哥回来吃。” 那师弟接过包裹笑道:“遵命!长兄如父,长嫂为母,我们不仅要听大师兄的话,更要听大师姐的话。” 其余的师弟起哄道:“胡说八道,什么大师兄,要叫大师哥,哥哥的哥!” 茅丘青的脸刷的一下红了,见这帮小师弟越来越贫,没个章法的打趣她,顺手就抄起地上的扫帚。“你们这帮兔崽子,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看我不打死你们!” 众人见茅丘青急眼了,纷纷嬉皮笑脸的作鸟兽散,眼前这一幕,也算是茅家最为温馨的一幕,在茅政当家的这二十多年,三神观的氛围轻松了不少,每个人也不像上一代人那么压抑。 先前盲三爷双眼未瞎之前,茅家的当家人还是这位茅三爷,只不过后来毁了一双眼睛,变成了瞎子,这茅三爷叫着叫着,也就变成了盲三爷。 盲三爷当家的时候,像刚刚那一幕温馨的画面,是绝对不可能出现在三神观里的。 茅丘青挑了一块最大最甜的糕点用牛皮纸包好了,前往禁房准备拿给自己的父亲,也就是那位脾气古怪的茅家前任掌门盲三爷。 三神观的东北角有一片长廊,顺着长廊走到尽头,就能看到一处圆弧形的拱门,这拱门里有一间屋子,十分破旧,这是三神观里的禁房,是盲三爷平日里闭关修行的地方。 平时除了弟子们送饭送水,几乎没有人敢主动靠近这里,盲三爷脾气阴晴不定,一旦被人打扰清修,少不得就会暴怒,一不留神挨了打或者挨了骂,那可就不值当了。 但是茅丘青身为女儿,她从来不管这些规矩,盲三爷是自己的父亲,女儿想要看自己的爹,这也是谁都拦不住的。 走到禁房的大门口,茅丘青轻轻的叩了叩门。 “爹,女儿买了些你最爱吃的甜糕,专门给您送来了!” 随后,茅丘青伸手又继续轻叩木门。“爹,女儿回来了。” 一连敲了几下,禁房里都无人应答,茅丘青也就没有多想,径自推开门走了进去,禁房里空荡荡的,墙壁上画满了三茅真君修仙悟道的壁画,屋梁很高,给人以压迫感,里面更没有灯火,盲三爷是瞎子,也用不着灯盏。 只见盲三爷一个人盘膝而坐在蒲团上,背对着大门,大门打开的一瞬间,阳光照亮了盲三爷的半截后背,茅丘青就站在门口,呆呆的望着父亲的背影,手里捧着那份甜糕,恭敬的等着父亲开口说话。 “爹,女儿给您买了甜糕,您不是最爱吃吗?”茅丘青说话时有些紧张,似乎她也吃不准自己的父亲随时到来的雷霆雨露。 “爹....”茅丘青轻声呼唤道。 “我警告过你,不要打扰我清修,你是聋子吗?”盲三爷语气冰冷,口气中听不出一丝一毫对女儿的疼爱,反倒比起那些陌生人的语气还要让人觉得扎心。 “女儿给您买了您最爱吃......”茅丘青的话还没有说完,盲三爷直接暴怒。 “滚!给我滚!”盲三爷近乎癫狂发疯似的吼叫着,那声音在空旷的禁房里回荡着,余音绕梁,不绝于耳,听得人胆战心惊,灵魂都为之一颤。 茅丘青没有说话,放下那油纸包里的甜糕,转身就往出跑,一直跑到了长廊,茅丘青的眼泪这才嗖的一下流了下来,那股委屈劲压在心头,憋的她腔子疼,哽咽着喘着气,双眼哭的通红。 这么多年了,身为女儿,她无时无刻不想着为父亲尽孝,都说女儿是父亲的小棉袄,最为贴心,可是他们这对父女为什么就如同冰炭不能同器?父亲不将她视作贴心棉袄也就罢了,可也用不着将她视为蔽履,用如此伤人心的语气咆哮她。 这也不是一回两回了,这些年来,父亲几乎就没有给过她一次好脸色,但是茅丘青的心里却十分敬爱父亲,她认为身为子女,面对父亲的脾气秉性,她只能忍受,父亲可以不疼爱她,但她绝不可以不孝顺。 茅丘青心中的渴望,就是希望自己的父亲也能像四叔那样温柔和蔼,平易近人,跟四叔在一起,大家伙根本不像师徒,更像是忘年之交的朋友,虽然师兄弟们和四叔茅政相处起来没大没小,但是真到了关键时候,大家伙心里都敬重他尊重他。 明明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为什么父亲和四叔的性格却有着天壤之别,茅丘青不知道父亲到底为什么性情变的如此怪异,但是她真的只希望父亲能像四叔那样多关心关心她,哪怕问一句吃饱了吗?穿暖了吗?她也会心满意足。 但是父亲盲三爷没有,一次也没有。 茅丘青哭,难过的正是这些,她真的很想好好孝顺父亲,给父亲做几样拿手的斋菜,没事给父亲洗洗脚,捏捏肩,可是她也知道,这样的愿景往往只是幻想,根本不可能发生。 想到这些,茅丘青委屈极了,她哭的梨花带雨,心里也是一阵绝望,恨不得一头撞死在石头柱上。 就在这时,山门殿外一群人跑回来了,茅丘青远远望去,随即擦了擦眼泪破涕为笑。“是大师哥,是师哥回来了!” 茅丘青的精神支柱,有两个,这两个精神支柱一直支撑着她,才让她有一直坚持下去的勇气和动力,亲情上的支柱是四叔茅政,他给了茅丘青无微不至的关怀与呵护,虽然是自己的亲叔叔,但是却比亲爹还要好。 第66章 茅丘青与南伯万 另一个是感情上的支柱,那就是大师哥,有了大师哥陪伴,茅丘青就不觉得孤独,再难过也有人守着她,陪她哭陪她笑,看到大师哥回来,茅丘青心里的阴霾也一扫而光,眉眼间展露出笑容,一阵快跑上前迎接。 “大师哥!”茅丘青呼喊道。 快到跟前时,大师哥连忙伸手拦住了她:“别别别,师妹先别过来!” 茅丘青愣了愣。 大师哥面带笑容的说道:“我刚从疫区回来,你等等,师哥先去洗个澡然后换件干净衣服,再来陪师妹说话!你等着哦,不许乱跑!” 茅丘青笑着点了点头。“嗯,那我等你!你快点!” 一旁的小师弟看到师姐茅丘青的脸上挂着泪痕,心里估摸着师姐刚刚可能又被师伯给骂哭了,心里不痛快,借着大师兄沐浴更衣的空档时间,跑过来好声宽慰。 “师姐,你看大师兄在外面处理事情十分干练,跟官府打交道那也是游刃有余,以后要是你们俩成了亲,我估摸着师父肯定会把掌门的位置传给大师兄,你说是不是?” 茅丘青狐疑的瞥了一眼那一脸奸笑的小师弟。“谁说我要跟大师哥成亲了?” “这还用说吗我的好姐姐?茅家上下这些弟子们都比您小几岁,也都是晚辈,您肯定瞧不上啊?比您年长的就只有两位师兄,这还都是外姓弟子,正儿八经的茅家族人也就师姐您一个人了,这不是明摆着的事情吗?今后谁要是娶了你,那不就是下一任的掌门人吗?” 茅丘青粉面含羞的推了那小师弟一把。“那也不能证明我就一定得嫁给大师哥啊?” “您搁这儿还死耗子啃锅盔嘴硬呢?您不嫁给大师兄,难不成嫁给二师兄那个变态吗?你是不知道,我有一次见他把那些魑魅魍魉封在封妖坛里扔进了师父的丹炉,把那些家伙活活烧成了希夷尘烟,这是人干的事儿吗?我们茅家弟子虽然降妖伏魔,那也得讲人性不是,总不能赶尽杀绝吧?二师兄那下手忒狠了,你怎么能瞧得上他呢?” 茅丘青点了点头。“这倒是实话,二师兄那人整天阴森森的板着个脸,好像所有人都欠他似的,讨厌死了,哪家姑娘能看上他?” 小师弟深吸了一口气,一脸满足的点了点头。“对嘛,说到底师姐你不还是喜欢大师兄嘛?” 茅丘青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被这小师弟给耍了,这小子说了半天,就是变着法的套自己的话,让自己亲口承认对大师哥的爱慕。 “你小子,活腻味了!”茅丘青一把揪住那小师弟的耳朵,狂踹他的屁股。 “别别别!师姐,咱们不兴动手的,你这叫同门相残!那是大忌!”小师弟挨了打,也不忘继续调侃茅丘青。 不久之后,大师兄沐浴更衣归来,一阵小跑到师妹茅丘青跟前,两人你侬我侬,扭捏的看着对方,半天说不出话来。 这位大师兄名唤南一,字伯万,人称南伯万,是茅家的首席大弟子,也是掌门茅政最为看重的徒弟,南伯万生的虎背熊腰,孔武有力,是个典型的北方汉子,浓眉大眼脸型方正,看上去五大三粗的,但心思却十分细腻。 南伯万掏出了一份贴着红纸的包裹,递给了师妹茅丘青。“师妹,刚刚在外面忙完,官府宴请我们茅家弟子,我看宴席上有几块水晶饼,知道你爱吃,我就偷偷用纸包回来,特地留给你的!” 茅丘青感动的眼眶泛红,抿了抿嘴,吸了吸鼻子。 这时,南伯万又从身后掏出了一束用野花编织的花环戴到了师妹茅丘青的头上,这茅家修炼的是茅山秘法,也算是道家的一宗,修炼道术之人时常有佩戴花环的习惯,认为可以汇集天地灵气,与鬼神沟通。 “这花环还是我师妹戴上最好看!”南伯万仔细的端详着茅丘青的模样,满眼都是自己的师妹,再也容不下任何人。 茅丘青一股委屈涌上心头,喜极而泣,扑到师哥怀里低声哭了起来,南伯万知道是怎么回事,于是连忙好言相劝道:“是不是去找师伯,又碰钉子了?” 茅丘青哭的梨花带雨,仿佛只有在师兄的怀里,她才能如此的肆意宣泄心中的委屈。“为什么他总是用那么冷漠的态度对我,我只是想孝顺他,我有什么错!呜呜呜....” 南伯万犯了难,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于是只能用起了老办法,编瞎话了。“师妹,你不能这样想,你要知道,整个茅家只有师伯的本事那是最厉害的,比起师父,师伯厉害的那可不是一点半点,他老人家为什么这么厉害呢?我估摸着可能是经常闭关,这闭关呐,讲究个神游八极天人合一,一旦被人打扰了,就会断了感应,搞不好还会走火入魔,师伯发脾气也不是没有道理的,你要理解他。” 茅丘青揉了揉鼻子。“真的吗?大师哥,你可别骗我。” “你认为师哥会骗你吗?”南伯万用温柔的目光盯着茅丘青看,茅丘青也随即点头。“也是,师哥当然不会骗我。” “这就对了吗!不要哭了。”说完,南伯万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实在气不过,就朝师哥胸口打两拳,你忘了你自小一闹情绪,就朝师哥胸口一顿狂轰,你瞧我这胸口都被你打出茧子了!” 茅丘青一把扑到南伯万的怀里,幸福的跟个小丫头似的。“我不要,我才舍不得打你呢!师哥最心疼青儿了。” 随后茅丘青掏出了一块甜糕递给南伯万。“师哥,这是我特地给你买的,你尝尝,我特地给你多加了蜜枣和豆沙。” 这块甜糕的分量,很明显要比给其他师兄弟的,要大出许多。 南伯万接过一看,美美的咬上了一口。“嗯,好吃,还是师妹最懂我!” 与此同时,在三神观的药圃里,茅政将陷入昏迷的戚施放在床上,然后挽起了他的衣袖,看着戚施胳膊上那道黑色的殃气缓慢的朝着心脉游走,茅政心里也有些着急。 白阿虺最为担心,她知道咸阳茅家是她最后的希望,如果茅政掌门也没有办法,那戚施就彻底没了活路,想到这儿,白阿虺就忍不住想掉眼泪。 “阿虺姐,你别急,茅政掌门一定有办法的。”苗采缇在一旁安慰道。 第67章 添油接命决 白阿虺擦了擦眼泪,苦笑着点了点头,此时似乎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相信茅政掌门的本事了。 茅政从厢房的柜子里取出了一枚金丹,那是他专门炼制的辟邪金丹,里面含有千年黑山参的精华,通常都是用来给人吊命用的,十分珍贵。 茅政将那枚金丹给戚施服下,然后用银针封住了戚施胳膊上的几个气穴,分别是孔最、鱼际、尺泽、太渊。 道医上讲,所谓气不通则血瘀,这殃气是跟着人体的经络气血游走,现如今只有压住这四个关键的穴位,减缓气血流通的速度,延缓殃气进入心脉的过程。 不过这么做也有风险,孔最、鱼际、尺泽、太渊四个穴位主管肺经,如果被压制,会导致戚施呼吸不畅,长此以往,肺俞必然受损,因此茅政才给他服用了辟邪金丹,防止戚施因为肺经不畅而断了气息。 紧接着茅政使用了茅山法术中的一招添油接命诀,在戚施的身上点了七盏油灯,分别对应了七个穴位。 白阿虺有些疑惑,随即询问道:“茅政掌门,这七盏灯是干什么用的?” 茅政手上的功夫没停,一边挑选戚施身上的穴位,一边开口说道:“这是道门中的添油接命之法,欲点长明灯,当用添油法,添油则需知窍,油不添入窍中,则如油无灯盏相乘,故知窍方可添油,非添油,则不能接命,命不接,则性难恋留,性不留,一旦无常到来,则性命分离,尸腐灵散。” 话音一落,茅政分别在戚施身上的膻中穴、天目穴、泥丸穴、夹脊穴、命门穴、丹田炁穴、海底穴,点上了七盏油灯,用红绳吊于半空,灯火的光斑正好落在那七个穴位上。 “膻中穴点贪狼星灯,天目穴点巨门星灯,泥丸穴点禄存星灯、夹脊穴点文曲星灯、命门穴点廉贞星灯、丹田炁穴点武曲星灯、海底穴点天罡星灯,这七盏星灯绝对不能灭,灭了就油尽灯枯,人的命也就保不住了。”茅政说道。 白阿虺有些着急。“那我丈夫什么时候能醒来呢?” 茅政摇了摇头。“阿虺夫人,实不相瞒,这殃气不是寻常之物,那是森罗殿里十大阴帅专用的勾魂之气死亡之息,根本就没法医治,我才疏学浅只能用添油接命诀暂时压住那殃气的游走,至于怎么施救,还是容我再想想办法,或者等我三哥出关之后让他帮忙看看。” 听完这句话,白阿虺的天都塌了,连茅政都束手无策,那戚施几乎已经没有生还的可能。 苗采缇也急了,扑通跪在了茅政的面前。“老前辈,你救救我哥,我求你了!” 茅政有些慌张,连忙扶她起来,随后着急解释道:“你们别急,也不是一点办法也没有,我三哥盲三爷道行比我厉害,回头让他看看,也许还有转圜的余地。” 白阿虺此时心中回想起那白衣道士的话来,白衣道士说茅政宅心仁厚,可那盲三爷绝不会出手相助那些无关紧要的人,茅政不知道这其中有人指点过,白阿虺听了他的话,心中也并未感受到什么希望。 “除了盲三爷,还有其他办法吗?”白阿虺焦急的问道。 “殃气无形,其性极阴极寒,殃气所到之地,使苍穹无暖阳,使大地无生机,我虽然不知道你丈夫是怎么侵染上这殃气的,但是按照我们道门五术的流派来说,能医治这殃气的,或许只有祝由一派的高手了。”茅政思索道。 所谓道门五术,指的是山医命相卜,这是道门之中衍生出的五种流派,早在天地初生之时,道,便已经存在,而这五术也就随之流传开来。 茅政接着说道:“道门五术,山医命相卜,各有侧重,山字一门以茅山道法为尊,天下莫能有出其右者,医字一门以祝由术为首,堪称道医十三科绝学,命字一门以易学为准,占星推命衍天道之无极,相字一门以观相术为本,遴选栋梁,观福禄寿运势兴衰,卜字一门以梅花六壬为高,奇门遁甲为能,能断吉凶,能知未来。” “祝由术.....”苗采缇喃喃自语时,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了一个模糊的人影,就是那日在集市上被自己扯住褡裢的李长生。 苗采缇此刻只恨自己不知道那个祝由郎中身在何处,若是知道了,绑也要把他绑来。 “阿虺姐,还记得那个使用药符的年轻郎中吗?我哥之前说过,祝由一派的人以祝由医术最为精妙,有夺天地再生的造化,我在想,不如你留下照顾哥哥,我去找那个郎中,如果找到他,哥哥就有救了!”苗采缇激动地说道。 白阿虺摇了摇头,显的有些绝望。“茫茫人海,你连他叫什么都不知道,怎么去找?” 苗采缇却不以为然。“阿虺姐,你想啊,这郎中他行医总是要吃饭赚钱,行踪不定,但是游方郎中又不能叫卖吆喝,对他们来说,找到病患比病患找他们更重要,现如今咸阳城内闹瘟疫,而上次见那小哥是在废都城,两城相距不远,他们医者都是以悬壶济世为己任,加上官府也重金悬赏,招揽各地名医,我就不信那个小哥他不来!” 茅政点了点头。“苗姑娘说的有道理啊。” 白阿虺也被苗采缇的一番分析说的重新燃起了希望。 “你们想啊,官府如果治疗时疫,雇佣了大夫必然会有花榜和名册,到时候我们托人去官府打听打听,只需要报出年齿和身高相貌,不就能找到他了吗?”苗采缇信誓旦旦的说道。 白阿虺听得入神,连连点头,只怪自己被悲伤冲昏了头脑,一时间心乱如麻,反倒没有采缇这丫头思绪冷静。 这时茅政也说:“你丈夫已经被我用银针封住气穴,加之有七盏油灯护佑,短时间内不会有性命之虞,你只需要每日守护榻前,时时刻刻给灯盏里添油,别让油灯灭了就行,剩下的事情,让苗姑娘去办,其中有需要我茅家帮忙的,尽管说,我一定责无旁贷。” 有了茅政掌门这句话,白阿虺的心一下子就放松了下来,连连致谢。“多谢茅政掌门了!” 第68章 人间舔狗 正午的骄阳大如车盖,灼热似火,山林里也是一片雾气升腾,云蒸霞蔚。 李长生找到了叶楚红,她就一个人在小河沿坐着,晒着太阳,吹着风,分外惬意悠闲。 “阿红,你不要胡闹了,跟我一起去咸阳吧?”李长生满眼期待,她知道叶楚红的脾气,只要是认定了的事情,就不会轻易妥协。 叶楚红闭着眼睛,享受着暖风撩拨她鬓角的发丝,吹拂她轻摆的面纱,但就是一言不发,一字不回。 “阿红,咸阳到底怎么了?你不是很喜欢到处看看吗?为什么突然却对找个地方如此的抵触呢?”李长生不解,因为他根本猜不透这个女人的心思。 叶楚红缓缓睁开眼睛,呆呆的望着身旁的李长生。“我不去,因为我有不能去的理由,总之去哪里都行,就是不去咸阳。” “阿红,我感觉你一直有心事,但你从来不说,我也不好意思问,你是不是有什么心结无法打开?能告诉我吗?”李长生问道。 叶楚红苦涩一笑,既无奈又忧愁。“长生,我心里一直有一个秘密,可我没法跟你说,也不敢跟你说,我很担心,你要是知道这个秘密,你恐怕就会对我有看法,也许就不再喜欢我了。” 李长生思来想去,听的有些糊涂。“我说了,我不介意你脸上的伤疤。” 叶楚红有些急躁。“我说的不是脸上的伤!” 李长生拍了拍手。“我不介意你有婚约在身,反正你又没有真正嫁人,我们还是有机会在一起的。” 叶楚红愣了半天,微微摇头。“我说的也不是这个。” 话说到这份上,叶楚红也难受,有些话她没法说,但又架不住李长生一个劲的逼问。 “那是什么?”李长生也急了,他实在是想不明白,还有什么事能让叶楚红如此难以释怀。 叶楚红显得很烦闷,她起身拍了拍裙子上的灰尘,转身就朝外走,随后转头望着李长生说道:“你别跟过来,我有些烦,你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走了两步,叶楚红再度回头,一脸不悦的冲着李长生说:“真的别跟过来哦!” 李长生望着叶楚红孤单的背影,并没有追过去,此时他不知道该怎么帮叶楚红,既然她想一个人静一静,那就静一静吧? 叶楚红手里捏着根蒿草枝条,一边走,一边撕,眼神里充满了惆怅与彷徨,她很犹豫,不知道该不该把自己的真实身份告诉李长生。 两个人要是真想走在一起,这件事始终是瞒不住的,自己的身份迟早要公之于众,李长生知道她是狐妖,会作何感想? 叶楚红幻想过李长生知道自己身份后的样子,她觉得李长生一定会很惊讶,什么?他最喜欢的女子,居然是妖孽,就像当年纣王身边的那个苏妲己一样,是个狐妖。 叶楚红听阿婆胡大娘说过,苏娘娘曾经留下一条祖训,那就是狐妖但凡与人类相恋,大多不会有什么好下场,胡大娘的话她可以不听,但是苏娘娘是狐妖的始祖,是狐类的神明偶像,她留下的遗言,叶楚红不能不有所考虑。 可是情到深处,叶楚红也有些割舍不下李长生,此时的她陷入了一种极度矛盾中,一走了之却又不舍,期盼未来,却又不敢如实相告。 感情的事情,怎么如此麻烦,如此令人纠结无奈呢? 走着走着,叶楚红突然双耳微动,觉察到身后似乎有人跟着,叶楚红猜出了十之八九,觉得李长生应该是放心不下自己。 想到这儿,叶楚红心中一暖,脸上浮现出一丝俏皮的微笑,心想着李长生这家伙,还知道跟过来,也不算太老实。 结果她猛地一回头,却发现站在自己身后的人,竟然是那摇着折扇的王锦楼。 “王公子,怎么是你?”叶楚红先是一惊,微微愣了愣,眼中尽是疑惑,看得出来,叶楚红多少有些失望。 “哦,我看叶姑娘神情低落,情绪不佳,似乎有什么心事,怕你有危险,我不放心,所以就一路跟着。”王锦楼对叶楚红心心念念,始终不愿意放弃,但是碍于李长生,他又不好明说。 叶楚红先前对这个富家公子还有几分好感,只是现如今心烦意乱,再见到他时,不免有些厌烦,但见这王公子也不是什么轻薄之徒,也颇懂礼数,自己也不好出言驱赶。 “我没事,就是想一个人散散心,一个人安安静静的走一走,不希望被人打扰。”叶楚红的话里明显已经有了态度。 王锦楼仍不放弃道。“李先生怎么没跟过来?难道他不担心你吗?要不要我陪叶姑娘四处走走?” 叶楚红叹了口气。“不用,长生他识趣,所以没跟过来,我就想一个人转转。” “实不相瞒,这前面有个集市,很是热闹,要不我带叶姑娘去采买点东西,我听说女孩子要是情绪不佳,买东西最能发泄,不如就买它几马车东西,叶姑娘心情自然就好了。”王锦楼打算使出自己的杀手锏,用花钱和购物摆平叶楚红。 但是叶楚红根本不是一般女子,这种东西对她来说根本毫无意义,身为狐妖的叶楚红,更为看重自由与平等,金钱在她面前,不过是可有可无的工具,并没有多少诱惑。 “李长生赚的五百两诊金银票还在我身上,需要东西我自己会买,不用劳烦王公子,你请回吧?”叶楚红已然下了逐客令,话语间多少带了些情绪,王锦楼不可能听不出来。 “不可不可,来人就是客,在这秦渡镇一带,怎能让叶姑娘破费,这要是传出去,旁人岂不是要羞我王家不懂礼数?叶姑娘且先逛着,但凡有入眼之物,尽管支会在下一声。” 说完,王锦楼张开折扇,一阵扇动,满眼期待的望着叶楚红。 但是有句老话说的好,舔狗舔狗,舔到最后,一无所有,此时这王锦楼知道叶楚红不想搭理自己,可是他就是不明白,自己身为官宦之家的公子,家财万贯,又生的彬彬有礼风度翩翩,有什么比不上李长生那个穷郎中呢? 就是要认输,他也要知道自己输在哪里了?要不然,王锦楼根本不会退缩,一定会厚着脸皮继续进攻,直到拿下叶楚红的芳心。 面对这死缠烂打的王锦楼,叶楚红心里也是一万个无可奈何,这一刻她感觉就像是一块麦芽糖粘在了头发上,扯不开,也洗不掉,真叫一个难受。 第69章 王某不差钱 叶楚红没有说话,也懒得搭理他,扭头就走,而那王锦楼就这么不紧不慢的跟着,心里寻思着,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纵然是女人心海底针,自己也要给她亲手把针捞上来。 绕过那村庄驿道,叶楚红来到了一片集市上,这驿道距离城镇较远,平日里只能依靠集市采买货物,因此也显得比较热闹。 见到集市上有卖粽子的,叶楚红看到那卖粽子的回回戴着小白帽,于是便凑上前询问道:“小兄弟,粽子怎么卖?” 小白帽客气的回道:“两文钱一个,姑娘要不要来一份?我们家用的都是清真的土蜂蜜,很甜,您尝尝?” 叶楚红看着蜜蜂在蜜罐子上飞来飞去,不由得直咽口水。“我要豆沙馅的,给我来一个!” “好嘞!姑娘您坐,稍等,我这就给您剥粽子!”小白帽熟练的的去掉粽叶,拿出碟碗,将豆沙馅的粽子用筷子戳开,给上面均匀的撒了些糖粉,又淋了点蜂蜜水,径直端到了叶楚红的面前。“姑娘您慢用!” 叶楚红夹了一块甜糯可口的粽子,那一刻,一股甜滋滋的幸福感涌上心头,心情也一瞬间好了许多。“真好吃啊!” 叶楚红话音一落,一旁赶来的王锦楼直接掏出了一锭银子递给了那小白帽。“小兄弟,你摊子上所有的豆沙馅粽子我全包了,全部留给这位叶姑娘。” 小白帽拿起那枚沉甸甸的银子,愣了半天傻在了那里,一脸惊讶的望着王锦楼。“这位公子哥儿?这么多粽子,这姑娘吃得完吗?” 王锦楼一脸淡然,悠哉的摇着折扇。“只要是叶姑娘喜欢的,我都买下来,吃不吃的完,无所谓,送人也行,只要叶姑娘高兴,钱不是问题。” 见这位公子哥儿财大气粗,有钱不赚王八蛋,小白帽当即点了点头,随手就找了一个竹篮,将所有的豆沙粽子全都装到了篮子里。 可是买这些粽子也用不了那么多银子,小白帽找不开,有些犯难。“公子哥儿,这银子我这里找不开啊!” 王锦楼继续摇着扇子。“那就不用找了,剩下的给你当跑腿费,你帮我把这篮粽子送到驿村四排二户的赵管家手里,告诉他把粽子热在锅里,等叶姑娘回去了,想什么时候吃,就什么时候吃,就说这是我安排的。” 小白帽点了点头,笑得合不拢嘴,没想到一开张就赚了一个大单子,真是满心欢喜藏都藏不住。 “你这是干什么?钱多没地方花吗?”叶楚红无法理解王锦楼的行为,顿时觉得手里的豆沙粽子也不香了。 王锦楼则一脸的轻描淡写不以为意,摆了摆手道:“唉,这算什么钱,只要叶姑娘你喜欢,我把全城的粽子都买来送给你,怎么样?” 叶楚红放下了筷子,看到这王锦楼的一番骚操作,气都气饱了,心想这王公子真是财大气粗,那一锭银子少说也有五十两,这敢情好,在王锦楼眼里,这五十两银锭子连钱都算不上。 想到这儿,叶楚红实在是没有了心情再吃下去,于是便擦了擦嘴,扭头就走。 王锦楼紧随其后,就跟叶楚红隔着四五米的距离,不紧不慢。 叶楚红都给这王公子气笑了,她就没见过世上还有这么执着的男人?唉,叶楚红耸动着肩膀一阵偷笑,只觉得这个王锦楼是又可气又可笑。 走到一个卖糖葫芦的小贩那里,叶楚红看着红彤彤的山楂直流口水,见那王锦楼手都伸到钱袋子里了,又是准备出手,叶楚红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那王公子一个箭步上前,递给那小贩一锭银子。“你这糖葫芦我全包了,这位姑娘想吃哪个就吃哪个!” 这一次,那糖葫芦小贩拿了银子,索性就扛着一堆糖葫芦,紧紧的跟在叶楚红和王锦楼的身后,谁会跟银子过不去呢? 叶楚红被逼的是哭笑不得,这种处处被监视被控制被约束的感觉,令她非常讨厌,可是她却不知道该怎么跟这个认为金钱无所不能的王公子说清楚。 这时,一个买花布的大姐叫住了叶楚红。“这位姑娘,您看看我们家的布料,都是从松江进的棉花,特别贴身,姑娘你这么好的身段,买几尺布料回家做件新裙袄,你这身材纤细,也不费布料。” 卖花布的大姐嘴巴可真够甜的,既夸赞叶楚红身段好,又说省布料,变着法的把叶楚红夸上了天。 叶楚红一句话也不敢说,可就是这犹豫的空档,那王锦楼又出手了。“大姐,你家的花布我全包了,给我送到裁缝铺子,照着这位姑娘的身段,全部做成裙袄,能做多少,就做多少。” 听到这里,叶楚红几乎都要崩溃了,她捂着额头,斜瞥了那王锦楼一眼,轻声骂道:“你真是病的不轻啊!\" 叶楚红一阵小跑,王锦楼合起扇子也紧随其后,就是苦了那卖冰糖葫芦的小贩,扛着根大稻草杆子,气喘吁吁的紧跟着眼前的一男一女。 走到集市的拐弯处,叶楚红顺势一闪,那王锦楼没刹住脚步,径直就跟迎面的一个提着食盒的小姑娘撞到了一起,那食盒掉在地上,碗筷和面条散落一地。 王锦楼连忙将那姑娘搀扶起来。”对不起,对不起,姑娘,没伤着吧?“ 那姑娘拍了拍身上的土,摇了摇头,目光一下子就落在了王锦楼的身上,她仔细打量着眼前的这位公子哥,见他一身纻罗绸缎,腰间悬着玉佩,折扇上那玉坠更是金贵,风度翩翩的样子,令她看的入神。 ”姑娘,我把你的食盒撞坏了,这里有十两银子,算我陪你的行吗?“说完,王锦楼还未等那姑娘回过神来,就径直将手中的银子塞进了那姑娘的手中,转身又去追那叶楚红去了。 那姑娘回头看了良久,脸色神情也跟着变了,自言自语的握着那枚银子说道:”这才是真正的翩翩君子,女人要嫁人,当然要嫁这样的男人!“ 叶楚红就像是只躲避追捕的兔子,被身后这只甩不掉的猎犬紧紧跟随,到了这个份儿上,叶楚红也不想再藏着掖着,索性就转过身一把拦住那王公子,跟他直接摊牌。”停停停,咱俩也别你追我赶的,都累个半死,我有几句话要跟你说。“ 王锦楼拿着折扇拱手道:”叶姑娘请讲,在下洗耳恭听。“ 第70章 不装了 直接摊牌 “我实话跟你说了吧,我对你没意思,我虽然和我们家长生没有成亲,但那都是迟早的事,这辈子我跟定他了,你不要再缠着我了,你这样我真的觉得很别扭,咱们可以是朋友,但我绝对不会喜欢你!绝对绝对不会!听懂了吗?” 叶楚红这几句话说的也是足够直接,不怕他听不明白。 王锦楼一脸的失落与沮丧,但仍旧保持着自己的风度。 ”叶姑娘,恕我直言,人生在世不过是穿衣吃饭,女子若要幸福,首先要在物质上富足,俗话说饱暖方思情欲,李先生虽然身怀医道绝技,可是毕竟过的是颠沛流离的生活,他怎么给你幸福呢?哪个姑娘不希望过上锦衣玉食高床软枕的日子?“ 见叶楚红无动于衷,王锦楼也就放开了讲。 ”叶姑娘,你想想看,在外游历看风景自然是无拘无束,可是生活并不止是诗歌与那远方,还有柴米油盐酱醋茶,如果叶姑娘做了我王某的妻子,以后你肯定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有人伺候,这样的日子,难道不好吗?“ 叶楚红噗嗤一声笑了。”衣来伸手?那是残疾人吗?饭来张口?我只知道酒楼里填鸭子是这么做的,没想到人也可以这样啊?“ 王锦楼知道叶楚红是在变相的反驳自己,但是他心里实在是太喜欢这个姑娘了,根本割舍不下,纵然是身为贵公子,他也舍得放下身段,以卑微的姿态来面对自己喜欢的人。 ”叶姑娘,王某不会放弃的,只要你和李先生一日未成亲,我就一日不放弃,如果我违背誓言,天打五雷轰!“王锦楼这时铁了心要跟叶楚红扛到底了,他这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不撞南墙不回头。 叶楚红也被这王锦楼逼的无路可走,她也急了,直接就走到那王锦楼面前,一把扯下自己的面纱,将自己左脸颊上那块巨大的伤疤露给王锦楼看。 王锦楼愣住了,傻在那里半天不吭声,呆呆的望着叶楚红脸上的伤疤,就跟一尊蜡像泥塑一样,一动不动。 ”看见了吗?现在知道你心仪的那位叶姑娘是什么样子了吧?是不是跟你想象中的落差很大啊?那我问你,看见我真正的样子,你还爱我吗?还喜欢我吗?“叶楚红也是没辙了,不到万不得已,她也不打算把自己的隐疾展露出来。 王锦楼冷哼了一声,用扇子捂着嘴一直笑,那笑声听得叶楚红有些发懵。 ”你笑什么?很可笑吗?“叶楚红脸色一变质问道。 王锦楼摇了摇头,随即止住了笑容。”实不相瞒,叶姑娘的模样跟我想象中确实差距不少!“ 叶楚红冷哼一笑。”哼!现在知道了也不晚!都说女子以色示人,色衰而爱驰,男人对女人的喜欢,不也就是这一张脸蛋吗?“说完叶楚红扭头就准备离开。 “且慢!叶姑娘误会在下的意思了。”王锦楼突然上前拦住了叶楚红的去路。 王锦楼紧接着说道:”这个差距我王某始料未及,我没想到叶姑娘的模样比我想象中还要漂亮,你那眉眼间风情万种,秀鼻修润,红唇诱人,齿白如玉,比我想象中好太多了,你脸上虽然有块伤疤,但是那根本无损你的美丽,我根本就不在乎!一点一点都不在乎!“ 叶楚红就差一口鲜血喷出来了,她戴好了面纱,冲着王锦楼拱手抱拳。”王公子,算我叶楚红求您了,放过我吧!我不是寻常女子,对我而言,自由远比锦衣玉食要重要的多,长生是没有你那万贯家财,可是他能给我的,你却给不了。“ ”什么东西,我给不了?我给不了没关系,我可以花钱买啊,天上飞的,地上跑的,只要你喜欢,我都给你弄来!“王锦楼不服气。 叶楚红回忆道:”你忘了吗?我那天早上买了三块烧饼,这烧饼只有我和长生能吃得下去,你从小食不厌精脍不厌细,那种东西你根本就难以下咽,我和长生可以风雨无阻,可以在晚上一起挤破桥洞,这些都是你做不到的,你我本就是不同阶层之人,你有的,我不感兴趣,我要的,你也给不了。“ 王锦楼用折扇在手上一拍,啪的一声,像是默定了主意。”既然如此,那我王某也就舍了那万贯家财,跟着叶姑娘四处流浪便是,为了你,我王某不吃那山珍海味也可以,只要能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就是嚼蜡,也能吃出肉香来!“ 这一刻,叶楚红是真的打心眼里佩服这个王公子,心里不由得暗骂道,你可真绝啊!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王公子,你知道我最讨厌什么吗?“叶楚红说道。 ”叶姑娘请赐教!“王锦楼依旧十分有礼貌。 ”我叶楚红笃信一件事,那就是喜欢什么人,得由自己决定,但我最讨厌的,就是那种在感情中过于卑微的一方,爱本是平等的,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若一方过于卑微,那样的感情,不是感情,而是可怜!是施舍!这就是我最不喜欢你的地方!“叶楚红表明了心志,也说出了自己的心声。 话到了这个份上,王锦楼也知道自己不能再说下去了,突然间他觉得有些落寞,从小到大,他想要什么都能得到,家里的管家婢女没有人忤逆过他的意思,他也从来没有在一个人面前如此卑微过,可是纵然使出了浑身解数,依然是得不到喜欢的人。 有钱人的痛苦,并不在于用金钱来博美人一笑,王锦楼始终坚信,世上的女子,看到了自己的心性文采,看到了自己的家境财富,没有哪个女人会无动于衷的,可是叶楚红却不为所动,这是他怎么也想不通的地方。 他哪里知道,叶楚红是狐妖呢?对于一个狐妖来说,自由与安心,比金钱要重要的多。 那一路上,王锦楼没有再说话,红着眼眶一个劲发呆,他失魂落魄的坐在一处长凳上,长凳的一旁有一个代写书信的书摊,摊位前有一个身穿补丁长袍的秀才在那里卖书画,顺便给人代写书信。 看到王锦楼如此伤心难过,叶楚红也觉得自己刚刚的话说的有些决绝,毕竟这王公子还是个很不错的人,想到这里,叶楚红不免内疚起来。 第71章 见异思迁 人间绿茶 叶楚红转身拔下那小贩稻草杆上的两串糖葫芦,便打发那小贩离开,捏着两串糖葫芦的叶楚红坐到王锦楼身旁,将一串糖葫芦递给了他。 “行了,王公子,你别难过了,吃个糖葫芦,心情自然就会好的,世界之大,粉黛万千,当你遇到另一个心仪的姑娘时,你会很快就把我忘了的。” 王锦楼接过那串糖葫芦,眼眶里的泪水如同凝结的霜露一样,嘀嗒嘀嗒地流了下来,他吃了一口糖葫芦,殷殷的望着叶楚红,心中的无奈与酸楚,也都随着那一口酸甜的糖葫芦,被彻底的咽了下去。 ”王公子,你也不要这么伤心,与其为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难过,倒不如重新振作,用心去追寻那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另一半,我们虽然不能在一起,但是我叶楚红愿意把你当作自己最好最好的朋友,你看可以吗?“ 叶楚红收敛了锋芒,语气也变得稍微温柔委婉起来。 这时,书画摊上那个代写家书的秀才开口道:”我欲将心照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意恋落花,今朝只剩长相思,一声朋友最难得。“ 叶楚红和王锦楼纷纷转过脸望着那满身补丁的秀才,只见那秀才文绉绉的冲着二人行礼。”在下岳孝康,有礼了二位。“ 那岳孝康是个落第的秀才,家贫,以绘画和代写书信为生,也算是社会的底层,只是顶着个秀才的名头,不愿意做那贩夫走卒的营生,这才沿街摆起了书画摊。 不久之后,一个姑娘走了过来,怀里揣着一个油纸包,里面包着一个肉夹馍和两块豌豆糕,那姑娘将油纸包放在岳秀才桌前。”刚刚给你带了碗面条,结果被人撞翻了,就只能去馆子里给你买些吃的。“ 岳秀才放下纸笔。”不要紧,秀姑,又让你破费了。“ 那个叫秀姑的女子回过头,突然看到了王锦楼和叶楚红,也是一惊,连忙捂着嘴后退了两步。”啊,这不是那位公子吗?“ 王锦楼赶忙起身赔礼。”对不起,刚刚也是无意撞到姑娘,不好意思啊!“ 叙说了刚刚的那一幕,众人这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岳秀才吃着饭,却发现自己的未婚妻秀姑眼睛不断往王锦楼的身上瞟,他心里多少有些不是滋味。 ”敢问公子,这位戴面纱的白衣姑娘可是你的心上人?“秀姑谨慎的打听道。 叶楚红连忙摆了摆手。”不是不是!我们是朋友,仅此而已。“ 王锦楼不说话,只能低着头沉默不语。 岳秀才随即开口道:”忘了跟两位介绍了,这是我的未婚妻秀姑,我们是指腹为婚的,打算今年八月初九我参加了乡试之后就成亲的。“ 此话一出,那秀姑突然变得有些不高兴,脸色一沉开口道。”谁说的,是乡试以后你中了举人我们才谈婚论嫁的,你要是连举人都中不了,怎么成亲啊?“ 这句话说出来多少叫那岳秀才有些难堪,但是他也没有办法,一个落第的穷酸,被未婚妻当众奚落,除了沉默,也似乎别无他法。 ”秀姑你放心,我这次有把握,我一定能中举的,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再相信我一次,这一回我绝不让你失望!“岳秀才信誓旦旦道。 秀姑冷笑了一声。”是啊,你每次都这样说,今年考完明年考,年年落第,等你中了举子,考官怕是也该告老还乡了。“ 秀姑的话,说的岳秀才脸色时青时白,对于一个读书人来说,亲近之人的讽刺与挖苦,比起外人的冷嘲热讽,则更为伤人。 叶楚红听出了这二人之间的端倪,但是想着也不是熟人,自己开口也有些不合时宜。 秀姑冷言冷语刚说完,突然就变了一副嘴脸,殷勤的走到王锦楼的身边问道:”王公子,你渴不渴,秀姑给你倒杯热茶喝?“ ”那就有劳姑娘了!“王锦楼拱手道,刚刚来回一阵小跑,日头也毒,体力消耗了不少,喉咙也有些发干。 叶楚红寻思这个叫秀姑的女子还颇有心计,故意把自己的名字在王公子面前强调,为的就是能让王公子加深对她的印象,想到这儿,叶楚红回头看了一眼那低头写字的岳秀才,不由得感到那岳秀才的头顶开始泛着一阵绿光。 秀姑拿起粗瓷碗,倒了一杯热茶,刚准备递给王锦楼时突然又缩了回去,然后放在嘴边吹了吹,又抿了一小口,随后才递给了王锦楼。”不烫了,可以喝了。“ 王锦楼也觉得不好意思,这秀姑长得也算漂亮,王锦楼倒不是嫌弃那秀姑的红唇,只是这秀姑是岳秀才的未婚妻,将自己红唇尝过的茶水递给客人喝,未免有些不太合适。 可是这种话又不能挑明,挑明了,秀姑下不来台,岳秀才也容易误会,王锦楼只能接过那碗茶水,低着头一饮而尽。 这一幕叶楚红看在眼里,心中生出了无限鄙夷,还真是这山望着那山高,一个姑娘家,心思怎么能这么重? ”这茶好喝吗?“秀姑笑着问。 王锦楼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好喝,很解渴!“ ”那要不要再来一碗?“秀姑殷切的问道。 王锦楼连连摆手。”不了不了!在下已经满足,不劳烦姑娘了。“ 见这个秀姑的动作言语越来越暧昧,丝毫没有将自己的未婚夫岳秀才放在眼里,叶楚红不禁感叹,这男人没钱狗也嫌,这个女人的心机之深,绝不是这个岳秀才能够驾驭的,也不是他一个小小的书画摊能养活的了的。 眼看这秀姑说话的尺度越来越大,行为也越来越离谱,直接就坐在了王锦楼的长凳旁,直接把叶楚红给挤下去了。 叶楚红没有生气,不由得一阵窃笑,但是她还是看不惯这个女人的做派,于是转过头对着王锦楼说道:”王公子,你刚刚不是说要陪我一起转转吗?反正你我这会儿心情都不好,干脆一起在集市上逛逛?“ 叶楚红找了个机会想帮王锦楼脱身,王锦楼却会错了意,以为自己仍然有机会,叶楚红一看,真是跟这种死缠烂打的狗皮膏药没话说了,转身就走。 ”叶姑娘等等,我陪你去!“王锦楼猛地起身,由于长凳失去平衡的关系,那秀姑也一屁股摔在地上。 第72章 皮草摊上起杀心 叶楚红一边走一边转身警告道:”你要是当我是朋友就来,其余免谈!“ ”一定一定,叶姑娘说什么就是什么!“王锦楼紧随其后,不敢有丝毫怠慢。 ”王公子等等!“秀姑拍了拍身上的土,一阵小跑过来,将手中的丝帕递给了王锦楼。”王公子,天气热,这丝帕你就留着擦汗吧?“ 王锦楼愣在原地迟迟不敢伸手,一脸惊讶地望着秀姑。 ”怎么了?王公子是嫌这丝帕是奴家用过的吗?是嫌我脏吗?“秀姑一脸娇嗔,秀眉紧蹙道。 ”哪里哪里!谢谢谢谢!“王锦楼接过丝帕,连连致谢。 叶楚红深吸一口气,猛然间转过身,差点都快吐了,心里那叫一个恶心,从来没见过光天化日之下一个姑娘家如此沟人的,实在是开了眼界,刷新了三观。 王锦楼不敢停留,接过丝帕就追了过去,只留下那秀姑站在原地殷殷地望着,只见那秀姑脸上露出一丝微笑,这须臾半刻的功夫,她已经完成了三件事。 第一,让这个王公子记住了自己的名字。 第二,与他用同一个碗喝过茶水。 第三,把自己贴身的丝帕,也就是汗巾子给了对方。 叶楚红不由得觉得后背一阵发凉,她虽是狐妖,都说狐狸擅长寐功,有着狐媚惑主的本领,可是今天跟这个叫秀姑的女人一比,她才知道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秀姑回到书画摊坐下,岳秀才也放下了手中的纸笔,刚才那一幕他看在眼里,却痛在心里,更不能言语,没办法,贫穷的男人没有资格选择,更没有资格指责别人。 ”秀姑你放心,我一定会让你过上好日子的!“岳秀才赌咒发誓道。 秀姑一脸的冷淡,扭过脸不再看他。”你知道你刚刚吃的肉夹馍值多少钱?你最爱吃的豌豆糕又花了多少钱?“ 岳秀才强忍着难堪,沉默不语。 ”好好写你的书信,好好卖你的字画,看看一天能把你刚刚吃的东西赚回来吗?“秀姑说完,即刻起身就朝回走,只留下那岳秀才一个人怅然若失。 一个男人最大的痛苦便是如此,这种羞辱,最为扎心,也最伤一个男人的自尊,可是又能怎么样呢? 岳秀才暗自发誓,无论如何,八月乡试,就是死,也得死出个举人身份来! 叶楚红和王锦楼说开了话,心里也就没有什么别扭了,叶楚红心情大好,一路上走走停停,看遍了热闹,王锦楼知道叶楚红不愿意成为自己的心上人,也不好强求,只是心里殷殷期盼,有朝一日叶楚红会突然回头。 但他知道,叶楚红这样的心性,根本就不会有那么一天,可是人活着,不总得给自己留点假希望吗?否则人生岂不是太过无趣,太过无情。 走着走着,来到集市的一处角落里,叶楚红突然愣住了,远远望去,那眼前的一幕,吓得叶楚红面如土色,身体也开始不断颤抖。 王锦楼走过去一看,顺着叶楚红的视线方向望了过去,随即露出了笑容。”叶姑娘,你是想看皮草吗?这你就不懂了,这会儿是盛夏,天热,这些猎户拿出来贩卖的皮草都是些品质不好的,多有破损,你要真想买到好皮草,一定得等到冬天,那时候所有的好货,猎户们都会出手。“ 叶楚红眼泪都快下来了,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那些皮草,都是从自己族类的身上活剥下来的皮,看到那完整的狐狸形状,叶楚红的心里,就像是被人用剃刀来回的切割,疼的她腔子里都不由得一阵抽搐。 ”叶姑娘,你要是真喜欢皮草,等到了冬天,我托人给你订一套,秦岭山下的狐狸,以白狐最为名贵,到时候我给你订一张白狐皮,做件斗篷披肩送给你,让你感受感受狐裘不暖锦衾薄的舒适,怎么样?“ ”滚!你给我滚!“叶楚红声嘶力竭的怒吼道,眼泪也夺眶而出,嗖的一下顺着脸颊滑落,这一声哭喊,吓得王锦楼一个趔趄栽倒在地上。 王锦楼就是死也没想到,自己刚刚所说的白狐皮,在叶楚红听了是多么的刺耳,叶楚红自己就是一只白狐妖,听到这样的话,看到眼前如此可怕的一幕,她的情绪可想而知。 ”叶姑娘,你怎么了?为什么突然间变的如此暴躁?“王锦楼不明所以,殊不知,此刻叶楚红杀了他的心都有。 叶楚红眼含热泪,冷眼烁烁的瞪着那王锦楼,咬牙切齿的说道:”识趣点,趁我现在还能控制情绪,离开我的视线,别怪我没给你打招呼,待会儿走可就晚了,咱们可就连朋友都做不了了。“ 王锦楼被叶楚红眼中那腾腾的杀气吓了一跳,隐约中他看到叶楚红的瞳孔突然变成了一条细线,眼睛的颜色也泛着红色的光芒,乍一看,那根本就不是人的眼睛,那更像是一只愤怒的狐狸。 王锦楼吓得拔腿就跑,一路上跌跌撞撞连滚带爬,别提有多狼狈了,一溜烟的功夫,就消失在茫茫的人海中。 叶楚红咬着牙,缓缓地朝着那猎户的皮草摊走了过去。 走到那皮草摊跟前,那几个猎户自顾自的摆弄着手中的狐狸皮,见有顾客到来,一个个都起身招呼。”姑娘,看上那件皮子了?“ 叶楚红没有吭声,有个猎户见状将一只小狐狸皮递到了叶楚红的跟前,叶楚红连忙后退闪躲。”这些东西是在哪里打的?“ 猎户笑道:”姑娘,你外地的吧?这里谁不知道子午谷的狐狸最多,怎么,您嫌品相不好?“ 叶楚红强忍着痛苦,咬着牙,手指紧紧的攥在一起。”听你的意思,你还有品相更好的吗?“ ”那当然,我们吃这碗饭的,我们山上的瓦房据点里还有许多,品相好的,都没来得及杀,先养着,等到冬天,狐狸也大了,皮子更值钱。“猎户笑道。 那笑声,在叶楚红听来,是多么的刺耳扎心,一张张同类的毛皮被猎户随意的仍在地上,毛皮的形状上还依稀可以浮现狐狸临死前的狰狞与恐慌。 ”那好,带我去你们的据点,你们所有的皮草我都要了。“说完,叶楚红掏出了怀里那一沓五百两的银票,那还是她替李长生保管的诊金。 第73章 压身符下的真面孔 见了这么多的银票,猎户们那眼睛里全都放了光,各个面面相觑。”我看这姑娘是个行家,不见兔子不撒鹰,既然她实心要,那我们就把她带去看看?“ 剩下的几个猎户异口同声的说道:”好!那现在就走!“ 在几个猎人的带领下,叶楚红跟在身后,此刻叶楚红的眼睛里已经藏不住杀气,直等到救下那些被捕的同类,之后,就让这几个猎户见识见识雪狐岭最好玩的玩具,人皮风筝。 一根筋骨左右撑,两张皮肉骨胎蒙,扯下脸皮做图影,掰断两肋当花翎,发丝做线眼做灯,撕烂舌头挂正中,若是还有多余肉,寸磔肉泥喂狐鹰。 这首歌谣,是雪狐岭上所有的狐狸都会背的,自打叶楚红在胡大娘的帮助下修成人形,这首歌谣就一直刻在她的心里,这是雪狐岭上的狐妖对这些猎户们的警告,也是狐妖们对付猎户的手法。 字字句句都透着残忍,这也是狐狸们坚信的,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在驿村的村口处,王锦楼累的是满头大汗,赶回那赵管家妹妹的住处已经是傍晚,浑身上下风尘仆仆,见到李长生正在屋里帮那农妇的丈夫涂抹药粉,王锦楼一脸惊恐的望着李长生说:”李先生....不好了....叶姑娘她......妖怪!“ 李长生一听心里顿时咯噔一下吃了劲,于是放下手中的药瓶,急切的询问道:”阿红她怎么了?“ 王锦楼累的上气不接下气,早已是满头大汗,嘴里支支吾吾的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李长生越发急了。”阿红她在哪儿?“ 王锦楼指着屋外说道:”集集集....集市上!“ 李长生没有迟疑,扔下那王公子转身就往出跑,片刻也没有停留,一直等到夕阳西下,李长生也气喘吁吁的来到了集市上。 眼见小贩们都要收摊,李长生赶忙上前一个个打听,直到碰见一个买花布的大姐从裁缝铺里出来,她对李长生说道:”那个姑娘我知道,我这儿给她订了几十件裙袄呢?我半个时辰前见她跟几个卖皮草的猎户上山去了。“ 李长生着急的问道:”山上哪里?“ 花布大姐撇了撇嘴。”你问这什么话啊?这猎户还能去哪?肯定是子午谷啊?雪狐岭和狐狸沟猎物是多,他们敢去吗?“ 李长生二话没说,扭头就走,直奔子午谷的方向,一路急跑。 子午谷山高路险,乱石纵横,一到天色变暗,四周围到处都是鬼哭狼嚎的叫声,除非是那些久居深山的猎户,寻常人哪个敢在这里走夜路,只要夜幕降临,一丁点风吹草动就足以令人吓破胆。 李长生此刻哪里管的了这么多,虽然不知道叶楚红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一想到她可能有危险,李长生的心就跟着悬了起来。 想当初一个人游方行医,无牵无挂孑然一身,是何等的逍遥自在,但是如今有了自己的心上人,反倒令自己有了牵挂和担忧,这种莫名的恐惧感萦绕李长生的心头,要是叶楚红有什么三长两短,那可比他自己遇到危险还令人揪心。 可是子午谷这么大,加之夜色漆黑,眼前只有依稀月光照亮脚下的路,树影森森叫人无法辨别南北,到哪里去找叶楚红的身影呢? ”阿红!!!“李长生焦急的一声呐喊,只听到山中一阵阵回声响彻不断,可就是迟迟没有回应。 就在这时,李长生忽地听到不远处的半山腰上,传来一阵阵凄厉刺耳的惨叫声,那声音里充斥着绝望,还有惊恐,大半夜听着怪吓人的。 顺着那声音传来的方向,李长生摸着黑顺着一条小路往上走,道路虽然艰难了些,可是平日里李长生也时不时进入深山老林里采药,攀山越岭,爬树趟河也自然不在话下。 约莫走了一刻钟,李长生顺手摸着一根老树藤,直接就顺势攀爬,一下子就减少了大半路程。 直到走到那半山腰上,李长生恍惚一看,只见那不远处有几间破瓦房,时不时屋内还闪烁着零星灯火,李长生朝着那房屋靠近,就在这时,远远望去,只见那几间破瓦房的上空,突然升腾起一面巨大的风筝。 那风筝形制粗糙,漂浮在屋顶,迎风摇曳,看上去有些瘆人,不过时常混迹深山老林中,什么怪事李长生也都经历了,这种场面一时半会儿还吓不到他。 走进那几间破瓦房,隔着十米开外,李长生就嗅到了一股浓烈的血腥味,他心中隐约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赶紧加快了步伐。 进入木门,李长生发现这里遍地散落着已经风干熟宣的狐狸皮,还有许多狼皮和狸子皮也混迹其中,遍地都喷溅着腥红的血水,连墙面上也浮现出斑斑点点的血浪,可谓是触目惊心。 就在这时,那瓦房屋里的灯火下,照映出一个黑色的人影,正在一步一步的从屋里走来,李长生不由得一阵惊觉,连忙掏出了虎铃,摆出了个接敌应战的姿势。 那屋里的人影走出的那一刻,李长生彻底惊呆了,只见那叶楚红浑身浸满了下鲜血,脸颊上,面纱周围,以及额头发丝,几无净土,看着叶楚红那凛冽的目光中闪着腥红的杀气,李长生不由得朝前走了几步,生怕自己看花了眼。 叶楚红一把摘下自己的面纱,只见她那嘴角边露出两颗尖利的獠牙,眼睛的瞳孔也变得细长,手上那红红的指甲比平时长了不止一寸,还都长满了弯弯的倒钩,指甲上滴着鲜血,就犹如下雨天的屋檐,嘀嗒嘀嗒流了个不停。 紧接着,叶楚红一把扯下自己脖子上的那枚压身符,符纸一掉,一股异香扑鼻,妖气立刻就弥散在四周,充斥着方圆数米开外,李长生也切切实实的感受到了这个女人身上那股浓浓的妖气。 ”阿红!?“李长生惊恐之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眼前的女子她分明是个妖孽,可是却与自己心爱的叶楚红生的一模一样。 叶楚红冷冷一笑,擦了擦嘴角的鲜血。”李长生,很惊讶吧?没想到你心仪之人,会是一只杀人不眨眼的狐妖吗?“ 第74章 立场与真心 李长生愣住了,这一刻,他的脑袋里空空如也,什么词语,什么情绪,仿佛全都消失了,只有无声的平静,与百思不得其解的疑惑。 ”李长生,看到了吗?我就是一只狐妖,杀人剥皮的狐妖!你是祝由一派的传人,如果你要动手,那就来吧!“ 叶楚红知道这一天迟早要来,她最怕的也是这个,此时叶楚红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那就是和李长生兵戎相见,生死相搏。 李长生依旧呆立在原地,傻乎乎的盯着叶楚红看,过了许久,李长生捂着嘴突然发出了一声怪笑,他笑着笑着,居然蹲在了地上捂起了肚子。 ”你笑什么?“叶楚红也有些懵,还以为李长生受到了巨大的刺激,变的有些神智疯癫。 这时,李长生突然站起来说道:”我终于明白了,这件事我怎么也想不明白,我一直觉得这就不合理,但却找不到这不合理的缘由,直到现在我才恍然大悟,所有的不明白,现在都明白了,我的心里也释然了。“ ”你在说什么?“叶楚红不解的问道。 李长生望着叶楚红那双充满杀气的眼睛说道:”其实我一直在想,王公子相貌堂堂不比我差多少,其人文采斐然文质彬彬,又颇懂礼数,家境殷实,又是仕宦门第,他对你如此追求,而你却不为所动,依旧对我一往情深,我一直很疑虑,正常的女子跟我在一起,图什么?“ ”我李长生上无片瓦遮风,下无立锥之地,孑然一身,四处漂泊,有时候连吃饭的钱都没有,搞不好还得露宿街头,一个漂亮美丽的女子,死心塌地的跟着我,这不合常理,也不符人性,我思来想去,设想过一万种原因,可就是没想过,你会是妖精?“ 叶楚红眼眶微红,看着李长生自言自语的样子,不由得想起了两人在一起的点点滴滴,一时情愫涌上心头,心中也是一阵感伤。”那你现在知道了?也不算晚。“ 李长生点了点头。”我知道了,我所爱的那个女子,她不是寻常人,她是狐妖!“ ”我杀了这几个猎户,活剥了他们的人皮,你现在知道了,你会怎么做?“叶楚红的眼里泛着泪光,充满了惊慌,更充满了杀意,纠结与矛盾涌上心头。 生死只在一念思量,叶楚红无论表面上如何故作镇定,也难掩她内心深处,真实的慌张。 ”站在祝由传人的角度,我应该杀了你,替天行道!“李长生冷冷的说。 叶楚红鼻子一酸,两行热泪噙不住了,泪水混杂着血水,顺着脸颊滴在了衣服上,红白分明。 李长生一声轻叹。”但是站在我李长生的角度上,谁敢威胁你,我便杀了谁?我李长生的女人,谁敢伤害她,我绝不放过!这就是我的立场!“ 听到这句话,叶楚红真的是绷不住了,捂着嘴难过的哭了出来,跑上前一把抱住李长生,那一肚子的恐惧,和那一肚子的委屈,全都随着眼泪哭了出来。 此刻李长生的肩膀,是那么的温暖,这一刻,叶楚红的心里终于释然了,那个藏在心里憋着的秘密,再也不是秘密了。 ”长生,你知道我是狐妖,你还会爱我吗?“叶楚红仍然有些不放心的注视着李长生的眼睛,泪痕未干,再泛涟漪。 李长生没有回答,直接吻住了叶楚红的嘴,用行动回答了叶楚红心中的疑问。 一吻定情,叶楚红的獠牙,瞳孔,指甲,全都恢复了原状。 他还是她的那个他,她也依旧是他心中的那个她,似乎一切都变了,似乎一切也都没变,就如同那日下雨,李长生为她擎着油纸伞,此时此刻,恰如彼时彼刻。 ”长生!“叶楚红紧紧地依偎在李长生怀里,刚刚那股凌厉的杀气荡然无存,此时只有一个温柔腼腆的小女人,依依不舍的靠在心爱之人的胸前。 等叶楚红彻底恢复理智,她这才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全都告诉了李长生。 李长生听完,只是冷冷的说了句。”天生万物,皆为生灵,谁都得活着,对人而言,狐狸只是动物,可是对狐妖而言,猎户却是敌人,周而复始,相互杀戮,这里面难以分出对错,规则是主宰者制定的,是胜利者的产物,是对是错,我不在乎,我只在乎我珍惜的人不要受到伤害。“ ”你说这些话,难道不违背你悬壶济世的初衷吗?不违反你身为医者的职责吗?“叶楚红继续反问。 李长生冷笑道:”能救则救,救不了那也是天意,但是好言难劝该死的鬼,万般皆不去,唯有业随身,这些猎户杀了你的同族,你杀他们也是应该,我身为医者,只救人不杀人,但是如果有人敢伤你,那我也绝对不会客气!“ ”有你这句话就够了。“叶楚红欣慰的趴在李长生胸前,闭上了眼睛。 突然,叶楚红似乎意识到了什么。”遭了!我闯了大祸!我们雪狐岭和咸阳茅家有过契约,狐妖不犯子午谷,猎户不上狐狸沟,可是今天我在子午谷杀人了!这件事是捂不住的,咸阳茅家一定不会放过我的!“ 李长生摸了摸叶楚红的头发。”你是说咸阳茅家的人要伤害我李长生的女人?那就让他们试试!“ 听了李长生这句话,叶楚红感动的热泪盈眶,心里也踏实了许多。 李长生去山下的裁缝铺,取了件新裙袄给叶楚红换上,扔掉了那一身血污,也就等同扔掉了那一身罪孽。 这一夜,两人在山岭中度过,李长生点起了篝火,叶楚红枕在他腿边,睡的很沉,也很踏实,就像是一只小猫伏在主人怀里,想到有人会保护自己,也就放下了所有的戒备和警惕。 翌日清晨的阳光洒在李长生的脸上,鸟雀声叽叽喳喳,吵醒了熟睡中的李长生,他推了推叶楚红,叶楚红也从熟睡中清醒过来,揉了揉惺忪的睡眼。 ”该下山了。“李长生说道。 叶楚红有些茫然。”我们去哪?“ ”你不饿吗?我带你去吃东西。“李长生重新帮叶楚红戴上了面纱,拉着她的手,朝着山下走去。 第75章 收妖符禁 法术对拼 两人又来到了初见时的那个小镇,那个停泊着船只的西北港湾,秦渡镇。 李长生拉着叶楚红的手,洋溢着幸福的喜悦,走在热闹的大街上。 依旧是那家米皮店,叶楚红还记得,当初李长生在这里请她吃了下山以来的第一顿饭,一碗米皮,一份炸油糕。 还是那天的座位,什么都没有变,唯一变化的,是此刻两人的心境。 这时,邻桌的几个食客突然附耳说起了悄悄话。 “听说了吗?昨个后晌午有几个猎户被杀了,啧啧啧,听说那几个猎户的皮被人剥下来糊成了人皮风筝!啧啧啧,太残忍了太残忍了!”高食客说道。 矮食客摇了摇头。“话不能这么说,自古以来什么行当容易遭报应?当然是屠夫和猎户了,手上沾了杀孽,迟早要还的!” 胖食客点了点头。“有个道士去看了现场,说是有狐妖在附近活动,正四处打听那杀人狐妖的下落呢?” 瘦食客皱眉道:“这都快二十多年没听说过有妖物作祟了,今年这是怎么了?又是妖孽横行,又是满城瘟疫,这是要天下大乱的前兆啊?” 胖食客一听,这瘦食客嘴上没把门,随即用筷子敲了他脑壳一下。“小点声,你不要命了,再胡说八道小心你的脑袋!” 这四个食客围了一桌,饭桌上的闲话全都被李长生和叶楚红听在耳边,叶楚红心中有些紧张,听到有道士介入其中,也开始隐约担心起来。 李长生见状,连忙握住她桌上的手,冲着她摇了摇头。“阿红,别担心,有我在,我不会让咸阳茅家的人伤你一根汗毛!” 叶楚红没有吭声,只是忐忑间一阵苦笑,随即点了点头。 吃完饭,两人正准备往出走,走着走着,叶楚红的脸色突然变的有些惊慌,她停住了脚步,使劲的拍了拍李长生的胳膊。“长生快跑!” 还未及李长生反应过来,叶楚红拉着他的胳膊掉头狂奔。 李长生猛地一回头,只见在那身后的人群中,一个身穿白衣的道人背着把木剑,死死的盯着叶楚红看。 李长生心里也跟着咯噔一下,他并不清楚那道人的身份,只是无意间联想到叶楚红提起的咸阳茅家,昨晚子午岭发生的事情还历历在目。 这么快,咸阳茅家的人就追过来了? 那白衣道人健步如飞,直追二人身后,叶楚红一把推开李长生。“我们分开跑,树林里汇合!” 李长生有些糊涂,若是分开跑,那白衣道人若是抓住落单的叶楚红,岂不是凶多吉少? 叶楚红动了真气,眨眼间就消失在人群中,李长生一回头,那白衣道人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遭了!“李长生心念不好,赶紧顺着叶楚红消失的方向追去,生怕她会出什么状况。 越过一片田埂,叶楚红纵身跳入草丛中,那身后的白衣道士紧追不舍,也跟着飞身一跃。 两人你追我赶钻进了一片树林里,叶楚红面露惊慌,不断的借助树丛想要隐匿身形,可是她的一举一动似乎都尽在那白衣道长的掌控之中。 跑着跑着,叶楚红累的是气喘吁吁,弯着腰扶着树,冲着那白衣道长摇了摇手说:“我求求你别追了,我跑不动了!” 白衣道长面无表情的望着叶楚红,冷冷的说道:“你是自己乖乖跟我走呢?还是要让我动手?” 叶楚红冷笑道:“我们雪狐岭的狐妖,你见过哪个束手就擒的?” “好!你可别后悔!”白衣道长掏出几张敕符一扔,敕符飘散在四周,只见他双手内缚,食指交叉,无名指直立,指尖相倂,做出了个收禁妖邪的指诀,口中念诵着敕符咒。 “神霄玉府,十方天丁,青玉介胄,龙絮虎巾,制擒万魔,搜捉鬼神,随符所到,道气潜营,摄魄追魂,寿命无顷,急急如律令!” 一声咒语念罢,那几张敕符突然闪烁这一道金光,化作了一张金线铁网,直接就朝着叶楚红飞了过去,叶楚红有些害怕,慌张中连连后退,丝毫没了反抗的意思。 眼见那几张敕符化作金线铁网朝着她身上飞来,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阵虎铃声脆响,李长生一个箭步上前,猛地一摇手中的虎铃,掏出自己褡裢里的一张药符燃起,朝着那金线铁网一扔,一团火光点燃了敕符,破了法,那金线铁网也顷刻间荡然无存。 李长生挡在叶楚红身前,神情肃穆的望着面前的白衣道人,举起虎铃摆出了个应敌的姿态,随后悄声对着叶楚红说道:“阿红,你快走,我来拖住他!” 叶楚红抿嘴偷笑,看上去似乎并无畏惧,只是装模作样的点了点头,轻轻的嗯了一声,便扭头躲在了树后。 那白衣道人看到了李长生手中的虎铃,随即眉头一皱。“祝由一派?你是祝由医家的传人?” “没错!在下正是。”李长生紧张的回应道,他心里也没有把握,刚刚那白衣道人使用的是茅山术中的咒法符法,只能算初级法术,但是自己应付起来就已经觉得吃力了,待会儿这白衣道人要是使用茅山阵法,那他可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祝由术对抗茅山术,李长生心里没底,毕竟祝由术是以医术为本,驱邪为辅,面对强悍霸道的茅山术,他自然知道是难有胜算。 “当年那位太医院祝由科院判玄都子是你什么人?”白衣道人问道。 李长生口气生冷的说道:“是我师父,怎么了?” 白衣道人笑着摇了摇头。“隆庆朝太医院有二圣,一位是祝圣玄都子,一位是药圣李时珍,只可惜这二位神医最后都离开了皇宫,跟药圣李时珍不同,这祝圣玄都子可是被赶出去的!想不到今天有幸在这里还能见到祝由医家的传人!” “你想怎么样?”李长生质问道。 白衣道长掏出了几枚铜钱,撒在四周,随口说道:“既然也是道医门人,想必也是有几分能耐的,你要是能破了我的阵法,我就放你身后之人一条生路!” 李长生心里没底,但是此刻为了保护自己心爱的女子,他别无选择,只能硬着头皮往上冲。“好。” 第76章 两仪八卦阵 叶楚红听到李长生这句好字从嘴里说出来如此没有底气,不由得躲在树后一阵偷笑,可是笑着笑着,叶楚红也感觉到了一阵欣慰,毕竟一个男人明知不敌对方,也敢挺身而出护着自己,这份情义,就足以令她感动。 茅山阵法的恐怖,那可不是一般的民间流散的方术之人所能比拟的,任何妖魔鬼怪一旦被茅山阵法所困,要么凭借修为破阵而出,要么被彻底绞杀在阵法中,再无第三条路可选。 “你可别后悔!”说罢,白衣道人将那十枚铜钱分别扔在地面四周,左脚右脚下分别踩着两枚,以此为中心,四周均匀的分布着八枚铜钱。 白衣道人所用的,正是茅山阵法中的两仪八卦阵,他脚下踩着的两枚铜钱,分别代表着太极图上的阴阳两极,而周围散落的那八枚铜钱,分别代表着乾、坤、震、离、巽、兑、艮、坎八个方位,白衣道人拔出身后的桃木剑,一手做剑诀,一手持剑,口中念念有词道。 “乾元亨利贞,坤地进人门,离火驾车轮,坎水应波涛,震雷霹雳声,巽风吹山岳,兑泽英雄兵,艮山封鬼路,吾在中宫立,留人门,穿鬼心,破妖肚,周周节节断根源,吾奉太上老君敕,神兵火急如律令!” 白衣道人口中的咒语一念,那顿时一阵狂风大作,吹的李长生连站都站不稳,他明白此时正是这阵法中的巽风位起了作用,李长生伸手抱住一棵大树的枝干,防止自己被这阵狂风卷走。 就在这时,天空中一声惊雷炸响,只听见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传来,一条紫色雷光从天而降,劈向了李长生扶着的那棵树。 李长生眼疾手快,赶忙一个趔趄翻身闪躲,刹那间电光火石,那棵树枝被拦腰劈断,燃起了熊熊大火,李长生惊魂未定,又见那团团火光宛如无数颗火球朝着自己飞来。 “长生小心!”叶楚红一声呐喊,一脸紧张的担忧起李长生来。 那熊熊火焰正是那离火位引发的阵法变化,李长生刚准备转身躲闪,不料身后却出现了一方土堆,拦住了去路,李长生心中大骇,这不是艮山位变化的土墙吗? 此刻进退无门,李长生自顾不暇,难以应对,抛出几张祝由药符,轻摇虎铃使出了祝由术中的圆光催眠之法,只可惜那虎铃声响起,便被那身后土堆里喷射出的潺潺泉水声所掩盖,根本就发挥不出来效力。 白衣道人冷冷一笑。“圆光催眠在贫道面前,怕是起不了作用。” 然而李长生却并不气馁,随即掏出银针朝那白衣道人掷了过去。“话别说的太早了!” 那三枚银针飞向那白衣道人,白衣道人挥舞着手中的桃木剑,只听叮叮叮三声闷响,那银针全都被扎在了木剑的剑身上,白衣道人心中一惊,不由得一阵后怕,这银针若是刺入自己的穴位,那银针催眠便会发挥作用。 李长生首先使用了虎铃的声音作为施展圆光术的载体催眠,声音的传播范围最广,但是弱点也最为突出,一旦有杂音干扰,那催眠的效力便会迅速衰减。 刚刚那潺潺水声正巧破了李长生的声音催眠,之后李长生才不得不掷出银针,因为银针虽然范围极小,但是却极其精准,一旦刺进人体气穴,便可以发挥效力,银针催眠的效力几乎无解,除非有人将银针从穴位中拔出,否者将会在圆光术的控制中无法自拔。 眼见圆光催眠的两招都被这白衣道人挡下,李长生一时技穷,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而那白衣道人也不给他留以喘息的机会,抬手剑诀一指,顷刻间从那八个方位中浮现出八个虚幻的人影,那些人影云雾升腾,全都是半透明状,看样子像是那敕令下调来的天丁。 白衣道人剑诀一指,大喝一声:“天任!天冲!” 只见那震位和艮位的两个人影手持长刀径直就朝着李长生冲了过来,这可把李长生吓的不轻,此时叶楚红也看出了李长生的慌张,连忙开口指点道:“长生,爬到树上去,天任是艮位,艮为土,你踩在地上就会被他攻击!” 李长生闻言,纵身一跃,爬上了树梢,这时只见那其中一位手持长刀的天任,转身又回到了艮位,而那天冲则继续朝着李长生飞来。 叶楚红接着喊道:“天冲属于震位,震为雷,快扔一枚银针或者铜钱!可以将震雷导向别处!” 李长生不敢迟疑,连忙扔出一枚银针,果不其然,那天冲转身便朝着银针的方位追了过去。 “天辅!天蓬!”白衣道长又是剑诀一指,两个人影随即得令,朝着李长生杀了过去。 叶楚红急忙呐喊:“天辅是巽位,代表风,是移动,你屏住呼吸,不要动,他自然会退下!” 李长生憋住气,一动也不敢动,果然如那叶楚红所说,那天辅扭头就走,对眼前的李长生是视若无睹。 “天蓬是坎位,坎为水,你躲到那土堆后面,他奈何不了你的!”叶楚红继续指点道。 李长生连忙从树上一跃而下,躲进了那土堆后,而那天蓬也压根没再追来。 仔细一想,叶楚红刚刚所说的,正是这五行八卦中的生克之法,看样子叶楚红曾经说,自己的那位师父教了她不少破解茅山术的技巧,还真不是瞎说。 叶楚红见李长生已经明白其中的奥妙,索性也就一股脑的全说了出来。“长生,站在高处,拿块石头,往下扔,只要对方双脚离开主宫位,不再踩着那两枚铜钱,这个阵法就破了!” 李长生恍然大悟,揣起土堆旁的一块石头,转身就爬上了土堆上方,举起那大石头狠狠就朝着白衣道长的头顶上方砸了下去。 白衣道长无奈只能跳出阵外,他的双脚一离开那正宫位的两枚铜钱,整个阵法顷刻间就烟消云散了,那八个方位的云雾形的天丁人影也缓缓消失。 白衣道长举起手中的木剑,望着叶楚红大喝一声。“要你多嘴!”话音一落,那木剑径直朝着叶楚红刺了过去。 李长生见状,二话没说,一个飞身扑向叶楚红身前,死死的将她护住。 第77章 峰回路转 一朝离别 千钧一发之际,那白衣道长收住剑锋,抵住那李长生心口,冷眼烁烁的望着他问道:“小伙子,知道这一剑刺入心口的后果吗?” “我当然知道,但是只要我李长生还有一口气在,我就不能让你伤她一根汗毛!”李长生此刻是豁出去了,他瞪着那白衣道长,眼神比对方还要凶狠凌厉。 白衣道长捋了捋胡子仰天大笑,李长生却是一脸茫然。“你笑什么?” 白衣道人斜瞥了叶楚红一眼说道:“红儿,你的眼光还是不错的,没看错人!” “红儿?”李长生懵了,呆巴巴的望着叶楚红,只见那叶楚红强忍着笑意,捂着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白衣道人伸手扶起地上的李长生,不紧不慢的解释道:“我要是真想伤她,就凭你这区区祝由术也能拦得住我?” “前辈你是?”李长生挠着头,像个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哈哈哈,贫道是叶楚红的师父,也就是现如今的雪狐岭天师,马靖坤!”白衣道长马靖坤笑着说道。 “啊?”李长生转过头望着笑得合不拢嘴的叶楚红,喃喃自语道:“你们合起伙来耍我?你知不知道我有多紧张,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 眼见李长生有些生气了,叶楚红连忙开口安慰道:“哎呀,对不起,我也不是故意的,我知道我师父出现准没好事,我不跑难道还跟他在街上动手吗?不过.......你刚刚为我做的一切,我都记在心里,长生,跟你在一起,我也是无怨无悔!” 马道长走到叶楚红跟前,一把揪住她的耳朵骂道:“你这丫头,一段时间不见,长本事了,敢跟师父叫板,你是皮痒痒了吗?” 叶楚红连忙给师父赔礼道歉。“师父,好端端的,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马道长脸色一变,语气也开始变得有些严厉。“你还好意思说,你知不知道你都干了些什么事?敢在子午谷杀人,你是不是疯了!你忘了你阿婆跟你们雪狐岭上上下下说过的约法三章吗?” 叶楚红听到这里,情绪也陡然急躁起来。“是我干的,但是当时那种情况也由不了我!一人做事一人当!咸阳茅家的人要算账,尽管找我好了!” “放肆!我看你是越来越不像话了,你要救那些小狐狸,救了就够了,犯不着杀人啊!”马道长呵斥道。 “我不杀他们,他们以后照样会杀我的族类!我不能不管!”叶楚红说急了,一把推开了师父,眼眶也有些泛红。 马道长一声长叹。“唉,罢了,你这脾气,跟天玉一模一样,她当年也是这样,才引起了二十年前雪狐岭那场恶战,唉,一切都是注定,这个坎,注定是过不去了。” 说完话,马道长突然扯住叶楚红的胳膊。“走,山下不能待了,跟我回去!” 叶楚红一把挣脱师父的手。“我不回去,当初是你放我下山的,现在凭什么又要让我回去?我不!我打死也不跟你走!”叶楚红跑到李长生跟前,挽住他的胳膊说道:“长生去哪儿,我就跟他去哪儿!回了雪狐岭阿婆又要让我嫁人,我死也不会答应的!” “此一时彼一时,由不了你我了!”马道长无奈道。 叶楚红秀眉紧蹙。“师父,我求你了,你说的,让我追寻自己的幸福,可是你今天怎么说话不算话了!” 马道长一脸无奈。“我没有逼你选择,我只是负责把你带回去,这是你阿婆胡大娘的意思,也是你阿狈哥哥亲口嘱咐我的,至于回到山上你嫁不嫁人,师父不会勉强你,只要你能说服你阿婆,为师绝不会勉强你!” “如果我今天就是不跟你走呢!”叶楚红目光坚定,似乎铁了心要跟师父对着干。 马道长没有吭声,随后一掌拍在李长生胸口,将其震飞数米远。 “长生!”叶楚红心疼的想要跑过去,不料却被师父一把扯住胳膊。 “红儿,从小到大,为师从来没有打过你,更没有对你说过一句重话,可这也导致了你今日酿成的祸端,使得你肆无忌惮无所顾忌,为师今天只说一句,如果你不跟我回去,你的这个心上人,今天就是他的忌日!”马道长目露凶光,显然是开始认真起来了。 叶楚红瞪着师父,倔强的看着他,沉默不语,无声的对抗着自己的师父。 马道长冷冷的回应道:“红儿,如果为师今天非要跟你动粗,你觉得你能跑的了吗?你要是不信邪,尽管试试!” 听到这里,叶楚红的眼泪也流出来了,马道长看着自己最疼爱的红丫头在自己面前落泪,心里也是不忍,可是使命如此,也由不了他了。 叶楚红更清楚,师父的茅山术更为厉害,即便是放在咸阳茅家那些人里,也是数一数二的高手,刚刚那个阵法不过是师父小试牛刀,要真的动起真格,就是再多十个李长生,恐怕也不是对手。 想到这里,叶楚红有些难过,更有些委屈,她支吾的抹着眼泪,抬头望着师父说道:“那我跟你回去,你不许伤害他!” “好!”马道长点头。 叶楚红一脸深情的望着李长生,转头对着师父说:“我跟他说几句话,然后我就跟你走。” 马道长点了点头,默许了叶楚红的要求。 叶楚红走到李长生跟前,伸手拔下头上的金钗,递给了李长生。“长生,这金钗你留着,你等着我,等我回来找你,下次这金钗还给我时,你就是我丈夫了!” 叶楚红心中不舍,言语中多有凄楚,泪眼朦胧,看得李长生也不由得红了眼眶。“阿红,你放心,这辈子,我非你不娶,一生一世护着你,陪着你走遍山川河岳,逛遍人间美景,直到老,直到死!” 话音一落,两人深情相拥,叶楚红在李长生怀里哭成了泪人,人世间最大的痛苦,无非是生离死别,此刻的情景,不正是相爱之人的离别,心中纵有万千不舍,奈何也只能化为两行热泪,一声叹息。 叶楚红一把推开李长生,扭头跑向远方,她没有回头,也不敢回头,她怕看到李长生那不舍的样子,怕自己会犹豫。 李长生望着叶楚红的身影跑向远方,只能无可奈的的驻足原地,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第78章 攀高枝儿的秀姑 马道长拂袖转身,侧过脸轻声说道:“年轻人,你要是有种!一个月后就上雪狐岭来!雪狐岭猛兽众多,弱肉强食,要想上去得凭本事,你要真喜欢这红丫头,就别犹豫!” 李长生握着金钗,拱手抱拳。“多谢前辈指点,请你转告阿红,我李长生一定去找她!” 马道长一声冷哼,咧嘴一笑,转身前行,消失在远方。 李长生虽然难过,但是他却很清楚,叶楚红只有跟着这个马道长回到雪狐岭才算安全,自己不过是一个祝由弟子,若真的遇到茅家高手,他一个郎中又拿什么能护着叶楚红呢? 正午的阳光照射在水面上,波光粼粼,鱼儿游荡在荷叶下,时不时地探出头吐纳着口中的气泡。 王家宅院的小石桥边,王锦楼晃动着折扇,随手抛下一把饵料,饲喂池塘里的金鱼,李长生站在一旁沉默不语,也拿起了手中的鱼饵投喂。 王锦楼意味深长的叹息道:“怪不得,怪不得,叶姑娘竟然是狐妖,确实有些匪夷所思,不过我现在也终于明白,叶姑娘为何会拒绝我的追求了,她要的,我王某人如论如何也是给不了的。” 两声怪不得,也彻底道出了王锦楼心中的疑惑,他之前怎么也不明白,叶楚红一个女子,又怎么会对他这万贯家财丝毫不感兴趣呢? 叶楚红是狐妖,也难怪对他这万贯家财不屑一顾呢。 说罢,王锦楼望向李长生。“李先生,你现在作何感想?” 李长生面无表情,心里空落落的,有些失落惆怅。“阿红是人也好,是妖也罢,这都不重要,我只认她是我喜欢的人,世俗议论,不足道,我也不在乎。” 王锦楼拱手抱拳。“李先生重情义,王某佩服,不过我也理解,人也好,妖也好,都是为了活着,叶姑娘能有李先生陪伴,我也羡慕,只是知道了叶姑娘的身份,也就意味着,我王某这辈子,与叶姑娘都不可能了,但我永远会欣赏她,喜欢她。” 王锦楼此时的心中是既惊讶又失落,心情极为复杂,惊讶是觉得自己喜欢的那个女子竟然不是人类,而是一只幻化为人形的狐妖,这确实令他出乎意料。 说到失落,王锦楼何尝不想像李长生那般洒脱?不去顾忌世人的眼光,可是身为王家大院仕宦门第的少爷,这种事情,由得了他吗? 李长生不过是一个游方郎中,走到哪里,哪里便是家,遇到谁,谁便是亲人,他可以不计较世俗的看法,但是身为贵公子的王锦楼,却只能断了这份念想。 “李先生,那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王锦楼知道,叶楚红已经回去了,李长生也不会在他这里待太久。 李长生若有所思。“我打算去咸阳,一来是找茅家的人把事情的原委说清楚,这件事茅家的人肯定知道了,为了避免阿红日后被茅家的人针对,我希望能为她争取几分,化干戈为玉帛。” “二来,是我听说咸阳城闹瘟疫,官府贴出告示,四处征集名医药师,我身为医者,本就该悬壶济世,这件事我责无旁贷,帮助咸阳的百姓解除疫病,消弭这场疫情。” 说道第三件事,李长生的目光和王锦楼不约而同的对视在一起。 “第三件事情,就是找到那个下蛊的女人,这样的人隐匿在民间是个隐患,我必须跟咸阳茅家的传人打声招呼,把这个祸害除了,让世人不再被巫蛊裹胁。” 王锦楼点了点头。“好!如果李先生有需要,尽管开口,我王某一定尽力,这个下蛊女子险些害了我祖母,这件事,我一定支持李先生。” 就在二人攀谈之际,赵管家火急火燎的跑了过,正午的日头毒辣,热的他满头的汗。“少爷,门外有个女人找你,说是她来取自己的东西,小的问她是什么?她不说,非要让我通报一声,说少爷您一听就知道是什么了?” 王锦楼思索了片刻,猛地用折扇敲了敲额头。“我想起来了,是她啊!” 隐约间一个闪念,王锦楼想起了那日在集市上遇到的一位姑娘,就是那个被自己一不小心撞翻手中食盒的秀姑。 李长生有些好奇。“王公子,谁啊?神神秘秘的?” 王锦楼笑着摇了摇头,有些不好意思。“没什么,李先生不认识的。”随后转身告诉赵管家。“你让她进来吧,带她到长廊等我。” “是!小的这就去叫她。”赵管家转身退下。 王锦楼拱手告辞了李长生,留下他一人在石桥上休息,自己跑到长廊上与那女子见面了。 这个女子不是别人,正是昨日在集市上与王锦楼有过一面之缘的秀姑,赵管家带着秀姑来到了长廊,一路上,那秀姑的眼睛都不带眨的,都说这一入侯门深似海,王家宅院也更为气派,里面的园林景色极为别致,看的这秀姑也是一阵眼花缭乱。 等走到长廊时,秀姑一眼便瞧出了那王公子,赶忙屈膝行礼,王锦楼仔细的打量了一番,不由得心里一阵暗笑。 这秀姑今日很明显是有所准备的,她特地更换了一件褙子和裙袄,那衣服面料虽然新,但是却很明显能看到抬压的痕迹,显然这件压箱底的新裙袄是特地换来穿的。 除此之外,秀姑还给自己精心编织了发饰,头上还簪着一朵珠玉绒花,连耳坠都戴上了。 王锦楼看在眼里,明在心里,也隐约感受到了这个女人那写在脸上的心机。 秀姑费尽心思给自己买了胭脂水粉,也特地拿出自己压箱底的衣服,为的就是今天跑来见这位王公子,名义上是来要回自己贴身的丝帕,可是实际上,是她自己给自己制造机会。 这样的女人,心思全都用在了钻营上面,旁人不可能看不出来,算不上高明。 只是秀姑不知道,她今日的行为,本以为是西施捧心,却没成想变成了东施效颦,秀姑毕竟是社会底层的普通女子,她所能买到的胭脂水粉,在王锦楼这样的富家公子面前,全都是不入眼的地摊货。 还有那精心挑选的耳坠,王锦楼平日里给家中的婢女赏赐饰品,也要比这种商贩摊位上买来的东西名贵许多。 第79章 不入豪门死不休 王家富有,家财万贯,纵然是家中的仆人婢女,衣服用料也会格外体面,而秀姑这一身压箱底的布衣裙袄,在此时看来,是多么的别扭,就连一旁伺候的下人,穿着打扮也比她要华丽的多。 秀姑此时除了一张漂亮妖娆的面孔还算亮眼,其它的,都让人看了想笑。 她自己也明白,原想着和这贵公子是有些差距,但没想到,却连那下人婢女都比不过,秀姑此刻的恼恨,可想而知。 “秀姑小姐,你是来取回自己丝帕的吗?”王锦楼开门见山,丝毫没有给她留有作妖的余地。 秀姑点了点头,故意扭捏了几分。 王锦楼掏了掏一衣袖,拍了拍口袋。“哎呀,糟了,昨天回来一路小跑,那丝帕可能落在地上了,怕是已经丢了,不过秀姑小姐别急,王某赔你新的就是。” 随后王锦楼转身对着婢女说道:“去,把库房里那几件蜀锦的丝帕,对了,还有苏杭进来的苏绣丝帕全都拿来,让秀姑小姐自己挑,秀姑喜欢哪个,就拿哪个,要是都看上了,全部拿走也行。” 见那秀姑想要说话,王锦楼赶忙拱手告辞,想要脱身,丝毫不给那野心勃勃的女人留有机会。 眼见王公子转身就走,待会儿等婢女拿来丝帕,那自己今天不就成了讨债的了吗?想到这里,秀姑有些心急,她自信以自己的容貌腰身,一定能够吸引到这位王公子的青睐。 殊不知,人都不傻,她这种司马昭之心,想要攀扯豪门的小九九,早已是路人皆知,也难怪昨日叶楚红会觉得一阵恶心反胃。 “哎呀!我的头好晕....”秀姑捂住额头,猛然间一声惨叫,晃晃悠悠的跌倒在长廊里。 婢女们赶忙过来搀扶,赵管家轻声呼唤道:“少爷,你快看,这秀姑小姐晕倒了,怕是这日头毒,晒的人中暑了!” 王锦楼此时心中一万个不舒服,他知道这十有八九是这个女人的心机,可是赵管家说的也没错,这盛夏灼日,中暑也很常见,若是真的耽搁了,怕也会闹出人命来,于是便吩咐赵管家道:“快去请李先生,他是郎中,他自然有办法!” 王锦楼此刻当起了不粘锅,把麻烦全都一股脑儿的甩给了李长生,李长生没有别的心思,只是跑来救人,他先让人把这位秀姑小姐抬到了阴凉处,随即掐了掐人中,给她号了号脉搏。 “这位姑娘有些气虚,需要先休息一下。”李长生转过头,望着王锦楼。“王公子,能不能把她抬到房间里去,她的确是中了暑气,外面太热,得让她好好休息一下。” 李长生并不知道这个女人的弯弯绕,有什么就说什么,反倒王锦楼是一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的样子,只能一脸不情愿的吩咐赵管家把这个女人扶到厢房休息。 李长生嘱咐赵管家,待会儿给她喝点绿豆汤,消解暑气就没有大碍了。 等秀姑醒来,已经是傍晚了,天色也越来越暗,秀姑早就睁开了眼睛,可她就是不吭声,为的就是等着天黑。 婢女们见到那秀姑醒来,急忙上前询问,而那秀姑坐起身的第一句话就是。“你们家少爷在哪?” 婢女恭敬的回答道:“我们家少爷,正在陪老夫人在后院子喂猫呢?” “带我去!”秀姑一脸急切,穿好衣服后,便在婢女的带领下来到了后院。 看到密密麻麻一百多只猫咪,秀姑都吓傻了,她从未见过有人家豢养如此多的猫儿的。 听到了身后有响动,几十只猫嗖的一下就四散跑开,那王锦楼和王老夫人转过身一看,秀姑一脸紧张的站在那里,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这位姑娘是谁?怎么跟前几日那位叶姑娘不像了?”王老夫人不明所以,转头询问自己的孙子。 王锦楼一脸的无奈,随口解释道:“奶奶,她不是叶姑娘,是赵管家老家附近,一个姓岳的秀才的未婚妻,孙儿昨天才与她认识。” 秀姑也是聪明,从王锦楼的话里听出了不少讯息,于是急中生智,面色立马就殷勤起来。“小女子秀姑,见过王老夫人,见过王公子。” 秀姑作揖行礼,恭恭敬敬的走到了王老夫人跟前。 “好好好,来了就是客人。”王老夫人客气道。 隐约间,王老夫人仔细的瞅了瞅眼前这位叫秀姑的女子,觉得甚是眼熟,这模样,这相貌,越看越像一位昔日的故人。 王锦楼心中已然厌烦,知道这秀姑心思重,留着定要生出事端,于是便开口委婉的下了逐客令。“秀姑小姐,这天都快黑了,你现在还不回家,你未婚夫知道了,肯定会担心的。” 谁知秀姑立马反驳道:“王公子不可胡说,我跟那岳秀才并不是你口中说的那样,我父母自小给我指腹为婚,并未征询过我的意见,只是我也早已过了十六岁,婚期过了多年,现在那岳秀才也并未履行婚约,三媒六礼他也未曾提出,因此也做不得数。” 秀姑这句话,本意是说给那王老夫人听,她的目的是让那王老夫人清楚,自己还是个待字闺中的姑娘,至于那指腹为婚的事情,按照当地的习俗,男女指腹为婚,到了十六岁婚期,男方便要三媒六礼迎娶姑娘过门,倘若过了婚期,男方未有表示,便算是悔婚。 但秀姑心里清楚,双方父母早已经病故,婚期也早已经过去多年,那岳秀才现如今身无分文,以字画书信度日,哪里还有余钱聘妻,只是岳秀才留有承诺,等自己中了举人,有了功名在身,便迎娶秀姑过门,然而数年已过,岳秀才依旧名落孙山,此事也就一直拖着。 直到昨日秀姑遇到了王锦楼,这个躁动不安的心,也开始生出了新的变化。 王锦楼继续说道:“不管怎样,天色已晚,秀姑小姐留在这里怕是不妥,毕竟一个姑娘家,留在这里,日后恐遭人非议。” 秀姑开口道:“奴家也知道,只是这天黑路滑,我一个女儿家,摸黑赶夜路,怕是多有不便,而且我胆子小,也怕半路遇到什么歹人不是。” 第80章 珠玉绒花簪 王锦楼心想,你这还叫胆子小,这心思都用到这个份上了,还真是会给自己找借口,当着自己祖母的面,王锦楼也不好拆穿她,于是便借坡下驴,故意说道:“这个姑娘放心,我让管家驾车,再派十几个家丁跟着,我王家的护院,都是有功夫的,路上遇到歹人也不用慌。”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秀姑也是没了办法,就只能低着头悻悻的准备离开,告辞了王老夫人,秀姑转身就准备走,突然被那王老夫人叫住。 “慢着,姑娘,你头上的珠玉绒花能拿下来让老身看看吗?”王老夫人神色紧张,也颇为好奇。 王锦楼不解,这王家的仓库里什么东西没有?除了皇家贡品以外,各种奇珍异宝那都不在话下,祖母为何偏偏对这不起眼的珠玉绒花来了兴趣? 秀姑也是一脸惊讶,连忙拔下头上的珠玉绒花簪子,递给了王老夫人,王老夫人仔细的端详了片刻,突然抬头望着那秀姑,不由得眼眶泛红,似乎像是见到了什么亲人似的。 “这绒花簪子是谁给你的?”王老夫人急切的问道。 秀姑一脸茫然,想着这簪子也不是什么名贵之物,为何这老夫人却如此感兴趣? “是我娘留给我的?但我娘说,这是奶奶当年传给她的,说是奶奶的嫁妆,后来我娘就留给了我,这绒花簪子有什么不对吗?”秀姑反问道。 王锦楼也看了半天,可是怎么看都觉得这绒花簪子太过普通,于是便开口问道:“奶奶,你这是怎么了?这种簪子也就是几十文钱,您要是喜欢,明个我让赵管家给你搬一库房都行。” “你给住口!”王老夫人有些生气,厉声呵斥道。 王锦楼见奶奶动了气,也就不敢再吱声了。 王老夫人上前拉住秀姑的胳膊。“姑娘,今天你别回去了,去老身那屋子住,老身有些话要问你,你要是不放心,就让人先给你家里捎个信。” “不用捎信,我家里没人了,王老夫人让我留下,我就留下,听您老吩咐!”秀姑抓住机会,急切的解释道。 王锦楼犯了难,心里实在是不想留这个女人在家中。“这怕是不好吧!要不我还是让人先送她回去,有什么事情,明天再去请她来和奶奶说?” “住口!这没你事了,你回去吧!”王老夫人一声呵斥,瞪着孙子喊道。 “奶奶.....这真的不合适啊!”王锦楼还想跟祖母说道说道,然而王老夫人压根儿就不给他发号施令的机会。 “合不合适,老身说了算!”王老夫人较起真儿来了,语气也是斩钉截铁。 王锦楼懵了,但是见奶奶如此认真自己也不好说什么,只能恭敬的拜别离开。 整整一晚上,王锦楼都想不明白,自己的祖母为什么会对那一枚不起眼的绒花簪子感兴趣?实在是匪夷所思。 画面一转..... 秦岭山下酷暑难耐,而狐狸沟上的雪狐岭却寒风凛冽,积雪皑皑,远远望去,一排排脚印踩在积雪上,两个模糊的人影来到了一处铁索桥上,铁索桥上覆盖着木板,上面也覆盖着一层厚厚的冰霜。 马道长带着叶楚红从铁索桥上走了过去。 “师父,你和天玉姐相恋,后悔过吗?”叶楚红开口问道。 马道长知道叶楚红问这句话,是在担心她喜欢的那个人,会不会有一天因为自己狐妖的身份而反悔。 “当然后悔了!”马道长叹息一声。 叶楚红听得有些发懵,她知道师父马靖坤原来是咸阳茅家的弟子,但是这么多年,马道长难道心里还割舍不下自己昔日的同门师兄弟,莫非师父也对雪狐岭的狐妖们有别的看法? 没想到马道长接着说:“我后悔当初没有早点认识天玉,更后悔没有及时阻止咸阳茅家的进攻,我这辈子,对于这件事一直耿耿于怀,如果能够重新再来一次,我一定,一定要让天玉好好活下来。” 听到这里,叶楚红有些欣慰,自己那长姐胡天玉已经去世多年,虽然未曾谋面,但是作为阿婆胡大娘座下的四位狐妖仙子之一,胡天玉当年在雪狐岭的地位举足轻重。 “可是师父,背叛自己同门师兄弟,你心里当真是一点都不难过吗?”叶楚红反问道。 “哼!你不了解茅家传人,如果你了解那群人,你会比我更想杀了他们,我马靖坤从不后悔自己的选择,茅家先祖对我有养育之恩,这份恩情我也还了,但是茅家后人,尤其是那盲三爷,与我有杀妻之仇,不是他,天玉也不会死,总有一天,我会用那盲三爷的血,祭奠天玉的在天之灵。”马道长恶狠狠的说道。 走到那索桥的尽头,马道长停下了脚步,他露出慈爱的目光,望着叶楚红,那种感觉,就像是一个父亲,望着自己的女儿一样,充满了疼爱与温情,马道长轻抚着叶楚红的头发。“红儿,你自己上去吧,我毕竟不是雪狐岭的族人,这里牵涉雪狐岭内部事务,我上去也不方便!” 叶楚红摇了摇头。“师父,你怎么总是那么见外呢?你是天玉姐的丈夫,我和紫玉妹妹的师父,更是驻守山脚下狐狸沟的天师,论起来,你是我们自己人啊!你有什么不能去的?” 叶楚红这么说,一方面是对师父身份的认可,另一方面也是打算师父陪她一起上去,师父疼她,也能帮她说话。 马道长苦笑着摇了摇头,只发出一声叹息。 对于师父的心思,叶楚红清楚,其实雪狐岭上上下下,不管是狐族亦或者是阿狈哥哥掌管的狼族,都早已经将师父马靖坤当作自己的同胞战友,师父之所以心中仍然有芥蒂,无非是现如今阿婆胡大娘还没有认可他。 当年马靖坤和狐妖胡天玉的相恋,第一个反对他们在一起的,就是现如今雪狐岭的族长胡大娘。 这么多年了,胡大娘虽然没有排斥过马道长,也默许了他驻守在雪狐岭山下的狐狸沟,但是却从未真正承认马靖坤是自己的女婿。 身为人类,又是茅家传人,这样的身份,令马道长一直耿耿于怀。 第81章 把天捅个窟窿 “红儿,师父活着只为三件事,第一,就是守着天玉的灵位,我怕她一个人太孤单,第二,就是守护好雪狐岭的大门,因为你和紫玉那小丫头,就跟我的女儿一样,我不希望你们受到伤害,第三,那就是我得给天玉报仇,亲手杀了那盲三爷!” 马道长提起盲三爷,眉眼间那股凌厉的杀气看的叶楚红也不由得害怕。 这么多年,若不是为了约法三章,马道长以雪狐岭大局为重,没有挑起战火,否则,马道长早就对这个昔日的同门师兄动手了。 马道长的底线就是,如果咸阳茅家的弟子敢主动攻击雪狐岭,那么他也就不必再有所顾虑,可以对昔日的同门大开杀戒了。 “对不起师父,是红儿一时不慎,在子午谷杀了人,闯下了大祸........”叶楚红有些后怕,她知道自己的行为引发的后果,可能会给雪狐岭带来灾难。 然而马道长却轻声安慰道:“别怕,天塌下来有师父给你顶着,有我在,茅家的人就别想踏入雪狐岭一步!” 原本因为被师父棒打鸳鸯,将自己从李长生身边带回,叶楚红对师父心里多少有些气,可是听了师父如此兜底的话,叶楚红也感动的一塌糊涂。 这种感觉,就像是一个四处闯祸的女儿,遇到了危机,而父亲挺身而出,义无反顾的护着她一样,这样的感觉,师父马道长给了她,身为恋人的李长生也给了她,也许这就是叶楚红心中真正想要的东西吧? 在雪狐岭的索桥边与师父分别,望着师父冒着严寒远去的背影,叶楚红恍惚间觉得这些年,师父也苍老了许多,叶楚红之所以敢于在山下寻找自己的爱情,最重要的原因,也是受到了师父马靖坤和长姐胡天玉的影响。 回到雪狐岭上,寒风凛冽,刺骨锥心,几头饿狼匍匐在洞口,看到叶楚红的归来,全都一股脑的围了上去,饿狼们咬牙切齿的瞪着叶楚红,仿佛是对叶楚红此次逃婚和杀人行为的极度不满,用嘶吼发出警告。 “全都给我退下!”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叶楚红抬头一看,狼群身后一个熟悉的人影,坐着轮椅,缓缓移动到她面前。 “狈哥哥!”叶楚红激动的上前一把将阿狈军师抱住,依偎在这位兄长怀里,像一个长不大的小姑娘一样撒着娇。 “丫头啊!你把天都捅破了你知道吗?”阿狈军师神情凝重,身为雪狐岭军师的他,能有这样的表情,说明事态已经十分严重了。 叶楚红也索性赌气说道:“怕什么?一人做事一人当,把我交给茅家的那些人,就地正法,平息了民愤不就没事了!” 阿狈军师冷冷一笑。“你到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啊?做了疯事,现在还要说疯话,你真以为大哥不敢罚你吗?好,就算大哥疼你,可是你知道族长会怎么做吗?因为你逃婚,紫玉那丫头被关在狐仙庙里禁闭已经一个多月了,身为姐姐,做了错事,让自己还没长大的小妹代为受过!你的心里能过意的去吗?” 阿狈军师的话,字字诛心,听得叶楚红无比惭愧,胡紫玉是雪狐岭上最小的狐妖,也是她的妹妹,叶楚红很疼爱她,此次自己逃婚下山,族长把气全都撒在了这个小妹的头上,身为姐姐的叶楚红,心里肯定是不好受。 “走吧,先跟我去见族长!”阿狈军师说道。 叶楚红一想起胡大娘的那张脸,心里就有些害怕,连忙后退了几步直摇头。 阿狈军师冷笑道:“哼,你这野丫头还知道害怕!晚了,早干嘛去了!跟我走!” “我不去,阿婆见了我,非打死我不可!我吃饱了撑的啊!我还是先去我师父那里躲躲,你告诉她我回来了就行,等过几天她气消了,我再见她!”叶楚红当起了逃兵,不敢直面族长的愤怒。 “胡说八道,你现在去马道长那里,非但于事无补,反而会使族长更加生气!红丫头啊!你已经长大了,不能总是逃避问题吧!”阿狈军师句句话都直戳叶楚红的痛处,听得叶楚红是又羞愧,又担心,不由得流下眼泪,支支吾吾的哭了起来。 阿狈军师移动了轮椅,走近叶楚红身边。“行了别哭了,哥陪你一起去,要责罚,我替你扛,从小到大我替你们两个死丫头背了多少次黑锅,还在乎这一次两次吗?还不快走!” 叶楚红破涕为笑,他知道阿狈哥哥疼她,只是这阿狈哥哥与师父和李长生不同,他做事历来有原则,一切以雪狐岭为重,只要是危及雪狐岭的事情,从来不会任由叶楚红的性子胡来。 叶楚红推着阿狈军师来到了狐仙庙,进入那扇大门,狐妖始祖苏妲己的神像屹立的大殿里,橘红色的火光在那斑驳的塑像上闪烁。 妹妹胡紫玉跪在蒲团上,族长胡大娘拄着拐杖,眺望着神像,背对着他们。 此时,叶楚红的心都悬到了嗓子眼。 “红姐!”胡紫玉激动的想要站起身,不料被一旁的胡大娘厉声呵斥。 “跪下!再敢乱动!看我不打断你的腿!”胡大娘怒目嗔视,吓的那胡紫玉赶忙缩回在蒲团上。 这一声呵斥,其实就是杀鸡儆猴给叶楚红看的。 叶楚红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阿婆,红儿回来了。” 叶楚红的声音很小,小到听不出她话里的底气。 胡大娘没有吭声,站在那里愣了半天,过了许久,这才缓缓地回过身来,一脸诧异的挖苦道:“哎呦,这不是那个血洗子午谷,把猎户做成人皮风筝的狐仙吗?快起来,老身怎么敢受您这么大的礼,可别折死我这老太婆!” 所有人都听出胡大娘话里话外透着一股讽刺和挖苦,叶楚红自知闯了祸,在胡大娘面前,这顿打是免不了的。 “红儿知错了,请阿婆责罚!”叶楚红生无可恋地低下了头,在这位狐妖族长面前,她根本没有任何狡辩地份! 第82章 吃了秤砣铁了心 胡大娘冷冷一笑。“责罚?你捅了马蜂窝,老身责罚你,难道马蜂就不蜇人了吗?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既然已经坏了规矩,那好,也就不用顾忌什么了!直接跟咸阳茅家那群臭道士摊牌吧!这天迟早要来,晚打不如早打,索性跟他们拼了!” 叶楚红没有明白状况,还以为族长是在护着她,心中不免有些得意。“阿婆,红儿愿意和师父一起死守狐狸沟,请您老人家允许!” 胡大娘没有接她的话,而是转身望着阿狈军师。“阿狈,你这就通知秦岭山老虎洞的白彪,告诉他,他未婚妻叶楚红回来了,让他们老虎洞的虎妖们带上约书,过来迎娶他的夫人!” 叶楚红一愣。“不行!我不嫁,我有喜欢的人,我死也不会嫁给那个白彪!” 胡大娘咬牙切齿的瞪着叶楚红。“这件事,由不了你不同意!敢不嫁你试试!” “我就是不同意!我死也不嫁他!试试就试试!”叶楚红倔脾气上头了,此刻又是那混不吝的劲。 胡大娘拎起拐杖,用力就朝着叶楚红身上抽打,每一下都卯足了力气。 而阿狈军师赶忙上前护住叶楚红,那重重的一棍子,径直就打在了阿狈军师的后背上,只听咚咚两声闷响,一股钻心的疼痛,疼的那阿狈军师不由得闭上了眼睛。 “你别打我阿狈哥!要打就打我!你就是打死我,我还是这个态度,我叶楚红宁可一头撞死在苏娘娘的神像前,我也不嫁那白彪!”叶楚红心疼自己的阿狈哥,跟族长阿婆卯上劲了。 胡大娘气的嘴皮子直哆嗦,她恶狠狠的瞪着这个反了天的野丫头,举起拐杖就朝阿狈军师的后背上一顿猛抽。“我叫你顶嘴!我就打死你阿狈哥!我看你心不心疼!” 这一下下抽打在阿狈军师身上的拐棍,却比打在叶楚红身上还要疼,叶楚红心疼的都急哭了,她激动的抹着眼泪,拦在了阿狈哥的身前。“有本事你打死我!别动我阿狈哥!” 胡大娘望着为叶楚红背黑锅的阿狈军师,心里是又气又恨。“你这么惯着这野丫头,才酿成了今日之祸,阿狈,老身打你,也是惩罚你和那姓马的一味纵容她!亏你还是雪狐岭军师,整日妇人之仁,这样的心性,怎么挡得住茅家那群手段狠辣的臭道士!” “族长教训的是,阿狈记住了,只是红儿妹妹要外嫁,被您打坏了身子,可就不妥了,您老不要生气,剩下的事情,我来善后就是。”阿狈军师连消带打,一句话就化解了老族长的怨气。 叶楚红哪里肯乖乖就范,仍旧扯着嗓子吼道:“我叶楚红认定了的事情,就是天王老子来了,我也是这个态度! 这句话一下子捅到了胡大娘的肺管子上,她变得怒不可遏,抬手就是一记耳光,直接就把叶楚红抽的摔倒在地上。”来人!“胡大娘一声令下,神殿的四周角落里突然冲出了几只体型硕大的火狐,呲牙咧嘴的望着地上的叶楚红。 ”把这丫头的手筋脚筋给我咬断!我就是绑也要把她绑到白彪身边!“胡大娘呵斥一声,那几只火狐嗖的一下就朝叶楚红扑了过去。 ”慢着!“阿狈军师上前阻拦道:”族长,红丫头和您都在气头上,容我来慢慢劝她,给我点时间,我一定妥善解决,再说了,这里是妲己娘娘的神殿,在这里流下狐类的血,似乎是对妲己娘娘的不敬,还望族长三思而后行。“ 阿狈军师不愧是军师,话里话外总是有理有据,说的那胡大娘也是没了脾气,见这阿狈搬出了苏妲己来压她,胡大娘也不能再说什么,毕竟在狐妖的眼里,这苏妲己可是神明偶像,绝不可亵渎。 狐妖和人类不同,汉人们在祠堂家庙里祭祖,僧尼们供奉佛陀,道士们供奉三清道祖,但都是一样的虔诚。 狐妖将那位苏妲己视为始祖,奉若神明,在胡大娘眼里,也不得不掂量阿狈军师话中的分量。 ”好!老身给你个面子,从现在开始,红丫头不许离开狐仙庙,给我跪在苏娘娘神像面前思过!“胡大娘气冲冲的吼道。 此时的叶楚红只能低着头抹眼泪,也不敢再跟这位脾气暴躁的胡阿婆叫板了,胡大娘拂袖离开,只剩下叶楚红姐妹和那阿狈军师三人,那几只火狐守在殿门外,神殿里随即就变得静悄悄的,只剩下那神龛上来回闪烁的灯火。 这时,叶楚红关切的揉了揉阿狈军师的后背。”阿狈哥,你还疼不?“ 阿狈军师擦了擦嘴角的鲜血,苦笑一声。”傻丫头,怎么能不疼呢?不疼,哥犯得着替你受过吗?小杖受大杖走,这样的惩罚,哥哥能替你挡下了,可是茅家人要是攻入雪狐岭,哥可就拦不住了。“ 叶楚红心疼的摸了摸阿狈军师的脸颊。”谢谢你,阿狈哥,每次都护着我,可是我真的不想嫁给白彪那虎妖,我们狐狸和狼虽然分属不同物种,但是我们都是以族群而居,那老虎历来独行,跟我们不一样的!“ 阿狈军师沉默了片刻说道:”可是老虎强大啊!一个猎户通过陷阱和弓弩就可以猎杀狐狸和狼,但是面对老虎,他们都会选择逃跑,因为老虎毕竟是丛林之王,其凶狠程度,绝非狐狼所能比拟,常言道,虎生三子必有一彪,这白彪更是虎中之王,他的力量足以令所有人忌惮。“ ”可是,我心里有喜欢的人了!“叶楚红有些失落,不由得想起李长生。 阿狈军师抬头望着苏妲己的神像,发出了一声长叹。”唉,红妹子,你仔细想想,狐妖自打妲己娘娘开始,但凡与人相恋的,哪个有好下场,想想妲己娘娘与那纣王,再想想你师父和胡天玉,他们谁又真正拥有过幸福呢?“ ”阿狈哥,你不用劝我了,我不听!\"叶楚红倔脾气一上来,那可是吃了秤砣铁了心,撞了南墙她也不回头。 阿狈军师无奈的摇了摇头,移动着轮椅离开了狐仙庙。 第83章 姐妹俩的调侃 这时,胡紫玉跑到了叶楚红的跟前,那乖巧可爱的胡紫玉不过是个小女孩的模样,此时也根本无法理解自己的红姐心中到底在想什么? “红姐,为什么你那么讨厌白彪啊?我倒觉得那白彪很好啊!高大强壮,走起路来也虎虎生风,所有人见了都怕他,这样的家伙最能给人安全感,我要是以后长大了,也要嫁给他,因为只有白彪这样的家伙才能保护我们!”胡紫玉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叶楚红,一脸天真的说道。 叶楚红知道妹妹还小,根本明白不了什么是情爱,在小孩子眼里,似乎只能看到最为原始的强弱和大小。 叶楚红突然想到了什么,随即从袖口里掏出了一枚银镯子递给了胡紫玉。“阿紫,这是姐姐在山下的集市上给你买的手镯,你看看喜不喜欢!” “哇哦!好漂亮啊!还有花纹!”胡紫玉戴上那银镯子,高兴的都能跳起来。 叶楚红把自己这段时间以来,在山下经历的种种遭遇全都讲给了自己的妹妹听,胡紫玉虽然对叶楚红口中说的那个李长生颇为好奇,可是在这个小姑娘的心里,多少还是无法理解叶楚红的感情的。 “红姐,算了吧,我的意思你还是听胡大娘的话,嫁给那白彪就行了,大家都是妖,也没有什么顾忌,反倒是你我这样的身份,是根本不可能让世人接纳的。”胡紫玉虽然小,可是对于这种事,却比自己的姐姐看的更加透彻。 叶楚红摇着头。“阿紫,你还小,等你长大了就明白了。” 阿紫唉声叹气,既有些遗憾,又有些不解,之所以遗憾,是这个小丫头对那虎妖白彪有一种莫名的崇拜,小姑娘不谙世事,盲目的崇尚力量也是人之常情,说到不解,那是因为阿紫觉得姐姐叶楚红说的那些话,自己完全就无法体会。 “红姐,可是你不嫁也不行啊?当年胡大娘利用苏娘娘神庙里的内丹,帮助四个小狐狸化成人形,最年长的天玉姐姐跟了师父,最后也死了,剩下的三个,一个失踪多年没了下落,一个我又太小,现如今除了你,还有谁能嫁给那白彪呢?总不能让胡大娘这个老太婆嫁给他吧?” 听到阿紫这小机灵鬼在这里调侃阿婆,叶楚红也扑哧一声笑出声来。“嘿嘿,说的也是哦,要是白彪揭开红盖头一看,新娘子居然是一个老妖婆,估计这辈子都会有心理阴影!” 说到这里,这姐妹俩捂着嘴巴一阵偷笑,那苦中作乐的笑声响彻在神殿里,发出了阵阵回声。 到了夜里,叶楚红还是离开了狐仙庙,虽然阿婆让她面壁思过,可是叶楚红哪里会像阿紫那傻丫头一样老实,门口那几只火狐虽然想要阻拦,但是叶楚红发起脾气来,这几只火狐也招架不住,只能灰溜溜的让开。 反正叶楚红此刻也不打算偷跑,既然已经回来了,那就乖乖的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好好休息,等到明天一早,去山下的狐狸沟找师父商量对策。 不过还没等叶楚红睡下,到了半夜,大门外就传来了阵阵敲门声。 叶楚红打开门一看,竟然是师父马道长,一旁还有坐在轮椅上的阿狈军师。 “师父!您怎么上来了?”叶楚红有些惊讶,她知道平日里除了长姐胡天玉的忌日,师父马靖坤会上雪狐岭的狐仙庙里点一柱清香以外,平时师父从来不会介入雪狐岭的内部事务,也不会上山里来,可今天晚上这是怎么了? “你狈大哥找的我,师父特地来看看你。”马道长面露难色,面对叶楚红似乎有些难以开口。 “看什么?师父,你是让狈大哥带来当说客的吧?连你也要劝我?”叶楚红顿时心里生出了火气,她本想着师父会是自己的救命稻草,没成想也成了这狈大哥的同伙。 马道长眼神游离,似乎有些难言之隐,极不自然的瞥了阿狈军师一眼,支支吾吾的对着叶楚红说道:“那也不是,师父就是上来给你送点东西。” “送什么东西?给我置办嫁妆吗?”叶楚红口气生硬的回怼道。 此刻她最怕自己最信任的师父,也开始劝她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叶楚红始终认为师父是最好最疼她的人,就跟父亲一样,可是见到师父被狈大哥裹胁的样子,她心里难过极了。 “不不不,这段时间,师父一直研究《抱朴子》里的药方,根据我多年的寻找和采集,终于让我炼制出一种药,名为冰肌芙蓉膏,有祛腐生肌的功效,你是姑娘家,最爱美了,用了这冰肌膏,就能够去掉那脸上的疤痕,以后也就可以去掉那面纱,大大方方的生活了。” 马道长不敢直说,只能借着冰肌芙蓉膏的功效,拐着弯委婉的点拨叶楚红。 叶楚红也不是傻子,这种膏药早不送晚不送,偏偏这个节骨眼送来,还不是希望自己能够早日去掉脸上的疮疤,脱胎换骨,早日嫁人。 可是俗话说得好,女为悦己者容,如果说一个女人为了嫁给自己心爱之人,而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展示出自己最美好的一面,倒也罢了。 可是一想到自己要嫁的人是自己最讨厌的虎妖白彪,还要顾忌他喜不喜欢自己的模样,想到这里,叶楚红肺都快气炸了。 “怎么了?嫌我丑啊?嫌我丑就别要我啊?你们这就去跟那白彪说,我叶楚红是个赖疮疤的脸,看他能瞧得上吗?”叶楚红故意出言损自己的师父和阿狈哥,以发泄心中的不满。 眼见叶楚红是软硬不吃,油盐不进,这两个人站在门口也都没了辙。 阿狈军师不断的给马靖坤使眼色,暗示他干脆跟叶楚红把话挑明,毕竟马靖坤作为师父,叶楚红打小就跟他亲,说起话来也有分量。 马道长白了那阿狈军师一眼,心想着,要说你怎么不说,挑自己来得罪这红丫头,他才不傻,这种话谁说出口,都要被这红丫头一顿臭怼,自己犯不着为这个阿狈当挡箭牌。 第84章 驱邪傩戏 阿狈军师也没吭声,心里也是明白了大半,暗自嘀咕着,这个马道长还真是个不粘锅,这会儿当起了老好人,他要是不开口,得罪叶楚红的话那就得自己这个哥哥说出口,这种事情,一旦说出口,那伤的可是兄妹之间的感情。 就这样,马靖坤看着阿狈,阿狈盯着马靖坤,大眼瞪小眼,两人都在等着对方开口,暗自较上了劲,谁也不愿意当这个冤大头去得罪叶楚红。 叶楚红见状,也是急了,索性耍起了无赖。“我要休息了,你们回去吧!” 被叶楚红这么一激,马道长和阿狈军师也有些急了,两人面面相觑,相互点了点头,像是达成了某种默契,既然都不愿意干得罪人的事情,那索性就一起背黑锅。 到了这个份儿上,马道长和阿狈军师也豁出去了。 “妹妹,哥哥也不是逼你,你喜欢不喜欢,等明天见了那白彪再说,毕竟你们俩还从没有见过面,他明天就会来我们雪狐岭,哥哥是这样想的,你怎么选择,那是你的事,哥哥只是希望,你作为我们雪狐岭的第一美人,明天一定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怎么说也不能给咱们雪狐岭丢面子不是?” 阿狈军师说完话,瞪了一眼马道长,马道长也只能支支吾吾的开口道:“嗯嗯,师父也是这样想的,想当年天玉号称雪狐岭第一美人,但是师父不这么看,贫道认为,天玉也只能屈居第二,只要我徒儿抹了师父精心调制的冰肌芙蓉膏,那绝对就是雪狐岭第一美人!” 听到这儿,阿狈军师都听傻眼了,这马道长平时看上去沉默寡言,想不到这随口说瞎话的本事也是信手拈来,不由得心中一阵钦佩,怪不得当年那胡天玉能死心塌地的喜欢他。 叶楚红急了,直接就开口发飙。“你们两个,一个丧妻,一个残疾,嘴皮子怎么还这么利索,还在这里给我戴高帽子!你们走不走?好!你们不走是不是?” 说罢,叶楚红解开衣扣就准备脱衣服。“你们不走,那我就脱衣服睡觉了,要不要一起睡啊?师父?大哥?” 被叶楚红这混不吝的劲头这么一顶,马道长和阿狈军师全都吃了瘪,只能叹息的摇了摇头,无奈的转身离去。 临走前,马道长也恢复了严肃,他将手中的药膏扔给了叶楚红。“丫头,不为别人,就为你自己,这药膏你得试试,如果还没有效果,师父再想办法?” 听了这句话,叶楚红也算是冷静下来了,他知道此时师父心里是真的为她好,她轻声回应道:“我知道了,谢谢师父。” 这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叶楚红睡在自己的闺房里,望着窗外那阵冷月寒星,她躺在床上,默默地流着眼泪,此时的她心中想念的,正是天各一方的李长生。 分别时不觉得什么,可是真等到了夜晚,那个自己喜欢的人不在身边,那种思念,那种孤独,还有那种揪心的痛苦,又有谁能理解呢? 画面一转........... 翌日清晨,咸阳城外,一阵马蹄声传来,李长生在王家借了一匹快马,火速赶往了咸阳。 可是等李长生真的来到了咸阳城,看到了这满城缟素,遍地纸钱,还有那一座座骇人的坟茔,李长生的心凉了一大截。 瘟疫是一种可怕的疾病,无色无形,传播的速度异常迅速,而这咸阳城中的瘟疫,正巧是那老鼠身上传播而来,而害人的老鼠之所以肆虐无忌,究其原因,正是因为城中居民受到了那苗疆夜磨子的蛊惑,将城中的猫儿屠杀殆尽。 没有了天敌克制,城中的老鼠野蛮生长,繁殖速度极快,在偷吃粮食的同时,还在食物里留下了鼠疫,使得咸阳城中人人感染,能活下来的,已经不到半数人口。 这可怕的一幕被李长生目睹,他惊讶的眼泪都要流下来了,一座坟茔,就是一条人命,他来迟了,想不到短短一个月,咸阳城里就死了这么多人? 明史记载,西北鼠疫,死者不计其数,尸骸遍野,坟茔万千,荒草长满堂屋,灵幡高挂村落,经年不辍。 李长生不由得眼含热泪,他跳下马,牵马执鞭,朝着城门走去。 这时,城门外一个胖乎乎的大和尚,背着个布兜,手里拿着念珠,一边走,口中一边诵念着一首诗歌,李长生被那胖乎乎的大和尚吸引了注意力。 只听那胖和尚念道:“东死鼠,西死鼠,人见死鼠如见虎!鼠死不几日,人死如圻堵,昼死人,莫问数,白色灵幡如云雾,三人行未十多步,忽死两人横截路,夜死人,未敢哭,疫鬼吐气灯摇绿,须臾风起灯忽无,人鬼尸棺暗同屋........” 李长生惊觉那胖和尚口中念叨的诗歌,不正是这咸阳城内的惨状吗? 恍惚间,李长生听到了一阵唢呐声,他隐约看到一群人影从咸阳城里晃晃悠悠的走了出来,那些人踩在一根细长的高跷上,身上穿着戏服,手中拿着大刀,脸上涂满了恐怖吓人的油彩,一跳一跳的挥舞着手中的长剑,时而像是在砍杀,时而像是在跳舞,十分的诡异。 远远望去,那队伍足有数百人之众,几乎人人身着戏袍,既有大人,也有小孩,还有一些带着诡异大头面具的家伙,手持团扇,在人群中穿梭。 “这是在干什么?”李长生一脸疑惑的自言自语道。 “阿弥陀佛,这是官府和咸阳茅家主持的一场驱邪法会,也就是傩舞,江南称之为目连戏,西北称之为社火!”布袋胖和尚说道。 李长生点了点头。“社火我知道,可是现在鼠疫横行,疫病有可能再度传播,咸阳茅家身为道门传人,也是通晓医理的,难道他们不知道这样会引发更严重的疫病吗!?” 布袋和尚笑了笑:“咸阳茅家自诩为三茅真君的传人,以降妖除魔为己任,在他们眼里,这场瘟疫正是由邪祟引起的,扮社火驱邪做法会,也不过是提振人心而已,老百姓都信这个!” 第85章 祝圣与药圣 “一派胡言!瘟疫乃是病气传播,首先应当做的,就是斩断病气的串联,然后将患者分类隔离,在依据病情的轻重缓急对症下药!医者关乎于人命!怎么能如此胡来!”李长生急了,身为祝由郎中,看到鼠疫如此严重的咸阳城,还在举行盛大的社火法会,他气的直接叫骂起来。 李长生想要冲过去,却被那布袋和尚拦住去路。“施主你要干什么?” 李长生望着那胖和尚。“当然是阻止他们!” 胖和尚摇了摇头。“没用的,多少大夫都试过了,根本就控制不住,现在官府借着咸阳茅家的威望,扮一场驱邪社火的法会,给百姓们提振提振精神,也是可以理解的!” “胡扯!他们治不好,那是没有用对方法,天地万物,生一利而兴一弊,自然之中必有生克之法,庸医们治不好瘟疫,那是他们没本事,草菅了人命,还说自己已经尽力,我李长生身为祝由传人,不可能坐视不管,任由瘟疫传播,我能阻止他们,自然有应对瘟疫之法!” 李长生说的信誓旦旦,在那胖和尚听到李长生自报家门,是祝由一派的弟子时,他的眼睛里突然放了光,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既然是祝由神医,那这咸阳城的百姓,也就有救了!”紧接着,那布袋和尚转身望向远方的人群,大喝一声。“阿弥陀佛!!!!” 这一声佛偈,声音巨大,如同一声狮子吼,卷起一阵狂风,摧城拔寨般将那踩着高跷的人群给震到在地上。 李长生也是吃了一惊,没想到这个和尚的中气如此浑厚,这一声震天吼,简直能把人给震聋了。 当李长生缓过神来时,扭头一看,却发现那胖乎乎的布袋和尚消失的无影无踪。 天空中忽然传来一阵人声。“九九归一路,囊森罗万千,何为佛儒道,尚在禅悟间。” 李长生恍惚间,不由自主的念出了一个法号。“九囊和尚?” 还未等他回过神来,那一群身穿戏袍的人就朝着他冲了过来,为首的那个人生的孔武有力,一把摘掉了头上的帽饰,卸下高跷,上前质问道:“你是何方神圣?为什么对我们使用妖法?” 李长生懵了,他挠了挠头。“妖法?你胡扯什么?明明是刚刚那个九囊和尚........” 可是李长生环视了四周,却依旧没有发现那个胖和尚的身影,这会儿,他是黄泥巴掉裤裆上,不是屎也是屎了。 为首那个汉子脸上的油彩还未卸掉,一张大花脸直勾勾的用眼睛盯着李长生。“你是什么人?呆在这里干什么?” 李长生愣了愣。“哦,在下祝由一派的弟子,郎中李长生。” “什么?你是祝由弟子!”一个女人的声音传来,只见一个戴着大头娃娃面具的人冲着李长生围了过去,摘下了头上的面具,对着那面带油彩孔武有力的汉子说道:“大师哥,他是不是就是那个苗采缇姑娘要找的祝由郎中?” 原来,那戴着大头面具的女子,正是咸阳茅家前任掌门盲三爷的女儿,茅丘青。 而那个涂着油彩的孔武汉子,正是现任掌门茅政座下的首席大弟子,南一南伯万。 “苗采缇?是谁啊?我不认识她?”李长生有些无语,一时间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弄得有些发懵。 茅丘青笑道:“你不认识没关系,我四叔最近到处派人在咸阳城打探你们祝由一派的消息,今个可巧,真让我们给撞到了,还真是踏破铁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李长生在风中凌乱,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只见那南伯万突然客气的拱手道:“在下咸阳茅家首席弟子,南一,字伯万,见过郎中先生!” 李长生也赶忙还礼道:“在下祝由李长生。” 南伯万指着师妹介绍道:“李兄弟,这位是我师妹茅丘青,我师父吩咐过了,一旦见到祝由传人,一定要我请您去茅家三神观走一趟,刚刚有些冒犯,还望李兄不要见怪。” 李长生笑了笑。“伯万兄言重了,我正巧也有事情要找茅家商量,看到咸阳城瘟疫横行,我也想为大家尽一点绵薄之力。” “既然如此,那李兄请随我和师妹一起去三神观,我们为李兄带路。”南伯万客气的说道。 见二人如此客气,李长生也豁然开朗,于是便在这师兄妹两人的带领下,来到了咸阳南关的三神观。 茅政见到了李长生,十分的激动,连忙吩咐弟子看茶,邀请李长生坐下,随即客气的恭维道:“李郎中,敢问尊师是谁?” 李长生拱手道:“家师是药王山的隐士玄都子。” 茅政心中一惊,连忙扣上了茶碗。“哦,莫非是同川的那位太医院祝圣玄都子?” 李长生点了点头。“正是!” “太好了,是祝圣玄都子的高徒,咸阳的百姓有救了!”茅政激动的说道。 茅丘青有些纳闷,于是开口询问道:“四叔,玄都子是谁啊?” 茅政笑着摆了摆手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如今是万历朝,在此之前,玄都子可是两朝太医,经历了嘉靖隆庆二帝,在太医院执掌院判,与传统医家那位药圣李时珍齐名啊!当年嘉靖朝玄都子很得皇帝看重,因为其精通祝由术,而被世人称之为祝圣。” “不过玄都子与李时珍不和,加之嘉靖帝喜好玄修炼丹,李时珍也因为这件事被排挤出太医院,从那之后,李时珍终生不仕,再也不愿意提及太医二字,后来李时珍回到湖北,因为其所开单方用药高明,而被世人尊称为药圣,祝圣药圣,本都是医家泰斗,只可惜理念不合,这才分道扬镳。” 茅丘青一听,也是惊讶不已,祝圣玄都子她没听说过,但是李时珍的大名她早就如雷贯耳。 茅政接着说道:“只可惜到了隆庆朝,先帝对玄修极为反感,一场隆庆之变,宫里的道士和方士全都被遣返出宫,连太医院祝由科也被踢出,祝圣玄都子从此销声匿迹,想不到现如今得见他老人家的传人,真是幸会啊!” 第86章 控制瘟疫 正本清源 见谈及此事,李长生的脸上流露出一丝尴尬与不悦,茅政这才反应过来,自知失言,连连致歉。“唉,怪我,不该议论尊师,冒犯了李师侄。” 李长生无奈的摇了摇头。“茅政掌门不必介怀,都是过去的事了,我师父很少提起这些过往,再说了,他老人家当太医的时候,我还没出生呢!” 随后,茅政和李长生谈起了咸阳城里的这场瘟疫,茅政将近一个月以来,官府和那些医馆大夫们的救灾方略一一告知了李长生听,也把茅家自己治瘟药方拿给了李长生看。 看了茅政拿给他的药方内容,李长生急的皱起了眉头。“茅掌门,恕晚辈不敬,这药方开的乱七八糟,治瘟的策略也是一塌糊涂,这样的混乱,怎么可能会遏制瘟疫的蔓延呢?” 茅政的脸色有些难看,不过论起医理,在这方面,祝由医家拥有绝对的话语权,这是他们茅山术所不能比拟的,正所谓术业有专攻,捉鬼制邪降妖除魔,茅家子弟可以睥睨天下,但是论起救死扶伤悬壶济世,那祝由医家绝对是杏林翘楚。 “依师侄所见该当如何?”茅政态度谦卑的询问道。 李长生思索了片刻回道:“药理即毒理,用药如用毒,症分寒热,体分虚强,一味药应了君臣佐使,也要能对应患者的轻重缓急,并不是一剂药方包打天下,治疗瘟疫也要辩证治疗,才有效果。” “哦,贤侄的意思,应当如何做呢?”茅政问道,正厅里的所有人全都望向了李长生。 “瘟疫无形,首先就是要阻断病源,这病源在于老鼠,老鼠以粪便污染了水源,也污染了粮食,第一步,我们需要先将哪里的水源和食物受到污染分清楚,避免百姓误饮误食,然后才能开始施救。” 李长生刚一说完,那南伯万便开口问道:“请问李兄,这该如何区分呢?” 李长生答道:“溯河流上游,看看有没有堆积的老鼠尸体,再看看粮仓和米窖四周有无破损,但凡有破损的粮食仓库,就将其堆积在阴暗处,引诱那些老鼠过来吃,老鼠躲在暗处,防是防不住的,只能舍弃一部分粮食为诱饵,剩下那些干净的粮食,让百姓们用米袋悬挂于屋梁之上,不要再受污染。” “至于水源,及时清理上游堆积的污秽,水流本就有自洁功效,三五日之后,自然就清静了,不过要告知所有百姓,务必将水煮开,才能饮用。” 南伯万点了点头。“嗯,有道理,那吃喝问题解决了,接下来怎么办?” 李长生继续对策道:“将沾染瘟疫的病患根据症状的轻重,分别安置在不同的地方,尽量远离人群村庄,还有水源,所有的医者都应该以浸润过黄酒的棉布遮住口鼻,清理那些病患秽物时也应当提前撒上生石灰。” “没有染病的百姓决不可前往疫区,做到阴阳隔离,互不侵扰才能控制瘟疫的蔓延。但这也只是第一步,最重要的是,凡居住感染瘟疫之人的房屋,周围数十米以内的地面上,必须抛洒石灰,不许生人踏入。” 茅丘青也跟着点了点头。“嗯有道理啊,这一步至少能够把有病的和没病的阻隔开来,我们怎么就没想到呢?” 李长生继续讲道:“有些感染瘟疫之人情况危重,生还无望,每日只需要以米汤吊命即可,不必再喝药了,生死有命,医术药理也不是无所不能,尽可能减低他们痛苦就是了,至于那些轻症的,就要及时辩证用药,这样一来他们恢复的几率就会更大一些,而这些轻症的患者,也可以做一些力所能及之事帮助别人。” “毕竟已经感染瘟疫之人,瘟疫之气也只在他们内部循环,不至于传播到外面,做到这一步,就已经功成一半,剩下的,就是用药了。” 听到用药二字,茅政皱起了眉头。“说到这件事我也头疼,每个大夫开的单方都有不同,有的善用虎狼之药,有的呢,索性十全大补,还有的照本宣科,把古方上那些治瘟的药方直接抄下来用,唉,老百姓病急乱投医,都不知道喝哪一碗,有的索性全都喝了,不料应了十八反,疫病没死,反倒因为吃错药一命呜呼。” 李长生随即站了起来。“这就是问题所在,凡事以一而成,以二三而败,许多事坏就坏在这上面,我建议废掉原先的药方,新药方我重新开,分为轻中重三种,轻者以清瘟解毒为主,中者以泄污调理为主,情况危重的,以虎狼药来遏制,如此一来,这疫症就能消解。” 茅政点头。“既然如此,师侄现在就开药方吧?” 李长生摆了摆手。“医道上讲,既要正本更要清源,用对方法用对药,只是治标,不解决根本,也是没用的。” “那根本是什么?”茅政问道。 李长生回答。“老鼠!必须解决咸阳城的鼠患,处理掉鼠患,才是解决了根本源头!而杜绝鼠患,最好的方法,就是以天敌克制,天生万物相生相克,所有物种都怕鼠疫,唯独猫天生对其免疫,就如同鼬天生不怕蛇毒一个道理,以药治病,以猫克鼠,方能药到病除,驱散瘟疫。” 听到这里,茅政有些犯难,他抬头看了一眼侄女茅丘青,茅丘青知道四叔有难言之隐,于是便开口替茅政把事情的原委细细讲给李长生听。 原来在此之前,有一个苗疆的巫女来到了咸阳城,这苗女对猫似乎非常有敌意,恰巧那段时间秦岭山中也闹猫妖,一时间人心惶惶,那个苗女就出来趁机蛊惑人心,说是秦岭山中的猫妖会鼓动家猫吸人阳气。 有许多不明真相的民众跑到三神观来询问茅家,茅家给出答复,按照茅山术中的记载,猫妖确实有吸人阳气的习惯,但是当时许多情况晦暗不明,茅家人还未搞清楚状况,以为是有猫妖作祟,等茅家弟子回过神来时,已经为时已晚。 第87章 殃气侵袭 命悬一线 民众为了自保,纷纷将家中的猫儿宰杀,有些侥幸逃脱,便潜入山林,再也不回来了。 咸阳城中猫儿没了踪影,那些老鼠就没了天敌,结果这老鼠迅速肆虐,那蛊惑人心的苗女也不知所踪,结果就弄成这一场瘟疫。 茅政也知道,这猫与狗不同,一般是养不熟的,一旦怀恨离家,就再也不会回来,这一时半会儿的,又去哪里找一大堆猫回来呢? 茅政有些头疼,这茅山术与茅家秘法虽然克制妖邪,但是对这鼠患却收效甚微,如同大刀砍苍蝇,无处着力,一时也就没了办法。 李长生随即说道:“我倒有个朋友,他家中豢养了百余只猫,个个体型肥硕,身手灵动,一旦借来在这咸阳城中,至少可以缓解燃眉之急,挫一挫那些老鼠的气焰,有了猫在,城里的老鼠也就不敢再肆无忌惮了。” 说到这儿,李长生突然想起了王锦楼和王老夫人家中那一百多只猫,但是这有一个问题,猫不是狗,从秦渡镇前往咸阳,这么多猫不可能乖乖听人指挥到达咸阳,毕竟猫类无法完全驯化,这一点是个很难解决的问题。 就在众人思索之际,一个女子的身影闯进了正厅里。 李长生转头一看,是一个苗疆打扮的姑娘,看样子还有些面熟,猛然间李长生瞪大了眼睛,这眼前的苗疆女子,不就是先前在集市上与叶楚红争执的那个苗疆姑娘吗? “就是你!你就是那个祝由郎中李长生吗?刚刚门口的弟子都跟我说了,终于找到你了!你快去救救我哥,我哥都快不行了!”苗采缇说着说着眼泪哗的一下就夺眶而出。 李长生这才知道,刚刚茅丘青提到的苗采缇,想必就是眼前这位姑娘了。 见到苗采缇闯进了正厅,茅政只好将戚施一行人的遭遇讲给了李长生听,得知戚施的病情,李长生突然想起在驿村赵管家他那妹妹的院子里,那个农妇就曾说过有三个苗人途经她家里,其中还有一个受了伤,想必说的就是这个戚施。 在茅政的带领下,李长生来到了药圃的一处厢房里,南伯万和茅丘青也一同跟随左右。 看到那屋里躺着一个奄奄一息的苗族男人,那床榻前,还坐着一个身姿妙曼,婀娜万千的女人,那女人便是白阿虺,此刻的白阿虺早已经身心俱疲,眼圈有些暗黄,似乎很久都没有休息好一样。 这些日子以来,为了维持添油接命灯的效力,白阿虺时时刻刻都在给那七盏油灯里添灯油,生怕会突然灭掉。 白阿虺也因此没有睡一个囫囵觉,整个人都憔悴了许多。 “阿虺姐,这位李先生,就是上次我在集市上遇到的祝由郎中,有他在,我哥不会有事的!”苗采缇激动地跑到了白阿虺身边,白阿虺听闻找到了那位祝由神医,那以及近乎绝望的眼神里,又再度重新散发出一丝光芒。 李长生看着那被红线悬在半空的七盏油灯,微微一愣,随口就指着那油灯说道:“莫非,这就是道门秘法,添油接命诀?” 还未及茅政说话,一旁的茅丘青就一脸神气的插话道:“那可不是!我们茅家秘传的法术很多,这添油接命诀只是其中之一,你们祝由一派可能没听说过吧?我们茅家的法术,除了符法手诀和阵法灵器以外,还有许多医术,这炼丹玄修和添油接命也是其中之一,你们祝由医家也是从道门衍生而来的五术之一,就连那过去的孔老夫子,也是道门老祖的学生呢!” 茅丘青这一席话虽然有些夸张,但也都是实情,她身为茅家的嫡传族人,自然要为茅山术和三茅真君多挣面子,无非就是担心这李长生受多了恭维,不把咸阳茅家当回事,所以才故意拿话压一压李长生的气势。 茅政天生软弱,有颇有些妇人之仁,虽然身居掌门高位,但是也时常任由手下这些弟子晚辈放肆,面对李长生,他也丝毫没有什么咸阳茅家俾睨天下的掌门架子,反倒言语和蔼,平易近人。 听到侄女茅丘青言语咄咄逼人,他赶忙给茅丘青使了个眼色摇了摇头,示意她不可对客人无礼,然而茅丘青可不管这么多,在她眼里身为茅家弟子,那就要维护门派的威严,身为茅氏族人,就更应该维持宗族的气派! “大师哥!你说我说的对不对!?”茅丘青望着大师兄,她知道大师兄永远都跟她是一条战线的。 南伯万有些尴尬,看到了师父使来的眼色,也更明白此时并不是耀武扬威的时候,可是师妹却把他夹在了中间,非要让他一起表态,南伯万心里有些犯难,只能苦笑着点了点头。“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嘛,祝由一派降妖除魔是差了一点点,可是在医术方面的造诣,那还是很值得人钦佩的!” 李长生咧嘴一笑,瞬间就会了意,他明白那茅丘青的心思,也懒得跟她纠缠打嘴炮,索性直接不予理睬,转身就朝着白阿虺和苗采缇身边走去。 “快!把他扶起来,让我看看伤情!”李长生说完,苗采缇急忙协助白阿虺把戚施搀扶起来,露出身上的黑色瘀斑。 李长生一看,当即就愁眉紧锁,不由得脑海里浮现出一幕幕儿时记忆,他依稀记得,当年自己养的那些小猫小狗,在睡梦中死去时,身上也会呈现这样的黑色瘀斑,师父玄都子说过,这叫殃气。 李长生自小就携带着这种可怕的死亡之气,而且这一切,似乎都和他后背上的那个人脸胎记有关。 “李先生,您说话啊!我丈夫他还有救吗?”白阿虺都快急哭了,声音也有些嘶哑颤抖,她的眼眶里噙着泪,生怕李长生突然皱眉,说出什么让她害怕的话来。 李长生连忙安慰道:“别急,我正在想办法!” 看着那股黑色的瘀斑已经从手腕游走到戚施的胸膛,不出三五日,必然会侵袭心脉,到那个时候,就彻底晚了。 第88章 鬼门针法 天医祝由 “拿蜡烛来!”李长生一边说,一边掏出了褡裢里的银针袋,苗采缇掌着灯,凑到了李长生跟前,李长生拔出一枚银针,朝着戚施的胸口刺了进去。 “我先用银针封住他的灵墟穴和神封穴,压住殃气的势头。”说完,李长生将两枚银针刺入了戚施胸口的穴位上。 紧接着李长生回头望着茅政问道。“茅掌门,观中可有冰块?” 茅政回答道:“地窖里有些封存,你要多少?” 李长生比划了一下。“三尺左右,能压住半个人身子就行!” “你要这么大冰块干什么?”茅政有些不解。 李长生没有解释,只是随口说了句。“人命关天,容我稍后解释。” 茅政于是吩咐南伯万和茅丘青去地窖里取冰,两人领命离开,只见那苗采缇也焦急的跑了过去。“我也去!” 三人离开之后,李长生又从针袋子里取出了几根稍微粗了些的银针,口中念念有词道:“一针人中鬼宫停,直刺水沟下三分,六路寻觅大椎上,入发一寸名鬼枕,十二曲池为鬼臣,鬼臣下针入五分。” 李长生拿着那三枚银针,第一针下入了戚施的人中穴,由于人中穴在鼻唇中间,有一条人中弯勾,因此也得名叫水沟穴,这一穴位便是传说中的鬼宫。 第二针,李长生转过戚施的头,用手指摸了摸戚施的大椎,随后在枕骨上的风府穴下针一寸,此处名为鬼枕,是针灸中极为重要的一处气穴。 第三针,李长生下在了戚施胳膊上的曲池穴,此处名为鬼臣,也是那黑色瘀斑的根源所在,李长生下针五寸,打通了这处气穴。 一旁的茅政都看呆了,一脸惊讶的赞叹道:“李师侄,你这莫非是失传已久的鬼门十三针?” 李长生点了点头。“不错!正是!” 茅政觉得不可思议,毕竟这鬼门十三针与寻常针灸不同,除了应对穴位之外,还要能够根据病情调整下针的次序,弄清楚下针次序之后,还有下针的力道,多一分为过,少一寸那就是缺,这失传已久的鬼门十三针居然仍旧有祝由医家门人传承,实在是令人惊讶。 想当年春秋战国的那位神医扁鹊创立了鬼门针法,后来又被药王孙思邈加以改良继承,只是由于其过于讲究次序技巧,后来也就逐渐失传了。 与一般针灸不同,鬼门针法对于下针的力度和深浅要求极其苛刻,不能多,更不能少,否则全然无效,这也就是为什么许多医家大夫都难以传承的原因。 片刻之后,茅丘青和苗采缇几人抬来了一块三尺长的冰柱,李长生于是将那冰柱放在了戚施的胸口上。 看到这一幕奇怪的行为,白阿虺有些急了,连忙阻止道:“不行!这几日我丈夫身体冰凉,时不时都会颤抖,你现在拿着冰块这么激他,我怕他的心脉会受不了!” “是啊是啊!我嫂子说的是真的!李先生,你这么做会不会冻死我哥啊?”苗采缇也开始发难道。 南伯万也有些疑惑,于是上前询问道:“李兄,病人殃气侵体,我们给他保暖还来不及呢?你这么做用意何在?会不会是弄错了?” 茅丘青也跟着附和道:“我想着天气闷热,你是想要降温,所以才让我们取冰来,想不到是这么个用法?你到底懂不懂医术啊?这么瞎闹可是会害死人的!” 李长生被这些人七嘴八舌一同质问,心里多少有些窝火,但是念在要救人的份上,他权且忍了,于是他转头看着茅政,目光殷殷的望着这个咸阳茅家的掌门人,希望他能说句公道话。 结果茅政只是捋了捋胡子,面露难色的劝阻道:“医术繁杂,阴阳相交不相融,身为医者,有时候记错了也很正常,大家不要过于苛责李先生,容他在仔细想想!” 李长生一听,差点没气晕过去,这敢情好,所有人没一个信他的,还都信誓旦旦振振有词,李长生气的就想撂挑子骂娘,可是转念又一想,伤者无辜,要是因为这样就放弃救人,那岂不是枉害了一条性命? 人性就是如此,你做的即便是正确的,总有人会质疑你,你能做的无非就是据理力争,要么就是尽快用一个令人心服口服的结果去打所有人的脸。 李长生选择的是后者。 “我问一句,这屋子里,谁是郎中?”李长生带着气,看着面面相觑的众人反问道。 “当然是你啊!”众人回答。 “好,你们若是不信我的医术,那还找我做什么?”李长生望着那苗采缇,目光如炬,充满了自信。 众人哑口不言,都不再说话,这时苗采缇终于是想明白了,于是便用坚定的语气回应道:“李先生,我苗采缇信你!” 李长生没吭声,转身继续将那冰块放在戚施的身上,压在那黑色瘀斑之上。 “拿烧酒来!快!”李长生一声大喝,似乎把周围的人全都当成了伙计使唤,丝毫没有了先前的敬重。 南伯万赶忙取来烧酒递给了李长生,李长生扒开木塞,掰开戚施的口唇,将那烧酒徐徐灌下,一边灌烧酒,一边轻轻地抚着戚施的后背,帮助他吞咽。 “李师侄...这似乎....”茅政刚准备开口,不料直接被李长生不留情面的怼了回去。“别说话,都站在一边去!省的碍事!” 此时苗采缇连忙出来帮腔,拉着众人后退了几步。 李长生见那瓶中烧酒已经灌完,随后便开始将戚施身上的银针一根一根的拔下来,顺序是,曲池,风府,人中,直到最后才拔出了胸口上护着心脉的那两枚银针。 不久之后,戚施的身体突然开始发汗,头顶也开始冒着汗气,而那块覆盖在他胸口冰柱,似乎也在一点一点的变黑,就像是有人把墨汁滴在了水缸里一样,由淡到浓,由白变黑。 这个时候,所有人都惊呆了,只见那戚施身上游走的黑色瘀斑,正在一点一点的被冰柱吸收,那殃气似乎找到了新的出路,全都游走到了那块三尺长的冰柱上。 第89章 医术超群 技惊四座 不消一刻钟的功夫,戚施身上的所有黑色瘀斑全都消失了,而那块冰柱也彻底变成了黑色,令人惊讶的是,自从那黑色殃气转移到了冰柱上之后,那冰柱的消融就停止了,仿佛周围闷热的空气已经无法再融化这块黑色冰柱。 突然间,戚施身体抖动了一下,李长生连忙一把搬开那黑色冰块,脱下自己的外套,覆盖在戚施的身上,随即大声喊道:“快去!拿棉被来!” 茅丘青都被这个祝由郎中给搞懵了,这大热的天,一会儿是要冰块,一会儿又是要棉被,还真是奇了怪了! 但是面对李长生的要求,他们也不敢迟疑,急忙取来几床棉被盖在了戚施身上,可是戚施依旧冷的发抖,连牙齿都在不由自主的打颤。 李长生摇了摇头。“不行!还不够!”随后转身对着茅政说道:“茅掌门,劳烦你把观中所有的汤婆子(暖壶)灌上热水,全都拿来塞到戚施的被窝里,越快越好!” 茅政也没多想,直接让南伯万和茅丘青去办,苗采缇也想去帮忙,不料却被李长生拉住。“苗姑娘,你去丹房里端个火盆过来,放在你哥的床底下,给他烤烤火。” 苗采缇虽然不明白,但是她相信李长生应该是没错的,于是就跑到丹房,端来了一个盛满竹炭的火盆。 茅政越看越犯迷糊,此刻正值盛夏三伏天,极其闷热,就是盖上一层棉被都能捂出一身汗,更别说这么多的汤婆子和火盆的温度了。 但是此刻他又不好意思问,只能看着李长生有条不紊的安排。 最后,火盆安顿好了,汤婆子也摆满了,房间里热的几乎就不能站人,所有人都热的一身汗,可就唯独那昏迷的戚施依旧瑟瑟发抖,似乎根本感受不到热。 苗采缇自作主张,端来了一壶烧酒,想要给哥哥喂下,帮他暖暖身子,不料李长生直接急了,一把打掉她手中的酒壶,厉声呵斥道:“你疯了!你想让你哥死啊!” 被李长生这么一吼,苗采缇吓的面如土色,又慌又怕,眼泪刷的一下就流了下来,委屈的蹲在地上哭了起来,嘴里颇有些不服气的嘟囔着。“你刚刚不也灌烧酒了吗?怪我干什么?” 李长生心里也紧张的砰砰直跳,毕竟人命关天,他这会儿是在跟阎王爷较劲,稍有不慎,这救人就变成了害人,所以情绪上不免急躁,心里也吃着劲呢。 “阿虺夫人留下,所有人都跟我出去,这屋子闷热,待会儿中了暑气又撂倒几个,我又不是哪吒,也没有三头六臂,救也救不过来。”说完,李长生擦了擦额头的汗,转身就朝屋外走去。 其他人也热的受不了,紧随其后走出了门。 一直到了下午,天色开始阴沉,太阳也落了山,一丝凉风吹来,众人也觉得一阵舒适。 茅政坐在石凳子上,双手交叉于胸前,眨巴着眼睛就快要睡着了。 苗采缇红着眼眶,撅着小嘴,瞪着刚刚冲自己喊叫的李长生,心里仍旧有些不痛快。 唯独那一对师兄妹亲密无间的坐在石阶上,南伯万趁着师父打盹儿不注意,偷偷的掏出几颗蜜饯塞到师妹茅丘青的嘴里,茅丘青也满脸洋溢着幸福,吃在嘴里,甜在心里,侧着头,依偎着师兄的胳膊。 那一幕,看得苗采缇腻味,也让李长生不由得想起了叶楚红,也不知道此刻的叶楚红怎么样了? 就在这时,房门突然咣当一声打开,茅政在小憩中被吓了一趔趄,只见那白阿虺激动的冲着苗采缇喊道:“你哥醒来了!你哥醒来了!” 众人闻言,一窝蜂似的全都扎进了厢房里。 白阿虺搀扶着大病初醒的戚施,斜靠在床头,白阿虺指着李长生说道:“戚哥,这位就是李长生,是他救了你!还有茅政掌门还有这位茅姑娘和南一道长。” 戚施有气无力的望着李长生,眼里充满了感激。“多谢恩公救命,戚施铭记于心,永世不忘。” “快别这么说,救死扶伤是医者天职,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事情,不必言谢,戚施大哥好好休息就是。”李长生客气道。 见戚施又渴又饿,茅丘青随后准备去给他拿些吃的过来,然而却被李长生伸手阻止。“不用,给他一碗水喝,半个时辰后进点小米粥就行,他现在大病初愈,脾胃都没有运行,突然吃喝太多,身体会受不了的,今天只能吃这么点,等到了明天在正常饮食就可以了。” 众人见李长生说的在理,也都悻悻的点着头。 就在这时,白阿虺突然捂着嘴哭了出来,那眼泪就像是瀑布一般,止不住的流,白阿虺哭的委屈,也哭的惊喜,她原以为丈夫已经没救了,想不到今日遇到这祝由一派的李长生,居然能够起死回生,她此刻心中是又惊又喜,又委屈又难过。 白阿虺扑通一声跪在了李长生面前。“恩公,阿虺感谢您,是您救了我丈夫,您永远都是我们夫妻的恩人,您的大恩,我永世不忘!” “阿虺夫人言重了,快起来,这都是我该做的。”李长生搀扶起白阿虺,好言劝慰道。 到了这一步,茅政心里也是一阵佩服,想不到眼前这个年轻人的医术居然如此精深,连他这个茅家掌门人都自叹不如,也不免在心中高看了李长生几分。 “师侄,你的这种治病法门,我怎么有些看不懂呢?我茅政也研习草药医术多年,为什么从未听说过这种治疗方法,要知道殃气乃是阴寒夺命的死亡之息,怎么能这么快就治好呢?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奥妙?”茅政显得很好奇,似乎对李长生的医术来了兴趣。 李长生笑了笑。“茅掌门,其实世间万物都有其运行规律,只要顺应其规律,就都能找到医治办法,不过医术不是仙术,常言道药医不死病,只要人活着,就都有办法,可是如果人已经死了,那就是大罗金仙也不能起死回生。” 第90章 内有烧酒以驱寒 外有坚冰以凝霜 “殃气阴寒,会把人身上的阳气一点点的侵蚀殆尽,补充热量还来不及,怎么还能用冰块呢?难道不是应该用火烤,或者用热气熏蒸,将身体里的殃气逼出来?”茅政问道。 李长生笑着说:“茅掌门,请问水遇热会变成什么?” 一旁的茅丘青插话道:“是雾气!” 李长生拍了拍手,转身拿起那个已经空了的酒壶递给茅丘青。“那好,茅姑娘麻烦你帮我用这个酒壶装一壶雾气可以吗?” 茅丘青愣了愣,不知道这个郎中这会儿要干什么? 南伯万开口解围道:“李兄,你不是说笑呢吧?这水汽是无形的,看得见却摸不着,酒壶根本装不了啊?” 李长生呵呵一笑。“既然装不了,那我问你,这个酒壶能不能装满一壶酒或者一壶冰呢?” 南伯万笑道:“当然能啊!” 说着,众人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南伯万随后一拍脑门恍然大悟。 茅政也随即点了点头说道:“师侄你的意思是说,气是捉摸不定的东西,要将其装进容器里,就要先改变其形态!” 李长生点头认可,随即解释道:“其实治疗疑难杂症,身为医者,首先要思考的一件事,就是要将复杂的问题简单化,这叫做拆解法,就好比你要拆一座房子,首先就要寻找房屋的四梁八柱和承重结构,找准了点再开始,就一切都顺了。” “哦!愿听高见!”茅政谦虚的拱手道。 李长生继续讲道:“殃气虽然不是人间之物,但却和人间的另一种疾病类似,那就是风湿邪毒,风湿之病,往往都用拔罐艾灸等方法治理,其实这样的方法只能治标不能治本,风湿寒邪在人的骨头里,遇热之后虽然能够缓解,可是湿邪便会化为湿气浸透人体脉络,届时不剜根,湿邪便还在体内,一遇寒天骤变,便又会重新发作,唯有以寒制寒,凝气为水,冻水为冰,这样湿寒之气便不会游散,到时候就可以将湿寒邪气从体内祛除。” 说到这个份上,李长生的治病原理,众人就已经理解的差不多了。 “这个道理很简单,如果有风湿关节病,就用冰水浸泡,这样才是治疗根本的方法,我给你举个例子,你给酒壶里放满冰块,过一会儿为什么酒壶外面会结霜,酒壶底下会有水渍,难道是酒壶烂了吗?”李长生反问道。 茅丘青恍然大悟:“我明白了,那酒壶外面的水渍和霜,都是周围的雾气凝聚所致。” 李长生放下了手中的酒壶。“酒能暖脏脾,能热其元气,靠酒来作为药引子,等到戚施先生身上的殃气凝结为冰的时候,用这烈酒作为驱寒的药引子,将殃气逼出体外,瞅准时机,拔出银针释放殃气,内有烧酒以驱寒,外有坚冰以凝霜,内外齐驱,可以将殃气完全清除!不过这对于医者下针的深浅手法要求很高,一不留神就会伤及心脉。” 听到这里,所有人也明白了,之后李长生为什么要那么多汤婆子和火盆?其原因就是在于戚施身上的殃气已经清除,心脉的血液开始在周身循环,这个时候如果出现失温,那可是会要命的,所以李长生才想尽一切办法帮他保暖。 苗采缇和白阿虺虽然不了解中原一带的医术心得,但是听完了李长生的解释,也全都惊讶的目瞪口呆,这同为行医之人,这医术相差可真是大得多啊! 茅丘青也不得不感叹这个祝由一派的医术精湛,怪不得道门五术,山医命相卜,这道医一门要以祝由为尊了。 茅政也觉的自愧不如,不由的发出一阵长吁短叹。“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 见戚施已经苏醒,并无大碍,众人这才觉得刚刚对李长生医术的质疑有些不妥,全都面面相觑,不由得一阵尴尬,茅政望着茅丘青,茅丘青望着南伯万,都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 “李兄,你的医术真是出神入化登峰造极啊!南一佩服!”南伯万拱手道。 茅丘青也笑着点头附和。“是啊是啊!这医术简直太高明了,跟我们茅山术一样,都是翘楚!” 茅丘青就是夸赞别人,也不忘捎带上自己的门派。 茅政呵呵一笑,眼里对这个后生,那是一万个欣赏。“唉,可惜啊,可惜你是祝由一派的弟子,也可惜我这侄女已经心有所属,像师侄这样的人才,我很想把你收为弟子,唉,可惜了,我茅家没有这个福气。” 茅政这是惜才,可是茅丘青听了,心里却有些别扭,他回头望了一眼自己心爱的大师哥,颇有些生气的说道:“四叔扯我干什么?当我大师哥是空气啊!” 茅政笑了笑,在他心里,对于侄女茅丘青和弟子南伯万的恋情,也是默许的。 “李先生,您真是神医!谢谢你救了我哥!”苗采缇上前一把抱住了李长生感动之余,直接亲了李长生一口。 李长生吓了一跳,连忙后退,推开了苗采缇。“苗姑娘,你干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你不懂吗?” 苗采缇一脸无所谓的样子。“那是你们汉人的规矩,我们苗疆姑娘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没那么多讲究,你救了我哥,是我们兄妹的恩人,我嫂子成了亲,也不方便这样,我还没嫁人,所以亲你是表示喜欢。” 这些话,听得一旁的茅丘青有些脸红,然而苗采缇作为苗族姑娘,对这些规规矩矩的扭捏,自然是无所顾忌。 李长生急了。“苗姑娘,我和你非亲非故,你是个姑娘家,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呢?我....!”李长生见苗采缇依旧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自己,丝毫没有任何避讳,一气之下,直接转身跑开。 苗采缇正准备跟过去,却被白阿虺叫住:“采缇,不要胡闹!” “阿虺姐?我怎么胡闹了?我就是看他顺眼,我就是喜欢他呀!有什么不对吗?”苗采缇仍旧是无所谓的样子,一脸天真烂漫。 白阿虺苦笑着摇摇头。“妹子,我们苗族姑娘是敢爱敢恨,可是你也要顾忌一些不是吗?” 第91章 敌人的敌人是朋友 见苗采缇依旧不明白,一旁的茅政开口指点道:“苗姑娘,苗族人热性奔放直来直去这不假,可是你喜欢李长生,你也得想想人家是否已经婚配,若是家中已有妻子,你这可就叫人难堪了!” 苗采缇恍然大悟,猛地一拍脑门。“哎呀,多亏你提醒,我差点忘了,他上次身边跟了个女子,一袭白衣,还戴着面纱,只可惜脸上有块大伤疤,难看死了,我可比她漂亮,我就不信他们俩已经成亲了!” 看着苗采缇这没羞没臊的样子,茅丘青尴尬的都躲到了师兄的身后,心想着,这苗人跟汉人还真是不一样,这样的话要是从她自己口中说出来,还不得被那些师兄弟笑死。 想到这儿,茅丘青脸刷的一下红了。 时间一晃,半个月过去了,戚施在李长生和茅政掌门的帮助下,身体也逐渐恢复,而眼下他们面临的一个更为棘手的问题,就是咸阳城里的瘟疫。 李长生的意见十分中肯,茅家的人,对李长生的医术也是极为佩服,深信不疑。 茅政将新的治瘟策略反映给了官府,茅家在咸阳地位很高,官府也很器重,也就听从了茅政的意见。 不过众人心里也明白,这场瘟疫的始作俑者就是那个来自苗疆的夜磨子,如果不把她揪出来,仅仅只是头痛医头脚痛医脚,根本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平息这场疫情。 茅政也决定和戚施以及李长生三方联手,一起对付那个为祸人间的夜磨子。 这下,茅家,苗疆,祝由,三方势力齐聚咸阳南关,一场猫捉耗子的生死大战也即将拉开帷幕。 对于茅政来说,那夜磨子的道行根本就不足为惧,论起玄门法术,咸阳茅家那绝对是俾睨天下,傲视群雄,但是茅山术再厉害,那夜磨子不露头,咸阳茅家也落了个老虎吃天无处下爪,刀劈苍蝇无处着力的窘境。 戚施等人代表的南疆蛊师,虽然人少,但是对那夜磨子的秉性能力极为了解,毕竟师出同门,对方的道行深浅他们更为清楚。 戚施也把那秦岭山中的黑猫妖告知了众人,不过众人听闻也都觉得那黑猫古怪,按照茅政多年降妖除魔的经验来看,寻常的猫妖无非就是一些不入流的妖邪,根本就不可能有太过高深的道行,像戚施所说,那大黑猫的身上能够飘散出殃气来看,这黑猫绝非寻常之物。 但是眼下众人还是将主要精力放在了对付那夜磨子身上,毕竟此时夜磨子是所有人的公敌,她操纵老鼠给世人带来瘟疫,导致咸阳城里十室九空,遍地坟茔,黑猫虽然有古怪,可此时留着它,或许对那逃窜进山林里的老鼠还有一定的震慑。 毕竟大敌当前,敌人的敌人,也算是朋友。 不过李长生身为祝由弟子,论起降妖伏魔,他的根基还是弱了些,但是在医理上,李长生的祝由术那绝对是首屈一指无人能及。 李长生心里憋着话,但是一直没有来得及开口,他一直想要劝和茅家,放过在子午谷杀人的狐妖叶楚红,但是至今为止,茅家似乎并没有收到这方面的消息,李长生也不好开口说。 一方面现如今茅家弟子都把他当做同道中人,如果让茅家弟子知道自己和狐妖攀扯不清,非但会对自己有所排斥,还会耽误了在咸阳治疗瘟疫的大事。 李长生不愿意在治瘟疫一开始就遇到太多阻力,毕竟他势单力薄,在咸阳一带也说不上话,而茅家在咸阳南关根基深厚,自打西汉年间就已经是一个天下皆知的望族,三茅真君的名号也响彻华夏神州。 等,只能等,等到这场瘟疫结束,在跟茅家的人说清楚事情原委,到那个时候,自己治瘟疫有功,茅家的人也多少会卖自己三分薄面,只有这样,才能保证叶楚红以后不会受到茅家的针对。 李长生看上去年轻,但是思虑却十分干练成熟,分的清事情的轻重缓急。 纵观苗采缇这几日,心情也极为大好,一方面是自己本就对这个郎中有些眼缘好感,二来是李长生救了自己哥哥的命,一身的本事也颇为这个苗族丫头青睐,时间一久,苗采缇心里也就对李长生产生了些许情意。 但是李长生却始终敬而远之,他每日每夜心中所思所念的只有叶楚红,在李长生心中,也只有叶楚红这样的女子更令他魂牵梦绕,而这个苗采缇性情过于直接奔放,李长生有些难以适应,再加上先入为主的机缘,叶楚红在李长生心中的分量,那可不是一个苗族丫头所能取代的。 李长生和叶楚红之间的感情,含蓄内敛,从不张扬,两人虽然都没有给对方说过一句肉麻的话,可彼此在心里早已经相知相爱,这份感情,李长生放不下,叶楚红也放不下。 马道长的那句话,时时萦绕在李长生心头,他一定要去雪狐岭,找到那个自己心爱的姑娘。 几天后的一个傍晚,在三神观的偏殿门口,苗采缇兴高采烈的跑到李长生跟前,她头上戴着花环,手里还捧着一个,苗采缇将花环递给李长生。“这是茅丘青姐姐给我的,她说茅家弟子敬天拜醮时都要佩戴,今天是茅家拜醮的日子,你要不要去看看?” 李长生摇了摇头。“我们祝由医家的弟子不拜醮,我们每年节日都要供奉轩辕黄帝,各家有各家的传统,不一样的,我就不参合了。” 苗采缇是苗疆人,对于中原的法会了解不多,借着这个由头,她也好靠近李长生多闲聊片刻。 “茅姑娘刚才忙,也没跟我讲这拜醮是干什么,你们都是中原人,能跟我说说吗?”苗采缇年纪上小了李长生几岁,也显得比较古灵精怪,模样上也可爱了些,李长生虽然没有别的念想,但是对于一个可爱的苗族女子,他也并不讨厌。 见那苗采缇一脸的好奇,李长生索性也就给他讲起了这拜醮的由来。 第92章 虎妖白彪 “拜醮是道门中人的一种祭祀典礼,分类很多,各个地方都不一样,北方一带有普天、周天、罗天大醮,南方有太平清醮,其实都是一种法会,拜醮遵循十二周天的次序,分为焚香、开坛、请水、扬幡、宣榜、荡秽、请圣、摄召、顺星、上表、落幡、送圣等等十二种仪式。” “当今圣上的祖父嘉靖帝当年就遵循的这十二种仪式,不仅如此,敬天拜醮时佩戴香冠花环,还要给上天敬焚青词也是其中的重要程序,当然了,这很复杂,你我都不是道门中人,说了你也不懂,知道个大概就可以了。” 听完了李长生的话,苗采缇一脸的崇拜,此刻的她就像是一个犯了花痴的小迷妹,满眼都是李长生。 见李长生不愿意多说,苗采缇索性就转移了话题。“生哥!你给我讲点别的呗?” “你叫我什么?”李长生懵了,连忙朝后退了几步。 “我叫你生哥啊?怎么了?有什么不对?我们苗疆姑娘都会把自己喜欢的人叫阿哥哥,我嫂子把她丈夫叫戚哥,我叫你生哥,有什么不行的?”苗采缇笑道。 李长生浑身生出了一身鸡皮疙瘩,实在是有些受不了。“你嫂子跟你哥是夫妻,怎么称呼都行,我跟你不过是萍水相逢,你这么叫我,我可接受不了!” “怕什么?我们苗人要是喜欢彼此,还会互唱山歌来表达,要不要我唱首山歌给你听啊?”苗采缇满脸殷勤,显得很是激动。 李长生却冷漠的摇了摇头。“苗姑娘,我希望你自重,我有喜欢的人,请你理解。” “哦,是那个戴面纱的疤脸怪吧?她脸上那么大一块疤痕,难看死了,这你也喜欢啊?你的口味也太重了吧?”苗采缇出言调侃道。 “住口!我一而再再而三的忍让,你为什么还要出言不逊,阿红是我的心上人,你有什么资格侮辱她?再说了,阿红脸上虽然有瑕疵,但是喜不喜欢她那是我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你挖苦我李长生无所谓,但是我警告你,你要是再敢侮辱阿红,我就对你不客气了!”李长生变了脸,在他心中,叶楚红比自己还要重要。 “好好好!我不说了,你别生气嘛!”苗采缇做了个鬼脸开始道歉。 李长生觉得有些不自在,将花环扔回了苗采缇手里,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画面一转...... 同一片星空下,在咸阳城对面那雾气朦胧的秦岭山中,叶楚红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雪狐岭的山巅上,她披着银色的丝绸斗篷,踩着雪,站在那棵巨大的苍松树下,一个人望着那漆黑的夜空,陷入了沉思。 叶楚红忘不了几天前发生在雪狐岭山上的那一幕,那是她和虎谷山老虎洞的首领白彪第一次见面,如果说没见面之前叶楚红对白彪的感觉只是不喜欢,那么见面之后,叶楚红对他就只剩下厌恶了。 那天白彪带着几只猛虎来到额雪狐岭的山门前,那一群呲牙吐息的老虎,瞪着灯笼般巨大的眼珠子,抖动着浑身的腱子肉,一步一步的迈向雪狐岭山门里。 白彪是虎妖,体格健硕,勇猛高大,目光里透着股狠戾霸道,胸膛上隐约可见横向的虎斑刺青,身披铠甲,衣领上挂着兽面咬肩,那长长的斗篷垂在地上,卷起了许多雪花,俨然一副大将军的模样,威风凛凛。 雪狐岭为这位虎族首领举办了盛大的迎接仪式,狼群和狐群侧立两边,形如鱼贯,一动不动。 白彪走在正前方,身后还跟着数只健硕的猛虎,给人以极强的震慑力。 那些老虎的目光中透露着一股凶狠的杀气,站在两侧的狼群与狐群,也不免有些气势低迷。 雪狐岭原本是千百年前苏妲己逃出朝歌之后,在秦岭狐狸沟上峰为自己的族人选择的一处安顿之地,后来狼群也聚居于此,因有狐妖为主,狼族也就成为了依附者。 秦岭绵延八百里,百里之外的虎谷山老虎洞里还有许多猛虎,自打那白彪出世,占据老虎洞为王,一时间风头上也盖过了雪狐岭。 咸阳茅家也知道老虎洞时常有伤人事件发生,但是由于忌惮虎群的力量与数量,加之虎谷山地势险要,路途遥远,茅家人不愿意冒险,因此也对此一直充耳不闻。 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咸阳茅家处处跟雪狐岭过不去,却始终不敢进犯老虎洞分毫。 世人有传言,说是咸阳茅家柿子专挑软的捏,面对猛虎中的妖物之王,那位力量惊人的白彪,咸阳茅家也是无可奈何。 但也有传言,说是那咸阳茅家处处盯着雪狐岭不放,是因为雪狐岭中有一件宝贝十分重要,茅家人欲夺之而后快。 不过市坊流言,历来做不得真,到底是什么原因?也只有咸阳茅家和雪狐岭的人自己心里清楚。 走进雪狐岭山门,胡紫玉和阿狈军师前来迎接,胡紫玉推着轮椅缓缓向前,出于礼仪,阿狈军师十分有礼貌的拱了拱手。 然而那白彪却是一脸的轻蔑,只是用嘲讽的口气瞪着那阿狈军师说道:“阿狈军师,都说狼族乃是兵法之祖,山林间捕猎合围天下无敌,想不到你身为狼族首领,居然是个残疾人。” “你这个家伙说话怎么这么难听呢?亏我还那么崇拜你!你太无礼了!”阿紫有些生气,这个她心目中的王者,说起话来夹枪带棒,举手投足之间反倒像个恶棍。 阿狈军师并没有发怒,他只是冷冷一笑,伸手招呼白彪进去说话,白彪显得很霸道,只是站在原地,一脸傲慢的发难道:“你不过是个军师,有什么资格迎接本王,去,把那狐狸老婆娘给我叫出来,让她亲自出来迎接!” 见那白彪有些得寸进尺,阿狈军师强忍着怒火,只能陪着笑脸说道:“按理说是该我们族长亲自来,可是老族长年事已高,身体也多有不适,您贵为虎中之王,也是懂得尊敬长者的,出于晚辈的礼仪,您亲自去拜见长者,也是合乎规矩的。” 第93章 王者的迷之自信 白彪见被这阿狈军师将了一军,一时间有些说不出话来,阿狈军师避重就轻偷梁换柱,将两位首领的见面说成了晚辈对长辈的拜见,这一点白彪没有料到,也不好再说什么。 “好,本王是个晚辈,拜见那老狐妖也算合情合理,但是那叶楚红是本王未来的王妃,她怎么也不出来迎接本王呢?”白彪知道打嘴炮说不过那狈军师,于是话锋一转,扯出了叶楚红来为难他。 阿狈军师何其聪明,早都料到这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家伙会来这一出,于是转头给身后的阿紫使了个眼色。 阿紫心领神会,忙不迭的开口道:“白彪哥哥,你既然要做我们雪狐岭的女婿,那我姐姐迟早都是你的人,这新娘子成婚前是不能露面的,所以才派我这个妹妹来迎你,你是王者,自然更遵守秩序规矩不是吗?” “小丫头巧言令色,哼,罢了,本王自己进去就是!”说完,白彪一甩斗篷,气冲冲的就走进了山洞里。 阿狈军师和阿紫相视一笑,这第一回合赢了这虎族一局,没有辱没了雪狐岭的名声。 进入千狐洞里,白彪也是豁然开朗,只见这千狐洞中的陈设,就和当年殷商时代朝歌摘星楼的陈设布置如出一辙,颇有王者气象。 白彪不由得暗自赞叹,当年那狐妖始祖苏妲己不愧是做过王后的,千狐洞里的风景还真是别具一格,多少有些殷商遗迹的味道。 族长胡大娘拄着拐杖坐在正殿的白玉床上,微笑着冲着那白彪点了点头。 白彪也算识趣,知道眼前这个老狐妖可是个狠角色,多少还是要敬她三分。“胡老族长别来无恙啊,本王这厢有礼了。” 胡大娘很明显身体有些虚弱,她轻咳了两声回应道:“白统领客气,老身该给你赔不是啊!” 胡大娘这句话是在为叶楚红先前逃婚的事情道歉,白彪本身就为上次的事情不痛快,所以这才处处为难阿狈军师。 “算了,马上就是一家人了,等本王娶了那叶楚红做王妃,那本王也就是您老的女婿了!”白彪咧嘴一笑,随即撩起斗篷坐在了石桌上。 胡大娘将雪狐岭和白彪的契约强调了一遍,虽然答应把叶楚红嫁给白彪,但是也是有条件的,那就是一旦咸阳茅家的那群臭道士攻上雪狐岭,白彪和他统帅的虎群,都必须无条件的加入到对抗咸阳茅家的抵抗中来。 有了虎族的支援,胡大娘在和咸阳茅家对抗时,也就有了胜算。 白彪心知肚明,他早就听说那叶楚红是个美人,生的风情万种,也早已经垂涎三尺了,想当年白彪看中的胡天玉,可是胡天玉却看中了那个马道长,也只能就此作罢,现如今这叶楚红已经出落成大姑娘,为了两座山头的联盟,为了共同对抗咸阳茅家,白彪答应了,愿意和雪狐岭站在一起。 “胡老族长,是不是该让本王去见见我那未来的王妃啊?”白彪试探道。 看到白彪一脸愠色,胡大娘也知道刚刚他在门口吃了瘪,这虎族历来脾气暴躁,若是为这点小事,伤了和气乱了大局,那可就有些不值当了。 “你就不能等等吗?”胡大娘这么说,并不是因为那些所谓了规矩,而是她心里担忧叶楚红的脾气,这丫头要是想不通,说了什么不把门的话,冲撞了白彪,那可就坏了大事。 “第一次迎亲,本王没见到人,第二次来了还让我吃闭门羹?你们雪狐岭好大的规矩啊!既然不欢迎本王,那本王便回去了!”说完,白彪转身就打算走,不料却被胡大娘叫住。 “慢着,白统领息怒,我那红儿就在后山,你若想见见她,那你就去吧,不过老身有言在先,我那红儿是个爆烈心性,不让你见她是怕她冲撞了你,你可要明白老身的一片苦心啊!”胡大娘笑道。 胡大娘的这句话,非但没令白彪听明白其中的意思,反而更让白彪来了兴趣。 对于白彪来说,越是难以征服的女人,他就越兴奋,这样会让他觉得有挑战性。 告别了胡大娘,白彪一个人跑到了后山,叶楚红正蹲在地上,将刚刚抓来的几只野鸡给身边的小狐狸们分食,叶楚红一袭白裙,带着面纱,全神贯注的给狐狸们分鸡肉,丝毫没有察觉身后有人过来。 一股可怕且强大的气场,引起了狐群的骚乱,叶楚红这才回过头一看,只见一个威风凛凛的男人,身披铠甲斗篷,就站在她的身后。 “你是什么人?谁让你到这里来的?”叶楚红问道。 白彪看到叶楚红那轻纱挂耳半遮面的模样,顿时也是一阵好奇,虽然只看到了半张脸,可叶楚红的眉眼也异常迷人,叶楚红的五官轮廓比起一般女子,显得有些棱角分明,可正因为如此,才显得叶楚红眉眼间更为立体,这股子风情万种的气韵,可不是一般的小家碧玉能够比拟的。 “本王是你未来的丈夫。”白彪有一种迷之自信,他认为自己是王者中的王者,他身上的魅力足以迷倒所有异性,对征服叶楚红的芳心,他根本就没打算说什么,只想着往这里一站,叶楚红就会为他倾心。 “你就是那个.....虎谷山老虎洞的....白彪?”叶楚红扔掉手里那只野鸡,掏出一块棉布擦拭着手上的血迹。 白彪得意的点着头。“不愧是本王看中的女人,有眼力劲儿!” 叶楚红顿时被这个彪形大汉整的有些无语,无奈只能冲其瞥了一记白眼。 “你长得很美,本王很喜欢,快来,让孤好好看看你的模样?”白彪认为此刻的叶楚红必然已经沦陷,因为叶楚红不可能有任何理由不喜欢他,这个世界上,是不可能有女人能挡住他的魅力的。 见叶楚红没有反应,一脸狐疑的盯着自己看,白彪还以为叶楚红是迷恋自己的气质,避免流露出一股骄傲的神色。 “孤是个王者,你自己想办法爱上孤,孤可没有精力去谈情说爱,这种事情就交给你了,希望你不要不识抬举。”白彪的话里满是自信,他认为女人就不能太过宠溺,适当拿捏一下才能立规矩。 第94章 晓之以情 动之以理 叶楚红朝前走了几步,来到了白彪的跟前,抬脚就朝着白彪的两腿之间猛踹了一脚,白彪疼的一阵嗷嗷叫,当场就趴在的地上,浑身冒起了冷汗。 “什么玩意儿,在姑奶奶面前摆谱,赶紧滚犊子!”叶楚红这暴脾气一上头,当场就给白彪来了个下马威。 这一记断子绝孙脚,差点没把白彪当场送到阎王爷那里去,疼的白彪连站都站不起来。 “叶楚红!好样的!本王就.....喜欢你这小暴脾气!够刺激!本王要你了,一定要临幸你!”白彪强忍着痛苦从地上爬了起来,可却是一脸的兴奋。 叶楚红转过身,冷冷的瞪了他一眼。“我以为你是个人物,雪狐岭上下把你传的那么厉害,闹了半天原来是个自恋的蠢货!赶紧滚!再让我看见你!我就扒了你的皮,做成地毯铺在山门口!” 白彪笑了笑,想不到眼前这女人是如此刚烈,有脾气有性格,白彪打心眼里喜欢,也许是见过太多匍匐在自己脚下的异性,面对如此桀骜不驯的叶楚红,白彪突然觉得自己满身都是活力,他也在心里默定,这个叫叶楚红的女狐妖,他要定了! 以上种种,就是叶楚红几日前亲身在雪狐岭的所见所闻,白彪吃了瘪,悻悻离去,可却满口答应了胡大娘的要求,急切的跟胡大娘定好了娶亲时间。 叶楚红没想到,自己的终身大事,就这样被决定了。 为了寻找帮手,她特地让几只小狐狸去找师父马道长,可是马道长却避而不见,一方面这件事已经牵扯到雪狐岭的安危,自己毕竟是外人,也不好过多干涉胡大娘的决策。 叶楚红知道师父不肯帮忙,也就只能无奈的来到山巅的那棵古松树下,她根本就没有打算妥协,而是准备故技重施,第二次逃婚。 当叶楚红收拾好行囊之后,正准备转身离开,然而此时那古松后面却缓缓出现一个身影,居然是坐着轮椅的阿狈军师。 叶楚红尴尬的笑了笑,她本以为自己这次出逃一定不会被发现,可是她那点小心思,又怎么能瞒得过堂堂的雪狐岭军师呢? “又准备跑吗?”阿狈军师问道。 叶楚红将包裹藏在了身后。“没有没有,我只是上山来透透气!” “红丫头,我最佩服你从小到大说谎的本事,脸不红心不跳,装的跟真的一样,你我兄妹一场,至于连几句贴心话都懒得说了吗?”阿狈军师望着叶楚红的眼睛,在阿狈军师那双如炬的眼眶里,似乎能够看穿一切,所有人在他眼前,全都没有秘密。 叶楚红知道瞒不过,索性也就不装了,将包袱朝地上一扔,转过身去捂住了耳朵,耍起了混不吝。“我知道你要劝我,我叶楚红决定的事情,就是苏娘娘来了,我也不会变!” 阿狈军师半天没说话,叶楚红有些得意,以为自己占了上风,随即转过头望着他得意道:“怎么?怎么不劝我了?你劝啊!你劝啊!来啊,用你的大道理说服我啊?” 阿狈军师微微一笑,冲着叶楚红招了招手。“过来帮哥哥把轮椅推到前面,让哥也看看今晚的星星。” 叶楚红愣了愣,不知道他要干什么,毕竟是自己的阿狈哥,这个要求也不过分,于是想了没想就推着阿狈军师走出了树荫。 望着星空,阿狈军师指着空中的一颗流星说道:“丫头,你看那流星滑落的瞬间美不美?” 叶楚红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流星转瞬,凝落碧空,当然美了。” “你知不知道,流星滑落的背后寓意着什么吗?”阿狈军师抬头望着叶楚红。 “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流星!”叶楚红一脸无所谓的样子说道。 “一颗流星陨落,就代表着一个生命的终结,如果你看到的是一场流星雨,那画面虽然美,这背后却是无数的生命所谱写的美景,二十多年前,雪狐岭就曾经有一场流星雨,可是,也死了许多我们的同族。”阿狈军师说着,眼眶泛红,叶楚红也不禁有些动容。 毕竟这是事实,叶楚红那时候还只是一只刚出生的幼狐,根本没有亲眼所见,但是多年来,族中的许多同类都跟她讲述过那段悲惨的历史。 “阿狈哥,你想说什么?”叶楚红的情绪有些松动,并不像先前那么抵触。 见叶楚红的心被牵动,阿狈军师这才开始对她说出自己的肺腑之言。 “哥哥不想逼你,因为哥知道你有喜欢的人,所以哥今天是来送你的,我知道你喜欢那个叫李长生的人,马道长都跟我说,能入马道长法眼的人,错不了,哥也相信你的眼光,所以,哥想成全你,送你下山,让你回到李长生的身边。” 叶楚红懵了,她原本满心都是抵触,准备了一肚子抬杠的话,此刻却被阿狈军师消解的无影无踪。 “如果你愿意,哥不但不会拦你,反而还会给你置办一些嫁妆,让你和李长生从此过上幸福的生活,只要你开口,哥哥就是豁出去,哪怕与族长为敌,我也在所不惜!只要我红丫头能开心,能幸福,我阿狈义无反顾!” 这段话一说,叶楚红的眼泪就跟那清晨的霜露一样,凝结在眼眶里,她感动,也心疼,感动是因为哥哥处处都想着她,心疼是她不愿意让阿狈哥一个人独自面对一切。 “阿狈哥,这是你的真心话吗?你真的不愿意让我嫁给白彪?真心成全我和李长生?”叶楚红知道这位哥哥还有话没说完,虽然她猜不到,但是却明白事情绝非如此简单。 “你要嫁给谁,哥不会逼你,你自己选就是,你此次在子午谷杀人,咸阳茅家迟早会知道,到那一天,那位盲三爷就有绝对的理由进攻我们雪狐岭,这件事是躲不开的。”阿狈军师说道。 叶楚红擦了擦眼泪,显得很内疚。“都怪我,都是我一时冲动,才酿下大祸。” 第95章 幽冥神器 敕魂令 阿狈军师摇了摇头。“不!你错了,跟你没有关系,你在子午谷杀人,不过是导火索罢了,有这件事或者没这件事,结果都是一样的,咸阳茅家的目的根本就不是降妖除魔,否则为什么总是针对我们雪狐岭呢?” “不是说,老虎洞的那些虎妖太厉害了吗?茅家不敢进犯?”叶楚红有些疑惑,但是听到哥哥这么说,也突然觉得这件事背后一定有阴谋。 “哼,可笑,哥哥从不说谎话,如果在山林间拉开阵势,以我狼族的兵法与谋略,未必不是那群老虎的对手,你要知道,人间的兵法也是从狼群战术中研习而来,更何况我们狐狼一体,以狼族的谋略,加上狐群的狡猾,也足够跟那群老虎分庭抗礼!” 听到这里,叶楚红更加觉得好奇了。 阿狈军师接着说道:“咸阳茅家二十年前突然进犯雪狐岭,为的就是族长在狐仙庙里的那件法器!” “法器?”叶楚红有些震惊。 “一枚红色的敕魂令!”阿狈军师望着叶楚红说道。 叶楚红愣住了。“敕魂令?敕魂令!那不是传说中冥府十大阴帅之一,白无常谢必安所用的法器吗?” 叶楚红一语中的,因为几乎所有人都在城隍庙里的无常殿中,见到过黑白无常的塑像,白无常左手紧握着敕魂令,右手拿着招魂幡,而黑无常着双手紧紧握着那条粗壮的勾魂链。 “我们是妖类,无论怎么修炼,也不是那咸阳茅家的对手,除非是成为地仙,可是修成地仙何其困难,妲己娘娘千年道行,也不过是只妖狐,更别说我们这些被狐仙庙里的灵力所催生的妖怪了。” “若不是胡大娘有那敕魂令护身,借助狐仙庙里妲己娘娘留下的灵力苦苦支撑,若不是当年马道长的临阵倒戈,站在了我们一方,今日的雪狐岭,恐怕只是一座荒山。” 阿狈军师这段话,可谓是振聋发聩,听的叶楚红都愣住了,她原以为是胡大娘道行高深,所以才能在当年那场恶战中获得惨胜,可是今天听到阿狈军师的这句话,她简直有些难以置信,可是也确实明白了许多。 “阿狈哥,你是说,咸阳茅家的目的是为了那敕魂令?”叶楚红反问道。 阿狈军师点了点头。“不错,那就是盲三爷处心积虑想要得到的东西,相传敕魂令只有白无常谢必安才能发挥其中的力量,人死之后,三魂归入招魂幡,七魄随之前往阴司森罗殿,魂为智,魄无心,等到了森罗殿大堂,白无常便可以使用敕魂令,将招魂幡中的三魂释放,三魂归位,七魄合一,功曹过审,便入轮回。” “茅家要那敕魂令干什么?”叶楚红有些疑问。 “我也不清楚,但是敕魂令是冥界法器,威力巨大,是族长手中紧握的大杀器,有这样一件东西在,族长才能勉强应付二十年前那场恶战,可是这敕魂令毕竟是冥器,族长以妖术驱动,久而久之,也遭到了反噬,她现在的身体也已经外强中干,根本就经不起一场风波啊。”阿狈军师低下了头。 听到这里,叶楚红似乎明白了什么。 “红丫头,如果族长身体无碍,还能驱动那敕魂令,我们根本就不需要那群飞扬跋扈的老虎助阵,可惜现在,族长心力交瘁,而我也是残缺之躯,阿紫那丫头还小,能扛起雪狐岭安危的,就只有你了!”阿狈军师眼中透着股心酸与无奈。 阿狈军师说话,历来点到为止,久而久之,叶楚红也养成了这种含蓄内敛的习惯,以至于和李长生的感情也是一样,从不说破。 叶楚红想到这里,突然有些慌张,心里油然而生一股巨大的压力,令她有些喘不过气。 “现在的雪狐岭,已经难堪一场恶战,如果没有白彪助阵,咸阳茅家和猎户们强强联手,到时候这雪狐岭中所有狼狐都会被做成皮草,我的头颅会被人砍下,做成装饰物,阿紫可能会被某位达官显贵做成狐裘斗篷,族长也可能会被悬挂在茅家三神观外,供世人围观,你师父也可能会被茅家当作叛徒清理.......” “够了!别说了!我不想听!”叶楚红有些崩溃,一想到这些至亲之人都会死去,她不由得哭出声来,双手捂着耳朵,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 阿狈军师移动了轮椅,缓缓地转过身,他回头望着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的叶楚红,鼻子一酸,不免有些心疼。 “丫头,你长大了,需要扛起你的责任,哥还是那句话,你要下山找李长生,哥给你备一份嫁妆,你要是愿意与白彪联姻,那哥绝对不会让你受一丁点委屈,受一丁点欺负!”一滴热泪从阿狈军师眼角滑落,他狠了狠心,移动着轮椅离开。 只留下叶楚红坐在雪地里,一脸幽怨,心如死灰。 这到这一刻,叶楚红才领教到了阿狈哥哥的厉害,身为雪狐岭军师,阿狈哥异常聪明,他精通兵法韬略,能够指挥雪狐岭中的所有狼狐,堪比当年的诸葛孔明。 叶楚红原本铁了心要离开这里,她准备好各种无赖的理由去对抗阿狈哥的劝说,可是没想到,面对足智多谋的阿狈哥,她一句准备的话都没来得及说,就已经在心理上被阿狈军师彻底击溃。 一败涂地。 阿狈军师将选择权交给了她,可是此时的叶楚红心中就像是悬着一块巨石,令她感到无比沉重,几近窒息,为什么会这样? 她舍不得同族受到伤害,更舍不得胡大娘和妹妹等人死在咸阳茅家那群臭道士的剑下,可是她也舍不得李长生,那是她自己最心爱的人。 一面是自己的亲人,是亲情,一面是自己的心上人,是爱情,这个抉择注定是残忍的,也是痛苦的! 世上本无两全法,又有谁能做到,不负如来不负卿? 叶楚红跪在雪地里失声痛哭,那哭声幽怨,听的人不忍,也听的人揪心。 第96章 生克法则 然而在另一边,却是一阵欢声笑语,咸阳茅家的三神观里,茅丘青被自己的大师哥逗得开怀大笑,南伯万一本正经的给自己的小师妹讲着笑话,茅丘青也笑出了眼泪。 然而此刻同为眼泪,却是不同的心境。 李长生这几日帮着茅政掌门忙着重新开方子,而茅家的人也在帮助官府,采药抓药,令茅家人刮目的是,李长生的药方其效力也比先前茅家开出的药方效果好得多。 最主要的是,李长生提出了一个概念,他告诉茅政,瘟疫很有可能并非传统意义上的邪气,而是通过粉尘弥散在空气中,被人通过口鼻吸入,进而感染瘟疫。 因此,对抗瘟疫第一步要做的,便是用棉纱浸泡药酒,遮住口鼻,阻断空气中的瘟疫粉尘。 另一方面,李长生也利用石灰粉对疫区进行了铺洒,并且将那些受过污染的水源和食物进行了清理。 民众们吃了李长生开出的药汤,大多都有所好转,每日感染瘟疫的人数也在急速下降,而因为瘟疫致死的病人也在逐渐减少。 见到这样瘟疫终于要被遏制住,咸阳城里的老百姓纷纷交口称赞,说是来了一位祝由神医,救了大家伙的命。 有些患病的人不愿意和自己的家人分开,李长生便施展圆光催眠术,让那些病患陷入沉睡,随后将他们单独隔离在搭建的小木屋里,并且给周围都洒满了石灰粉。 因为瘟疫死人的事情越来越少,不仅是咸阳城的民众,还有茅家的弟子,以及整个咸阳官府,都对李长生给予了极高的赞誉。 不过李长生心里并未因此而松懈,也只有他明白,目前瘟疫的好转只是暂时的,因为真正的致乱之源,也就是那群老鼠以及它们的幕后主使夜磨子,至今还没有被抓住,这也就意味着,即便是压住了这一波疫情,很快就会因为满城的鼠患而再度复发。 李长生心急如焚,可是却无计可施,身为医者,开好药方,提出遏制瘟病的方案,这对于李长生来说,了然于胸,可是如何解决这些鼠患,还有如何找到那幕后的始作俑者夜磨子,就成了李长生最为头疼的大事。 正所谓一人技短二人技长,想要消灭鼠患,光靠人力是不够的,必须依照天地间相生相克的自然法则来遏制,那就只有让猫来对付这群老鼠。 可是,猫与狗不同,狗只要有主人,便会时刻跟随,不离不弃,可是猫却一脸爱答不理的模样,走起路来也是六亲不认,根本就没有人能够将猫群带入咸阳,这在实践上,可行性几乎为零。 此时李长生脑海里想起了叶楚红在田埂里找刺猬的那一幕,叶楚红身为狐妖,天生就具有和自然生灵沟通的能力,如果她还在,想必找到一群猫来也不是问题。 可那根本行不通,一来叶楚红就是子午岭剥皮事件的元凶,加之她本就是妖类,与咸阳茅家视如冰炭,根本就不可能合作。 二来,叶楚红已经返回了雪狐岭,短时间内也不可能再下山。 李长生心急如焚,急的整夜整夜睡不着觉,于是便找到了茅政掌门,希望能拿出一套好办法来。 茅政将弟子们召集在大殿中,李长生和苗采缇等人也受邀前来讨论。 “诸位弟子,还有李师侄,戚施先生,今日我们茅家和你们祝由以及苗疆三方联手,大家集思广益,说说有什么好办法?”茅政望着徒弟们,对他们全都投来了殷切的目光。 南伯万作为大弟子,自然要回应师父的问话。“师父,伯万认为,办法无非两则,消弭鼠患,不如设置大量的捕鼠夹,然后再去其他地方娉些幼猫回来饲养,猫儿天生灵巧,只要养上两三个月,就可以独立捕鼠了,至于寻找那罪魁祸首夜磨子,弟子以为,不如先问问戚施先生的意见,毕竟他们是苗疆人!” 南伯万的话句句中肯,茅政听了也连连点头,茅丘青更是对自己的大师哥竖起了大拇指表示赞许。 然而李长生却低着头没有吭声,也许是对这位伯万兄的见解并不满意。 戚施大病初愈,身体尚未恢复,见茅家弟子已经提出方案,因此也不得不有所表示。“各位道长放心,寻找那夜磨子的藏身之所,我们苗疆责无旁贷,这件事在下一定会尽全力,势必要将那个苗疆蛊师中的败类给清理掉!” 戚施说完话,轻咳了两声,白阿虺连忙轻抚他的胸口,示意他不要动气,自己的丈夫,自己当然心疼,苗采缇也是一样,搀扶着兄长坐在了椅子上。 就在这时,那位面色阴沉的二师兄仇昭然突然冷冷一笑,斜着眼睛瞥了那大师兄南伯万一眼。“师兄这大道理说的还真是时候啊?师弟怎么觉得,你这些话,说了等于没说啊?” 见到这个阴阳怪气的二师兄出言讥讽南伯万,茅家的其他弟子纷纷面面相觑,虽然大家心中都对这个阴鸷的二师兄有所不满,可毕竟都是晚辈,也都不敢表现在脸上。 然而茅丘青可不答应,自己的大师哥被人当众讥讽,她可不管你是谁,于是随口就给怼了回去。“哦,二师兄你有什么高见?不妨直说,要是有什么高明的想法,也可以让我们这些师兄弟们长长见识嘛?” 仇昭然冷冷一笑。“哼,依我看,把砒霜下在食物里,投在老鼠出没的地方,等老鼠吃了,一个个毒死它们!” “不行!投毒固然是一种办法,可是风险极高,现在瘟疫刚刚有所缓和,城中许多人家中都遭了灾,有些贫苦人家都断了顿,如果再浪费口粮,那可是会饿死人的,而且如果小孩子误食了含有砒霜的食物,中毒了,那后果就不堪设想!”南伯万对师弟的这个想法不以为然。 仇昭然却满不在乎的瞥了师兄一眼。“哼,自古以来,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现如今灭鼠就是杀敌,你那套方法,根本就不切实际,等你的猫养大了,几个月都过去了,城里人早就死光了,还用得着你来救?你养的猫别说吃老鼠,可别把死人的耳朵给吃了!” 第97章 借力打力 “你!”南伯万被气的说不出话,这个二师弟,处处跟自己过不去,可是自己身为首徒,又不能与他斤斤计较,每每念及同门情义,也就不再计较了。 茅丘青瞪着二师兄仇昭然说道:“你这办法太狠毒!人命关天,那砒霜要是被幼童误食,后果是你能承担的吗?一天到晚净想这些泯灭天良的损招,我大师哥的办法再不好也比你的阴招强!” 仇昭然冷笑道:“没有人死,哪有人活?为了大局,为了整个咸阳城的安危,死一两个孩子又算得了什么?至今为止,因为瘟疫已经死了多少孩子了?还在乎多这几个吗?病死一个毒死一个,不过是一堆数字,又有什么区别?” 李长生被这位仇昭然的冷血之言震惊的无以复加,他没想到,在如此平易近人,敦厚和蔼的茅政掌门座下,竟然还有这样冷血麻木的弟子,简直匪夷所思。 “你疯了!二师兄,你还有人性吗?这种话你也说的出来?那都是孩子,都是活生生的命啊!”茅丘青知道二师兄的德行,可是这样的思想连她也被震撼到了。 仇昭然冷哼一笑。“哼,大仁不仁,这种方法效力最快,老鼠的繁衍速度有多快你又不是不知道!咸阳城里的百姓等得起吗?耗得起吗?要是师伯在,我相信师伯也会支持我的想法,说不定,师伯他老人家的想法会比我更狠!” “你!”茅丘青被揶揄的说不出话来,但她心里也明白,自己的父亲盲三爷论起心性,比这位二师兄还要狠辣几分,他说的没错,如果父亲闭关清修结束,也许真的会采纳仇昭然的方法。 茅政此时当起了和事佬,见众位弟子起了争执,他也觉得有些尴尬,于是将目光投在了李长生的身上。“李师侄,你有什么好注意吗?” 李长生无奈的叹了口气。 “唉,现在娉猫养猫根本来不及,时间不等人,可是那利用砒霜投毒的方法更不可取,太过危险,我思来想去,也只有一个办法,还是得利用生克之法,就是前往秦渡镇的王家,借他们家中那百余只猫来咸阳,可是如此多的猫,该如何运送,也都是问题!”李长生有些无奈。 想到这里,白阿虺突然开口了。“恩公,我一直养蛇炼蛊,有使用蛇蛊的本领,蛇与鼠也是天敌,只不过蛇类并不完全克制老鼠,时常也有蛇类被老鼠啃咬致死的情况发生,而且每一只蛇吞食老鼠后,很长时间都不会再进食,对城中的鼠患也是杯水车薪,而且蛇类也容易咬上城中居民,蛇毒的威力更甚于砒霜!” 白阿虺说的字字句句都是事实,李长生也并非没有考虑过,可是白阿虺虽然精通蛇蛊能够操纵毒蛇,但是数量上还是不足,并且蛇类无法与普通人共处,一旦出现咬伤,那后果可比砒霜还要可怕。 只有猫类既能够完全克制老鼠,又不会伤害人群,最主要的,猫类天生对鼠疫免疫,丝毫不必担心各种风险,也只有猫才是最为理想的消灭鼠患之法。 就在众人的议论陷入僵局时,戚施突然开口说道:“诸位,刚刚我在想,如果说利用猫鼠之间生克制化的方式来解决鼠患,而大家担心无法对猫群进行有效地驱使,那么我们是否可以利用猫妖来帮助我们借力打力呢?” 听到借力二字,李长生也突然想到了自己的祝由术中专门用来克制邪祟的借力法,戚施的想法未尝不可,毕竟此次鼠患皆因为当地民众受到那夜磨子的蛊惑,杀尽了城中的猫儿所致。 如果能找到那只潜伏在秦岭深处的黑猫妖,说不定还真可以利用那猫妖来对付鼠患。 戚施解释道:“此次我所中的殃气,都是那黑猫妖所为,而当时我也见到了许多野猫聚集在那黑猫妖身边,想必这家伙对野猫群也是有一定号召力的,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茅丘青问道。 李长生随即领会了戚施的顾虑,开口说道:“戚施大哥是担心那黑猫的殃气。” 戚施心有余悸的点了点头。 茅政也有所顾忌的劝说道:“殃气,也叫死气,是幽冥地府的无常之气,世间任何法术都很难抵挡,纵然我茅家术法独步玄坛,但是面对这无常之气也是无可奈何,人的力量终究是有限的,若要与无常之气对抗,只怕是空谈。” “怕什么?我们有神医在啊!”苗采缇看了一眼戚施,随后望着李长生说道:“有李神医在,就是中了殃气又能怎样?” 苗采缇有些天真,很明显是低估了殃气的可怕。 戚施是亲历者,他知道自己此次存活只是侥幸,无常之气远比苗采缇想象中还要可怕的多。 “胡说八道,这殃气绝非寻常,此次我侥幸逃过一劫,无非是运气好,遇到了李恩公,还有就是那黑猫妖只是以极少数殃气侵袭我的手腕处,殃气没有立刻侵袭心脉,若是稍微迟疑,被那殃气攻击了心脉处,我怕是连回都回不来了。” 茅政也点头默许。“不错,常言道无常过境寸草不生,世上但凡是活物,就没有不怕殃气的,戚施先生也只是手腕处被那殃气沾染到,就险些丢了性命,身为茅家掌门,我不能拿弟子们的性命开玩笑。” 众人见茅政表了态,也都哑口无言,气氛立刻陷入了僵局中,谁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置。 南伯万思索了片刻,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随即转身询问茅政。“对了师父,我们茅家不是有一柄古剑,是当年三茅真君留下的茅家至宝,一直在师伯手里掌管,我想如果有了这个法器,我们应该能够克制那无常之力。” 茅政听完,面露难色,倒不是因为是镇派至宝而舍不得,只是因为这古剑乃是自己兄长盲三爷的法器,盲三爷心性古怪,喜怒阴晴不定,想要说服他怕是并不容易。 这一点,南伯万作为外姓弟子不清楚,但是身为嫡系宗族的茅丘青却明明白白。 第98章 七星海柳木剑 “师哥,你说的是不是我爹拿的那把七星海柳木剑?”茅丘青问道。 南伯万激动地点着头,也惹得苗采缇和李长生一行人来了兴趣。 “海柳木剑?”戚施和李长生等人面面相觑,这样的木剑他们也都是头一次听说。 毕竟在茅家法器里,能作为剑术法器的,只有两种,一种是以至刚至阳之气生成的桃木剑,另一种是用特制的铜钱编织而成的铜钱剑。 桃木剑属木,而木能生火,因此也就有了至刚至阳的属性。 而铜钱剑属金,然金能生水,水善而无形,因此铜钱剑也兼具了至阴至柔的属性,在夜里借助八卦镜还可以吸收月光的灵气,增加其威力。 天地万物,日为太阳,月为太阴,阴阳互补,昼夜交替,更始不衰。 见到众人都有些好奇,茅政也就只好跟大家说起了这镇派至宝的威力与来历。 当年三茅真君离开咸阳前,曾经得到了一块特制的海柳木,其中茅衷和茅盈两兄弟亲手将其制成了一柄木剑。 这海流木剑比起桃木剑和铜钱剑的威力与功效,那可要厉害的多。 海柳木是一种生在在水底的柳树,其木质坚硬,拥有水浸不腐,遇火不焚的特点,因此海柳木剑也就兼具了水火阴阳两种属性。 加之这把木剑被三茅真君开过光,并且在剑身的阴面刻有北极真武大帝的图案,而在剑身的阳面刻有南方长生大帝的图案,真武大帝主水,位在北方,长生大帝主火,位在南方。 这把古剑阴阳相合,又不惧水火,堪称道门玄坛中的神兵利器。 这柄木剑历来都由茅家嫡系传人继承,非外姓弟子所能觊觎,至今为止,还都保管在盲三爷手中,就连身为掌门的茅政,也拿不到。 李长生随即问道:“茅政掌门,这海柳木剑当真有如此威力?” 茅政笑道:“师侄难道没听说过柳树能够辟邪吗?俗话说得好,柳枝条打鬼,打一下矮三寸,区区柳树枝都有如此威力,更何况这水浸不腐,遇火不焚的海柳木剑呢?桃木剑斩不了的妖物,它能斩,铜钱剑驱不了的邪祟,它能驱,阴阳相济,水火不侵,这就是海柳木剑!” “原来如此!”李长生恍然大悟道。 戚施和白阿虺以及苗采缇也不由得点了点头,没想到这咸阳茅家不仅术法阵法厉害,连法器都这么令人大开眼界,真不愧是应了牌匾上的那四个字,俾睨天下! “既然是茅家镇派至宝,那就由茅政掌门做主了!”戚施随口说道。 茅政摇了摇头。“我兄长正在闭关,期满之前是绝不能打扰的,诸位不了解我兄长的脾气,这一点我茅家的弟子都是知道的。” 话音一落,茅家弟子纷纷点头,唯独茅丘青神情失落的低着头,看上去很不高兴。 李长生思索了片刻,于是便将自己的想法告知了众人。“在下想试试,我们并非要与那猫妖为敌,戚施大哥说了,这猫妖能说人话,想必也是有灵气的,我们前去痛陈其中利害关系,想那猫鼠本就是天敌,说不定还有一线希望。” 话说完,李长生见茅家弟子都没有反应,心里也就有些不大痛快,语气也不免生硬了起来。“我们要是连试一试都不敢,那就不要做事情了,我们祝由医者历来遇到重症,都是以虎狼猛药对付顽疾,其中也是有风险的,但是这点风险要是都不冒,那病人的最后一线生机也就没了!” “李兄,南一愿陪你一同前往!”南伯万拱手抱拳说道。 茅丘青也是一阵激动,一脸欣欣然的望着南伯万。“师哥,师妹陪你一起!也好有个照应!” 茅丘青目光殷殷,而南伯万却看着一脸犹豫的师父茅政,他知道师父做事多谋少决,优柔寡断,于是便开口宽慰道:“师父你放心,我一定会保护师妹周全。” 听了这句话,茅政这才无奈的点了点头。“那好吧,凡事不要勉强,尽量不要起冲突,以和为贵。” “师父放心,弟子一定妥善应对!”南伯万说道。 这时苗采缇一把拉住李长生的胳膊说道:“生哥,那我陪你一起吧?我兄长大病初愈,不能远行,嫂嫂也要留下照应,夜磨子是我们苗疆的蛊师,有我去,也能给你们帮帮忙!” 李长生松开苗采缇的手,后退了几步,有些尴尬的说道:“苗姑娘要去也好,只是不要再那样称呼我了,李某不习惯。” 苗采缇面色不悦,只能嘟囔着回应道:“好了好了!我不缠着你就是了!” 四人谋划好时间,就准备动身前往秦岭,然而这时那仇昭然却站出来望着师父茅政说道:“师父,弟子也一同前往,以防万一吧?” 茅政随即摆了摆手。“不必了,你大师兄和师妹外出,观中弟子以你为长,你还是留下来协助为师处理观中事务吧?” 茅政一直以来都不喜欢这个弟子,他觉得仇昭然的心性过于阴暗,做事狠辣果决不留余地,这样的人一旦介入这件事,很有可能会和那猫妖产生冲突,到时候必然会扩大事态,这是茅政所不希望看到的。 最主要的,茅政喜欢息事宁人,凡事尽量能妥协最好,不到万不得已,他也不希望引起什么纷争。 身为二弟子的仇昭然打心眼里是看不起自己的师父的,他认为只有师伯盲三爷才是真正的茅家传人,师父的性格太窝囊,处处都压着他,比起盲三爷,仇昭然根本不屑于做茅政的徒弟。 许多次仇昭然找到师伯盲三爷,希望能够拜入师伯门下,不愿意受到茅政的制约,然而盲三爷明面上虽然对他不错,但是打心里也对这个心狠手辣的仇昭然有些反感。 茅政知道,三哥盲三爷变成今天这样的心性是有原因的,并非是他天生脾气古怪,而这个仇昭然,则是一个浑身上下都透着狠辣阴毒的人,他处处学盲三爷,可是却处处学的不像,只是学到了盲三爷的那股子阴狠,却并未理解盲三爷的内心。 第99章 以和为贵 见到师父拒绝了自己的请求,仇昭然咬牙切齿,虽然不敢发作,但是所有人都看到了他腮帮子来回摩擦,眼神里充满了怨恨。 “哼!既然师父瞧不上,那弟子也就告辞了!”说完,仇昭然推开一旁的师弟,转身拂袖而去,毫无师徒礼仪,连茅政都觉得有些尴尬。 可茅政这样的人,还能说什么呢?“罢了罢了,由他去吧!这孩子从小就如此,不必与他计较。” 被自己的弟子当着众人的面扫了脸面,茅政也是如此轻描淡写,连一旁的李长生和戚施都看不下去了,然而茅政却乐呵呵的不以为然。 这种唾面自干的坦荡胸襟,也不由得二人不佩服。 临行前,茅政仍旧有些不放心,他再三嘱咐茅丘青要注意安全,毕竟咸阳茅家的这些弟子中,大多数都是外姓,茅氏族人的嫡传后人,就只剩下茅丘青一个,茅政打小就疼她,虽然是自己的侄女,但是茅政待她,却比亲闺女还要亲。 茅政一辈子没有娶亲,也没有后人,在他眼里,茅丘青就是后人,而在众多外姓弟子中,也只有大弟子南一南伯万最适合作为继承人,更何况茅丘青又跟南伯万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这样顺理成章成人之美的好事,真是打着灯笼都难找。 茅家宗族人丁不旺,今后这茅家衣钵迟早要交给下一代人,茅政曾经跟众弟子说过,现在的三神观是他和盲三爷的,也是你们的,但将来迟早都是你们的。 对于能力和人品都较为出众的南伯万,茅政很放心,也和盲三爷商量过,盲三爷虽然现在很少过问观中的事务,但对于南伯万作为咸阳茅家将来的继承人,他也是默许了的。 这件事情,茅家弟子几乎人尽皆知,也无人不服,毕竟论辈分,南伯万是首徒,论亲缘,茅丘青又是正根正脉,是掌门茅政的侄女,是师伯盲三爷的女儿,大家都没有任何异议。 要说这其中唯一的变数与隐患,那就只有那个阴沉怪异的二师兄仇昭然了。 李长生看到茅政掌门犹豫不决,于是便走上前给他吃起了定心丸。“茅掌门,你放心吧,伯万兄法术高强,茅姑娘也不是等闲之辈,再说了,有我这个祝由郎中在,就是受了伤也不必担心,我一定确保她的安全!” “还有我呢,蛊术降头术我都会!我也能保护青儿姐姐!”苗采缇一脸骄傲的望着李长生。 然而旁人不知,可戚施和白阿虺却清楚自己这个妹子的本事有几斤几两,苗采缇嘴上说着大话,可实际上,她的真实水平与她的骄傲口气根本不是一回事。 尤其是白阿虺,苗采缇虽然也是南疆蛊王的弟子,可是真正那些养蛊的本领还都是她教的,苗采缇眼高手低心性浮躁,所学的蛊术那都是半瓶水,看似数量极多,但没有几个是拿得出手的。 每次施展蛊术,白阿虺都会替这个丫头捏一把汗,生怕她的蛊术还没把对方伤到,就自己把自己撂倒了。 戚施也清楚这一点,苗采缇的降头术那都是她指点的,自己这妹子的降头术,号称降头自杀术,每次苗采缇想要使用降头术的时候,戚施都担心她会把降头下到自己身上,好多次,苗采缇都是自己施法错误,自己给自己下了降头,要不是有哥哥在,她能活这么大,那简直就是个奇迹。 不过好在有南伯万和李长生在,茅政和戚施也都能放心。 “路上小心,不要强求,凡事随缘,以和为贵。”茅政嘱咐道。 “妹妹,能不用蛊术和降头术,就尽量不要用,记住了吗?”戚施有些担忧的嘱咐道。 苗采缇做了个鬼脸,冲着众人摆了摆手,跟着李长生他们消失在大门外。 四个人从咸阳南关出发,若要前往秦岭,中途必然途径秦渡镇,但是为了赶路,李长生一行人并未在秦镇多做停留,赶在天黑之前就已经进山了。 当天晚上,李长生等人在山脚下休息,众人捡来了柴禾,升起了一堆篝火,南伯万打开布包,掏出了几块从秦渡镇采买的炸油糕,南伯万将油糕分给众人,捏起手中的油糕,李长生不由得想起了叶楚红。 他记得第一次和叶楚红在秦渡镇,吃的就是这炸油糕。 “李兄,想什么呢?快吃吧!”南伯万催促道。 李长生回过神连忙点头,大口大口的品尝着手里的油糕。 吃着吃着,李长生觉得一阵口渴,于是伸手去摸腰间的水囊,结果打开一看,水囊里空空如也,他仰着头眯着眼睛看了看,水囊里已经一滴水都滴不出来了,这时候他回头看了看苗采缇,虽然有些饥渴,但是却不好意思开口。 李长生怕苗采缇误会,于是只能转过头去问那南伯万。“伯万兄,你还有水吗?可不可以给我分一些?” 南伯万倒也爽利,随手解下自己的水囊打开一看,里面也是一滴水也倒不出来,只能尴尬的一笑,毕竟这两个大老爷们消耗大,喝的水也就多,不像那两个女子,一路吃喝都是细嚼慢咽。 “茅姑娘,你还有水吗?”李长生望着茅丘青那鼓起的水囊问道。 茅丘青瞥了他一眼,扭过头去哼了一声。“哼,你自己出发前怎么不操心呢?我的水只能留给我大师哥喝。”说完,茅丘青拔掉木塞子,将自己的水囊递到南伯万嘴边。“师哥,你喝点水,别噎着了,水不够,还有我呢!” 南伯万欣慰一笑,接过师妹的水囊咣咣两口喝了起来,茅丘青也不避讳,师哥喝完,她接过水囊,也大口大口的喝了起来,这亲昵的举动,深深的刺激了李长生的内心。 想当初他记得,叶楚红也是这样毫不避讳的跟他共用一个水囊,如果一个女子有这样的行为举动,那就说明,她心里有对方。 此时李长生极为尴尬,苗采缇就坐在他旁边,两个人的目光时不时的交汇着,但是都不说话,只有南伯万和茅丘青两个人腻腻歪歪的有说有笑。 苗采缇故意拿着水囊喝了几口,一边拧开木塞,一边擦拭着红唇边的水渍,还不断发出哈呲哈呲的声音。 第100章 白无常的传说 李长生此时就像是那旱地池塘里的鸭子,明明池塘都已经干涸龟裂,还拼命在里面乱扑腾,那嗓子眼都几乎冒出了青烟。 苗采缇转过脸偷笑,颇有些忍俊不禁,随后苗采缇将手里的水囊扔给了李长生。“喝吧!” 李长生有些不好意思,但是此刻似乎他也没有更好的选择,只能不好意思的接过水囊猛灌了几口。 “多谢。”李长生将木塞子塞紧,递还给了苗采缇,坐在原地发呆。 苗采缇笑着朝李长生身边挪了挪,随后转过脸问道:“生哥,天黑了,你给我讲讲故事吧?” 李长生有些无奈,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他不喜欢苗采缇这么称呼他,因为两人的关系还比较陌生,如果举动过于亲昵,多少会令李长生感到不适。 可是,常言道,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短,喝了人家苗姑娘的水,这会儿也不好再给人家脸色看,那样子显得不太地道。 “我能有什么故事讲呢?”李长生婉言推辞道。 苗采缇继续朝着李长生身边挪了挪,两个人的胳膊都碰到了一起,李长生进退两难手足无措,显得颇为局促。 “你们中原的鬼故事很多,随便跟我讲两个呗?”苗采缇一脸的期待,目光殷殷,看的李长生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一旁的茅丘青也捂嘴偷笑。“李先生啊,你怎么这么内向啊?就不能活泛点儿啊?人家大姑娘都开口求你了,你还这么扭扭捏捏的,到底想干什么?我告诉你,我要是想听故事,我师哥肯定给我讲,都不用我开口!” 说完,茅丘青转头望着迷迷瞪瞪都快睡着南伯万,顶了顶他的胳膊。“你说是不是啊,师哥?” 南伯万有些犯困,揉了揉眼睛,也没听清楚师妹说了什么,随口就来了句。“是啊是啊,只要是师妹认可的,我都照做,只要是师妹喜欢的,我都喜欢,凡是师妹不喜欢的,我都讨厌!” 这句话说的茅丘青一脸的得意,别提多骄傲了,此刻她那下巴都能戳到天上去,不过看着自己的师哥的确是有些困了,茅丘青随后也就不再打搅他,朝着师哥的肩膀上一靠,随口说了句。“师哥,我冷。” 南伯万对自己这小师妹那叫一个宠溺,听到师妹这语气有些低落,他立马脱下自己的外袍罩在师妹的身上,随手两臂环抱,紧紧的将茅丘青搂在怀里。“不冷了,师兄搂着你,睡吧!” 茅丘青一脸幸福的躺在师哥怀里,那叫一个腻歪,看的李长生和苗采缇都不由得头皮发麻。 片刻之后,茅丘青在师哥的怀里沉沉睡去,南伯万也困得闭上了眼睛,没多久就传来了一阵呼噜声。 李长生和苗采缇不禁捂嘴偷笑。 “我真羡慕青儿姐姐,她的命真好,南一道长既是她的师兄,又是她的恋人,又那么疼她宠她,我要是也能有人这么宠着就好了,我要的不多,只要能达到青儿姐姐一半的幸福,我就心满意足了。”苗采缇拄着下巴,满眼羡慕的望着熟睡的二人。 李长生此时也触景生情,不由得想起了自己原先和叶楚红在一起的点点滴滴,两个人夜里挤在破桥洞下休息时,那一幕与面前的南伯万与茅丘青,何其的相似啊? “生哥,我睡不着,你能不能讲讲你们中原的鬼故事给我听啊?”苗采缇继续央求道。 李长生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跟她讲起了当地的一个诡异的传说。 李长生说,在当地,许多年以前,流传着一个故事,说是当地有一个恶霸,名叫敖大,这个敖大是一个从外省来的登徒子,平日里就是个好吃懒做的恶棍。 敖大有一次外出,碰到了一个商队,那商队的马车里坐着一名年轻漂亮的女子,敖大见了那女子,便心生歹意,于是就找来了几个混混冒充土匪,拦路抢劫。 商人陈员外所带的随从不多,其中许多都是普通的役夫,根本没什么胆量,看到两名歹人拿着刀,也就纷纷做鸟兽散。 只留下了那商人和自己马车上的女儿。 那女子名唤陈三小姐,原名已经无从考证,只知道她前面有两个姐姐都已经病逝,只剩下她一个,因此也被人唤作陈三小姐。 就在陈员外和陈三小姐惊恐之余,那敖大惺惺作态,贼喊捉贼,串通两个混混演了处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三下五除二就打跑了那两个歹徒。 见有壮士搭救,陈员外感激涕零,为了赶路,就只好央求那敖大一路护送,殊不知,这登徒子敖大早已经将心思算计到了陈员外和他那女儿的身上。 等他们到了目的地,回到了家中,陈员外为了表示感激,就拿来百两纹银答谢他,可是此时的敖大心里想要的是陈员外的所有家产,根本瞧不上这区区百两纹银。 敖大说,自己只是路见不平,根本不在意银钱,若陈员外非要报答,就留下他在家中做一护院,保护陈家老小一家平安。 陈员外还以为这敖大是个仗义疏财的英雄汉,怎么能预料到,一个巨大的陷阱就摆在他面前,等着他来跳,而陈员外的这个决定,也彻底将自己和女儿推入和火坑。 后几个月,这敖大并未表现出异常,他反而装出了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陈家上下如果有谁遇到了难处,敖大还会仗义疏财的伸出援手,在下人家仆中很有口碑。 然而敖大的真正目的,其实是为了接近陈三小姐。 时间一久,敖大就和陈家上下的婢女家仆全都混熟了,有一天,他看到陈三小姐的丫鬟端着一碗冰镇莲子羹,于是就上前打听,从中得知陈三小姐在盛夏时喜欢吃一些冰酪和饮子。 记住了陈三小姐喜好的敖大,就时常在后厨附近游荡,于是有一次他趁着厨房里没人的空档,偷偷跑进去给陈三小姐的冰饮子里下了迷药。 到了夜里他掐好时辰,悄悄潜入陈三小姐的闺房里,摸着黑,趁着陈三小姐昏迷,就干出了那猪狗不如的事情来。 第101章 无常缘 事后敖大并未言语,只是一如往常的在陈家当差,可是过了几个月,那陈三小姐的肚子居然有了反应,时不时伴随着一阵干呕,似乎是有喜了。 这可把陈员外吓得不轻,毕竟自己的女儿尚未出阁,还是个黄花闺女,这件事要是传出去,那可就不得了,丢人是小,毁了女儿的名节,那这辈子就毁了! 可是这女人身怀六甲,日子久了,根本就藏不住,陈三小姐一个劲的抹眼泪直哭,整天寻死觅活的,陈老爷也是一个脑袋两个大,实在是不知道如何是好。 这种事情不能拖,要是拖得久了,等孩子生下来,那可就藏不住了,趁着女儿肚子孕相还不明显,陈员外就想着赶紧给女儿办一场婚礼,顺水推舟把这件家丑给遮过去。 可是现在这女婿去哪里找啊?这孩子是谁的,都弄不清楚,天底下有哪个男人愿意受这种窝囊啊? 还真别说,这贼喊捉贼的敖大居然自告奋勇的跑到陈员外面前,信誓旦旦的说自己要娶陈小姐。 那一阵义正言辞,说的陈三小姐心里还有一阵感动。 可陈员外也不傻,突然明白了些什么,回过神来也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可是有没有证据,并且女儿的肚子一天天变大,再这样耗下去,这件事情就捂不住了。 陈员外索性一咬牙,就答应了敖大,把他招赘成了上门女婿。 陈三小姐就和这个如中山狼一般的登徒子拜堂成了亲,这下子,生米成了熟饭,一切已然成为了定局,再也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敖大之所以设计迷奸陈三小姐,就是知道自己的身份根本就无法般配,只能想办法污了陈三小姐的名声,然后在顺理成章的入赘到陈家。 半年后,陈三小姐生下了一儿一女的龙凤胎,陈员外喜得外孙,心情也大好,对于先前敖大的怀疑也就不了了之了,毕竟人就是如此,看到了两个活波可爱的亲外孙,一俊遮百丑,什么事都无所谓了。 然而好景不长,一直以来龟缩隐忍装好人的敖大也忍不住了,他知道陈老爷就只剩下这一个女儿,只要他一死,自己就能吃绝户,一举霸占陈家三代人的财产。 这个心思,那叫一个恶毒。 敖大之所以想要接近陈三小姐,根本就不是因为陈三小姐的美貌,在他这种登徒子眼中,只要有了钱,什么样的女人得不到呢? 后来有一天,陈员外和敖大外出,一直到晚上都没有回来,陈三小姐抱着孩子站在家门口苦苦等到了半夜,直到第二天早上,敖大急匆匆的跑回家,告诉陈三小姐,陈老爷坠了马,跌进山沟里摔死了。 善良的陈三小姐根本不知道父亲在昨晚经历了什么,陈老爷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根本就不是什么坠马失足,而是被人故意推下悬崖的。 陈老爷一死,敖大一下子农奴翻身,成为了陈家的男主人,到这个份上,敖大连装都懒得装了,索性开始暴露出自己的真实嘴脸。 对两个孩子不管不顾,对陈三小姐也是拳打脚踢。 听到这里,苗采缇的情绪也被故事里的人物遭遇所牵动,她气的浑身冒汗,紧握着拳头咬牙切齿的骂道:“真可恶!世上竟然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真是该死!” 李长生见苗采缇有些动怒,于是微微一笑道。“算了,我还是不讲了,省的你听了生气。” “别别别,你故事讲一半怎么行呢?我都听进去了,你必须讲完!”苗采缇急了,一把扯住李长生的胳膊。 “好好好!我讲,我讲还不行吗?”李长生无奈的挺直了身子,继续讲述着那个传说。 后来,那个敖大连脸都不要了,直接把外面的女人接回家,并且那些外面的女人在陈家摆出了一副骄横跋扈的姿态,俨然一副陈家女主人的模样。 雀占鸠巢,反客为主,身为陈家真正主人的陈三小姐,直接被那敖大扫地出门,连同两个孩子被逼的住到了陈家祖坟附近的一处窑洞里。 昔日的千金小姐,今日的孤儿寡母,陈三小姐的境遇令人唏嘘,她每日以泪洗面,两个孩子也因为饥饿和疾病双双夭折。 孤苦无依的陈三小姐只好来到父亲的坟前,那是父亲的衣冠冢,因为父亲至今都没有找到尸体,落了个死无葬身之地。 陈三小姐在那棵歪脖树上套上了绳索,准备上吊自尽,她实在是没有活下去的勇气了。 就在她将绳索套在脖子上的那一瞬间,一个身穿白衣的男子把她救了下来,陈三小姐哭诉自己的境遇,把那个人面兽心的敖大罪状一一讲给那白衣男子听。 而那白衣男子并非一般人,他就是冥界大名鼎鼎的十大阴帅之一,白无常谢必安。 陈三小姐哭晕了,也哭累了,她倒在七爷的怀里昏昏睡去,那一夜,她睡的很踏实,也许是心力交瘁,再也没有多余的力气去想别的事情了。 陈三小姐恳求七爷能帮她复仇,可是七爷却犹豫了,七爷告诉陈三小姐,自己是人世间常说的勾死鬼儿,此次前来,是因为陈三小姐的阳寿尽了,按理说她当天本应该在上吊后死去。 七爷念及她身世的凄惨,于心不忍,没有取她性命,这已经是违逆崔府君的宪令了,现如今如果再贸然介入人间纠纷,那注定会酿下大祸,干犯天条。 陈三小姐殷殷的望着七爷,而七爷也从来没有被一个女人盯着看这么久,世人皆怕黑白无常,都知道人生在世千般好,一旦无常万事休的道理。 而七爷也突然对这个女子有一种别样的感觉,那种状态很微妙,也很新鲜,因为任何人看到他的样子,不是吓死就是吓疯,可是陈三小姐的眼睛里,却没有丝毫恐惧。 后来,七爷对这个女人产生了感情,他每次出公差去阳世间拿人,都会路过那个窑洞,都要看一眼那个陈三小姐。 第102章 摸着石头过河 七爷永远也忘不了陈三小姐说过的那句话,那句触及灵魂的拷问,触动了七爷的内心。 “如果公道是冷眼旁观,那公道跟恶人的帮凶有什么区别?如果神明还有良知,那为什么报应非要等到来世?” 很多次,七爷都想推开窑洞的门,但是始终没有勇气,只能悄悄的站在窗外,看着这个孤独的女人一个人哭泣。 后来有一天,七爷鼓起勇气推开了那扇门,然而那陈三小姐却消失了,一点痕迹都没有了。 七爷生平第一次感受到慌张,他开始四处寻找那陈三小姐,他去了轮回台,他翻看了生死簿,那陈三小姐仿佛人间蒸发了。 身为冥府阴司正神的白无常,第一次感受到了制度的冰冷与无情,他从未有一次像今天这样为一个人的生命而担忧过,那种矛盾的情感压抑着七爷的内心。 最终,这份压抑在陈家的宅院外爆发了。 七爷来到了陈家的家门口,他看到那些昔日的仆人,将主人的东西全都据为己有,那些外来的女人,摇身一变成为了陈家宅院的女主人。 他看到那个首恶元凶敖大,居然还搂着青楼里的妓女,踩着陈家的门槛,来来回回,如入无人之境。 七爷怒了,一把火烧掉了陈家宅院,熊熊火光映红了半边天。 敖大巧取豪夺的那份家产,在大火中化为灰烬,敖大急的跪地痛哭,他看着自己的财富被烈火吞噬,心疼的顿足捶胸。 七爷本打算走,这也算是对这个恶人的惩戒,完成了现世报。 然而那敖大却突然喊了句。“陈三!你这个臭婊子!你把我的家都毁了!你这个婊子!你不得好死!” 七爷愣住了,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分明是陈三小姐的家啊?怎么在这敖大的口中,竟然变成了他的家? 一个人可以坏,但不能无耻到连黑白都能颠倒,七爷怒了,一瞬间脸上那诡异的笑容戛然而止,那双红幽幽的眼珠子里充满了腾腾杀气。 七爷上前一掌拍碎的敖大的天灵盖,用敕魂令里的无名业火,将敖大挫骨扬灰,连魂魄都烧成了希夷尘烟。 从那之后,坊间传闻,七爷被下了大狱,有人说七爷被派到黄泉渡口撑船,也有人说,七爷被褫夺了神格,下了地狱,然而更加古怪的是,自从那之后,坊间就再也没有关于黑白无常的传说了。 听完李长生的讲述,苗采缇也长长的舒了一口气,随后开口反问道:“敖大那浑蛋真的被宰了?” 李长生点了点头,并未言语。 “太好了,真解恨!”苗采缇快意恩仇,爽利的性格容不下这种窝心的事情。 “那陈三小姐去哪里了?”苗采缇越来越感兴趣,似乎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 李长生摊了摊手。“我哪里知道,权当个故事听吧,你还较上真了!” 说完,李长生看那篝火即将燃尽,就扭头对苗采缇说道:“早点休息吧,这是山里,不比外面,夜里气温会降许多,没了篝火会很冷,小心着凉。” “有你这个神医在,我怕什么?”苗采缇咧着嘴笑道。 李长生叹了口气直摇头,索性也不再理睬她,自己找了块干燥的空地,靠着大树就准备休息。 没多久,李长生的话就应验了,篝火燃尽,火堆中最后一丝橘红色的火光也消失了,只剩下一片灰烬,这时候苗采缇也感受到了山林里夜晚的寒凉,她不由得环抱双肩蜷缩着身子,冷的她浑身直打颤。 苗家姑娘,穿着上本就不同于中原人,露着脚踝和肚脐那都是司空见惯的事情,到了夜里气温骤降,她那点单薄的衣料,根本就不足以御寒。 说到底那还是个姑娘家,李长生也于心不忍,于是主动上前,将地上的灰烬用树枝摊开,那片被烘烤过的地面仍旧留有余热,李长生取下肩上的褡裢,相互折叠,放在地上。“躺在这上面,跟热炕一样,枕着褡裢也舒服,待会儿就睡着了。” 说完,立场脱下外套递给了苗采缇。“盖着吧,小心着凉。” 苗采缇接过李长生的外袍。“那你怎么办?” 李长生微微一笑,从褡裢里掏出了一张药符,顺手点燃,口中念念有词。 “天以一生地以六成,一六即合天朗神清,在天为雨露,利万物而不穷,在地为江湖,会一元而游终,借力为法,道气归宗,取玉之英天地生成,魂飞魄动资之以陈,书就神符万应万灵,冷月飞霜,鬼火烛生。” 李长生那阵咒文一念完,突然间那树林中飘来几团绿油油的鬼火,那鬼火就像是一大堆萤火虫一样,闪着耀眼的光芒,围绕在李长生的四周,仿佛在他身边堆积了无数支细小的蜡烛。 “哇哦,这是什么啊?”苗采缇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一脸的难以置信。 “这是我们祝由一派的借力法,可以借助幽冥的力量来祛除邪祟,当然也可以做其他用途,祝由术中唯一一种与医术无关的技法,也是我们对抗邪祟的唯一绝招。”李长生解释道。 “很厉害吗?能不能教教我?”苗采缇激动的望着那些绿油油的鬼火。 李长生摇了摇头。“不行,祝由术不是每个人都能掌握的,这借力法此次是借那些幽冥之力将磷火凝聚在身体周围产生热量,跟茅家的霸道方术比起来,我们祝由一派的借力法只能算是雕虫小技。” 苗采缇被这迷人的鬼火吸引了,她兴奋的睡不着,没想到这借力法居然还有这样的能力。 “祝由一派借力法靠的是一个借字,借了自然要还,这是规矩,以后少不了要供奉这些帮忙的家伙,就跟请客吃饭是一个道理,而茅家法术是以敕令为主,那是假以仙神之威来发号施令的,自然要厉害的多,而你们苗疆蛊术,靠的是一个养字,所施展的蛊术都要长期豢养,只能说各有千秋吧?” 苗采缇没想到这个李长生居然把这几派的特点看的如此透彻,心里不免暗暗敬佩他几分。“我懂你的意思,你们祝由术说到底还是医术,而茅山术则是道术,就好像.....就好像一个是军队里医官,一个是将军,虽然都穿着铠甲,但是各有各的差事。” 李长生点头一笑。“行了,早点休息吧?” 苗采缇也点了点头,她躺在那热乎乎的灰堆里,背过身去,轻轻的闻了闻李长生外袍上的味道,偷偷的笑出声来。 少女的心思最为难猜,但也最为好懂,苗采缇越看越觉得喜欢,她觉得,李长生不过是有些中原人的拘谨罢了,时间一长,对她的了解一多,自然就会接受她的爱意。 然而这感情之事,真的会如她想象中那么顺遂吗?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茅丘青拍了拍嘴巴,打着哈欠,长长的伸了个懒腰,那和煦的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照映在几人的脸上,浮现出零星的叶影斑纹。 在茅丘青的催促下,几人准备继续赶路,休息了一夜,众人的体力精神也都恢复的极为充沛。 从山口里进去,顺着山路弯弯绕绕的往上走,才算是真正进入了秦岭,秦岭巍峨绵延八百多里,横跨数省,一眼望不到头。 秦岭山中共有七十二个峪口,每个峪口都有大小不一犬牙交错的山谷河道,这河道时深时浅,其中乱石纵横,时不时还有许多鱼儿往出跳。 途径化羊峪时,道路中间被一条水渠给隔开,水底的鹅卵石长满了青色的绿苔水草,十分的滑腻,若要过去,非得趟着水才行。 茅丘青不愿意,担心会弄湿衣服和鞋袜,毕竟进了山,要是走到那山阴处,见不着阳光,打湿了衣服鞋袜,非得冻出伤寒不可。 南伯万最为体贴,对于这个师妹的疼爱,已经近乎到没有原则的地步,只见他将背上的桃木剑扔给了师妹。“接着!” 茅丘青接过师哥的木剑,抱在怀里。 只见那南伯万脱下了鞋袜,缠起了衣袍,挽起了裤脚,背对着茅丘青朝着地上一蹲。“来,师妹,师哥背你过去!快上来!” “好嘞!”茅丘青纵身一跃,跳上了师哥的后背,趴在他那宽广厚实的肩膀上,一脸的得意,南伯万趟着水,小心翼翼的扶着河道里的石块,摸着石头过河。 背上的茅丘青转过头望着站在岸边发呆的李长生和苗采缇喊道:“你们俩也快点啊!” 这一句话说出口,弄的李长生和苗采缇也是一阵尴尬。 李长生最为难受,要是不背着苗采缇过河,让人家一个姑娘自己在这冰冷的河道里趟着水,万一跌了摔了,岂不是显得自己很不地道? 可是像南伯万和茅丘青那样过河,似乎也不大合适,毕竟他和苗采缇的关系还不至于那么亲昵。 苗采缇就这样抬着头望着李长生,一句话也不说,整的李长生都有些手足无措。 第103章 鏖战黄精 思来想去,李长生也只能硬着头皮蹲在了地上,做了个背人的姿势,唯一不同的是,李长生没有说话,他的表情显得很别扭,然而苗采缇却捂着嘴一阵偷笑,随即就趴在了李长生的后背上。 苗采缇是笑成了一朵花,然而李长生却拧巴着脸有些不高兴,等到几人全都趟过了河道,这两个姑娘才一个个的从背上下来。 苗采缇这也是第一次和李长生如此近距离的接触,自打从李长生背上下来的那一刻,这个性格向来热情奔放的姑娘也不由得羞红了脸,嘴角挂着笑意,就跟犯了花痴似得。 李长生要是说没有反应那根本不可能,苗采缇趴在他背上的时候,那长长的秀发就垂在他耳边,一股少女的幽香扑鼻而来,闻的李长生也不由得意乱情迷。 男人就是如此,还记得第一次看到叶楚红那雪白细嫩的脚丫子时,李长生就有了反应,毕竟一个正常的男人看到这些,或者是闻到女人身上的香味,那都会气血上涌,这是正常的生理反应,无关乎道德。 世人都说柳下惠是君子,有坐怀不乱的品德,其实不然,那大多都是装出来的,否则就只能说明,这个男人他那方面有问题。 四人继续朝山上走,走着走着,突然在不远处一个阴暗的山洞里,传来了一阵诡异的鸣叫声,南伯万和茅丘青纷纷伸手握住背后的剑柄,不由得警觉起来。 “师哥,这声音不对啊!”茅丘青一脸狐疑的望着南伯万。 就在这时,那山洞里的诡异叫声也逐渐变的清晰起来,就像是一个女人在唱歌,那歌声委婉动听,使人的注意力不由自主的就会被吸引。 李长生和苗采缇有些好奇,随即朝前走了几步,看到眼前有一处蒿草遮挡住了视线,李长生和苗采缇伸手拨开那草枝定睛一看,在那山洞口居然有两名舞姬摇曳着云袖,正在翩翩起舞。 李长生看的好奇,只觉得那其中一个舞姬的模样,长得怎么那么像叶楚红呢? 苗采缇也看到了,她眼中看到的,似乎和李长生不大一样,那个扭动着腰身翩翩起舞的女子,怎么看都像是自己的嫂嫂白阿虺。 因为阿虺姐的水蛇腰可是独一无二的,在这世间几乎找不到第二个。 “阿红!阿虺姐!”李长生和叶楚红异口同声的念叨着, 除此之外,众人还发现,那两名翩翩起舞的舞姬,似乎正在给一个头发灰白的老太太表演,那老太太露出一排小龅牙,看的都愣住了,仿佛是个假人一样,呆呆傻傻的瞪着眼睛,连动都不动。 而那两个舞姬,一边唱着歌谣,一边扭动着腰身,缓缓的朝着那头发灰白的老太太面前移动。 “师哥!不对劲!”茅丘青揉了揉眼睛,扯住了南伯万的衣袖。 南伯万屏息凝神,随手掏出两张敕符,用手一攥,擦了擦自己和茅丘青的眼睛,顷刻间两人的眼睛上闪烁出一道光芒,南伯万和茅丘青冷不丁打了个寒颤,这时他们的眼前看到的那一幕,不由得令二人倒吸一口凉气。 “是两个黄鼠狼啊!”南伯万一脸的惊讶,茅丘青也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在他们师兄妹的眼睛里,此时此刻看到的,根本不是什么舞姬,也没有什么老太太,而是两个跳来跳去的黄鼠狼,正在一点一点的朝着那个灰色野兔靠近。 南伯万顿时就明白了,这是两个快成精的黄鼠狼诱捕野兔的画面,在山林中,黄鼠狼在捕猎时所用的手段极为诡异,发现了野兔,黄鼠狼并不会像狼狐那样把自己潜伏起来。 而是来回的跳跃,通过某种特殊的气味来迷惑猎物,使猎物产生幻觉,让人看起像是在跳舞,而那野兔也是很奇怪,只能瞪着圆滚滚的眼珠子,一动不动的呆在那里。 不久之后,那两个黄鼠狼突然向前一扑,直接一口咬住那野兔的脖子,当即就把那野兔咬断了气。 而李长生和苗采缇眼中看到的,却和南伯万跟茅丘青所见所闻大相径庭,他们两个人看到这两名舞姬上前抱住了老太太,轻轻的在那老太太的脖子上亲了一口。 那老太太顿时就闭上了眼睛。 李长生和叶楚红嘿嘿一笑,就像两个痴呆的傻子一样,直勾勾的睁着眼睛,一步一步朝着那两个舞姬走了过去。 “遭了!他们两个中邪了!”茅丘青一声轻叹。 南伯万抽出背后的桃木剑,纵身一跃,一个跟头就翻到了李长生二人面前,南伯万掏出敕符,大喝一声:“开眼!” 敕符燃烧,火星四溅,南伯万做了个迷合指的指决,顺手在李长生和苗采缇的印堂上轻轻一点,一下子将二人从幻觉中拉了回来。 李长生和苗采缇打了个激灵,只见南伯万就站在自己的面前,而那身后山洞处的两名舞姬也突然消失不见了,只剩下两只耸拉着脑袋的黄鼠狼,正在瞪着眼珠子看着他。 “李兄!苗姑娘!那是幻觉!要小心!”南伯万一把推开二人,一手紧握桃木剑,一手做了个剑诀指着那两个大黄精。 “你们三个退下,我来收拾这两个妖孽!”南伯万神情肃穆,俨然一副动真格的模样,李长生想要上前帮忙,不料却被茅丘青当场拦下。 “我师哥要施法,你们跟我来,不要打扰他,我们茅家咒法狠辣霸道,你们还是离远点好!”茅丘青警告道,说完便拉着李长生和苗采缇退到了一丈开外。 “要不要我去帮帮伯万兄?”李长生在褡裢里掏出了药符,也将那枚虎铃串在了手指上。 毕竟在李长生的印象里,刚刚那两个大黄精的幻术,与自己祝由医家的绝学圆光催眠术极其相似,李长生是利用虎铃发出的脆响来催眠对方,但是在祝由术中,催眠之法多种多样,除了声音催眠以外,还有与那大黄精类似的烟雾催眠,也是利用沉香的气味来催眠对方。 茅丘青却一把拽住李长生的手腕,颇有些嘲讽的回应道:“行了,省省吧,治病救人你是高手,降妖伏魔,就你们祝由一派那三脚猫的把戏,还是不要瞎掺和了,术业有专攻,跟我们茅山术比起来,你们那点小把戏,就跟戏台子上唱戏的花架子差不多。” “你!”李长生气的甩开了茅丘青的胳膊,没想到这个女子居然把他的祝由术说的一文不值,好像在他们茅山术的面前,祝由术根本就没有任何威力。 “怎么?你不信?那你就瞪大眼睛看,我师哥是茅家首徒大弟子,他的茅山术在众多师兄弟里是最厉害的,不仅得到了我四叔的真传,还得到过我爹盲三爷的指点,要是连两个半吊子黄鼠狼都对付不了,那我们茅家也就不要做什么降妖除魔的法事了!” 茅丘青话里话外似乎对李长生颇为不屑,她认可李长生在医术方面的修为造诣,这一点,咸阳茅家上上下下都不能否认,但是在降妖除魔这方面,茅丘青认为,李长生的出手,无非是关公面前耍大刀,班门弄斧。 苗采缇见李长生有些生气,于是也赶忙开口缓解气氛,毕竟这个茅丘青说话历来狂傲,眼中也只有自己的门派和师哥,丝毫没有把李长生的祝由术放在眼里。 “好了好了,南一道长既然能应付,那我们就在这里等着就行了。”苗采缇说完,也跟着压低了身子躲进了草丛里。 这时,南伯万挥舞起手中的桃木剑,凌空一跃,扔出一把敕符,就朝那两个大黄精冲了过去。 那两个大黄精翻身躲闪,身形极为轻盈,南伯万的木剑剑锋凌厉,朝着其中一个大黄精的身上刺了过去,然而那大黄精扭头一躲,南伯万刺了个空,这两个黄精虽然道行尚浅,还未修成人形,但是其反应神速,多少也有些修为。 南伯万的剑虽然快,但是论起反应,仍旧与那黄鼠狼有些差距。 那两个大黄精转过身去,挑起尾巴,从臭腺里喷出了一股汁液,只见呲的一下,那股子难闻的汁液就朝着南伯万的眼睛上喷了过去。 说时迟那时快,南伯万转动手中的桃木剑,用力一甩,直接用剑身挡下了那股汁液,趁着那两个大黄精转身的空档,南伯万瞅准时机,从袖子里甩出了两枚乌黑的棺材钉,只听飕飕两声,那两枚乌黑的棺材钉就分别钉在了那两个黄精的脑壳上。 一阵凄厉的惨叫声传来,那两个大黄精脑门上的鲜血喷涌而出,连脑浆子都溢了出来,抽搐着身体来回颤抖,没过多久就蹬直了四脚,在痛苦中哀嚎着死去了。 南伯万摘下一片树叶,裹住桃木剑的剑身,用力一擦,将沾染在剑身上的恶臭汁液擦了干净。 这来回过招不过半刻钟,这两个大黄精就这样死在了南伯万的面前,李长生等人看的惊奇,不由得暗暗赞叹。 这咸阳茅家果然是厉害,对付这大黄精,也就是两三下的功夫,就直接将其斩杀。 第104章 大黑猫骂娘 “伯万兄,厉害啊!”李长生拱手赞叹道。 南伯万谦虚地摇了摇头,收起了手中的桃木剑。“哪里哪里,我学艺不精,跟我师父师伯比起来,我还差得远呢?” “师哥,有什么好谦虚的,不就是区区两个大黄精吗?咱们茅家什么样的妖精没对付过?比这厉害几百倍的都不在话下,这功夫,可不是其他江湖郎中所能比拟的。”茅丘青说完,瞥了李长生一眼,径直朝着南伯万走了过去。 苗采缇捂嘴偷笑。“青儿姐姐,你们茅山术真的有那么厉害吗?” 茅丘青冷哼一笑。“哼,刚刚师哥所用的不过是法器和符纸,这都是用来对付那些不入流之辈的,你是没见过我们茅家的阵法,要知道,我们茅家符令阵法配手决,收妖制煞召将禁气,任何妖魔鬼怪都跑不了!” 李长生叹了口气,一脸落寞的收起了手中的虎铃。 苗采缇见李长生被这茅丘青压的一点面子都没有了,于是连忙上前给他打气。“生哥,你不要想太多,祝由术乃是医道魁首,虽然用于对付妖魔是差了一点,但是在治病救人方面,那可比茅山术要厉害多了。” 南伯万也知道师妹的话有些欺人,于是连忙对着李长生致歉。 “李兄,山医命相卜,五术之中各有各的造化,茅山术精于降妖除魔,祝由术擅长救死扶伤,有化腐朽为神奇的造化,紫微斗数推演命理,能衍天道无极,而观相之学,既能够知人生五弊三缺,又能够堪舆天地阴阳,六壬梅花,太素卜谣,能断吉凶,更能够知未来,和而不同此消彼长,也是很正常的。” 李长生没有吭声,他并不是因为这种事情而生气,他只是不明白,为什么这个茅丘青总是跟自己过不去,李长生有一种感觉,就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个茅丘青的时候,就感觉到了这个女子身上的攻击性。 李长生有个习惯,他看女子,从不以样貌的美丑来判断,而是将注意力放在了女子五官的特点上。 第一次见到叶楚红的时候,李长生除了被叶楚红那眉眼间的风情万种所吸引,更重要的是,他发现叶楚红的脸型五官都十分丰润,那种柔和娇憨的模样,掩盖了女子美貌中那股咄咄逼人的攻击性。 人常说蛇蝎美人,其实指的是女子美貌中那股摄人心魄的穿透力跟诱惑力,叶楚红并没有那样的攻击性,让人觉得很有亲和力,这也是李长生喜欢她的一个原因。 而苗采缇长相很秀气,灵动中透着可爱,是典型的小家碧玉,虽然那种穿透力也有,但并不明显。 可这个茅丘青就非常明显了,她的五官样貌也是个典型的美人坯子,但是攻击性很强,见到她第一面,李长生就从心里生出了一股距离感。 茅丘青的咄咄逼人,似乎总针对着李长生,这一点令他有些不舒服。 “罢了罢了,不说这些了,我们还是赶路吧!”李长生无奈的笑了笑,径直就朝前走,身后的几人也感受到了李长生身上的那股不高兴,只能闷着头紧随其后。 按照当时苗采缇的记忆,四人来到了戚施受伤的那片山谷。 就在这时,突然草丛中传来一阵猫叫声,众人抬头定睛一看,只见一只大花猫嗖的一下从草丛里窜了出来,茅丘青被吓了一跳,连忙后退了几步。 苗采缇盯着那大花猫一看,只见那大花猫的后背上居然掉了毛,而且还露出了一条长长的疤痕。 恍惚间苗采缇突然回想起那日在驿村那个农妇家,她记得那农妇说起过自己家中也有一只大花猫,最后被自己的丈夫用刀砍中了后背,逃入了山林里。 而此时眼前这个后背上带有疤痕的大花猫,想必就是那农妇家中逃窜出来的? 苗采缇似乎想明白了什么,既然那个农妇的丈夫曾经持刀追逐大花猫来到了山林里,原本都打算下死手,最终被这山林中潜伏的黑猫妖救了下来,既然在这里撞见了这大花猫,那就说明,那个黑猫妖就在附近。 苗采缇将前因后果说给了众人听,提醒众人小心,李长生也不免紧张起来,因为自打走进这山谷的那一刻起,他就隐约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力量隐藏在周围,而这股力量,虽然令人觉得紧张,可不知为什么,李长生心中却产生了一种熟悉亲切的感觉。 “大家小心,那猫妖应该就在附近,这可不是等闲之辈,戚施先生跟它交手险些丧命,我们也不能掉以轻心。”南伯万小声提醒道。 茅丘青随即跟自己的师哥站在了一起,她的目光集中在了众人的身后,警觉的环视着四周,身为茅家弟子,茅丘青和师哥的配合极为默契,历来外出降妖除魔,她和师哥都是背靠背相互警戒,各有分工。 不像苗采缇和李长生,仓促之间,显得有些慌乱。 “喵.....喵呜....呜呜呜.....”一股猫叫声传来,那声音明显就是猫咪在生气时或者轰击之前发出的警告,如果再不后退,这一阵发怒的猫叫声一听,随之而来的,就是进攻。 不久之后,那山林里传来的猫叫声越来越多,而且个个都发出呜呜的吼叫,声音中明显带有强烈的敌意。 南伯万和茅丘青下意识的抽出了背后的桃木剑,两手纷纷做出剑诀的姿势。 “伯万兄,不要刺激他们,这些猫群被人类诱杀,不免心中留有阴影,而且猫历来喜欢独来独往,有一定的领地意识,我们几人贸然闯入,它们自然对我有几分敌意。”李长生一阵劝说,示意他们稍安勿躁。 “李兄说的也对,但是这些猫都是小畜生,它们理解不了的我们的目的,如果不强行驱赶,它们是不会罢休的。”南伯万说的也有几分道理,毕竟猫不是狗,并未完全受人驯化。 苗采缇掏出腰包里的木盒,正打算施展蛊术来应付,不料却被李长生拦下。 “都别动手,交给我吧!大家把耳朵捂上!”李长生说完,随手掏出虎铃串在手指上,轻轻一晃,虎铃传来一阵脆响,李长生也开始念念有词,准备施展祝由一派的圆光催眠术。 “月光光,风凉凉,浮云落羽伴霓裳,铜铃铃响,竹篮篮晃,青纱幔帐卧高床,觉迷入梦乡。” 李长生轻晃虎铃,念诵着催眠的咒文,这一阵叮铃的响声,分散了周围那群野猫的注意力,而那催眠圆光的效力,也一点一点的降低了这群野猫的攻击性。 猫类灵动,但是极容易被某种细微的响声吸引注意力,它们的听觉极为灵敏,稍有风吹草动,耳朵就会翻到脑袋后面去。 李长生这招不战而屈人之兵,化干戈为玉帛,只用那不痛不痒的圆光催眠术,就为众人化解了一场危机。 毕竟这些野猫也都很可怜,被杀的被杀,剩下的大多遭到遗弃,此次前来是寻找那黑猫妖谈判帮忙,如果伤到了这些可怜的猫咪,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李长生历来爱猫,若不是因为打小背后那人脸胎记作祟,估计现如今早已经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猫奴了。 虎铃在李长生手指上来回响动,四人小心翼翼的朝前走,而此时那周围野猫的嚎叫声也基本上停止了,李长生心念一声阿弥陀佛,如过这件事交给茅家这师兄妹二人处理,怕是免不了又是一场厮杀。 能用巧劲,何必非得用蛮力呢?李长生的理念和茅家传人有着本质不同,因此也为日后的反目对立,埋下了伏笔。 众人还没来得及走出几步,只见那半山腰上一个黑影迅速闪过,南伯万抬头一看,只见一只身形硕大的黑猫就攀在那峭壁上。 这黑猫两眼金黄,目露凶煞之光,眉弓处也不像寻常的猫咪那般圆润,看不出一丝一毫的可爱,反倒平添了几分穷凶极恶的气质,乍一看上去,倒与那山林中的黑豹颇有几分神似,然而体型却比黑豹要小一截,但却比寻常家猫要大出好几倍。 “猫妖!”南伯万后退了几步,伸手拦住众人,茅丘青见状连忙朝着师哥身边靠拢,李长生和苗采缇也赶忙聚集在这两个茅家道人的身边。 那大黑猫一动不动的睁着圆滚滚的眼珠子,死死的瞪着眼前这几个人,吐息间,那鼻孔里还时不时散发着一股肉眼可见的黑气。 “这个应该就是戚施大哥遭遇的那只黑猫妖了!”李长生有些紧张,他虽然喜欢猫,可是看到这黑猫妖模样的那一刻,他的心里也有些犯怵,毕竟这家伙的模样,长得可并不讨喜。 “看你妈!”黑猫妖张嘴就是一句脏话,惊得众人是瞪大了眼睛,全都难以置信。 先前苗采缇听那农妇讲述过,说这山中的猫妖非但会说人话,而且嘴巴奇臭,一开口就是污言秽语,而且极其恶毒,即便是不动手,都能从那黑猫妖的言语中感受到一股诛心的精神伤害。 第105章 九宫八卦阵 “大胆妖孽!谁教你说的这些浑话!在我们咸阳茅家面前,居然也敢如此放肆!”南伯万指着那黑猫一声呵斥。 然而黑猫的眼睛瞳孔迅速收缩成了一条细线,耳朵也开始朝后垂,李长生心中一惊,他知道猫类如果出现这种状况,那必然是准备攻击眼前的人,现场的气氛也凝固到了冰点,局势迅速升温,冲突也是一触即发。 “咪咪....咪咪.....”李长生试探性的呼唤着那黑猫,而这一举动,直接把南伯万等人给看傻了,全都愣着不敢说话,纷纷投来难以置信的目光。 此刻在众人的眼中,李长生的这一举动,很明显不适合此刻的氛围,显得极其格格不入。 李长生并未理睬别人的看法,微微朝前走了几步,从褡裢里掏出了昨天剩下的那半块油糕,朝那黑猫脚下一扔,微笑着发出啧啧啧的声音。“啧啧啧,咪咪.....快吃......有好吃的....你快吃啊!” 黑猫也震惊了,它瞳孔里的那条细线也开始变圆,那刚刚还浮现在脸上的那股杀意,此刻全然消失不见了。“吃你妈个头!你是不是傻!滚你娘个蛋!傻逼玩意儿!” 大黑猫这一声咆哮,吓的李长生是连连后退,一旁的苗采缇和茅丘青也都捂着嘴噗嗤一声笑出了猪叫。 然而唯独只有南伯万感受到了这黑猫身上的不寻常,连忙对着众人呵斥道:“不许胡闹!” 见南伯万一脸的严肃认真,众人也不敢在懈怠,只能集中注意力应敌。 不过李长生仍旧没有放弃,并不想与那黑猫为敌。“咪咪....你听我说,我们并没有恶意,我们是来找你帮忙的,现在咸阳城里鼠患猖獗,瘟疫横行,现如今能对付那些老鼠的,就只有你们这些身形灵巧的可爱咪咪了,希望能借助您的力量,集中山林中的野猫,一起奔赴咸阳,解决鼠患!” 大黑猫咧着嘴冷冷一笑。“哼,诱杀猫儿的时候,怎么就没想过猫死了,老鼠会肆无忌惮呢?现在知道后悔了?晚了,都给猫爷我滚!在猫爷我没动杀心之前,趁早离开,晚了就跟先前那个南疆苗子一样,去找崔府君和阎罗王报到了!” 众人一听,知道这黑猫口中所说的南疆苗子就是先前的戚施,只不过这黑猫信誓旦旦的口气,很显然是以为戚施已经死了,它哪里知道现如今的戚施已经解除了殃气的侵袭,在咸阳茅家的三神观里,活得好好的。 “用殃气伤害我兄长的,就是你了?”苗采缇咬牙切齿,一想起先前哥哥因为这只黑猫险些丧命,姐姐白阿虺也憔悴的花容失色,苗采缇的气就不打一出来。 “哼!我想起来了,你就是当时那个女苗子啊?怎么?那个男人是你哥啊?他死了多久了?是火葬还是土葬啊?”大黑猫出言嘲讽道。 “去你的!我哥活的好好的!你才死了呢!”苗采缇厉声咒骂,恨不得上前揍这个黑猫一顿好打。 “放屁!猫爷我的殃气之下寸草不生,但凡被殃气侵袭的人,从古至今就没有一个能活着喘气的!”大黑猫不信,以为是苗采缇胡说,随口就劈头盖脸的一顿咆哮。 这时候,李长生朝前走了几步。“呃...黑咪咪,你听我说,那个中了殃气的人,并没有死,是我救了他,我是祝由一派的弟子,精通祝由医术,我已经想办法把那殃气从对方的身上抽离出来了,索性已无大碍。” 大黑猫瞪圆了眼睛,它一看到这个挂着褡裢的郎中就来气,自己好歹也是这秦岭山中一霸,是个名副其实的万猫之王,即便是不叫它一声猫爷,怎么着也不能咪咪长咪咪短的招呼着,这分明就是在戏弄他。 茅丘青性子急,并不想多余废话,上前开门见山的就挑明了话头。“死肥猫,你就说吧?你到底帮不帮我们解决鼠患?你要是愿意帮忙,那还好说,你要是不帮忙,我告诉你,我们咸阳茅家绝不会放过一个妖孽,包括你!” “呦呵!哎呦呵!还威胁猫爷了!你们茅家算个屁啊!给点颜色就蹬鼻子上脸的,猫爷我告诉你们,其他妖魔鬼怪忌惮你们茅家的法术,可那区区茅山术在你猫爷我面前,那就是三岁孩子玩泥巴,屁都不是!猫爷我今个把话撂这了,我们非但不帮你们这群自食其果的人,我们还要看着你们一个个都被瘟疫感染而病死!” 大黑猫这句话,很显然是在拱火,这下彻底把茅丘青给激怒了,茅丘青气血上涌,拔出桃木剑就要上前动手,苗采缇也和她一个心思,正巧想要教训教训这个大黑猫,给自己哥哥戚施,出一口恶气。 不过值得欣慰的是,此时李长生和南伯万还比较冷静,往往在紧要关头,男人还是能把握住火候的,只见李长生和南伯万分别拦住苗采缇和茅丘青,示意她们俩不要轻举妄动。 南伯万上前拱手道:“这位猫仙,在下茅家首徒南一,字伯万,我师父茅政临行前嘱咐过,希望能够邀请您出山对付那些老鼠,猫类不服人类驯化,除非有您振臂一呼,才能够将它们聚拢在一起,还望猫仙能以苍生为念,协助我们应付眼前的鼠患吧?” 南伯万语气诚恳,他并不是不生气,只是心中时刻谨记师父的嘱托,以和为贵,尽量不起冲突。 大黑猫心里恨死了这些忘恩负义的人,也为自己被残杀的同类而感到惋惜,其实消灭鼠患,大黑猫心里也不是不愿意,它只是咽不下这口气,山林里聚集的野猫越来越多,时间一久,连吃饭都成问题,咸阳城里又肥又大的老鼠满大街的乱窜,而它们却饥肠辘辘的躲在秦岭山里玩石头。 “猫爷我要是不答应呢?”大黑猫瞪着南伯万问道,一股子杀气直逼众人,南伯万也不由得握紧了剑柄,心中一阵紧张。 “黑咪咪,你听我说,跟着我,有肉吃!”李长生开口道。 大黑猫听到李长生这句话,心里比刚刚听了茅丘青的威胁还要气愤,在大黑猫看来,那茅丘青不过是口出狂言罢了,身为茅家弟子,时常在妖怪面前耀武扬威也不是什么新鲜事。 可这个郎中却不同,他言语中虽然听起来笑呵呵平易近人,可他压根就没把猫爷当人看,咪咪长咪咪短的叫来叫去,这摆明了,就是把猫爷当成了小畜生。 是可忍孰不可忍,大黑猫心里寻思着,它多少已经给这个郎中留脸了,这他妈给脸不要脸,既然如此,那就别怪它不客气了。 大黑猫伸出了爪子招呼李长生过来,李长生以为是大黑猫认可了他的话,微笑着走上前,还轻轻的挠了挠那黑猫的下巴。“你放心,这次除了鼠患,我保证让你们这些猫儿顿顿饭有肉吃。” “吃你大爷!”黑猫伸出爪子朝着李长生的脸上一挠,直接就在他脸上抓出了三条血痕,疼的李长生连连后退。 “你干什么?我是说真的,你这黑咪咪也太调皮了,爪子抓人可真疼,幸好我是个男的,脸上破点皮没什么,要是换成个姑娘家,还不得让你给毁了容!”李长生看上去并未动怒只是开口对那黑猫一阵批评。 听到这里,黑猫气的咬牙切齿,他居然敢用调皮这种娘炮幼稚的词语来形容猫爷我,大黑猫呲着牙,恶狠狠的瞪着李长生,心里已经默默的为他宣判了死刑。 “妈的你个死郎中,居然敢侮辱猫爷我,好啊,既然你说你能治好殃气,那今天你就试试,看你还能不能回得去!”大黑猫的目光与仇恨全都集中在了李长生身上,看样子今天非宰了他不可。 “李兄!苗姑娘!快退后!”南伯万大喝一声,一把扯住李长生的后衣领,用力猛得一拽,直接将李长生扔到了草丛里。 茅丘青也赶忙上前,一把拉住苗采缇的手,随口说道:“快走!” 南伯万掏出符纸,瞪着那大黑猫说道:“我们处处让着你,你这妖物却不识抬举,敬酒不吃吃罚酒,既然如此,那我就只能来硬的了,也让你好好见识见识咸阳茅家的阵法!” 说罢,南伯万燃起手中的敕符,随手掏出九枚细长乌黑的棺材钉,分别刺入地面上九个方位。 南伯万口中诵念着咒语,手上也结成了一个手决。 躲在一旁的李长生和苗采缇有些惊讶,毕竟这茅山阵法杀气极重,先前为了救叶楚红,李长生曾经跟那位马道长交过手,见识过那马道长阵法的威力,此刻眼前的南伯万也使出了另外一套阵法,从架势上来看,应该不是能够轻易破解的。 “青儿姐姐,南一道长这是在干什么?”苗采缇好奇的问道。 茅丘青冷冷一笑,一脸的傲慢。“哼,师哥用的是九宫八卦阵,念诵的是八卦扫魔咒,手中结的也是八卦扫魔指的手决。” 第106章 黑猫发威 全军覆没 “那九根棺材钉分布的方位,分别是,西南方的玄委,西方位的苍果,西北方的新洛,南方位的上天,北方位的叶蛰,东南方的阴洛,东方位的仓门,东北方的天留,以及中央方位的招摇。” 茅丘青所讲的这九个方位,分别代表了九宫阵中的九宫八风,这乃是阵法中能够衍生出无极变化的九大方位,其威力会随着方位的移动而呈现出几何倍数的增长。 举个例子,假如这九宫方位的第一格上放置了一文钱,那么第二格就要放两文钱,第三格就是四文钱,第四格就是八文,第五格就是十六文,以此类推,每一格的力量都是成倍增长。 一般的妖魔在冲破第二格时就已经败下阵来了,根本没有什么妖怪能够在九宫阵中一直坚持到最后。 南伯万做好了指决,口中念诵道:“谨请太极是乾坤,阴阳今开转如轮,一去东方是乾宫,九地西方是坤宫,离从南方火相生,坎水壬癸北方呈,中央戌巳土相生,五方内外阵分明,震地林止分左右,金木水火土共生,二十八宿在我前,会天兵将在吾后,南辰北斗两边排,五雷元帅到坛来,镇守方位斩邪怪!” 咒语念完,南伯万大喝一声:“吾封太极祖师来敕令,急急如律令!” 顷刻间,狂风大作,整个山林里也是树摇枝晃,连山崖上的乱石也跟着纷纷落下,许多围在四周看热闹的野猫也被这一阵突如其来的变化,吓得惊慌四散。 那黑猫飞身一跃,顺着西南方的玄委位置就扑了过来,南伯万剑诀一指,那枚桃木剑嗖的一下就从手中飞了出去,那黑猫赶紧翻身闪躲,不料却直接落在了西方的苍果位上,就在这时,那柄桃木剑一分为二,如同太极中的一阴一阳,从左右两个方位就朝着那大黑猫刺了过去。 大黑猫想要后退回避,没成想刚一转身,那南伯万就以手中的扫魔指诀变换了地上那棺材钉的方位,这一变,九宫的位置也跟着变化,而那大黑猫也在不知不觉中进入了东方的仓门位。 大黑猫心念一声不好!转头一看,只见那身后的两柄桃木剑,顷刻间就衍化成了六十四把木剑,化作了无数剑雨,嗖嗖嗖的从天上落了下来。 黑猫大吼一声:“糟了!”只见那黑猫周身突然散发出一股黑色的殃气,形成了一团浓雾,隐匿了那黑猫的身形。 那如同剑雨一般的六十四把桃木剑从天而降,直接就落在了仓门位上,只是有那团黑色的殃气遮挡,南伯万一时间还不清楚是否已经将那黑猫妖击杀! 这两柄木剑之所以突然变成六十四柄,其原因就在转移的方位上,而那仓门位正好是九宫阵中的第七格,木剑的数量也呈现出了几何倍数的增长。 而那团黑色的殃气消散之后,那黑猫却突然在东方的仓门位消失了,南伯万心中一惊,连忙转身一看,只见那黑猫就躲在他的身后,并且跟自己站在同一个地方,那就是中央的招摇方位。 这九宫阵唯一的破绽就在这中央招摇位,当黑猫借着黑色殃气逃过那剑雨的攻击之后,就悄悄的躲在了这中央招摇位上,猫类的手脚很轻,脚掌上都有厚厚的肉垫,因此移动之时,根本就不会发出任何声响。 而此刻那仓门位上的六十四柄木剑也还原成了一柄,那是因为中央招摇位是九宫阵中的第九个格子,是唯一没有变化的方位,那六十四柄木剑也无法进行衍化,只能九九归一,还原成了一柄桃木剑。 南伯万看到这一幕,额头上的冷汗也冒出来了,心跳也开始加速,因为自打他降妖除魔伊始,还从来没有遇到一个能够破解他九宫阵的妖物,这个大黑猫也算是破天荒的独一份了。 “跟老子玩阴阳八卦,你还嫩了点,你猫爷我当年在阴司当差的时候,你爷爷还穿开裆裤,吊着个尿屁帘子满街跑呢!今个别怪你猫爷我心黑手狠,大开杀戒了!”大黑猫厉声呵斥,随即纵身一跃,扑上了南伯万的肩膀,猛地伸出带着倒钩的猫爪子,朝着南伯万的颈动脉上用力一划。 只听呲呲两声闷响,南伯万脖子上的鲜血就像是那泉眼里的流水一样,哗啦啦的就往外涌,血液顷刻间就溅了南伯万一身,疼的他赶忙捂住脖子。 “师哥!!!!”茅丘青被吓得大吼一声,想也没想就朝着南伯万冲了过去,那大黑猫起身躲闪跳开,冷眼烁烁地瞥了茅丘青一眼,冷哼这跳到了一棵大树的树枝上。 茅丘青抱着浑身是血的南伯万,吓的她浑身都跟着颤抖,那眼眶里的泪珠,滴滴答答的往下落,南伯万捂着脖子的手指缝里时不时有鲜血渗出,茅丘青心疼的望着他。“师哥!师哥!你不会有事的!你一定不会有事的!” 南伯万只觉得浑身乏力,精神也是一阵恍惚,他握住茅丘青的手,吃力的说道:“师妹!快跑!” 茅丘青咬着牙,擦了擦眼泪,不断的摇着头。“不!我不会丢下你的!不会!” 这时,那树枝上传来了一阵大黑猫的冷笑声:“哼哼哼!就这?就这?也敢跟你猫爷叫板?就你们咸阳茅家这两把刷子,对付妖魔鬼怪倒也凑合,要是想和你猫爷我较个高低,怕是还嫩了些!” 李长生在一旁听着,他听那大黑猫话里话外的意思有些古怪,什么叫对付妖魔鬼怪还凑合?难不成它这只大黑猫不是妖怪不成?南伯万之前称呼它一声猫仙,那不过是客气,难不成它真当自己是神仙吗? 不过李长生还是想不明白,茅家的阵法非常厉害,这九宫阵要是衍化到了第八格,那就是一百零八种变化,这个黑猫又是怎么知道九宫阵的破绽在中央的招摇位呢? 回想起先前对战马道长,若不是叶楚红在一旁指点,李长生根本就破解不了马道长的阵法,不过,马道长是叶楚红的师父,破阵之法是他手把手教给叶楚红的,可这大黑猫又是怎么知道这九宫阵的破阵之法的? 李长生有些犯疑,他隐约觉得这大黑猫绝非等闲之辈,仅仅是它那身上散发出来的殃气,就足以令所有生人活人畏惧。 南伯万失血过多,浑身不断的发抖,脸色也变得煞白煞白,茅丘青哭的梨花带雨,浑身不由自主的颤抖,生怕师哥会离他而去。 脖子上的颈动脉那可是极其脆弱要命的,一旦受损,如果不及时止血,只需要一刻钟,人便会血枯而亡。 眼看南伯万陷入了昏迷休克,茅丘青也豁出去了,她拔下后背的桃木剑,大吼一声:“我跟你拼了!” 说完,茅丘青就朝着那大黑猫冲了过去,此刻的茅丘青已经失去了理智,愤怒充斥着她的头脑,什么符法手决,咒语阵法,她全都忘了个一干二净,只想着用手中的桃木剑,一剑刺死这个大黑猫。 “茅姑娘!青儿姐姐!”李长生伸手去拉,但是没拉住,苗采缇大声呼喊,但是并没有回应。 茅丘青就这样朝着大黑猫刺了过去,她红着眼眶,神情凶恶,宛如一个癫狂的女疯子。 “呸!找死!”大黑猫随口骂道,纵身一跃,凌空从口中喷出一股黑色的殃气,那殃气阴冷刺骨,直接就喷溅到了茅丘青的喉咙,殃气迅速袭染,茅丘青的脖颈处顷刻间便出现了一块黑色的瘀斑,茅丘青捂着喉咙,单膝跪地,木剑支撑着她的身体。 这一刻茅丘青才亲身体会到了殃气的可怕,她感觉自己浑身的血管里仿佛被人塞入了冰块,周身血液游走,那股寒冷刺骨的感觉也在血液中一点一点移动,这种难受,简直叫人生不如死。 “青儿姐姐!”苗采缇冲上前去,想要救下茅丘青,然而那大黑猫杀红了眼,冲着跑来的苗采缇也吐出了一口黑色的殃气。 苗采缇吓的手足无措,就在这时,李长生眼疾手快,上前一把搂住了苗采缇,将她重重的压在身下,那股殃气窜入李长生的后背,冷的他不由得打了个激灵。 “生哥!”苗采缇也吓坏了,没想到李长生居然会奋不顾身的跑来救他,可是李长生是众人的最后希望,也只有他能够施展祝由术,要是他出了事情,其他人都只能跟着一起死。 大黑猫冷冷一笑,朝着地上啐了一口,眼见对手一个个倒下,全军覆没,大黑猫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扭头就走,一边走,口中还骂骂咧咧的嘲讽道:“小鸭子下鹅蛋,充什么大屁股眼啊?不自量力的东西!我呸!你跟猫爷我较量,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摸摸你们那剥了壳的鸡蛋脸,够格吗?” 就在大黑猫一阵得意之时,李长生居然站起来了,他摸了摸自己的后脖子,皱着眉头说道:“哎呦,这殃气怎么这么冷啊?就跟冬天雪灌在衣服里一样,难受死了。” 第107章 免疫殃气之人 大黑猫扭过头瞪着眼睛一看,那李长生似乎并没有受到那殃气的袭扰,依旧是生龙活虎,跟个没事人一样。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大黑猫自言自语道。 而李长生却有条不紊的吩咐苗采缇道:“快把茅姑娘搀扶过去!”苗采缇随即点了点头,朝着茅丘青跑了过去。 李长生则从褡裢里掏出一块白棉纱,按压住南伯万脖子上的伤口。 “苗姑娘,快过来帮忙!”李长生呼喊一声,安顿好茅丘青之后,苗采缇赶紧跑了过去。 “帮我按住伯万兄的伤口!”话音一落,苗采缇赶紧伸手按压住南伯万脖子上的伤口,随后紧张的问道:“我腰包里还有些白药,用不用给南一道长止止血?” 李长生摇了摇头。“没用的,那是颈动脉,药粉是止不住伤口的。”说罢,李长生掏出了一张药符,一张黄纸,还有一只三寸来长的朱砂毛笔握在了手上。 “生哥,你要干什么?”苗采缇一脸的疑惑。 “我们祝由一派有一个夺天地造化的绝技,名叫移疮挪病法,也叫转移术,可以将患者身上的伤溃转移到树虫水纸禽上,从而保住人的性命,只不过这一绝技我尚未融会贯通,也只能硬着头皮试一试了。”李长生取出银针,在南伯万的头顶上刺了进去。 随后又用另一枚银针,朝着一棵大树的树干上一扎,然后点燃了药符化成了灰烬,他口中念诵着一句祝语。 所谓祝语,乃是祝由术中的精义法门,道门称之为咒,佛门称之为经,儒家称之为典,医家称之为祝。 祝语和咒语不同,祝语代表了医家的祝福,是祈保平安的内容,而咒语则是敕令诅咒一类的法令,与医家的祝由有着本质的不同。 “收回封闭令,搬去五行山,掘出江河水,捆龙出海滩!”李长生口中念诵的祝语,乃是施展移疮挪病法的祝文,名为移山填海咒。 紧接着,李长生用朱砂笔在黄纸上写了一个“艮”字,之后又写上了一个“之”字,紧接着两个字合二为一,变成了一个“退”字。 李长生将那个写着退字的黄纸贴在了那棵树干上,随后用手中的黑色药符灰烬,在南伯万的伤口上揉了揉。 此刻李长生已经是满头大汗了,他的拳头攥的很紧很紧,生怕一松手就会施法失败,李长生用力朝着那大树上贴着的黄纸上一拍,大喝一声:“伤溃转移!” 话音一落,南伯万的脖子上滋滋的冒着白烟,而那棵大树的树干上的黄符纸,也轰的一下燃烧了起来。 只见那大树的树干上突然浮现出一条深深的裂痕,从中渗出了几滴鲜血,这时再看那昏迷中的南伯万,他脖子上就只剩下了一团黑灰,而刚刚那流血不止的伤口也不见了。 苗采缇惊讶的无以复加,这样的场面,她生平可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不由得张大了嘴巴,吃惊的说不出话来。 “我的天哪!这就是传说中的转移术吗?这么厉害!?”苗采缇一脸钦慕的望着李长生,此刻树林里的阳光从李长生的头顶照射下来,苗采缇蹲在地上,她抬头望去,只看到李长生背后生出一条条环状光晕,她此时望着李长生的目光,就像是望着寺庙里的神明那般敬仰与崇拜。 “伯万兄失血过多,一时半会儿醒不来,不过现在已经没有性命之忧,你去看看茅姑娘把,那殃气侵入了她的脖子,那里离心脉很近,一旦发作就没救了!” 苗采缇听完李长生的嘱咐,连连点头,转身就跑过去照顾躺在地上挣扎的茅丘青。 李长生转过头,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与那呆若木鸡的大黑猫四目相对。 “原来你用的是祝由术啊?难怪这么厉害!”大黑猫开口嘲讽道。 李长生掏出虎铃,串在手指上,轻轻一晃,发出一阵脆响。“你这咪咪到底是何方神圣?怎么如此厉害?连茅家的阵法都制不住你?” “你他妈的再把猫爷我叫咪咪,信不信我拔了你的舌头!”大黑猫怒了,很显然它认为李长生是在侮辱它。 “那我叫你什么?”李长生警惕的问道。 大黑猫舔了舔爪子。“叫猫爷,猫爷的猫,猫爷的爷!” “放屁!哪有把小畜生叫爷爷的!你就是咪咪!”李长生这句话,看似轻飘飘,但是对那大黑猫心灵上的伤害绝对是毁灭性的。 世间最残酷的事情,莫过于我当自己是大爷,你却不把我当人看。 “好,有种!好言难劝该死的鬼,你阳寿尽了,猫爷我送你上路!”大黑猫杀心四起,两个眼睛的瞳孔再度变成了一条细线。 “哼!我就不信了,你就是个小畜生,连人形都没有,哪来这么大本事?”李长生举起了虎铃,来回的摇晃着。 大黑猫咬牙切齿,怒不可遏。“咸阳茅家的人都不是猫爷我的对手,就凭你,一个煎药生火摇铃铛的郎中,也敢跟你猫爷我叫板?还真是蜀中无大将,廖化作先锋啊?” 李长生也有些生气,原本是打算好言相劝的,可这黑猫实在是可恶至极,伤了人不说,还如此狂妄,李长生瞪着那黑猫随口说了句。“你有什么可豪横的?你个咪咪!” “卧槽!”大黑猫被彻底激怒了,它猛吸了一口气,随即从口中吐出了一股巨大的黑色殃气,殃气滔滔如同漫天的乌云,一下子就将李长生彻底包裹在那巨大的殃气之中。 大黑猫这次是下了死手,这么大一股殃气,连周围的花草树木也跟着枯死了,李长生被殃气裹的严严实实,连个缝隙都不漏,这下子估计是凶多吉少了。 “生哥!!”苗采缇大声喊道。 如此大面积的殃气,隔着几丈开外,苗采缇都感受到了一个锥心刺骨的阴冷,更别提身处其中的李长生了。 大黑猫望着那团黑雾,嘴角流露出一丝狡黠,如此大范围的殃气,别说弄死一个人,就是弄死一个村庄的人,也不在话下。 然而没过多久,那股殃气突然开始剧烈收缩,似乎被某种东西给吸进去了,殃气的范围在逐渐减少,殃气的浓度也在逐渐降低,大黑猫心里有些犯嘀咕,这根本就不可能啊?这世上压根就没有任何活物能够抵挡殃气的侵袭。 隐约中,大黑猫看到了殃气中的那个人影,而周围的那团黑色殃气正在一点点的被李长生吸入进衣服里。 没过多久,那刚刚还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殃气就全部消失不见了。 李长生一脸诧异的站在原地,呆呆的望着那大黑猫,那大黑猫也惊讶的瞪圆了眼睛,一脸的难以置信。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寻常人不可能承受住这股可怕的死亡气息,这可是无常之力,你!你到底是什么人?说话?”大黑猫急了,它朝着李长生一阵怒吼,急切的望着李长生那张茫然无措的脸。 苗采缇也被惊的半天说不出话来,她不知道如此可怕的殃气,居然对李长生造成不了丝毫影响,要知道刚刚那黑猫吐息之间只是拳头大的一团黑气,就致使精通茅山术的茅丘青昏迷不醒危在旦夕。 而李长生面对的那团黑色的殃气,至少有一丈开外的范围,可他居然毫发未损,这简直匪夷所思。 就在两人都摸不着头脑之时,那大黑猫突然咧嘴发出了一阵瘆人的笑声。 “你笑什么?”李长生有些不解,他此时除了不明白这眼前的黑猫为何发笑,更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对这殃气毫无反应。 莫非,是跟自己背后那张古怪的人脸胎记有关? 大黑猫的笑声戛然而止,它目光里的杀气消失了,那宛如细线的瞳孔也开始变得圆润起来。 “少年郎,你知道自己是什么人吗?”大黑猫故弄玄虚的问道。 李长生摇了摇头。“我是祝由一派的弟子,是祝圣魁手玄都子的徒弟,怎么了?这跟你有关系吗?” “哈哈哈哈哈哈,少年郎,今天我就放你们一马,等你弄清楚自己的身份之后,你再来找我吧?”大黑猫扭头就准备走。 李长生连忙上前几步。“慢着,这位..咪....呃不,猫爷,我们此次并没有恶意,只是为了解除咸阳城的鼠患,万物生克,能够最有效清理鼠患的办法就只剩下猫了,希望你能够伸出援手,帮咸阳的百姓扛过这一劫!” 黑猫没有回头,一边走一边喃喃自语道:“因果报应循环不息,他们自己做的孽,自己想办法解决吧!猫爷我没有这个义务,人生在世千般好,一旦无常万事休,少年郎,记住这句话,你一定会回来找我的。” 随后黑猫纵身一跃,消失在了树丛里,整个山林河谷再度陷入了死寂,南伯万重伤昏迷命悬一线,茅丘青身中殃气,朝不保夕,李长生也只能无奈的摇头叹息,连同苗采缇将这昏迷的二人,背下了山。 来到秦渡镇上,李长生和苗采缇将南伯万和茅丘青安顿在客栈里,他留下苗采缇从旁照顾,自己则跑到镇上的药铺去抓药。 第108章 野心与欲望 南伯万的伤势虽然重,可毕竟有李长生的移疮挪病法,索性已无大碍,只是失血过多,而那茅丘青被殃气袭扰,虽然时不时仍有知觉,可情况却十分危险。 相比戚施当时的情况,茅丘青被殃气侵袭的位置在脖子上,而这里距离心脉太近,殃气发作也会比戚施迅速的多。 虽然李长生有办法将那殃气拔除,但是现如今正值盛夏,他自己又去哪里采买冰块呢? 就在这时,李长生突然想到了王锦楼,这个秦渡镇的首富阔少爷,他的家中别说是一块冰,就是从地窖里掏出一座冰城都不是不可能。 想到这里,李长生转头朝着街口跑去,直奔那王家宅院。 李长生一边走一边想,先前那王锦楼从家中地窖里取冰镇西瓜时,一点都不含糊,像他那样的家世和实力,想来在地窖里取出一枚大冰块来应该不是难事。 走到那王家宅院门口,李长生看到一个衣着朴素的男子就站在王家大门口那对石狮子跟前,那男子神情恍惚,眼眶泛红,看上去颇有几分心灰意冷的感觉。 那男子盯着那对石狮子发呆,犹犹豫豫的晃动着身体,看样子是想要干傻事,那男子一脸的生无可恋,咬了咬牙就要把头朝那石狮子上撞。 千钧一发之际,李长生连忙上前呼唤道:“这位老兄!” 李长生这一声轻唤,直接就把那男子从生死的一念之间给拽了回来,这男子不是别人,正是那集市上摆书摊卖字画的岳秀才。 只不过岳秀才跟李长生并未打过照面,只是在集市上和叶楚红王锦楼两人有过一面之缘,之后叶楚红和王锦楼也从来没有提起过他,李长生与他不相识,也是自然。 岳秀才恍惚间回过头望着李长生,李长生尴尬一笑,并未点明,只是这种事情历来不能明说,彼此心照不宣,岳秀才也只好拱手冲着李长生行礼。 二人寒暄了一阵,岳秀才只好将自己为何来到王家大门外,寻死觅活的事情如实告知,李长生听罢也是唏嘘不已。 原来那日冒着酷暑,精心梳妆打扮来到王家的那个秀姑,近几日已经常住在王家了,岳秀才见自己的未婚妻迟迟不归,于是就跑来王家要人。 王锦楼安排他和秀姑见了一面,而秀姑现如今的一番话,听的岳秀才几近万念俱灰,是生无可恋。 早在几个时辰前,岳秀才就来到了王家,赵管家也没有为难他,只不过现如今秀姑已经成了王老夫人的贴身婢女,十分得宠,赵管家也在那秀姑面前说不上话。 秀姑虽然已经成了王老夫人的贴身婢女,可享受的却是主人的待遇,那些劳神的活计都不用她去干,每日只是陪着老夫人赏花散步说话,老夫人对她亲切的也犹如自己闺女一般。 王家上上下下所有家丁婢女,包括那赵管家,也要看秀姑的脸色。 秀姑这段时间对王少爷王锦楼十分殷勤,变着法子的亲近王锦楼,也对王老夫人照顾的十分体贴,知道的,明白她是老夫人的贴身丫鬟,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王家的孙媳妇呢! 岳秀才等了许久,一直都没有见到秀姑回过家,两人虽然还没有成亲,可毕竟有指腹为婚的名分,岳秀才咽不下这口气,毕竟自己打心眼里还是喜欢秀姑的。 来到的王家门口,岳秀才敲了敲门,家丁一听是来找秀姑的,也自然不敢耽搁,就索性将这件事甩给了赵管家,赵管家因为上次杀猫取血的事情犯了忌讳,这段时间压根儿就不敢在王老夫人面前晃悠,随后赵管家就把这件事禀报了少爷王锦楼。 王锦楼一心念着叶楚红,虽然已经知道叶楚红是个狐妖,可始终还是揪心不下,整夜整日朝思暮想,还特地找到当地一个有名的姜姓画师给叶楚红画了幅肖像画。 若是心有思念,王锦楼就会打开那幅《云纱狐女图》看一看,聊表相思。 听到赵管家说有自称秀姑未婚夫的男人来找她,王锦楼一听就知道是那岳秀才,本来这段时间王锦楼就烦这个叫秀姑的女人,想着法子挑刺,想要把这个女人赶出去。 可是无奈那王老夫人不愿意啊,碍着自己祖母的庇护,王锦楼心里一万个厌烦,但也不能再说什么,毕竟自己祖母喜欢她,硬要是赶出去了,岂不是寒了祖母的心,身为孝子贤孙的王锦楼可干不出这样的事儿。 王锦楼索性一想,既然人家未婚夫找上门来要人,自己于情于理于法都应该答应,但是为了不正面与那秀姑交锋,于是王锦楼就让赵管家带着岳秀才去了后院,把岳秀才交给了王老夫人。 王老夫人也是个深明事理之人,她喜欢秀姑这丫头不假,可秀姑有婚约在身,这件事王老夫人也是心知肚明。 见秀姑的未婚夫找上了门,王老夫人也不好说什么,就让秀姑去竹林与岳秀才见面。 现如今的秀姑已经穿上纻罗绸缎,头上戴的发簪和耳环都是王老夫人赏的,簪子是镂空金镶嵌红蓝宝石的,耳坠也是玛瑙,脖子上那串项链,那还是王老夫人自己的贴身物品,是当年她嫁到王家时的嫁妆,乃是一串珊瑚珠子,价值连城。 秀姑穿金戴银还不止如此,就连她现如今用的胭脂水粉都是南方那江南水乡进来的,这待遇,可不是一般的丫鬟婢女能够享用的。 看到秀姑如今那脱胎换骨的模样,岳秀才心里不由得一阵自卑,他愣了半天都没敢说话,只是伸手抻了抻自己已经发皱的衣领。 “你还找我干什么?”秀姑眼里充满愠色,此时看到岳秀才,就跟突然富贵之后遇到了穷亲戚一样,充满了鄙夷。 岳秀才深吸了一口气,鼓足了勇气回道:“你一直没回家,我有些担心你。” 秀姑转过身朝着那凉椅上一坐,侧着脸不再看他,秀姑撩起衣裙,坐在凉椅上随意的姿势,就好像是坐在自己家的后院里一样自然。 “哼,担心我什么?担心我吃的太好,还是担心我睡的太踏实?”秀姑言语间带着火药味,似乎故意说着反话来揶揄岳秀才。 岳秀才咬了咬牙关,一股子强烈的耻辱感与自卑感油然而生。“你是我未婚妻,怎么能待在别人家里,这不合法度,也不合规矩。” “我呸!就你这落第的穷秀才也配跟我谈规矩,考来考去一辈子连个举人的身份都没有,整天守着个书画摊混日子,挣的钱连自己一日三餐都供不起,还在这里腆着脸厚颜无耻跟我谈法度,我告诉你,像你这样窝囊无能没本事的男人,就别指望能有女人陪你!识相的,自己滚回去!少在这里恶心我!我给你留面子,解除婚约的约书让你来写!这也算是我给你这个大男人留的最后一点自尊!” 秀姑这段话,听起来是那么扎心刺耳,别说是岳秀才,就是听到岳秀才叙述两人谈话的李长生听了,心中也不免一惊。 岳秀才一个大男人,虽不说才高八斗,但斯文儒雅还是有的,听了如此羞辱人的话,他的两行眼泪都流了下来。 “秀姑,你我从小一起长大,相好一场,怎么能对我说出这般决绝无情的话?难道你心里真的对我一点情分也不念及了吗?”岳秀才委屈的抹着眼泪,此刻他心中感受到的是一股绝望与悲凉,整个人都陷入了浑浑噩噩的状态。 秀姑也跟着红了眼睛,她骨子里并不是个恶毒的女人,只是她活的比其他女人都要现实罢了,说道情分,这人并不是畜生,即便是畜生也是讲感情的,更何况一起长大,曾经在豆蔻青春时也有过情愫,秀姑的心里也不是不念旧情。 “我告诉你,不是我秀姑不喜欢你了,我爱过你,可是又能怎么样?爱情能当饭吃?能让你我过上好日子?能让我有一天穿金戴银高床软枕锦衣玉食?你太可笑了,我嫁给你,难不成跟你过那种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吗?” 秀姑深吸了一口气,擦了擦眼角的泪痕。 “我不希望我的生活没有着落,我也不希望以后成了亲,我的孩子过上跟我一样的生活,那是地狱,那不是生活,苦了自己还不够,难道连儿女也要接着苦吗?你没有这个本事,你也给不了我幸福,我只能自己想办法去追寻我想要的生活,我有什么错?” 秀姑的眼里泛出了怨恨,她起身朝前走了几步,显得有些咄咄逼人。 “你跟我谈法度,好,那我就告诉你,依据大明律,你我指腹为婚,到了十六岁那年,你们岳家没有备好三媒六礼来迎娶我过门,过了时限,这婚约就废了,现如今我跟你毫无瓜葛,我更没有过门,你管不着我,我秀姑想要什么生活,想要干什么,都与你毫无关系!” 秀姑的言语中,透着一个女人深深的哀怨与执念,那种对于身在底层的不甘,与想要冲破阶层桎梏,一跃爬上富豪生活的欲望,全部跃然在脸上。 这样的话,人听了,纵然是想要辩驳,也几乎无从开口,因为反驳这些话,需要的不是语言,而是实力。 第109章 被揉碎的心 听了这些话,岳秀才的身体都开始颤抖,连嘴唇都开始打颤,他的心被揉碎之后无情的践踏,他太喜欢秀姑了,可是听着自己心爱的女人,对他说出这样的话,那真是连死的心都有了。 “我....我.....我不想失去你!我的心里是爱你的!秀姑!你等等我,再给我一次机会,等到八月过了乡试,我一定会考中举人的,等我有了举人的身份,我就可以做官,我就什么都有了!”岳秀才歇斯底里的央求着,他跪在了地上,低三下四的脸最后的尊严都不要了。 然而秀姑却越发的瞧不起他。“哼,中举人,哼哼,功名乃是国家名器,是你想中就能中的吗?我不会再信你这种虚无缥缈的承诺了,我的青春经不起折腾,女人的花期很短,我不可能拿自己的一生幸福赌你的明天!” 岳秀才含着泪,用手在地面上猛砸,他羞愤懊悔,他不知道为什么上天如此折磨他?为什么他明明已经很努力了,数十年寒窗苦读,至今落榜无数次,始终只有个秀才的身份。 为什么别人轻而易举就能够高中,开衙建府起居八座?为什么别人一出生就含着金钥匙,一生荣华享之不尽?为什么自己却要过上这凄苦清贫的生活? 遥想当年,他在废都城通过县试,得了秀才的身份,那时候的他是多么的洋洋自得,他骑着马,跃马扬鞭,围着废都城跑了整整一天,废都城古名长安,而岳秀才也在那一天志得意满,一日看尽长安花。 那时候的他是多么的年少轻狂,满腹的才情,功名利禄似乎就在眼前,他信心满满的认为,过不了几年,自己就可以中举人,中进士,最后拔贡九卷到都堂,天子钦点朱批,拔萃翰林,封爵拜相。 岳秀才不是没有过这样的梦想,曾几何时,他也幻想过,有朝一日能够如张太岳那样成为内阁的首辅阁揆。 然而现如今,多次的乡试落地,早已经磨平了他的棱角与豪气,岳秀才已经在无数次的失败中变得心无斗志老气横秋,他最大的目标也只剩下中个举人了,哪怕做不了官,只要有个举人的身份,也不至于如此落魄。 秀姑长叹一声。“你走吧,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你我之间缘分已经尽了,再无瓜葛,从今往后,你走你的独木桥,我过我的阳关道,鸡犬相闻,老死不相往来。” 岳秀才哭的是那么绝望与悲恸,可是他越是如此,就越无法挽回一个女人的心。 “秀姑,我求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可以中举人的,你相信我!一定要相信我!我这次绝对有把握!”岳秀才目光殷殷的望着秀姑,然而秀姑都不打算正眼瞧他。 秀姑随手掏出了一张五十两的银票扔在了岳秀才面前,冷笑着说道:“这张银票你拿着,回去把你家里那漏水的瓦片也修补修补,剩下的,再扯些布料,给自己做几件新衣服,别整天穿的破衣烂衫,也不嫌寒碜!要是再有余钱,就买些好吃好喝的,也权当我资助你了,这就是我对你的情分!” 秀姑说完话,扭头就走,岳秀才在身后苦苦呼唤央求,然而秀姑却连头也不回。 其实秀姑转身的那一瞬间,她心里也难受,这么多年的感情,终究是败给了现实,可她必须这么做,因为人活着就要过好日子,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这个男人给不了她想要的生活,那就干脆一刀两断,一别两欢。 岳秀才捡起地上的五十两银票,攥在手里,那股巨大的屈辱感撕裂了他那千疮百孔的心,他咬牙切齿的发泄着愤恨,将那张银票撕成了粉碎,之后便擦干净眼泪离开了竹林。 离开王家,走到大门口,望着那两个象征着官宦世家的石狮子,岳秀才有些绝望,他突然不想活了,像他这样的人,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 生死总在一念思量,岳秀才想要自尽的举动被李长生给看到了,若非那一声呼唤,恐怕此时他已经血溅当场了。 听完了岳秀才的讲述,李长生也不由得挠了挠头,倒吸了一口冷气,心里不由的一阵同情,仔细想想,岳秀才的境遇虽然悲惨,可那秀姑也并没有什么不对,虽然言语不中听,可每句话都占着理。 李长生有些感同身受,想当初那王锦楼也曾追求过叶楚红,李长生心里也担忧过,吃醋过,不过叶楚红是个狐妖,她对于自由看得比金钱要重要的多,李长生能给她的,恰恰是这位公子哥王锦楼最缺的东西,这才因此有了那吃烧饼时的一段对话。 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娶妻娶妻,挨饿忍饥。 李长生心里不由得庆幸,幸亏叶楚红是个女狐妖啊,若她也是个寻常女子,又怎么会看得上他这个穷郎中呢? “岳兄,你也不要太难过,天涯何处无芳草,情爱之事皆由缘定,缘起缘灭也不过转念之间,你也不要因为一个女子而做什么傻事,大丈夫当立于天地间,穷则立心,富则为民立命,以自身学识为往圣继绝学,开创万世之太平。”李长生慷慨陈词,豪言规劝道。 岳秀才苦笑着摇了摇头。“岳某已经没有那雄心壮志了,我现在每日思索的,无非是笔墨灯油,每日忧愁的,就是那柴米油盐,为往圣继绝学?哈哈哈哈,为万世开太平?哈哈哈哈哈,我本俗世一蚍蜉,命如蝼蚁,潜身缩首苟图衣食罢了。” “唉,岳兄也不能如此妄自菲薄,人活着总要有点盼头,可不能彻底没了信念,只要你肯努力,我相信黄天定不负你,必然会有一番作为的。”李长生轻轻的拍了拍岳秀才的肩膀。 岳秀才冷冷一笑,整个人也显得没有一点朝气,随后拱了拱手,无奈的发出一声叹息。“唉,借您吉言吧!告辞了!” 说完,岳秀才转身离开,李长生望着他那失魂落魄的背影,心里也不由得惋惜,常言道,身处逆境,当静极思动,待他日龙门一跃,一抖乾坤日月光。 辞别了岳秀才,李长生就走进了王家宅院,赵管家见李长生来了,嬉皮笑脸的跑来相迎,毕竟李长生是救过王老夫人的神医,更是这王公子的贵客,再者先前在驿村也曾帮过自己的妹妹,这些好,赵管家自然都记在心里,因此看到李长生也不免恭敬了些。 “哟!李先生来了,快请快请!李先生是来找我家少爷吗?”赵管家询问道。 李长生点了点头,还没来得及说话,随后那赵管家便招呼他来到了王少爷的书房门口。 “李先生,我家少爷正在跟一名画师谈些事情,您容我去通报一声,您知道的,这些画师舞文弄墨,很忌讳被打扰,我先去跟我家公子说一声您来了,然后给你们重新找个凉快的地方说事儿,您看成吗?” 赵管家现如今也对李长生殷勤了许多,往常那些来客,哪个不是先被晾在太阳底下晒半个时辰,现在对待李长生的态度,那可是恭敬的不能再恭敬了。 李长生点了点头,那赵管家就转身进去通报,没多久,那王公子就扇着扇子走了出来,刚一出门,就大声招呼道:“李先生!好久不见了!” 李长生也笑着拱了拱手。 这时从那王锦楼的身后走出了一个人,那人一身长袍,手里握着丹青,李长生心想,这人莫非就是赵管家说的那个画师。 “哦,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废都城最有名的一位画师姜椽庭,是我的一位朋友,这几日一直在我府上与我讨论丹青。”转身,王锦楼就对那画师姜椽庭介绍道:“姜先生,这位是李长生李神医。” 姜椽庭拱手道:“李先生,姜某有礼了。” 李长生还礼。“哦,阁下就是鼎鼎大名的青楼画师姜椽庭啊?哎呀...幸会幸会!” “哪里哪里,虚名而已,姜某不才,整日浸淫于烟花之地,多描摹美人冰肌玉骨,久而久之,便得了这青楼画师的诨号,叫李先生见笑了。” 李长生一听,随即客气道:“话也不能这么说,春宫亦是画,烟花柳巷也是春色尽收的风雅地,终日能与众多佳人相伴,艳福不浅啊。” 王锦楼吩咐赵管家去上茶,随后招呼李长生进入书房,来到书房之后,只见那书案上放着一幅画,那画中女子戴着面纱,身姿婀娜,眉眼间风情万种,李长生一看不免有些惊讶。“这不是阿红吗?” 王锦楼一听,有些尴尬,连忙解释道:“呃,对,在下跟姜兄描述,由姜兄亲自绘制的叶姑娘的肖像,想不到被李先生一眼就认出来了。” 一旁的画师姜椽庭却说道:“认出来那是好事,说明姜某的画艺精湛,能够得到二位的认可,在下也就知足了。” 李长生转身对着那画师说道:“栩栩如生,姜先生的画功真是了得,李某佩服!” 姜椽庭却摇了摇头。“姜某听王公子说起这位叶姑娘,心中也是好奇,不免浮现出她那娇媚的身影,随手勾勒几笔,既然入了二位法眼,那姜某也就算大功告成了,二位有事要说,姜某也不打扰,告辞了。” 第110章 后背上的纹身 就在这时,赵管家端着茶盘走了进来,王锦楼于是吩咐道:“既然姜兄要走,那王某也就不留你吃饭了,你我挚友,不做这客套,咱们改日在废都城惠苑楼再续,到时候咱们好好醉他一场!” 姜椽庭拱手笑道:“好,一言为定。” 王锦楼吩咐赵管家送那画师离开,随后便和李长生在书房里说起话来。 李长生将此次前去咸阳的事情一一告知,并且将茅家弟子,南伯万和茅丘青身受重伤的事情,也说给了王锦楼听,王锦楼听完,心中大骇,不由得惊叹那猫妖的厉害。 毕竟咸阳茅家的威名,那可是名震西北五省,此次茅家的嫡传弟子和首徒都被猫妖所伤,这可不是一件小事。 “李先生,王某只是个商人,既不懂方术,更不通医理,不知道怎么才能帮到你和那几个茅家弟子?”王锦楼一脸诚恳的询问道。 李长生回答说:“也不需要别的,王公子,能不能把你地窖里的冰块给我取些,我得用这些冰块救人啊?” 王锦楼思索了片刻,随即摇了摇头问道:“那两个受伤的茅家弟子现如今在何处?” 李长生答道:“我都安顿在客栈里,怎么了?” 王锦楼摇了摇头。“不不不,李兄,我还是派人用马车把他们接来,你要救他们,就在我家里救,你看如何?”王锦楼说完,撑开扇子给李长生扇了扇风,一股凉意直窜心头。 李长生恍然大悟,拍了拍脑门。“你说得对,还是王公子思虑周全,你瞧我,一着急都乱了。” 两人相视一笑,随即那王锦楼就吩咐家丁驾着马车前往客栈接人。 其实刚刚王锦楼给李长生扇扇子,就是没有把话挑明,王锦楼知道李长生是个聪明人,也不愿意他弄巧成拙,所以才暗示他把人接到王家里来。 现如今正值酷暑,王锦楼倒也不吝啬那冰窖里的冰块,只是拿出来,来回赶了路,盛夏炎热,等到了客栈,这冰块早就化了,到时候李长生折腾一个来回,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剩下窘迫与尴尬。 把人接来王家,一方面是这王家空房子多,二来是取了冰块也不会那么快融化,一举两得,既替李长生思虑了漏洞,也卖了他人情与面子。 李长生心中不免感叹,这大户人家出来的公子哥,到底是想的周全,人生有这样的朋友,也不枉此生。 一来到王家,刚一踏进门槛,苗采缇就被王家宅院的园林奢华所震撼,秦渡镇地处西北,王家宅院的设计都是根据北方园林的特点设计的,比起南方园林的那种精致脱俗,北方园林则更显得大开大合。 “哇!这么漂亮的庄园啊!这简直就跟南疆一带的王府差不多,这也太奢华了吧?”苗采缇惊讶不已,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的她也不由得心生羡慕。 李长生微微一笑,也突然明白,女子历来感性,对于美好事物的追求天生都是刻在骨子里的,抹都抹不掉。 “王公子,这就是你的家吗?”苗采缇激动的询问道。 见到苗采缇对自己流露出钦羡的神色,王锦楼心中也不免有些得意与骄傲,于是故意谦虚的回答道:“额,苗姑娘是南疆人,住惯了竹楼,其实你现在看到的,只是我们王家的前院,根本算不得风景,如果苗姑娘喜欢,不妨到后院再看看。” 苗采缇难以置信的捂着嘴,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她原以为这眼前的一幕都已经够奢华阔气了,没成想这只是冰山一角,后院还有更加别致的景观和阁楼,简直刷新了自己的认知。 “我原以为房子只是用来住的,从来都没有想过原来房子也可以和风景融为一体,就是皇帝老子也没有这么大讲究吧?”苗采缇震惊的自言自语,东瞧瞧西看看,看的她是目不暇接,心旷神怡。 王锦楼摇着折扇,微笑的解释道:“不敢不敢,圣上住的宫禁,乃是皇家别苑,等级森严,庑殿顶的规制,琉璃瓦和朱砂红墙那都是天子专用的,我等小民百姓自然不敢僭越,我这家宅也都是些北方园林的民间规制,岂敢与天子宫掖相比,苗姑娘可要慎言。” 苗采缇一听,连忙不好意思的捂住了嘴,笑着点了点头。 王锦楼找了两间厢房安顿了昏迷的南伯万和茅丘青,随后便吩咐赵管家去冰窖里去取冰柱。 李长生随后询问道:“王公子,请问你府上有没有阿胶之类的补品?” 王锦楼点了点头。“当然有啊,我祖母每日都要进些,她老人家一直喜欢阿胶,所以家中也一直常备,而且都是浏阳一带所产的牛皮阿胶,最为滋补。” “那既然如此,红枣也应该很多了吧?”李长生继续问道。 王锦楼摇了摇扇子回应道:“那是自然,祖母炖阿胶用的都是和田一带的骏枣,枸杞也是从宁夏镇进来的,都是上品,你问这个做什么?” 李长生随即将南伯万失血过多的事情告知了王锦楼,虽然他的移疮挪病法能够转移伤口,可是却无法让已经失去的鲜血恢复,现如今南伯万的命虽然保住了,可依旧因为气血流失过多,气息也变得越来越微弱。 因此,李长生想到用阿胶和红枣枸杞来帮助南伯万调理气血,不过这些东西尤其是阿胶,相对名贵一些,寻常的药铺都是买不到的,只能求助于王锦楼。 听完李长生的请求,王锦楼想都没想就随口答应了。“不妨事,李先生只要开口,阿胶当饭吃都不是问题,你只管开方子,我这就吩咐下人去熬药。” 见到王锦楼如此洒脱大方,李长生也觉得欣慰。 等到赵管家取来了大冰块,李长生等人这才来到了茅丘青的那间厢房,由于茅丘青是女子,李长生只好屏退了众人,只留下苗采缇一个女眷在场。 祛除殃气,先前苗采缇是见识过李长生的本事的,这一点她毫不怀疑,只是此时这茅丘青所中的殃气在脖子和胸口处,李长生要下针,必须要脱去衣服,可是这男女授受不亲,茅丘青又陷入昏迷,要是这么做,以后怕是会有损茅丘青的声誉。 不过李长生身为医者,救人如救火,他此时并不计较这些,也没有什么男女之分,只有病人,不过李长生也多留了个心眼,让苗采缇在房间里帮忙,有她这个女子在,有些不方便的事情,也可以交给她来做。 “苗姑娘,帮我把她的衣服脱了。”李长生说完,苗采缇哦了一声,随即照做。 李长生掏出银针,照着穴位依次扎了进去,然而就在李长生来到茅丘青那赤裸的后背准备下针时,突然看到茅丘青的后背上,居然有一排特殊的刺青。 那刺青像是某种图案,就印刻在茅丘青后背的皮肤上,李长生靠前一看,两双眼睛不由得发直。 苗采缇有些生气。“你看什么啊?女人的后背你盯着看是什么意思啊?” 李长生并未理睬,仔细端详之下,他这才发现,苗采缇后背上那刺青根本不是什么图案,而是被人纹在身上的一道符篆。 可是这道符篆十分奇怪,既不像祝由医家的药符,也不像咸阳茅家的敕符,说不上哪里怪怪的,可是李长生却觉得有些眼熟,一时间就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唉!你看够了没有,你不是要扎针吗?你不扎针盯着青儿姐姐的后背看是什么意思?你这个色郎中!”苗采缇有些生气,不免挖苦了李长生几句。 李长生愣了愣神,突然间恍然大悟,随后口中喃喃自语道:“我想起来了!是压身符!” 李长生回想起先前叶楚红脖子上挂的那道特制的符篆,那是她的师父马道长特地送给叶楚红的,目的就是为了压制住叶楚红身上的妖气,李长生和叶楚红相处良久,一直未能察觉到叶楚红身上的狐妖气息,正是因为有那枚压身符。 后来在子午谷,叶楚红杀人时,将脖子上的压身符取了下来,那一刻,李长生感受到了一股冲天的妖气,可是令李长生疑惑的是,叶楚红是狐妖,她佩戴压身符是为了遮住周身的妖气而隐匿在人群中。 可茅丘青身为咸阳茅家盲三爷的女儿,茅政掌门的侄女,她的后背上为什么会被人纹上压身符? 这一点,有些匪夷所思,着实令李长生想不明白。 一旁的苗采缇急了。“你还看,你再看我就喊非礼了!你这个大色狼,趁着青儿姐姐昏迷占她便宜,幸好我还在这里,我要是不在,谁知道你这个大色狼会干出什么事来?” 李长生没有解释,神色依旧凝重,他掏出银针在茅丘青的后背上下针,随后用先前的办法帮助茅丘青利用冰块拔出了殃气袭扰,与医治戚施的手法,几乎如出一辙。 几日之后,南伯万在阿胶补血汤的调理之下,脸上的气血也逐渐恢复,只是人还没有苏醒,仍旧陷入昏迷中,李长生每日都会为他诊脉。 不过茅丘青的情况能好一些,虽然身子有些虚弱,但已经可以下床了。 第111章 狐女出嫁 听到师哥仍旧陷入昏迷中,茅丘青也顾不得自己大病初愈的身体,赶忙来到了南伯万的房间,茅丘青望着师哥昏迷的模样,难过的泪眼婆娑。 “茅姑娘,你大病初愈,情绪不宜大悲大喜,有损元气,你还是回房好好休息吧?”李长生关切道。 茅丘青面色苍白,额头上都是虚汗,鬓角的发丝也被汗水浸湿蜷缩砸耳边,茅丘青哭的眼眶红肿,扑通一声跪在了李长生面前乞求道:“李先生,求求你,你一定救救我师哥,师哥不能有事的,你只要能救我师哥,你要什么我都给你!要我的命都行!” 李长生看到茅丘青苦苦央求的模样,心中也不免一阵感触,看样子茅丘青对自己师哥南伯万的感情非常深厚,他们既是师兄妹,又是一起长大青梅竹马的恋人,这份深情,也不是旁人所能比拟的。 “茅姑娘,你下别激动,伯万兄虽然伤势较重,但现在已无性命之虞,反倒是你,你所中的乃是殃气,险些侵袭心脉,更需要好好静心调养才是。” 李长生是局外人,说起话来相对冷静客观,但是对于茅丘青来说,此时要想冷静,怕是根本做不到。 茅丘青轻抚着南伯万的脸颊,哭的泪眼婆娑,浑身都在颤抖。“师哥!你醒醒!你醒醒啊!我是青儿啊!你醒醒!我命令你醒来!师哥!!!” 这一幕,看的李长生有些心酸,也看的苗采缇捂着嘴直抹眼泪。 李长生上前拍了拍茅丘青的肩膀说道:“放心吧茅姑娘,有我李长生在,就一定保住伯万兄的性命,相信我,我李长生说他不会有大碍,就一定没事。” 听到李长生这句话,茅丘青也像是吃了定心丸,她那哭的红肿的眼睛殷殷的望着李长生,冲着李长生点了点头,此刻的她眼神里只有可怜,再也没有了先前那股子嚣张跋扈。 “李先生,青儿信你,如果师哥醒来,你一定要告诉我!一定要先告诉我!”茅丘青有些癫狂,很显然仍旧陷入了情绪的焦虑中不能自拔。 南伯万在茅丘青的心中,不仅仅是恋人那么简单,也是他从小到大心里的一种寄托,茅丘青虽然是盲三爷的女儿,可自幼长在茅家的她,却极少得到父亲的关爱,非但如此,反倒承受了不少来自父亲的苛责。 从小到大,也只有大师哥一直疼爱她,以至于令茅丘青的心里,对这位师哥都产生了深深的依赖。 李长生点了点头,示意苗采缇送她回去休息。“茅姑娘,请放心,伯万兄醒来,我第一时间通知你!” 茅丘青点了点头,仍旧有些失魂落魄,在苗采缇的搀扶下,她三步一回头,依依不舍的离开了南伯万的厢房,李长生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望着昏迷不醒的南伯万,也不由得心生羡慕。 “情投意合,青梅竹马,伯万兄,你好福气啊!有这样在乎你的师妹,不知道羡煞了多少人?”李长生自言自语道,心中不由得想起了叶楚红。 谁人不想有一红颜知己?像茅丘青与南伯万这般情投意合两小无猜的,毕竟是少数。 李长生站在门外,望着天空中的骄阳,阳光在云层的照射下,散发出层层光晕,袭来了一阵微风。 画面一转....... 山巅上的积雪依旧,寒风凛冽,吹拂着雪狐岭的山门,几只猛虎在前面开道,目露凶光,虎虎生风。 一群黑色的饿狼,拉着红色的车辇,紧随其后,两旁围满了颜色各异的狐狸群,全都发出啾啾的鸣叫声。 叶楚红身穿红嫁衣,脚蹬红丝履,头上披着红纱,眼含热泪,轻拭眼角的泪痕,她的声音很委屈,也很无奈,今天是她大喜的日子,过了门,她就是老虎洞的王妃了。 就像当年嫁到朝歌的苏妲己一样,可是叶楚红却没有一丝喜悦,因为她打心里就不喜欢那个白彪。 可是阿狈军师的话太沉重,像一块磐石压在心头,叫叶楚红喘不过气来。 阿紫推着轮椅,缓缓前行,跟在那送亲的队伍后面,望着叶楚红坐在红色车辇上,远去的背影。 阿狈军师坐在轮椅上,面带愁容,不由地叹了一口气。“唉,是我无能,害的红丫头承担如此重担。” 阿紫虽然年幼,却也十分懂事。“阿狈哥,师父说过,山下人类的女子出嫁,都是要哭哭啼啼的,师父说那是因为女子出阁,舍不得娘家,所以才哭的,其实心里都很高兴,我想红姐应该也是这样吧?” 阿狈军师回头望了一眼稚气未脱的阿紫,苦笑着摇了摇头。“傻丫头,你比你姐姐幸运,只是因为你还小,等你长大了,你就会怀念你的童年,只有童年才是无忧无虑的,现在的你,根本理解不料红妹妹的心境。” 阿紫撅着嘴有些不服气。“哼,我巴不得快点长大了,小孩子有什么好?这不能做那不能做!烦死了!阿紫每天都在盼着自己快快长大,然后嫁给我喜欢的家伙,幸福开心的和他过一辈子!” 望着阿紫那天真美好的面庞,阿狈军师一阵惆怅。“傻丫头,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人生在世,岂能事事顺遂,有多少无奈,有多少求而不得,好了,不说了,在心里祝福你姐姐吧?” 阿紫和阿狈军师望着山口处消失的送亲队伍,伫立良久,随后阿狈军师轻叹一声:“我们回去吧?” 在阿紫的陪伴下,阿狈军师返回了雪狐岭,一路上,他都在为自己那晚对叶楚红说出那么多诛心之话而懊悔,他何尝不疼爱这两个妹妹,叶楚红从小爱自由,可是她的宿命里,却没有自由的位置。 红色车辇从山上下来,这一支由老虎,狼群,狐群组成的数量庞大的送亲队伍,浩浩荡荡的朝着秦岭深处的老虎洞行进。 途经狐狸沟,在那山口处,却被白衣道人马靖坤拦了下来。 叶楚红望着师父,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想要跑过去抱着师父大哭一场,师父马道长,就像是她的父亲,现如今女儿出家,身为父亲,又作何感想呢? 叶楚红擦了擦眼泪,示意队伍停下,那些猛兽组成的队伍都对这个白衣道长十分熟悉,叶楚红缓缓走下车辇,一步一步的朝着师父马道长的面前走去。 来到师父面前,叶楚红哇的一声扑在师父怀里,委屈的放声大哭,马道长轻抚着叶楚红的发髻,也不由得红了眼眶。 “师父,您是来送我的吗?”叶楚红含泪望着师父的眼睛。 马道长目光冷峻,他显得有些无奈,也显得有些懊悔。“红儿,如果你真的想走,那师父就帮你拦住它们!” 马道长此时心中不忍,他知道叶楚红不喜欢白彪,也不想嫁给他,他不希望自己视如己出的徒弟一生不幸福,纵然这样做,不免要和整个雪狐岭为敌,可马道长也在所不惜,因为对他来说,现如今,没有谁,能够比叶楚红和阿紫这两丫头更重要了。 叶楚红哭着摇了摇头。“是我自己选择的路,没人逼我,谢谢师父的理解,有您这句话就够了。” 马道长伸手擦了擦叶楚红脸上的泪痕,一脸疼爱的望着她。“师父真后悔,当初不该带你回来。” 叶楚红闭上了眼睛,紧紧的依偎在师父怀里。“这是我的命!” 听到这句话,马道长的心里咯噔一下,他回想起当年胡天玉也曾说过一模一样的话,那时候的胡天玉,眼神里比叶楚红更加无奈。 “你和阿紫就跟师父的女儿一样,一想到你往后余生的痛苦,我心里实在受不了,红儿,你走,师父替你拦下它们,你去找李长生!”马道长伸手拔出了身后的桃木剑,不料却被叶楚红一把拦下。 “算了师父,您疼我护我,红儿心里都知道,我长大了,有些事您可以替我办,可有些路还是得我自己走,师父,我没见过我爹,您视我为己出,我心里也当您是父亲,今天女儿出嫁,就让我给您磕个头吧?” 叶楚红也含热泪,缓缓跪在了马道长面前,轻轻叩首,殷殷的望着师父,泪凝双目,心头滴血,痛断肝肠,那一声呼唤,也叫碎了马道长的心。“爹!女儿就此拜别,您保重!” 说完,叶楚红捂着嘴,抹着泪,头也不回的跳上了红色车辇,马道长红了眼眶,长叹一声,不胜唏嘘。 望着叶楚红远去的背影,一股莫名的悲凉与无助涌上心头,这股悲凉突然转化成了一股浓浓的恨意,马道长眼泛凶光,咬牙切齿。“若不是那盲三爷,天玉怎么会死?若不是那茅家,雪狐岭何以要让红儿牺牲自己的幸福!盲三爷,你我势不两立,终有一日,我要你血债血偿!” 冷风吹拂着山巅的积雪,嗖嗖的落下,树枝上的松针缓缓飘落。 同一片天空下,山鹰翱翔,候鸟群飞,划过天际。 第112章 名为茅晓符的女尸 咸阳茅家的后山禁地周围,几棵古松上的松针落了一地,一双脚踩在上面,发出一阵沙沙声。 盲三爷一身紫色道袍,手里拄着拐杖,他双目失明,看不到眼睛,鼻翼两边有两条深深的法令纹,眉头紧锁,头顶上也早已没了头发,耳边周围的须发也已经花白,但是步伐稳健,走起路来两腋生风,单是往那里一站,也能给人以不怒自威的震慑力。 茅家后山的禁地,在咸阳南关的一片山塬上,据说这里就是三茅真君的出生地,茅固茅盈茅衷三兄弟就曾经出生在这里,三茅真君得道以后,这一处地方,也就成了茅氏族人的圣地,非掌门不能入内。 盲三爷原名茅三,也被人称之为茅三爷,因为瞎了一双眼睛,久而久之,那茅三爷也被人叫成了盲三爷。 早在二十多年前,咸阳茅家三神观的掌门人还是盲三爷,只不过后来因为某些事情,他心力交瘁,也无暇再顾及观中事务了,最后就将掌门的位置让给了自己的亲弟弟茅政。 这个禁地,茅政知道,只是不曾来过,因为盲三爷不许任何人靠近此处,包括茅政在内。 推开那道门,那仿佛是一座地宫,据说,是茅氏族人为三茅真君修筑的衣冠冢,里面的空间很大,也没有灯火,对于盲三爷来说,任何灯火都是多余的,他早已经习惯了黑暗,日月轮换,昼夜交替,对于盲三爷来说,全都一样。 走进去迎面是一片黑漆漆的暗无天日的空间,屋顶堆满了厚重的瓦片,四周也没有窗户,顺着狭窄的地宫走廊,一直来到正殿,正殿四周有几根乌黑的柱子,支撑着整个地宫。 正殿的地上并没有金砖青石,而是一股阴霉潮湿的青色淤泥,仿佛像一个巨大的沼泽,似乎随时都能将进来的人吞噬进去。 那片沼泽淤泥的正中央摆放着一口水晶棺材,棺材上缠绕着一条黑色的锁链,而那锁链上还时不时冒着黑色的殃气。 而那黑色锁链上刻着一个范字,似乎就像是那无常殿中,黑无常范无救手中的那条勾魂链一般,阴气森森。 此处原本并非这样,这都是盲三爷亲自改造的一片积尸地。 所谓积尸地也叫养尸地,根据茅家经典中记载,养尸地阴气丛生,可保尸体常年不腐,而养尸秘法的关键就在于这阴霉潮湿的养尸泥。 养尸泥属于极阴之物,其采炼的方法有很多种,但是茅家使用的是家族秘法中流传最广的一种。 要找到养尸泥并不难,需要先在特定的方位找到一片水徳之地,水为阴,火为阳,只有找到了水徳之地,才能够取到一定数量的养尸泥。 咸阳本为古秦地的都城,当年秦孝公迁都,选择了位于秦国西北方的北坂河谷,在这里建立了咸阳城。 秦为水徳,在邹衍的五德终始论中是以黑色为国色,因此咸阳也就成为了不折不扣的水徳之地。 在北坂河谷的西南方有一片桃林,这桃林中的桃木是咸阳茅家用来制作桃木钉和桃木剑的材料地,而桃木属于极阳之木,有镇鬼驱邪降妖除魔的功效。 很多人以为桃林里阳气最盛,其实不然,那是错误的认知,桃木至刚至阳不假,可是道家认为,极阳盛而极阴生,桃木本就是辟邪的神木,加之被阳光照射,其本身的阳气也就达到了极盛的状态。 然而阳光照射之下,必有阴影,而那桃树的阴影处,便成为了极阴之地,因此只要在桃林里那些树影下,寻找那些常年无法被阳光照射的地方,就能够找到养尸泥了。 桃木吸收了桃林里的阳刚之气,加之阳光普照,阳气全盛,但地面上的阳气被吸收,又见不到光,阴影之处必然会生出阴暗来。 这禁地中的养尸泥淖,就是盲三爷在那北坂桃林里取来的极阴之泥。 盲三爷将一片竹筏扔在那泥淖沼泽中,踩着竹筏来到了那水晶棺材的中心位置,水晶棺材十分有讲究,在华夏之地,历来对各种石材都赋予了属性。 例如,朱砂石属于极阳之物,佩戴能够辟邪,而朱砂粉更是道门中书写符篆的材料,不仅如此,自古以来皇帝们批阅奏折的朱批也是用朱砂粉调和而成。 而玉石则具有温润养身的功效,君子佩玉可以正品德,调阴阳,滋养元气。 古代皇帝死后用玉石和金线编织而成的金缕玉衣,相传还有能保持尸身万年不腐的功效。 而水晶则最为特殊,其石有聚集能量的功效,可以锁住人的元神,保住阴魄,历来茅家用以施展七煞锁魂阵的法器中,就有水晶制成的灭灵杵,用于困住妖邪的灵气。 这眼前的水晶棺,很显然就是为了保住棺材中之人的元神与阴魄,否则一般人绝不会使用水晶作为棺材的材料,水晶聚锁能量,死者躺在水晶棺里,灵魂无法往生,就会被牢牢地困在躯壳里。 而这水晶棺材外面缠着的那锁魂链,冒着黑色的殃气,很显然并非人间之物,可是这本是冥界阴帅黑无常的法器,为何会出现在这茅家的禁地之中?而且还捆在了这水晶棺材上?其原因已经不得而知了,只是这棺材中躺着的人,魂魄估计也不可能被前来勾魂的尖头小鬼儿带走,毕竟那上面可缠绕着八爷的法器。 盲三爷拄着手中的拐杖,轻轻地敲了敲那水晶棺,这时,只见那近乎透明的水晶棺材里竟然躺着一个身穿蓝色道袍的女子。 那女子面色蜡黄,眼眶乌黑,看上去虽然已经死去多时了,可是尸体上依旧没有生出一块尸斑,可见其保存的完好无缺。 盲三爷蹲在那水晶棺跟前,轻轻的拍打着那棺材盖,不由得老泪纵横,一股股泪水,从他那已经没有了眼珠的窟窿里流了出来,盲三爷哭的很伤心,脸上也流露出了一股难以察觉的温情。 “符儿,晓符啊,爹来看你了!你睁开眼睛跟爹说说话吧?爹求你了!你睁开眼睛看爹一眼?”盲三爷泣不成声,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扶着棺材,难过的不能自抑。 这棺材里躺着的女子,本名茅晓符,是盲三爷的亲生女儿,也是他曾经的掌上明珠,盲三爷对这个女儿的疼爱,不亚于世间任何一位父亲,可也正是因为这份疼爱,在痛失爱女之后,盲三爷整个人也跟着心性大变。 咸阳城里那些老一辈的人常常闲聊,时不时会提起当年的茅三,那个时候盲三爷的心性与自己的弟弟很相似,只不过比起茅政,茅三的性格里,多了几分刚毅与果断,不像茅政那把妇人之仁,多谋少决。 可是自从茅晓符去世之后,盲三爷的心性也就变得阴晴不定,茅家弟子也对这个师伯十分恐惧,因为根本就没有人能摸准他的脉搏,稍不留神就会引起盲三爷的震怒,免不了一阵毒打。 为了能够维持茅家的运转,盲三爷也就识趣的退居幕后,将茅家的掌门之位让给了弟弟茅政,茅政性格宽厚,待人十分温柔,很得茅家弟子的喜欢,茅政当家这二十多年,派中弟子也都过得很舒坦。 茅政教导弟子,从来不打不骂,最严重的,也不过罚他们一顿晚饭,就这,茅政有时候都担心徒弟们会饿出毛病,时不时悄悄的给弟子扔几块馒头。 盲三爷曾经说过,茅政妇人之仁,长此以往,就会乱了尊卑,茅家弟子也就变得毫无纪律可言,凡是茅政一手带出来的徒弟,各个都温文尔雅,像极了师父,当然,除了那个二弟子仇昭然。 可茅政却不以为然,他认为修习法术除魔卫道固然重要,可人活着不就是要图个自在,整日把弟子们管的毫无朝气,一个个跟木头一样,那也就废了。 盲三爷现如今的重心早已经不再茅家事务中,茅政不听劝,他爱怎么管,就怎么管,盲三爷也懒得过问。 盲三爷虽然看不见,可是女儿生前的音容笑貌全都刻在他心里,无数次午夜梦回,他都在梦中见到自己女儿朝着他跑来。 如果说盲三爷的心是石头雕刻的,甚至比石头还要硬,但是那坚如磐石的心中也有一块极为柔软的地方,那就是留给自己女儿茅晓符的位置。 盲三爷拍打着水晶棺,抹着眼泪,陷入了癫狂。“胡天玉!马靖坤!我要你们血债血偿!总有一天,我会踏平雪狐岭,将那些狐妖斩尽杀绝,一个不留!” 癫狂之后,盲三爷突然又恢复了冷静,看上去好像很害怕,连忙蜷缩着身子靠在了水晶棺上,轻抚着棺材说道:“符儿,别怕!是不是爹太大声,吓到你了?对不起,爹错了,爹不该在你面前发脾气,吓到你了,对不起!你不要害怕,千万不要害怕!” 说着,盲三爷愣了愣,又哭出了声来,那声音悲恸,听的人撕心裂肺,揪心不已。 第113章 直抒情义 “符儿,你放心,用不了多久,等爹扫平了雪狐岭,拿回那白无常的敕魂令,爹就可以把你的三魂从招魂幡里释放出来了!到时候,咱们父女团聚,爹一定给你去坊上买甜糕吃,爹记得你最喜欢吃甜糕,你耐心等等,不会太久的,很快你就能和爹团聚了。”盲三爷自言自语露出了笑容。 随后,他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块用油纸包裹的甜糕,他拿着甜糕轻轻地晃了晃,笑着说道:“爹知道你爱吃这个,爹特地给你留着,今天专门给你带来了。” 说到这里,盲三爷突然脸色一变,就像换了个人似的,他突然回想起这块甜糕还是女儿茅丘青特地给他带回来的。 想到这儿,盲三爷又是一阵暴怒,直接将手中的甜糕扔出了数米远,大声咒骂道:“不行!我怎么能给符儿吃那个妖孽带回来的东西?这个妖孽,这个贱种!我恨不得活活掐死她!” 地宫里传来盲三爷一阵可怕的阴笑声,时而哭泣,时而阴笑,比起那鬼魅,还要恐怖三分。 画面一转...... 一群鸽子呼扇着翅膀,落在了王家宅院的阁楼上,发出了咕咕的叫声。 下人们打扫着庭院,家丁们在后院的竹林帮助王老夫人喂猫。 静养了一段时间,南伯万也在李长生高明的医术调养之下苏醒了过来,得知自己师哥醒来了,茅丘青第一时间就冲进了厢房里。 茅丘青一脸紧张的拉着师哥的手,一脸憔悴的望着他,这几日茅丘青茶饭不思,连囫囵觉都没有睡几个,要不是有苗采缇一直形影不离的陪伴,真不知道她还能坚持多久。 “师哥,你醒了!师哥,你知不知道我很担心你!我怕你.....”茅丘青说着说着就鼻子一酸,流下了一行眼泪。 南伯万躺在床榻上,苦笑着摸了摸师妹的头。“傻丫头,你怕什么?师哥舍不得你,这不又回来了吗?” 茅丘青破涕为笑,激动的抱着师兄,将他揽在了怀里。 片刻之后,南伯万望着李长生,心中也就有了底,他知道自己脖子上受了重伤,按理说根本就是必死无疑,若非李长生祝由术里的移疮挪病法,此刻自己早已经是个死人了。 “多谢,李兄,出手相救,容我,日后报答。”南伯万有些虚弱,看样子身体尚未恢复。 茅丘青也转过身跪在了李长生面前。“李先生,青儿先前对你多有不敬,还望你包涵,此次你力挽狂澜,解除了危局,也救了我们师兄妹的性命,大恩不言谢,等以后回了咸阳,青儿一定报答。” 李长生赶忙将她搀扶起来。“茅姑娘不必挂怀,救人本就是我的职责,也用不着言谢,你和伯万兄都是我的朋友,以后,还望茅姑娘嘴下留情,不要再挖苦我这个祝由郎中了?” 众人一听,相视一笑,还真应了那句老话,度尽动劫情义在,相逢一笑泯恩仇,这一次李长生击退了那黑猫妖,还破了那黑猫妖的殃气,最重要的是,李长生挽狂澜于既倒,在危急时刻救下了二人的性命。 这一次,身为茅家族人的茅丘青,和身为茅家首徒大弟子的南伯万,也都不敢再小觑这个祝由神医的实力了。 至于如此可怕的殃气,李长生是如何破解的,南伯万和茅丘青想不明白,李长生自己也搞不清楚,他也不知道为什么,那来自冥界阴帅的无常之力,能够使世间万物寸草不生的殃气,居然在他这个郎中面前,失去了效力。 李长生觉得,这应该和他背后的人脸胎记有莫大的关联,但是他却并未告知众人,因为这个秘密带给他的,只有孤独,因此李长生也不愿意跟任何人提起。 知道他背后那人脸胎记的,也只有雪狐岭上的叶楚红了。 王家宅院奢华敞亮,王锦楼也是个热情好客喜欢交朋友的人,历来这种有钱的公子哥,都喜欢结交一些奇人异士,也就留着李长生一行人在家中多住了几日。 一听说要多留几日,就数苗采缇最为激动,这里高床软枕,锦衣玉食,偌大的别苑到处是假山竹林石桥小溪,风景也是十分别致,苗采缇也想好好在这里舒服几天。 王锦楼见状,于是不免一阵高兴,随后便对着苗采缇开口道:“这位苗姑娘怎么跟叶姑娘一样啊?一听说有好吃的好玩的,就都激动的按捺不住?” 苗采缇一听,随即眉头一皱。“叶姑娘,哪个叶姑娘?哦?是不是之前跟在生哥身边的那个疤脸丑女?” 王锦楼一听,顿时有些不高兴了,叶楚红是他心中求而不得的女神,怎么能叫外人如此挖苦?王锦楼见过叶楚红脸上的伤疤,可他和李长生一样,都认为那并不损叶楚红的容貌,这苗采缇居然说叶楚红是疤脸丑女,这一点,王锦楼可不答应。 “胡说,叶姑娘生的风情万种,纵然是有些美中不足,可那并不影响叶姑娘的兰质蕙心,王某认为,叶姑娘的美貌,不仅不丑,而且还很漂亮,美的很端庄,希望苗姑娘不要在出言不逊,李先生不计较,王某可决不允许有人在我王家说叶姑娘的坏话。”王锦楼有些生气,随后拂袖转身,扬长而去。 苗采缇撅着嘴,一脸的不服气,她心里嘀咕着,还就不信了,自己怎么说也是个灵动秀气的苗族姑娘,难不成还比不上一个疤脸怪? 苗采缇一个人在王家宅院里乱窜,走走停停,看到南伯万和茅丘青依偎在石桥边,手里拿着饵料,在池塘边喂鱼。 那你侬我侬的黏糊劲,看的苗采缇也有些不好意思,也就只好绕着走,没敢打扰这对情人的二人世界。 来到书房外,苗采缇看到了李长生的身影就在那书房里来回踱着步子,她有些好奇,索性就跑上前偷看。 只见李长生望着墙上挂着的一幅女人画像发呆,那画中的女子一袭白衣红袖,脸上戴着面纱,看上去就像是王锦楼说的那个叶姑娘。 李长生望着叶楚红的画像沉思良久,随后拿起笔,在画卷上题写了一首诗。 “深山遇卿情缘起,深宅相知两相悦,一朝离别相思苦,祈愿重逢定今生,此心许卿无二念,但求白首一人心。” 苗采缇虽然是苗家姑娘,可是也学习过汉家文化,她听完李长生念诵的诗歌,心里立马就不高兴了,于是直接推开门走了进去。 “生哥,你为什么就不能喜欢我呢?”苗采缇有些不解的问道。 李长生没有答话,写完了最后一笔,这才转过头来说道:“男女之间情随缘定,又不是牲口配种,哪能随便说喜欢就喜欢的?” “你!你混蛋!你说的这是什么屁话?人和牲口能一样吗?你把我当成什么了?”苗采缇气的直跳脚,双手叉腰,拉开架势准备和李长生硬刚。 李长生笑了笑。“我只是形容,又不是针对谁?犯得着发那么大的火?我跟你才认识了几天,我不过就是救过你哥哥的性命,也没有要求你一定要对我怎么样?虽然我们汉人女子里,也有讲究知恩图报以身相许的,可我也不会乘人之危啊?再说了你是苗疆人,也用不着讲究我们汉人的规矩。” “我说你这个人怎么这么不识趣呢?你知道吗?在我们苗疆,姑娘家要是有了心仪的情郎,就会直接告诉对方,如果对方喜欢,就会在族人的祝福下点燃篝火成亲,我都向你表达了爱慕,你为什么不接受?”苗采缇一通发泄,冲着李长生展现出了自己的神逻辑。 李长生笑的一阵咳嗽。“我说苗姑娘,你这哪是告白情郎啊?我怎么感觉你这是女土匪给自己找山大王啊?谁规定女子表达了自己的爱意,对方就必须接受?那我要是不接受,难不成还犯了王法不是?” 苗采缇急了,指着画里的叶楚红说道:“我就想知道,我比那疤脸怪差到哪里了?我是没有她漂亮,还是没有她可爱?你有种你直说!” 李长生都被这个不讲理的野丫头整的没脾气了,只能变着法的恭维道:“你很漂亮,就跟那馒头一样,可是阿红她就像是烧饼,我就是觉得烧饼吃的香,就不喜欢吃那馒头,你也很可爱,可是也没有那条王法规定,你可爱了我就得喜欢你啊?” “你不喜欢我,是因为你讨厌我吗?”苗采缇听着李长生的话,觉得有些伤自尊,不由得就红了眼眶。 李长生一看,立马就怂了,连忙回话道:“不不不!苗姑娘你误会了,我不讨厌你,其实我觉得你就像是我妹妹一样可爱,如果让我在你和阿红之间挑妹子,那我一定挑你,这一点绝对不会变。” “为什么?那如果是选妻子呢?你选谁?”苗采缇豁出去了,今个儿非得问出个所以然来。 李长生被逼的都有些走投无路,只能无奈的摊了摊手。 “这选妹妹和选老婆是两回事!” 第114章 孙子媳妇 苗采缇跺了跺脚,摇了摇头。“胡说,明明是一回事!谁说妹子就不能做老婆?” 李长生苦笑道:“我真服了你了,那你说,妹子怎么就能跟老婆一样呢?” 苗采缇指着门外不远处的石桥和池塘说道:“你看南一道长和青儿姐姐,是师兄妹吧?那南一道长不是既把青儿姐姐当成师妹,又当成自己的恋人,有什么不行吗?” 李长生被苗采缇噎的一时间说不出话来,论起狡辩和神逻辑,他自知不是这个姑娘的对手,只能拱手甘拜下风,转身就准备离开。 刚走到门口,苗采缇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朝着李长生的嘴巴就是一通亲吻,直接把李长生给整愣住了,过了许久,李长生一把推开苗采缇,惊慌失措的说道:“你怎么这么不要脸呢?还跟我霸王硬上弓?我李长生怎么说也是个男人,你这样,难道一点顾忌都没有吗?” “哼!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现在亲了亲了,你们汉人不是说,男女授受不亲吗?现在你跟我有了一吻之亲,那我也就算是你的人喽?”苗采缇一脸得意的说。 李长生深吸了一口气,望了一眼夜空的星辰,拍了拍自己的额头,转身就消失在夜色中。 苗采缇冲着门外大声呼喊道:“生哥!你放心,你这辈子你都甩不掉我的!我愿化作膏药,一辈子黏在你的头发上!” 第二日晌午,见南伯万和茅丘青都已经没有了大碍,王老夫人也听闻自己的救命恩人李神医来到了府上,于是就特地吩咐厨房做了一桌好酒好菜来招待这几位贵客。 李长生和苗采缇坐在对桌,王锦楼陪着自己的祖母,南伯万和茅丘青坐在一起,六个人围在一张八仙桌上吃饭,而那个衣着华丽的秀姑就站在王老夫人身后伺候着。 等到菜全部上齐,王老夫人招呼众人动筷子,可是却没有人敢夹菜,毕竟在座的都是晚辈,王老夫人不开头,这些客人哪敢失了礼数? 王老夫人呵呵一笑,拿起筷子夹了一块水晶肴肉放在李长生碗里。“李先生,老身一直感激你,要不是你的妙手回春,我这把老骨头怕也是活不到今天。” 李长生受宠若惊,连忙端起桌上的稠酒敬道:“老泰山过誉了,长生只是粗通医理,老泰山吉人自有天相,自该长命百岁,这杯酒,长生就谨祝您老人家福如东海寿比南山了。” 说完,李长生一饮而尽,周围的其他人这才开始动筷子。 就在这时,王老夫人突然加了把椅子放在自己的王锦楼中间,随后招呼一旁站着的秀姑说道:“丫头,来坐在我身边。” 众人一愣,全都放下了手里的筷子,只见那秀姑有些不好意思的坐在了椅子上,就夹在王老夫人和王锦楼祖孙二人的正中间,这一幕看的李长生有些不解。 这王老夫人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王锦楼面露不悦,将自己的椅子朝旁边挪了挪,与秀姑拉开的距离,还故意在挪椅子时发出框里哐啷的响声,生怕别人感受不到他心里厌烦的情绪。 王老夫人呵呵一笑,示意众人不要停,继续吃饭。 为了化解尴尬的气氛,茅丘青突然指着桌上的鸡汤和烧鸡说道:“有鸡汤和鸡肉,师哥,我要吃那个!” 南伯万端起碗,站起身子就去给她盛,接过汤碗,茅丘青喝的砸吧着嘴,一脸的享受。“啊,真是滋补,真是美味啊!” 王锦楼扇着扇子微微一愣,笑着询问道:“哦,怎么茅姑娘也这么喜欢吃鸡肉喝鸡汤啊?” 一旁的南伯万随口插话道:“唉,我这个师妹,从小就喜欢吃鸡肉,我师父也宠她,就尝尝拿供桌上的烧鸡给她吃,每次我们出去做法事,师妹总叫我给她留烧鸡吃,这没办法,一个人一个口味。” 王锦楼随即点了点头。 茅丘青放下汤碗,有些好奇的反问道:“王公子,什么叫我也喜欢?难不成有人比我还喜欢吃鸡肉吗?” 王锦楼呵呵一笑,转头望了一眼李长生,随即解释道:“茅姑娘有所不知,先前跟李先生的那位红颜知己也喜欢鸡肉,比起你,那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王某曾经还特地给那位姑娘准备了一桌全鸡宴,可惜啊,到了最后,那位姑娘宁可陪着李先生啃烧饼,也不愿意吃我辛苦准备的佳肴。” 众人一听,相视一笑,唯独李长生和那个秀姑面露尴尬。 王锦楼这句话还有一层意思,那就是敲打秀姑,借着夸赞叶楚红有情有义来讽刺秀姑的趋炎附势,叶楚红最喜欢鸡肉,可真等到全鸡宴摆在面前,她却能够不忘初心,陪着李长生一起吃烧饼,这份情谊,这份忠贞,足以甩开那秀姑十八条街。 秀姑听的是一阵脸红,不免有些无地自容。 李长生尴尬,是觉得这王锦楼不分场合,叶楚红是他李长生的恋人,自己倒还没说什么,他倒好,在众人面前揭起了自己的短,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己穷的就只能吃烧饼呢? 不过李长生心里也有些犯疑,回想起茅丘青这特殊的饮食习惯,加之先前她后背上那压身符刺青,李长生总觉得有些奇怪,可是他和茅丘青非亲非故,又当着南伯万的面,这种事情又怎么好意思开口问呢? 要是让南伯万知道他曾经盯着自己师妹的玉背看了半天,那还不得气的当场掀了桌子? 众人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也都在饭桌上客气的推杯换盏,苗采缇见茅丘青给南一道长夹菜,她也就可着劲儿的给李长生碗里夹菜。 拳头不打笑脸人,李长生也不好说什么,只能一个劲儿的说谢谢。 这一幕刺激到了秀姑,于是秀姑也拿起筷子,一脸殷勤的夹了一片雪莲藕片给了王锦楼。“少爷,您多吃点。” 话音一落,王锦楼随即扔掉了手里的筷子,一脸的不悦。“我自己有手,想吃什么我自己会夹,用不着你用筷子在我碗里扒拉。” 王锦楼这句话,听的秀姑尴尬,也显得有些委屈,一个人悄悄的转过身抹起了眼泪,一旁的王老夫人赶忙拉着她的手好言安慰。 李长生知道王锦楼心里讨厌这个秀姑,可是当着众人的面,让人家一个姑娘下不来台,这可就有点伤人颜面了。 虽然李长生对苗采缇的纠缠也很厌烦,可毕竟人家是一片好心,自己纵然千般不悦,嘴上也总得好言应付不是。 王锦楼倒不这么想,他不喜欢这个女人,那是藏都藏不住,索性连场面话也懒得说了,直接就是一句硬怼。 这时候王老夫人端起稠酒说话了。“李神医,还有这位苗家姑娘,还有二位道长,老身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在这里宣布,今天趁着你们这些朋友都在,也好作个见证。” “老泰山请说,晚辈洗耳恭听。”李长生拱手道。 王老夫人点了点头。“今天,我打算给我们王家定一门亲事,让我这孙儿成了家,收起玩心,好好的担起这份家业,也就算是我这个老太婆,给王家的列祖列宗一个交代了。” “哦,王公子要娶亲了?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南伯万笑着询问道。 王锦楼也是一脸的茫然,这给自己娶老婆的终身大事,自己这个当事人却连知都不知道,怎么说,也显得有些滑稽。 王锦楼刚准备开口,不料却被王老夫人一阵拍打,不许他说话,王老夫人拉起秀姑的胳膊,望着酒桌上的众人说道:“从今天起,秀姑就是我们王家的孙媳妇,以后也就是这王家的少奶奶,是王家的女主人!” 此言一出,屋子里顿时鸦雀无声,甭说李长生他们听傻了,就连周围站着伺候的那群家丁婢女也都愣住了,一个个面面相觑,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想不到这才几天的功夫,一个外来的女子,怎么就从麻雀飞上那枝头,变成了凤凰呢? 南伯万想要发问,却被师妹茅丘青扯住了胳膊,不许他多嘴。 李长生也一脸无奈的望着王锦楼,向他投去了同情的目光。 王锦楼猛地一拍桌子。“我不同意,终身大事,怎么能如此儿戏,娶不到自己喜欢的女子,我也认了,可我不能娶一个我根本就瞧不上的女人做我的老婆!奶奶!孙儿不孝,这件事,我绝不答应!” “住口!婚姻大事,历来是父母之命,岂容你放肆!秀姑亭亭玉立,蕙质兰心,是我王家媳妇的不二人选!由不得你不同意!”王老夫人也生气的拍了桌子。 王锦楼是既生气又无奈,只能撩起衣袍跪在了奶奶面前。“奶奶,这个女人来我们王家才几天,孙儿前后跟她说过的话,掰着指头都能数得过来,且不说这个女子心机深沉,精于算计,现如今她还有个未婚夫在集市上摆书画摊呢?这样的女子,能娶到我们王家吗?这传出去,我们王家的声誉颜面往哪搁?” 王老夫人气的都摔了杯子。“你放肆,你这是要造反吗?你眼里还有我这个长辈吗?” 第115章 借猫 王锦楼气势上瞬间蔫了。“孙儿不敢,可是,奶奶,您让我娶媳妇,孙儿可以答应你,回头您托人给我慢慢物色都行,可就是这个秀姑,孙儿坚决不要!” “我告诉你,你只能娶秀姑!别的女人你想都别想!”王老夫人急了,语气也变得越来越生硬。 眼看局面就要失控,李长生和南伯万连忙上前劝阻。 这一劝,那王锦楼反倒来了精神。“奶奶,我娶谁都行!就是不会娶这个女人!你要是把我逼急了,我就去山上当和尚去,从此不近女色,断了王家的根!” “你!你!你这个!混账!”王老夫人一口气没上来,当场就昏厥了过去,吓得众人赶忙上前围在了一起,顷刻间屋子里是鸡飞狗跳乱成了一锅粥。 秀姑搂着老夫人,哭哭啼啼的抹眼泪,王锦楼一脸懊悔,跪在奶奶身边直回话,其他人也一脸担忧的聚集在周围。 唯独李长生一脸的镇定与从容。“都让开!” 李长生是神医,在场的人没有不服气的,见到李长生走了过来,王锦楼赶忙驱散众人,一脸焦急的询问道:“李先生,我祖母她.....” 李长生切了切王老夫人的脉搏,随后示意众人不要惊慌。“不要紧,老夫人年纪大了,急火攻心,王公子,让人抬老夫人回去先休息,我给你开个顺气的药方,你让人煎了药给老夫人喝了,就没有大碍。” 王锦楼回头望着身后的赵管家,顿时一股邪火没处撒,冲着赵管家就是一顿咆哮。“你还愣着干什么?等着在这里过年啊!还不把老夫人搀回去!” 见少爷罕见的动起了肝火,赵管家一应下人也都惊出了一身冷汗,一个个手忙脚乱的扶着老太太离开了正堂。 李长生开了几味简单的顺气汤,不料那秀姑亲自跑去抓药,而且还一个人围在炉子旁,冒着酷热,把药给煎好了,王老夫人喝了药,也醒来了,见到老夫人没有大碍,众人那悬着的心,这才松了下来。 “李先生,我这把老骨头,又劳烦你费心了,今天让你们几位贵客看了笑话了,家门不幸,出了这么一个孝子贤孙,唉,迟早我都得给他气死!”王老夫人醒来后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指桑骂槐的挖苦王锦楼。 王锦楼扑通一声跪在了祖母床前,一个劲的磕头。“奶奶,是孙儿不孝,顶撞了您老人家,您不要生气,养好身体要紧,其他的事情暂时搁置,等以后您身体好了,咱们再慢慢说。” 这一来二去的,把秀姑夹在中间,里外不是人,她就是脸皮再厚,此时也已经羞愧的无地自容了。 秀姑也跪在了地上,哭哭啼啼的说道:“老夫人,秀姑承蒙您的厚爱,我没有什么非分之想,也不愿意做什么王家少奶奶,只要能留在您身边作个婢女,伺候您起居,秀姑就知足了,成亲之事,还望老夫人收回成命,不要因为秀姑这个外人,伤了你们祖孙的情分。” 王锦楼瞥了那秀姑一眼,虽然不知道这女人到底给自己祖母灌了什么迷魂汤,不管现在她能够识相的知难而退,也算是有自知之明。 没成想王老夫人一声呵斥。“不行!王家孙媳妇的人选,只有你秀姑一个!其他女子,我不认!” 王老夫人态度之坚决,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王锦楼也不想再惹祖母生气,于是只能转身离开。 出去之后,王锦楼有些诧异的询问李长生,他认为这个叫秀姑的女子莫不是精通什么迷魂的妖法,控制了自己的祖母。 李长生笑着摇了摇头:“王公子你想多了,这秀姑就是个寻常女子,根本没有什么妖法,老夫人神志清醒谈吐流畅,思维也很清晰,压根儿就没有受到什么蛊惑。” “这不可能!肯定是有什么妖法!”王锦楼不服气,随口笃定的说道。 李长生指着不远处的南伯万和茅丘青说道:“王公子不信,可以去问问伯万兄和茅姑娘,这二位可是咸阳茅家的传人,有没有妖法,他们俩比我更有发言权!不信了,你就去问问。” 李长生虽然同情王锦楼此刻的处境,可他心里突然间生出了一股莫名的得意,也许是先前王锦楼追求叶楚红的缘故,李长生这口恶气一直憋在心里,今天见老夫人硬要王锦楼娶了那秀姑,李长生心里觉得特别的爽! 这就是幸灾乐祸吗?李长生嘴角憋着笑,硬是没有流露出来,但是心里早就笑开了花。 在王家也不能逗留的太久,李长生一行人此次最大的心事,就是去找那黑猫妖帮忙铲除鼠患,然而这大黑猫非但袖手旁观,还险些取了南伯万和茅丘青的性命。 无奈之下,李长生只好打起了王老夫人豢养的那一百多只猫的主意,可是这些猫都是王老夫人的心头肉,他要来借,怕是没那么容易。 当天夜里李长生来到了王老夫人的住处,靠近后院竹林的那间独栋阁楼,明面上李长生是来给王老夫人诊脉,实际上,他却打算趁着王老夫人心情好的时候,把借猫的事情说给她听。 屋子里点着灯烛,秀姑就站在一旁伺候着,天色有些黑了,李长生来到门口,脚下声音轻,冷不丁一个人影出现在大门口,还把秀姑吓了一大跳。 “啊!是李先生啊!”秀姑稳了稳心神,赶忙招呼道。 李长生点了点头。“我来给老夫人请脉。”李长生说完,那秀姑就拉来一个圆凳招呼李长生坐下。 见脉象平稳,李长生也就多说了几句宽慰王老夫人的话。 王老夫人笑着回答道:“李先生是我那孙儿的好友,有机会你也帮老身劝劝他,老身一把年纪了,争取在闭眼断气之前,给他把婚事定了,这样我就是咽了气,到了阴曹地府,见了王家的列祖列宗,我也好有个交代不是吗?” 李长生连连点头。“老泰山说的是,做长辈的,都是为儿孙考虑,有机会我一定跟王公子好好说说。” 王老夫人随口说道:“我知道楼儿心里喜欢那个叶姑娘,可是叶姑娘跟李先生那才是一对儿,老身活了一辈子,看得出来你们才有夫妻相,楼儿性子倔强,心里头放不下那个女子,可是情爱之事,都在一个缘分,那个叶姑娘跟他没机会的,不是一路人啊!” 李长生糊弄着回答道:“是是是,老泰山说的是!” 突然,王老夫人一把拉住李长生的手,一双老眼直勾勾的盯着李长生说道:“李先生,你知道我说的那叶姑娘跟我们不是一路人,是什么意思吗?” 李长生愣住了,突然觉得有些紧张。“老泰山这话,我怎么听不懂呢?” 王老夫人意有所指地望着李长生,微微一笑。“你心里明白,有些话,老身就不说破了,你是祝由医家的传人,是懂方术的,可我那孙儿他不是,这世上有些东西是我们普通人驾驭不了的,所以我也不希望我那孙儿整天对那叶姑娘朝思暮想。” 李长生有些惊讶,他没想到这位王老夫人早早就洞悉了叶楚红的真实身份,这令他感到有些意外。 不过王老夫人没有把话说破,也是顾虑到李长生的面子,毕竟李长生是个外人,他自己如何选择自己的生活,王老夫人也管不着。 李长生支支吾吾了好半天,一直坐在圆凳上没走,王老夫人就知道他心里有事,年轻人哪里瞒得住心里的秘密,这些做长辈的,吃过的盐比他们吃过的米还多,别看王老夫人已经年迈,但那人生阅历和洞悉一切的眼睛是不会糊弄人的。 不聋不瞎不做当家翁,老一辈的人,有时候嘴上说不知道,可心里全都揣着明白。 “李先生有什么事,就直接说罢,你不比外人,救过老身的命,办得到办不到,老身都会想办法。”王老夫人说得透彻,就等着李长生开口了。 李长生回头望了一眼一旁的秀姑,欲言又止,王老夫人微微一笑,随即安排秀姑出去查看院子里的火烛。 支开了秀姑,王老夫人这才问道:“现在没人了,李先生有话就说吧?” 李长生叹了口气,见王老夫人也是个爽利人,于是就把那夜磨子如何利用老鼠作恶,以及在咸阳城内教唆人们杀猫,并最终导致鼠疫横行的事情讲给她听。 王老夫人听完,也是义愤填膺,她养了一辈子猫,听到有人如此容不下这些小家伙,气的她也是咬牙切齿。 可是王老夫人还是拒绝了,不能把猫借给李长生,至少在秀姑和王锦楼成婚之前,这些猫绝对不可以离开王家宅院。 李长生有些犯难,拍着胸脯向王老夫人保证这些猫儿的安全,此次处理鼠患,非猫类而不能,如果王老夫人也不答应,那这咸阳城的鼠患就很难再消灭了。 王老夫人摇了摇头。“老身不是舍不得猫,也不是故意为难你,如果你能帮老身说服我那孙儿和秀姑成亲,这些猫,你立马就可以带着离开,一只都不必归还!” 第116章 汗滴缇下蛊 “这是为什么?这借猫救人,为的是咸阳城的百姓,与王公子和秀姑的亲事又有什么关系?” 李长生想不明白,以为是王老夫人故意刁难他,心里多少还有些不痛快。 王老夫人看出了李长生心中的不悦,随即解释道:“李先生,老身不是故意为难你,老身也有自己的苦衷,只要你能想办法让我那孙儿娶了秀姑为妻,老身立马安排人把这些猫都送到咸阳。你肯定很好奇为什么老身要这么做,天机不可泄露,有些事,老身只能以后再告诉你。” “可是王公子未必听我的劝啊?”李长生无奈的摊了摊手。 王老夫人却不以为然。“你们可都是有本事的人,各个身怀绝技,这世间的事,只要愿意做,就没有办不到的。” 李长生苦笑了一声,只能悻悻的告辞。 回到厢房,他叫来了南伯万和茅丘青,以及那个都快睡着了的苗采缇,将王老夫人借猫的要求告知给众人听,所有人都觉得有些奇怪,这两件事,八竿子打不着,可这王老夫人为什么一定要这么做呢? 茅丘青摇了摇头。“男女相处,在于好感,如果心里有对方,那眼睛里是骗不了人的,你看那王公子,每次看那秀姑,眼神里都充斥着厌恶,这又怎么能喜欢呢?强扭的瓜不甜,这王老夫人总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吧?” 南伯万的点头回应道:“师妹说得对,两个人要是不喜欢对方,硬要撮合在一起也是难受,并且我们都是路过的外人,也不好介入人家王家的家事,王公子不愿意,我们就是拿刀架在他脖子上,他也不会答应的。” 李长生急了。“我知道,可是现在咸阳城的百姓已经等不起了,再拖下去,这一只老鼠一天下一窝崽,再拖下去,咸阳城的老鼠恐怕就比人还多了,到那时候,不知道还要死多少人!” 听了李长生的话,大家伙儿心里都着急,可是干着急也没用啊?这种事情,就跟月下老人乱点鸳鸯谱一样,普通人根本就没有办法! 就在众人手足无措之际,一旁的苗采缇说话了,她先是用目光扫视了其他人一眼,随后小声的说道:“那倒也不是,我倒有个办法,不过风险有些大,我不知道能不能成?” 李长生着急的问道:“不妨说来听听?” 苗采缇犹豫了片刻,随后解释道:“我们苗疆有一种蛊,名为情蛊,是专门下给那些想要在一起的人,情蛊能够控制人的心神,能够让两个陌生人相爱,只是这情蛊至今为止也没有人真正使用过,我也是偷偷看了一些残缺不全的书籍才了解的,至于有没有用,我可不敢保证?” “情蛊?好像也是蛊术的一种,我听师父讲过,苗疆控制人情欲的有三种东西,情蛊,双生蛊,还有色降头,双生蛊并不能控制人的情欲,但是能够控制彼此不会相互背叛,如果有一个人背叛对方,双生蛊就会发作,同生同死。”南伯万说道。 苗采缇点了点头。“是的,我哥哥和嫂嫂就是给彼此下了双生蛊,但是他们之间的感情都是真的,双生蛊必须用在相爱的人身上,要是彼此不喜欢,双生蛊是没用的。” 茅丘青有些好奇,于是追问道:“那色降头是干什么用的?” 苗采缇红着脸,有些不好意思说,南伯万于是转身对着众人解释道:“色降头是一种很邪门的害人之法,就是利用人身体的头发或者血液来下降头,中了色降的人,男人会变得狂性大发,女人会变得无比放荡,而且会精疲力尽而亡,这种方法都是害人的,绝不能用。” “我没有那个意思,我也没说要用色降头,而且用了色降头最后人也会死,我说的是情蛊,是一种很古老的蛊术,只是,我哥哥和阿虺姐都说情蛊是不存在的,所以我就自己找了些古书研究,情蛊相对而言,对人是无害的,它只是用来控制人的心智,让人心甘情愿的爱上对方,也不会危及生命。”苗采缇不好意思的解释道。 “既然如此,那我们不妨试一试,一来这情蛊能撮合两人的姻缘,也不会伤害谁,二来也能满足王老夫人的要求,一举两得,我倒觉得是个好办法。”李长生笑着说道。 其实此刻李长生心里是夹带着私货的,他倒希望王锦楼跟那秀姑成亲,这样也好断了那王公子的念头,自打进来王家,看到那书房里叶楚红的画像,李长生心里就很不舒服,那毕竟是自己的恋人,整天被另一个男人朝思暮想,搁在谁心里都不痛快。 苗采缇有些为难。“我的蛊术学的都不怎么样,更何况这情蛊十分古老,我也是看了些残片,至于能不能成功,我也没有把握。” “不要紧,我还有办法,即便你的情蛊火候不到家,我还有祝由术可以帮你,祝由圆光催眠之法,也可以控制人的心神,两者搭配,就如同药中加了药引子,势必效果会更好。” 南伯万却有些顾虑。“可是我觉得这样不妥,毕竟两个人是没有感情的,这样过一辈子,又有什么意义呢?那跟行尸走肉又有什么区别?” 李长生此刻才不管这些。“伯万兄,话不能这么说,人生在世有很多事情是不能如意的,自古以来那些番邦和亲的公主,哪个嫁给了自己喜欢的人,还不是照样过了一辈子,感情是慢慢培养的,现在不喜欢不代表将来不喜欢,相爱之前,都是陌生人,因为有了时间,彼此才慢慢契合在一起的嘛?” “可是...”南伯万仍旧有些觉得不妥,不料被李长生插话道。 “没有什么可是!伯万兄,你弄清楚,不是我们要让王公子和秀姑成婚,而是王老夫人定好的姻缘,难道你还要怀疑王老夫人挑选媳妇的眼光吗?这是人家王家的家事,就像你刚才说的那样,我们是外人,对错是非轮不着你我来界定,我们只管按照王老夫人的要求办就是了。”李长生说完,显的有些得意。 李长生这一招连消带打,顶的南伯万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不过李长生说的也对,长辈给自己孙子挑的媳妇,能有错吗?更何况他们这些外人,也不能替人家王家做主,此次一行人是来寻找猫群处理鼠患的。 没有什么事情会比解决鼠患和瘟疫更重要。 苗采缇从自己的药包里掏出了一枚蛊药,也叫元药,是下蛊时必须要用到的东西,而情蛊的制作必须依赖蛊药为主体,加以其它蛊粉炼制。 苗采缇取了合欢花的花粉,还有许多蜂蜜和桂枝的汁液,将这几种东西柔和在一起,最后填充在蛊药里。 然而这情蛊的制作方式,唯独还差两个很关键的东西,那就是王锦楼的汗液和秀姑的汗液。 这个倒不难获得,王锦楼的汗液是李长生负责取来的,秀姑的汗液是茅丘青负责取来的。 为了从两人的身上取汗,还着实闹出了不少笑话。 李长生把王锦楼约出来,跟王锦楼聊起了许多关于叶楚红的事情,王锦楼本就对叶楚红念念不忘,若非李长生死缠烂打,这几日他心里不痛快,也不愿意见人。 李长生知道这王公子懂不懂就喜欢扇扇子,从体质上来说,那就是心火过旺,所以时不时需要扇风降温,人的体质特点都会通过一些特殊的习惯表现出来,这一点是藏不住的,就好比有些人胃火旺盛,总喜欢吃些冰饮子,有些人郁郁寡欢,口味上就喜欢甜食,李长生是郎中,这些他一看就明白。 “王公子,你这把折扇很特别啊?能不能借我看看?”李长生故意这么说,目的就是为了不让王锦楼扇风降温,这么酷热的天,两个人都坐在院子里,用不了多久就会热出满头汗,只要夺了他手里的扇子,这个心火旺的王公子,怕是撑不了多久。 李长生把那扇子放在手中来回把玩,左瞧瞧右看看,故意在这儿拖时间,一边望着手里的折扇,一边假模假样的称赞道:“好扇子啊!一看就是上品的湘妃竹啊!真是稀罕玩意儿。” 王锦楼咧嘴一笑,心里暗骂李长生不识货,还在这里充行家。“李先生什么时候对折扇感兴趣了?” “额,兴趣到谈不上,就是喜欢,你看你这湘妃竹的扇胎,摸上去全都温润如玉,握在手里,人都觉得心里凉快。”李长生不懂装懂,殊不知此刻的王锦楼瞥着眼睛看他,心里不知道怎么挖苦他这个棒槌呢? “既然李先生喜欢,回头我就送你几把真正的湘妃竹扇,省得李先生打了眼,把李逵瞧成李鬼了。”王锦楼嘲讽一笑,静静的看着李长生装模作样。 “啊?什么?真正的湘妃竹?王公子,你这意思是说?”李长生有些尴尬,毕竟论起医药,他是行家,可要是论起金银饰品还有折扇古玩,这方面,别说身为富家公子哥的王锦楼,就连叶楚红都比他强好几倍。 第117章 一叶障目 意乱情迷 王锦楼笑着说道:“我这扇子是玳瑁做的扇胎,用银丝嵌的边,那跟竹节一样的横纹是贝玉装饰的,所以看起来是像竹子,但却又不是竹子,扇面是苏州的两面绣,都是绣娘们一针一线做出的精细活,王某素来喜欢扇子,又怎么能瞧得上区区湘妃竹呢?只是用贝玉纹路仿照竹节的感觉而已,显得更有气节。” 李长生都听傻了,这还真是隔行如隔山,自己的这一番振振有词,在这位王公子面前,可真就有点班门弄斧了,搞的李长生的脸上也跟着一会儿红一会儿白的,尴尬的头皮都有些发麻,王锦楼倒还没落汗,他倒好,紧张的后背都湿了一大片。 “是我浅薄了,浅薄了,王公子是个风雅之人,用的东西自然也不是我等江湖郎中所能想象的,不过这扇子的确是上品,很值钱啊?”李长生想要给自己挽回点面子,没成想又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王锦楼冷哼一笑,随口又纠正道:“李先生又错了,风雅之物乃是珍品,世间独一份,岂能用金钱衡量,自古以来常言道和氏璧价值连城,可又有谁能换呢?李先生莫要用铜臭之说,玷污了我这宝贝。” 李长生一听,索性直接闭嘴,不装了,反正也装不下去了,说的多错的多,于是只好低着头看那扇子上的图案。 过了许久,李长生偷偷斜着眼睛一瞄,他发现王锦楼也热的开始出汗了,时不时撩起自己的衣襟来回呼扇,最后额头上的汗珠都快要滴下来了,王锦楼刚要伸手去擦,不料被李长生制止。 “慢着!我来!”李长生迅速掏出棉纱,在王锦楼的额头上擦了又擦,每一个细节都不漏下,那手法也是极致的温柔啊,擦着擦着,王锦楼就感觉有些不对劲,一把将李长生推开。 “李先生,你这是干什么?你我皆为男子,这样就不怕叫人误会吗?”王锦楼面带惊恐,很显然是误会了。 李长生一脸茫然,笑着说道:“怎么了?不就是帮你擦擦汗吗?” 王锦楼上前一把夺过自己的折扇,一脸紧张的和李长生拉开了距离。“李先生,莫不是有龙阳断袖之癖?” 李长生愣住了,呆呆的望着王锦楼,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此刻自己的举动的确是容易叫人误会,恰好一旁还有几个路过的家丁婢女,看见了这一幕全都捂着嘴偷笑。 李长生无奈的转过身,扭头就跑,这还真是黄泥巴掉在裤裆上,不是屎也是屎了。 纵观茅丘青,那手段就比李长生要高明的多了,王家有单独的温泉,秦岭山中有一处峪口,名为汤峪,当年汉武帝的甘泉宫就建在那里,汤峪里的温泉水洗澡那是十分得宜,王家的温泉里,也自然少不了这一汪汤泉。 见秀姑在里面洗澡,茅丘青也没客气,脱了衣服也跟着进去泡,温泉的水很热,人泡在里面,不一会儿额头就会出汗,茅丘青和秀姑都是女子,一起泡澡也没什么奇怪的。 看到秀姑额头上滴下了几滴香汗,她正准备用水清洗,不料茅丘青上前拦下,掏出了手中的棉纱,秀姑吓了一跳,连忙问道:“你要干什么?” 茅丘青一脸神秘的说:“姑娘,你印堂发黑啊!时运怕是不好,我来帮你擦掉晦气,好让你时来运转,嫁个如意郎君!” 秀姑一听,顿时心中一阵激动,笑容都挂在脸上了,茅丘青本就是咸阳茅家的传人,她这么说,秀姑自然是深信不疑。 取了汗,茅丘青穿好了衣服,这就跑回去把棉纱交给了苗采缇。 一半晌的功夫,整个王家宅院的人见了李长生全都捂嘴偷笑,仿佛他已经成为了春秋战国时期的那位龙阳君,所有人都冲着他投来了鄙夷的目光。 李长生内心有些崩溃,他不知道该怎么跟别人解释,说的多了反倒越描越黑。 连南伯万都跑过来打趣他。“李兄,话说你真的没有龙阳断袖之癖吧?” 李长生急了。“你说什么呢?别人不知实情挖苦我倒也罢了,连你也拿我开玩笑啊?” 南伯万笑道:“不不不,我不是不相信李兄的取向,我只是有一点弄不明白。” “什么弄不明白?”李长生明显已经有些生气了。 南伯万憋着笑继续说道:“我一直想,采缇姑娘一直对你那么好,可你却无动于衷,这似乎有些不对劲啊?按理说这男女之间不该是这样的,除非......” 李长生怒了,直接抄起一根扫帚就追着南伯万打,一边追赶,口中一阵叫骂。“南伯万,老子救了你的命,你还在这里拿我开涮,信不信我今个就把你的命收回来!” 南伯万一边跑一边笑道:“龙阳君....呃不不不,李兄!我不说了!你别打我!我不说了!” 这件事,对于李长生心里的伤害是巨大的,害得他都不敢见人,之后要是有谁敢在他面前提起龙阳君这三个字,李长生立马翻脸,那是六亲不认。 苗采缇所制的情蛊中用到了合欢花的花粉,合欢花有催情动气的功效,能够使人产生情欲感,而蜂蜜中的蜜糖甜味,则能够让人心情愉悦,桂枝的汁液有发汗散香的功效,能够使人的身体产生一股特殊的味道,从而吸引到对方。 至于两人的汗液,则是最关键的施蛊手段之一,将调制好的蛊药用汗液淬之,女子服用沾有男子体味的蛊药,男子服用沾有女子体香的蛊药,就能够在情蛊施展时,让彼此产生好感。 可是在苗采缇的记忆中,情蛊炼制的古籍中有许多是缺失不全的,而且还少了许多步骤,这样炼制出来的情蛊效力如何,也不得而知。 好在李长生愿意以圆光催眠术来帮助苗采缇施展情蛊,祝由医家的圆光催眠效力极强,像王锦楼和秀姑这等不懂方术的普通人,根本就无法破解。 制好了蛊药,苗采缇悄悄来到厨房,将蛊药下在了二人的饮食中,过了晚饭时间,两人自然会被情蛊所困。 李长生特地跑去找赵管家,让他告诉王锦楼,说是有要事相商,十万火急,王锦楼推辞不过,就只好到凉亭等他。 而李长生并未应约,转身就跑到王老夫人那栋竹林小筑去找秀姑,告诉秀姑,王少爷约她在凉亭见面,有些心里话想要跟她说,秀姑听了受宠若惊,一时不敢相信。 “王少爷莫不是要赶我走?所以才晚上约我去凉亭一叙?难道是怕老夫人知道了责备他?”秀姑心有余悸,害怕王少爷是有什么想法,打算变着法子赶她走。 李长生解释道:“姑娘不要误会,王公子今夜雅兴不错,看上去心情大好,似乎想通了,但又碍于面子,所以才托我过来递个话,秀姑莫非是信不过我李长生?” 秀姑连忙摆了摆手。“不不不,李先生我怎么能信不过呢?既然你都说了,那我去一趟便是。” 说完,李长生悄然离开,秀姑在桌前精致的梳妆打扮了一番,等到了夜里戌时,秀姑盛装打扮好以后,一个人来到了凉亭。 王锦楼等了老半天,始终都没有见李长生过来,急匆匆的就准备走,这时候突然听到一阵铃铛脆响,王锦楼只觉得一阵恍惚,头脑发热晕晕乎乎。 闻声而来的秀姑也是感到了一阵眩晕,不由得揉了揉额头。 殊不知李长生躲在假山后,手持虎铃,口念祝语,已经开始施展了圆光催眠术。 “王公子..”女人的低声细语,此刻听在耳边,是那么的温柔莞尔,王锦楼回头一看,眼前站着的,居然是他心心念念朝思暮想的叶楚红。 “是你!叶姑娘,怎么是你?”王锦楼激动的跑上前,颇有些紧张与手足无措。 秀姑有些诧异,不知道是不是由于夜色的原因,导致王公子认错了人。“王公子,是我。” “我知道,你怎么会到这里来?听李先生说,你不是已经回家去了吗?”王锦楼激动不已,殊不知自己看到的叶楚红,不过是情蛊和圆光术结合之下,产生的幻觉。 秀姑听的云里雾里,不知道王公子今个是怎么了,说起话来也有些语无伦次。“王公子,不是你让李先生叫我来的吗?” 王锦楼没有多想,拉着秀姑就在凉亭里坐下,秀姑见到王公子突然对她如此温柔呵护,也就有些受宠若惊,脸上也开始泛起了一阵羞红。 “你知不知道,我每天都在想你,我也试图说服自己,你已经名花有主,不该有什么非分念想,可是就是控制不了自己,日盼夜盼,终于把你盼来了!”王锦楼说着说着就拉住了秀姑的手,可他眼中看到的,却是自己心心念念的叶楚红。 秀姑一听,低着头害羞的笑了笑,她听王锦楼说自己名花有主,还以为是说那岳秀才,然而两人根本就是各说各话,只不过巧合杂糅在了一起。 第118章 木已成舟 骑虎难下 “我与他已经不相往来,有缘无分,心里也只想着王公子,此生也只愿意嫁给王公子,即便是做不了王公子的正妻,哪怕是做个侍妾,我也心甘情愿。”秀姑殷殷地望着王锦楼,卑微中带着一丝诚恳。 王锦楼听了这番话,顿时是心花怒放,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你愿意嫁给我?不!不成!我绝对不会让你做什么侍妾,我要让你做我的正妻,我要用三媒六礼娉你过门,我要一生一世的宠着你,不让你在王家受一丁点的委屈。” “真的吗?王公子?”秀姑眼含热泪,激动的扑到了王锦楼的怀里,这一下,王锦楼整个人都麻了,他从来没有如此近距离接触过自己心爱的女子,闻着秀姑身上的体香,还有她手指上的温度,王锦楼的心跳也跟着狂跳。 能够抱着自己的女神叶楚红,王锦楼想都没想过,可这样的事情,却发生了,还出现的如此突然,叫人猝不及防。 王锦楼身上开始冒汗,秀姑的额头也开始渗出了丝丝汗珠,情蛊的效力似乎已经开始发作,两人感受到了彼此身上的气味,也都有些情不自禁。 借着夕阳的余晖,王锦楼深情地抬起秀姑的下巴,目不转睛地望着她。 王锦楼和秀姑情不自禁的在凉亭里拥吻,两人都坠入了情网,情不自禁,难以自拔。 秀姑一夜未归,当晚就睡在了王锦楼的卧房,这一夜,两人翻云覆雨,整个卧房里都传来一阵欢声笑语。 李长生和苗采缇的情蛊成功了,然而这场阴谋所导致的后果,却是两人并未考虑的。 翌日清晨,王锦楼揉着惺忪的睡眼刚刚醒来,婢女们打好了热水和漱茶,准备伺候王锦楼更衣洗漱。 王锦楼回过头想要看一眼自己心爱的女人,没成想,睡在自己身旁的,居然是秀姑。 “啊!”王锦楼吓得大叫一声,直接从床上摔了下来,一屁股坐在地上。“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怎么躺在我床上?” 秀姑裹着被子,一脸错愕。“夫君,你这是什么话?昨晚我不是没回去吗?你忘了昨晚上我们......” 王锦楼吓得连连摆手。“不不不不!不是你!是叶姑娘!是叶楚红啊!怎么会是你呢?” “什么叶姑娘?奴家是秀姑啊?”秀姑一脸茫然,都不知道这王锦楼到底怎么了? 王锦楼惊慌失措的摇着头。“不会的,发生了什么事?我是谁?我在哪?叶姑娘呢?我昨天都干什么了?” 王锦楼突然抬头,望着端着漱口茶杯和铜盆的两个婢女询问道:“昨晚上跟我一起进来的叶姑娘呢?” 两个婢女面面相觑,都有些摸不着门道。“少爷,昨晚上您是和秀姑一起进屋的,根本就没有什么叶姑娘啊?” “啊?”王锦楼愕然的望着两个婢女,整个人都陷入了一阵迷茫中。 就在这时,王老夫人在茅丘青和苗采缇的搀扶下,走进了屋子。 “老夫人,您慢点,当心脚底下。”茅丘青的搀扶着王老夫人,一进门,就看到了地上的王锦楼,和躺在床上秀姑。 王锦楼傻了,一时间百口莫辩,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王老夫人呵呵一笑。“这不挺好的吗?郎情妾意,既然秀姑已经是我王家的女人了,那就挑个黄道吉日,给你们操办婚事。” “奶奶!不可以!绝对不可以!”王锦楼挣扎着喊道。 王老夫人回过头目光冷冷的瞪了他一眼说道:“秀姑的身子都给了你,你要是不娶她,那让她怎么活人?女人没了名节,那比没命还要可怕,你要是不娶她,秀姑这一辈子就完了!” 王锦楼长叹了一口气,像个蔫了的黄瓜一般,瘫坐在地上,此刻的他也是心如死灰,生无可恋了。 秀姑得偿所愿,事已至此,生米煮成了熟饭,她终于飞上枝头变凤凰,嫁入豪门,摆脱了自己原生家庭三代清苦的命运,成为了王家的孙媳妇。 王家举办婚礼的那天,在整个秦渡镇也引起了不小的轰动,王老夫人叫人张灯结彩,悬挂红灯,光是红毯就从大门口向外铺设了两百多米。 不仅如此,王老夫人为了表示自己对孙儿孙媳妇婚礼的重视,在家中大摆筵席,凡是秦渡镇的居民,只要能来道喜,都可以参加婚宴。 李长生南伯万四个人,作为王家的贵宾,受邀坐在了首席,茅丘青和苗采缇也激动的鼓掌欢呼,替这对新人送上了祝福。 婚宴开始的当天,王家大门外来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是那个秀姑的曾经恋人,岳秀才。 那天岳秀才的神色很平静,不悲不喜,他走到大门口,一眼就被那婚礼的大总管赵管家给认出来了,赵管家心里知道岳秀才跟秀姑昔日的关系,他感觉有些不瓷实,毕竟这秀姑现如今已经是这王家宅院未来的女主人,岳秀才今天来,场面上多少会有些尴尬。 赵管家上前笑着客气道:“岳秀才,今个是我家少爷大喜的日子,你来这里怕是有些不妥吧?” 岳秀才面无波澜的望着那赵管家。“王家少爷大婚,宴请全镇的人,我来讨杯喜酒喝,都没资格吗?” “不是不是,岳秀才要喝喜酒,我们欢迎,只是你这身份有些特别,就是怕你待会儿尴尬,你要是能不来,就尽量不要来了嘛?”赵管家规劝道。 岳秀才冷冷一笑。“我都不急,你倒替我操心,秀姑大婚,说什么我也得给她送上祝福,你们要是不欢迎我,可以叫人把我赶出去?” “哪里的话啊?岳秀才你要是不嫌难受,那就进去吧,只是别自己找不痛快就行,待会儿喝酒吃席,您随便,可就一点,绝对不能坏了我家少爷的大好日子,待会儿要是有人在婚宴上闹事,我王家的家丁可不是吃素的。”赵管家未雨绸缪的盯着岳秀才,语气生硬的威胁道。 岳秀才冷冷一哼,压根都没有理睬,推开那赵管家就径直走了进去。 婚宴上所有人都在给王公子敬酒,李长生和南伯万也高兴的多喝了几杯,不过王锦楼却显得很不高兴,今天虽然是他的人生大事,可他却娶了一个自己根本不喜欢的女人。 李长生和南伯万起身给他敬酒,然而王锦楼却没有喝,婉言说自己不胜酒力,虚应故事般端起酒杯敬了众人一下,随后就转身离开了。 苗采缇和茅丘青面面相觑,也不免有些心虚,此次这王公子和秀姑的鸳鸯谱是他们乱点的,多少心里有些愧疚。 不过在他们看来,这也并不是什么大问题,一方面这场婚姻正合了王老夫人的意愿,二来秀姑也是自愿的,作为女子,她嫁给了自己想要嫁的男人,并没有委屈她,这一点上,李长生等人也并没有什么错。 王锦楼虽然心有不甘,可他毕竟是男人,而且身为王家的贵公子,即便是娶了个正妻不喜欢,以后还是可以纳妾的,能够拥有的女人很多,还是有回旋的余地的。 所以李长生并没有觉得什么不妥。 只是这件事,真正造成的伤害,却全都落在了岳秀才身上,没有了秀姑,也就没有了人生的期待,一个落魄的男人,仅剩的爱情,也彻底烟消云散了。 岳秀才坐在角落里端起酒杯黯然神伤,低着头一个人喝闷酒,这一幕被李长生看到了,李长生有些于心不忍,于是便移步来到了岳秀才桌前,端着酒杯安慰道:“岳秀才,没想到你今天也会来?” 岳秀才冷冷一笑,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落魄之人,腹中饥饿,见到有婚宴,索性就来蹭顿酒吃,没办法,能省一顿是一顿吧?” 李长生听出了岳秀才言语间的无奈与心酸,虽然他在自我调侃,可是这字字句句都透露着一个男人的无能为力和无可奈何。 “岳兄,其实世间女子都想要个好归宿,这是人性使然,没有什么对错,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既然无法拥有,倒不如送上祝福,成人之美吧?”李长生说完,给岳秀才斟满了酒。 岳秀才苦笑着流下了两行热泪,他笑着哭,哭着笑,那股心酸与不舍,看的李长生也有些动容。 “我从来没有怪秀姑,也没有怨过她,我只恨自己无能,不争气,老天把秀姑许给我指腹为婚,我却没本事留住,更没本事给她幸福,错在我,我不恨谁。”岳秀才擦干净眼泪,一口闷了那杯中酒。 就在这时,身穿红色长袍的王锦楼走了过来,他看到岳秀才喝着酒抹着眼泪,心里也跟着五味杂陈,一股说不上来的别扭堵在心口,王锦楼端起酒杯望着岳秀才说道:“先生,这杯酒我敬你,希望你能理解王某的无奈。” 岳秀才知道并不是王锦楼抢走了秀姑,他心里更清楚王锦楼压根就瞧不上这个女子,不过现如今人家却成了一对儿,岳秀才心里虽然憋屈,但依旧头脑冷静不失风度的站起身,回敬了王锦楼一杯。 第119章 一人欢喜 一人忧 “王少爷,今天你大喜,岳某祝福你们白头偕老,希望你能善待秀姑,从今天起,他就是你的妻子,娶了她就好好待她,我岳某人一个人不幸就够了,别让秀姑也跟着不幸,希望你能听进去岳某的话。”岳秀才举杯一饮而尽,也算是对王锦楼和秀姑的祝福。 王锦楼仍旧是一脸的不痛快。“我答应你不让她吃苦就是了,以后纻罗绸缎,珠宝首饰,锦衣玉食任她取用,乌发白头一辈子叫她享尽荣华富贵就是了,能给她的,王某都给,给不了的,恕我无能为力。” 王锦楼喝完手里那杯酒,转头便离开了酒桌,李长生望着岳秀才,心里也生出了无限同情。 按照当地的风俗,新娘子今天就待在房里不出来,岳秀才也没有机会再见秀姑一面,他知道过了今天,秀姑就再也不是秀姑了,而是王家的少奶奶。 酒席未散,岳秀才就走了,望着岳秀才惆怅的背影,李长生也惭愧的低下了头。 后来这个岳秀才就再也没有出现过,听王家的家丁和婢女们讲,曾经有人在街市上见到过岳秀才,记得那都是几个月以后的事情了,乡试过后,县府张榜,有人看见岳秀才火急火燎的挤进人群,丝毫没有了文人们的仪态和礼节,仿佛就像个强盗一般的来回推搡。 岳秀才挤进人群,来到那张榜的墙上一看,目光来回的扫视了好几遍,从左至右,从右至左,从上到下,从下到上,斜着看一遍,正着瞧一遍,来来回回的盯着那黄纸榜看了足足有半个时辰。 没有岳秀才的名字,以前没有,现在还是没有,对,没错,他依旧落榜了,没有考中举人。 有人看到岳秀才捂着嘴偷笑,似乎得了失心疯,一会儿吐的满地都是,一会儿屎尿横流一裤裆,披头散发赤着脚,满大街的乱跑乱跳。 许多人看了,也都唏嘘不已,这个世道,把一个好好的秀才,逼成了疯子。 秀姑知道了岳秀才的境遇以后,也没有说话,她不觉得难过,也不觉得有什么同情,秀姑很平静,也许这就是岳秀才的命,他这辈子求而不得的东西太多了,可是命里却什么都没有,到头来只落得一场空。 秀姑吩咐身边的丫鬟,以后每日给那疯疯癫癫的岳秀才送些吃的去,别饿着他就行,到了冬天,就给他提前送些棉衣棉被,别叫他冻死在大街上。 秀姑现如今的身份,是王家少奶奶,是秦渡镇首富王家的女主人,对这个昔日的未婚夫,秀姑也只能做这么多了。 婚宴结束,入了洞房,王锦楼揭开了秀姑的红盖头,恍惚间,王锦楼似乎看到了身穿红嫁衣的叶楚红,可是等他回过神来,却又发现眼前的女人,依旧是秀姑,是那个他根本就不动心的女人。 先前在集市上,秀姑是见过叶楚红的,她知道王锦楼对这个叶姑娘心心念念,可是男人就是这样,心里面一旦有喜欢的女人,就是把他的心挖出来,也抹不掉那个女人的名字。 王锦楼认命了,叶楚红是他这辈子也得不到的人,王锦楼羡慕李长生,叶楚红心里有他,愿意陪李长生吃糠咽菜,风雨同舟,这也是王锦楼的求而不得,相比那岳秀才,也不过是彼此彼此。 “夫君,我知道你不爱我,不过没关系,你给了我名分,只要再给我一个孩子就行了,让我给王家续了香火,以后你想要什么女人都行,我不会介意的,我既然当了这少奶奶,我就担得起这个名分,如果你有了喜欢的女子,想要收了房做妾,奴家也是答应的。”秀姑的一番话,令王锦楼汗颜。 “你明知道我不喜欢你,为什么非要嫁给我?”王锦楼有些气愤,语气也逐渐变得重了些。 秀姑却一脸的淡然。“我要的是好的生活,只有王家能给我这样的生活,我不希望我以后为吃穿发愁,也不希望我的孩子也受这份苦,嫁到王家,是我心甘情愿的,我这辈子都会忠于你,哪怕你一生一世不碰我都行!我秀姑毫无怨言!我只求你给我一个孩子,我有了孩子,我就有了生活的动力,不管你以后在外面有任何女人,我都可以不管不问!” 王锦楼越想越气。“抛弃爱情,不惜葬送自己一生的幸福,就为了我王家的锦衣玉食,你可真是个满眼铜臭的肤浅女人!” 秀姑没有生气,但是她有些难过,红红的眼眶里噙满了泪水。“夫君,你错了,你不懂女人真正心里需要什么?我秀姑要的,是生活的体面,为了这份体面,我可以割舍一些重要的东西,自古以来世间事都难两全,我秀姑也不是这山望着那山高,我不可能两头都要。” “所以,你就狠心抛下那对你真心的岳秀才,不惜一切代价的就为了嫁到我们王家来!我不知道奶奶被你灌了什么迷魂汤,我也不明白她为什么一定要我娶你!今天既然你的目的达到了,那你不妨实话告诉我,你到底给我奶奶下了什么药?让她对你如此看重!”王锦楼厉声质问道。 秀姑擦了擦眼泪摇着头。“我没有,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奶奶就这么看重我,其实我本身只是想给你作妾,哪怕当个通房丫鬟我也知足,可不知道为什么老夫人就一定要我嫁给你,我问过老夫人,可她老人家就是不说,她说以后我一定会明白,所以我也就没有再问过。” “胡扯!你糊弄鬼去吧!奶奶老糊涂了,我也糊涂了吗!?”王锦楼气的都摔了杯子,只听啪的一声,瓷杯炸裂一地,飞溅的到处都是。 秀姑吓了一跳,心里不免也有些害怕。“我没说谎,不信明天你可以问奶奶,我秀姑要是有一句话胡说,你就可以休了我,把我赶出去!” 见秀姑说的如此言之凿凿,也由不得王锦楼不信了,可他就是不明白,为什么好端端的,奶奶一定非要自己娶这个女人,这实在是叫人难以理解。 夜里王锦楼撇下新娘子一个人独守空房,自己却端着酒壶喝的酩酊大醉,跑到了书房里,望着叶楚红的画像默默流泪。 苗采缇睡不着,非要拉着李长生陪她去池塘喂鱼,李长生拗不过,就只好硬着头皮跟他来到石桥边,两个人喂着喂着,突然听到那书房里传来一阵哭声,李长生和苗采缇都寻声而去,来到了书房门口。 推开门,看到王锦楼一个人,手里揣着酒壶,趴在书桌上流着眼泪,李长生和苗采缇面面相觑,不由得心生惭愧。 苗采缇上前一把夺过王锦楼手里的酒壶,随口指责道:“唉!你个大男人,洞房花烛之夜,不去陪着新娘子春宵一刻,跑到这里喝酒流马尿,你想干什么啊?” 说着,苗采缇回头一看,目光落在了墙上那幅叶楚红的画像上,一想起王锦楼和李长生都被这个姓叶的女人魅惑的神魂颠倒,苗采缇顿时就气不打一处来,上前伸手就扯过那幅画,一把撕了个稀碎。 “你们是不是男人啊!新娘子洞房花烛夜一个人孤零零的守着空房,你却在这里看着别的女人的画像买醉!还真是出息了!我告诉你王少爷,秀姑嫁给你,是你赚了,你还在这里无病呻吟,哭哭啼啼的,叫人看了就觉得窝囊!人家岳秀才都能来送上祝福,你做了新郎官还不知足啊你!”苗采缇骂道。 王锦楼没有理会,夺过酒壶继续大口大口的喝着,李长生上前想要阻拦,不料却被苗采缇一把推开。 “别拦他!让他喝,喝死算了!”苗采缇气呼呼的望着王锦楼,恨不得上前抽他一嘴巴。 李长生觉得不妥,随即说道:“发脾气有什么用,王公子心情不好,喝点酒也是正常的。” 苗采缇正愁一肚子气没地方发作,李长生撞到枪口上,也算他活该,苗采缇推搡着李长生骂道:“你也一样,整天对着那个姓叶的女人念念不忘,她有什么好!你们既然情比金坚,也没见她回来找你!摆在面前的不珍惜,偏偏惦记着得不到的,你们男人都是一个德行!” 李长生被劈头盖脸的一顿臭骂,心里也憋屈,自己进来还没说什么,怎么就被这丫头调转矛头一通乱骂,李长生一脸无奈,也就只好打碎牙往肚里咽,不敢再说什么了。 王锦楼喝的酩酊大醉,朝着书桌上一趴,打起呼噜就直接昏睡了过去。 李长生和苗采缇两人搭着肩膀,硬是把他塞回了洞房里,交给了秀姑。 秀姑也是体贴,受了奚落和委屈也不使性子,仍旧伺候昏睡的王锦楼更衣洗漱,安顿好王锦楼之后,秀姑就枕在他胸口上,也跟着睡了过去。 翌日清晨,王家的宅院里清风微拂,枫叶满地,婚宴已经结束,王老夫人也了却了一桩心事,于是她找来李长生,兑现了当日的承诺。 第120章 百猫上南关 王老夫人叫赵管家准备些笼子,将家中的猫儿全都抓了,然后安排了十几辆马车,浩浩荡荡的从秦渡镇王家的大门口,一路向咸阳驶去。 临出发前,王锦楼都没有醒来,直到李长生一行人都走了几个时辰,王锦楼才睡眼惺忪的揉着脑袋从床上爬了起来,时间已经到了正晌午,也许是昨晚上酒喝的太多,王锦楼现在还觉得有些头疼。 秀姑早早就起来了,坐在梳妆台前盘起了脑后的发髻,女子嫁了人,成为了妇人,就再也不能披散头发了,秀姑对着铜镜盘起头发贴起了花黄,抿着那唇纸,修饰着自己的容貌。 王锦楼瞥了一眼那秀姑,没好声气的说道:“你一大清早的就在那画来画去的,有完没完!” 秀姑却一脸淡定的说道:“我身为王家夫人,仪态一定要端庄,身为你的妻子,化妆是为了精致,也是为了我王家的体面!这是规矩!” 秀姑这一番话,听得王锦楼有些发懵,此刻他感受到这个女人身上散发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场,也令他有些震撼。 随后,两个婢女推开门,端着铜盆和漱口茶,等着伺候王锦楼起床洗漱。 “水盆和漱茶就放在那里,待会儿我伺候夫君洗漱,你们都下去吧?叫赵管家准备好饭食,然后去把老夫人接过来,待会儿我们一起用午饭。”秀姑的话就像是一道道命令,把那两个婢女也给听愣住了。 王家上上下下这么多年,还从来没有一个人如此有条不紊的发号施令,王老夫人年纪大,有些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不太管着下人,王公子生性洒脱,家里的事情都交给赵管家安排,现如今有了女主人,王家的事情似乎正在一点一点的运转,并且也开始有了新的变化。 “是!”婢女点着头,放下了手中的东西,转身关着门离开。 秀姑拿着擦脸帕沾了水,来到王锦楼面前,帮他洗了把脸,秀姑的动作,轻柔而有力,比起那些丫鬟婢女,更叫人舒服。 “这些事情让她们做就行了,用不着你自己亲力亲为。”王锦楼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秀姑面不改色,随即递来了漱口的茶碗。“不行,你是我丈夫,我伺候你起居是本分,这也是规矩,你是男人,你想干什么,我不过问,可是家里的事情,我身为内眷,该我的责任,我绝对不能含糊,先前给老夫人当丫鬟,我是这个规矩,现在给你做妻子,我也是这个规矩!” 王锦楼只好悻悻的点了点头,心想这女人好大的规矩,可是却又处处占着理,而且处事也得宜,颇有些当家女主人的风范。 李长生一行人坐着马车,赶了一天的路,趁夜摸黑进了咸阳城,回到了南关。 从王家带回来的那一百多只猫,全都放在了咸阳茅家的三神观里。 戚施和白阿虺这几日也没闲着,一直变着法子想办法逼那夜磨子现身,可是两人什么办法都试过了,就是找不到那夜磨子,茅政带着弟子漫山遍野的四处搜寻,可是依旧一无所获。 这个夜磨子之所以不敢现身,也是因为有自知之明,因为一旦正面交锋,咸阳茅家的厉害她是知道的,肯定是占不了什么便宜,加之还有戚施和白阿虺两个南疆的用蛊高手在这里,夜磨子也不傻,只要她不露面,这些人就奈何不了她,只能瞪着眼睛干着急。 李长生等人一回来,南伯万和茅丘青也将此次的遭遇说给了茅政听,得知若非李长生出手搭救,这会儿南伯万和茅丘青怕早就命丧黄泉了。 茅政一听,顿时对李长生是刮目相看,他不知道这祝由一派的弟子有何厉害之处,居然能在那释放殃气的猫妖面前不落下风,这一点,茅政始料未及。 戚施听了妹妹苗采缇的讲述,也是觉得惊讶,想不到这李长生不仅仅是医术高明,在对付如此棘手的猫妖和殃气面前,也能这般游刃有余,也不免夸赞了他两句,听的苗采缇也是满心欢喜。 眼下猫虽然找回来了许多,可是这一百来只的数量也是杯水车薪,咸阳城里的老鼠少说也有几万只,而且还在不断繁殖,一百多只猫就算敞开了吃,又能吃多少呢? 李长生突然心生一计,随后对着众人说道:“要逼那夜磨子现身,倒也不是没有办法,敌暗我明,咱们不易铺开阵仗,带着这一百来只猫,就守着一处,能灭它多少老鼠,就是多少,积少成多,积小胜为大胜,等老鼠死的多了,我就不信那夜磨子不出来。” 戚施点了点头:“李先生说的有道理,我们带回来的猫儿数量少,不宜分兵,铺排的太大,反倒起不了作用,就应该集中一个点,利用这些猫去清理老鼠,我妻子可以用蛇,进入洞里去咬死它们,蛇类进入地洞逼老鼠出窝,猫群在外面守株待兔,来一个就杀一个!” 说道兵法谋略,茅政其实最有发言权,这些年他一直在三神观里研究草药和兵法,听到两人都已经提出了意见,茅政也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不仅如此,我们还要声东击西,我带着茅家弟子去北关,给那夜磨子造成我们移动去北关的假象,南关一带猫和蛇出没,那夜磨子必然会出手,等到她一露头,我们就给她来个瓮中捉鳖!擒贼先擒王,抓住了那夜磨子,剩下的老鼠就好对付了,消灭了鼠患,这场瘟疫也就结束了。”茅政说道。 众人一听,也都赞许的点了点头。 白阿虺仍有疑虑。“夜磨子狡猾多疑,我就怕她不会那么容易上当?” 茅政摇了摇头。“骗局自然都有破绽,所以我要用阳谋,我会跟官府打招呼,将咸阳城里的百姓都集中在北关一带,把粮食也运过去,这样一来,南关就成了无人区,等我们一走,猫和蛇都留在南关捕鼠,那夜磨子一定会出手,她不出手就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些老鼠被吃光!” 茅丘青和南伯万也都跟着点头,调动粮食和人口,必须经过官府,这件事也只有茅家能和官府打上交道。 众人安排好计划之后,各司其职,白阿虺施展蛇蛊,开始在咸阳南关周围大范围的寻找老鼠的踪迹,苗采缇和李长生也放出了那笼子里的猫,让它们一个个开始自由活动,仅仅一晚上,就活活咬死了七百多只老鼠。 而那些猫,也吃的一个个肚儿圆,全都懒洋洋的趴在房顶上呼呼大睡。 第二天一早,赵管家带着人准备返回王家,就在这时,突然一个家丁骑着马,火急火燎的赶到了茅家的三神观。 那家丁跳下马,急的是满头大汗,一把拉住赵管家的胳膊说道:“赵管家,快跟我回去,出事了!” 赵管家也吓了一跳,连忙追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 那家丁擦了擦额头的汗。“老夫人她.....她去世了!” “啊?!”众人一片愕然,全都惊诧的说不出话来,这不过一天的时间,出门前那王老夫人还好好的,怎么这一眨眼的功夫,人就不在了呢? 在那家丁的叙说下,众人这才了解到事情的始末与因果。 王老夫人一直豢养的那些猫,平日里始终在王老夫人的那栋阁楼周围活动,并且王老夫人有个习惯,只要是白天,她都会出去活动活动筋骨,但是一到傍晚戌时,太阳落山以后,王老夫人基本上就都呆在阁楼里哪也不去。 自打昨个王锦楼和秀姑成亲以后,王老夫人的心事也了了,整个人都如释重负,中午那会儿,秀姑和王锦楼陪着王老夫人吃了一顿饭,一家人乐呵呵的在饭桌上有说有笑。 王老夫人见秀姑把家里的事情安排的井井有条,一个劲儿的夸赞秀姑是个得力的媳妇儿,并且还说,就是现在自己闭了眼睛,也没有什么遗憾了。 吃完饭以后,王锦楼和秀姑陪着王老夫人在后院的花园里转了转,王老夫人就告诉他们两人了一个惊天的秘密。 王老夫人说,自己的大限到了,今天晚上一过,明儿个一早自己就要去见王家的列祖列宗了,王锦楼当祖母是在说笑话,也没有当真。 结果到了晚上,王锦楼睡的正香,半夜里听到门外传来一阵哐里哐啷的响动,王锦楼以为是家里巡夜的家丁,可是仔细一想又不对啊?这主人的卧房是内院,夜里只有婢女们留着伺候,家丁们是进不来的。 王锦楼就随口问了句。“是谁在外面吵吵闹闹的?” 只不过外面并没有人回应,这一声呼喊,也把旁边的秀姑给吵醒了,秀姑突然觉得有些害怕,额头上直冒冷汗,心也不由得发慌,紧紧的搂着丈夫的后腰。 王锦楼想要下去看看,于是就呼唤在门外值夜的婢女,可是一连叫了几声,也没见有人回应,王锦楼以为是婢女打了瞌睡,索性穿好了鞋袜自己就准备出去一探究竟。 秀姑浑身直冒鸡皮疙瘩,死活不让王锦楼出去,秀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总觉得大门外阴森森的。 第121章 寿终正寝 “夫君,我觉得不对劲,你还是别出去了,我这心里发慌,总觉得要有事情发生。”秀姑劝阻丈夫,但是王锦楼坚持要出去看看。 秀姑拗不过,也只好穿上衣服陪着丈夫一起出去。 两个人打着灯笼,推开门,只见院子里树影摇曳,一片漆黑,在外厢房守夜的婢女也都陷入了昏睡,叫都叫不醒。 秀姑有些害怕,她拽着王锦楼的衣服,劝阻他不要再往前走了,可是王锦楼心里奇怪,按理说院子里夜间也是要点一盏夜灯的,晚上家丁们还要在外面的二进院巡夜。 可是今天晚上出奇的安静,连人的脚步声都没有,很明显有古怪,王锦楼拉着秀姑的手,叫她不要害怕,两个人从拱门出去,绕过那假山石桥,朝着书房后面的小路走了过去。 书房后的小路有两条,一条是通往后花园的,另一条是通往竹林和家庙祠堂的,而祖母王老夫人的那栋小阁楼就在竹林附近。 走着走着,王锦楼依稀看到正前方有两个官差模样的捕快,打着两盏灯笼,晃晃悠悠的朝着那竹林方向前进,令王锦楼觉得奇怪的,是那两个官差手里的灯笼居然是绿色的,这有些诡异,按理说灯火夜里应该是橘黄色,怎么会是绿色呢? 王锦楼不信邪,心想着两个衙门里的捕快,大半夜的跑他们家里来干什么?秦渡镇的府衙大老爷也不过是七品职衔,他们王家当年可是在南直隶做过尚书的一品大员,两个官差就是要进来,那也得通报,别说这小小的差役,就是县太爷来了,那也得先跟他打声招呼。 王锦楼越想越奇怪,还真是反了天了,小小的两个差役,不经通报,大半夜私闯王家宅邸,这可就有点失礼了。 王锦楼气得想要上前找那两个家伙理论,这时候突然被秀姑一把拉住,秀姑指着其中一个差役,面露惊恐的说道:“夫君!你看那个人,他....他把鱼活吞了!” 被秀姑这么一提醒,王锦楼定睛一看,只见那其中一个差役,路过石桥的荷花池时,随手在池塘里捞了一条大金鱼,然而那大金鱼活蹦乱跳的,居然就被那差役直接塞进了嘴里,整整一条活鱼,就这么给生吞了。 王锦楼看到这一幕,浑身也直起鸡皮疙瘩,冷不丁打了个寒颤,秀姑害怕,不敢往前走,不过王锦楼却不信邪,冲着那两个差役大喊一声:“什么人!来人啊!给我把这两个家伙打出去!” 王锦楼这一声呼喝,吓得那两个差役也是一阵紧张,不由得就加快了脚步,朝着那竹林深处跑了进去,不过这一声喊,并没有叫来任何人,那家里的婢女家丁似乎全都睡着了,连一个回应的都没有。 王锦楼撇下秀姑,打着灯笼就朝那竹林追了过去,秀姑吓得眼泪都留出来了,赶紧哭喊着跟在了丈夫身边。 穿过竹林,来到了王老夫人居住的那栋阁楼,那两个人就消失了,一点踪迹都没有。 王锦楼四下望了望,只见四周围静悄悄没有一点声响,就在这时,王老夫人突然从阁楼里走了出来。 “楼儿,秀姑,你们在这里干什么?”王老夫人的脸色似乎不大好,眼睛红红的,像是刚刚哭过一样。 王锦楼和秀姑异口同声的叫了声奶奶,随即鞠了个躬。 “奶奶,刚刚有两个衙役跑到后院里来了,跟着追了过来,一到这里他们就消失不见了,您有没有听到什么动静?”王锦楼有些疑惑,随口问道。 王老夫人脸色一怔,看上去有些惶恐和紧张。“胡说八道,这里没有人,你们快回去休息吧!” “奶奶!可是....!” “住口!大晚上的在后院里游荡,成何体统,秀姑!还不把你丈夫带回屋里去!”王老夫人脸色大变,对着秀姑一阵呵斥,吓的秀姑连连点头,赶忙拉着丈夫就朝回走。 王锦楼见祖母动怒了,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硬着头皮冲着祖母拜别。 没成想,刚走出几步,王老夫人毫无征兆的又叫住了他们俩。 “楼儿,秀姑!” 王锦楼和秀姑转头望着王老夫人,只见王老夫人双眼噙着泪,微微一笑,冲着二人摆了摆手。“你们俩好好努力,争取来年生个大胖小子,到时候记得给先祖上香。” 秀姑害羞的点了点头,拉着依依不舍的王锦楼就朝回走,绕过假山,走到半路上,王锦楼随手将灯笼递给了秀姑。“哎呀,我闹肚子,你先回去睡,我去方便一下就回来。” 见丈夫着急,秀姑也没多想,只能老老实实的嗯了一声,嘱咐他早点回来休息,随后就打着灯笼离开了。 王锦楼悄悄又返回了祖母的住处,他偷偷的躲藏在树丛后面,探着脑袋偷瞄,没过多久,那两个差役就从祖母王老夫人的阁楼里走了出来,那两个人穿着捕快的衣服,手里拿着红头黑漆棍,其中一个还揣着一大堆点心,很显然是偷拿祖母桌上的茶点。 这时,王锦楼定睛一看,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浑身的汗毛都炸了起来,他这才发现,那两个穿着捕快制服,手握红头黑漆棍的家伙,根本不是什么差役。 而是来自阴曹地府的两个尖头小鬼儿,那尖尖的脑袋上还长着两撮红毛,眉骨高耸,眼珠子就像两个黑色的鸡蛋一样大,吓的王锦楼差点没哭出来。 只见王老夫人跟在那两个阴差的身后,手上戴着枷锁,王老夫人红着眼眶,时不时的回头望着假山的方向。 “二位阴差,能否通融一下,让我再回去看看我那孙儿一眼,他刚刚成婚,脾气倔,我放心不下!”王老夫人跪在地上哀求道。 阴差显得很不耐烦。“你个老猪狗,有完没完,刚刚你不是已经见过了吗?要不是你养的那些臭猫,每一回都拦着我们俩,让你在人间多活了一年半,这些账可都在功曹那里佘着呢!到时候了,你还在这里磨磨蹭蹭的,你要是再胡闹,耽误了时辰,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另一个阴差随即举起了手中的红头黑漆棍,就要朝王老夫人身上打去,不料王锦楼从树丛后钻了出来,大喝一声。“住手!” 两个阴差一愣,也吓的一激灵,这种尖头小鬼儿平日里作威作福惯了,阴司森罗殿里的这些差役,都是官虎吏狼,能横着走就不会瞧眼前的路,被王锦楼突然这一呼喝,也都连忙朝后退了几步。 “楼儿!你怎么还在这儿?”王老夫人含着热泪,不舍的望着王锦楼。 听到祖母和那阴差刚刚的谈话,王锦楼也是心如刀绞,没想到这院子里的猫居然守护着祖母整整一年多。 今日他和秀姑大婚,祖母了却了心愿,这才放心的把那些猫送给李长生他们,想到这儿,王锦楼全都明白了,他哭喊着跪在了祖母的面前,哭求着那二位阴差不要带她走。 阴差们目光凶恶的瞪着他骂道:“阎王叫人三更死,谁能留人到五更,小子,我看你是活腻了,耽搁了生魂上路,搅乱了阴司秩序,这个罪,你可担待不起!” 王锦楼虽然有些害怕,可是自己的祖母就这样突然的离开自己,他心里根本就没有任何准备,但他也明白,生死之事都是注定,人之寿命皆有定期,于是只能苦苦央求,希望阴差能够多宽限些时日。 人就是这样,当亲人活着的时候,总是觉得时间很多,全都无所谓,今天吃不了的饭,那就明天吃,今天说不了的话,那就改天再说,可是真等到亲人离世的那一刻,自己才发现,有许多的话都没来得及说,有许多的事情,都没来得及去做。 留下了无尽的遗憾。 “奶奶!”王锦楼哭喊着祖母,想要靠前,不料却被那阴差一脚踹开,不许他靠近。 王老夫人也红着眼眶老泪纵横,她心疼孙儿,可是也不敢让他靠前,阴阳有别,生人勿近,王锦楼靠近她没有什么好结果的。 “孩子,你有什么想说的话,你就说,奶奶听着呢!”王老夫人抹了抹眼泪。 阴差一把拽住王老夫人身上的枷锁吼道:“人间有法,冥界有律,法不容情,律不容私!休要磨蹭!快快赶路!” 就在这时,王锦楼突然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张一千两的银票塞给了那阴差,那两个阴差面面相觑,全都不吭声了,王锦楼随后又掏出了一千两,递给那阴差。 两个阴差拿了银票,相视一笑,随后转过身去说道:“法不外乎人情,律不外乎通融,给你们一刻钟,有话快说!” 王老夫人擦了擦眼泪。“孩子,奶奶时间不多了,你听我说几句好吗?” 王锦楼哭着跪在地上点了点头。 “孩子,记住奶奶的话,好好待你媳妇,担起王家的家业,奶奶这一走,你媳妇就是你在世上的亲人了,她会替我照顾你的,收起你的玩心,好好经营家业,你要尽快成熟起来,没有人能让你依赖一辈子的,你要学着稳重,变成别人的依赖,一定要记住奶奶的话,别让我失望!” 第122章 葬礼上搭戏台 怒不可遏 王锦楼听完,早已经泣不成声,他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等到他抬起头的时候,奶奶和那阴差已经消失了,四周弥漫着雾气与鬼火,静悄悄的,仿佛没有人来过一样。 秀姑迟迟见不到丈夫回来,挑着灯又走到了后院,看到王锦楼一个人坐在地上痛哭流涕,秀姑也吓坏了,赶忙上前去安慰。 王锦楼把秀姑搂在怀里,哭的稀里哗啦,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秀姑也只能默默地掉眼泪,联想起刚刚的一幕,身为女人的秀姑,先前就已经感到有些不对劲,也就猜出了个大概。 因为她的祖母当年去世时,和王老夫人的情况极为相似。 听完了家丁的讲述,赵管家急忙就要往回赶,李长生也陷入了沉思,望着茅家三神观里的那些猫,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唉,老夫人,是我们害了你啊!” 长者为先,死者为大,老夫人把猫借给李长生的那一刻,就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大限将至。 李长生对着身后的众人说道:“王老夫人深明大义,今日她老人家离世,我得去给她老人家上炷香磕个头,这里的事情,就有劳大家了。” 众人纷纷点头,也知道李长生和王锦楼是朋友一场,这个葬礼,他非去不可。 “我陪你一起去吧?”苗采缇望着李长生说道。 见李长生有些犹豫,一旁的戚施便对着李长生劝道:“让采缇陪你一起,权当我们苗家人为她老人家的一点敬意。” 王老夫人借猫的事情,在众人看来,无疑是舍己为人的大义,于情于理,也都对她老人家充满了尊重。 茅政也点了点头。“就让仇昭然陪二位一路,代表茅家给王老夫人上柱香。” 然而茅政的话音一落,身为二弟子的仇昭然却没有接话,在仇昭然心里,认为师父是有意要支开他,任何无关紧要的事情总是想着让自己去办,把所有能够历练和立威的重任,一股脑的全让给大师兄南伯万。 仇昭然心里不平衡,冷冷的瞥了师父茅政一眼,也不吱声。 眼见局面有些尴尬,茅政的脸上也挂不住,于是他再度质问道:“昭然,你就代表我们茅家,给老夫人上柱香吧?” 仇昭然冷冷一笑道:“师父还真瞧得起我,只要是给死人烧香,出去给人超度念经的事情都能想起我来,大师兄有手有脚,跟那王家也有过一面之缘,他不去,您反倒支棱起我来了,我就知道,但凡真的有好事情,您也想不起我来。” 茅政脸上的难堪实在是遮都遮不住,身为一派掌门,当众被自己的徒弟奚落,茅政也算是开天辟地独一份了。 茅丘青随即上前解围道:“四叔,我去吧,我是茅家族人,代表咱们茅家去给那王老夫人上柱香,也是名正言顺,既然代表茅家,叫个外姓弟子去了,也不像话。” 说完,茅丘青白了那二师兄一眼,话里话外也意有所指的揶揄起那二师兄来,茅丘青给自己的四叔拾了面子,也明摆着告诉那仇昭然,他只是外姓弟子,想要代表茅家,他还没资格。 茅政随即点了点头:“嗯,那好,那你路上小心。” 李长生,苗采缇和茅丘青三人坐上马车,连同那赵管家一起返回了秦渡镇。 等几人一路车马劳顿,赶回去时也已经疲惫不堪。 王家的宅院门外昨天还是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十里铺满红毡毯,然而今天则悬挂白幡,遍地洒满了纸钱,整个宅院都充满了悲痛的情绪,家中的家丁婢女全都披麻戴孝,哭成了一团。 老夫人生前仁慈,大家伙都念着她老人家的好,哭两声,也是人之常情。 走到门口,家丁就给赵管家递来了麻衣和孝布,赵管家身为王家的下人,为老夫人戴孝也是天经地义,只不过李长生等人是客人,因此并没有这些要求。 正厅的灵堂里停放着王老夫人的棺椁,王锦楼和秀姑跪在灵位前黯然神伤。 李长生和苗采缇茅丘青等人,上前跪下,对着王老夫人的灵位磕了一个头,随后给她老人家拈香鞠躬。 见王锦楼发呆不说话,李长生知道他心里不痛快,然而秀姑还是识大体的,随即给三人磕头还礼。 “王公子,我也是不知道这些猫对老夫人这么重要,如果早知道如此,我绝不敢动这个念想。”李长生解释道。 王锦楼心里清楚,这件事也怨不了李长生,祖母的大限早都到了,这些猫儿只是在帮祖母拖时间,他心里不痛快的,是因为祖母走的太过突然,让他一时间心里有些接受不了,因此也就把这份情绪,转移到了李长生身上。 走出灵堂,苗采缇有些好奇,于是小声询问道:“生哥,这些猫跟王老夫人的死有什么关系?” 李长生还没来得及开口,一旁的茅丘青随即便解释道:“俗话说,养狗看家能防贼,养猫镇宅能驱鬼,王老夫人一年前就阳寿尽了,之所以还能多活这一年半载的,就是因为家里的猫帮她挡了灾,阴差来拿人,这一百只猫守着屋子,阴差不敢靠近。” “哦,原来是这样啊?”苗采缇恍然大悟。 然而苗采缇却道出了另外一个传说。“我听四叔说过,冥界的那对勾魂使者黑白无常已经消失很久了,现如今来往于阴阳两界的阴差都是些不入流的尖头小鬼儿,若是那二位阴帅在,这些猫也拦不住,可惜世道变了,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没有了黑白无常,这些尖头小鬼儿也就成了当差的。” “黑白无常?是不是就是你们汉人常说的那对勾死鬼儿?”苗采缇问道。 茅丘青点了点头。“没错,黑白无常是冥界阴司判官崔府君麾下的得力干将,但是为什么会突然消失了,原因不得而知,毕竟那都是阴间的事情,我们茅家常给人做法会,时不时要与阴阳两界打交道,也听到过一些传言,但是也都传的十分离谱,可信度不高。” 就在这时,大门外突然走进来一群人,这群人提溜着许多大箱子,一个个油头粉面的,赵管家急匆匆的跑过去对着王锦楼说道:“少爷,这戏班主说要来家里唱戏,叫我把他们领到后园的戏台去。” 按理说,在当地,若家中有老人离世,是有请戏班子唱戏的讲究的,但也因人而异,一般都放在三周年忌日时才唱的,王家虽然家大业大,请个戏班子倒也没什么。 可怪就怪在,王锦楼压根就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祖母刚刚离世,他还沉浸在亲人分别的悲痛之中,哪里还有心思去找人唱戏? 一想到这里,王锦楼心火一下子就上来了,抬手就抽了那赵管家一记耳光,只听啪的一声,整个灵堂四周顿时是鸦雀无声,全都吓得不敢言语。 “少爷,您打我干什么?”赵管家捂着脸,满眼委屈的望着王锦楼。 “狗东西!老夫人刚刚离世,你就反了天了!居然敢背着我私自去请戏班子,你是觉得我还有这闲心听人唱戏吗!混蛋!”王锦楼怒不可遏,对着赵管家又是一阵猛踹,吓得那些披麻戴孝的婢女家丁全都一个劲的往后退。 王家少爷一直以来风度翩翩,还从来没见过他发这么大的火。 “少爷!哎呦...少爷!您别生气啊,这事儿真不赖我,小的我就是喝一缸子猪油蒙了心,也不敢在老夫人大丧期间造次啊,您可冤枉小的了。” 赵管家哭丧着脸,跪在地上一个劲儿的回话,试图平息王锦楼心中的怒火,不过也是,他身为管家,说破大天也不过就是奴才的头儿,面对主子的责难,就是受了委屈,那也得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眼瞅着王锦楼的怒火无法平息,那戏班主一看,随即上前制止,然后掏出了一封书信和一枚戒指,交给了一脸愠色的王锦楼。 王锦楼接过那书信一看,上面居然是祖母的亲笔,内容是与戏班子约好了日子,一旦自己倒头西去,戏班子就要如约而至,那玛瑙戒指也是祖母生前的信物,王锦楼看了,也是一脸的茫然。 戏班主连忙解释道:“前阵子是老夫人托人给我们戏班去了书信,也交了定钱,说是她老人家若是不在了,就让我们来拿着这些东西找你,让我们戏班子在她的葬礼上好好唱一出,书信里全都交代清楚了,老夫人连这些戏都点好了,我们戏班也早都准备妥当,就看东家您怎么安排了?” 王锦楼有些发懵,回头看了一眼鼻青脸肿的赵管家,赵管家一脸委屈的望着王锦楼。 “少爷,您错怪我了,小的哪敢不经您同意,就自作主张干这犯忌讳的事情呢?小的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犯不着啊?我就是想找死,买一根麻绳也不过两文钱,小的我犯得着吗?” 王锦楼拿着书信和戒指,一脸的犹豫,他望着那戏班主追问道:“这些事情,老夫人是让谁去办的?我府上怎么没有人通报过?” 戏班主望了一眼王锦楼身边的秀姑,随即解释道:“东家,您不妨问问您夫人,这些事情是她替老夫人办的交接。” 第123章 山亭 细雨 锁麟囊 秀姑于是解释道:“没错,是我去跟戏班主办的交接,也是奶奶吩咐我的,没有让旁人经手,所以府上的下人也都不知道,奶奶当时只是叫我把这信送到戏班去,别的也没有说什么,信里怎么写的,我也不清楚,只想着奶奶让我去,我就去了。” 听到这儿,王锦楼也算是明白了,他和秀姑成亲前,祖母日日夜夜都是秀姑伺候的,许多事也都吩咐秀姑去办,越过了赵管家和府上的人,自然是没有人告诉他。 王锦楼手里捏着那封信,情绪也逐渐缓和。“罢了,既然是祖母他老人家的意愿,我也只能遵从。”随后王锦楼吩咐赵管家带着那戏班子的人来到了后院的戏台。 李长生见状,也上前安慰王锦楼。“王公子,既然是老夫人的安排,我想也一定有她老人家的用意,斯人已逝,千古不朽,我们除了缅怀,也要尽快振作起来。” 王锦楼点了点头,随后便继续跪在祖母的灵堂前。 火盆里的纸钱呼呼的燃烧着,黑灰飞溅,那火光袅袅,似乎像是在跳跃。 王锦楼不由的回想起自己小时候,陪伴在祖母跟前的一幕幕画面。 打小出生就没了娘,王锦楼的童年,其实并不快乐,父亲也死的早,只有祖母一直陪伴在他身边,王锦楼天生六亲缘浅,虽然生在富贵家,可却很难像普通人那样享受阖家温情。 祖母是他情感上的唯一寄托,对王锦楼来说,比什么都重要。 秀姑见他难受,于是便好言相劝。“夫君,你要是有什么心里话,就在奶奶灵柩前说出来,她听得见。” 王锦楼望着那两盏油灯,灯火幽幽欢呼跳跃,王锦楼憋了一肚子的话,可是到了这一刻,他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夫君,你要是想哭,你就哭出来,不要憋在心里,会伤身子的?\"秀姑心疼丈夫,可是也不知道该怎么劝,于是只能将目光望向李长生。 李长生长叹一声。”唉,让他一个人好好静一静吧?王老夫人离世,最伤心的就是王公子,我们帮不了他,等他自己想通了,一切也就过去了。“ 到了夜里,后院的戏台上敲响了胡琴和板鼓,戏班子的人也穿上了袍服,扮上了油彩。 李长生和苗采缇以及茅丘青也跟着来到了后园,对苗采缇来说,戏曲她见过的不多,因为这是中原人喜欢看的,因此也颇感好奇。 戏台上那几个戏子咿咿呀呀的唱着,可是苗采缇作为南疆苗人,却对这戏文看的不大明白。 这时候王锦楼和秀姑也赶过来了,跟李长生一行人一起,就站在那戏台下,李长生也不知道这戏台上唱的是哪一出?因为平日里他能够看戏的机会也不多。 ”生哥,这戏台上演的是什么啊?“苗采缇好奇的问道。 李长生摇了摇头。”看戏听曲儿我是外行,有时候权当个热闹看,你问我,我也不懂。“ ”青儿姐姐,你能看懂吗?“苗采缇转头又询问起了茅丘青,然而茅丘青也是无奈的摊了摊手,身为茅家弟子,虽然也没少看过戏,但是戏文那么多,她也不可能全都了解。 茅丘青摇头说道:”采缇妹子,你要是问我青词怎么写,我多少还懂点,可是说道看戏,除非问我四叔,他平时经常跟官府的人来往,没少听堂会,四叔要是在这儿,肯定会给你讲明白。“ 话音一落,王锦楼突然走了过来,他望着戏台上,随后转身对着众人说道:”这出戏是《牡丹劫》中春秋亭的唱段,我小时候听祖母讲过,她老人家也经常听。“ 随后,王锦楼讲起了这春秋亭戏文里的故事。 说是曾经有一个家境贫苦的女子,因为指腹为婚,嫁给了一个穷秀才,这个女子家中也不富裕,出阁的时候,娘家也置办不起一套像样的嫁妆,在过去,女子出嫁的时候,娘家人都会给姑娘准备一个包袱,里面放着金银首饰和压袖钱,也就是人们常说的锁麟囊。 那个贫家女的娘家,给自己闺女的锁麟囊里只放了些干粮和铜钱,还有一枚母亲自己编织的绒花头饰,没办法,这已经是父母能够给她最好的东西了。 贫家女坐着花轿跟着送嫁的队伍朝着婆家行进,走到半路上,突然阴云密布下起了瓢泼大雨,雨水哗啦啦的,导致地上也泥泞不堪难以行进,出于安全考虑,送亲的队伍背着新娘子来到了一处山亭上避雨。 说来也巧,当天也有一个送亲的队伍赶山路,遇到了大雨,索性也就跟着来到了山亭躲雨。 只不过这个新娘子家境殷实,身上的那件嫁衣也绣满了龙凤,比起那贫家女可要体面的多。 两只送亲的队伍,两个新娘子,全都聚集在了山亭上,而这个亭子也有个雅名,名叫春秋亭。 避雨的时候,两家人都觉得陌生,念在都是喜庆事,也都相视一笑,并未多言。 可是这雨一直下,而且越来越大,似乎根本就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轿夫们望着瓢泼大雨,心里泛起了嘀咕,这要是再不停,怕是会耽搁了娶亲成婚的吉日。 富家女这边的执事很讲究,于是便跪在地上虔心祈祷,祈求老天爷不要在下雨了,以免耽误了新人的好时辰。 而贫家女这边的执事却是个粗人,说起话来也很直白,于是便笑着打趣道:”行了行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跟老天爷说不着,这娶亲当天下起雨,八成是新郎官小时候骑了狗,所以老天爷才在这大喜的日子下场雨来为难他。“ 众人一听,哄堂大笑,倒也不是嫌那穷执事说话粗鲁,因为在当地的确有这么个说法,在男孩小时候,顽皮逗狗玩,有的就会骑在狗背上嬉闹,家中长辈就会告诉他们,凡是那个男孩子现在骑了狗,等他长大娶媳妇那天,就一定会天降大雨,把他跟新娘子都淋成落汤鸡。 虽然这是个笑话,也做不得真,可在当地流传却很广,信的人也很多,这穷执事这么说,也就引的周围人哄堂大笑。 等了许久,雨一直都没停,众人也有些饿了,于是就在那亭子中间生了堆火,顺便烤一烤衣服上的湿气。 贫家女新娘早上起得早,因为要整理妆容,毕竟这一天可是女孩子人生中最大的日子,也是每一个女孩子最美的一天,所以也没来得及吃早饭。 贫家新娘肚子饿的咕咕直叫,于是只好打开母亲给她准备的锁麟囊,取出里面的一些干粮吃。 贫家新娘虽然没有多少积蓄,可是心性却很善良,她知道对面坐着的那个富家新娘子也是一样,肯定起了个大早,没有来得及吃东西,于是便将自己锁麟囊包裹里的煎饼递给那位姑娘。”这位姐姐,你饿不饿?我这里有点干粮,你也吃一点,这雨下的没个准,可别饿坏了身子?“ 富家新娘也是个直性子,见眼前这个妹妹是个好姑娘,于是就接过了那煎饼,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嗯,这煎饼真好吃,怎么这么香啊?“富家新娘问道。 贫家新娘腼腆的回应道:”嗯,是我娘给我烙的,里面加了鸡蛋,外面用热猪油裹了,所以吃着香。“ 一来二去,这两个新娘子也就熟络了,富家新娘索性就坐在那妹子身边,两人有说有笑的聊了起来。 ”你要嫁的相公是个什么人啊?“富家女问道。 ”我也不知道,我们是指腹为婚的,听我爹说,他的父亲和我爹是把兄弟,家里境况也不好,不过去年他刚中了秀才,是个读书人。“贫家新娘一脸老实的回答道。 富家新娘一听,抿了抿嘴,知道这妹妹就是嫁过去,也过不上什么好日子,可是毕竟是人家大喜的日子,要是说的太直白,可就有点不礼貌了。 ”哦,那也算是个书香门第了。“富家新娘委婉的说道。 贫家新娘点了点头。”嗯,算是吧,对了,这位姐姐,你的如意郎君是做什么的?“ 富家女一听,脸色有些惆怅。”我也不知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没见过他,只知道他家里是做棉布生意的,我听旁人讲过,说我那未来的相公是个病秧子,可我父母却说不是,所以我也只能认了,我爹娘总不会骗我吧?“ 贫家女一听,连忙摇头。”呸呸呸,不能胡说,姐姐这么美,你的郎君肯定是虎背熊腰,走起路来就跟那大将军似的,说起文采,也应该不输那周公瑾,应当是个文武双全的人。“ 可是贫家女哪里知道,那三国里的周公瑾,虽然是个文武双全的儒家,可也是个地地道道的病秧子。 ”好妹妹,借你吉言,但愿如此。“富家女笑了笑。 随后,那富家女的目光落在了那妹妹怀里的锁麟囊上。”额,妹妹,你这锁麟囊里的嫁妆怎么就只有这些铜钱啊?“ 这句话,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一下子刺痛了那贫家女的自尊心,不一会儿,贫家女就低着头悄悄的抹起了眼泪来。 第124章 春秋亭外风雨暴 锁麟囊内换人生 “哎呀,怪我不会说话,妹妹别多心,我不是有意的。”富家女连忙解释道,脸上也有些尴尬,充满了自责。 贫家女摆了摆手道:“没什么,我家里穷,父母能给我的都给了,身为子女,哪能怨父母的不是?子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爹娘能生我养我,就已经是恩义了,嫁妆也是凭家里的财力,可是爹娘没有什么积蓄,就这几吊大钱也是爹爹找舅父家凑出来的。” 这段话听的富家女有些惭愧,她从小生活优渥,反倒没想过父母的难处,刚刚跟这位妹妹说父母不会骗她,其实说的也是胡话,自己家里做生意,出了些问题,父母没办法,才答应了那病秧子,因为只有把女儿嫁过去,家里生意才能得到支撑。 想到这儿,富家女随手将自己怀里的锁麟囊递给了那妹妹。”这是我的嫁妆,妹妹要是不嫌弃,就跟姐姐换了,以后去了婆家,手里有了钱,也不至于受委屈。“说完,她就打开了自己的锁麟囊,露出了一大堆白花花的银子,足足有百余两之多。 贫家女被吓了一跳,连忙摇了摇手。”这可使不得,好姐姐,这嫁妆是女儿家说话的底气,你给了我,将来自己可就得受委屈了,你是新娘子,我也是新娘子,咱们各有各的生活,各有各的日子,你嫁到婆家,有了这些细软,要买些什么也方便,不用管我,我都穷惯了,不要紧的。“ 富家女捂嘴一笑,心想这丫头可真是个老实人。”你想太多了,这些钱没了,回头我给家里去个信,娘家自然会给我捎来,不就是点散碎银子吗?我的嫁妆也不全都是这些,还有些都在马车上,这锁麟囊不过就是个讲究,就跟吃饺子包铜板一个道理,算不得什么。“ 贫家女一听,当场都懵了,想不到这有钱人的女儿,拥有的嫁妆,根本就是她这个乡野女子无法想象的,自己的锁麟囊里包着的可是自己所有的家当,人家锁麟囊里包着的银子,不过是象征性的物件,着实令她感到咋舌。 ”你我能在这同一天出嫁,又淋了同一场雨,还聚在这春秋亭里,那就是缘分,你要是认我这个好姐姐,咱俩就把锁麟囊换了,有了这些银子,将来你过上好日子,也能念着姐姐的好不是吗?“富家女笑着说道,随手就将自己的锁麟囊递到了妹妹的怀里。 贫家女接过那沉甸甸的锁麟囊,感动的热泪盈眶,捂着嘴支支吾吾的哭了起来,随后她将自己的锁麟囊交给了面前的好姐姐,并将里面的一朵绒花头饰递给她。 ”好姐姐,这绒花头饰不值钱,可那是我母亲亲手编织的,图个吉利,你收起来,以后咱们俩要是有缘分遇见了,哪怕是头发花白成了老太婆,见了这绒花头饰,我也能认出姐姐来,到时候妹妹我一定报答你!“ 富家女接过那朵绒花头饰,簪在了自己的头发上,笑着回应道:”好!一言为定,有了妹妹这句话,将来见了这绒花头簪,你可不能赖账哦?“ 两个姐妹捂嘴一笑,虽然也是初见,但却像是分别了多年的姊妹一样投缘,有说有笑的聊了好一阵。 到了正晌午,雨过天晴,这两个姐妹手拉着手依依不舍的分别,各奔东西,两人都坐进了自己的花轿里,两个人揭开布帘冲着彼此挥了挥手,殊不知,这一走,就是永别。 后来贫家女嫁到了婆家,她的丈夫倒也争气,过着苦日子寒窗苦读悬梁刺股,没几年就考中了举人,后来参加公考,拔贡九卷到都堂,中了进士,做了翰林。 由于她的丈夫没有什么根基,在朝中也没有什么人帮衬,当时正德皇帝刚刚驾崩,嘉靖皇帝从外宗继了位,因为大礼议事件,罢了好几任首辅,最后选择了大奸臣严嵩入阁拜相。 她的丈夫为人耿直,也不愿意攀扯,好在这个女子很有头脑,拿着自己的嫁妆去贿赂那些上司,最终让自己的丈夫做了外放官,有了自己的一方天地。 可是丈夫毕竟不是那严嵩的人,做起官来也处处受排挤,后来索性就被派到了南直隶做了个有名无实的官,大明朝南北两京制,能在北京做官,那都是实打实的,要是被派往南京,那都是被边缘化的人。 几十年以后,她的丈夫在南京官拜礼部尚书,成了朝廷的二品大员,可是这南直隶的礼部尚书跟北京那礼部尚书一比,水份可就大多了,只是个有名无实的吉祥物。 后来卸任恩养,她的丈夫也曾经投其所好,给嘉靖皇帝养了许多猫,嘉靖皇帝一辈子就俩爱好,一是修仙炼丹,二是养猫,有了这份功劳,退养之后也得到了皇帝的加恩,最终得了个一品职衔。 她和丈夫就做了这员外郎,踏踏实实的过上了富足的日子。 而那个置换了锁麟囊的富家女,生活却突遭变故,嫁到夫家没多久,自己那病秧子丈夫就一命呜呼了,只留下她成了寡妇,那夫家的棉布生意也一落千丈,最终好好的一个家,也跟着败了。 守了寡的富家女打算回娘家,可是自己娘家的生意是和夫家绑定的,夫家落败,娘家的日子也不好过,最后也都跟着落魄了。 富家女一夜之间从天上坠入地狱,过惯了富足日子的她,哪里受到了这种饥一顿饱一顿的苦日子? 俗话说得好,由俭入奢易,从奢入俭难,富家女的心性也跟着大变,为了生存,她不得不改嫁,可是没有了家底,更是个死了男人的寡妇,想要再嫁个好人家也不容易。 最后她就跟着一个老实巴交的穷汉过日子,还给他生了一儿半女,她的时运不济,家道中落,从富家女变成了破落户,她把那朵绒花头簪传给了女儿,然而女儿嫁了人,日子也不好过,女儿生了个闺女。 富家女做了姥姥,为了能保住外孙女将来有一碗饭吃,也就早早给外孙女指腹为婚,许了一门亲事。 富家女回想起当年那个嫁给穷秀才的妹子,又想了想自己的遭遇,于是也就希望自己的外孙女能够依仗那指腹为婚的穷秀才,重新过上好日子。 富家女含泪而逝,回想起自己这一辈子,实在是造化弄人,临死前,她想让家里人给她打造一副像样的棺材,体体面面的走,但是,因为家里的财力有限,根本办不到,只能用最便宜的棺木下葬。 这就是《牡丹劫》中春秋亭这段戏文里所讲的故事。 听完了王锦楼的讲述,众人的目光全都望向了戏台上,只见戏台上两个女戏子坐在一起,捏着兰花指,口中唱着戏词。 ”春秋亭外风雨暴,何处悲声破寂寥,隔帘只见一花轿,想必是新婚渡鹊桥,吉日良辰当欢笑,为什么鲛珠化泪抛?此时却又明白了,世上何尝尽富豪,也有饥寒悲怀抱,也有失意痛哭嚎啕,轿内的人儿弹别调,必有隐情在心潮。“ 听到这里,王锦楼也早已经泪眼婆娑,口中喃喃自语,不由得跟着台上一起唱了出来。”一霎时把七情俱已昧尽,渗透了酸辛处泪湿衣襟,我只道铁富贵一生铸定,又谁知人生数顷刻分明.....“ 秀姑也听到了动情处,不由得眼含热泪,也跟着王锦楼唱了起来。”且自新,改性情,休恋逝水,苦海回生,早悟兰因.......“ 到了最后的唱段,众人望着那戏台上的女戏子,转身朝着地上一跪,声情并茂的唱出了最后一句。 ”手托囊,思往事,珠泪难忍.......“ 一声声板鼓敲击,云锣轻奏,二胡声听的人一阵心酸,曲终人散,真相大白。 王锦楼望着秀姑头上簪子的那枚破旧的绒花,瞬间就明白了祖母为何要安排秀姑嫁给自己,祖母就是那戏文里春秋亭中的贫家女,若非春秋亭中两姐妹互换了彼此的锁麟囊,祖母用银钱打点了祖父的官运,王家又何来这几十年的富贵亨通。 想当日在花园里祖母初见那秀姑,也定然是因为头上的旧绒花认出了秀姑的身份,那旧绒花是祖母出嫁前,自己的母亲熬夜编织而成的,祖母又怎么能认错呢? 王锦楼长叹一声,两行热泪顺颊而下,明白了祖母的良苦用心,此时站在一旁的李长生等人,也明白了事情的原委始末。 李长生感叹道:”世间因果,你中有我,冥冥之中,皆有定数,一支绒花簪,亭下许诺言,待到来日再见时,恩情必兑现,王老夫人也算是给那位老姐姐兑现了承诺,她老人家的苦心,还望王公子细细思量。“ 秀姑望着王锦楼,拔下头上的绒花簪,哽咽着问道:”当年那春秋亭里的富家新娘,莫非就是我的祖母?“ 王锦楼紧闭双眼,一个劲的点头,他的心里也突然对秀姑有了改观,不再觉得秀姑是一个贪恋钱财的女子,起初王锦楼以为是秀姑给祖母下了什么迷魂汤,没想到,秀姑是祖母那故人之后,让自己娶了秀姑为妻,也是偿还那锁麟囊之恩情。 第125章 虎谷山张灯结彩 叶楚红惨遭退婚 \"夫人,你听着,以后你就是这家里的女主人,我王锦楼绝不会亏待你,我也不会再生出别的心思,这辈子,我一心一意待你就是了。\"王锦楼的话里透着真诚,但也有那么一丝丝的无奈,内心深处的情绪,是道不尽的,也是无法用言语表达的。 秀姑感动的热泪盈眶,一把扑到王锦楼怀里。\"夫君!我这辈子一定会帮你操持家业,做好你的贤内助,为王家添续香火,光耀王家的门楣,上不负天地神明,下不负列祖列宗。\" 到了这一刻,所有人都如释重负,也都彻底恍然大悟,王老夫人用这一出戏文,告诉了所有人,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人生奇遇,悲欢离合。 葬礼结束,李长生和苗采缇已经茅丘青,也该尽快赶回咸阳茅家,毕竟这场瘟疫和鼠患,还等着他们去解决,疫情如火,人命关天,李长生等人不敢耽搁,只能连夜骑着马,朝着咸阳一路狂奔。 画面一转.......... 月黑风高,树影森森,快马绝尘,一路远行,夜色妩媚,星空动人,远远望去,绵延的秦岭深处,仿佛在夜空划出了一条分界线。 秦岭深处有一座峪口,名曰虎峪,秦岭有七十二峪,就数这虎峪地势险要,因其地形高低错落,沟壑纵横,并时常有猛虎出没,因此当地人将这一峪口称之为虎谷山老虎洞。 虎谷山上时不时传来一阵虎啸山林的咆哮声,那老虎洞里也是张灯结彩,遍地铺满了红色的花瓣。 叶楚红穿着红嫁衣,一个人端坐在洞府里,默默地流着眼泪,今天晚上,白彪揭开她的盖头,此生就和李长生再也难续前缘了。 想到这里,叶楚红腔子里一阵抽疼,难过的哭出声来,回想当初和李长生的点点滴滴,历历在目。 山谷中两人初遇,从友情,再到恋人,最后在王家宅院表明心志,定下了情分。 可到了今晚,这昔日所有的美好,都会成为幻灭的泡影,只能留在回忆中了。 \"长生!长生!\"叶楚红轻唤着李长生的名字,两行热泪汇聚在鼻尖,滴落在红色的嫁衣上。 白彪喝的酩酊大醉,毕竟今天是他这个虎中王者的大喜日子,白彪卸下铠甲,穿上了红色的麻袍,一个人来到了老虎洞深处的神庙里叩拜。 那老虎洞的神庙里供奉着一尊金身神像,手执钢鞭,身披琉璃甲,胯下还骑着一只体型硕大的猛虎,这神像供奉的不是别人,正是点化白彪成为虎妖的武财神赵公明。 “主子,彪儿今天就要大婚了,来年就能生一窝虎崽子,请主子护佑我们老虎洞,让我们成为这秦岭纵贯八百里的山林中,永恒的霸王!”说完,白彪在赵公明的神像前磕了一个头,随后转身离开,就准备朝着洞房走去。 挑开藤草编织的蓑帘,白彪见叶楚红顶着个红盖头坐在石床上低声抽泣,见大婚当日,新娘子哭哭啼啼,白彪的脾气一下子就上来了。 “你今天是嫁人,又不是丧偶,哭什么哭!本王最烦有人哭闹!给你一刻钟的时间,自己把眼泪擦干,衣服脱了躺在石床上去,本王自会宠幸你!”白彪颐指气使的一把扯掉叶楚红的红盖头,丝毫没有一丁点怜香惜玉的样子。 叶楚红带着面纱,红红的眼眶里充满了怨恨,杀气腾腾的瞪着白彪,一脸的鄙夷与厌恶。 “有性格,这小暴脾气我喜欢!”白彪伸手托起叶楚红的下巴,就跟把玩物件一样欣赏着叶楚红充满风情的眉眼。 紧接着,白彪揭开了叶楚红脸上的白色面纱,仔细定睛一看,不由得哎呀一声叫出声来,吓得一个趔趄坐在了地上。“你这脸怎么烂成这个样子了?” 叶楚红冷冷一笑,并未言语,只是那左脸上的疮疤竟然已经扩大溃烂,比先前还要严重许多。 其实也是在出嫁的路上,叶楚红坐在车辇上回头望着师父马道长,她看到马道长冲着自己做了个抹脸的小动作,那一刻叶楚红恍然大悟,她突然想起了师父先前给她的那一盒芙蓉冰肌膏。 直到用了那冰肌膏之后,叶楚红才明白了师父马道长的良苦用心,那日当着阿狈军师的面,师父也不好把话说的太直白,只是嘱咐叶楚红一定要抹些在脸上。 其实这根本不是什么祛腐生肌的冰肌膏,而是能够让伤口无法愈合的毁容之物,师父知道那白彪是个好色的家伙,就是看中了叶楚红这张风情万种的脸,只要毁了这张脸,就能保住叶楚红的贞操。 白彪见了叶楚红那这正的模样,脸上也流露出了一股恶心鄙夷的神色,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千辛万苦不惜跟那雪狐岭立定不平等条约,迎娶回来的这个漂亮媳妇,她的半张脸竟然是烂的。 “姓胡的那个贼婆娘!居然敢戏弄本王!还说你是什么雪狐岭第一美人,哪有美人的半张脸烂成这个模样,这叫本王怎么下得去嘴呢?”白彪气的掀了桌子,连桌上的合卺酒都摔在了地上。 叶楚红重新戴好了面纱,冷哼一笑说:“姑奶奶就这模样,你不是要我做你的王妃吗?好啊?那大王就跟嫔妾洞房吧?” “滚!”白彪咆哮一声,一把揪住叶楚红的衣领,恶狠狠的咒骂道:“你少在这里戏弄本王,惹毛了我,叫你们雪狐岭鸡犬不宁!本王宣布,这场婚礼作废!我堂堂老虎洞,要是娶一个烂疤脸的女人做王妃,那本王就不要在这秦岭山里混了!传出去还不叫人给笑死!” 说完,白彪揪住叶楚红的衣领,将她拎出了洞房,洞房外的一处平原上,送亲而来的那群狼和狐狸也都围着篝火正在吃肉,看到叶楚红被白彪重重的摔在地上,一个个也都炸了毛,全都呲牙咧嘴的围了上去。 白彪冲着狼群和狐群怒吼道:“把这难看的婆娘送回去!这样的女子,有什么资格做我老虎洞的王妃?滚!都给我滚!回去告诉那胡老太婆!咸阳茅家要是攻上雪狐岭,本王不仅不帮忙,还要跟那群茅家道士把你们雪狐岭屠杀殆尽!这就是羞辱本王的下场!” 这群狼狐见到白彪如此侮辱叶楚红,并且还说出了这样威胁恐吓的话来,狼狐们都是猛兽,此刻也一点都不怵他白彪,呲着牙呼呼的喘着粗气,就要准备扑上前和那白彪大干一场! 眼看局面就要失控,白彪身后也围过来几十只体型硕大的猛虎,发出刺耳的呼噜声,冲突一触即发,狼狐与猛虎的厮杀搏斗在所难免,少不了要血溅当场。 叶楚红知道这群猛虎的厉害,狼狐虽然勇猛,可是与那呼啸山林的万兽之王根本就不是一个级别,一旦撕咬起来,自己的这帮亲族根本就占不到任何便宜。 “住手!”叶楚红站起身来,冷眼烁烁的盯着白彪说道:“既然是你要退婚,那我们雪狐岭也没话说,要是有什么冒犯到你的地方,我替阿婆向你道歉,我们这就走,这婚约是你要作废,以后就都不要说我叶楚红不顾大局!” 叶楚红一把卸下头上的珍珠发箍,重重的朝地上一摔。“我们走!” 狼狐见叶楚红转身离开,一个个心中虽有怒气,也都强压着掩住了锋芒,扭头跟在了叶楚红的身后。 走在下山的小路上,狼群和狐群围在叶楚红的身后,见叶楚红捂着脸支支吾吾的颤抖着身体,哭出了声响,狼狐们都知道叶楚红的暴脾气,受到了退婚的羞辱,情绪失控也在所难免。 狼狐们低着头蹭了蹭叶楚红的裙摆,发出了一声声狼嚎狐鸣,试图安慰叶楚红。 叶楚红轻轻地拍了拍狼狐们的脑瓜子,哽咽着说道:“我没脸回去了,更没脸见阿婆和阿狈哥!你们回去吧,替我说句公道话,非是我叶楚红不嫁,而是那白彪以貌取人,当众羞辱我们雪狐岭,被退婚成为弃妇,我没脸活着了,你们回去告诉阿狈哥和阿婆,就说我叶楚红伤心欲绝,不愿留在这天地间了!” 被叶楚红这一段绝望的言语一诈呼,狼狐们都懵了,一个个也都发出了呜咽声,生怕叶楚红想不开,干出什么傻事来,回去不好交代。 见狼狐们不愿离去,叶楚红索性哭的更难过了,她转过身咆哮着。“都给我走!留在这里让我难堪啊!都回去!告诉阿狈哥和阿婆,我叶楚红受不了这份委屈!” 被她这么一呼喝,狼狐们也都吓了一大跳,连忙惊慌四散的跑开,朝着雪狐岭的方向一阵狂奔。 过了许久,见自己的族类全都走远了,叶楚红这才擦干了眼泪卸下了伪装,捂着嘴一脸的得意的笑出了猪叫声。 叶楚红高兴的手舞足蹈,压根就没想到自己能这么快就摆脱那白彪的纠缠,一想到这儿,叶楚红不免沾沾自喜,面露得意,娇憨的耸了耸肩膀,一蹦一跳的就朝山下走去。 第126章 雪狐岭的面子 这叶楚红被白彪新婚当夜扫地出门,非但不生气,还跟个没事人一样洋洋自得,知道的,明白她心里不想嫁,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把白彪给休了呢! 叶楚红哼着小曲儿,手里捏着根树枝,连蹦带跳的顺着小路往下走,一边走还一边唱道:“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萝,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乘赤豹兮从文狸,辛夷车兮结桂旗,被石兰兮戴杜衡,折芳馨兮遗所思,余处幽篁兮,终不见天.........” 这件事,很快就被那群狼狐传回了雪狐岭,胡大娘闻讯勃然大怒,气的差点当场晕厥,要不是胡紫玉这小丫头在一旁搀扶,胡大娘几乎能摔个跟头。 雪狐岭上下全都义愤填膺,所有的狼群狐群都嗷嗷直叫,认为叶楚红遭到了白彪的羞辱,一个个叫嚷着要跟老虎洞开战,非要把这份面子挣回来。 好在有阿狈军师在,雪狐岭还有冷静的人,眼见雪狐岭上上下下同仇敌忾,全都跟发了疯似的,场面很有可能就会失控,这群狼狐都是猛兽,性子野,脾气大,一旦上了头,就都会一股脑的跑下山,去跟老虎洞一较高下。 “都疯了吗!全部都给我退下!”阿狈军师一声怒吼,立马就见了效,狼狐们看到军师发话了,也都闭上嘴全都趴在了地上。 胡大娘身为雪狐岭族长,又是狐仙庙里的大祭司,这么多年来在秦岭山中也有些威望,各个妖怪的山头也不敢不给她面子,哪里受过这样的奚落羞辱。 胡大娘望着庙宇里苏妲己的塑像,气的把手里的拐杖咚咚咚的朝地上一阵乱杵。“这个白彪太过分了,仗着自己山头大,就这样把我们雪狐岭不放在眼里,苏娘娘还在世时,他赵公明算老几?现在见我老了,觉得我们雪狐岭式微,就敢这样羞辱我家红儿!简直是岂有此理!” 阿狈军师移动轮椅上前安抚道:“族长息怒,眼下我们需要韬光养晦,切不可因为一时激愤,而乱了大谋!咸阳茅家和山下的猎户虎视眈眈,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攻上来,联合白彪,集合那群虎妖之力,才能确保雪狐岭的生灵无虞。” 胡大娘咽不下这口恶气,仍旧不依不饶道:“老身就不信了,死了他张屠夫,就得吃带毛猪!凭我们雪狐岭上上下下的狼狐,还有那白无常的敕魂令,加上老身这条命,我就不信跟他茅家斗不出个鱼死网破来!” 一旁的阿紫也随声附和道:“就是的,阿婆说得对,这白彪也太过分了,哪有大婚当天把新娘子赶出去的?这以后让我红姐还怎么活?” “住口!你个小丫头你懂什么!”胡大娘一股恶气没处撒,逮住身边的胡紫玉一通责骂。 阿紫委屈的哭了出来,她不明白,为什么顺着阿婆的意思往下说,也要莫名其妙的挨一顿责骂? 阿狈军师见阿紫替自己挡了枪,于是便开始循循善诱的劝说道:“三国时,汉寿亭侯被东吴诱杀,诸葛孔明劝阻昭烈皇帝不可以因一时气愤,而坏了联吴大计,昭烈皇帝不听劝,才落了个火烧连营八百里,险些全军覆没。” 阿狈军师言简意赅,借着三国典故分析当下的局势,一方面说透了雪狐岭的处境,另一方面也委婉的维护了族长的面子。 听了阿狈军师的话,胡大娘的情绪也稍微缓和了些,随即语气一变,转头询问道:“阿狈,照你的看法,接下来该怎么做?” 阿狈军师宠辱不惊的回答道:“还是忍耐为主,联姻之事是他白彪亲口承认的,身为洞主,他不可能不认账,叶楚红这丫头我们给他送了过去,是他白彪不仁不义,错在他,不在我,我们雪狐岭仁至义尽了,保护雪狐岭一起对抗咸阳茅家的约定,他白彪甩不掉!” 见阿狈军师说的有理有据,胡大娘也不由得皱眉点头。 阿狈军师继续说道:“这些都是小事,当下最要紧的,就是赶紧把那红丫头找回来,听狼狐们说,红丫头哭的厉害,我怕她有什么三长两短,眼下族长年迈,新旧交替,红丫头可是我们雪狐岭要挑起大梁的人,她要是出了事,阿紫还小,我又是个残缺之躯,一旦茅家攻入,雪狐岭顿时就会大乱!” 胡大娘抿嘴一笑。“这红丫头要是有你一半的责任心和脑子,唉,老身至于找那白彪求援吗?” “族长,我得赶紧去找马道长,尽快把红丫头找回来,晚了我怕出事情,现在山下也不安全,一旦那盲三爷出了关,怕是容不了我们雪狐岭多久了?”阿狈军师解释道。 胡大娘信服的点了点头。“嗯,这件事,你去找那姓马的说,红丫头最听他的话,让他想办法找到红丫头。” “是!”阿狈军师拱手抱拳,随后转身移动着轮椅,离开了狐仙庙。 来到雪狐岭山脚下的狐狸沟,那草庵里传来一阵阵铜磬的敲击声,阿狈军师来到门外,请唤了声马道长。 白衣道长马靖坤打开木门,望着一脸焦急的阿狈军师,连忙询问道:“怎么了?这么火急火燎的,是不是茅家的人动手了?” 阿狈军师摇了摇头,于是将白彪悔婚的事情讲给了马道长听,马道长听完,陷入了沉思,然而阿狈军师却开始担心叶楚红的安危来。 “马道长,红丫头脾气倔,从小到大哪里受过这样的羞辱,我怕她想不开,万一.....”阿狈军师的话还没说完,却听到马道长传来了一阵爽朗的笑声。 “马道长,您笑什么?我说的是真的!”阿狈军师强调道。 马道长转身将阿狈军师推进了茅屋里,给他递来一碗热姜汤,汤碗冒着热气,阿狈军师喝完,周身也是一阵温暖。 马道长捋了捋胡子笑道:“你说你堂堂雪狐岭军师,怎么也当局者迷,被这红丫头给戏弄了?” “哦?马道长什么意思?”阿狈军师似乎想到了什么。 马道长笑道:“你仔细想想,这些伤感自绝的话,是那红丫头的真心话吗?屁!这丫头从小鬼心眼一大堆,说的比唱的都真,我看着她长大,她肚子里什么花花肠子,我比你这个当哥的看的清楚,实话告诉你吧?她这会儿保不齐高兴的不是唱歌就是跳舞,过得比你我要舒坦的多!” 听到这里,阿狈军师猛地一拍额头,有道是关心则乱,自己一时没想到这一层,叶楚红心心念念都是那个李长生,这会儿婚约作废,她还不得高兴死,很显然先前在狼狐面前的惺惺作态,是演给它们看的,为的就是能独自个儿脱身,得个清闲。 “死丫头!差点没急死我!她还真是不把自己当外人啊?山上的事情这么多,她还真是一点担子都不愿意担,就只顾着谈情说爱去了!不行!我得去把她找回来!”阿狈军师故意这么说,就是为了逼马道长表态。 这俩人也怪,一旦遇到牵涉叶楚红的事情,全都不把话说开,玩起了心眼,谁也不愿意得罪那红丫头。 马道长咧嘴一笑。“罢了罢了,雪狐岭上还离不开你,这件事交给我吧?山下的情况乱,我暗中护着那丫头就是了,现在要是直接把她带回来,逼急了她,我还怕她跟我玩命呢!这死丫头发起狠来,都能扒了猎户的皮做风筝,我可不想触这霉头。” 阿狈军师微微一笑,觉得马道长的意见也算稳妥,既然控制不了叶楚红,索性就暗中监视着,别叫她出什么事就好。 “对了,马道长,茅家应该已经听说了子午谷的事情,你估么着,茅家的人什么时候会动手?”阿狈军师话锋一转,随即询问起关于茅家的事情来。 马道长若有所思的回答道:“茅家要是一直是茅政当家,倒也不会有什么动作,茅政秉性多谋少决,有些妇人之仁,估计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怕就怕盲三那个混蛋,他要是出了关,借着子午谷的事情发难,恐怕局面就两样了。” “是啊,盲三爷法术高强,还有那斩妖除魔的海柳剑,他的阵法都是传承自三茅真君的秘术,很难对付啊?”阿狈军师一提起盲三爷就有些犯怵,这个人在道门玄坛的地位,绝非一般的道士能比。 “哼!我还怕他不来呢!他要是先动手,那我就跟他新仇旧账一起算!叫他有来无回!”马道长嘴上这么说,主要是出于对盲三爷的憎恨。 但是他心里也清楚,自己曾经只是茅家的外姓弟子,三茅真君留下的秘术阵法自己根本没有资格涉猎,要是真正面对面交锋,能不能手刃盲三爷,还犹未可知呢?更何况盲三爷还有那七星海柳木剑在手,要对付他,谈何容易。 游荡在山林里的叶楚红,此刻还真的是又唱又跳的忘乎所以,叶楚红换掉了那身红色嫁衣,重新穿起自己最爱的那一袭白裙。 第127章 狡猾的夜磨子 此刻的叶楚红有些迷茫,她不知道李长生现如今身在何方,那日一别,两个人就断了联系,叶楚红一直在等待着李长生来找她,可是却一直没有等到。 叶楚红来到那个李长生曾经居住过的破庙瓦房,可是院子里荒草丛生,蛛网密布,似乎很久都没有过居住的痕迹。 叶楚红四下打听了一下,可是依旧没有人知道她要找的那个人的下落,无奈之下,叶楚红突然想起了秦渡镇的王锦楼,于是便急匆匆的赶去了王家。 在去的路上,叶楚红听沿途的乡邻议论,说这王家一日之内红白喜事都办了,还真是有些古怪。 叶楚红心中犯疑,若说是红事,必然是有人成婚,这王家就守着王锦楼这一个独苗,自然是他娶了媳妇,可要说道白事,这王家宅院里,有资格大操大办的,也就只有王老夫人一个老人家了,莫非,是这王老夫人去世了? 叶楚红走到王家宅院的大门口,轻轻的叩了叩门环,开门的是一个家丁门房,见到眼前这少女,顿时也觉得眼熟。“呃,这位姑娘你找谁啊?怎么看着好生面熟?” 叶楚红微微一笑,心想这些王家的下人还真是不长记性。 “哦,我想起来了,您是那位祝由神医李先生的夫人吧?小的记得您,呃,难道李先生还没走吗?”家丁一阵自说自话,信息量大的令叶楚红一时反应不过来。 叶楚红秀眉紧蹙。“什么意思?李先生还在王家吗?” 家丁笑着摆了摆手。“不不不,李先生昨个晚上就去咸阳茅家了,您不知道啊?前几日我家少爷大婚,过了一宿,老夫人又去世了,这不红事过完过白事,李先生跟茅家的人也是昨天晚上走的,说是回咸阳有急事。” 叶楚红一听,多少有些明白了,先前就听说咸阳城闹瘟疫,李长生去咸阳茅家,八成是去处理咸阳的疫情了。 “小的要不要去跟我家少爷夫人说一声,就说您来了?”家丁门房询问道。 叶楚红急忙摇了摇头。“不用了,不要说我来过就行。” 叶楚红知道王锦楼对自己念念不忘,现如今王锦楼已经成婚,自己最好还是不要跟他见面为好,省的被人误会,叶楚红知道避嫌,因此也就拒绝了家丁门房的通报。 “唉,对了,你们王少爷娶的是哪一家的媳妇儿?”叶楚红好奇的问道。 家丁显得有些紧张,脸上流露出一丝敬畏的神色。“少夫人是老太太在的时候给少爷定下的,就是那个秀姑啊?现如今人家是王家的女主人,管着小的们呢,连赵管家也被少夫人治的服服帖帖。” 叶楚红一听,不由得捂嘴偷笑,心想这个王锦楼可真是倒霉,先前在集市上撞到的那个秀姑,叶楚红一想起这个女人,就不由得浑身起鸡皮疙瘩,叶楚红想不到,王锦楼兜兜转转,到头来娶的媳妇居然还是她。 还真是应了那句老话,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得知自己心仪之人此刻前往了咸阳,叶楚红心中也是一阵激动,虽然她多少有些埋怨李长生没有去雪狐岭找她,可是身为医者,李长生心怀苍生,叶楚红也是理解,并且为其感到自豪。 离开秦渡镇以后,叶楚红就顺着官道一路朝咸阳走,虽然此刻她很担心会被茅家的人察觉,但是为了见到李长生,她也是拼了。 几天之后,叶楚红来到了咸阳南关,在距离茅家三神观附近停了下来,她发现在三神观那处小山坡的东边,正巧有一间土地庙,地处偏僻,又是个山坡下的背阴之地,而且只有一间瓦房的大小,叶楚红索性就跑到了土地庙里去。 自古以来,土地庙由于其神格不高,因此规制上往往都比较小巧玲珑,有的地方干脆只建一座小门洞,里面摆上土地公的石像,稍微讲究一点的,会盖一间不大不小的房子,在里面供奉好土地公和其他的神只。 叶楚红之所以选择这个地方藏身,无非是有两个目的。 第一,是这里距离咸阳南关的三神观距离很近,可以每天看到路口人员进出的情况。 第二,是因为这土地庙刚好在山坡的背阴处,不容易被人察觉,叶楚红常常记得自己的阿狈哥哥跟她讲兵法,阿狈军师说,最危险的地方有时候往往是最安全的,土地庙在山坡正下方,有是个背阴处,即便是茅家的人,一般也很难留意这里,这就叫做灯下黑。 躲进那土地庙之后,叶楚红找了个角落躺下休息,赶了几天的路,她也有些累了,睡到半夜时,庙门嘎吱一声打开了,叶楚红打了个激灵,连忙坐起来一看,这时她才发现,大门外站着的,居然是一位身形佝偻的老太太。 那老太太用蓝布包着脑袋,似乎并不想让人瞧见自己的模样,叶楚红吓了一跳,连忙站起身询问道:“这位老婆婆,你是住在这庙里吗?” 那抱着蓝色头巾的老太婆点了点头,并没有吭声。 叶楚红有些不好意思的解释道:“我有些太累了,就跑进来睡了一觉,没有打扰到您吧?” 那老太婆转过身,双腿盘膝朝着那地上的蒲团一坐,随后闷着头说道:“睡醒了就赶紧走,这里不是你呆的地儿!” “可是,我眼下也没有地方去啊?”叶楚红不好意思的解释道。 那裹着蓝布头巾的老太婆随即抬起头,目光死死的盯着叶楚红,顺手揭开了自己的蓝色头巾。 叶楚红不由得瞪大了双眼,令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个眼前的老太婆,居然长着一双老鼠的脸! 叶楚红警惕的朝后退了几步,而那耗子脸的老太婆也发出了一阵诡异的笑声,听的叶楚红有些刺耳。 “姑娘,看到我这吓人的模样了吗?现在走还来得及,我跟你无冤无仇并不想伤害你!”耗子脸老太婆说道。 叶楚红这时低头一看,只见那老太婆的裙摆和衣袖里,时不时有一群老鼠钻来钻去,看的她心里也不由得泛起了恶心,叶楚红推开门扭头就跑,心里突然也有了底。 这个耗子脸的老太婆,估摸着就是那个驭鼠为生的蛊师,夜磨子。 叶楚红心里一紧,不由得加快了脚步,额头上也跟着直冒冷汗,她也觉得惊讶,这李长生等人苦苦寻找的首恶元凶始作俑者,居然就藏在咸阳茅家三神观的附近,还真是玩起了灯下黑,也怪不得李长生他们找不到这个夜磨子。 想到这里,叶楚红感叹这夜磨子狡猾,这心机之深,比起自己的阿狈哥哥也有过之而无不及。 “不行,我的赶紧把这件事情告诉长生!”叶楚红稳了稳心神,不由得加快了脚步,朝着小山坡上一阵疾驰,可是走到半路上,叶楚红又有些担心,自己身为狐妖,来到这咸阳茅家的三神观,无异于羊入虎口,即便是见到了李长生,怕也是有去无回。 思来想去,叶楚红踌躇不前,一时间心乱如麻,也想不到什么好办法。 就在这时,身边的草丛中一阵骚动,一只狸花猫嗖的一下从蒿草堆里窜了出来,一只老鼠拼命逃窜,很显然是被那狸花猫吓破了胆,狸花猫纵身一跃,一口咬住那老鼠的后脖颈,当即就把那老鼠咬断了气。 看到那毛发鲜亮的狸花猫,叶楚红顿时计上心头,立马就有了主意,叶楚红盯着那狸花猫一阵坏笑,狸花猫也不傻,看到这个不速之客朝自己走来,估计也没什么好事情。 狸花猫转身就朝树上爬,可它哪里是叶楚红这狐妖的对手,叶楚红一把揪住狸花猫的顶花皮,提溜在手里,目不转睛的盯着那狸花猫看。 先前在田埂里捉刺猬,叶楚红就表现出她身为狐妖的天赋,与这些动物沟通自然不在话下,叶楚红挠了挠那狸花猫的肚皮,轻声询问道:“小狸啊小狸,告诉姐姐李长生在哪里?” 狸花猫一脸不爽地瞪着叶楚红,嘴里还叼着一只老鼠,桀骜的目光里透露出对这个女狐妖的不屑。 这狸花猫的心里,此时此刻寻思着,眼前的狐妖根本就是不是打听什么李长生的位置,而是惦记着自己口中的老鼠肉,哼,总有刁民想坑朕,狸花猫才不上她的当呢? “快说话!姐姐不要你的老鼠!快说话!你想急死我啊?”叶楚红着急的额头上直冒汗,可眼前的狸花猫就是不为所动。 这时半空中一只乌鸦飞过,发出了啊啊啊的叫声。 狸花猫转动着圆滚滚的大眼珠子,看了一眼半空中的乌鸦,又一脸鄙夷的盯着叶楚红,似乎在说,就你那点小心思,朕早就看穿了。 叶楚红气的哭笑不得,她知道狸花猫不相信她,刚刚它瞥了乌鸦一眼,其实也就是告诉叶楚红,你们狐狸狡猾的很,最爱骗人,它就是打死也不开口。 “你这小家伙,怎么净死心眼啊?姐姐说了,不要你的东西,你怕什么啊?” 可任凭叶楚红如何逼问,那小狸花就是瞪着圆滚滚的眼珠子等着她,死活不肯开口。 第128章 街角重逢 话说当年有一只老乌鸦,口中衔着一块肉,落在了枝头上,这时候一只狐狸走了过来,看到了乌鸦嘴里的那块肥肉,于是就各种诓骗乌鸦开口,狐狸绞尽脑汁,编出了一大堆瞎话赞美乌鸦的声音好听,结果那乌鸦上了头,一张嘴,啊啊啊的叫了一声,结果就把那块肉给掉下去了。 自那之后,狐狸骗乌鸦的事情就彻底传开了,也难怪狸花猫不信她叶楚红,感情这叶楚红祖上历史就不干净,黑料太多。 叶楚红急了朝着那狸花猫上去就是一嘴巴。“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我惦记什么不好,非要你那嘴里的死老鼠,瞧瞧你那贪吃的德行,死肥猫,你要是再不吭声,那姐姐就用指甲断了你的子孙根,你想好了,可别后悔!” 说完,叶楚红伸手掐住那狸花猫的小蛋蛋,露出了一脸的坏笑,狸花猫当场就怂了,嘴巴一张,喵呜一声说出了心里话,嘴里的老鼠也掉在了地上。 叶楚红长舒了一口气,把那狸花猫放在了地上,挠了挠它的脑袋。“你早说不就行了,回去吧!” 狸花猫叼起地上的老鼠,嗖的一下就钻进了草丛里,消失的无影无踪。 叶楚红拍了拍手,转身朝着咸阳主城的方向走去,刚刚那狸花猫告诉她,李长生正在城里各个街巷投放猫咪,这些老鼠大多都随着人的居住区活动,李长生也就将带来的这一百多只猫放在了街巷周围。 叶楚红一路小跑,眼看天色已经黑了,空荡荡的街巷四下无人,静得出奇,走着走着,叶楚红突然听到一阵熟悉的铃铛声,她记得那是虎铃的响声,是李长生手里那串虎铃的响声。 叶楚红心花怒放,可谓是近乡情更怯,一想到李长生就跟自己只有一墙之隔,她激动的眼泪都快流出来了,分别了这么久,叶楚红天天都在思念他,待会儿要是见到李长生,非要好好捶他一顿不可。 绕过那道街墙,叶楚红走进一个巷子里,在那转角处,叶楚红看到了李长生的背影,他手里提溜着笼子,正在弯下腰,将笼子里睡的懒洋洋的猫提溜出来。 叶楚红情难自禁,不由得捂住嘴,激动的热泪盈眶,然而,就在叶楚红准备上前抱住李长生之时,突然从那巷子转角处又走过来一个女人。 “生哥,就剩这一只了,放完我们也该回去了。”苗采缇面带微笑的递给李长生一条棉布手帕,让他擦擦额头上的汗水。 叶楚红愣住了,她听到那苗族女子如此亲昵的称呼李长生,心里也跟着咯噔一下。 她是谁?她为什么会和李长生在一起?他们两个人是什么关系?万千思绪涌上心头,叶楚红也觉得头脑一阵发懵。 叶楚红眼神里充满了担忧,她不相信李长生在这短暂的分别时间里,会喜欢上别人,叶楚红相信李长生的为人,也相信他对自己的感情。 可是相信是一码事,担心的又是另一码事,女人就是这样,对自己的选择深信不疑,可又充满了担忧,一股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令叶楚红的心跳也跟着加快。 她看着那苗族姑娘解下了腰间的水囊,递给了李长生。“生哥,你喝口水吧?” 李长生接过水囊,丝毫没有犹豫,拔开木塞就大口的喝了起来,随后又递还给了那苗家女子。 叶楚红有些茫然,那可是别的女子用过的水囊啊?他李长生怎么能想都不想就拿过来喝呢? 一个小小的细节,几乎顷刻间就击碎了叶楚红对李长生的信任,刚刚还对这个心仪之人深信不疑的信念,刹那间就崩塌了。 叶楚红有些委屈,双眼凝结着泪花,聚集在眼眶里,如同清晨霜叶上的朝露,收不回去,却又滴不下来。“长生......”一声低吟,道尽了叶楚红此刻心里的难受。 就在这时,李长生褡裢里的那枚金钗突然咣当一声,掉落在地上,一旁的苗采缇眼疾手快,迅速的弯腰捡拾,一脸羡慕的拿着那枚金钗把玩。 “还给我!”李长生伸手欲夺,不料苗采缇转身一躲,李长生扑了个空。 苗采缇如获至宝,望着那金钗啧啧称奇。“这金钗好眼熟啊?这么漂亮!”苗采缇心里明白,那日在街上被叶楚红撞倒,她就见过叶楚红头上这金钗,这时候故意假装不知道,就是为了糊弄李长生。 “苗姑娘,麻烦你还给我?”李长生有些急了,伸手去夺,然而苗采缇却故意避开,说什么也不给他。 这一幕,被叶楚红看在眼里,她心里那个气啊,恨不得上前抽那苗女一嘴巴,自己和李长生的定情之物,此刻被另外一个女子握在手中,那种感觉,非常难受,叶楚红又气又恼,不知道为什么,一肚子的抱怨全都转移到了李长生的身上。 叶楚红说到底还是个女子,嫉妒心是不可能没有的,卧榻之侧岂容她人酣睡?一想到有另一个女人干预到自己和李长生的感情之中,叶楚红心里的那种气恼可想而知。 “生哥,这金钗这么好看,不如送给我吧?”说完,苗采缇就将金钗插在了自己的头发上,角落里的叶楚红看到自己的定情信物被这个苗女簪在自己头上,肺都要气炸了。 叶楚红的指甲在墙根上抓挠的是滋滋作响,气的她牙根都跟着痒痒。 李长生一个箭步上前,一把拔下苗采缇头上的金钗。“不行,这金钗对我意义非凡,我不可能给你的?” “什么嘛!这么小气,为什么不能给我?”苗采缇一脸不悦,瞪着李长生,也有些气恼。 听了李长生这句话,看到他如此的在乎,叶楚红心中的那股愤慨瞬间就消散了一大半,一股暖意涌上心头,红着眼眶,殷殷的望着李长生。 李长生收起了那枚金钗,义正言辞的对着那苗采缇说道:“这是我给阿红的信物,我答应过她,下次见到她时,亲手戴到她头上,她是我喜欢的人,我怎么可能把这么重要的东西胡乱送人?” 听到李长生这么说,角落里的叶楚红感动的热泪盈眶,自己真是没有看错人。 苗采缇有些生气。“是那个叶姑娘吧?那个疤脸怪?她又没有我漂亮,干嘛喜欢她啊?” 叶楚红听了这句话,不免有些自惭形秽,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左脸,毕竟用了师父给的冰肌膏,脸上的疮疤越发大了,要是李长生看到了,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李长生冷冷一哼。“哼,你不要拿自己跟阿红比,她是她你是你,毫无可比性,脸上有疤痕又怎么了?你不了解就不要乱说话,阿红跟我,既是恋人,更是知己,红颜易寻,知己难求,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等处理完咸阳的鼠患和疫情,我就去找她,我要娶她,让她做我老婆!” “你!”苗采缇被气的说不出话来,又羞又恼,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都这么直白的表达了爱意,可李长生居然不接受,真是岂有此理。 李长生得意一笑。“我跟你说过的,阿红对我很重要,过去是这样,现在和将来都一样,唉,只可惜她现在不在我身边,我有好多话都想跟她说。” “长生!!!”叶楚红捂着嘴,泪眼婆娑的从墙角跑了过来,李长生转身一看,直接就愣住了,他根本不敢相信,叶楚红会这么突然的,毫无征兆的,出现在自己面前。 李长生眼睛瞪的圆滚滚,似乎还是没有反应过来。 “长生,是我,我是阿红啊!”叶楚红擦了擦眼泪,那种久别重逢的喜悦,此刻溢于言表,李长生颤抖着身体,显得难以置信。 “阿红,是你?”李长生朝前跑了两步,不料被脚下的竹笼子绊住,重重的跌了个跟头,然而李长生顾不得身上的疼痛,挣扎着爬起来,一把拉住叶楚红的手,难以置信的上下打量着她。“真的是你?阿红?” 叶楚红哭的一塌糊涂,拼命的点头,刚刚那一席话触动了叶楚红的内心,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李长生如此深情,也不枉她如此信任。 “是我,我专门来找你了!”叶楚红一把扑到李长生怀里,再也不愿意像先前那样矜持了,事已至此,何须压抑自己内心的情感,叶楚红依偎在李长生怀里,哭的很委屈,但脸上却流露出甜蜜的笑容。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李长生也喜极而泣,心心念念的姑娘,就这么突然的从天而降,叫他也有些受宠若惊。 苗采缇此刻显得有些尴尬,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拐角处,跟眼前的画面显得格格不入,但又无可奈何。 叶楚红擦了擦眼泪,随即询问道:“她是谁?” 李长生连忙介绍了一番,把自己如何来到茅家,如何救治苗采缇兄长的事情告诉了叶楚红,弄清了两人的关系,叶楚红心中疑窦消融,于是开始了自己的反击。 “原来是苗姑娘,幸会了,我叫叶楚红,是李长生的妻子,如果苗姑娘不介意,可以称呼我为李夫人,别人都这么叫,如果你不习惯,叫我声姐姐也行。” 第129章 扳回一局 叶楚红的高明就在于此,她不像苗采缇那般直来直去,而是把自己的反击全都隐藏在字里行间,这一番话直接就是对着苗采缇宣示主权,断了她的非分之想。 “你们又没有成亲,叫什么李夫人?害不害臊啊?你比我大我就得叫你姐姐吗?我又不认识你,也不想认识你!”苗采缇有些恼羞成怒,心里憋着气,可是言语间明显已经落了下风。 叶楚红微微一笑,使出了必杀技,转头望着李长生说道:“长生,还记得上次分别时,你对我的承诺吗?”叶楚红的目光移动到了李长生的褡裢里,不断的示意他褡裢里的金钗。 李长生点了点头,随即掏出了金钗,小心翼翼的簪在了叶楚红的头发上,这一幕看的苗采缇羡慕,也气的她满脸通红。 “相公!”叶楚红变了称谓,听的李长生也是心头一颤。 “你叫我什么?”李长生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叶楚红轻轻的靠在李长生的怀里,有些羞涩的说道:“你忘了,我上次说过,等再见到你时,你把这金钗簪在我头上,我就是你的妻子了。” 李长生激动的一把将叶楚红搂在怀里,高兴的忘乎所以。 苗采缇气的直跺脚,实在是忍无可忍。“哎!你们什么意思啊?当我不存在啊?李长生救了我哥哥,也是我喜欢的人,凭什么就是你的!你们还没有成亲!” 听了这些话,很明显苗采缇不是这叶楚红的对手,两三下不动声色,就让那苗采缇输了个彻彻底底干干净净。 叶楚红冷冷一笑,朝前走了几步,释放了杀招,这一下,从灵魂深处彻底击溃了苗采缇的心理防线。 只见叶楚红一边走,一边用手盘起脑后的长发,叶楚红将长发挽成一个发髻,用金钗簪住,一边走一边说:“苗姑娘,忘了告诉你,我们中原女子许了夫家,是不能披散头发的,让你见笑了,我这就挽起来!” 叶楚红轻轻的拍了拍脑后的发髻,转过头望着李长生,而李长生也激动的露出笑容,感受到了叶楚红对自己的深情。 “相公,我有好多话想要跟你说,找个没人的地方陪我走走?”说完,叶楚红一把拉住了李长生的手,还未及李长生反应过来,就拽着他朝着街角走去。 苗采缇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原地,气的眼泪都出来了,她狠狠的踢了地上的竹笼一脚,直接将那笼子踢散了架,吓得周围的猫咪四散惊逃。 “李长生!你给我等着!我一定要让你喜欢我!”苗采缇不愿服输,从这一刻起,也和那叶楚红结下了梁子。 叶楚红和李长生找到了一块无人之地,两人牵手并行,脸上都洋溢着久别重逢的喜悦神色。 突然李长生脸色一变,像是想到了什么,神情有些紧张。“阿红,这里可是咸阳茅家的地盘,你怎么敢一个人来这里,要是被茅家的人察觉,你会没命的!” 叶楚红不以为意,一脸轻描淡写的回道:“怕什么?有你在,我还怕他们?” 李长生都被气笑了。“你这说的什么话?茅家的人道行一个比一个厉害,我就是要护你周全,也要有那个本事啊?” 叶楚红掏出了挂在脖子上的那枚压身符,随手摇了摇。“好了,别担心,有师父给我的压身符,他们察觉不到我身上的妖气的。” “话虽如此,可是如果遇到厉害的角色,我怕旁人会一眼识破。”李长生看到叶楚红身上的那道压身符,脑海里突然浮现起先前在王家,医治茅丘青时的那一幕,而茅丘青的后背上,被人用刺青纹了一道压身符的符篆。 李长生开口想要问,可又觉得有些不妥,这样的话要是说出来,保不齐叶楚红就得翻脸,茅丘青毕竟是个女子,他盯着人家的玉背看,要是被叶楚红知道了,那还不伸手赏他两个大逼兜? “对了阿红,我问你件事,如果你知道,你一定要告诉我?”李长生皱着眉头,好奇的望着那压身符。 叶楚红点了点头。“你问吧?” “你师父,也就是那位马道长,他有没有跟你提过,这压身符可不可以直接纹在身上?这样不就可以永远压制住你身上的妖气了吗?”李长生变着法子询问道。 叶楚红抿嘴一笑。“你傻啊,这种东西一旦纹在身上,那就彻底把我们狐妖的力量压制住了,要是遇到危险,我使不出法力来,那岂不是任人欺辱?师父给我符篆挂在身上,不需要时就摘下来,岂不灵活方便?” 李长生若有所思的笑了笑。“哦,原来如此。” 叶楚红一脸狐疑。“你问这个干什么?跟你有关系吗?” 李长生连忙摆手解释道:“不是不是,我这不是担心你的安全吗?” 见李长生回答的也算老实,叶楚红随即笑逐颜开,紧紧的搂着李长生的胳膊,此刻的她也没有原先的那股子高冷气质,反而温柔的像是个小女人。 叶楚红把自己为何能够下山的事情讲给了李长生听,说完,她就摘下了面纱,面沉如水的望着李长生。 “我脸上的伤又变大了,是不是很难看?”叶楚红有些紧张,他知道男人就是再老实,也是以貌取人的,想到自己脸上的疮疤变得比原先还严重,叶楚红不免也有些不自信。 李长生咂巴着嘴,啧啧的说道:“哎呀,是很难看,啧啧啧,怎么变成这样了?” 叶楚红眼神飘忽游离,似乎被这句话戳到了内心的痛处,她的情绪骤然失落,也没有了刚刚的那阵重逢的喜悦。 “既然你觉得我丑,那我还是走了算了!”叶楚红使起了小性子,脸色也变的有些难看。 李长生见自己故意逗她起了作用,于是见好就收,连忙跑了过去,一把将叶楚红搂在怀里。“好了好了,我跟你玩儿呢?你瞧你,只一句,就恼了,我哪会嫌弃你啊?心疼都来不及!” 叶楚红瞪着他,仍旧一脸的不高兴。 第130章 夜磨子半路截胡 其实李长生先前给南伯万治伤救命,就已经施展了移疮挪病法,此时他也有了十足的把握能够治好叶楚红脸上的疮疤,可是李长生并不着急,他在等一个机会,一个能够让叶楚红永生难忘的机会,他希望能够在叶楚红嫁给自己的那天,让她成为最美的新娘。 叶楚红虽然对金钱没有什么需求,跟一般的女子有很大不同,但是她却有着天下女子一样的通病,那就是爱美,如果美貌能够作为礼物送给叶楚红,那绝对会把她感动的死去活来的。 两人走了好一阵,心里都觉得高兴,叶楚红没有了婚约的束缚,自然也就没了压力,李长生有了心爱女子相陪,情绪和体力精神也充沛了不止一点半点。 走着走着,叶楚红突然想到了什么,连忙转身对着李长生提醒道:“对了长生,我忘了跟你说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今天我在咸阳茅家三神观附近,发现了一个土地庙,在那里我见到了一个很奇怪的老太婆。” “什么老太婆?”李长生追问道。 叶楚红思绪有些不定,轻咬着嘴唇回答道:“好像也不是什么老太婆,虽然看上去是个老人,可是声音听着却像个年轻姑娘,很古怪,而且她的鼻子很尖,眼眶深陷,乍一看就像是长了一张老鼠脸,而且她的衣服里还有老鼠钻来钻去,我在想,这个人是不是就是那个驭鼠的蛊师夜磨子?” “夜磨子?在哪?”李长生听完震惊不已,还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怪不得戚施和白阿虺到处寻找,也找不到那夜磨子的踪影,原来就在咸阳茅家三神观的附近待着,还真是猫抓耗子灯下黑。 “你跟我来!”叶楚红拉着李长生的胳膊,一阵疾驰,朝着那三神观东边的山坡底下跑去。 两人来到那土地庙的小瓦房跟前,李长生着急想要伸手推开门,不料叶楚红却一把拦住了他,叶楚红径直走到李长生身前,自己伸手推开了那扇门。 李长生被叶楚红这一举动暖到了心窝里,叶楚红嘴上不说,可是却也怕李长生会受到攻击,李长生心里寻思着,这样的女人,危险时还能想着他,绝对是一个值得他用一生去守护的女人。 木门嘎吱一声打开了,里面漆黑一片,连一盏灯都没有,夜色朦胧,夜光却照映不到这阴暗的角落里。 李长生跟上前,也探着脑袋在那庙宇里环视了一圈,李长生掏出了褡裢里的火折子,借着微弱的火光,四下望了望,并没有发现第三个人的身影。 “奇怪了,刚才明明还在这里的。”叶楚红有些犯疑,眉眼间透着股失落。 李长生轻拍着她的肩膀。“我怎么会不相信你呢?估摸着是打草惊蛇了,这夜磨子警觉性极高,要想抓到她,绝非易事。” 李长生和叶楚红走出庙门口,随后转身对叶楚红说道:“我去茅家通知他们在四周搜寻,为了安全起见,你还是躲一躲,等解决了这夜磨子和鼠患,我们一起离开咸阳?” 叶楚红知道,李长生是不希望她以身犯险,咸阳茅家高手众多,一旦被识破身份,恐怕就会有去无回,李长生只是祝由郎中,论玄坛斗法,根本不是这群茅家传人的对手。 “那好,我去城外的长亭等你,不管找不找得到这个夜磨子,天亮之前你一定要回来找我!我不想一个人孤零零的呆在那里。”叶楚红点了点头,眼睛里充满了不舍。 两人左右分道而行,十步一回头,遥遥相望,刚刚重逢,想不到又要分别。 叶楚红一个人顺着城外走去,穿过一处街角,突然看到一个黑影拦在道路当中,只见那黑影手里提溜着一只死猫,死猫的嘴角滴着鲜血,四肢下垂,眼皮半眯着,很显然是被人活活掐死的。 叶楚红定睛一看,那只被活活掐死的猫儿,就是之前告诉她李长生位置的那只狸花猫,想不到才片刻之余,刚刚那个活泼可爱的小狸花猫,此刻已经成了一具冰冷僵硬的尸体。 “你怎么能这么残忍?”叶楚红咆哮道,眼神里充满了愤怒。 那黑影从一片漆黑中走了出来,映着月光,露出了她那张如同老鼠一样的脸,随手将死猫的尸体朝着叶楚红脚下一扔。“残忍?杀猫是残忍,猫杀鼠,就不是残忍了?猫的命是命,老鼠的命就他妈不是命?” “是你!”叶楚红心里一惊,不由得后退了几步。 “我跟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出卖我?暴露我的踪迹?”夜磨子咬牙切齿的追问道。 叶楚红鼓起了勇气,但是心里仍旧有些犯怵,并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恶心。“你以蛊害人,以蛊驭鼠,惹的满城瘟疫,死了那么多人,难道还留着你过年啊?” 夜磨子冷冷一笑。“既然你都知道我是蛊师,那我就把你抓去喂老鼠吧!”说完,夜磨子黑袖一甩,直接从衣袖里飞出了几十只老鼠,顺着叶楚红的白裙就往身上爬,叶楚红吓得一声大叫,拼命地拍打,心里直犯恶心,身上也跟着生出了鸡皮疙瘩。 情急之下,叶楚红一把扯掉脖子上的压身符,周身的妖气顷刻间就激荡在四周,一条雪白的狐狸尾巴露了出来,嘴里的獠牙也跟着长出,连指甲都变长了好几寸。 望着叶楚红那泛着红色幽光的瞳孔,夜磨子心里也不免一惊,想不到眼前的白衣女子并非常人,而是一只狐妖,夜磨子不禁一声冷笑,那凄厉刺耳的笑声划破夜空。 “你笑什么?”叶楚红目露杀气的瞪着那夜磨子。 夜磨子笑了许久,终于停了下来,脸色一变回应道:“我笑你刚刚说的话,怎么那么无耻呢?你们狐妖杀的人,不比我少吧?你还跟我谈残忍?我只是害死了这城里的猫,可我却从来没有杀过一个人,不行你们狐妖,杀了人还不解恨,非要把人皮扒了做成风筝!” 第131章 进退维谷 叶楚红目露凶光。“猎户是我们的天敌,专门捕杀我的族类,我不还击,难道看着我的同族惨死吗?” 夜磨子冷哼一笑。“猫也是鼠类天敌,以老鼠为食,我不杀它们,难道还留着过年吗?” 叶楚红被问住了,这句话,她不知道该怎么还击,这个夜磨子虽然不是好人,可她刚刚所说的话,似乎也并没有错。 杀戮的对错不在道德,而在立场,站在夜磨子的立场上,反倒这些老鼠还成了受害者? “你巧言令色,少在这里混淆视听颠倒乾坤,老鼠是祸害,人人得而诛之!”叶楚红呵斥道。 夜磨子一声阴笑。“哼,是啊,站在人类的立场,老鼠不是好东西,可是站在你们狐狸的角度,那些猎户难道就真的是十恶不赦吗?天生万物,皆有生命,万物生长,皆有定数,凭什么我们就不能活?难道这世上只有人可以主宰一切,其它物种就都得死?” “你休要狡辩!你传播瘟疫,害死了半城的人,这番罪孽,就是把你打下十八层地狱也难衍罪尤,我们狐类也不伤普通人,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跟你这害人的瘟神不一样!”叶楚红掷地有声,也终于说道了要紧处。 夜磨子愣了半天,似乎被叶楚红给问住了,过了许久,夜磨子这才恼羞成怒。“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功夫,看看谁的本事大!” 夜磨子两手一甩,从袖子里飞出一大堆老鼠,叶楚红用利爪一抓,当场就抓死了十几个,夜磨子冷笑一声,很显然并未将眼前的狐妖放在眼里,只见她低头轻轻的吹了吹口哨,嘴里发出一阵叽叽喳喳的声音,不出片刻,从街角的四面八方,聚集了数千只老鼠。 叶楚红吓得连连后退,只见眼前的老鼠如同潮水一般涌了过来,黑压压一大片,看得人头皮发麻。 叶楚红挥舞着利爪还击,可是那老鼠却越杀越多,充斥着整个地面,几乎连周围的墙壁和树枝都吞噬了。眼看情况不妙,叶楚红想要逃脱,一声咆哮,利爪如钩,直接将围上来的老鼠撕裂成了碎片。 鲜红的老鼠血溅的满是都是,叶楚红那粉白的衣裙上,刹那间就被染得通红,叶楚红逐渐体力不支,身后的白色尾巴用力一甩,就像扫帚一样,直接将那群老鼠扫到了一边。 眼见打开了个缺口,叶楚红拔腿就跑,顺着城门外一路狂奔,猛然间回头一看,一只灰白色的老鼠就趴在自己的肩膀上,叶楚红一声惊叫,那老鼠猛地一口咬住了叶楚红的脖子,痛得她一把将那老鼠捏成了个粉碎! 好在那老鼠的体型较小,啮齿只在脖子上留下了一枚红色的血点,叶楚红纵身一跃,跳下水沟,扑通一下落入了护城河里,这才摆脱了身后那一群密密麻麻的老鼠。 老鼠们叽叽喳喳地围在护城河的岸边,全都瞪着眼睛看着,可是却没有一只敢跳下去,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叶楚红跑开。 夜磨子赶到河边,冷眼烁烁的望着那冰冷的河水,发出了一阵阴笑声。 叶楚红奋力的游上岸,气喘吁吁的趴在岸边,浑身湿漉漉的,早已经是精疲力尽,然而屋漏偏逢连夜雨,忽然在那河堤的木桥上出现了一个奇怪的人影。 那个人个子很高,像是个男人,叶楚红以为是李长生,可是定睛一看,却又觉得不像,只见那人的身后背着一柄木剑,这衣着打扮跟自己的师父马道长还有几分相似。 叶楚红喜出望外,正准备冲着那人影摇手呐喊,可突然间又觉得不对劲,师父马道长虽然也喜欢背着木剑,可是师父穿的历来是一身白色道袍,可那人影身穿的道袍却是深色,由于夜色太暗,叶楚红也看的不大清楚,只是隐约感觉来者不善。 “不可能是师父,师父的衣服是白色的。”叶楚红心里暗暗自忖,只觉得那人脚跟不着地,走路的步伐很轻,但是却透着股浓浓的阴鸷气息。 叶楚红有些害怕,她知道这黑影极有可能是咸阳茅家的弟子,想到这里,叶楚红赶忙伸手将那压身符系在脖子上,试图掩盖住周身的妖气。 然而叶楚红猛然回过神来,她扯下压身符一看,这三角形的符纸已经被河水泡的模糊,上面的符篆也已经消失了,压身符的效力早已无影无踪,此刻她身上的妖气也难以隐藏。 叶楚红害怕极了,她屏住呼吸,不敢动弹,生怕被那人影看到,然而那人影走到木桥中间,突然停住了脚步,一阵鼻头微动,似乎嗅到了周围的不寻常。 突然!一双充满血丝且阴鸷无比的目光死死的瞪着叶楚红,那双眼睛比野兽还要可怕,就像是那地狱里的恶鬼,充满了戾气。 叶楚红不敢迟疑,若是在不跑,怕是就要被这个道士所擒杀。 而这个木桥上目光阴鸷之人,不是别人,正是那茅政掌门座下二弟子,仇昭然! “大胆妖孽!还不受死!”仇昭然拔出桃木剑,纵身一跃,凌空抛洒出一把符篆,符篆闪着金光,如同天罗地网,直接就朝着叶楚红飞了过去。 惊慌之中,叶楚红的两腿都有些发软,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反击。 恍惚中,叶楚红想起了小时候在狐狸沟,师父马道长跟她说过的那句话,叶楚红问马道长,如果道士们用敕符对付狐妖,该怎么办? 马道长轻抚着叶楚红的头发说道:“敕符之威力,刚猛霸道,唯一的破绽,便是混元金斗,也就是污秽,有童子尿最好,直接就能破了敕符的法力!” 懵懂的叶楚红追问道:“那要是没有童子尿呢?” 马道长微微一笑,并没有言语,然而这一幕回忆,却令叶楚红急中生智,她卷起尾巴,飞溅起护城河里的水花,打湿了符纸,顷刻间那道金光便消失了。 叶楚红转身就准备逃走,因为眼前这个双眼布满血丝的阴鸷之人,很显然不是个好惹的角色,缠斗下去,不会有好结果。 第132章 仇昭然杀心四起 不过仇昭然断不会放过这到嘴的肥肉,这么多年了,师父一直都不曾器重他,每次外出降妖除魔,都被大师兄南伯万抢了风头,以至于师妹茅丘青从来都不用正眼看他。 仇昭然的性格本就孤僻,逐渐也就和师兄弟们生出了疏离感,时间一久,那股郁郁不得志的压抑与憎恨便扭曲了他的心性,使他变得越来越阴狠,越来越极端,也越来越不受待见,从而陷入了恶性循环。 仇昭然以为师伯盲三爷心性孤僻,和自己是一类人,也成希望拜入师伯门下,求得师伯亲手调教指点,然而盲三爷却更看不起他,非但出言羞辱他的外姓弟子身份,并且还当众指斥他天资不如其师兄南伯万。 是可忍孰不可忍,久而久之,仇昭然就变得迷茫了,他不知道谁需要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证明自己,处处遭到师兄南伯万的压制,所有师弟都钦佩他,师妹也对其心有所属,师父师伯也对其青睐有加。 可自己呢?整个咸阳茅家,整个三神观,有谁真正关心过自己,直到后来有一天,师父茅政将降伏的妖物魑魅,封印在坛子里,结果仇昭然将这一股暴戾的怨念,全都发泄在这些已经失去反抗能力的妖怪身上。 仇昭然变得越来越极端,身上的阴鸷戾气也越来越重,最后他将那些封着妖物的坛子,扔进丹炉中焚烧,从那一声声凄厉刺耳的惨叫声中,获得一丝心理上的满足。 今日遇到这眼前的狐妖,仇昭然定然不会放过她,他会用最为残忍的方术,终结这个狐妖的性命。 “看剑!”仇昭然大喝一声,手中的桃木剑朝着叶楚红的肩膀上刺去,叶楚红伸出利爪格挡,顺势朝着他身上一抓,只听呲呲两声,那道袍便裂开了两道口子。 仇昭然冷冷一笑,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充斥着杀意,他随即做了个剑诀,用力一指,桃木剑上一道凌厉的剑气迅速飞出,直接将叶楚红震飞了数米远。 仇昭然咬着牙,就像是看到了猎物一般兴奋,此刻的他毫无道士的那股正气,反倒更像个披着人皮的妖魔。 叶楚红抓起地上的沙土,用力一掷,遮住了仇昭然的视线,叶楚红趁着间隙转身逃命,几个回合下来,叶楚红已经感知到了眼前这个茅家弟子的厉害与狠辣。 此时再不走,就真的永远也走不掉了。 叶楚红惊恐的一路逃窜,她显的是那么的惊恐无助,她多么希望此时能有李长生守在她身边,护着她。 不过,令叶楚红没有料到的是,那个面露阴鸷的道士并没有打算追来,而是一个人站在不远处发出阵阵冷笑。 叶楚红不知道这个人到底要干什么?她隐约觉得不大对劲,自己虽然已经与他拉开了距离,可是却产生了一种被围猎的恐惧感。 就在这时,那仇昭然解下挂在后背上的桑木弓,抽出腰间的一根包着符纸的黄色箭簇,张弓搭箭,像一个猎户一样,瞄准了她。 猎户的弓箭没有敕符,不会对狐妖造成致命伤,然而这茅家弟子手中的敕箭,一旦击中她,随时就会要了她的性命。 叶楚红拼尽了全力,顺着山坡飞快前行,然而那仇昭然却咧着嘴发出诡异瘆人的笑声。 只听嗖的一声,近箭疾射,宛如流星划过天际,一声嘀鸣,就像是草原上的猎杀时刻,叶楚红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一支飞矢直接从她的后背贯穿左肩。 剧痛袭来,痛不欲生,符篆在伤口来回冒着火光,疼的叶楚红发出一声惨叫。 鲜血顺着胳膊流到了指尖,叶楚红半个身子都产生了麻木感,她连跑起来的平衡都几乎无法掌握,然而叶楚红不敢停歇,若有半分迟疑,就再也没有活着的希望了。 一边跑,叶楚红心中便觉得可疑,刚刚那一箭,明明可以直刺心脏,一击毙命,可那个家伙为什么要故意射偏? 叶楚红恍惚中回头看了一眼那仇昭然,只见他咧嘴冷笑,眼神里充斥着轻蔑与不屑。 叶楚红咬紧了牙关,她瞬间就全都明白了,这是一个道士对狐妖的玩弄,就像是猎户们对狐狸捕杀前的戏耍,叶楚红心中有惊又怕,又气又恨,但却又无可奈何。 仇昭然望着那狐妖逃离的身影,咧着嘴转身离开,他享受着施虐带来的快感,也幻想着这个狐妖在痛苦中毙命的画面,那是多么美好的感觉啊? 不知道过了多久,叶楚红的脸色苍白如纸,已经失去了血色,她眯着眼睛又困又渴,这是在失血过多的情况下才会产生的感觉,叶楚红突然有些后悔,她后悔自己下山,更后悔来到这狐妖的禁地,咸阳城。 最后一丝力气耗尽了,叶楚红一手扶着一棵松树,两眼一黑,彻底倒了下去。 “长生....长生......相公......”昏迷之前,叶楚红念叨的,依旧是李长生的名字。 半个时辰之后,咸阳茅家的大门外,茅政带着众弟子,在李长生的带领下,前往山坡底下的那座土地庙查看,没过多久,茅丘青看到浑身沾满水渍的二师兄回来了,于是随口询问道:“二师兄,你怎么满身都是水啊?” 仇昭然面沉如水,并未答话,然而一旁的茅政却嗅到了一丝不寻常,他望着仇昭然背后的木剑,警觉的问道:“你的剑上好浓的妖气,莫非你在咸阳附近遇到了什么妖物?” 听到妖物二字,李长生心头一紧,整个人也跟着紧张了起来,毕竟叶楚红就在附近停留,想到这里,李长生的心中开始有些忐忑。 仇昭然半眯着眼睛,充满了不屑与傲慢,但是茅政毕竟是师父,自己总不能问而不答,于是开口道:“西城门口的护城河附近,有一只狐妖!” 众人听到狐妖二字,也都跟着一愣,李长生一瞬间脸色都变了,但是碍于当着众人的面,他不好出来追问。 第133章 移疮挪病法 茅政不免有些震撼,按理说这些年以咸阳茅家的威名,历来是不敢有妖物进犯的,而狐妖更是茅家的心腹大患,先前就有猎户跟他通报了子午谷的惨案,茅政知道这是雪狐岭那些狐妖的挑衅,可是出于息事宁人的考虑,茅政不希望自己的弟子在与雪狐岭开启战端。 所以茅政就故意把子午谷的事情给压下来了,茅政担心的,就是被自己闭关的兄长盲三爷知道,盲三爷要是知道狐妖主动挑衅,那双方免不了又是一场殊死搏斗。 茅政本想着处理完咸阳的鼠患和瘟疫,就带着弟子去子午谷巡游安抚,随便斩杀几个黄皮子和魑魅魍魉,安抚安抚山下的猎户,也权当是一个交代。 并非是茅政惧怕雪狐岭,而是茅政经历过二十年前的雪狐岭大战,那尸横遍野,血雨腥风的画面至今历历在目,茅家先代弟子和族中弟子,近乎死伤殆尽,雪狐岭上的狐妖和半妖,也都死伤惨重,双方都元气大伤,至今也未能全然恢复。 经历过生死,并非是惧怕争斗,只是不希望这份安定与平衡被打破,所以茅政才想办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在涉及雪狐岭的问题上和稀泥。 可是今天,这狐妖已经来到了咸阳附近,这件事却又偏偏叫这个仇昭然给撞见了,茅政想要捂,怕是已经来不及了,盲三爷用不了多久就闭关结束,到那时,免不了又要在雪狐岭上掀起血雨腥风。 茅政望着仇昭然问道:“那个狐妖现在何处?” 仇昭然解下背后的桑木弓,随手卸下腰间的箭簇。“中了我一箭,活不了多久!我故意避开了要害,就是想让她多受些折磨。” 茅丘青听了二师兄的话,皱起了眉头,一脸的厌恶。“你也太残忍了,诛杀妖邪,也得给个痛快,哪有你这么折磨人的?二师兄,幸好我是人,我要是个狐妖,万一落到你手里,怕是更没有什么好果子吃!” 仇昭然冷哼一笑,推开人群就径自离开了。 李长生惊呆了,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浑身都跟着颤抖,一旁的茅丘青察觉到有些不对劲,于是随口询问道:“李先生,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苗采缇也察觉到李长生神色的异样,见他一脸的紧张与担忧,很显然是有心事。 李长生随后想也没想,直接就推开茅丘青,转头朝着城西跑了过去,李长生此刻心里的惊慌与恐惧,更甚于叶楚红,他万万没有想到,仅仅是几个时辰的功夫,叶楚红就经历了如此的凶险,想到这里,李长生心中也是一阵懊悔。 “我也跟过去看看!”苗采缇二话没说,追着李长生的身影也跟着跑了出去。 把自己最心爱的女子一个人置身于危险之中,这是李长生这辈子,最后悔的事。 一个男人慌神的样子,大约就是李长生现如今的模样。 来到那护城河边,李长生见到了漂浮在湖面的敕符,堤岸边叶楚红的那枚三角形的压身符也散落在泥土里。 李长生慌了,他虽然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没有了压身符,叶楚红必然会暴露在茅家的视线里。 “阿红!阿红!”李长生对着夜空和丛林呐喊,嗓子都快喊哑了,可是依旧没有一声回应。 李长生低头看了一眼,地上的血迹,整个人都慌了神,一股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颤抖着双手,顺着地上的血迹一路追寻。 苗采缇心中虽有疑惑,但是此刻也已经是洞若观火了,自打刚才在街角见到那个叫叶楚红的女人,苗采缇就觉得这女子有些古怪,只不过被她和李长生的那阵腻歪气的急火攻心,当时也没有多想。 然而现在,苗采缇冷静下来,偷偷的观察着李长生的行为举止,也已经了然于心,如果她没猜错,刚刚茅家弟子口中所说的那个狐妖,必然是李长生寻找的那个女子,叶楚红。 走了很久,苗采缇一直偷偷的跟在李长生身后,她找了棵大树躲了起来,偷偷的窥视着眼前的一切。 李长生看到了倒在地上的叶楚红,此刻的叶楚红满身血污,早已经奄奄一息,李长生抱起叶楚红,眼中尽是心疼。“阿红!阿红!你醒醒!” 慌乱之中,李长生显然已经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回过神来,他这才意识到,此时根本就不是伤心难过的时候,李长生稳了稳心神,伸手探了探叶楚红的鼻息,尽管气息微弱,但仍旧有一线生机。 李长生看着那枚贯穿叶楚红后背的箭簇,急忙伸手咬着牙,将那箭簇拔了下来,血污飞溅到李长生的脸上,叶楚红皱眉低吼,很是痛苦,李长生心疼的眼泪直流。“阿红,你坚持住,我这就救你,有我在,不会让你有事的!” 叶楚红满眼昏沉,只见是自己心爱之人来到了身边,李长生说些什么,她此刻也听不真切,只是勉强的点了点头。 李长生从褡裢里掏出了朱砂笔和黄纸,随手写了一个艮字,燃起药符,挥舞着火光,口中也诵念起了移山填海咒。“收回封闭令,搬去五行山,掘出江河水,捆龙出海滩!” 李长生随后在那个艮字上补了个之字,凑成了一个退字,然后用毛笔在叶楚红的伤口上顺时针画了七个圈,那燃烧完的药符化为了灰烬,李长生用力将那黑色的符灰按在了叶楚红的伤口上,大喊一声。“退!” 李长生攥着手心,小心翼翼的将手掌朝着身后的松树一拍,只听嘭的一声闷响,那松树直接破了个窟窿,木屑也跟着满天飞,过了许久,那松树的树干上方,也发出了一阵滋滋声,就像是砒霜泼洒在地面上一样,不断的流着脓水儿。 李长生扯下叶楚红身上的衣服,仔细一看,那肩膀和后背的贯穿伤,已经被移疮挪病法转移到了松树上,这和先前李长生救治南伯万的手法如出一辙。 第134章 摊牌的准备 移疮挪病法还有个别名,叫做转移术,是祝由术中最为高深的医理术法,绝非寻常医者所能掌握,是历代祝由先师口口相传的精义之学,每一个祝由郎中一生至多使用九九八十一次,非是危及性命的紧要关头,绝对不能滥用。 可眼下叶楚红是自己最心爱的女子,救她,李长生义无反顾,连犹豫都不曾有过。 眼见叶楚红已无性命之忧,李长生这才松了一口气,随即瘫倒在了一旁,移疮挪病法的使用极其耗费心神,李长生也早已满头大汗,这几乎是他所能使用的最后绝招。 祝由一派之所以能在道门五术山医命相卜中成为医道翘楚,和这个能够扭转生死的移疮挪病法有着莫大的关系,这也是李长生第二次使用自己的绝招,先前一直因为没有把握,所以李长生也从来不敢轻易使用,性命攸关,万一失败,那可就是一条人命了。 叶楚红渐渐苏醒,然而却因为失血过多,显得极为疲惫虚弱,叶楚红面色苍白,眼神无力,她伸着手想要拉住李长生,却怎么也抬不起来。 李长生泪眼朦胧的握着叶楚红的手,感受着她手心的冰凉。“阿红,没事了,已经没事了!” 叶楚红欣慰一笑,吃力的想要开口说话。“长生....有你在....我不怕...” 李长生擦干了泪水,轻抚着叶楚红的脸颊。“什么都别说了,我带你走,带你离开这里。” 叶楚红欣慰的点了点头,此刻心中也觉得一阵庆幸,她就知道,自己看中的男人,绝不会让她受到伤害。 李长生背起了叶楚红,一步一步的朝前走,那颗悬着的心终于是落了下来,叶楚红虚弱的趴在他的后背上,有气无力的问道:“长生,我们去哪儿?” 李长生思索了片刻。“你需要休息,我带你去一个地方,让你好好修养,等你身体彻底恢复了,我们就一起离开,浪迹天涯。” 叶楚红有些触动,可是也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踏实,她趴在李长生的背上睡着了,终于可以安安稳稳的闭上眼睛休息了。 苗采缇躲在树后面,望着李长生远去的背影,她心里很窝火,冒着风险跑来救这个女人也就罢了,可她偏偏还是个狐妖,苗采缇内心气恼,自己有什么比不上这个女狐妖?以至于李长生就像是着了魔一样,被这个狐妖给迷惑了。 苗采缇心里暗骂,估摸着狐妖都有寐功,能够迷惑人的心智,她把李长生对叶楚红的感情,全都归结于狐媚的诱惑,却忽略了叶楚红和李长生经历的点点滴滴。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山坡下,茅丘青和南伯万赶了过来,两人四下环顾,像是在寻找李长生的踪迹,苗采缇刚准备开口呼唤,突然又缩回了手,这时候如果是自己叫来了茅丘青和南伯万,一旦他们和李长生叶楚红发生冲突,到时候李长生不免会迁怒于自己。 思来想去,苗采缇突然脑海里产生了一个极度阴暗的想法。 想办法在不暴露自己的前提下,吸引这两个人过来,借着这两个茅家弟子的手,除掉叶楚红,这样一来,就再也没有人跟她争抢李长生了,除掉这个狐妖,想来那李长生也不敢迁怒于茅家。 随即,苗采缇从腰包里掏出小木盒,释放出自己所豢养的那条守宫蜥蜴,她抬手轻轻摸了摸那蜥蜴的脑门,随手一扔,那蜥蜴就迅速的钻进了草丛里。 片刻之后,茅丘青指着不远处的蒿草说道:“师哥你看,那里有动静!” “走!过去看看!”南伯万一个箭步上前,就朝着那片山坡上的蒿草丛追了过去。 走着走着,那师兄妹二人就拦住了李长生的去路。 没有了压身符的遮挡,叶楚红身上的妖气直接就被这两个茅家弟子所察觉。 “李兄,你干什么?她是个狐妖啊!”南伯万有些无法理解,他一脸难以置信的望着李长生,在他看来,李长生身为祝由弟子,按理说也是玄门中人,立场上应该和他们茅家是一致的,怎么反倒救了这狐妖? 茅丘青更是直接,随手做了个剑诀,拔出后背的木剑,直接就挡在了李长生面前。 “把那妖孽放下,李先生,你到底是吃错了什么药?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茅丘青怒不可遏,身为茅氏族人的她,对于妖孽的憎恨比起她师哥南伯万还要强烈。 李长生面无表情的望着眼前的二人,但内心早已经怒火中烧,虽然叶楚红并非这二人所伤,可那仇昭然也是茅家的弟子,把叶楚红伤成这番模样,李长生若非念及跟他们俩有点私交,估摸着早就翻脸了。 “让开,这是我的事,用不着两位操心!”李长生不予理睬,背着昏睡的叶楚红继续往前走。 忽地一声木剑呼啸,茅丘青用剑尖指着李长生的脸,显得十分愤怒。“李长生!你把那妖女放下,我们就既往不咎!要是你一意孤行!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茅丘青的态度十分坚决,面对狐妖,她秉持着父亲盲三爷的理念,赶尽杀绝,一个不留。 李长生仍旧不愿理睬,只是转头望着沉默的南伯万。“伯万兄,能不能让我过去?”说这句话的时候,李长生很明显心里对这二人已经很不满了,但仍旧引而不发,对南伯万的正直还是抱着一丝期待。 “李兄,你这是怎么了?总不能是非不分吧?一个妖孽,留着只能害人啊?我的意思.....你还是....”南伯万有些犹豫,语气并不像师妹那般凌厉逼人。 李长生冷冷一笑。“哼!如果我非要护着她呢?” 到了这个份上,李长生已经做好了摊牌的准备。 茅丘青掏出了敕符,后退了两步,站在了师哥南伯万的身边,随后恶狠狠的说道:“师哥,别跟这糊涂蛋废话,他被狐妖迷惑,我们联手斩了那狐妖,李长生自然就恢复了!” “好!”南伯万也下定了决心,随即拔出了背后的木剑,联合着师妹就准备动手。 “你们敢!伯万兄,茅姑娘!你们非要跟我动手吗?”李长生质问道。 第135章 夜闯深宅 走投无路 南伯万和茅丘青面面相觑,并未作答,看样子是铁了心要杀了叶楚红了。 李长生知道自己的能力有限,单凭祝由术根本不是这茅家弟子的对手,如果硬碰硬,自己根本就没有胜算,拼一场,自己受伤不打紧,可要是真的害死了叶楚红,那他可就真的受不了了。 就在这时,李长生突然急中生智,既然无法力敌,那就只能杀人诛心了。 “伯万兄,你的命是我李长生救的,茅姑娘也一样,如果不是我李长生在那黑猫爪下救了你们,这会儿你们都已经是死人了!尤其是你,茅姑娘,别忘了,当初是谁跪在地上苦苦哀求我救你的师兄?我对你们有恩于前,你们却要跟我动手!这就是你们恩将仇报的道义吗?” 李长生这句话,虽然伤害不大,但是侮辱性极强,茅家传人历来自诩正派,极重道义,被李长生这一段诛心之论,说的一脸羞红,无比汗颜。 “怎么了?这就是茅家弟子的规矩吗?我不是你们的对手,来吧,动手吧?死在我救过的两个朋友剑下,我李长生也不觉得羞愧!怪只怪我当初瞎了眼!”李长生的情绪有些愤怒,语气也越来越急躁,说的话也是极为刺耳难听。 “你!”茅丘青被李长生说的有些气恼,可是也无从辩驳,一是羞愤,竟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南伯万平时极重道义,对自己的师弟和身边的朋友也是十分仗义,李长生的话字字句句直戳内心,不留余地,听的他也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 “李兄,请恕伯万刚刚无状,你走吧!李兄你阵前索恩,在下无话可说,我不知道你为何要救那妖女,但是李兄你这么做,想必也有自己的道理,希望你自己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就行了?”南伯万说完,收起了手里的木剑,侧着身子让开了一条小路。 “师哥!不能放那狐妖走啊!”茅丘青有些不解,她身为女子,对于那些礼义纲常并不看中。 南伯万却伸手拦住了她。“师妹,李兄救过你我的命,是恩人,今天我们不能为难他,就当是还了这份恩情,否则你要是动手伤了那狐妖,师兄我就只能自刎当场,偿还这份恩怨了!” 听到自己师哥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茅丘青无奈的只能跺了跺脚,眼巴巴的看着李长生离开,茅丘青本想着趁李长生不备,悄悄从背后偷袭,一剑结果了那狐妖,杀她个出其不意。 可是师哥这倔脾气都这么说了,她总不能把自己心爱的大师哥逼上绝路。 眼见李长生背着叶楚红走远,茅丘青只能无奈的叹着气,而南伯万也是不能理解李长生的行为,可他却从不怀疑李长生的品性,事已至此,也只能作罢。 夜枭长鸣,忽闪着翅膀,划过夜空,皎月如盘,羽毛缓缓落下。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传来,惊醒了王家宅院的门房,那门房正睡的半梦半醒,忽的被这一阵敲击声吵醒,脸色也是不悦,嘟囔着来到大门口,颇为抱怨的问了句。“谁啊?大半夜的,勾死鬼儿索命呢?还要不要人睡觉了?” 门房带着愠色拉开了门栓,打开门一看,只见一个男人身后背着一个昏迷的女人,只是这模样有些眼熟。 “哦!是李神医啊!您怎么大半夜到这来了?”门房见是李长生,随即就变换了脸色,转怒为笑,一脸客气的询问道。 李长生没有多言语,只是让那门房去找王锦楼来,说是有要事需要王锦楼帮忙。 管事的门房有些为难,于是面露难色的回应道:“李神医,这大半夜的,我家老爷和夫人都休息了,小的这时候去叫醒他们,怕是会挨骂的?” 管事门房口中的老爷夫人,就是王锦楼和秀姑夫妇,由于王老夫人已经仙逝,王锦楼也就成了这里名副其实的主人,家丁下人们也都改了口,不再称呼他为少爷了,而是一口一个王老爷王夫人的称呼。 李长生一脸的焦急,背着叶楚红就朝院子里走。“算了,你不敢去,那我自己去找他!” 见李长生要硬闯,管事的门房有些担心,生怕回头赵管家过来找他麻烦,于是灵机一动,索性将皮球踢到了赵管家那里,既不会因为看门失责而被惩处,也不会因为怠慢了李长生而被王老爷训斥。 “李神医,您等等,小的这就去给您通报,您稍等片刻,我马上就回来。”还未等李长生反应过来,那门房就一溜烟的跑到赵管家的住处,迅速的敲击着木门,把赵管家也从睡梦中给惊醒了。 “干什么?大半夜的着急投胎呢?”赵管家被人搅了清梦,也是窝了一肚子火,打开门一看,居然是那不长记性的门房,气得他抬腿就踹了那门房一脚。 门房也不敢耽搁,直接就把李长生带着叶楚红的事情告诉了赵管家,赵管家知道李长生是王家的恩人,更明白这个叶楚红在王锦楼心中的分量,随后便打发那门房回去,自己披上了衣服,打着灯笼就朝着内苑走了进去。 赵管家趴在窗户跟前轻轻唤了两声,也不敢闹出太大动静,现如今不比原来了,秀姑自打成了王夫人,给府里上上下下都重新立了规矩,稍有不慎就是一顿责罚,赵管家自然不能不有所顾忌。 好在那王锦楼睡得浅,半眯着眼睛坐了起来,随后询问道:“什么事儿啊?” “老爷,李先生来了?”赵管家试探性的说道。 王锦楼并不觉得惊讶,随口反问了句。“这么晚,他来干什么?” 赵管家耍了个心眼,这才把后面的话接上。“听门房说,李先生背了个昏迷的女人,浑身是血,找您求助,小的还没过去看,只听门房说........” “说什么?”王锦楼被这个赵管家吊了胃口,显得有些气恼。 赵管家之所以吞吞吐吐不敢说一句全乎话,最主要还是担心被屋里的秀姑听到,毕竟秀姑此时才是王家的正经儿女主人,要是被她知道自己大半夜把王锦楼叫出去,就是为了这个叫叶楚红的女人,那么明天一早秀姑还不把他皮给扒了? 第136章 塞翁失马 因祸得福 “小的听那门房说,那女人像是叶姑娘,也不知道是不是,小的也没亲眼见,要不小的去把他打发一下?”赵管家故意突出是门房的意思,专门模糊了自己的态度,就是为了以后不至于让王锦楼和秀姑都怪罪他,一个小小的管家,也为了在深似海的大院生存,学会用起了心思。 王锦楼一听,立马就来了精神,急忙穿上衣服,推开门就走了出去,王锦楼一脸的着急。“走走走!带我过去。” 赵管家点了点头,临走前还不忘在屋里瞄一眼,见秀姑没什么动静,他这才安心。 来到大门口,看到李长生怀里的叶楚红浑身是血,王锦楼也有些慌神。“叶姑娘怎么了?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 李长生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没事了,阿红暂时没有生命危险,只是身子骨有些虚弱,需要静养一段时间,我不知道该去哪了,所以就只能冒昧的打扰你了?” 王锦楼摆了摆手。“你说的这是什么话?走,先把叶姑娘安顿好。”说完,王锦楼就吩咐赵管家去布置厢房,李长生把叶楚红安顿在床上,亲手给她盖了被子,这才安心。 王锦楼也不含糊,随即就对赵管家说:“去把厨子喊起来,叫他炖些阿胶红枣来,快去。” 见到老爷吩咐,赵管家岂敢怠慢,态度比伺候秀姑还要恭敬,一溜烟的就跑了出去。 李长生将事情的原委始末一一告知了王锦楼,王锦楼听完也是有些愤慨。“茅家的人还真是手段狠辣,叶姑娘纵然是狐妖,可也不能一概而论啊?” 李长生无奈,只好把叶楚红在子午谷杀人的事情告诉了王锦楼,然而王锦楼听完,并不惊讶,反倒令李长生有些不解,按理说,狐妖杀人本就是罪孽,王锦楼即便是对叶楚红有看法,也是情理之中。 然而王锦楼却冷冷一笑。“叶姑娘有什么错?兔子被逼急了也会咬人,更何况狐妖呢?再说了,人也是分好坏的,有些贪得无厌之徒,死了算了!” 李长生有些欣慰,他觉得这个朋友没白交,王锦楼并没有用什么天理王法的大道理来压他,反而能够设身处地的站在叶楚红的立场上替她说话,甚为难得。 不久之后,赵管家端来了阿胶汤,李长生一勺一勺的给叶楚红喂下,王锦楼也体贴的将叶楚红扶了起来,这两个人心中都对叶楚红用情很深,若叶楚红知道,想必也会甜在心里。 一直到了第二天中午,李长生困的趴在床头都睡着了,阳光透过窗户的缝隙洒在叶楚红的脸上,她的眉毛微动,随后便睁开了眼睛。 “长生.....”一声低吟,并没有唤醒疲惫的李长生。 叶楚红吃力地抬起手,朝着李长生的耳朵掐了一把,直接就把李长生给疼醒了。 见到叶楚红醒来,李长生也激动地从床头坐了起来。“阿红,你醒了!” 叶楚红的脸色仍旧有些疲倦,可是看到李长生一直守在她身边,叶楚红也欣慰的露出了笑容。 “长生,带我出去走走好吗?”叶楚红一脸欣慰的望着李长生。 两人来到院子里的池塘边,肆意的吹着暖风,不一会儿,王锦楼和秀姑也过来了,王锦楼见叶楚红已经醒来,并无大碍,脸上也露出了激动的笑容。 “叶姑娘,好久不见了?”王锦楼显的有些失态,也许是太久没有见到过叶楚红,今日重逢,情绪溢于言表,有些失了分寸。 王锦楼的举动,令一旁的秀姑有些不悦,脸色立马就变的阴沉了起来。 叶楚红感激王锦楼的收留,人常说锦上添花比不上雪中送炭,若非王锦楼帮忙,李长生一时半会儿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安顿叶楚红。 忽地一阵微风吹来,叶楚红脸上的面纱突然被刮掉了,叶楚红有些紧张,下意识伸手捂住了左脸。 然而当她的手接触脸颊的那一刻,叶楚红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她先是望了一眼李长生,随后激动的一把将其推开,一个人颤颤巍巍的走到池塘边,望着水中的倒影。 “怎么回事?这怎么可能?我的脸上.....”叶楚红高兴的都快要哭出来了,她深情脉脉的回头望着一脸微笑的李长生,有些难以置信,这变化来得太突然,令人有些猝不及防。 李长生从容不迫,还有些得意。“我祝由医家的移疮挪病法,不仅可以在危急关头救人性命,还有将伤溃转移至树虫水纸禽上的功效,此次我为你医治箭伤,没成想因祸得福,你脸上的疮疤也被转移到了树上。” 一个女子最大的喜悦,无非就是看到自己那张完美无瑕的脸,叶楚红抿着嘴激动的哭了出来,一个箭步上前搂住了李长生的脖子。“相公!我没看错人!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求了。” 此时的王锦楼望着叶楚红,心里是既惊讶又羡慕,他惊讶于叶楚红此时此刻那无暇的美貌,那真正的风情万种,面带娇憨,就像是一根钉子,直接穿透了每一个男人的心。 而他羡慕的,则是李长生与叶楚红的伉俪情深,虽然他们尚未成婚,但是王锦楼明白,叶楚红的心里,只有李长生一个人。 看着看着,王锦楼心里难受极了,为什么这么美丽动人的女子,就不能属于他?王锦楼用余光瞄了一旁的妻子一眼,秀姑姿色不差,也算是俏丽的美人胚子,可是在叶楚红这张充满风情的容貌衬托下,一个宛如孔雀,一个犹如山鸡。 男人最懂男人的心思,李长生觉察到了王锦楼脸上的失落,他此刻心里那叫一个得意,那洋洋自得沾沾自喜的模样,仿佛就是在说,你求而不得,我却赢得了美人的放心。 秀姑心里有些吃醋,可却不敢说什么,只觉得自己待在这里有些别扭,于是便拉起王锦楼的胳膊准备离开,然而王锦楼却全然不顾妻子的感受,找了个借口把秀姑支开,自己一个人留下和李长生叶楚红说话。 第137章 猫鼠对决 秀姑的不满是写在脸上的,只要不瞎,明眼人都看得明白,叶楚红也不愿意让对方闹出误会,于是便起了个话茬,让李长生带她出去走走。“王公子,王夫人,你们是主,我们是客,哪有让主人离开的道理?”叶楚红转头望着李长生说道:“长生,带我出去转转,带我去吃炸油糕!” 李长生拉起叶楚红的手,朝着外面走去。 望着叶楚红的背影,王锦楼有一种说不出的难受,那个男人不希望自己能够娶到心仪之人,可是为什么心中生出欢喜,却又求而不得呢? 眼见二人已经走远,秀姑也开门见山的对着王锦楼谆谆告诫道:“夫君,这个叶姑娘的确很漂亮,不要说你,就连我这个妇人,也不免想要多看几眼,可是你要记住一点,她再好,也是别人的女人,不是你的,我秀姑再不济,也是你的妻子。” 王锦楼苦涩一笑,心有不甘的点了点头。“我明白。” 叶楚红和李长生走在大街上,这也是她摘下面纱之后第一次以自己的全貌面对世人,此刻的叶楚红,脸上少了几分羞涩,眼神里少了几分躲闪,却凭添了许多自信,多了几分从容。 两人依旧来到那个米皮店,叫了一份米皮,一份炸油糕,叶楚红再也不用捏着面纱偷偷吃东西了,这一刻,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自由与欣慰。 那甜甜的炸油糕,吃的叶楚红热泪盈眶,李长生为她为什么哭? 叶楚红却笑着擦了擦眼泪,随手递了一块炸油糕给李长生。“我只是有些感动。” 李长生笑了笑。“是感动我带你吃这粗茶淡饭吗?” 叶楚红摇了摇头。“能否锦衣玉食,能否高床软枕,其实这些并不稀罕,可是有的女子却偏偏对这种廉价的付出感动的死去活来,我叶楚红感动的,是你!生死攸关能救下我的性命,轰轰烈烈中能够为我出生入死,平平淡淡时,也能与我风雨同路,这就够了!” 李长生听了这句话,心里也觉得暖暖的,叶楚红此刻这张风情万种的脸,在他眼里,却是怎么也看不够。 “长生,你能不能娶我?”叶楚红瞪着圆圆的眼睛望着李长生,一句话把他给说愣住了。 李长生有些诧异,这样的话,按理说应该是他这个大男人先开口的,此刻却让一个女人家说了出来,自己反倒红了脸。 “我当然会!你等我结束这场疫情,我一定亲自去雪狐岭提亲!”李长生攥住了叶楚红的手。 然而叶楚红听完这句话,脸色有些失望,但却没有表露的过于明显,也许女人的期待不允许有迟疑,更不允许自己卑微,可她也理解李长生的处境与担当,叶楚红随即露出了笑容,冲着李长生点了点头。 夜里两人走在大街上,闲庭信步般的闲逛,可是走着走着,突然人群里一阵躁动,所有人都跟疯了似的一阵惊叫,四下逃窜,被踩踏的也不少。 李长生和叶楚红面面相觑,都不知道前方发生了什么事,于是伸手拦住其中一个人问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那一脸惊慌的小贩指着人群说道:“老鼠吃人了!” 李长生心中大骇,连忙拉着叶楚红就超前走,只见一群老鼠在人群中乱窜,有许多都爬到了人身上,开始啃咬人的耳鼻五官,李长生也被眼前这黑压压的一堆老鼠给吓到了,这老鼠一两只到不足为患,可是谁也架不住几千只老鼠满街爬。 叶楚红深感不妙,拉起李长生的胳膊就跑,两人一口气跑到了巷子里,这才松了一口气。 “想不到咸阳城里的鼠患,这么快就蔓延到这里了,老鼠身上带有瘟疫,一旦传染后果不堪设想!”李长生开始担心,这个夜磨子控制的老鼠越来越多,数量上已经近乎失控,再这样下去,咸阳城不保,甚至连废都城也要遭殃。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一个房梁上站着一个人影,李长生和叶楚红抬头一看,只见一个身穿苗衣的老太婆站在那里。 叶楚红有些惊讶,连忙拉着李长生说道:“长生,她就是夜磨子!” 李长生震惊不已,看到这个幕后黑手终于是露出真容了,可是眼下自己势单力薄,如果与那夜磨子硬拼,怕是占不到什么好处。 夜磨子冷冷一笑。“哼,小小的郎中,以为一百多只猫就能控制鼠患?可笑!在绝对数量面前,就是天敌也得死!” 李长生觉得有些后背发凉,听这夜磨子的口气,怕是那一百多只猫已经凶多吉少了,这些猫本就是最后的希望,可是没想到,也是杯水车薪,丝毫起不了作用。 “茅家在咸阳城严防死守,你是怎么出来的?”李长生有些疑惑。 夜磨子却不屑一顾的嘲讽道:“我没那么傻,茅家的人道术强悍,我才不会跟茅家硬拼,打蛇打七寸,你才是关键,只要除掉了你,茅家的人也面对鼠患瘟疫就束手无策了!这会儿,茅家那些人,都在咸阳城西被我的子子孙孙牵制着,根本顾不上你们!” “阴险!”叶楚红骂道。 夜磨子冷笑。“哼,你看透了,那叫阴险,你看不透,那叫谋略,这些日子我的那些鼠子鼠孙已经繁衍了足够的数量,而这城中的猫群也被清理的差不多了!我已经没有任何的忌惮,可以放开手收拾你们了!” “可恶!”李长生咬牙切齿的骂道。 “嘿嘿嘿...要怪就怪这些人太愚昧,是他们自己动手杀了自家的猫,活该!我夜磨子就是喜欢这些愚昧的人,喜欢看他们自毁长城,因为一两句谣言就杀了自己豢养的看家猫,哈哈哈哈,这么蠢的的东西,不死都没天理了!”夜磨子嘲讽道。 李长生掏出虎铃,挡在了叶楚红的身前,回过头小声说道:“阿红,你的身体还没有恢复,你快跑,我殿后!” 叶楚红倔强的摇了摇头。“你疯了?让我一个人走!亏你想得出来?” 第138章 火烧耗子窝 夜磨子纵身一跃,从屋檐上跳了下来,她冷眼烁烁的瞪着叶楚红说道:“姑娘,你我交过手,你知道我的厉害,怎么还要跟我硬拼吗?你要是识相,就趁机在背后结果了这个郎中,或许我念在你修行不易的份上,饶你一命。” 叶楚红的暴脾气一下子被激怒了,她一把推开李长生,扯着嗓子骂道:“我呸!地沟里钻山打洞的下流胚子,姑奶奶我还怕你不成?这世上只有老鼠最卑贱,与万物无一利,人神共诛,六道不容,你的那些老鼠崽子跟你这个不受人待见的老太婆一样恶心!” 听了这样的话,夜磨子气的手都有些发抖,她最不能容忍的就是世人对老鼠的偏见,人常说老鼠是百无一用的祸害,田埂里打洞毁了庄稼,树林里刨坑烂了树根儿,有事没事还偷人的粮食吃,吃完了也不忘传播瘟疫,世间万物都对其充满厌恶。 夜磨子根本无法忍受自己豢养的鼠群被人这样贬低,心里也就跟着发了狠,非要弄死眼前这两个人不可。 \"敬酒不吃吃罚酒!今个我就亲手扒了你这小狐狸精的皮!”话音一落,夜磨子长袖一挥,许多老鼠从衣袖里钻了出来,其它的老鼠也纷纷从地洞里窜出,一股脑的朝着李长生和叶楚红压了过去。 叶楚红情急之下,伸长了指甲,用力一抓,直接就挠死了面前的一堆老鼠,只可惜她身体尚未恢复,有些虚弱,稍微一用力,便觉得眼前一片发黑,顿时天旋地转,若不是李长生在一旁拉着,叶楚红怕是连站都站不稳。 “快走!”李长生转身拉着叶楚红逃窜,而那群密密麻麻如同潮水般的老鼠在身后穷追不舍,李长生跑到街角的一处酒肆门口,看到那门外的大酒缸,上前伸手将那酒缸用力一推,只听咣当一声碎裂声传来,白酒撒了一地,李长生赶忙掏出药符引燃,嘴里含着白酒猛的一喷。 轰隆一声,一团火焰引燃的地上的白酒,顿时地面上就变成一片紫蓝色的火海,而那群老鼠也被那白酒引火烧身,烫的一个个在地上打滚尖叫。 没多久,这迎面而来的第一波老鼠就被李长生用火烧死了一大半。 夜磨子看着自己的鼠子鼠孙死的那么惨,身上都烧的没毛了,气的她咬牙切齿,猛地一甩衣袖,又招来了另一波夜耗子。 这群耗子毛发灰白,体型也比那些黑色老鼠大一倍,那啮齿门牙也更为锋利,涌上前去,不消片刻,就啃断了一条桌子腿。 李长生索性将酒肆里的所有酒坛子打翻在地,随即引燃了地上的酒浆,整个酒肆都被点着了,屋里屋外瞬间就燃起了熊熊大火,冲天的火光烧死了一大群老鼠,也使得这些老鼠不敢再冒进。 “长生,你怎么把人家房子给点了?”叶楚红一脸的惊讶。 然而李长生却无奈的笑了笑。“不点火拦不住这些老鼠!快走。” 二人趁着火势还未蔓延到里面,趁乱就从后门溜了出去,两人一路小跑,累的是上气不接下气,望着彼此脸上都是一层黑灰,李长生和叶楚红全都捂着嘴一阵苦笑。 然而就在此时,拐角处突然走来了三个熟悉的人影。 南伯万和茅丘青,以及那个对李长生死缠烂打的苗采缇,全都堵在了街角。 “你们怎么来了?”李长生下意识的挡在了叶楚红的身前,生怕这几个人会对叶楚红不利。 苗采缇开口道:“茅政掌门和我哥哥戚施都猜测那夜磨子声东击西,根本就不在咸阳城了,要不是我阿虺姐看得透彻,提前给那土地庙里放了条青蛇,否则我们全都被那夜磨子给骗了。” 原来先前众人去那土地庙里寻找夜磨子的时候,就已经打草惊蛇了,夜磨子生性机警,一旦被人发现的藏身地,就再也不会出现在原地。 夜磨子本以为用一堆老鼠和瘟疫就可以把咸阳茅家死死的牵制在咸阳城,自己再抽身跑到废都城来开辟新的瘟疫场,这样就可以分散众人的注意力。 可是她千算万算,就是没想到在对方的阵营里,有白阿虺这样的蛇蛊高手,那日进入土地庙,白阿虺就已经察觉到了那夜磨子身上留下的气息。 白阿虺善于养蛇,虽然数量不多,但也算的上是这夜磨子的半个天敌,白阿虺将青蛇放在土地庙的蒲团上,青蛇昂首吐信,用那长而分叉的舌头吸收捕捉周围的气味,蛇类的信子对于猎物的气味最为敏感,感知到那夜磨子的方位之后,青蛇便顺着小路追寻。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茅政带着其他弟子,留在咸阳城驱鼠治瘟,让茅丘青和南伯万以及苗采缇作为先锋,先行前往废都城追踪那夜磨子的位置,白阿虺和戚施殿后,去了废都城的另一个地方,谷冢镇。 没成想,苗采缇一行人,却在这秦渡镇和李长生叶楚红撞了个正着。 “生哥,你怎么还和那狐妖在一起?她是妖孽啊!”苗采缇的眼神里充满了嫉妒,语气也变得有些刻薄。 李长生却很坦然。“这是我自己的事情,与你无关,不劳你费心。” 被李长生这句话一揶揄,苗采缇顿时就气不打一处来,然而当她仔细定睛一看,却突然愣住了。 先前那叶楚红还是个疤脸怪,可是现如今她左脸上的疮疤却不翼而飞了,此时再看那叶楚红,已然是眉清目秀,风情万种,那面带娇憨的大气长相,也让苗采缇吃了一惊,不免有些自惭形秽,下意识的皱起了眉头。 “她应该没有我漂亮?”苗采缇心里喃喃自语,一句话就道出了自己的不自信。 茅丘青拔出木剑指着李长生身后的叶楚红问道:“李先生,怎么还跟这个狐妖纠缠不清?你的立场呢!?” 李长生不为所动,依旧死死的护着身后的叶楚红。“不干你的事!茅姑娘,请你自重!” 第139章 毫光箭雨 指法手诀 茅丘青的眼神里充满着茅氏族人身为卫道者对狐妖的厌恶,那股浓浓的憎恨与杀意涌上心头,因为父亲盲三爷曾经跟她说过,二十年前那场雪狐岭之战,茅氏族人大多都丧生在狐妖的利爪之下,这份世仇,茅丘青无法轻易化解,身为茅家嫡系族人,她对狐妖的憎恨可想而知。 南伯万轻轻的拍了拍茅丘青的肩膀。“师妹,大敌当前,先收拾那夜磨子!” 只听不远处那夜磨子一声冷笑。“哼哼哼....,收拾我,怕你们还没这个能耐,你们手里的剑能杀了老鼠,但是杀得了瘟疫吗?哈哈哈哈哈,幼稚!” “不要跟她废话,赶紧动手,我哥哥说了,只要擒杀夜磨子,那些老鼠就会作鸟兽散!”苗采缇恶狠狠的喊道。 话音一落,茅丘青掏出了一把符纸,对着师哥使了个眼色,南伯万心领神会,随即起手做了个太子出兵指,这指法手诀乃是茅家法术中的秘招,以左手的拇指按住中指,右手的拇指按住食指,左无名指勾住右手中指,左小手指勾住右手无名指。 所谓太子出兵,发各种天兵,专打各种妖邪,乃是茅家专门用于对付数量分散的邪祟的,此时用来对付这夜磨子和那群数量庞大的老鼠正为合适。 “一发毫光身来现,二发毫光丁来见,三发毫光透升天!神兵火急如律令!急急如律令!”南伯万和茅丘青异口同声的念诵着咒文。 紧接着从茅丘青抛出的一堆敕符中,散发出数千根明晃晃的毫光,宛如无数金色的钉子,就像那两军交战前无数的箭雨一般,密密麻麻的落到了老鼠堆里,只听得一声声凄厉刺耳的惨叫,那群老鼠倒下一片又一片。 夜磨子赶忙后退躲在了桅樯之后,心中也不免暗暗吃惊,这茅家的咒法果然厉害霸道,但是她夜磨子岂是束手就擒之辈?符法咒术,法力总有借光的那一刻,而她此时能够驾驭的老鼠成千上万,就靠这两个茅家传人,根本是杀不尽的。 不过此时,苗采缇也没闲着,她将姐姐白阿虺给她的那条青蛇朝着不远处的夜磨子扔了过去,夜磨子见到一条滑溜溜的青蛇朝着自己扑来,吓的她连连后退,正所谓一物降一物,身为驭鼠蛊师的夜磨子,对蛇类和猫类最为忌惮。 然而夜磨子很快就克服了内心的恐惧,她上前掏出了一把类似于麦麸一样的蛊粉,朝着青蛇的身上一撒,旁边的那群老鼠就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发狂的涌上前来,饕鬄的吞食着地上的蛊粉,而那青蛇也在奋力抵抗,撕咬着眼前的猎物,只可惜寡不敌众,不过须臾片刻,就被那群老鼠给分食了。 苗采缇急了,随即拍了拍手掌,取出了腰包里的小木盒,将自己的蛊粉给那守宫口中喂了些,那守宫壁虎扭头便钻到的地缝里,一眨眼的功夫,从地缝与墙根那些阴暗的角落处,突然爬出了一大堆密密麻麻的壁虎,朝着那群老鼠涌了过去。 众人被眼前的一幕看的头皮发麻。 李长生见三人与那夜磨子缠斗正酣,于是拉起叶楚红的胳膊,趁乱就跑。“阿红,快走!” 两人一路小跑,来到了山脚下的一片草林处,李长生对着叶楚红说道:“阿红,你听我说,你先回雪狐岭,我得去帮他们一起对付那夜磨子,等我收拾了那个祸害,我就上狐狸沟找你!” 李长生扭头之际,却被叶楚红死死拽住。“别去!我不准你走!” “阿红!你不要胡闹,那夜磨子已经到了秦渡镇,害了咸阳半城的老百姓,现在她还要祸害这里的人,你忘了,王公子是你我的朋友,他的家和家人都在这里,不为别的,为我的朋友,我也得回去对付那夜磨子!”李长生一把甩开叶楚红的胳膊,转身就准备离开。 “长生!”叶楚红含着泪一声轻叹。 李长生愣住了,他一脸淡然的回过头冲着叶楚红摆了摆手。“你要相信我!我一定可以的!如果连我最爱的人都对我没有信心,那我的人生还有什么价值?” 望着李长生远去的背影,叶楚红有些难过,并非是不舍,而是那夜磨子所能操纵的老鼠实在是太多了,就像那夜磨子说的,老鼠不可怕,可怕的是老鼠身上所携带的瘟疫,看不见摸不着,却能无形之中置人于死地。 李长生虽然是医者,可是他孤掌难鸣,纵然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对付那么多的老鼠,猫和蛇都是那老鼠的天敌,可是一旦出现数量劣势,也只有身陷囹圄被分食的份。 医者,顾了别人,就顾不了自己了。 叶楚红只觉得一阵恍惚,也许是因为身体尚未恢复,眼前晃晃悠悠一阵天旋地转,忽地一下就晕倒在了地上。 就在这时,一只大花猫从草丛里钻了出来,那大花猫的后背上有一条长长的刀疤,像是被人用刀砍伤了后背,虽然伤口已经愈合,可惜那后背的疤痕上再也长不出任何毛发。 大花猫跑到叶楚红跟前轻轻嗅了嗅,许是嗅到了叶楚红身上的那股妖气,大花猫虽然对人类已经无法信任,但是叶楚红身上的这股妖气却令它产生了亲近感。 大花猫一声哀鸣,像是在呼救,那喵呜喵呜的叫声,响彻山野,空谷回旋。 不久之后,其他隐匿在山林里草丛中的狸花猫和小野猫全都顺着声音寻来,逐渐聚集在晕倒的叶楚红身边。 一只,两只,三只......到了最后,野猫的数量也数不清了,只是密密麻麻的拥塞着山林,而那些野猫的眼神里,多了几分乖戾,少了几分可爱与温柔,也许是被人类捕杀的早已丧失了家猫的秉性,骨子里只剩下独立和冷漠。 “堵在这里干什么?开大会啊!”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一只体型硕大的大黑猫踉踉跄跄的走了过来,一脸的豪横,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抬手就给面前挡路的小猫一记嘴巴。 第140章 祝由借力法 大黑猫走到猫群中,看到晕倒在地的叶楚红,歪着脑袋一看,不由的皱起了眉头。“呦呵,这娘们儿长的不错啊?谁家小媳妇丢了?”大黑猫咧着嘴环顾四周望了望。 就在这时,昏迷中的叶楚红眼角垂泪,口中念叨着李长生的名字。“长生.....长生....” 大黑猫心头一愣。“长生?李长生?是他?那个吸收了我殃气的臭小子?” 大黑猫伸出爪子拍了拍叶楚红的脑门问道:“小娘们?你说的是不是李长生?小娘们儿!你醒醒?” 大黑猫深吸了一口气,目光冷漠的望着漫山遍野的小野猫,无奈的叹息道:“崔府君不让我离开这里,说是老七自会来找我,我没等来老七,却等来那个叫李长生的,我读书不多,怕是会理解错崔府君的意思?你们都帮爷参详一下,我到底是出手帮忙呢?还是不帮忙呢?” 山涧的野猫们面面相觑,气氛冷清到了极点。 “不说话就是没有意见?没有意见就是默许?默许就是同意爷的想法!”大黑猫自言自语道。 “干他娘的死老鼠!”大黑猫一声怒吼,山野间的猫群纷纷做出喵呜喵呜的响应。 而此时,当李长生返回那条街巷,只剩下满地的死老鼠,还有无数被分食的壁虎残骸,有许多壁虎的尾巴还在地上扭动着。 李长生顿觉情况不妙,于是转过街巷,顺着那满地的老鼠尸体一路狂奔。 等他来到一片田埂荒地处,只见那夜磨子已经操纵成千上万的老鼠群将南伯万等人团团围住,南伯万和茅丘青以及赶来救场的戚施夫妇,都被那一堆密密麻麻的老鼠堵在了田埂中央。 若不是白阿虺把自己豢养的毒蛇全都扔在四周,组成了一道蛇墙,毒蛇们弓着身子,昂首吐信,露出了锋利的毒牙,老鼠们有所忌惮,不敢贸然进攻,只能将众人围困。 不仅如此,天空中还飞舞着许多黑压压的蝙蝠,一股脑的在上空盘旋。 这个夜磨子不仅操纵了老鼠,连蝙蝠都能够驾驭,李长生心里暗自吃惊,这蝙蝠号称会飞的老鼠,这地上跑的,天上飞的全都到齐了,这可真不是容易对付的。 “伯万兄!千万小心那些蝙蝠,不要被咬到,蝙蝠身上的瘟疫比老鼠还要可怕!”李长生大声提醒道。 众人见李长生赶来,虽有些喜出望外,可脸上又不禁一阵失落,李长生只是祝由术的传人,祝由术作为医术自然是精妙,可是用来对付这样的敌人,那就有些捉襟见肘了。 夜磨子也缓缓回过头,冷冷的瞪了身后不远处的李长生一眼。“还真是好言难劝该死的鬼!又有一个自己送上门来了!” 李长生望了一眼那被围困的四人,心中突然一慌,连忙追问道:“苗姑娘呢?” 南伯万和茅丘青挥舞着木剑驱赶着头顶的蝙蝠,戚施和白阿虺紧盯着地上的老鼠,听到李长生的追问,白阿虺扯着嗓子回应道:“采缇受伤了,在树上!” 李长生抬头一看,只见身后那棵大槐树上,苗采缇昏迷不醒,拦腰挂在树枝上,身边还有几条毒蛇守护,怪不得,好在这些老鼠上不了树,否则非把苗采缇撕成碎片不可。 李长生掏出虎铃,准备跟那夜磨子一较高下,然而夜磨子看到李长生手里的虎铃,不由得发出一阵轻蔑的笑声。“就凭你?也敢跟我叫板?” 李长生丝毫不怵她。“你不试试怎么知道?收拾你是迟早的事。” 李长生随后轻轻摇晃手里的虎铃,一声叮铃脆响,只见他口中念诵着借力法的咒文。 “天以一生,地以六成,一六既合,天朗神清,在天为雨露,利万物而不穷,在地为江湖,会一元而游终,借力为法,道气归宗,取玉之英,天地生成,魂飞魄动,资之以陈,书就神符,万应万灵,冷月飞霜,百鬼夜行!” 所谓借力法,指的是祝由郎中在应对邪祟时使用的一种驱邪法咒,与茅山术中的敕令不同,借力法强调一个借字,指的是祝由郎中利用咒文向周围的生灵请求庇佑,周围的妖魔鬼怪魑魅魍魉一旦收到这份请求,都会前来相助,在处理完事情之后,郎中们需要给这些魑魅魍魉还愿,贡上三牲太牢等贡品,当作答谢。 就像是一个人遇到了危险,找到了一些有点本事的山贼响马寻求帮助,事后就需要定时定期去给这些人上缴钱粮,礼尚往来,人情世故。 茅家的敕令极为霸道,那是发号施令,苗疆的蛊术是靠豢养蛊虫,精要在于一个养字上,与祝由一派的借力法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李长生念完咒文,轻轻晃动手中的虎铃,只见那荒草藤枝就像是有了生命一样,嗖嗖的就朝那群老鼠跟前缠绕了过去,李长生借来的是土地公移花接木之法,利用那些花花草草结成藤条,将老鼠一只只缠绕住。 这种法咒虽然威力有限,但是也已经是李长生所能使用的最后绝招了,能够困住那群老鼠多久,他自己心里也没有底,不过这并不重要,只要能够给被困在田埂中央的南伯万和戚施他们打开一条豁口,结合众人的本事,不愁收拾不了那夜磨子。 眼看着一只只老鼠被地上的藤蔓缠绕住手脚不能动弹,戚施和南伯万等人的压力也瞬间减弱了。 夜磨子见状有些气恼,随即大喝一声:“给我啃!啃烂那些草藤!” 令李长生没有想到的是,自己那借力法在这如潮水般汹涌的老鼠面前,还不到一眨眼的功夫,就被啃食的连个渣都没了。 夜磨子也彻底被李长生给激怒了。“好言难劝该死的鬼,既然你这么着急上路,那就先送你去!”夜磨子大手一挥,半空中那群蝙蝠嗖的一下,变换了目标,直接就朝着李长生飞了过去。 李长生挥舞着手中的虎铃驱赶,情急之下扯下肩上的褡裢,拍打着这密密麻麻的蝙蝠群,只可惜双拳难敌四手,黑压压一片的蝙蝠,露出了它们口中那嗜血的獠牙,拼命的冲着李长生撕咬。 第141章 鼠蝠食人阵 若非有身上的衣袍,李长生早就被这群蝙蝠撕咬的遍体鳞伤,千钧一发之际,南伯万将手中的木剑扔给了李长生,随即大喊一声:“李兄!接剑!” 李长生纵身一跃,凌空一把接住那柄桃木剑,顺地滚了一圈,有了兵器,李长生回手便是一阵挥砍,直接将面前飞来的那群蝙蝠直接抽打到了地上。 这一剑,李长生铆足了劲,被击中的那几只蝙蝠发出一声吱吱的惨叫,应声落地,然而还没等李长生喘息过来,那一堆黑压压的蝙蝠又重新围了上来。 “李兄,小杖受大杖走,不要逞强!你不是那夜磨子的对手!”南伯万一声呼喊,似乎是想给李长生提个醒。 不过那夜磨子却冷笑一声,随口冲着南伯万等人所在的位置吐出了一口带有疫病的紫色疫气,疫气弥散,吓的众人全都捂住了口鼻。 夜磨子之所以这么做,就是为了困在南伯万和戚施等人,自己好腾出手专门收拾李长生。 见李长生与那蝙蝠群缠斗不休,夜磨子一个箭步上前,抡起袖子就朝着李长生后背砸了过去。 李长生反应快,赶忙侧身一个闪避,反手用木剑朝着夜磨子身上就是一阵劈砍,然而夜磨子轻松便躲过了李长生这一击,直到这一刻,李长生才恍然大悟,那夜磨子根本就不是为了击中他的后背,而是为了拉近距离,好将袖子里的老鼠扔在他身上。 等他反应过来,已经为时已晚,忽地几只硕大的黑毛老鼠就已经落在了他的肩头,李长生只觉得一阵刺痛,宛如有人用银针在自己的肩头猛刺了几下,他回头一看,自己的肩膀已经被那些老鼠啃咬的渗出了鲜血。 血腥味刺激了那些嗜血蝙蝠的杀意,蝙蝠们就像是一群嗅到了美味的饿狼,乌泱泱的落在他的肩头,忽听一声惨叫声传来,李长生倒在了地上。 地上的老鼠,空中的蝙蝠,如同黄土覆顶一般,把李长生包裹的严严实实,撕咬,鲜血,还有各种瘆人的惨叫,全都萦绕在田埂间,看的人不寒而栗。 “李兄!”南伯万一声惊呼。 “李先生!”茅丘青面露惊恐,发出了一声悲号。 “恩公!!”戚施和白阿虺捂着嘴,发出了一声呐喊,看着眼前这个昔日的救命恩人,现如今却成了这群老鼠和蝙蝠的盘中餐,也是不胜唏嘘。 须臾片刻之后,那群老鼠散去,蝙蝠也重新飞到了半空中,夜磨子走上前一看,这才发现,李长生刚刚倒下的位置已经被啃咬吸食的血肉模糊,只剩下遍地不成形的血肉泥,还有那已经被啃咬的如同锯齿一样的木剑。 南伯万和茅丘青以及戚施白阿虺都不由自主的闭上的眼睛,实在是不忍再看那地上被啃咬的惨状。 俗话说得好,关心则乱,南伯万和戚施,正因为太过于在意李长生的安危,因此才忽略了一个巨大的破绽。 不过夜磨子眼睛毒,一下子就瞧出了其中的端倪。 人若被老鼠啃食殆尽,必然会留下一副枯骨,然而这地上却是血肉模糊的一片,丝毫不见半根骨头,这的确有些诡异。 就在这时,夜磨子抬头一看,只见那树上昏迷的苗采缇也不见了踪影,夜磨子顿时有些紧张,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只是这一眨眼的功夫,居然有人可以在她的眼皮子底下搞鬼。 “是谁!是谁?出来!”夜磨子大喝一声,然而这一声震耳欲聋的怒吼,也令她不由得一阵头脑发晕,紧接着伴随一阵虎铃的脆响,夜磨子这才缓过神来,赶忙转身朝着身后望了过去。 夜磨子瞪大了双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李长生毫发未损,手指上串着那枚虎铃,怀里还搂着陷入昏迷的苗采缇。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夜磨子吓的朝后退了几步,显得十分惊恐,就跟见了鬼似的。 李长生晃了晃手中的虎铃,伴着那声叮铃脆响,随口说道:“怎么?很惊讶吗?你以为刚刚被啃食的是我吗?你错了,你的那些老鼠蝙蝠啃食的,不过是自己的同类,想不到这些畜生吃起同类来,也是一点也不犹豫!” “不会的!不会的!怎么会这样?”夜磨子一脸的难以置信。 被困在田埂的茅丘青也不由得破涕为笑,连忙询问师哥南伯万,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见白阿虺也是同样的表情,戚施还未等南伯万开口,便先发出了一阵爽朗的笑声,这阵笑声传到那夜磨子耳朵里,显得是那么刺耳。 “戚施!你他妈的笑什么!?”夜磨子恼羞成怒,咬牙切齿地瞪着戚施。 戚施的一番解释,令在场的所有人,全都大吃一惊。 其实李长生刚刚赶过来的时候,先是弄清楚了众人的处境和苗采缇的位置,随后在驱赶蝙蝠的时候,摇动的手中的虎铃,借着南伯万扔木剑的空隙,念诵咒文,使用了祝由术中用于控制对方心神的圆光催眠术。 虎铃是利用声音催眠,其传播的范围很广,令在场的所有人,只要听到虎铃声,便会进入医术的圆光法阵中,不知不觉进入催眠幻境。 那群老鼠和蝙蝠也是一样,以为自己啃咬的是李长生,其实根本不是,李长生为了误导那些老鼠,故意将木剑扔在地上,木剑上的气味具有迷惑性,让那些老鼠全都围了过来。 当老鼠陷入混乱,相互撕咬的时候,出现了相互啃食的一幕,鲜血流了出来,而那血腥味刺激了半空中盘旋的那群蝙蝠,蝙蝠原本不受圆光催眠术的控制,因为蝙蝠有一种特殊的器官,能够依靠声音来分辨猎物的位置,不过这些早都被李长生考虑到了。 老鼠撕咬啃食散发出的血腥味,是依靠气味传递给那群蝙蝠的,再加上夜磨子的发号施令,这群蝙蝠也就扎堆进去撕咬吸血,没想到的是,老鼠啃咬的并非李长生,蝙蝠吸的血也并不是李长生,而是它们的同类。 利用圆光术麻痹夜磨子和老鼠群,利用血腥味误导蝙蝠,这就是李长生最为高明的地方。 第142章 血脉压制 祝由术虽不及茅山术那般霸道强悍,难以硬碰硬,不过祝由术历来讲究一个巧劲,历来精通望闻问切四知法的医者,都知道采药当护根下泥,摘茶当摘二月芽的道理。 “原来如此!”众人恍然大悟,不由得啧啧称奇,就连一向对祝由术嗤之以鼻的茅丘青也不由得暗自敬佩,这个李长生的手段之高,远远超乎了自己的想象。 南伯万也对着师妹打趣道:“可千万别小看了这群医者郎中,他们若是起了杀心,根本不需要舞刀弄枪,只需要动一动手指,改一味草药,单凭生克药理的十八反,就能要了一个人的命!” 这些话听在夜磨子耳朵里,气的她浑身都跟着颤抖,自己非但被这个小小的祝由郎中给戏耍,还因为一时不慎,死伤了好些老鼠蝙蝠,夜磨子随即便暴怒,豁出去要跟那李长生拼个你死我活。 然而眼看这个夜磨子杀红了眼,李长生这时候却有些慌了,圆光术已经被那夜磨子一声怒吼给破解,再试可就不灵了,弄弄巧劲钻个空子倒还好说,可要真是跟这个夜磨子硬拼,李长生心里也是慌的一批! 连南伯万和戚施联手都对付不了的家伙,他自己就凭这一招两式的祝由术又怎么能应付呢? 夜磨子双手伸进腰包里,摸出一把混合着蛊粉和麦麸的碎末,朝着李长生扔了过去,随即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吼叫。“给我咬死他们!” 一声令下,数千只老鼠和半空中盘旋的蝙蝠直接就朝着李长生和昏迷中的苗采缇涌了过去,李长生抱起苗采缇转身就准备逃,不料一个转身,却被脚下的树藤一绊,直接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眼看那乌泱泱的老鼠蝙蝠压了过来,李长生也吓的一身冷汗,一股恐惧感油然而生,可是却无可奈何,李长生大喊一声,随即闭上了眼睛,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只听得喵呜一声猫叫传来,扑通一声尘烟升起,一只体型硕大的黑猫直接从树上一跃而下,伸出利爪,连抓带咬,一只脚踩住迎面而来的老鼠,口中还死死的咬住了一只。 夜磨子心头一颤,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被这大黑猫的叫声震慑,那些老鼠们纷纷后退不敢上前,全都被那大黑猫冷峻凶悍的目光给震慑住了。 天生万物,相生相克,老鼠再多,面对大猫的血脉压制,也是丝毫没有还手的余地。 夜磨子大手一挥。“给我上!给我上!” 然而此时,夜磨子的话似乎有些失灵了,老鼠们面对自己的天敌,一个个都夹着脑袋瑟瑟发抖,丝毫没有扑上去的勇气。 大黑猫咧嘴一笑,回头望了一眼直冒冷汗的李长生,面带嘲讽的调侃道:“没尿吧?就这么点场面你就架不住了?你自己架不住不要紧,可别瞎了老七的名声!” 李长生虽然不知道这大黑猫嘴里喃喃自语到底在嘀咕些什么?可是眼下他有一种感觉,这个黑猫并不是敌人,它是来帮自己的,否则也不会在这危急关头出手相助。 与此同时,在李长生身后的不远处,叶楚红就躲在一棵大树后面,默默的望着李长生的背影,碍于自己的身份,叶楚红不敢在南伯万和茅丘青等人的面前现身,只能一个人躲在暗处。 看着李长生化险为夷,叶楚红也为他捏了一把汗,庆幸之余,叶楚红却发现了一个令她有些难以接受的一幕。 李长生的怀里,紧紧的搂着那个昏迷的苗采缇,也不是叶楚红吃醋,只是她有些不解,因为李长生搂她的时候,也从没有像此刻他搂着苗采缇那么紧。 想到这里,叶楚红心里有些不舒服。 大黑猫大踏步上前,喵呜一声怒吼,爪子一挥,大喝一声:“孩儿们!操练起来!复仇的时刻到了!给我干掉这群他妈的该死的老鼠。” 声响一落,夜磨子不由得心中惊悸,慌张中回头一看,只见那树枝上草丛中,顷刻间就浮现出无数只明晃晃的夜眼,在漆黑的夜色里泛着光,就如同潜伏在黑暗里的许多灯笼,数量多到令人不寒而栗。 与此同时,一群猫儿发怒的呜咽声也响彻在田埂间,如同阴兵过路般鬼哭神嚎,莫说是那夜磨子,就连戚施和南伯万等人也听得一阵后背发凉。 夜磨子大喊一声不好,扭头便对着那堆密密麻麻的老鼠呼喝道:“快撤!” 那群老鼠似乎受到了惊吓,惊慌四散,顿时就乱做了一团,而此时那些野猫呼啸着从草林间窜了出来,飞扑在了那群老鼠中,发疯似的撕咬,利爪刮烂了老鼠的眼珠子,獠牙咬断了老鼠的喉管,缠斗,哀嚎,慌乱,充斥着整个地面。 那画面,蔚为壮观,到处都是从老鼠身上喷射而出的鲜血,淌了一地,血腥无比。 看着自己最为自豪的老鼠们被它的天敌一只只咬死,甚至撕裂的身体身首分离,夜磨子惊恐的发出阵阵凄厉刺耳的哀嚎。“孩子们!孩子们啊!啊!!” 夜磨子颤抖着身体,被眼前的一幕震惊了,她怎么也想不到为何偏偏在这个时候,会半路杀出这么多野猫来! 古人有句话说的很对,不是不报,只是时候未到,时候一到,尘归尘土归土,恩怨情仇一笔勾销。 夜磨子想要救出自己的鼠子鼠孙,然而这些野猫,比起李长生带去咸阳的那一百多只家猫要凶残的多,野猫们为了生存,往往少了几分养尊处优,少了几分乖巧可爱,骨子里更多的是对食物的渴望,野性也更为明显。 面对自己的天敌,这些数量繁多的老鼠丝毫没有招架的余地,只能在恐惧中眼睁睁的被这群野猫撕裂身体,也许是野猫们饥饿的时间太久了,也许是那股对夜磨子和老鼠的仇恨使然,它们在撕咬老鼠时,丝毫没有一丁点余地,招招致命,几乎所有老鼠都是被撕咬到了致命处。 第143章 大黑猫的绝招 每一只野猫的嘴角,脸上,爪子上,都沾满了鲜血,眼神凶恶狠厉,如果不仔细看,几乎没有人能发现它们是猫,因为它们的身上已经丝毫没有了猫儿的可爱与慵懒,只有冷血的残杀。 夜磨子发疯似的驱赶这些野猫,然而似乎并没有任何作用,反倒被发狂时空的野猫抓伤了脸颊。 大黑猫咧着嘴纵身一跃,跳到了夜磨子的面前,看着这个身形如同黑豹一样大小的大黑猫,夜磨子的身体都在颤抖,这么多年与老鼠的朝夕相处,令她也本能的对猫产生了厌恶与恐惧。 “你别过来!你别过来!”夜磨子一脸惊恐的朝后退了几步。 大黑猫一脸的轻蔑与嘲讽。“现在知道害怕了?晚了,如果还有老鼠,都叫出来,我怕我这些孩儿们不够吃!饿了他们这么多年,今天终于可以吃一顿饱饭了!” 夜磨子望着遍地老鼠的残骸,几乎找不到一块完整的尸体,夜磨子的内心恐惧到了极点,也痛苦到了极点,她变得越来越歇斯底里,越来越疯癫,随后夜磨子抛出蛊粉扔在了大黑猫身上,充满仇恨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咬牙切齿的吼道:“杀了它!给我咬死这只大黑猫!” 剩余的老鼠们得到了主人的指令,铺天盖地的朝着大黑猫围了过去,被抽调而来的老鼠散去,也解了戚施和南伯万等人的围困。 白阿虺也因为控制着身边的毒蛇,因为体力不支而瘫倒在了丈夫戚施的怀里。 面对那一群黑压压的老鼠袭来,大黑猫丝毫不怵,只是瞪着那歇斯底里的夜磨子,冷冷的一笑。“死到临头还要挣扎,那就让你见识见识你猫爷我的厉害!所有人全部散开,十米之内不许有人!否则后果自负!” 大黑猫的话音一落,那数千只野猫像是收到了什么命令,全都叼着口中的死老鼠跑开。 这一幕也刺激到了周围的众人,戚施白阿虺还有南伯万与茅丘青都在这大黑猫面前吃过亏,想到这里,众人赶忙大喊一声:“快跑!” 李长生知道这个大黑猫要干什么,抱起怀里的苗采缇转身就朝远处跑去,然而当那群老鼠压到大黑猫周围的那一瞬间,大黑猫双眼一瞪,目光里透着一股凶狠的杀气,周身散发出一股黑色的浓烟。 “是殃气!快跑!”戚施拉着白阿虺,跟着南伯万和茅丘青的身后,丝毫不敢停留。 然而那殃气的速度很快,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就已经充斥在四周,地上的花草树木瞬间枯萎,全都失去了生命力,而那迎面袭来的老鼠们也都在这黑色的殃气中倒地不起,没有任何的挣扎,也没有任何的痛苦,闭上了眼睛就死去了。 而夜磨子也被这股殃气侵袭,身上的皮肤也开始变得乌黑,浑身上下感受到一股锥心的冰冷寒意,疼的她瑟瑟发抖。 李长生还没来得及跑开,摔了个跟头,而怀里的苗采缇也跟着摔倒在地上,眼见那黑色殃气就要飘过来,身为哥哥的戚施看到自己的妹妹还陷入昏迷,回身就准备跑过去。 “别过去!”白阿虺一把拉住丈夫的胳膊,丝毫不敢放手,因为她知道那殃气的可怕。 躲在远处望着眼前一幕的叶楚红也被震撼了,看着这黑色的殃气袭来,她也本能的跑开,然而望着摔倒在地上的李长生和苗采缇,叶楚红也有些揪心,犹豫再三,她还是转身朝着李长生跑了过去。 “长生!快闪开!”叶楚红伸出手朝着李长生扑了过去。 李长生瞪大了双眼,只见那殃气就要朝着叶楚红身后袭来,情急之下,他也顾不得什么了,扑上去一把抱住叶楚红,随后转身压在叶楚红和苗采缇的身上,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那股可怕的殃气。 许久之后,一阵狂风袭来,那股黑色的殃气被大风吹散,大黑猫惬意的舔着爪子,只留下一地老鼠的尸骸。 夜磨子大口大口的吐着鲜血,她的身体似乎也快要撑不住了。 “你这黑猫,到底是何方神圣?”夜磨子擦了擦嘴角的鲜血。 大黑猫冷冷一哼。“你管得着吗?猫爷我的身份,是你该问的吗?” 此时再看,叶楚红推开了李长生,她有些慌张,她不敢相信,李长生居然用自己的身体护住了她们? 南伯万和戚施等人也赶紧围了过来,一脸惊恐的问道:“李兄,恩公,你怎么样?” 唯独叶楚红伸手准备扯开李长生的衣服。“让我看看!” 李长生一把拉住惊慌失措的叶楚红,轻声的回应道:“我没事,我真的没事。” 望着李长生的表情,叶楚红觉得他没有说谎,紧接着叶楚红便红了眼眶,一股热泪涌了出来,抬手就抽了李长生一记耳光,啪的一声打在了李长生的脸颊。“你疯了吗?你要是有事,我怎么办?” 叶楚红的紧张与庆幸化作了泪水,望着并没有受伤的李长生,她难过的哭出了声来。 李长生伸手搂住了叶楚红,虽然脸颊上还火辣辣的发胀,可他依旧深情的将叶楚红揽在怀里。“没事的,上次那殃气就没能奈何我,这次应该也一样!” 叶楚红在李长生怀里哭成了泪人,她真的很后怕,刚刚若是真的有事,这要人性命的死亡气息,一旦袭扰了李长生,那可怎么得了啊? 众人都知道李长生没事,可却没有人明白他为什么没事。 远处的夜磨子虽然已经倒地不起,但仍旧在做困兽之斗,她麾下的万千老鼠已经近乎消耗殆尽,面对天敌的血脉压制,一切反抗似乎都是徒劳。 “别挣扎了,天生万物相生相克,猫鼠本就是生克天敌,在挣扎也没用,省点力气吧!”大黑猫轻蔑的望着倒在地上的夜磨子,嘲讽的一声挖苦,不断的刺激着夜磨子那脆弱的神经。 然而夜磨子似乎还留有后招,她伸出手擦了擦嘴角的鲜血,嘴角微扬冷笑道:“我要是你,我就不会把话说的这么满!” 第144章 山林里的制空权 随后,夜磨子伸手挖掉了自己的一双眼珠子,发出了一声凄厉刺耳的惨叫,她紧紧攥着自己那一对血淋淋的眼珠子,朝着半空中一抛,大喊一声:“食我双目,予我为眼,共生同死,同仇敌忾!” 夜磨子说完话,那群凌空飞舞的蝙蝠群直接飞上去吞食了她的眼珠子,随后那群蝙蝠开始变得狂躁起来,也变得比先前更加嗜血凶悍。 大黑猫一看,深知情况不妙,喵呜一声唤出了藏在田埂草丛里的那群野猫,野猫们望着凌空飞扑而来的蝙蝠,一个个斗志昂扬地飞扑上去抓挠,然而蝙蝠的身形动作比起猫类更为敏捷,多出了一双翅膀,翱翔在夜空,时不时袭扰着猫群。 猫群想要抓咬,却发现根本使不上力气,就跟过去那想要吃天的老虎一样,无处下爪。 蝙蝠与猫,一个在空,一个在陆,野猫们被这些身形飘忽不定的蝙蝠咬的遍体鳞伤,毛发也飘散了一地,更有许多也开始精疲力尽,野猫们身上到处都是被抓咬的伤口,鲜血止不住的流,虽然说猫儿有九条命,可是也经不住如此消耗,有许多已经因为体力不支失血过多而倒地。 大黑猫看在眼里急在心里,面对地上的老鼠,野猫群根本不怵,可是这些蝙蝠飞来飞去,速度实在是太快了,猫儿并不会飞,跳来跳去和这些蝙蝠拼体力,根本就不是对手。 再过一会儿,猫儿们就算是不被咬死,也会被累死拖死,想到这里,大黑猫也开始有些急了。 只听得夜磨子一声冷笑,也开始对着大黑猫说起了风凉话。“你说得对啊!一物降一物,我看你们猫类的四条腿怎么跑得过蝙蝠的两只翅膀?哈哈哈哈哈哈哈....” “老贼!妈的!”大黑猫叫骂一声,转头对着身后那精疲力尽的猫群喊道:“别咬了!快撤!” 然而这时候野猫想要撤退,恐怕也已经为时已晚,那些飞来飞去的蝙蝠根本就不给这些猫类机会,野猫群进退维谷,打也打不到,退也退不了,还要面对这些蝙蝠没完没了的攻击与偷袭。 大黑猫实在没了办法,扭头望着躲在草丛后面的众人,冲着李长生骂道:“他妈的!老七!你别光在那里看着!老子千辛万苦冒着风险来救你,你他娘的躲在一旁看戏!够不够意思?” 李长生望了望众人,一脸的茫然,随后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问道:“你是叫我吗?” 大黑猫叹了口气。“你他妈耳朵塞驴毛了?我不叫你叫谁?你难道还不知道自己是谁吗?还不过来想想办法?” 李长生虽然还未搞懂状况,但是他也对这些猫群的处境担忧,于是便飞快的跑了过来,众人见状,也都纷纷跑过来帮忙。 可是蝙蝠的数量太多,并且飞行速度极快,纵然是偶然间打下来一两只,也是杯水车薪,根本就无法扭转颓势。 李长生思索了片刻说道:“天地万物,自有生克之道,五行之内相生相克,天地阴阳强弱互补,猫类克鼠,但是并没有办法对付会飞的蝙蝠,只有找到另一物种,能够弥补猫类不能飞的弱点,还能专门克制这些飞行的老鼠!” “妈的!你说简单点!猫爷我脑子不够用。”大黑猫皱着眉头,都快被李长生给绕糊涂了。 李长生随后简洁明快的说了句。“猫头鹰!” 听到猫头鹰三个字,众人都为之一愣,也瞬间茅塞顿开,怎么一着急把这么厉害的家伙给忘了!是啊,猫头鹰不但能吃老鼠,还会飞,正巧能够弥补现如今的空中劣势。 可是,猫头鹰的身形更是飘忽不定,比这些野猫都难找,就是找到了,也不可能被这些陌生人指挥的? “想要取得制空权,就必须找到一大群猫头鹰,并且还要有人能够指挥它们,猫头鹰猎杀蝙蝠,夺取空中优势,然后野猫群在地上推进,剿杀残余的老鼠群,唯有如此,才是破局良策!”李长生信誓旦旦的说道。 “可是现在我们去哪里找那么多猫头鹰呢?找到了谁能指挥它们?”茅丘青疑惑的问道,随后将目光落在了善于操纵蛇类的白阿虺身上。 白阿虺摇了摇头。“我不行的,猫头鹰也是蛇类天敌,我根本就驾驭不了它们!” 李长生开口道:“想要驾驭指挥猫头鹰,这个人必须要有灵性,而且必须有极强的亲和力,能够跟动物们沟通,这样的人,只有一个!” 说完话,李长生的眼睛望着叶楚红。 “我?”叶楚红有些紧张,但是此刻似乎也只有她的身份更为合适。 “阿红,你能在田埂间叫来刺猬,也能在山野里找来猫群,相信你也一定能够召唤那些猫头鹰!”李长生信誓旦旦的说道。 虽然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可以,但见此刻情况危急,那些野猫们真的快要支撑不住了,叶楚红冲着李长生点了点头,扭头便跑进了树丛里。 夜磨子虽然没有了眼睛,然而听觉也极为灵敏,她知道叶楚红是打算去树林里搬救兵,夜磨子知道叶楚红的狐妖身份,一旦让她搬来了猫头鹰,那自己此刻维持的空中优势顷刻间就会荡然无存,如果丧失了制空权,那逃窜的剩余老鼠,就只能被一只只屠杀殆尽。 只要留下几百只种子,只需要一个月,老鼠的数量就可以重新恢复,所以她绝对不会让叶楚红得逞。 “哪里走!”夜磨子大喝一声,顺着声音就追了过去,南伯万和李长生等人想要上前救援,却被迎面飞来的一群蝙蝠拦住去路,陷入了苦战。 叶楚红跑进树林里,模仿着猫头鹰的叫声,发出一阵咕咕的呼唤,然而抬头看那枝繁叶茂的树影,只听得一阵邪风吹来的沙沙声。 夜磨子屏息凝神,竖起耳朵探听着叶楚红的位置,她一边走,一边嘴里恶狠狠的咒骂道:“死狐狸精!你给我出来!出来!” 第145章 夜枭斗蝙蝠 夜空的战斗 叶楚红捂着嘴不敢出声,躲在树后面一动不动,先前跟这个夜磨子交手,自己并未占到任何便宜,此时李长生他们也被蝙蝠围困,自己孤立无援,身体又很虚弱,与这个夜磨子贸然冲突,怕是没什么好果子吃。 然而有些事情,往往不是一个人能够控制的,夜磨子虽然失去了双眼,但是她的嗅觉依旧灵敏,隔着数十米开外,就闻到了叶楚红身上的那股香味。 夜磨子亦步亦趋,顺着那股香味慢慢靠近,突然间伸手一把掐住了叶楚红的喉咙,叶楚红情急之下也伸出了自己的利爪,猛地一抓,直接就抓烂了那夜磨子的半张脸皮。 夜磨子恼羞成怒,呼喝一声,招呼来一大群蝙蝠,李长生等人周围的那群蝙蝠也跟着飞了过去,众人不敢迟疑,连忙上前紧追不舍,只见那蝙蝠露出獠牙就朝着叶楚红撕咬了过去。 忽地一声夜枭长鸣,众人的心也都跟着提到了嗓子眼,只肖抬头一看,但见那树枝上落满了猫头鹰,全都一动不动的瞪着那瘆人的大眼珠子,死死的盯着半空中的蝙蝠。 咕咕....咕咕.... 夜磨子抬头一听,心里头立马就吃了劲,整个人都有些慌乱,那夜枭明晃晃的眼珠子,就如同盘旋在夜空中的点点繁星,那一阵咕咕声更是听的她头皮发麻。 一阵呼啸扑腾,许多羽毛落下,猫头鹰扇动着翅膀凌空飞扑了下去,伸出爪子,一抓一个准,夜磨子扭头就想跑,然而根本就没有她能逃脱的余地。 戚施上前重重一拳砸在她的脸上,直接就将那夜磨子打倒在地。 地上的野猫狂奔,老鼠惊慌四散,半空中夜枭乱舞,蝙蝠们也都无一幸免,以陆对陆,以空制空,夜磨子一败涂地,直接就被戚施给打晕了。 南伯万和茅丘青想要动手,不料却被白阿虺伸手拦下。“二位,这夜磨子是我们苗疆人,当由我们自行处置!” 见白阿虺话说道这个份上,南伯万和茅丘青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站在一边观战。 茅丘青心里也不禁嘲笑这两个苗疆蛊师,若非是李长生和叶楚红连同这些野猫和夜枭,清除了一多半的老鼠和蝙蝠,也轮不到他们两个出来凑热闹。 见那夜磨子已经昏迷,白阿虺这才放出自己的蛇蛊,数十条毒蛇结成一张蛇网,缠绕在那夜磨子周身,将她困住,众人这才上前将那夜磨子降伏。 李长生上前搀扶起精疲力尽的叶楚红,轻抚着她的脸颊。“阿红,你没事吧?” 叶楚红欣慰的点了点头。“我没事。” 片刻之后,那夜磨子从刚刚的重击中逐渐苏醒,此刻她已经感受不到任何老鼠和蝙蝠的气息,遍地的老鼠和蝙蝠尸骸散落一地,只剩下一只只吃的肚皮圆鼓鼓的野猫趴在树枝上打着饱嗝。 夜磨子仰天大笑,笑着笑着又开始哭,眼泪从她那两个血窟窿里混着血水一丝丝流了下来,夜磨子想不到,自己到头来会输得这么惨,会赔上这么多子子孙孙的性命。 “戚施!白阿虺!你们两个废物!找来这么多人围攻我!你们胜之不武!我不服!”夜磨子饱含幽怨的咒骂道,在她看来,单凭戚施和白阿虺两个人外加一个半吊子的苗采缇,根本就不是她的对手,这次他们请来了茅家和祝由两派的门人助战,还有一只狐妖,自己虽然输了,但内心并不服气。 白阿虺冷冷的说道:“夜磨子,你作恶多端,害死了多少人,事到如今你不思悔改,还在这里言之凿凿的说什么胜之不武?当年蛊王教你一身本领,难道就是要让你为祸人间的吗?” “我呸!别在我面前提那个老东西!还有你们!你们这些人,也配跟我谈善恶!你们不配!”夜磨子依旧嘴硬,她的心里,压根就没打算在这些人面前服软。 遍地的老鼠尸骸,尸山血海中传来一阵异响,只见从那堆死老鼠中奋力爬出了一只指头大小的老鼠崽,那小老鼠崽子显得很无助,也显得很孤独,它在老鼠群的尸体中爬来爬去,似乎是在寻找生还的同伴,然而除了它,地上的老鼠几乎无一生还。 夜磨子虽然看不见,但是也嗅到了那一丝活物的气味,她开始紧张,于是伸手在地上乱摸,不断叫喊着,希望那小老鼠爬到自己手心里来。 茅丘青拔出木剑,挥手就准备朝那老鼠崽子的身上刺去,不料夜磨子抬手一把挡在了半空,木剑刺穿了夜磨子的手背,一股钻心的疼。 夜磨子并未抱怨,她苦笑着用另一只手护住那小老鼠,心疼的呵护道:“不怕不怕!有我在,我会护着你。” “你身为蛊师,却与肮脏龌龊的老鼠为伴,以瘟疫为祸人间,图什么?”李长生问道。 夜磨子低着头,手心的鲜血滴滴答答流了下来,她轻轻用指头抚摸着小老鼠的脑袋,苦笑着发出了一声古怪的喘气声。 “是啊,你问得好,我图什么?从来没有人问过我到底在干什么?那个老不死的苗疆蛊王不在乎,戚施和白阿虺也从来不正眼瞧我,自然也不会问我,今天你这个郎中开口了,那好吧,我就告诉你,我为什么这么干?”说完,夜磨子打了个寒颤,浑身开始哆嗦,似乎是那殃气开始游走周身,浑身的皮肤也开始变黑,一点一点的扩散。 “我没有多少时间了,年轻人,你不是想知道为什么吗?那你过来,你过来,我悄悄告诉你!”夜磨子冲着李长生挥了挥手,脸上露出一股邪魅的怪笑。 李长生准备上前,却被叶楚红扯住了胳膊。“长生,别过去,小心有诈!” “李兄,这个夜磨子诡计多端,你还是不要靠近她为好!”南伯万提醒道。 夜磨子在一旁冷笑,笑着笑着她突然咳出了一口黑血。“小伙子,我知道你们中原人没胆量,罢了,不敢过来就算了!” 第146章 先定立场 再分对错 李长生没有听从众人的劝阻,仍旧孤身朝前走了几步,俯下身子蹲在夜磨子跟前开口道:“你说吧,我在听。” 夜磨子收拢了脸上的怪笑,也许是对李长生的这份胆识所动容,随即欣慰的点着头。“年轻人,我问你一个问题,你一定要如实告诉我。” “你问吧?”李长生面不改色的蹲坐在一旁,身后的众人都为他捏了一把汗,尤其是叶楚红,一脸的揪心,生怕那夜磨子会对李长生不利。 “在你眼中,我是不是一个坏人?”夜磨子问道。 李长生思索了片刻,点了点头。“是!” “你凭什么说我是坏人?理由呢?”夜磨子一声反问,直接把李长生给问懵了。 “你豢养这么多老鼠蝙蝠,传播瘟疫,害死了那么多人!以一己之私,惑乱百姓屠杀猫类,致使咸阳城猫鼠失衡,酿成了今日之祸,肆意夺人口粮,污染水源,以至于生灵涂炭,如果你不是坏人,那谁是坏人?”李长生罗列出夜磨子的种种罪行,一股脑的全都说了出来。 夜磨子却一脸不以为意的摆了摆手。“你这么想,我不怪你,因为你所站的立场与我不同,在你们眼中,老鼠是恶,偷吃粮食还传播瘟疫,所以我为老鼠所做的所有事也都是错的,因为立场不对,所有的努力都是邪恶的,越努力就错的越多。” 李长生微微一愣,并未着急反驳她。 夜磨子接着说。“我跟老鼠朝夕相处几十年,我了解它们,传播瘟疫,并不是它们自己的遗愿,因为瘟疫并非老鼠自己产生,只是它们在山林中活动沾染所致,走到哪儿就带到哪儿,没有一只老鼠是故意的,但你们要把所有的问题归咎于老鼠,我无话可说。” “你强词夺理。”李长生虽有些触动,但仍旧出言反驳道。 夜磨子苦笑道:“我是个天生面畸之人,自小就不受人待见,跟着苗疆蛊王学习蛊术,只是为了能有一技之长,以后可以勉勉强强苟活于人世,我虽然生了一张老鼠脸,可我也是人啊!但是谁又把我当成人看待过?你问问他戚施还有白阿虺,在苗疆,哪个人见了我不是避而远之?他们谁把我当做人看过?” 听了这段话,一旁的戚施和白阿虺一言不发,依旧是目光冰冷的望着她。 夜磨子擦了擦脸颊上的血泪。“我也想做个人,也想做个被所有人接纳的正常人,这张脸不是我选的,我也没有办法?没有人喜欢过我,也没有人把我当成朋友,甚至都把我当成妖物看待,时间长了,连我自己都怀疑我自己是不是人?” “我年轻时曾经走夜路,遇到了大雨,想要去寺庙借宿,僧人们却将我赶了出去,无奈之下,我来到了一个农舍,乞求那户人家能给我一口吃的,让我在屋檐下躲一躲雨,然而他们看到我的脸,就用棍子打伤了我,还放狗咬人,呵呵呵,我不知道这个世界上的人,为什么一开始就对我充满恶意,我并没有伤害他们,我只是长的难看,可这也是我的错吗?” “无奈之下,我跑到了山洞里,阴暗潮湿的山洞里,既冰冷又恐怖,只有山洞里的老鼠没有嫌弃我,它们似乎把我当成了同类,非但没有排斥,还全都依偎在我身上替我保暖,山洞里有老鼠偷来的粮食和瓜果,帮我熬过了最艰难的夜晚。” “后来,我准备走,那群老鼠却跟在我身后,不愿意离开,那一恍惚间,我突然觉得自己很重要,因为我被那些老鼠在乎了,世人弃我,可老鼠不弃我!从那天起,我就找到了自己活着的目标,也找到了自己的同伴,因为我被老鼠需要了,你懂吗?我不再是那个人人厌恶的耗子脸,我被需要了!” “自此之后,我以养蛊为由,蓄养老鼠,把它们当成自己的亲人和孩子,只要能让他们吃好喝好,不被天敌猎杀,我就非常有成就感,你知道吗?在人世间,我是个人人避而远之的怪胎,可在老鼠的世界里,它们视我为神明!我的心为它们而操劳,我的血也愿意为它们而流。” 听到这里,叶楚红有些动容,她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同族,也许这个夜磨子说的没错,世上的对错是非,只在于立场,而无绝对,猎人捕杀狼狐,为了卖个好价钱,贴补生活,有错吗?没错!妇人身披皮草,狐裘不暖锦衾薄,为了能润饰自己的人生,有错吗?也没错。 茅家的道人,斩妖除魔,当一个卫道者,有错吗?也没错! 叶楚红身为狐妖,杀猎户为自己的族类复仇解困,更没有错。 夜磨子轻咳了几声,继续说道:“人的愚蠢,超乎了我的想象,我并不恨猫,但是它们吃老鼠,站在了我的对立面,所以我得除掉它们,我只是告诉咸阳城的百姓,猫是不祥之物,会给人带来厄运,而那些人就信了,把为自己守粮的家猫全都宰了,哈哈哈哈,这些人蠢的让我想笑,我以为他们很聪明,不会相信我的鬼话,没想到他们全都信了!” 夜磨子的一阵凄厉刺耳的嘲笑声,响彻在山林里。 “我只是想让老鼠们活得更好,我并没有指使它们传播瘟疫,也没有动手杀死那些猫,这一切都是那群愚蠢的人干的,与我有什么关系?人们解决不了问题,就需要找一个可以背黑锅的替死鬼,于是全都怪罪到了老鼠身上,也怪罪到了我的头上。” “对你们而言,我是个丑陋邪恶的怪物,是瘟疫的始作俑者,对猫类来说,它们恨老鼠吗?我告诉你们,它们并不恨,它们恨人类胜过老鼠,因为老鼠只是食物,也从不会伤害它们,你会恨能让你填饱肚子的食物吗?哈哈哈哈哈,年轻人,如果你的境界高一点,你就会发现,这个世界是没有是非对错的,如果有,那一定就是人类的愚蠢。” 第147章 两难的抉择 夜磨子捂住胸口,呕出了一大口黑血,浑身开始冒冷汗,她有些揪心不下,把怀里那只老鼠崽子放在了地上,然后一脸平静的对着众人说道。 “我不行了,我养的老鼠就剩下这一只了,我死以后,你们肯定不会放过它,但我也没有办法了,不过我奉劝诸位一句,天生万物高低贵贱,都得活着,如果你们把这世上最后一只老鼠也杀了,那么以后会发生什么事情,恐怕你们自己也料不到。” 众人听到夜磨子的这一声言语,也都陷入了沉思,天生万物相生相克,阴阳相互调和互补,若所谓的坏人都死光了,那好人里岂不是又会生出坏人来?如果没有了错,那么对,岂不是显得很多余? 夜磨子说完了最后一句话,她斜倚着树根,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唉,如果要下地狱,我也无怨无悔,也许对我这样的人来说,人间才是地狱,我虽无用,却也有用......” 夜磨子死了,整个人都像是霜打的黄瓜,彻底瘫软了下去,脸上带着一丝不甘,也带着一丝释然。 戚施和白阿虺把夜磨子的尸体安葬在那片田埂东南的一处小土丘上,戚施心里憎恶这个夜磨子,因为她祸害了人世间,也丢了南疆蛊师们的脸。 白阿虺虽然没有吭声,可是她却理解了夜磨子的痛苦,临走前,白阿虺在夜磨子的坟头栽了一株白花蛇舌草,一方面是用来吸引蛇类,防止夜磨子的尸体被聚集而来的老鼠啃食。 另一方面也是她作为蛊师,对这个南疆同胞的告慰。 白阿虺回想起很久以前,在南疆蛊王麾下学习蛊术的时候,她就已经发现了夜磨子的孤僻,白阿虺有些后悔,如果当初能够多说几句关心的话,没有那么嫌弃这个夜磨子,也许今天她也就不至于走到这一步。 神明若不接纳,必然进入邪魔的世界,心灵的荒地里若不种庄稼,自然荒草丛生,道理虽然简单,可又有谁能想当然的做到呢? 后知后觉?晚了..... 夜磨子虽然已死,鼠患也已经解除,可是留在人间那无形的瘟疫却困扰着众人,身为医者,李长生觉得压力很大,然而此时他也只能硬着头皮顶上去,治病救人是医者的职责,他责无旁贷。 苗采缇还陷入昏迷,李长生掏出银针,在苗采缇的元关穴和百会穴下针,开窍闭脱,不一会儿的功夫,苗采缇便睁开了眼睛,她睁开眼睛的那一瞬间,看到的第一个人,便是李长生,苗采缇喜极而泣,伸手揽住了李长生的脖子,颤抖着哭哭啼啼。 “生哥!”苗采缇抱着茫然无措的李长生,在他的肩头哭哭啼啼。 叶楚红看到这一幕,心里也觉得有些不舒服,她并不是因为苗采缇抱了自己的男人而生气,她生气李长生没有推开苗采缇。 “阿红!”李长生一把推开苗采缇,扭头就朝着叶楚红追了过去,然而叶楚红头也不回的跑开,丝毫不愿意搭理他。 李长生拦住叶楚红,张开双臂不让她离开。“阿红,你听我说,我只是救人,没有别的意思。” 这时,苗采缇和南伯万以及茅丘青都追了过来,叶楚红回头一看,心里的无名火一下子就蹿了起来,她苦笑着望着李长生问道:“我没怪你!我只问你一句话,你愿不愿意现在跟我去雪狐岭?” 李长生明白叶楚红这句话的意思,叶楚红为了李长生,冒着风险跑下了山,为的就是希望李长生能够和她在一起,能够主动去雪狐岭提亲。 叶楚红面对感情,从不卑微,她能够主动说出这句话,已经是破例了,就看李长生会怎么回答她。 苗采缇看到李长生犹豫,于是便加了一把火。“生哥!你不能走!还有那么多人等着你回去治病呢?你走了他们怎么办?” “是啊李兄,眼下这个档口,你这一走,咸阳城还不知道要死多少人?”南伯万开口道。 李长生进退维谷,一方面是叶楚红那殷殷期待的目光,一方面是那些饱受瘟疫折磨的万千百姓,李长生难以抉择,可是鱼与熊掌历来难以兼得,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长生,我只问你一句,你跟不跟我走?”叶楚红的眼神里流露着期待,但也平添了一丝失望。 李长生艰难的皱起了眉头,他试图跟叶楚红解释救人的重要性,可是现如今叶楚红等的是他的那句承诺。 “阿红,你先回去,我答应你,只要解除咸阳城的瘟疫,我立马就去雪狐岭找你!”李长生目光游离,都不敢看叶楚红的眼睛。 叶楚红咧着嘴苦笑,两行热泪顺颊而下,眼睛里流露出了无尽的失望,她虽然在笑,可那笑声听着却跟哭没有两样,叶楚红一把拔下头上的金钗,扔在了李长生怀里。“东西还给你,我走了。” “阿红你不要逼我!你这是什么意思?”李长生气的也红了眼眶,他紧紧攥着手里的金钗,知道叶楚红这个举动的含义,李长生感到心如刀绞,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喜欢的人就不能理解他呢? 叶楚红愣住了,但她没有转身,背对着李长生已经哭成了泪人,她也不能理解,为什么自己在李长生的心里不是最重要的? “李先生,叫我叶姑娘,我不是你的阿红,你保重!”叶楚红说这句话时,心里也是如刀割般的疼,她捂着嘴强忍着泪水,不想让人看见,一个人消失在了丛林深处。 大黑猫嘴里叼着老鼠,吃的脑满肠肥,它走到李长生跟前伸出爪子挠了挠李长生说道:“小子!你不懂女人心啊!这小娘们儿脾气倔,你也不去哄哄?置什么气啊?” 苗采缇见那大黑猫上前劝阻,于是便开口插话道:“哎!你个死肥猫!生哥是祝由郎中,自然是要以行医济世为己任的,更何况那个女人是妖孽,生哥跟她撇清关系也是应该的!” “你住口!你个死婆娘,猫爷我赏你一嘴巴!谁让你说话了?我在问李长生!”大黑猫怒骂道。 第148章 深陷险境 茅丘青替苗采缇打抱不平,加之先前被这个来历不明的大黑猫重伤,心里也早就结下了梁子,于是也就跟着附和道:“怎么!采缇妹妹那句话说错了?那姓叶的是狐妖,你是猫妖,难不成妖物也都惺惺相惜了。” “妈的!你上下两张嘴,猫爷说不过你!”挖苦揶揄完茅丘青,大黑猫转头望着李长生遂问道:“小子,你好自为之吧?” 大黑猫一声招呼,身后那群野猫跟着它也都准备走,李长生于是询问道:“你们要去哪?” 大黑猫回头冷冷一笑。“忘了之前我问你什么了吗?如果你弄清楚自己是谁?就来秦岭化羊峪找我!”说完,大黑猫纵身一跃,飞扑钻进了草丛里,一眨眼的功夫,跟着它的那群野猫,消失的无影无踪。 李长生呆呆的站在原地,手里紧紧的攥着那枚金钗,长长的叹了口气。 夜色下,丛林中,叶楚红一个人穿梭其中,她捂着嘴,满脸泪痕,心痛不已,并非叶楚红不通情理,她也不是阻止李长生救人,她只是希望李长生能说一句暖心的话,可是,李长生却并没有说出口。 叶楚红觉得,在自己心中,他排第一,可李长生却心心念念以苍生为重,这让她觉得不平衡。 走着走着,半道上,叶楚红却和茅家那群赶来的弟子们撞了个正着,为首的是茅政,他带着麾下弟子处理了咸阳的事情,也朝着这里赶了过来。 叶楚红吓了一跳,赶紧找了个隐蔽处躲了起来,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因为在那群茅家的人当中,叶楚红看到了那个心狠手辣的茅家二弟子仇昭然,叶楚红心里怕的厉害,这次可不是一两个茅家弟子,而是在掌门茅政的带领之下,倾巢而动。 叶楚红不敢出声,捂着嘴,静静的躲在草丛后面,慌张的几乎都能听到自己腔子里的心跳声,这可怎么办?莫说是一群茅家高手,就是一个她也对付不了啊! 没有了压身符的保护,叶楚红身上的妖气很容易被人察觉,此刻叶楚红后悔自己刚刚的莽撞,如果李长生还在这里,也许还有一线希望,可是现如今自己孤身一人,面对咸阳茅家上上下下的所有高手,恐怕是在劫难逃了。 茅政带领着十几个茅家弟子,身披道袍,后背木剑,脚蹬芒鞋,警觉地环视着四周。 突然茅政伸手示意众弟子停下,众弟子全都警惕的嗅了嗅周围的气息,随即便异口同声的对着师父茅政说道:“师父!好浓的妖气!周围有妖物!” 茅家弟子纷纷拔出后背的木剑,拉开了警戒,只有茅政一人仍旧泰然自若的站在原地。 叶楚红吓的浑身都在颤抖,冷汗凝结在一起,顺着头发丝滴在了睫毛上,虽然害怕,可叶楚红丝毫不敢发出一丁点的响动,否则可就是杀身之祸。 茅政冷笑一声,随即冲着众弟子说道:“你们先走,去跟你们大师兄和青儿师姐会合,我殿后!” “师父,您一个人留下来太危险了,这股妖气很浓,怕是不容易对付!”一个年轻的弟子说道。 茅政不以为意,轻轻地摇着头。“雕虫小技,不足道也!你们快去!” 一旁的二弟子仇昭然一脸的不屑,他知道师父茅政的本事不差,虽然不及盲三爷那般厉害,可毕竟也是茅家的掌门,还不至于对付不了一个妖物,仇昭然担心的,是师父茅政的妇人之仁。 “既然师父说了,那我们就走,先去支援师兄和师妹!”仇昭然说完,带着其他的师兄弟离开,临走时回头瞥了师父茅政一眼,咧着嘴角发出了一声冷笑。 待众弟子走后,四下静悄悄的空无一人,茅政回过头望着那片茂密的草丛,轻描淡写的说了句:“出来吧,别让我动手!” 叶楚红惊得一身冷汗,颤抖着身子从隐蔽处冒出头来,叶楚红知道自己面对的这位,就是现如今咸阳茅家的当家人茅政! 茅政虽然骨子里温和,但是手底下的功夫却是一流的,叶楚红单凭茅政身上散发的那一股道门正气,就大概能判断出这个茅政掌门的实力与自己的师父马靖坤马道长不相上下。 茅政瞥了一眼叶楚红。“你就是那个在子午谷杀人剥皮的狐妖?” 叶楚红心头一颤,浑身都在发抖,随即点了点头,恐惧充斥着叶楚红的内心,吓的她连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茅政拔出背后的桃木剑,一步一步朝着叶楚红走了过来。“姑娘,你我本无冤仇,你虽是妖孽,但也有生存的权利,可是我今日必须杀你,只是希望你能够明白其中的缘由。” 叶楚红吓的后退了几步,转身就想要跑,然而却被茅政厉声喝住。“想跑!你试试看!你要是觉得自己能逃出我的手掌心,那你就跑!” 叶楚红缓缓回过头,一脸惊恐的望着茅政。“我不会束手就擒的!” 茅政摇了摇头。“你会的!” 叶楚红长舒了一口气问道:“你什么意思?” 茅政一边掏出袖子里的敕符,一边朝着叶楚红走了过来。“姑娘是雪狐岭的狐妖,应该知道雪狐岭和茅家的约法三章,我茅政不希望双方开战厮杀,这件事情我一直压着,就是怕我那兄长盲三爷知道,我不想给他借口重开战端,到时候茅家也会死很多人,那是我不愿意看到的。” “你想干什么?”叶楚红说着便朝后退了几步,靠在了一棵大树上。 茅政抬起桃木剑指着叶楚红,一脸淡然的说。“杀了你,对子午谷那些猎户也是一个交代,也能堵住别人的嘴,你一条命,换咸阳茅家和雪狐岭之间的相安无事,最为划算,你说呢?” 叶楚红愣住了,虽然茅政的这句话听上去处处为雪狐岭和茅家着想,可是叶楚红也从中得到了一个绝对的信息,那就是今天,自己非死不可了。 茅政掏出符篆。“我不愿意滥杀无辜,也不愿意两败俱伤,我只希望能用你一条命化解这场浩劫。” 第149章 马靖坤vs茅政 昔日的同门 说完,茅政抛出敕符,那符篆闪烁着一道金光,嗖的一下就贴在了叶楚红的身上,茅政手中的木剑一阵挥舞,他猛然一跃,凌厉的剑锋直抵咽喉,就打算一剑结果了这个狐妖。 千钧一发之际,另一把木剑顺势将茅政的木剑弹开,忽地一道白色人影闪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撕掉了叶楚红身上的敕符,单手搂着叶楚红的肩膀,右手持剑,目光凌厉的瞪着茅政。 茅政不由得瞪大了眼睛,一脸的难以置信,叶楚红也从一阵惊慌中回过神来。 “师父!”虚惊一场的叶楚红见到是师父马道长,也不由得喜极而泣,趴在自己师父的怀里放声大哭,也只有在此时,叶楚红才明白,师父永远都是自己的守护神。 “丫头,站到一边去,待会儿可别伤到你!”马道长瞪着茅政,声音却是对着叶楚红说。 叶楚红擦了擦眼泪,点了点头,连忙跑开数米远,找了一棵大树躲了起来。 茅政一脸的惊讶,缓缓的放下了手中的木剑。“师....师兄.....” 相对于茅政的激动,马靖坤马道长却显得无比平静,平静中带着一丝冷漠。“我不再是你师兄了,我也早已与咸阳茅家没有任何瓜葛,现如今你是茅家的掌门人,而我,是雪狐岭天师马靖坤!” “师兄,难道你就一点同门之谊也不念吗?”茅政对马靖坤这个师兄还是有感情的,当年马靖坤作为孤儿,被茅家收留,茅政与其交好,两人的友谊比起茅政与自己的三哥盲三爷还要好得多,一起修炼茅家方术,一起研究阵法,一起磨炼剑法,同吃同住,比起亲兄弟也有过之而无不及。 马靖坤的心里不是一点情义也不念及,他本也是个重情义的人,只是现如今立场不同了,马靖坤刚刚的话说的很明白,茅政已经是茅家的当家人,而自己也已经成为了雪狐岭的守山天师,立场针锋相对,就只能是你死我活了,再谈昔日的交情,可就有些不合适了。 “你我之间,是敌人,不是同门,希望你明白。”马靖坤的语气依旧冰冷,丝毫没有因为茅政这个妇人之仁的故交同门而有所改变。 茅政无奈的叹了口气。“唉,师兄,我知道你是因为胡天玉的死而怨恨茅家,也怪我当初没有劝阻三哥,才酿成那场惨剧。” 马靖坤冷笑一声。“我不是来跟你叙旧的,我只是要救我的徒弟,有我在我不会让你伤她一根汗毛。” 叶楚红隔着老远,听到师父的话,心里觉得暖暖的,很踏实,此时再看师父的背影,叶楚红心想,如果自己有父亲,应该就是师父这般模样吧? 茅政有些着急,他超前走了几步。“师兄,你难道还不明白我吗?为了维护茅家和雪狐岭的平衡,我付出了多少努力与心血,我也不希望双方兵戎相见,这才二十多年,难道还要让双方再度厮杀吗?” 马靖坤沉默不语,他太了解茅政的脾性了,如果论能力,只单单做一名玄门高手,茅政绝对有资格,可是若要成为一派之主,茅政那优柔寡断多谋少决的性子,自然是担不起这个重任的。 茅政这么多年来,一直在息事宁人,他不希望双方再起兵戈,一旦厮杀,又是两败俱伤,茅政的想法,马靖坤也认同,有些事当忍则忍,不到万不得已,也用不着掀桌子。 可是盲三爷还活着,他就像是一枚随时会爆炸的火雷,是一个巨大的隐患,有些事,茅政可以居中调和,但是纸是包不住火的,只要盲三爷还活着,总有一天,双方就要摊牌,这是避免不了的。 马靖坤唯一比茅政看得透的,也是这一点,只不过马靖坤没有茅政那么天真罢了,就算是茅政杀了叶楚红,回去给那些猎户一个交代又能如何?盲三爷日后也一定会重新找借口,再次围攻雪狐岭。 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马靖坤和胡大娘以及阿狈军师都是这个想法,既然避免不了,那就趁着现如今实力还在,趁早与对方摊牌,赌一把生死! “你怎么想,那是你的事,我不肯能让你伤害我的红丫头,如果你非要动手,那今天我们就只能分出个高下了!你要是赢了,就连我也杀了,你要是输了,就别怨我姓马的不讲情面了!”马靖坤转动着手中的木剑,屏息凝神,眼中也透出一股腾腾的杀气。 “师兄!我求你了!不这么做,就会死更多的人!”茅政似乎并不愿意和自己敬重的师兄交手,仍旧出言劝说。 马靖坤不为所动。“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如果无法避免,那就直面现实,我不想再跟茅家的人废话,茅政!动手吧!让我看看你现在的本事!” 茅政无奈的叹了口气,他知道自己和马靖坤之间免不了一场斗法了,失望之余,茅政只好举起木剑,淡然的说了句。“师兄,得罪了!” 茅政猛地一甩剑锋,直接就朝着马靖坤砍了过去,茅政看上去斯斯文文,但是一旦动起手来,动作凶狠凌厉,丝毫没有半分手软,马靖坤抬剑格挡,倒也从容,虽然处处防御,但也并未遭到压制。 马靖坤之所以不还手,只处于格挡的状态,就是想看看茅政这些年剑术的精进程度,马靖坤这么做并不是单纯的为了试探茅政的实力,而是想借着试探茅政实力之余,估摸推算出盲三爷现如今实力的高低。 因为现如今纵观整个茅家,盲三爷之下,也就只有茅政的实力堪称一流,其余的后辈根本上不得台面,马靖坤心里以当年离开茅家时三人的实力水平为准绳,做了大致的推算。 二十多年前,马靖坤虽然没有直接和盲三爷交过手,但是两人在茅家的方术和剑术方面都是一直你追我赶,此消彼长,而两人都和这个昔日的师弟茅政交过手,马靖坤清楚地记得,当年的茅政实力不及盲三爷的三分之一,如果这些年几人的实力同时增长,那么自己和盲三爷的实力水准到底谁更厉害? 第150章 七煞锁魂阵 马靖坤必须弄清楚这些差距,因为一旦后期交手,那就是生死之战,他必须要清楚对方的底细。 跟茅政剑术比拼的这几个回合,马靖坤心里约莫有了底,虽然还没有出手反击,但是他明显能感觉到茅政剑术中的弱点和二十年前一样,看似凌厉凶狠,实际上是虚张声势,每次在关键处总是不由自主的留有余地。 马靖坤明白,如果自己和茅政不相伯仲,打的难解难分,那么一旦对上盲三爷,自己必然不是对手,然而如果自己能够轻松击败茅政,那么就足以说明,自己具备了和盲三爷对决的实力。 见招拆招,马靖坤和茅政在剑术上已经交手数十个来回,现如今马靖坤就打算反击,因为只有反击,才能逼迫出茅政在剑术上的真正造诣。 “身为茅家嫡系传人,你就这点水准吗?”马靖坤故意用激将法刺激茅政,逼他使出全力来。 听到师兄如此言语,纵然是有着唾面自干本事的茅政脸上也挂不住,好歹也是一派掌门,被人如此奚落嘲讽,哪个心里受得了呢? 只见茅政脚踏罡步,凌空一转,手中的木剑出现了万千变化,翻天兮惊鸟飞,滚地兮不沾尘,一击之间,恍若轻风不见剑,万变之中,但见剑之不见人。 眼看茅政的剑招越来越凶狠凌厉,马靖坤知道不能再被动下去了,很显然刚刚自己的激将法已经起到了作用。 “看好了,让你这个茅家族人见识见识真正的茅家剑法!”马靖坤说完,剑锋一挑,回身甩了甩衣袍遮蔽了茅政的视线,随后直接顺着九宫八卦的方位脚踏罡步,迅速的一剑朝着茅政刺了过去。 马靖坤的身手很明显比茅政要快许多,行如蛟龙出水,静若灵猫捕鼠,运动之中,手分阴阳,身藏八卦,步踏九宫,内合其气,外合其形,抬剑锋可挑敌命门,劈侧刃能断敌防守。 只不过三五个回合,茅政那里招架就显得有些吃力了,马靖坤的剑法咄咄逼人,他一边进攻,一边朝着茅政大喊道:“太慢了!太慢了!出剑要如青龙出海势难挡,收剑要如拨云见日定乾坤,避其锋芒格挡也要如同犀牛望月显灵机,藏招也要领悟白猿攀枝藏奥妙,你明白吗!” 话音一落,马靖坤横剑一挥,手腕处运气用力,一剑打在茅政的剑锋上,只听啪的一声,茅政手中的桃木剑当即断成了两截,断剑凌空旋转,呼啸落地,深插在泥土里。 收剑的那一刻,一股剑气直接将周围的树叶卷起,茅政也被震的后退了几步。 “师兄,你的剑法跟三哥很像,都是那么咄咄逼人,一点余地也不留!”茅政这句话,听得马靖坤心里有些触动,毕竟同门一场,谁又原因对昔日的师兄弟下死手呢? 马靖坤冷笑了一声。“符法都是三清化符的敕令,一个师父教的,差不了多少,我知道你一直对阵法颇有研究,来!让我见识见识你的阵法有多厉害!” 说道阵法,茅政的心里咯噔一下,正所谓一指二咒三符令,四器五袍六阵法,一旦使出道门阵法,那可就是道门玄坛的终极对决,不再是像剑法那般收放自如了,到那一步,就必须得分出高低强弱来! 茅政掏出几枚细长的棺材钉,随手一扔,直接将棺材钉扎在泥土里,形成了一个北斗七星的形状,茅政用红色的细绳缠绕在七枚棺材钉上,每一根棺材钉之间的红线上都系着一枚铃铛,紧接着,茅政扔掉了手中的断剑,双手合并,摆出了个黑虎煞神的指诀。 其无名指穿过中指背,食指勾住,中指与拇指相并拢,小拇指直立互相支撑,这黑虎煞神指的指诀,就是用来驱动茅家一个最为狠戾的阵法,七煞锁魂阵的。 茅政口中诵念着咒文。“脚踏七星是火轮,手执金鞭天地动,铜枷铁锁随吾行,一时念得乾坤咒,凶神恶煞尽消除,天苍苍,地皇皇,玄坛赤虎三圣王,步领天将守天门,玉帝敕令北门军,斩妖除邪闹纷纷,贫道今日来调请,召请,魑魅魍魉魈魃魁,七煞幽冥到坛前,神兵火急如律令!” 话音一落,一阵狂风袭来,吹的遍地草枝飞舞,一团团鬼火,如同蜡烛一样晃晃悠悠的飘了过来,茅政指着地上的一排排棺材钉喊道:“摇光!开阳!玉衡!天权!天玑!天璇!天枢!四身归魁,三柄归杓!” 茅政的话音一落,那地上的七枚棺材钉上纷纷燃起了鬼火,暗示着这七煞锁魂阵已经开启,茅政望着马靖坤,目光中仍旧有些不忍,毕竟这种恶毒狠戾的阵法用来对付自己的师兄,多少有些残忍。 躲在不远处的叶楚红也察觉到情势不妙,于是准备上前助师父一臂之力。 “别过来!这是茅家的密法之一,七煞锁魂阵,你过来帮不上忙,还会令我分神,快走!躲得远远的!”马道长对着叶楚红一阵呼喊,从师父的语气中,叶楚红真真切切的感受到,师父已经认真起来了。 叶楚红刚一走远,就发现那阵法中飞出七道光柱,将师父马靖坤团团围住,叶楚红知道自己根本帮不上忙,这七煞锁魂阵乃是茅山术中最为狠戾的阵法之一,绝非寻常人所能够破解。 马靖坤由于是外姓弟子,这一精要秘术并未得到师父真传,但是马靖坤的天资很高,虽然没有修习过,但是他曾经见识过自己的师父使用过这一阵法,仅仅是看了一遍,秉持着对道术的深邃理解,多年来马靖坤依靠逆向仿制的思维,已经在脑海中将这一阵法推演了几十遍。 之所以逼迫茅政使用这一阵法,那是因为马靖坤还需要在进行一次大胆的验证,只有通过了最终的实战,马靖坤才能彻底消化这一凶狠霸道的阵法。 这就好比一个高明的厨师,只需要看对方烹调一遍,就能够领会其中的要义,灶台上无非是油盐酱醋,只要理解了根本,所有的技发都能举一反三融会贯通,看茅政的阵法,就像是品尝菜肴,只有尝过了,才能把握住火候的关键。 第151章 高手的对决 第一道光柱幻化成无数草藤,就像是数不尽的树枝一样,蜿蜿蜒蜒的朝着马靖坤缠绕了过来,马靖坤不动声色,顺着脚下的七星方位游走,随即咬破手指,以血抹在桃木剑上,大喊一声。“见血开锋!” 桃木剑发出一声金属的长鸣,随即在马靖坤手中一阵乱舞,将迎面而来的那道草藤般的光柱悉数斩断,紧接着第二根光柱也冲着他飞了过来,而这第二根光柱则如同地上滔滔不绝的万年青草,迅速蔓延到了马靖坤的周围。 马靖坤随手从袖子里甩出一柄带着铁链的飞镰,顺着周身一阵旋转收割,直接就将蔓延包裹而来的那密密麻麻的荒草砍了个精光。 这前两道光柱中的树藤和荒草,代表着七煞中的魑魅,所谓魑魅,是指上古时期躲藏在深山密林中的两个怪物,其中魑怪可以操纵上游的树枝藤蔓,魅鬼则可以驾驭下游的茫茫荒草。 任何人一旦被这魑魅形成的草藤说包裹,浑身的精气都会被淹没吸干,最终气竭而亡,而这些东西,最终也会成为死去之人的坟头草,生生不息。 看到前面两股光柱中的魑魅已经被马靖坤破了法,茅政不免有些惊讶,他没想到这七煞锁魂阵如此厉害,马靖坤居然也能找出其中的破绽来? “天下方术离不开五行生克,只要深究其理,就能够透过现象看到其本质,从而一一破解,魑魅的属性为草为木,我以鲜血给木剑开锋,再以飞镰破之,正好应了以金克木的法门!”马靖坤一语中的,点破了七煞锁魂阵中的奥秘。 茅政有些慌乱,随手驱动魍魉二阵发起攻击,紧接着光柱中飞出无数乱石,如同雨点般朝着马靖坤打来,马靖坤赶忙用手肘擦干净木剑上的血渍,飞身一阵闪避。 好在木剑对这飞石具有克制作用,马靖坤身法也快,躲闪中加以格挡,也并没有被这乱石击中。 魍魉在七煞阵中代表着山鬼,能够缩地成寸,飞山走石,其五行属性为土,而能够克土的,则为木。 马靖坤早已经在脑海里推演过无数次七煞锁魂阵,现如今茅政在地上结成阵法,也恰好给了他验证这一阵法威力的机会。 随后,马靖坤脚踏罡步,顺手朝着刚刚那两个魑魅的光柱上也做了个黑虎煞神的指决,随即念诵了一遍咒文,便开始驱动阵法中的魑魅为自己所用。 魑魅属木,魍魉属土,马靖坤这一招以魑魅克制魍魉的手段,堪称精妙,连茅政都被震撼的说不出话来。 “旱魃!”茅政大喝一声,随手一指,第五根光柱中燃起了熊熊烈火,烈火吞噬着眼前的一切,而茅政的额头上也布满了汗珠,很显然他的心智已经开始慌乱了。 七煞中的前四煞,魑魅魍魉都已经被马靖坤破解,这实属罕见,在茅政的印象中,即便是自己的兄长盲三爷也未必能够破解其中的奥秘。 眼见团熊熊火焰袭来,马道长连忙后退闪避,然而那火焰的速度极快,纵然马靖坤已经极力闪躲,然而衣服的袖子也被那炽热的火焰点燃,马靖坤赶紧一把扯掉着火的衣袖,还未及他反应,另一团火光又开始朝他逼近。 说时迟那时快,马靖坤掏出怀里的八卦镜,对着那袭来的火焰一照,霎时间,从那镜子中也喷射出一团烈焰,朝着茅政飞了过去,茅政一个趔趄闪躲,顺着地上滚了几圈,回头一看,只见自己身后的草地上已经被火焰点燃,若是迟疑片刻,这团火怕是会烧到自己的身上。 庆幸之余,茅政不由得感叹,马靖坤的确是一位奇才,他对茅家玄门法术的理解程度,丝毫不亚于自己的兄长盲三爷,只可惜这样的同门师兄,已经成了自己的劲敌。 冷静之余,茅政平心而论,他知道自己并非马靖坤的对手,纵观整个茅家,也就只有兄长盲三爷能够与他匹敌。 虽然还有魈和魁两煞没有使用,可是到了这一步,茅政心里已经打了退堂鼓,他知道再坚持下去,只能自取其辱,而且七煞锁魂阵有一个最大的副作用,那就是如果无法在这七团鬼火熄灭时克敌制胜,那么施术者就会遭到可怕的反噬。 茅政不敢冒险,只能迅速做了个剑诀,熄灭了阵法中的那几团鬼火。 “怎么?这么快就认输了吗?”马靖坤问道。 茅政满头大汗,无奈的望着眼前的这位师兄,唉声叹气道:“师兄,还是你厉害,如此狠戾的阵法都不是你的对手,师弟我甘拜下风!” 马靖坤冷笑道:“你错了,七煞锁魂阵的威力并非如此,是你的问题,而非阵法不行,七煞阵讲究杀气,人有杀气便有威严,人若有杀气七煞便有制,可以掌大权,若杀气不足,七煞无制,则阵不成阵,法不成法!” 茅政一脸的慌张,颤颤巍巍靠在一棵大树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马靖坤用木剑指着茅政说道:“你的天性过于敦厚,如此杀伐狠戾的阵法不适合你,这套阵法,也就是盲三爷能够驾驭,你们弟兄二人同为三茅真君的嫡系传人,相比之下,你不如盲三,还差些火候!” 茅政皱着眉面沉如水,他并不是因为自己技不如人而难过,只是觉得曾经的挚友兄弟,情同手足,今日却兵戈相向分道扬镳,茅政觉得一阵唏嘘。 他明白自己并不是修习茅山术的那块料,相比当年的茅三和马靖坤,茅政觉得自己更适合斋戒修行,担负起咸阳茅家掌门的重任,他一直觉得有些力不从心。 如果说自己是没有选择,只是因为生在茅家,不得已而修习茅山术,那么相比之下,师兄马靖坤则是天赋异禀,只是前一代的掌门师父不给他这个外姓弟子机会而已。 而那位盲三爷,则似乎天生是为茅家法术而生,他对道术的理解与运用,比起茅政和马靖坤,似乎还要高出一个层次与境界。 第152章 唾面自干 “师兄,输给你,我不觉得丢人。”茅政那唾面自干的本事,令马靖坤叹服,搁在一般人身上,斗法输的这么惨,早就无地自容了,也就是他茅政,不仅觉得没什么,反而还心安理得毫无愧疚之色。 马靖坤死死的瞪着他,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愤懑。“你永远都是这句话,这么多年了,一点长进都没有!亏你还是掌门!” 马靖坤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是心里对于茅政其实并不厌恶,因为茅政敦厚,是个老实人,而且做起事来往往狠不下心,也正因为如此,马靖坤才没有对这个昔日的同门师弟痛下杀手。 “师兄,我只求你一件事,希望你能和我一起努力,阻止雪狐岭和茅家的冲突,为了双方不再死人,也希望大家都相安无事,师弟求你,务必阻止这场浩劫!”茅政央求道。 马靖坤望着一脸恳切的茅政,实在是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茅政的想法虽然善良,可却过于天真,这份天真让马靖坤觉得可笑。 “雪狐岭的事,胡大娘说了算,茅家的事,你虽然是名义上的掌门,可是你说了算吗?茅师弟,有时候有些事情由不得你我,刚刚那些话,只有盲三爷说了,才作数!你知道吗?”马靖坤显得很无奈,看着茅政那一脸无助的样子,他是又气又觉得可笑。 马靖坤收起桃木剑,转身来到那棵大树后面,扯住叶楚红的手腕说道:“红儿,跟师父回去吧!” 叶楚红悻悻地点了点头。 就在二人准备离开之际,身后不远处却传来了一阵拨草折枝的响动,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是茅家的一众弟子赶了回来! 李长生和苗采缇,还有戚施和白阿虺,已经开始前去镇上采买药材,准备连夜动身去咸阳控制疫情,因此并未跟过来。 而茅丘青和南伯万以及刚刚汇合的仇昭然等茅家弟子,得知了师父茅政在这里除妖,也都跟着闻讯而来。 “不许走!羞辱我茅家,就想一走了之,未免太过猖狂了!”茅丘青紧握着木剑厉声吼道,眼神里充满了愤恨,自己的四叔茅政,身为堂堂掌门,被一个不知名的白衣道人击败,还如此言语奚落,旁人弟子忍得了,她身为茅氏族人,根本就咽不下这口恶气。 “青儿,算了,让他们走吧?”茅政轻轻的拍了拍茅丘青的后背,出言安慰道。 茅丘青一看,自己的四叔非但不知耻,反倒出言安慰起自己来了,气得茅丘青眼泪都快流出来了,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堂堂茅家掌门,被人如此奚落,四叔茅政居然也受得了?还堂而皇之的安慰起她来,这叫茅丘青哪里受得了? “四叔!你能忍!我忍不了!那白衣道士羞辱你可以,但是羞辱我茅家法术就不行!我也是茅家族人,这口气,我咽不下去!”茅丘青实在是对自己这个四叔感到无奈,茅政的敦厚仁慈,平日里虽然好相处,可是放在这危急关头,却叫人心里感到憋屈窝火。 一旁的二弟子仇昭然也不忘添油加醋地暗暗讽刺自己的师父。“师妹啊,你生什么气?师父他老人家都不是那白衣道人的对手,难道你还能比他老人家强?行了,小杖受大杖走,现在不是逞强的时候,一旦动了手,你要是也被击败,那可就彻底砸了茅家的招牌了。” “你!”茅丘青都快被气哭了,一面是自己那个敦厚窝囊的四叔,另一个是那个出言刻薄的二师兄仇昭然,茅丘青心里那个憋屈,气得她恨不得立马上前跟对方拼个你死我活。 南伯万到底是理解师妹的心情,他一直没吭声,一方面是为了维护师父的尊严,不过这会儿再看,师父茅政似乎压根就不在意,所以他也不用再刻意回避,另一方面是他在想如何能够给当下之人一个台阶下,让彼此不至于都下不来台。 “前辈!看您一身白衣道袍,想必也是道门中人,在下茅家大弟子南一南伯万,不知前辈尊姓大名,可否留下姓名,日后容我前去切磋?为我茅家法术正名!”南伯万拱手道。 他这么说,就是为了给双方一个余地,面对师父茅政的厚黑,他已经不抱希望,只是想要能从对方的口中为师父和茅家找回一点点尊严。 马靖坤回头一笑。“哼,小伙子,你师父没输,我用的也是茅家的法术,你师父只是学艺不精,并非茅家法术不行。” 这么说,马靖坤也是明白了南伯万的意思,于是便说了这么一段话给茅政找补,他心里明白,这个白衣道长的本事,胜过在场的所有茅家弟子,也就只有师伯盲三爷能够与其匹敌,因此,也没有过于威胁对方。 南伯万随口安慰茅丘青道:“师妹,你别生气,他再厉害用的也是茅家法术,没有茅家的法术做依托,他赢不了师父的。” 听了师哥的话,茅丘青的心里这才感到一阵宽慰,情绪也舒畅了许多。 马道长和叶楚红刚一转身,就听到身后有人动手。 “留下姓名!”仇昭然却不死心,见那两人要走,他随手扔出了敕符,冲着马道长飞了过去,敕符燃烧,化作一团火球,直扑叶楚红,然而马道长挥手一弹,直接将那火球扔了回去,火光四溅,巨大的冲击力飞溅到众位弟子身上,震的他们连连后退。 茅政见状,连忙出手阻拦。“够了!住手!” 马靖坤冷冷一笑,随即出言讽刺道:“茅政啊茅政,你连自己的徒弟都镇不住,你还想左右双方的冲突,现在你自己想想,你的话有多可笑!” 茅丘青也急了,随口喊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会我茅家的法术?” 马道长瞪了一眼茅丘青,语气冰冷的说道:“贫道,雪狐岭天师,马靖坤!” 听到马靖坤这个名字,在场的所有茅家弟子都为之一愣,虽然对这个人不甚了解,可所有的茅家弟子都听说过二十年前的那场恶战。 第153章 苦口婆心 “你就是,就是那个,二十多年前的茅家弃徒.....马靖坤!?”南伯万一脸的震惊,想不到那个传说中的茅家叛徒,正是眼前这个白衣道人。 众人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马道长和叶楚红的身影消失在远方,茅政显得很无奈,因为所有的弟子都满眼疑惑的望着他。 “师父....”南伯万刚一开口,却见师父茅政摆了摆手道:“行了,不要再说了!这件事不必再提,你们听着,回到三神观,不许再提说这件事,更不许在你们师伯的面前提起马靖坤的名字!记住了吗?” 茅政的话音一落,四周围的徒弟们面面相觑,全都默不作声,气氛显得极为尴尬,也让这个身为茅家掌门的茅政十分无奈。 茅丘青气不过。“四叔!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我不认!凭什么?” 这句话真的把茅政给惹恼了,伸手一巴掌直接抽在了侄女茅丘青的脸上,茅丘青瞬间被打懵了,她呆巴巴的望着自己那个温文尔雅的四叔,一脸的难以置信。 茅丘青的眼泪嗖的一下夺眶而出。“四叔?你打我?你竟然打我?” 所有的弟子都傻了,看到师父第一次动手打人,也都有些惊讶,这么多年了,也难得见到自己师父如此硬气过一次。 茅政也是心酸,打在侄女茅丘青的脸上,他也心酸,可是又能如何呢?此刻要是不压一压,其他人还不反了天? “青儿,你不要再说了,这件事你忍也得忍,不忍也得忍!四叔有苦衷,以后你们会明白的!”茅政转过身,脸上流露出前所未有的认真与严厉,对着身后的弟子嘱咐道:“你们听着,要是谁敢给师伯说起这件事,为师就把他逐出师门!记住了吗?” “记住了。”众人死气沉沉的回应道。 茅丘青捂着脸,委屈的含泪跑开,南伯万赶忙追上前去,茅政招呼身后的弟子们,随即返回咸阳。 一路上,众人都不明白茅政为何如此窝囊,许多弟子窃窃私语,有人说是因为师父胆小怕事,有人认为师父技不如人,不敢与那妖道为敌。 就连平日里不怎么受人待见的二师兄仇昭然,此刻也时不时有师兄弟们围上来搭话。 “二师兄,你说师父为什么那么怕师伯知道?”一名小师弟随口问道。 其余的师兄弟也好奇地围了过来。 仇昭然冷冷一笑,并未作答,他之所以不说,并不是心里不明白,其他人以为是师父茅政好面子,其实仇昭然心里明的跟镜子一样,茅政的厚脸皮哪里在乎过自己的面子?师父茅政是一个唾面自干的人,凡是能委曲求全,安心苟活的情况下就绝对不会出手。 仇昭然认为师父茅政无非是性情软弱,过惯了安逸日子,不敢以身犯险罢了。 茅丘青哭了很久,她很委屈,自己那个慈爱的四叔从来都没有碰过她一根手指头,可今天却重重打了她一记耳光,她心里难受,南伯万劝了很久,也不起作用。 好在南伯万这个师哥贴心,他不断的安慰自己的师妹。“师妹,师哥知道你心里憋屈,你要是有气没地方发泄,就打师哥两拳吧?打完了就舒坦了。” 茅丘青抹着眼泪摇着头,就是不做回应。 南伯万摸了摸她的头发。“师妹,其实师父他也有苦衷,我能理解。” 茅丘青一听,直接炸了锅,一把将师哥推了个趔趄。“你还帮着他说话,你还有没有骨气?妖孽和那背叛师门的道士都欺负到我们头上了,四叔窝囊!你也窝囊吗?你还是不是茅家的弟子?你还是不是男人?你还有没有血性?!” 被师妹这劈头盖脸的一阵奚落,南伯万倒也不以为意,在他看来,师父的心思别人猜不到,整个茅家上上下下也就是他这个大弟子最能明白师父的心。 “师妹,你误会师父了,师父虽然和蔼敦厚,可却并非是个胆小怯懦的人,小时候你我都见识过他降妖除魔,以师父的能力和道行,他老人家绝非等闲之辈,他之所以从中斡旋,也是为了茅家的未来着想。”南伯万苦口婆心的对着茅丘青解释了一通。 然而茅丘青正在气头上,压根就理解不了师哥所说的话。 南伯万拍了拍她的肩膀。“师妹,你要明白一点,这个世界上不是所有的人都是好人,也不是所有的妖魔都必须除掉,就好比那个夜磨子,对,没错,对我们来说,夜磨子害人不浅,老鼠又传播瘟疫,的确是不能留,可是站在老鼠的角度去想,夜磨子也是一个值得信赖的主人。” 茅丘青急了,一把推开南伯万。“你胡说什么?师哥,你还有没有是非善恶?” 南伯万笑了笑。“你不要误会,其实我想说的是,师父之所以不愿意和雪狐岭再起冲突,也是考虑到冲突一旦开始,双方都会有无尽的死伤,我们茅家是有法术和法器,可是那些妖怪也不是吃素的,没有绝对的优势,争斗到最后,只能是两败俱伤。” “亏你还是大弟子!你就对我们茅家这么没有信心吗?你别忘了,茅家还有我爹盲三爷呢!有他在,雪狐岭那些狐妖占不了便宜!”茅丘青不服气,她突然心里对这个师哥产生的抵触情绪。 “师妹,师伯的确厉害,我承认,但你想想,师父和师伯那一辈的茅家传人,现在还剩几个?其他那些师叔师伯一辈的人都在哪?二十多年前那场雪狐岭大战,师父和师伯都是亲历者,茅家的族人和那些外姓弟子几乎都死伤殆尽了,师父无非就是怕悲剧重演,他只是不希望我们这一代都把命送了!” 不知道为什么,茅丘青压根一点也听不进去,她突然觉得自己的思想和师哥完全不同,这一刻她恍惚间觉得师哥很陌生,仿佛不再是自己认识并喜爱的那个人。 “身为茅家弟子!面对那群妖物,我们就因为怕死而后退妥协?师哥,我不知道你今天是怎么了?如果你继续说这样的话,从今往后你就不要再搭理我,邪不压正,正邪不两立,你难道一点也不懂吗?还在这里信誓旦旦的跟我讲这些!正邪之间,根本不能由妥协!”茅丘青呵斥道。 第154章 治重症下猛药 南伯万愣住了,他猛然间明白了一件事,师妹从小就被师伯盲三爷灌输了许多仇恨狐妖的思想,在面对妖物的态度上,她和盲三爷的立场出奇的一致,这是根深蒂固的,茅政是咸阳茅家对雪狐岭的主和派,而盲三爷则是名副其实的主战派。 茅丘青受到自己父亲的影响太深,而南伯万自己,却对师父茅政的想法十分认同,在这件事上,师兄妹两人似乎站在了对立面,宛如冰炭不能同器。 “什么是邪?什么又是正?师妹,你不能这么想,这个世界上的事情也不都是非黑即白,有时候很多事情都是需要权衡妥协,妖魔需要生存,只要不害人,茅家的弟子根本就不需要动手除妖,茅家同样需要生存,只要不认死理,就没必要白白牺牲,双方找到平衡点共存,这才是根本!”南伯万解释道。 茅丘青彻底崩溃了,她突然觉得师哥跟自己完全是两种人,在对于妖魔的认知上有着天壤之别,根本无法继续交流下去。“够了,我不想再听你说下去了!你走!在我面前消失!我不想看见你!” “师妹,你不要这么执拗,茅家存在的意义是为了限制妖魔的作祟,而非消灭妖魔,夜磨子说过一句话,对我感触很深,她说,天生万物高低贵贱,都得活着,这句话并没有错!” “师妹,衙门里的捕快和朝廷的律法都是为了限制恶人作祟,而不是要将恶人赶尽杀绝,人不作恶,何以为恶?人心向善,皆为善举,即便是无心为恶,也是虽恶不罚,我们茅家弟子也是一样的,妖物若不害人,我们也不必出手,彼此相安无事,这样才是对的,师父的想法并没有错!错的是你还有师伯!” 听到南伯万说出这样的话,茅丘青都惊呆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你说我爹也错了?南一!你好大的胆子!你是什么人?也敢对我爹指指点点,你简直是目无尊长,欺师灭祖!你给我滚!滚!” 南伯万见自己越说越多,以至于本打算安慰师妹,却没成想直接让师妹跟自己翻了脸。“师妹!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当然很敬重师伯,我只是不认同他的想法,你不要误会!” 茅丘青的眼睛里噙满了泪水,她摇着头,不断地后退,和师哥拉开了距离。“你滚!你给我滚!我不想再看见你!” 说完,茅丘青扭头便跑,南伯万呼唤着师妹的名字,紧紧的跟在身后,追了过去。 翌日清晨,一片竹竿搭建的窝棚拔地而起,简易的灶膛内燃起了熊熊烈焰,灶炉上架着铁锅,苗采缇帮忙分类药材,白阿虺小心翼翼的在铁锅里熬着药。 戚施核对着草药的清单,跟着官府的差役逐一核对。 片刻之后,戚施拿着药方询问李长生。“恩公,你这药方上的药剂怎么跟先前不一样了?为何会有如此大的变动?” 李长生随即解释道:“先前的药方都没用了,瘟疫传播到每一个人身上都会发生衍化,先前那些药方已经无法遏制当下的瘟疫,所以我便新开了三个方子,病人很多,不可能一个方子包治百病,这三个药方都是我师父玄都子曾经跟我讲过的治瘟实论,加之我根据当下的疫情加以改进,效果应该不差!” 戚施虽然也精通苗药,但对于李长生开的三个方子,却有些看不懂。 于是李长生只能逐字逐句的加以解释。 “第一方是达原饮,以草果和知母草为君药,草果治太阴独胜之寒,知母治阳明独胜之热,再以槟榔和厚朴为臣药,槟榔破瘴气,厚朴破戾气,最后佐以芍药黄芩,再加一味甘草为药引,自此君臣佐使共同发挥效力,其药效可直达原膜,诛除伏病邪疠气。” 随后李长生指着第二道药方说。“第二方是升麻鳖甲汤,这时金匮要略里记载的专治阴阳毒的药方,其中升麻为君,鳖甲为臣,佐以当归雄黄,加椒蜀甘草为引子,可破解阴阳毒。” 戚施似乎听明白了,一个劲的点着头。“那第三个药方呢?” “第三个药方是驱毒散,以生石膏水牛角和生地、丹皮、赤芍、淡竹叶、连翘、黄连、白茅根、紫草元参熬制,此药不分君臣佐使,只以几味虎狼药以毒攻毒,是针对那些濒死的病患开出的药剂,此药性猛,剂量可救命也可以要命,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李长生无奈的说。 一旁的苗采缇和白阿虺也听的入神,纷纷投来了好奇的目光,连那协同治瘟的差役也跟着围了过来。 苗采缇有些好奇。“干嘛弄那么复杂?就不能简单点?” 戚施咧嘴一笑,笑话妹妹没见识。“恩公用药如同用兵,先是以不同症状进行分类,随后又开出了针对不同病患轻重病情的三种药方,这叫对症下药!” 一脸茫然的苗采缇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先前李长生让众人将城中的病患分为微轻重三类,而他之后开出的三道药方,也分别对应了这三种不同症状的患者,达原饮是针对那些轻微症状的人,毕竟医家就有不治已病治未病的说法。 而那升麻鳖甲汤,就是治疗那些已经被疠毒侵染,但仍旧有一线生机的人群的。 最后一道驱毒散,其实就是以毒攻毒,将那些奄奄一息的人尽力从生死一线夺回来的虎狼药。 听到这里,连差役们都不由得啧啧称奇,拍手叫绝。“李先生真是神医啊!绝了!真绝了!” 看到众人对李长生一阵夸赞,一旁的苗采缇也尽显得意神色,仿佛李长生得到了官府的赞许,自己这个帮忙的也能跟着沾光,苗采缇满眼骄傲,整个人也神气了许多,此刻仿佛受到表彰和认可的是她,搞得她才是那个名满天下的神医一样。 半个月以后,咸阳城的这场瘟疫,终于被遏制住了,李长生的名声也越来越响亮,而苗采缇对李长生的喜爱与钦慕也达到了顶点。 第155章 蛊师归乡 处理完夜磨子的事情,戚施和白阿虺准备动身回南疆,苗采缇却不愿意走,明眼人都知道是为什么,戚施和白阿虺也是心知肚明,然而凡事都要有个好理由的,自己的哥哥嫂嫂准备返乡,苗采缇也不能赖着不走,她毕竟不是茅家的弟子,留在咸阳也不合适。 再说了,她和李长生也不过是普通朋友,强行留在人家一个大男人身边,怎么也说不过去。 戚施猜透了妹妹的心思,于是便开口对着李长生恳求道:“恩公,我和内子准备回苗疆,您的大恩戚施无以为报,只能将我这小妹留下,为恩公鞍前马后驱使,还望恩公不要嫌弃。” 李长生听了,心里连连叫苦,这哪是报恩,分明是赶鸭子上架。“戚施大哥,我李长生孑然一身,漂泊四方,连自己都顾不上,怎么有能力照顾好苗姑娘呢?还是让她给你们一起走吧?” 见李长生三番两次推辞,戚施也显得有些不高兴了。“李恩公,莫不是嫌弃我们苗人?还是说对我们苗家姑娘有什么成见?” “不不不,戚施大哥你误会了,我只是一个游方的郎中,苗姑娘跟在我身边,怕是不太方便!”李长生再三婉拒,其实还是打心里不能接受苗采缇,并非苗采缇不够漂亮,只是他心心念念忘不了叶楚红,满脑子都是她。 话说到这个份上,戚施也不能再强求什么,人都是要面子的,戚施都已经放低身段恳求了,就差把这层窗户纸捅破了,可李长生就是不接话茬子,无奈之下,戚施只好回头对着苗采缇说道:“罢了罢了,我苗家的姑娘又不是嫁不出去,采缇,跟哥哥一起回去吧!” 苗采缇着急了,扭捏着摇了摇头。“我不回去,我就要跟生哥在一起,我喜欢他,我不跟你回去!” 戚施有些下不来台,只能唉声叹气地向众人告别,一脸不悦的扭头离开。 临别之际,白阿虺把苗采缇拉到一旁,随手递给了苗采缇一个小木盒,然后附耳上前说了句悄悄话。 “采缇妹妹,这里面是情蛊的药粉,只是没有完全炼成,但是这药粉仍旧有极强的催情作用,与色蛊无异,如果你实在没有办法,这木盒里的东西兴许能派上用场。”说完,白阿虺把木盒塞给了苗采缇。 接过那小木盒,苗采缇红着脸,多少有些不好意思。“阿虺姐,难不成这世上真的有情蛊这种东西吗?” 白阿虺抿嘴一笑。“傻丫头,情蛊不情蛊的,在于人心,不在于蛊,这些无非是用以催情动欲的药粉,能够激发男女之间的原始欲望,至于情爱,依我看,两个人在一起相处得久了,就是块石头也都给捂热乎了,日久生情嘛!水到渠成自然最好,但是如果不行,用一点点蛊药也未尝不可?\" 苗采缇红着脸,显得很害羞,没想过自己的阿虺姐会把这些事说的如此露骨。”可是这怎么用啊?“ 白阿虺附耳小声嘀咕道:”只需要放一些在对方的饮食里就可以了,但愿你用不上这些东西。“ 苗采缇抿着嘴偷笑,随即点了点头,脑海里不由得幻想着自己和李长生翻云覆雨的画面,内心也激动的扑扑直跳。 目送着哥哥嫂嫂离开,苗采缇心中虽有不舍,可是转脸看到李长生,苗采缇心中那股不舍,顷刻间就烟消云散了,苗采缇幻想着自己总有一天能够和自己喜欢的人走到一起,然而她却不知道,在李长生的心里,她始终就没有什么位置。 苗采缇并不担心李长生不喜欢她,在苗采缇的认知中,他们之间最大的情感障碍,就是叶楚红,苗采缇不信,下定决心要和那个狐妖争一争,身为苗家姑娘,遇到自己心仪的汉子,哪有遇到一点挫折就打起退堂鼓的说法呢? 送别了哥哥嫂嫂,苗采缇转头一看,只见李长生一个人坐在小山坡上,手里拿着那枚金钗,一个人静静地发呆。 李长生的脑海里,不断地萦绕着叶楚红把金钗扔给自己时的那一幕。 ”别叫我阿红,你还是叫我叶姑娘吧!“ 苗采缇缓缓走来,轻轻的拍了拍李长生的肩膀,将他从沉思中拽了回来。 ”生哥,还在想那个狐妖呢?“苗采缇言语间轻描淡写,看上去丝毫不在意。 李长生收起了金钗,揣进了怀里,随后便一脸不悦的回应道:”我希望你不要狐妖长狐妖短的称呼,她有名字,她叫叶楚红。“ 苗采缇捂嘴一笑。”好了好了,知道了,对了生哥,我听我阿虺姐说,在我昏迷的时候,是你在尽力救我,是不是?“ 李长生知道苗采缇想多了,于是连忙解释。”你别乱想,我是医者,当时的情况不管昏迷的是谁,我都会尽力医治。“ 苗采缇有些不高兴,很显然李长生的回答她并不满意。”你就说一声喜欢我很难吗?“ 李长生看到苗采缇一脸认真的样子,于是头也不回的转身就走,然而这一举动,却深深刺激到了苗采缇,苗采缇伸手一把扯住李长生的胳膊。”你别走!生哥,你难道真的看不出来我喜欢你吗?为什么你就一点反应也没有?“ 李长生甩开了苗采缇的胳膊,显得很无情,毕竟心里没有这份感情,是无论如何也做不了假的。”苗姑娘,我说了,我们只是普通朋友。“ 李长生刚想转身,不料苗采缇一把从身后抱住了他,趴在他后背难过的哭了起来。”你就不能说一句喜欢我吗?假的也行,我也渴望爱情,也渴望被人心疼,哥哥嫂嫂走了,现在我一个人留在中原,除了你,我还有谁能指望呢?“ 李长生苦笑着摇了摇头,他心里只觉得苗采缇的思想很可笑,但是他却不明白苗采缇作为一个姑娘家,开口说出这样的话,需要多大勇气,这是一个姑娘彻底放低了身段,撇下了自尊的话,可就是这样,也依旧换不来他的一丝垂青。 第156章 未来的冲突 ”苗姑娘,你是不是觉得男人都喜欢朝三暮四啊?你错了,我不否认有这样的人存在,但我不是,我也不敢是。“说完,李长生拉开了苗采缇的手,转身望着她。”阿红是第一个走进我心里的姑娘,也是最后一个,除了她,我不会喜欢别人。“ ”为什么?我不信!“苗采缇倔强的眼眸里闪烁着泪花,她不明白为什么李长生会对那个狐妖念念不忘。 然而李长生却把自己的心里话告诉了她。 ”从小我就被人当成了阴天子,我没有朋友,也没有玩伴,那个时候,我是多么的渴望能有人陪伴我?后来慢慢的久而久之也就一个人习惯了,直到后来遇到了阿红,我才发现她和我一样孤独,我能理解她,她也能明白我,当我第一次发现有一个女人走进我心里的时候,闭上眼睛,我才明白,我的世界里只有她。“ ”如果我最早认识的人是你,也许我也会对你牵肠挂肚吧?可是上天注定我遇到的第一个人是阿红,这也许就是缘分吧?人常说先入为主,我好像也逃不出这个怪圈来,只要一没事就会想起她。“ 苗采缇抹了抹眼泪,拔起地上的一株狗尾巴草,将上面的叶子薅来薅去,李长生自顾自的说话,然而在苗采缇的心里,却是一句也听不进去,无异于对牛弹琴。 山坡下的不远处,戚施和白阿虺的身影渐行渐远,直到消失在李长生和苗采缇的视线中。 走在半路上,白阿虺回头询问戚施,为什么如此着急赶回苗疆去呢?戚施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在白阿虺的追问下,戚施这才将心里的真实想法和盘托出。 “你难道没有预感吗?这场瘟疫过后,咸阳茅家重振旗鼓,怕是又要再上雪狐岭,与那些狐妖决一死战,你我在咸阳茅家停留这些时日,那位盲三爷始终没有露过面,一直闭关,等到他出关的时候,就晚了。”戚施显得有些焦虑,对于后续即将发生的事情并不乐观。 白阿虺想不透彻,随口问道:“为什么晚了?” 戚施无奈的回答道:“对付夜磨子,是不得已,因为夜磨子害的都是些无辜之人,可是我们没必要搅入茅家与雪狐岭的纷争中,那是他们那些汉人的事情,搅进去,对你我都没有好处。” 白阿虺听完这些话,心里有些不痛快,暗暗觉得戚施有些不仗义,虽然人心皆为自保,可是在这关键的档口借故离开,不免有临阵脱逃的嫌疑。 可是白阿虺转念又一想,戚施的顾虑也没什么不对,茅家和雪狐岭的事情,与他们苗家毫无瓜葛,贸然介入其中,若是不慎遇到危险,岂不是枉送了卿卿性命? “但是,既然你想到了这些,为什么还要留下采缇呢?那她留在那里岂不是很危险?”白阿虺反应过来,一下子就着急了,毕竟以苗采缇的倔强,到那时候难免会因为李长生和叶楚红而搅进去。 戚施摇了摇头。“不一样,采缇可以从容的拒绝,她的心思只在于李长生身上,对于茅家和雪狐岭的恩怨纠纷,牵涉不大,就算是介入其中,一旦意识到危险,她也能抽身,毕竟采缇只是个小姑娘,茅家也不会说什么,可你我就不一样了。” 白阿虺突然明白了戚施的顾虑,自己和戚施都是苗家正儿八经的蛊师,此次茅家和李长生协助他们收拾了夜磨子,日后一旦茅家和雪狐岭掀了桌子,以李长生和叶楚红的关系,难保李长生不会站在茅家的对立面。 要是到了那一步,自己和戚施势必需要选边站,这就牵涉到了一个很敏感的立场问题,是站在茅家这边除魔卫道呢?还是站在李长生这边为那群狐妖出力呢? 白阿虺意识到戚施思虑的的确周全,毕竟李长生对自己有救命之恩,万一走到了那一步,双方摊牌撕破脸,自己又该帮谁呢?帮了茅家,对付自己的救命恩人,这是忘恩负义,可要是帮助李长生保护那群狐妖,又会被茅家指责助纣为虐,毁了苗疆蛊师的招牌。 横竖都不好抉择,这就是戚施心中的顾虑。 而苗采缇则没有这些包袱,她无论怎么选择,都不会受到指责,因为她不欠李长生什么,更不欠茅家什么,无债一身轻,更为从容。 “那你是怎么猜到他们以后一定会出现冲突呢?”白阿虺好奇的询问道。 戚施回答了三个方面,第一,戚施经过接触发现,如今的掌门茅政是个心性软弱的人,名义上是茅家的当家人,但是麾下的弟子根本没有几个服他的,茅家真正的当家人,应该还是盲三爷。 也就是说,日后这场冲突是否会发生,决定权并不是茅政所能控制的。 第二,便是李长生对叶楚红这个狐妖的态度,李长生重感情,看似温和,但是实际上心里的主意很坚定,不会轻易改变自己的想法。 第三个原因,也是最重要的原因,那就是戚施听说过二十年前那场雪狐岭大战,是因为某一件法器而起的,茅家的人,尤其是那位盲三爷,对这个法器极为看重,为了得到这枚法器,不惜牺牲同门弟子的性命。 “什么法器?”白阿虺一脸的惊讶。 戚施阴沉着脸,一字一顿的回答道:“敕魂令!” 听到敕魂令三个字,白阿虺的心头咯噔一颤,突然联想起之前那股黑色的殃气,险些要了戚施的性命。 “你是说,那个昔日冥府十大阴帅之一的白无常所持的法器敕魂令?”白阿虺惊讶的捂着嘴,显的难以置信。 戚施微微点头。 “可是,那白无常的法器又怎么会在雪狐岭呢?”白阿虺不解的问。 戚施长叹了一口气。“这我就不清楚了,不过我觉得这件事背后极不寻常,就比如那只黑猫,居然能够对冥界的殃气收放自如,这件事背后肯定有什么阴谋,而且超出了你我的认知范畴,早早抽身,对你我都有好处。” 说完,两人继续前行,走到那处小土坡上,望着那土坡上耸起的坟头,还有那几株白花蛇舌草,戚施和白阿虺纷纷停下了脚步。 那是两人埋葬夜磨子的地方。 第157章 夜磨子的悲哀 望着夜磨子的坟茔,白阿虺心里百感交集,她和夜磨子都身为女子,有时候思考的问题和戚施不同,白阿虺知道夜磨子最终走向邪路,也是因为孤独,是被所有人厌弃的结果。 戚施觉得夜磨子是罪有应得,但白阿虺并不这样想,她看的比戚施更透彻些。 望着夜磨子的坟茔,白阿虺感叹道:“这个世界本就是不公平的,夜磨子和我都是蛊师,一个驭鼠,一个养蛇,然而最终夜磨子成为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只是因为她天生面畸,生的丑陋,所有人都嫌弃她,人都渴望被认可,被呵护,哪个女子不希望众星捧月呢?可偏偏她却什么也得不到。” 戚施低着头没有吭声,他清楚白阿虺意有所指。 白阿虺望着戚施。“如果我生的不漂亮,当初也不会有那么多人追求我吧?你也不会冒着被蛇咬的风险娶我是不是?” 戚施有些尴尬,可是却不得不承认白阿虺说的就是事实。 白阿虺天生丽质,生的肤白貌美,又有那迷人的水蛇腰,举手投足就可以迷倒万千男人,因此也极容易受到偏爱,想要拥有什么也比一般女子容易得多。 因为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所有男人都趋之若鹜,哪个不想抱得美人归?有了欲望,就不免多看几眼,看过了就不免朝思暮想,会喜欢美人的一切,迫切的想要了解她。 可是夜磨子天生面畸,长了一张老鼠脸,使人心生厌恶,所有人都是避之不及,更别说关心她,一个极度缺乏关怀的人,内心都会扭曲吧?因为没有人愿意对这样丑陋的人伸出援手,更不会去给她温暖,与其说是夜磨子选择了老鼠,倒不如说是老鼠选择了夜磨子。 戚施随口反驳道:“要怪就怪她多行不义,像她这样的人,不管多少关爱都没用。” 白阿虺摇了摇头。“你错了,也许只需要一点关心就够了,只不过当初我们没有一个人给予她。” 祭拜了夜磨子,白阿虺和戚施继续赶路,他们来到了驿村,两人的水囊都已经空了,于是便来到那个农妇家的小院里讨碗水喝。 那农妇是赵管家的妹妹,虽然是多日不见,但却对戚施和白阿虺这两个苗人记忆犹新,农妇的丈夫身上的伤口也愈合的差不多了,见到这两个苗人来了,也都一脸紧张的跑过来招呼。 农妇给两人盛了茶水,随即招呼二人坐下,客套之际,戚施发现,农妇有些心神不宁,目光时不时的朝着门外偷瞄,似乎是在期待着什么? 农妇的丈夫依旧是对她呼来喝去,一副颐指气使的模样,言语间丝毫没有对妻子的尊重,白阿虺看在眼里,心里有些愤愤不平,于是便想要替那农妇出头,然而却被戚施拦下,戚施冲着白阿虺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多管闲事,毕竟人家两口子如何相处,还轮不到她一个外人置喙。 喝了水,戚施便拉起白阿虺准备告辞,那农妇也是个实在人,知道这一对苗人夫妇要走远路,也就贴心的给他们准备了些干粮和红薯,让他们俩路上吃。 农妇的丈夫白了戚施和白阿虺一眼,看到自己媳妇没有跟自己这个一家之主打招呼,就自作主张地给别人准备口粮,心里一阵窝火,可是当着两个客人的面又不好直说,于是便开始没事找事地挑起刺来,故意揶揄自己的妻子。 “那几件衣服你洗了吗?晚饭做了吗?院子地上那么脏,你也不扫扫?长没长眼睛啊!”农妇丈夫冲着妻子一通叫嚷,就为了出个邪火。 白阿虺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就想好好教训一下这个男人,那农妇只是因为生不了孩子,为了不被夫家休妻,忍受了这么多年的委屈,可也不能一直这么被男人奚落,就是一个人生活,那也比这样强得多。 戚施生怕白阿虺惹出麻烦,硬是把白阿虺给拽了出去,临出门的那一刻,戚施小声的对着白阿虺说道:“算了,这是别人的家事,我们不好插手。” 白阿虺也很愤懑。“你看那个男人,对自己妻子一点尊重也没有,我实在看不下去了。” 戚施无奈的叹息道:“你我管得了一时,管不了一辈子,你出手教训了那个男人,当下出了气,是痛快了,可是你我一走,你让那女人怎么办?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她自己不会反抗,你我也帮不了她的!” 听了丈夫的话,白阿虺虽然觉得不中听,可转念一想,也觉得有几分道理,于是只好把那一肚子火气硬生生给咽了回去。 两人刚一出门,只见一只大花猫从树上跳了下来,那大花猫后背上还有一条长长的刀疤,戚施和白阿虺一眼便认出了那只猫,这只猫不就是当初被那农妇的丈夫砍了一刀的大花吗?戚施还记得,那农妇的丈夫正是因为受了夜磨子的蛊惑,拿着刀追砍自家的大花猫,最后才被那黑猫妖抓花了脸。 听到了那阵猫叫声,院子里的农妇放下手中的扫帚,一阵小跑的跟了出来,看到了自家的猫回来了,那农妇激动的浑身颤抖。 农妇伸手想要抓住它,可那大花猫却急忙后退躲闪,眼神里充斥着一股陌生与惊恐。 看到这一幕,农妇的眼睛湿润了,她很懊悔,当初是她自己辜负了大花猫的信任,才让它白白挨了那一刀,差点丢了性命,现如今大花猫回来了,多年的情分和信任化为乌有,只剩下陌生与恐惧。 农妇捂着嘴支支吾吾的哭了起来。“大花,是我不好,是我没保护你!对不起!” 大花猫愣了愣,嘴里发出了呜呜的叫声,像是在回应自己这位昔日的主人。 白阿虺也有些动容,随口说道:“人都说猫儿性子冷,没有感情,那是胡说,但凡有生命的东西,哪个是无情无义的,这世上最无情的,除了人,再没别的了。” 第158章 一股心酸入喉来 听了白阿虺的话,农妇心中越发惭愧,脑海中浮现着大花猫以前和自己相处的点点滴滴,那个时候的大花猫是多么的黏人,是多么的喜欢她,可是现在,大花猫的眼神里只剩下那种冰冷的陌生感。 农妇坐在门口嚎啕大哭,那哭声把街坊邻居都惊动了,农妇一个劲的抹眼泪,委屈的上气不接下气,戚施以为农妇是因为愧对自己的猫而难过。 可白阿虺却不这么看,女人最了解女人的心,白阿虺眼睛毒,她知道这农妇是在哭自己的命运。 “一个女人,为了生活,过分委曲求全,有一个名义上的家,却没有自己的孩子,有一个名义上的丈夫,却没有心疼自己的人,好不容易有了一只贴心的猫,却被丈夫裹胁,非要宰了它,她现在哭,是在哭自己,为什么别的女人能幸福,而她却不能?” 戚施听了这段话,也信服地点了点头。 片刻之后,那大花猫放松了警惕,看到自己昔日的女主人痛哭流涕,大花猫也发出了一身呜咽声,它慢慢的靠近女主人的身边,用脸颊轻轻的蹭了蹭农妇的鞋边,随后便翻转着身体在地上滚来滚去,露出了自己花白的肚子。 “戚哥,你看,她的猫好像原谅她了。”白阿虺冲着戚施使了个眼色,戚施也随即点了点头,因为他心里清楚,猫如果用脸颊蹭一个人,那就说明对这个人有好感,如果猫在一个人面前露出自己的肚皮,那就是在表明它对这个人的绝对信任。 农妇擦了擦脸上的泪痕,看到自家的大花猫重新依偎在自己身边,她红着眼睛露出了一丝苦笑,一股心酸入喉来,一丝欣慰落在心坎里,农妇抱起了大花猫,轻轻的抚摸着它的皮毛,农妇的手触摸在大花猫后背的疤痕上,摸抚摸一下,她的心就跟着疼一下。 “怎么还不赶快做饭!蹲在门口哭哭哭,你男人还没死呢!整天哭丧着脸,真他妈晦气!”男人骂骂咧咧的走了出来,低头一看,农妇的怀里抱着那只大花猫,大花猫见到这位凶恶的男主人,吓得浑身一哆嗦,直接就从农妇的怀里跳了出去。 那男人抄起地上的扫帚就准备驱赶那大花猫,没成想这一次,隐忍多年的农妇终于是爆发了,她一把将丈夫推到在地上,伸手夺过扫帚,朝着男人的脸上一阵抽打,一连打了十几下还不觉得解恨,要不是街坊邻居过来劝阻,农妇都能拿扫帚把丈夫活活抽死。 头一次见自己那窝囊老实的妻子发这么大的火,男人也被吓懵了,蹲坐在门口用手护着脑袋不敢吭声。 农妇握着笤帚,瞪着红红的眼睛,冲着丈夫骂道:“你要是再敢动我的猫一下,我就跟你玩命!” 男人也觉得脸上挂不住,立马站了起来,叫嚷着。“嘿!反了你了!还敢跟你男人动手?你个不下蛋的鸡!信不信我休了你!” 农妇忍无可忍,将扫帚扔了过去。“有种你就休了我!这样的日子我也受不了!我倒想看看你这好吃懒做的废物离了我,能把日子过成什么样?你休啊!你要是不休,你就是孙子养的!” 乡邻们纷纷劝解,然而这次,农妇并没有选择隐忍,她不想再这么憋屈下去了,自己虽然无法生育,可也是个清白人,任劳任怨了半辈子,嫁到夫家做牛做马,可是却落不了半点好,得不到半分理解,与其委曲求全,倒不如早早跟这个男人一刀两断! 男人被自己妻子这句话给镇住了,也许是知道妻子生性软弱,向来好欺负,也没想过她敢反抗,见到妻子今日的态度如此强横,男人有点架不住了,立马就跟那霜打的茄子一样,蔫了下来。 男人低下头转身朝回走,临进门前回头小声说了句。“我不是那个意思?” 也许是良心发现,这个男人从那之后,对妻子的态度就变了,也不再那么蛮横,说起话来也温和了许多。 白阿虺和戚施离开这个小村庄,路上戚施说了一句话,白阿虺觉得很有意思。 “一味的妥协,有时候换来的是别人的变本加厉,而当你反抗的那一刻,人生的救赎,也就开始了。” 三天之后,盛夏的一个傍晚,咸阳城内举行了一场声势浩大的祭祀仪式,出殡者多达上千余人,大多都是因为瘟疫而死的,茅家的弟子主持了这场祭祀仪式,告慰那些因为瘟疫而丧生的亡者。 而这一天,恰巧又是七月十四中元节,中元节也称为地官节,寓意着地官赦罪,这一天举行仪式,也是为了庆祝这场可怕瘟疫的结束。 傍晚,仪式之后,茅家的弟子也都回到了三神观,李长生和苗采缇也跟着一同回来,然而他们两人并不知道,今天对于咸阳茅家的弟子来说,还有一个特殊的意义。 那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盲三爷,将会在今日出关。 听到盲三爷即将出关,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不同的想法,并且全都写在了脸上,李长生最显忧虑,眉眼间尽是愁容,就像是一张褶皱的羊皮纸,怎么也舒展不开。 因为李长生很清楚,盲三爷出关,意味着茅家和雪狐岭的冲突即将激化,对李长生来说,这并不是什么值得庆幸的事情。 纵观掌门人茅政的神情,也是一脸的紧张与忧虑,茅政担心的,是自己的威望不足以服众,他本想做个调节之人,避免茅家与雪狐岭的矛盾冲突,可是他更清楚自己这个掌门位置的分量,虽然名义上是茅家的掌门,可事实上,茅家真正的当家人,还是他的三哥,盲三爷。 南伯万面色平静,眼神殷切,他似乎对于师伯盲三爷的出关,显得不悲不喜,南伯万理解师父茅政的想法,可他也打心眼里佩服师伯的强硬,师父茅政虽然宅心仁厚,可是在对待妖物的态度上,显得过于暧昧和软弱,这是他内心不能接受的。 第159章 盲三爷出关 那个平日里话不多,不苟言笑的二弟子仇昭然看上去很激动,对于师伯盲三爷出关的日子,他似乎期待已久,眼神里的喜悦藏都藏不住,而那望眼欲穿的双眸里,似乎还隐藏着一丝常人难以察觉的阴寒与狠戾。 唯独茅丘青的神情最特殊,她既不像四叔茅政那样忧虑,也不像二师兄仇昭然那般殷切,她看上去就像是一个久久未见过父亲的女孩一般,眼神里充满了期待,那股期待里充满了敬重与孝顺。 一阵微风吹来,卷起了地上的枯叶,发出了沙沙声,李长生虽然与那位盲三爷素未谋面,可这些日子里听闻茅家的弟子们的言谈,对那位大名鼎鼎的盲三爷也已经有了几分了解,虽说素昧平生,却也是如雷贯耳。 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传来,李长生伸长了脖子朝着那长廊的拐角处一看,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春日才看杨柳绿,秋风又见菊花黄,荣华总是三更梦,富贵还同九月霜,悲欢离合朝朝闹,寿夭穷通日日忙,休得争强来斗胜,百年浑是戏文场,顷刻一声锣鼓歇,不知何处是家乡。” 李长生听得那转角处传来一阵诗文颂唱,他心里一愣,顿时默定那人声必是盲三爷无疑,因为这首诗歌李长生很清楚,这首诗歌是当年三茅真君得道前所写的醒世咏,三茅真君得道前看破红尘,顿悟了万物规律,而这首诗歌,便是三茅真君当年对于道法自然的最好解释。 人世间的万事都是有规律的,春天之时你能看到杨柳绿,秋日你能看到菊花盛开,人生短暂,姣好的面容如同三更春梦一般短暂,富贵犹如九月之霜,清晨阳光一旦照射瞬息无影无踪。 放得下一切,这就是修行,人生之修炼,转瞬百年就是一场戏,若是入戏太深,等到这场大戏一结束,已然不知家乡在何处! 想到这里,李长生定睛一看,只见那人影越来越近,脚步声也越来越响。 众弟子看到长廊上一个黑色的身影缓缓走来,于是纷纷跪在了地上,异口同声的说道:“恭迎师伯出关!” 李长生转头一看,只见那人影从长廊的阴影处走了出来,手里拄着拐杖,一身紫色道袍,步伐稳健,宛如山崖上屹立的苍松,气定神闲,犹如江河里的一叶扁舟,李长生仔细打量着眼前的这个人,只见他双目失明,头顶的头发也所剩无几,只剩下耳边周围的寥寥几根,黑白相间。 “他就是盲三爷吗?”李长生心里默念道。 只见那盲三爷双眉紧锁,嘴角下弯,鼻翼两边显现出两道深深的法令纹,看面相,就知道是个杀伐决断的狠角色。 “爹!”茅丘青站起身来,一阵小跑,难掩心中的喜悦与激动,她满脸写满了一个女儿对父亲的敬爱,她走到父亲面前,随后又跪下,殷殷地望着盲三爷。“爹,女儿恭迎爹爹出关,您饿不饿?爹!你想吃什么?女儿这就给您去做!” 盲三爷听到了茅丘青的恳求,然而他却显得很冷淡,出奇的冷淡,就连身为外人的李长生和苗采缇都觉得有些尴尬。 茅丘青似乎并不在意,也许是早已经习惯的父亲那古怪的脾气,虽然是热脸贴了个冷屁股,可她依旧不改对父亲的那份敬爱与尊重。“爹,这段时间您不知道,女儿遇到了许多危险,差点把命都丢了,女儿不怕死,就怕没机会为爹尽一份孝心。” 茅丘青说出这番话,其实就是期待父亲一个温柔的回应,哪怕父亲责骂她几句,她也会激动不已,因为只有爱之深才会责之切,如果父亲能够责骂她不小心,说明父亲内心还是疼爱她这个女儿的。 然而茅丘青说完话,殷殷地望着父亲,可是盲三爷却像无视空气一样从她身边走过,只是随口冰冷的说了句。“知道了。” 李长生看的仔细,他发现茅丘青的脸刷的一下变得惨白,那股失落感就像是一个人坠入深井一样,看上去是那么的失望。 众弟子全都跪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仿佛这位盲三爷身上有一股不怒自威的煞气,令在场的众人噤若寒蝉。 盲三爷双手拄着木杖,站在原地,用生硬而冰冷的口吻询问道:“伯万,你这半年来,阵法可有精进?” 南伯万站起身,拱手抱拳,一脸的恭敬。“师伯,弟子一直深受师父师伯教诲,每日都在研习茅山术,未敢有一日废弛。” “放屁!”盲三爷突然脸色一变,抬手就打了南伯万一记耳光,这一巴掌力道之猛,直接就把南伯万打倒在地,连嘴角都渗出了血丝。 “大师哥!”茅丘青心疼的跑上前,一把扶起了自己的师哥南伯万,她有些不解,不明白为什么父亲刚一出关,就要责难身为茅家首徒的大师哥南伯万呢? 众弟子见师伯动了怒,吓得全都蜷缩在地上不敢动弹,压低了脑袋,跟个王八似的。 茅政看不下去了,于是上前将徒弟和侄女搀扶起来,他生气的瞪着自己的兄长。“三哥,南一有什么错?你一出关就这样对他?青儿对你嘘寒问暖,你连一句回应都没有,修道修道,你的心是修成生铁了?还是修成石头了?怎么能如此无情!” 盲三爷随手一指,冲着南伯万骂道:“身为茅家首徒,应当为众弟子表率,可他呢?趁我闭关修炼,跟青儿谈情说爱,不思进取,术业废弛,以为我不知道?我茅三眼睛是瞎了,可我心里跟明镜一样,什么事情不知道?” 盲三爷朝前走了几步,气势上咄咄逼人,给众人以强烈的压迫感,他面无表情地质问道:“你觉得,这一巴掌打你,冤吗?” 南伯万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师伯教训的是,弟子知错了!” 茅政上前解释。“三哥,南一是所有弟子中,最为出类拔萃的,你这样要求他,是不是有些过于苛刻了?” 第160章 改换门庭 昭然若揭 盲三爷听了茅政这句话,心火瞬间就冒了出来,只是当着众弟子的面,不好发作罢了。“哼!好玉也得良匠磨,再优秀的弟子,交给你培养,最后都是糟蹋了!” 众弟子跪地聆听,不敢抬头,唯独二弟子仇昭然趁机发难,他心里早就对师父茅政一万个不满,今天见师伯捅破了这层窗户纸,他也就趁此机会,鼓动众弟子拜入师伯门下修行,仇昭然坚信,只有名师才能出高徒,师父茅政根本就不适合为人师,他看中的,只有盲三爷的本事。 “弟子们愿意听从师伯的教诲。”仇昭然伏地叩首,一脸殷勤的望着盲三爷,眼白都快翻出来了,这句话,在人群中显得很突兀,其他人都没有吭声,唯有仇昭然开始上蹿下跳,盲三爷虽然是个瞎子,可却不是个傻子,对于弟子们的心思,他早已经洞若观火了。 跪在地上的弟子们面面相觑,对于二师兄话里话外的意思,他们全都心知肚明,二师兄想要拜入师伯盲三爷门下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早已经是司马昭之心人尽皆知,只是所有师兄弟都没想到,二师兄居然当着外人的面,如此的肆无忌惮,毫不顾忌师父的颜面。 茅丘青斜瞥了这个讨厌的二师兄一眼,又转头望着跪在地上的大师哥,眼睛里流露出一股心疼,她厌恶这个二师兄,因为这个人心里只有利害,而没有感情,这样的人,最为可怕。 茅丘青心疼四叔茅政,因为每一次父亲和四叔的争吵,四叔都占不到任何便宜,而她身为女儿和侄女的身份,夹在两人中间,也甚是为难。 一旁的苗采缇也觉得有些别扭,于是附耳上前对着李长生小声说道:“生哥,茅家的弟子还真是一点都不把自己的师父当一回事啊?” 李长生没有吭声,只是无奈的叹了口气,毕竟自己身为外人,对于茅家的事务不好置喙,有道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盲三爷耳朵极为灵敏,他随即脖子一转,双耳微动,厉声询问道:“什么人?” 盲三爷猛地一转头,可把一旁的苗采缇吓了一大跳,她连忙躲在了李长生的身后,李长生也后退了几步,褡裢里的虎铃也发出了几声脆响。 盲三爷低着头,双眉紧蹙,自言自语道:“原来是祝由医家的门人。” 李长生和苗采缇全都愣住了,一脸惊讶的望着盲三爷。“你怎么知道我是祝由医者?” 盲三爷鼻子一嗅,冷笑道:“哼,衣带长袍草药香,双脚踏地气息畅,虎铃串指高举顶,医道祝由化符汤,祛疾辟邪轩辕令,悬壶济世保故乡!” 众人一听,心中瞬间了然,原来是盲三爷闻到了李长生身上的草药味道,还有那褡裢里的一声虎铃脆响,于是乎便随口诵念出了祝由一派的游方歌。 李长生见状,连忙拱手行礼。“晚辈祝由李长生,拜见茅真人!” 盲三爷并不客气,发出一声轻蔑的冷笑,在他眼里,世间任何的方术派系,都不过是不入流的小门道,根本不值一提。 见到盲三爷如此无礼狂妄的态度,李长生心里很是窝火,可是对方毕竟是长辈,自己也不好说什么。 苗采缇心直口快,见到李长生吃了瘪,她可忍不了,于是便小声的替李长生打抱不平出口恶气。“眼睛看不见,鼻子倒挺灵的,都说狗鼻子厉害,没想到牛鼻子也不差!” 苗采缇是指桑骂槐,因为民间时常有人把修炼玄门法术的道士称之为牛鼻子,苗采缇故意用话揶揄这位大名鼎鼎的盲三爷,就是因为看不惯他那颐指气使凶巴巴的样子,毕竟自己的青儿姐姐刚刚被无视的画面还历历在目。 “你又是谁?”盲三爷追问道。 见状不妙,茅政连忙打起了圆场,于是便给自己的三哥介绍起了李长生和苗采缇,也把先前戚施和白阿虺协助茅家一起对付夜磨子的事情一一告知。 “三哥,这次咸阳城治理瘟疫,多亏了这位李师侄,他的医术令人叹为观止,要不是他,咸阳城还不知道要死多少人!这位苗姑娘的哥哥嫂嫂,也协助我们找到了那个制造鼠疫的首恶元凶。”茅政忙不迭的解释道。 盲三爷听完,显得极为冷淡,不耐烦的点了点头,似乎对于这场瘟疫,他压根就没有放在心上,咸阳城死多少人,对于他来说,只不过是一堆数字,死一个人和死一万个人区别也不大。 李长生觉得有些震惊,他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冰冷麻木之人,他心想,哪怕是一个路人,听到茅政说起因为瘟疫而死的无数百姓时,都应该觉得震惊和同情,可是这位盲三爷,似乎对这些事情,一点反应都没有。 眼见盲三爷转身要走,跪在地上的二弟子仇昭然有些按捺不住了,对于自己刚刚的话,师伯并未回应,他心里有些着急,当着众人的面,说出那样的话,已经让自己的师父茅政很难堪了,如果师伯没有回应他,那么以后他也就无法面对师父和其他师兄弟了。 这种得罪人的话,仇昭然也是瞅准了机会才说了。 “师伯,大师兄和师妹都被秦岭山中的一只黑猫妖所伤,险些丢了性命,若不是李先生搭救,他们今天怕是就见不到师伯了!”仇昭然目光中带着狡诈,他这么说,看似风轻云淡,实际上用心险恶。 仇昭然说南伯万和茅丘青被猫妖所伤,言外之意就是说二人学艺不精,常言道,教不严师之惰,这句话看似是在说师兄师妹学艺不精,可是处处都是冲着自己的师父茅政来的。 他还故意强调了李长生救了二人性命,就是为了在师伯面前拔高祝由术的厉害,让师伯这位茅家真正的高手听听,自己师父茅政教出来的弟子都已经沦落到了什么地步? 仇昭然自以为很了解师伯的脾性,他觉得激将法有用,只要用言语刺激师伯,就能让师伯盲三爷亲自教授众弟子,然而他却低估了盲三爷,要知道这位盲三爷眼睛虽然瞎了,可是心里却比任何人都要清楚明白。 第161章 子午谷事发 猎户登门 “师伯!弟子愿意追随师伯,谨遵师伯教诲,修习茅山法术,光耀我派门楣!决不让任何妖孽在我茅家面前耀武扬威!”仇昭然终于是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他自信师伯一定会接纳他。 然而他失算了,盲三爷咧着嘴发出一阵怪笑,那笑声里充满了嘲讽,也充满了愤怒。 只见盲三爷并未搭理那仇昭然,而是走到南伯万的身边,并伸手将他搀扶了起来,南伯万也是受宠若惊,紧张的低着头。 “伯万,你是首徒,也是茅家弟子中的佼佼者,你要理解师伯,不要怨我,我就只有青儿这一个女儿,她迟早都是你的人,何必急于一时,你要把心思都用在修行上,等你真的得到了茅家真传,到时候不仅仅青儿要嫁给你,整个茅家的衣钵也要传给你!你可不要让师伯失望啊!” 南伯万听完师伯的这段话,整个人都愣住了,他激动的热泪盈眶,脸上的巴掌印还在,可是南伯万此刻的心里早已没有了对师伯的抱怨,而是把那一巴掌当作了鞭策与奖赏,他万没有想到,在师伯的心中,居然如此看重自己。 “弟子....弟子...谨遵教诲,定当发奋图强,不让师父和师伯失望!”南伯万眼泪横流,跪在地上直磕头。 茅政的脸上也是一阵惊讶,因为在他看来,大弟子南一南伯万,无论是人品还是能力,都十分出众,现如今茅家的嫡系族人已经所剩无几,而南伯万也是未来接过茅家三神观衣钵的不二人选。 只是这件事茅政心里虽然已经默许,可是毕竟没有得到自己三哥盲三爷的首肯,今日有了他这番话,茅政的心里也踏实了许多。 茅丘青刚刚还在为自己父亲冷落了自己而难过,现如今听了父亲这番话,她的心里也跟着一阵激动,茅丘青也更加笃定父亲盲三爷不过是个外冷内热的人,虽然嘴上从来不说什么暖心的话,可是父亲的心里却十分懂她的女儿心。 “爹!其他师兄弟都在当面,您这么说,让女儿多不好意思啊?”茅丘青羞红了脸颊,嘴上说着不要,但是身体却很诚实,她一想到自己将来会嫁给大师哥,而且自己喜欢的大师哥也会顺理成章的成为下一代的茅家掌门,茅丘青的心里,有一股说不出的喜悦与激动。 李长生心里暗暗惊叹,这位盲三爷还真是个狠角色,寥寥数语,连消带打,就把这些弟子收拾的服服帖帖,既宽慰了挨了打的南伯万,又敲打了这个心术不正的仇昭然,看样子,这位盲三爷不仅仅是茅家高手,更是一个懂得御人之术的高人。 怪不得,他虽然不做掌门了,却依旧把茅家控制的死死的。 在茅丘青和茅政的搀扶下,盲三爷转身离开,走进了大殿中,众弟子也纷纷起身,全都跟着走了进去,只留下仇昭然一个人跪在院子里,这一刻,仇昭然突然间觉得自己受到了莫大的羞辱,他原以为师伯看不上大师兄南伯万,因为大师兄的心性跟师父茅政有几分相似。 可是他失策了,师伯似乎对这个大弟子很满意,居然当众做出了这样的承诺。 仇昭然觉得自己被孤立了,也被彻底抛弃了,他心里不服,明明自己从小都比所有人都努力,修行时比其他师兄弟都要用功,可是却始终不受师父和师伯的器重,大师兄处处压自己一头,成了他在整个茅家永远也跨不过的一道坎。 仇昭然的心里越发的憎恨与幽怨,他扪心自问,为什么?凭什么?凭什么师兄弟们都疏远自己?凭什么南伯万就能够得到师妹的青睐?为什么师父从来不器重自己?为什么师伯也不看好自己?明明自己已经很优秀了,处处都在学习师伯,可是到头来,却活得像个局外人。 纵然是丧家之犬,也不是这个样子吧?难道不是足够优秀,就应该拥有一切吗?同为茅家弟子,凭什么他南伯万就集万千荣宠于一身,而自己却受到如此冷眼,这不公平!!! 仇昭然虽然愤怒,可他的愤怒却没有写在脸上,这么多年,他早已经习惯了,所有的喜怒哀乐,都要藏在心里,做人就应该喜怒不形于色,要有城府,不到最后一刻,绝不轻易言败,茅家的衣钵继承,他一定要夺回来! 眼见所有人都跟着进了大殿,然而仇昭然却转身朝着大门外走去,他不是不想进去,而是没脸进去,他注定就是一个不被重视的人,进去了,又能如何?自取其辱罢了? 仇昭然来到大门外,刚走到半山坡,就见几个猎户朝着三神观走了过来,负责看守大门的两个弟子拦住了那几个猎户的去路,猎户们急出了一身汗,可就是进不了门。 “二位小道长,麻烦跟茅政掌门通禀一声,让我们再见见他老人家,茅家要为我们做主啊!?”年长的猎户恳求道。 守门的两位弟子面面相觑,毕竟师父说过的,不能让猎户们把子午谷发生的事情传到师伯的耳边,否则就会被逐出师门,这两位弟子年轻,不想给自己惹麻烦,于是便搪塞了几句。 然而猎户们并不肯罢休,于是跪地央求道:“茅政掌门一直让我们等着,说是会给我们猎户们一个交代,咸阳城一直有疫情,我们不敢来打扰,可是现在瘟疫已经解除,茅家总归得给我们一个说法吧?总不能让那些狐妖肆意杀人吧?那我们以后的营生还做不做?我们还怎么活啊?” 守门的二位弟子也是一脸为难,毕竟师命难为,自己担着干系,然而这时候仇昭然却走了过来,两位弟子纷纷拱手行礼。“二师兄!” 仇昭然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轻描淡写的说了句。“今日师伯出关,你们两个还没有见过他老人家吧?今个又是中元节,师伯出关,必然要敬天拜醮,你们也应该去跟师伯请安,不能失了礼数!” 第162章 拱火告状 “二师兄,可是....今天是我们二人当值,不能擅离职守的。”两位弟子有些无可奈何,低着头轻声回应道。 仇昭然摆了摆手。“我替你们看着门,你们俩且先去给师伯请安,然后再回来当值就是,师伯出关是大事,敬天拜醮也是大事,快去!” 二位弟子只好点头,随后便走进了三神观。 大门外的几个猎户望着仇昭然,随后便转身向他行礼,仇昭然不动声色的说道:“几位还是请回吧!今日我茅家要拜醮敬神,有什么事,改日再说,打扰了法会,师父不计较,我那师伯可不会答应!” 几个猎户一听,心中也是一惊,随即恭敬的问道:“这位道长,莫不是盲三爷出关了?” 仇昭然假模假样的回道:“怎么了?与你们有关系吗?” 猎户听完,心里全都有了数,也顾不得仇昭然挡在门外,一股脑的不请自来,直接就闯了进去。 仇昭然站在大门口一阵冷笑,他压根就没打算阻拦这几个猎户,之所以支开那两个师弟,就是为了能让这几个猎户闯进去,届时师父茅政追问下来,擅离职守的也不是他,责任全都可以推给两个师弟,仇昭然为的就是让自己的师父为难。 当着众人的面,这几个猎户把子午谷的事情捅开,到那时候,师父茅政就捂不住这件事了,盲三爷一旦追问,先前在树林中遇到那个茅家弃徒马靖坤的事情也会被捅出来,到了那一步,茅政这个掌门怕是就当不下去了。 仇昭然要的就是个先破后立,否极泰来,他太需要一场恶战来证明自己的能力,毕竟只有战场上才能看出一个人的真本事,是骡子是马,先拉出来遛遛,有枣没枣,先打他三竿子,仇昭然就是要向师伯证明,他的本事,比南伯万要强! 大殿之内,众弟子为师伯端来了水盆和面巾,盲三爷象征性的洗了洗手,擦了擦脸,便开始对着正殿的三茅真君塑像焚香顶礼,众人见盲三爷跪下,也都纷纷跟着跪拜。 对于茅家弟子来说,叩拜三茅真君,既是拜神,也是敬祖,三神观既是茅家的仙观,也是茅家的家庙。 然而就在这时,大殿外却传来了一阵喧闹声,众人回头一看,只见几个猎户模样的人吵吵嚷嚷的要往里闯,茅政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心里也跟着吃了劲,这些破落户,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赶在这个节骨眼上闯进来,还真是防不胜防。 茅政瞪了跪在身后的那两个守门弟子一眼,那两个弟子也是一阵紧张,师父虽然没有做声,可那眼神里充满了愤怒,吓的那两个弟子赶忙压低了脖子低下了头。 盲三爷上完香,两耳一动,随即转过身。“殿外何人喧哗?” 那几个猎户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哭哭啼啼的乞求道:“茅掌门!盲三爷,诸位道长!你们可要给小的们做主啊!我那弟弟在子午谷被那狐妖剥了皮,死的好惨啊!” “别说了!这里是道观不是公堂,容不得你们大声喧哗!还不出去!”茅政急了,一反常态,随即一声呵斥,命身后的弟子将那几个猎户往外驱赶,可那几个猎户就跟狗皮膏药一样,死乞白赖的跪在地上,拉都拉不走。 其中一个猎户哭求道:“茅掌门,你答应过我,要给我们子午谷的猎户们主持公道的,都这么久了,一点动静都没有,小的们是不该在大殿神龛面前喧哗,可是我们去了公堂,那官老爷也管不了狐妖精怪啊!” 见这几个猎户越说越直白,茅政急的是满头大汗,而盲三爷却站在正中央驻足聆听,随即开口询问道:“什么狐妖?难不成雪狐岭的狐妖坏了规矩?敢去子午谷杀人?” 几名猎户正要回答,茅政连忙打断了他们,随即插话道:“三哥是这样的,子午谷是有妖物出没,但是不是雪狐岭的狐妖,还有待调查,不能就这么着急下结论,近半年来,闹鼠患,城里也闹瘟疫,山林中更有猫妖作祟,依我看,必须得先弄清楚事实,再做决定!” 猎户一听,直接就炸了。“茅掌门!确实是狐妖啊!那活剥人皮的手段,也就是那群狐妖干得出来,山林里是有个大黑猫,可那黑猫从不主动伤人,这也是众所周知的啊!还有那白衣道人.....” “住口!住口!都给我住口!”茅政急的直跳脚,再度打断了几人的话。 盲三爷抬起手,示意茅政不要说话,随即走到那几个猎户跟前。“什么白衣道人?说!” 猎户们有些紧张,被盲三爷这股不怒自威的煞气吓的不敢吱声了,而茅政则站在后面,不断的瞪着那几个猎户,不停的给他们使眼色,仿佛是在说,不许多嘴! 见事情说到关键处,这几个猎户突然哑巴了,盲三爷就知道有人在身后搞鬼,他的脸色也当即变得阴沉起来。“茅家的事情,虽然是我四弟在管,可最后这个家还得我来当,有话便说,不说便滚!” 这几个猎户见盲三爷发了威,于是也都鼓起了勇气开口道出了实情。“三爷,那个白衣道长说自己是...是什么茅家弃徒....现在又是什么雪狐岭天师....叫什么.....马......马什么来着?” 盲三爷咬了咬牙,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将手里的拐杖狠狠的朝着地面杵了杵。“马靖坤!” “啊!对对对!就是这个人!”猎户们异口同声的说道。 一旁的茅政无奈的闭上眼,低着头叹了一口气,心想着这下子完了,彻底瞒不住了。 盲三爷的额头的青筋暴起,李长生站在角落里,都能隐约感受到盲三爷身上的那一股腾腾杀气,令人不寒而栗。 “小小狐妖,居然自己找死!那也就别怪老夫替天行道了!”盲三爷一声低吼,整个大殿里是鸦雀无声,所有人都低着头沉默不语。 第163章 道不同 不相谋 就在这时,大殿外的二弟子仇昭然突然跑了过来,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惺惺作态开始了自己的表演。“启禀师伯,弟子有罪!欺瞒了师伯,还望师伯责罚!” 盲三爷面沉如水,冷冷一笑。“我为什么要罚你?你又欺瞒了老夫什么?” 仇昭然一脸惊恐,可是嘴角却流露出一丝狡黠的微笑,他跪在地上直磕头。“师伯别问了,弟子死也不能说,说了就是不孝,不说就是不忠,弟子生来就该做这个不忠不孝之人,师伯责罚弟子就是了,昭然绝无半分怨言!” “哼!哈哈哈哈....”盲三爷低沉的笑声,听得仇昭然心里发慌,他那点小心思,又怎么能瞒得过盲三爷和茅政呢? 仇昭然之所以这么说,就是给盲三爷递话,碍于师父茅政在场,不能说的太明白,但是他却暗地里把所有的问题都指向了师父茅政,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茅政先前有命,不许任何人在盲三爷面前提及此事,仇昭然也不敢直接明说,所以他才以不忠不孝这样自辱的话来责骂自己。 仇昭然之心,昭然若揭,他就是故意吊盲三爷的胃口,他知道盲三爷一定会追问,一旦师伯质问下来,自己不得已说出实情,也算是无奈之举,茅政也不好说什么。 盲三爷笑声过后,脸色随即就变的阴狠起来。“还真是长本事了,上下齐手,万众一心,都学会瞒我这个老瞎子了,好啊!今天你要是说了实话,老夫非但不追究你的罪责,还会收你为关门弟子,亲自传授你茅家的秘卷法术!” 仇昭然一听,激动得浑身都在颤抖,他太兴奋了,他等的就是师伯这句话。“回禀师伯,弟子先前在咸阳城门的护城河附近,遇到了一个狐妖,并且几乎已经将其斩杀,只不过.......” 盲三爷双眉紧蹙,拳头上的血管也跟着浮现了出来。“昭然,你也开始学着跟师伯打哈哈了吗?” 仇昭然心中一惊。“弟子不敢!回师伯的话,如果不是有人出手相救,那狐妖必死!” “谁出手相救了?”盲三爷的语气变得低沉,就像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平静,令在场之人,全都把心悬到了嗓子眼! 仇昭然侧目一看,随手一指,瞪着李长生说道:“就是他!这个姓李的郎中,与那狐妖纠缠不清,处处护着那狐妖,依弟子看,子午谷的事情,少不了这姓李的做帮凶!” 苗采缇一听,直接急了,二话不说就冲上来对质。“你少血口喷人!生哥是郎中,只会救人,怎么会杀人呢?你这明明就是在攀扯!” 茅丘青和南伯万也跟着上前替李长生辩解,茅丘青走到盲三爷跟前,显得有些手足无措。“爹,李先生救过女儿的命,也救了大师哥,女儿敢担保,李先生绝对与此事无关!还望爹爹明察!” “师伯,师妹说得对,李先生有恩与我们,又帮助咸阳城解决了鼠患,治理了瘟疫,绝非奸恶小人!”南伯万在说奸恶小人四个字的时候,目光恶狠狠的瞪着跪在地上的二师弟。 事已至此,茅政也坐不住了,整个大殿里,除了盲三爷,就数他说话最有分量。“三哥,李师侄是正道中人,这一点你放心,不会有错。” 有了茅家掌门人的认可,李长生身上被人泼上去的脏水,又重新泼回了仇昭然身上,仇昭然本就心里不满,见派中的所有人都为一个外人说话,加之想起自己多年来心中的憋屈,越想越窝火。 “哼!李先生有没有在子午谷杀人,我不清楚,但是他和那狐妖纠缠不清,难道不是事实吗?”仇昭然说完,就从地上站了起来,望着师父,师兄与师妹,直接陷入了对峙中。 众人一听,全都鸦雀无声,李长生的人品那自然是值得信赖的,说他和狐妖沆瀣一气,蛇鼠一窝,杀人剥皮,那肯定是胡说八道,但是李长生和叶楚红关系暧昧,也是不争的事实,这一点,其他人心里都清楚。 盲三爷在意的并不是李长生这个外人与狐妖是否有纠葛,他在意的,只是想坐实狐妖行凶的罪证,话说到这个份上,众人也已经无话可说,茅政试图避免和雪狐岭冲突的想法,也彻底流产泡汤了。 盲三爷转过身,面对着李长生,咧着嘴一笑。“李师侄,身为祝由道医,是否愿意与我茅家一起替天行道,铲除雪狐岭的那些妖孽?” 李长生还想着要为叶楚红辩解,可是殊不知,盲三爷根本就不打算给他说话的机会,直接就将李长生逼到了死角。 “前辈,叶楚红虽为狐妖,但是本性并不坏,她也是一时激愤,所以才.....”李长生说着说着,觉得底气有些不足,虽然想要极力解释其中的缘由,可是却发现这件事无论如何也说不清楚了。 盲三爷无动于衷,露出轻蔑的神情。“哼,杀人就是杀人,哪有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你不站在茅家这边,难不成还是想帮着雪狐岭助纣为虐吗?” 李长生知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只好摇了摇头。“对不起,我不会做任何伤害阿红的事情!” “生哥!”苗采缇想要劝李长生慎言,然而李长生却不为所动,神色坚定。 “好!有种!”盲三爷咬了咬牙,转身走到香炉前,抬手将炉中的一簇檀香拔了下来,香烟袅袅,徐徐升空,盲三爷用那低沉的嗓音询问道:“雪狐岭的妖孽坏了规矩,茅家的弟子是否应该除魔卫道!” 仇昭然率先拔出背后的桃木剑,咚的一声跪在地上,其余弟子也群情激愤,纷纷跟着举剑呐喊。“弟子愿往,追随师伯,斩妖除魔,替天行道!” 见众弟子纷纷跪下,此时的大殿里,茅家的人里面,唯有三个人还没有表态,那便是身为掌门的茅政,身为大弟子的南伯万,还有那个茅氏族人茅丘青。 “青儿,你是什么意思?莫非是要和爹来打擂台?”盲三爷用咄咄逼人的语气质问道。 第164章 是战是和 争论不休 茅丘青进退维谷,她的内心并不是不想除妖,因为父亲从小就给她灌输了仇恨妖魔的思想,身为茅氏族人,斩妖除魔是责任,这就像是一粒种子,早已经在茅丘青的心里生根发芽,现如今已经成了一棵参天大树。 茅丘青犹豫并不在于立场,而是担心大师哥和自己的四叔,整个茅家,只有他们两人是不主张与雪狐岭开战动武的,然而这两个人,都是她最亲的人,茅丘青很为难,可是父亲的意志却不能悖逆,也无法拒绝,夹在父亲和四叔以及大师哥之间,茅丘青显得极为难受。 “爹,女儿...”茅丘青眼神游离,目光飘忽不定,时不时地望着师哥和四叔,眉头早已经皱在了一起。 “青儿,你是要跟你爹为敌吗?白养你这么多年!”盲三爷的语气近乎癫狂,那恶狠狠的样子,吓的茅丘青一身的冷汗。 茅丘青最终屈服在父亲的淫威与压力之下,随即跪在了地上。“爹,女儿愿往,诛杀狐妖!” 盲三爷冷冷一笑,就等着身为大弟子的南伯万开口说话。 南伯万内心是支持师父茅政的想法的,他的立场并不坚定,除不除妖一切顺其自然,但是他放心不下自己的师妹,若是师妹遇到了危险,南伯万断然不会坐视不理。“师伯,弟子也愿往!” 南伯万这么说,其实是有私心的,他除了担心师妹的安危以外,最主要是不愿意失去师伯盲三爷的器重,师妹毕竟是师伯的女儿,而师伯又是茅家真正的当家人,日后还打算将茅家的衣钵传给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在此时此刻,跟师伯对着干。 常言道,识时务者为俊杰,茅家的弟子张口仁义,闭口正义,心里却都有自己的盘算,虽不乏无奈者,但大多数都不像他们自己说的那么大义凛然。 李长生很失望,也很无奈,然而茅政更为失望,也最为无奈。 要知道盲三爷之所以选择退隐,正是因为二十年前那场雪狐岭大战,将茅家弟子精锐损失殆尽,不得已才退位让贤,把茅家的掌门之位让给了茅政。 盲三爷当年一手带出来的弟子,已经在二十多年前全部死在了雪狐岭,剩下那些年幼的孤儿,现如今都是茅政手把手带出来的,一想到自己的三哥要将自己辛苦拉扯的孩子们送上生死之地,茅政的心里五味杂陈,但更多的是无奈。 “四弟,你身为掌门,下令吧!”盲三爷轻描淡写的随口一说,将决定权又再度踢回了茅政身上。 有道是杀人诛心,盲三爷给茅政出了难题,扪心自问,茅政是不愿意与雪狐岭正面冲突的,可是现如今门下弟子都被盲三爷煽动的群情激愤,自己身为掌门,此刻也不能说那些不合时宜的话,否则有灭自己威风,长他人志气的嫌疑。 可茅政心里很憋屈,如果自己同意了,万一弟子们有了闪失,那这个责任还是他这个掌门来担,盲三爷依旧可以控制所有人。 “三哥,雪狐岭山高路远,道路曲折艰险,是不是得从长计议?如此冒失,怕是不妥?”茅政仍旧想要回旋,不断地将众人朝冷静的状态下拉,力求化干戈为玉帛。 只可惜茅政天生个性懦弱,不如盲三爷那般狠辣果敢,生来就是被自己兄长拿捏的份。 盲三爷早就料到他会这么说,于是话锋一转,对着那几个猎户追问道:”整个茅家所有弟子和法器的调动,以及进入秦岭沿途的补给食宿,你们猎户是否能够解决?“ 那几个猎户一听,点头如捣蒜,拍着胸脯打起了包票。”三爷放心,整个秦岭山中到处都是我们猎户搭建的瓦房跟据点,里面米面粮油还有野味全都管够,没有任何问题。“ 猎户们跟茅家一直有所往来,每逢节日祭祀,猎户们都会来三神观添香火,而茅家也会时常巡山,消灭山林中的妖魔鬼怪,还猎户们一份太平,茅家的术士和山中的猎户,一直是共生关系。 到了这一步,茅政也无话可说,只能默许,于是便组织麾下弟子准备符篆和法器,打点行装,择日开拔。 李长生知道现如今局势已经失控,茅政也已经被彻底架空,整个茅家所有弟子都在盲三爷的鼓动下开始准备行装护具,以及木剑法器和必要的符纸。 随后李长生便告诉苗采缇,这里不是久留之地,倒不如早些脱身,离开咸阳。 苗采缇本就对这里的是是非非不感兴趣,既然李长生也萌生退意,自己也就跟着李长生一起走,就在二人打算告辞茅家准备离开之际,盲三爷却下令,命手下的弟子将二人请到了后院。 盲三爷以时辰不利为理由,将李长生和苗采缇强行留在观中,不准其离开,李长生气愤不已,于是便跑去和茅家的弟子理论。 茅家的这些小辈弟子也不敢胡乱言语,师父师伯让他们做什么,他们就做什么,死死拦住了李长生和苗采缇的去路。 ”让开!你们茅家的人也太霸道了!山里的土匪也知道有来有回,你们有什么权力软禁我们?“李长生怒斥一声,喝退了拦路的两个小辈弟子。 没成想他拉着苗采缇刚走出几步,就被迎面而来的仇昭然拦住。”站住!怎么?想去给雪狐岭通风报信吗?“ 李长生瞪了一眼这个心术不正的家伙,扭过头不愿意搭理他,苗采缇有些气不过,于是上前理论。”我和李长生不是你们茅家的人,我们想去哪里是我们自由,你们凭什么阻拦?“ 仇昭然冷哼一笑。侧身靠在了门口的柱子上。”你们的确不是我茅家弟子,按理说你们的去留我们茅家也管不着,但是此次剿灭雪狐岭,事关重大,为了防止走漏风声,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必须得委屈二位了,师伯说了,狐妖们狡猾奸诈,必须杀她们个出其不意!打她们个措手不及!“ 第165章 五禽戏 “你!”李长生气的咬牙切齿,他指着三神观大门口三茅真君的塑像说道:“堂堂茅家,居然以如此卑劣的手段,亏你们还自诩名门正派!” 仇昭然不屑地瞥了李长生一眼,直接回怼了过去。“哼,兵不厌诈,雪狐岭上狐妖结伴,狼妖成群,其厉害与寻常妖物有着云泥之别,兵者诡道,有什么卑劣不卑劣的?李先生这么说,怕是没有见识过雪狐岭上狼群食人的场面,要是见过了,可就不会这么说了!“ 李长生逞不了口舌之快,转身就要硬闯,只见那仇昭然直接就拔出了身后的桃木剑,用剑锋指着李长生的鼻子嘲讽道:“识相点,乖乖进屋去,一个郎中跟我们茅家弟子动手,没你什么好果子吃!“ 说完话,仇昭然用手弹了弹木剑的剑身,指着剑身的一抹红印说道:“瞅见了吗?上次一剑刺那狐妖,剑身上的妖血我都还没来得及擦呢!你们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原本李长生并不想和茅家的弟子硬刚,因为他并没有把握,毕竟祝由术是医术,跟茅家那霸道的方术相比,差距不可谓不大,一旦动手,自己占不到便宜。 可是看到这仇昭然木剑上已经干涸的血渍,李长生就想到了叶楚红,他瞪着眼前的仇昭然,心里一股无明火瞬间就涌了上来,就是他,害的叶楚红险些丢了性命。 而仇昭然心里也跟明镜一样,他故意刺激李长生,为的就是逼他动手,因为师伯盲三爷说了,如果李长生跟苗采缇敢贸然硬闯,跟茅家的弟子大打出手,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将两人,就地处死! 盲三爷不是茅政,他根本就不在乎你是好人还是坏人,也不管你曾经为咸阳城的老百姓做过什么?在盲三爷眼中,只要是敢挡道的,都是不能留的。 仇昭然正是因为有师伯的默许,这才故意在李长生和苗采缇面前挑事,等着李长生动手,这样,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地用茅山术杀人了。 “仇道长!你让不让开?“李长生紧握着拳头,愤怒以到极限,看着他额头上的青筋暴起,一旁的苗采缇也吓了一跳。 “生哥!你别冲动!这可是在人家的地盘,你会吃亏的!“苗采缇好言相劝,就是怕李长生鲁莽上前,会受到伤害,苗采缇虽然性格也比较冲动,可是她却很有眼力劲,知道这是在茅家的三神观里,全都是个顶个的方术高手,自己的蛊术和李长生的祝由术根本就不够看的。 李长生轻轻推开苗采缇。“你躲到一边去,这个人差点杀了阿红,今天我就要跟他算这笔账!“ 苗采缇突然感受到了李长生身上有一股可怕的气息在蠢蠢欲动,隔着李长生的衣服,她发现李长生后背上闪烁着两道红色的光芒,就像是衣服下面藏着一双红幽幽的眼睛,正在一点一点的想要从李长生后背上钻出来一样。 苗采缇吓得躲进了屋里,而李长生掏出了自己褡裢里的虎铃,串在了左手的手指上,右手攥着几张药符,当即就摆开了架势。 仇昭然身后的那两个小师弟也纷纷拔出了身后的桃木剑,三个人站成一片,伸手做了个剑诀,指着李长生。 仇昭然却目光死死地瞪着李长生,冷冷的说了句。“你们两个退下,对付一个祝由郎中,还用不了这么多人,省得传出去被人耻笑,说我们茅家以多欺少,坏了名声!“ 两个小师弟犹犹豫豫,彼此面面相觑,直等到二师兄急了,大声呵斥了他们两句,这才收回了桃木剑,退了下去。 仇昭然眼里充满了不屑,冷笑着嘲讽道:“我们茅家术法,是三茅真君所开创的,术猛鬼神噤,道高龙虎伏,有着睥睨天下的霸道,就你们祝由一派那几招贴膏药的本事,都不够看的!“ 李长生眼睛里的怒火都快要溢出来了,牙齿也咬的嘎嘣作响。“够不够看,那就试试!“ 说完,李长生挥舞着手中的虎铃就朝着仇昭然冲了过去,李长生并未修习过身法与拳法,只是曾经跟着师父玄都子在药王山学习过五禽戏,五禽戏是以五种动物的身法形态来施展的,用以强身健体,通经活络。 五禽戏的身法用于躲避则有余,但若用于进攻则稍显不足,而仇昭然的剑法则更为凌厉,他脚下踏着罡步,剑法也是有着阴阳两仪刚柔气势,攻守自如,比起李长生要稍占上风。 所谓五禽戏,相传是东汉神医华佗所创,其有一术,名曰五禽,体有不快,起作五禽,怡而汗出,亦以除疾,兼利蹄足,一式曰为虎,爪利而箭步生风,二式曰为鹿,蹄健而反应敏捷,三式曰为熊,腰敦而健硕体魄,四式曰为猿,臂长而善于抓合,五式曰为鸟,身轻而神智清爽。 而这五禽戏其中的拳路和身法,与后世流传的五行拳颇有异曲同工之妙,只要运用得体,收放自如,也有实战的效力。 仇昭然的剑锋凌厉,相比师父茅政,仇昭然的剑术多了几分狠辣,少了几分宽和,招招都朝人的要害处刺去,虽然是木剑,但是只要速度够快,其杀伤力并不亚于铁剑之威。 李长生先以鹿形身法躲避仇昭然的剑锋和杀招,随后贴身短打,拉近了与仇昭然的距离,因为对方使用的是木剑,需要足够的速度与距离才能发挥威力,李长生正是瞅准了这一点,刻意贴近他,使得仇昭然无法甩出剑锋,无处着力。 李长生之所以贴近了打,那也是有自己的考虑,其中一方面是认准了木剑没有开锋,并非铁刃能够随意伤人,另一方面,李长生想起了古代荆轲刺秦王时,荆轲就是拿着短刀,逼近了和秦王的距离,秦王后背虽有长剑,但却三次拔剑而不出,就是因为距离过近,无法利用空间来调整姿势。 随后李长生攥着手中的虎铃,利用虎铃的金属硬度,以五禽戏中的虎式身形,将力量全都集中在一点爆发,修习过拳法的人都知道,力量集中在一点上,往往就能产生意想不到的爆发力。 第166章 幻阵之威 虎铃此时在李长生手中,就像是一枚坚硬的铁环,猛地就朝仇昭然的心口砸了过去,然而仇昭然的身法也更为厉害,侧身一闪,轻易就闪避了李长生的进攻。 ”哼!有两下子,不过都是雕虫小技!“仇昭然不忘挖苦李长生,然后迅速抽出一张敕符,猛地拍在李长生的后背上,随手做了个手诀,大喝一声,急急如律令!只听李长生身后的敕符轰的一声,如同一枚燃爆的炮仗一样爆裂,直接就将衣服炸了一块打洞,肩膀上的皮肤也有些灼伤。 李长生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力道将自己猛然推了一把,随后重心前移,一个趔趄就摔倒在了地上,就在他爬起身回头的那一瞬间,仇昭然的剑锋飞快的如同迅雷闪电一般,朝着他的眼睛刺了过来。 说时迟那时快,李长生卸下虎铃,朝前一挡,那虎铃中心有个环状圆孔,直接就将那木剑给套住,李长生抬手一拽,只听咔咔两声,木剑已经被折成两节。 而仇昭然也因为用力过猛,脚下一滑直接扑倒在地上。 木剑的质量不如铜制虎铃那般坚硬,因此被虎铃套住折断也不足为奇,只是仇昭然显得有些恼羞成怒,还未站起身,就冲着躺在地上的李长生胸口猛踹了一脚。 巨大的惯性让李长生直接滚到台阶旁边的大红柱子上,磕到骨头般钻心的疼。 两人同时起身,仇昭然又掏出一把敕符,做好了手诀即将念诵咒语。 李长生也掏出了药符应对,然而药符的威力紧紧是令人静心安神用的,与茅家的敕符威力根本不能同日而语,李长生还未施展自己的符法,只见手中的药符就直接燃烧成了一堆灰烬,烫的他手心里都生出了水泡。 仇昭然冷笑着点燃了手中的敕符。“你就好好见识一下我们茅家的阵法吧!“ 说完,仇昭然掏出了怀里的八卦镜,随后将八卦镜对准天上的太阳,猛然一转,八卦镜上的反光嗖的一下在李长生的脸上闪过,须臾之间,李长生只觉得一阵光芒刺眼,下意识的就转过头眯起了眼睛,顿时觉得那股强光照的眼前一片漆黑。 等李长生揉了揉眼睛再度睁开之际,他却惊讶的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陌生的环境之中,眼前浮现的,像是一片荒凉的山塬,山塬上吹着风,但却感受不到风的吹拂,只能看见地上的荒草被风压低了枝头,只能看见遍地的枯叶云卷云舒。 李长生心里有些发慌,隐约觉着面前的这片荒地,怎么如此的熟悉,就像是一片乱葬岗,遍地都是高低错落的坟头。 这时天空中传来了一阵阴笑声,那是仇昭然的声音。“这就是苦修多年的幻阵,幻阵之中,亦真亦幻,虚实间如泡影,除非是你的修为高于我,或者意志坚定,否则你永远也破不了的这幻阵!“ 听到幻阵,李长生心中一颤,先前也是见识过茅家的阵法的,大多都是六合八卦还有太极七星之类的阵法,这些阵法基本上都是以天地间阴阳五行为基准,暗合相生相克之理,然而这幻阵则极为特殊,幻阵之中并不使用五行之力直接伤人。 而是利用天师八卦镜中的幻相来控制陷入阵法之中的妖魔的,这种阵法很特殊,非常容易被破解,但也非常难以被破解。 说道容易,那是因为幻阵并不直接攻击阵中之人,而是利用幻象,引发陷入幻境之人心中的心魔,人心中有魔,是为执念,含贪痴嗔三恶,这股心魔会在这幻阵之中对陷阵者进行精神内耗。 有许多陷入幻阵中的妖魔,最终受不了精神内耗的折磨,选择了结自己的性命,震碎自身的内丹,从而彻底死在阵中。 但是,有些道行高强的妖魔,修为精深,定力十足,且意志力非常强大,可以自由的控制自己的心神,不受心魔的困扰,最终这幻阵也会不攻自破。 因为施法者的修为低于陷阵者,对等消耗下去,施术者也耗不起,极有可能会遭到自身的精神反噬。 然而说道这个阵法之难,其关键就在于陷阵者的攻击和反击在幻阵中压根无效,就像是千斤重拳打在一堆棉花上,无处着力,只能一点一点白白消耗自己的精气神。 就跟掉入泥淖沼泽中的人一样,你越是挣扎,就陷得越深,愈发难以自拔,最终在绝望里溺毙。 许多第一次见识幻阵的人,由于不了解其中的关键,最终把自己活活累死的,不计其数。 李长生望着眼前出现的那一片乱坟岗,心里不由得一阵恐慌,之所以李长生会如此恐惧眼前的一幕,并非是因为坟地里的阴森,他身为祝由郎中,什么样的阵仗没见过,能够吓到他的,只是一个没有墓碑的坟茔。 而那个没有墓碑的坟茔旁边,长着一棵小小的香椿树,香椿树上还有许多来回跳跃的绿色蚂蚱。 李长生额头上的冷汗嗖嗖的直冒,就跟洗过脸似的,汗水滴滴答答全都汇集在了下巴,逐渐打湿了衣襟。 不久之后,那没有墓碑的坟地里,传来一阵婴儿的哭声,李长生的心都快要跳出来了,因为他眼前这个坟地里,埋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死去多年的母亲。 这一刻,他仿佛目睹了自己在坟地里出生的那一瞬间,紧接着整个坟头开始哗啦啦的往外冒血,如同泉眼一样大小的血水喷涌而出,顺着坟头流了下来,汇聚在坑洼处。 一股刺鼻的血腥味袭来,李长生在嗅觉上也感受到了那股瘆人的恐惧,他的整个身体都在颤抖,双腿不由的打颤,连站都站不稳。 紧接着,那坟头的土开始缓缓松动,一双沾满血污的人手从土堆里向外挣扎,一个浑身是血的女人,瞪着黑漆漆的眼珠子,怀里还抱着一个没有剪短脐带的婴儿,一步一步的朝着李长生走了过来。 李长生的眼眶里噙满了泪水,额头上沾满了汗珠,他慌张的跪在了地上,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 第167章 殃气四起 李长生再抬头一看,那个女人消失了,坟头又恢复了原状,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李长生知道,这是自己的心魔,也是自己内心深处永远也不敢面对的亲情,他无法想象当时母亲被活埋在棺材里的恐惧,也无法想象母亲在坟地里生下他的痛苦。 汗水打湿了李长生的衣服,他的精神开始恍惚,开始变得惊恐与烦躁,忽地一阵邪风吹来,他不由得打了个冷颤,突然听到身后一阵欢天喜地的唢呐声。 李长生缓缓回过头一看,只见自己心爱的叶楚红,身穿红色嫁衣,与一个陌生的男人相拥在一起。 “阿红!“李长生惊慌中一声呐喊,伸出手想要抓住眼前的人影,然而却发现这一切皆为虚幻。 明知道是假的,一切都是假的,可李长生的内心却开始患得患失,他感到无比的孤独,这个时候,他的面前突然站着一个人。 李长生抬头一看,他惊讶的发现,那个人,居然是另一个自己。 另一个自己嘴角挂着邪魅的微笑,将一把匕首扔在了他的脚下。“害怕吗?是不是为母亲的枉死而难过?是不是担心阿红真的会离你而去?“ 李长生吓的连连后退。“走开!走开!“一声声恐惧绝望的呐喊,掩盖不住自己内心的慌张。 另一个自己指着心窝,微笑着说道:“来,拿着刀朝这里刺进去,一切的烦恼都在心里,没有了心,就没有了烦恼,就不再痛苦了!来,快朝着这里刺进去!“ 李长生擦了擦额头的汗。“你是我的心魔,我不会受你蛊惑,人无心则死!“ “嘿嘿嘿.....人无心也能活啊!“另一个自己阴阳怪气的说道。 李长生觉得双手开始不受控制,他不由自主的拿起了地上的匕首,神情呆滞的朝着另一个自己走了过去,心里虽然很明白,可是却根本无法掌控自己的行为,李长生觉得自己的意识仿佛跌入了无尽的黑暗中。 “来啊!快刺进去啊!“那个声音不断的萦绕着,听的人毛骨悚然。 李长生拖着颤颤巍巍的身子,握着那把寒光闪闪的匕首,一步一步的朝着另一个自己走去。 就在这时,他褡裢里的虎铃突然掉落在了地上,虎铃落地,发出叮铃一声脆响,直接令李长生打了个激灵,瞬间就惊醒了过来。 顷刻之间,李长生突然意识到了破解幻阵的方法,他连忙捡起虎铃串在手指上,诵念着圆光催眠术中的咒文,轻晃虎铃,施展了自己的圆光催眠术。 恍惚间,天崩地裂,李长生回到了现实中,他依旧站在原地,而此时的仇昭然手中的八卦镜却轰然碎裂,八卦镜里的碎片刺入了他的身体,钻心的疼。 仇昭然后退了几步,一脸的难以置信。“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李长生也已经精疲力尽,早已是满头大汗,他手持虎铃,强撑着说道:“幻阵控制的是陷阵者的精神意志,唯一的破解之法,便是将自己的精神意志重新掌控,而我们祝由医家的圆光术中,就有以虎铃来驱动的声音催眠之法。“ 仇昭然的嘴角渗出了一丝鲜血,很显然他是受到了破阵之后的反噬。“圆光术!“ 李长生擦了擦额头的汗。”没错,祝由催眠的方法很多,声音催眠只是其中之一,不要看不起祝由术,你们茅家的阵法虽然霸道,可是你别忘了,医术祝由本就是司命之法,凡事只要切中脉络,便可以逢凶化吉,善恶生死,只在一念思量,思量作恶,便是业障屠夫,思量向善,便是杏林妙手!“ 仇昭然哪里肯罢休,自己身为茅家弟子,今日却被一个祝由门人破解了阵法,若是输给了李长生,往后自己就再也没有脸面做人了! 眨眼间,仇昭然咬破手指,在手心出划出一道敕令,那是茅家弟子用以镇邪的掌心雷,仇昭然纵身一跃,使用掌心雷朝着李长生打了过去。 李长生转身闪避,然而没成想却慢了半拍,仇昭然那一记掌心雷直接就拍打在李长生的后背上,掌心雷的威力非常大,一般是用于击打邪祟的天灵盖的,一旦击中,便可以震碎对方的元神,这一掌下去,直接将李长生的衣服撕裂,可见其威力之大。 李长生顿时觉得五脏之内一阵翻涌,口中泛着腥甜,当即就吐出了一口鲜血。 苗采缇吓坏了,赶忙从屋里跑出来,一把扶起李长生。“生哥,你怎么了?“ 仇昭然见掌心雷镇住了李长生,随即轻蔑的一笑。“哼!不知死的东西!“ 苗采缇彻底被激怒了,她掏出挎包的木盒,就准备放蛊来对付仇昭然,不过对方根本不给她任何准备的机会,仇昭然一掌打过去,直接将苗采缇震飞数米远,撞在了门板上,苗采缇瞬间便昏死了过去。 李长生望着晕倒在地的苗采缇,刚准备起身应敌,不料后背却撕裂的疼痛,根本就站不起来。 仇昭然回头瞪着李长生,冷眼烁烁的走到他面前。“敬酒不吃吃罚酒,与狐妖沆瀣一气,今天我就替天行道,亲手除了你!“ 这一掌,仇昭然瞄准了李长生的天灵盖,就在那一瞬间,一股黑色的殃气从李长生后背的胎记上弥散开来,直接就朝着仇昭然涌了过去,黑色殃气充斥着四周,仇昭然抽身不及,右手瞬间就被那股黑色殃气所包裹,冰冷刺骨的那阵寒意顷刻间涌上心头。 说时迟那时快,仇昭然纵身一跃,抬脚后翻,与李长生拉开了距离,他的右手已经彻底变成了黑色,就像是被什么极其阴冷的东西给冻住了一样,完全丧失了知觉。 仇昭然觉得不妙,此时他抬头再看李长生,却惊讶的发现,李长生的双眼变成泛着幽光的红色,看上去很吓人,李长生嘴角划过一抹诡异的怪笑,迅速就朝仇昭然冲了过去。 那速度快的吓人,仇昭然根本就来不及闪躲,李长生上前一把拽住仇昭然的手腕,紧接着那股黑色的殃气直接就飕飕的往上窜,整个右臂都被黑色的殃气所包裹。 ”住手!“ 第168章 断臂求生 就在这时,茅政一声呐喊,一个箭步就跑了过来,而盲三爷也紧随其后,来到了两人跟前。 茅政一把扯住仇昭然的衣领,转身抬脚踢向了李长生的胸口,直接将李长生踹的连连后退。 ”李先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茅政望着李长生那红幽幽的眼珠子,一脸的疑惑,仿佛眼前的这个人根本就不是李长生,一股强大的死亡气息扑面而来,令茅政也感受到了一股强烈的寒意。 李长生此刻很显然已经被某种力量所控制,已经完全失去了自我意识,而控制李长生意识的,并非其他,正是他那后背上的人脸胎记。 李长生杀红了眼,抬手一挥,一股黑色的殃气宛如乌云盖顶一般,朝着茅政和盲三爷等人就飘了过去。 茅政心头一紧,架起徒弟的胳膊转身就跳上了屋檐,唯有盲三爷还直愣愣的杵在原地。 ”三哥!小心殃气!“茅政冲着屋檐下的盲三爷喊道。 然而盲三爷却依旧泰然自若,一脸的风轻云淡,只见他用力一拍自己手中的木杖,紧接着一声噼里啪啦的脆响,木杖就像是脱落的树皮一样化为了齑粉,而木杖里面却露出了一柄布满纹理的青乌色木剑。 殃气袭来,盘旋在盲三爷四周,只见盲三爷从容不迫,单手做了个剑诀,右手紧握那柄七星海柳木剑,转动着剑柄,将刻有北极真武大帝的阴面剑身用力一甩,直接就驱散了那股黑色的殃气。 盲三爷手中的这柄木剑可不是一般玩意儿,那可是咸阳茅家三神观的镇派之宝,七星海柳木剑,着海柳剑背面为阴,篆刻着北极真武大帝的纹样,正面为阳,篆刻着南极长生大帝的图案,其威力比起一般的桃木剑那可要厉害的多。 相传这件法器,遇火不焚,水浸不腐,搭配茅家的阵法使用,不禁可以驱散殃气,连同地府的无名业火也能够克制,可以说算得上是一件道门神器! 盲三爷一手持剑,躬身向前,虽然眼睛看不见,但是他的听觉却异常灵敏,李长生刚朝前走了几步,盲三爷便一剑挑烂了他的胳膊,随手掏出一张金黄色的敕符,朝着李长生的额头上一贴,大喝一声。”退下!“ 话音一落,李长生眼睛里的红色光芒消失了,他也瞬间恢复了神智,但是还未及他反应过来,盲三爷便一脚将他踢翻在地。 李长生倒在了苗采缇身边,见苗采缇昏迷不醒,李长生将她背在身后,强忍着身上的剧痛,转身就朝外跑。 盲三爷本想上前去追,不料身后屋檐上的茅政却大声呼喊道:”三哥!快来看看昭然!“ 盲三爷无奈之下,只好纵身一跃也跳上的屋檐,茅政一把扯掉仇昭然的衣袖,只见他半条胳膊都被殃气袭染,变得一片乌黑,茅政不敢贸然处置,但他知道殃气的厉害,只能转身求助于盲三爷。”三哥,这殃气会要了昭然的命!“ 毕竟是自己的徒弟,虽然仇昭然一直看不上自己的师父,处处都想摆脱他,可是茅政是个敦厚的人,从小看着这帮弟子长大,他们遇到了危险,身为师父,茅政也不可能坐视不理。 盲三爷用海柳剑的阴面朝着仇昭然的胳膊里一刺,顿时就血流如注,而仇昭然胳膊上被殃气侵袭的那片乌黑,也似乎正在一点一点的被那把海柳剑吞噬。 眼看黑色的殃气即将褪去,茅政悬着的心也放松了下来,好在解救的及时,一旦这殃气游走到心脉处,就彻底没救了。 然而海柳剑将那股黑色殃气吞噬了一半之后,却突然失控,刚刚被吸附到海柳剑上的殃气似乎挣脱了剑身的挣脱,就像是一条黑色的毒蛇,又重新将毒液灌注了回去一样。 眼看情况就要朝着不可逆转的情势发展,茅政惊慌的对着盲三爷说道:”三哥!不好!殃气又开始蔓延了!“ 就在茅政手足无措之际,盲三爷却迅速转动了海柳剑的剑身,手起刀落,果断挥剑,直接就将仇昭然右手的小臂给砍断了,仇昭然疼的一声惨叫,鲜血喷溅的到处都是,顺着屋檐的琉璃瓦,滴滴答答的往下滴落,汇聚在墙壁上,宛如无数条细细的蚯蚓。 这一声惨叫也惊动了其他弟子,南伯万和茅丘青以及其他师兄弟也纷纷闻声前来,看到眼前的一幕,全都吓傻了。 ”怎么会搞成这样?“茅丘青捂着嘴,一脸的惊慌。 盲三爷面沉如水,对着茅政说道:”快带他去药圃,给他包扎止血!“ 茅政不敢耽搁,架起仇昭然,从屋檐上一跃而下,随后在众弟子的搀扶下,将痛苦挣扎的仇昭然朝着药圃抬了过去。 盲三爷擦了擦海柳剑上的血渍,一脸阴沉的自言自语道:”这个祝由郎中是什么来头?居然能够驱动殃气?匪夷所思,匪夷所思!“ 茅政带着众弟子,急急忙忙的将浑身血污的仇昭然抬到了药圃,仇昭然满眼惊恐,额头上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滴流到下颚,茫然无措的仇昭然哭嚎着,发出痛苦的呻吟声,他望着自己的胳膊,整个右手的小臂已经被全部斩断。 不知道是因为过于惊恐还是因为过于疼痛,仇昭然突然昏死了过去,茅政见状急忙拿出药粉帮其止血,茅丘青也闻讯前来帮忙,惊慌失措之中,她取出棉纱,在二师兄的断肢伤口上紧紧的缠绕了好几圈。 不久之后,仇昭然右手断肢的血止住了,他整个人静静的躺在床榻上,陷入了深度昏迷,面色青紫,口唇发白,整个人额头上的虚汗就像是淋了雨一样,看上去虚弱极了。 就在这时,盲三爷迈着缓慢沉稳的步伐迈进了药圃的房门,众弟子望着师伯盲三爷的眼神里都带着一丝惶恐,全都噤若寒蝉的不敢言语。 唯独身为女儿的茅丘青急切的跑到了盲三爷的面前。“爹!你为什么要砍断二师兄的手?” 第169章 揭开旧伤疤 盲三爷咧着嘴冷冷一笑,似乎并不屑于回答这样的问题,然而茅丘青的脸上却流露出一股愤怒与不解,在她看来,二师兄的人品心性的确是有些问题,可是毕竟同门一场,犯得着用这样残忍的手段对待他吗? 见茅丘青不了解事情原委,一旁的茅政深知这对父女的脾气,生怕她们爷俩再起什么冲突,于是只好上前解释说:“青儿,你误会你爹了,刚刚你二师兄的胳膊被李长生身上散发的殃气所侵染,你爹为了保全他的性命,不得已才出此下策,剜肉补疮,壮士断腕,也是保全他性命的无奈之举。” 听到殃气二字,茅丘青不由得打了个寒颤,脑海里突然浮现出先前的那只大黑猫,她对殃气侵染身体的那种恐惧记忆犹新,当如若非李长生神医妙手,自己恐怕早就把性命搭上了。 可是茅丘青心里也觉得有些不解,这殃气怎么会出现在李长生的身上?她望着四叔茅政,有些难以置信。“四叔,李先生身上怎么会有殃气?是不是弄错了?” 还未及茅政开口,盲三爷便用严厉的口气制止道:“住口!你懂什么?张口李先生,闭口李先生!那个叫李长生的祝由郎中到底是什么来路,你清楚吗?” 茅丘青越听越激动,也许是看到二师兄被父亲盲三爷砍断胳膊的惨状,此刻她的情绪也是难以平复。“爹!李先生不是坏人,他救了咸阳城那么多百姓,四叔和我,以及其他师兄弟都是有目共睹的,你怎么能这么不分青红皂白妄加猜测?李先生他救过女儿的命啊!” 茅政的敦厚,自然也不能袖手旁观,于是便开口道:“三哥,青儿说的没错,我与那李师侄相处这些时日,也知道他并非坏人,李长生常怀济世之心,以苍生为念,倒也是个正直的晚辈后生。” 盲三爷一脸不屑,似乎一句话也入不了他的耳朵,多年的独居与闭关,盲三爷的心性越来越刚愎暴戾,他只是自顾自的说起了自己心中的想法。 “李长生若是好人,何以与狐妖纠缠不清?与妖孽为伍,近墨者黑,难保不是什么善类?他若是好人,身上又为何散发着如此可怕的肃杀殃气,亏你们都长着眼睛,还不如我一个瞎子明白!”盲三爷面无表情,说完便朝着床榻上的仇昭然走了过去。 茅丘青与茅政心里都有些不悦,极力想要为李长生辩白,可是盲三爷提出的问题也都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二人一时间也无从解释。 盲三爷走到昏迷不醒的仇昭然跟前,耸拉着脸冷冷的自言自语道:“这孩子争心太盛,心思太重,心肠太毒,少一条胳膊未尝不是好事,毒蛇拔了牙,也该好好静下心消停消停了。” 盲三爷说完话,头也不回的离开,只留下一众弟子呆巴巴的站在药圃里,面面相觑。 来到一处丹房,盲三爷从尘封的巨大符篆幕布底下,取出了一个贴满符纸的坛子,盲三爷抱着那坛子走到法坛前,点燃了法坛上的香烛,随即撕开了坛子上的符篆,从那口黑色的坛子里取出了一具婴儿的干尸,那婴儿干尸的身上还有一条长长的脐带,就像是一条麻绳一样细长。 盲三爷挥舞着那柄海柳木剑,单手做了个剑诀,正准备诵念咒语,然而就在这时,茅政却推开门闯了进来。 “你来干什么?出去!”盲三爷没有回头,他是瞎子,和身后之人说话,从来不回头看。 茅政神情肃穆,伸手关上了丹房的大门。“三哥,你要干什么?” 盲三爷继续变换着指诀,并未停下手中的活计,只是冷冷的一笑。“哼!那个郎中敢伤我茅家弟子,这笔账他得还,等昭然醒来,也好给他一个交代。” 盲三爷的话,在茅政听来,丝毫没有说服力,就像是在糊弄一个三岁小孩一样可笑。“三哥,你是担心李长生会去给雪狐岭通风报信?又或者担心李长生日后会被雪狐岭的狐妖所利用,对我茅家不利?所以你想杀人灭口?” “哈哈哈哈哈哈....四弟啊!我以为你想不到这些问题,看样子你的脑子还是没白长在头上,既然知道了,何必多此一问?退下!”盲三爷的语气变得越发冰冷,他的背影也越来也让人不寒而栗。 茅政皱着眉头,一脸的愁容。“三哥,都这么多年了,你为什么变成这样?你为什么还是放不下!二十年前我们和雪狐岭两败俱伤的教训是血淋淋的,难道还不够深刻吗?你为什么就非得置那些狐妖于死地?为什么我们就不能和平相处,彼此相安无事呢!” 听了这句话,盲三爷也变得歇斯底里起来。“我告诉你茅政!不能!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我就要把雪狐岭赶尽杀绝,一个活口都不能留!不能!你听懂了吗?” “三哥!你怎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晓符她......她已经死了二十年了,你怎么就是这么执迷不悟呢?我知道你心疼晓符,她是你的亲生女儿,也是我茅政的亲侄女,她的死,我也很心疼,可是人死不能复生,这是天理,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走不出来,难道杀光雪狐岭的狐妖,晓符就能复活吗?” 茅政这句话,就像是一根钉子,直接戳进了盲三爷的心坎里,而盲三爷就像是被人揭开旧疮疤一样,开始变得暴怒。 “你闭嘴!还不是因为你这个废物,没有保护好晓符,才让胡天玉害死了她!那群狐妖是凶手!那个叛徒马靖坤也是凶手,还有你!还有你这个废物也是!”盲三爷转过身,一脸的暴怒,用剑指着自己的亲弟弟茅政,咬牙切齿的一阵咒骂。 “那青儿呢?这么多年了,青儿对你那么孝顺,可你摸摸自己的良心,你何曾善待过她?不是冷言冷语,就是责打辱骂,就算不是亲女儿,也不能这么对待她吧?青儿虽是你的养女,可她从小乖巧懂事,就是亲闺女,被你这样对待,也做不到像青儿这般孝顺吧?你就不怕寒了青儿的心?”茅政红了眼眶,语气也有些哽咽。 第170章 盲三爷的阴谋 盲三爷依旧冷若坚冰,他现如今,心肠早已经练就的比石头还要生硬还要冰冷。“我警告你,不要拿茅丘青这个丫头跟我的晓符做比较,她不配!” 茅政替茅丘青感到不值,随即质问道:“那你当初为什么要收养她?为什么要把她留在茅家亲自调教?你告诉我?为什么?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盲三爷突然发出一股瘆人的笑声,听得茅政冷汗直冒,盲三爷朝茅政走了几步,附耳上前一脸冷笑的悄悄说道:“我奉劝你一句,青儿的事情,你少管,与你无关?别找不自在?” 茅政虽然不知道盲三爷到底想要干什么?可他隐约觉得盲三爷一定有所图谋,而这份图谋,必然与青儿有关。 二十多年前,盲三爷痛失爱女茅晓符,茅政也很难过,他担心自己的三哥走不出失去女儿的阴影,于是便提议要从咸阳一带的茅姓宗族外支当中,过继一个孩子,将来也好继承茅家。 咸阳茅家作为当年西汉时期三茅真君的后人,在咸阳一带分布很广,除了继承三茅真君术法的这一支族人外,还有许多分支,然而这些分支都是寻常人,也从来不过问道门中的是非,茅政不过是打算为咸阳南关的三神观寻找一位继承人,将来好继承茅家的衣钵。 然而这一合理的提议,却被盲三爷断然拒绝,二十多年前,茅家的掌门人还是盲三爷,刚刚经历雪狐岭大战,三神观的茅氏族人死伤殆尽,也的确需要未雨绸缪,毕竟三茅真君留下的密宗术法历来不会传给外姓弟子,必须由茅氏族人继承。 可是,当时的盲三爷却悄悄的从外面抱回来一个女儿,也就是后来的茅丘青,盲三爷力排众议,并未从旁支的茅氏族人里挑选孩童过继自己名下,而是挑了这么一个来路不明的女婴,茅政当时就觉得有些不可理解,但是盲三爷心意已决,态度强硬,茅政也只好作罢。 当初茅政并未深想,只觉得盲三爷经历了丧女之痛,无法走出阴影,因此抱来了一个女婴作为养女,留在身边,只是为了填补心中丧女的空缺,慰藉心灵,作为弟弟,茅政能够理解,毕竟茅家族人都是方外术士,只要茅家的名号能够传承,也并非一定非得茅氏族人的血脉。 但是今天在看来,当年盲三爷抱回这个来路不明的女婴,心中定然是有所图谋,可是至于盲三爷要干什么,茅政猜不透,因为他根本就不了解自己的这位三哥。 茅丘青虽然并非盲三爷亲生,也并没有茅氏族人的血脉,可是她乖巧懂事,颇有孝心,茅政是看着她长大的,这份感情错不了,不比亲生的差多少,而且他也十分疼爱自己的这个侄女,一直将她视如己出,呵护备至。 “三哥,你要做什么,我不管,但有一点,你要是敢伤害青儿,我茅政第一个不答应!你必须得给我一个准话,要不然我心里不踏实,青儿虽不是茅家血脉,但却是我一手带大的,你要是敢伤害她,就别怪我翻脸!”茅政的心里,侄女青儿是他的底线,他这个做四叔的,比起盲三爷这个父亲可要称职的多。 这样的对话,若是让茅丘青听到了,不知道她是该哭呢?还是该笑呢? 盲三爷低沉冷笑,随即面色阴沉,他面无表情的凑近茅政说道:“你放心,她是我的女儿嘛,我怎么舍得伤害她呢?” 听了这句话,茅政的感觉很不舒服,盲三爷看似给出了肯定的承诺,可是这言语间话里话外的意思,又好像什么都没说,颇有些听君一席话,胜似一席话之感。 茅政于是好言奉劝道:“三哥,我希望你还是放下心中的仇恨,茅家与雪狐岭不能再厮杀了,杀戮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反而会结下子孙仇,彼此仇杀,驱驰劳苦,生死无休!你图什么?” 盲三爷冷冷一哼,仿佛是在嘲笑自己这个蠢直窝囊的弟弟没见识。“我图什么?你真的以为我是为了杀光那群妖孽吗?一群苏妲己当年留下的狐崽子,不入流的妖孽,她们也配?我要的,是雪狐岭的那柄法器,敕魂令!” 茅政听完,心头一颤,大吃一惊。“什么?敕魂令?就是那个传说中白无常的法器之一?” 盲三爷点了点头。 茅政一脸的不解,在他看来,敕魂令乃是冥府十大阴帅所持有的冥器,并非人间之物,身为茅家传人,要这样的法器根本就没有任何用途,搞不好还会因为私拿神器而遭受天谴,这可不是凡人所能够承受的。 “三哥,你要这些东西干什么?我们茅家三茅真君留下的法器还不够多吗?你的这柄海柳木剑,上可弑神,下可斩鬼,水浸不腐,遇火不焚,难道还不够好吗?为什么非得要那些东西?”茅政实在是理解不料盲三爷的想法,如果为了这些毫无裨益的法器而搭上众弟子的性命,茅政打死也不肯。 然而盲三爷接下来的话,却震惊到了茅政,令他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盲三爷转过身,声音低沉的询问道:“四弟,你整日喜欢在药圃里研究丹药,那我问你几件事,看你能否回答我,你若能回答,便知道这敕魂令对我茅家的重要。” “什么事?”茅政皱着眉头,不知道盲三爷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抱朴子*地真篇所载,欲得通神,宜水火水形分,形分则自见其身中之三魂七魄,你粗通医理,那便说说人都有哪三魂?”盲三爷引经据典,似乎是在套茅政的话,有意在点拨他,将他往自己真正的意图上引导。 茅政满眼疑惑,这些入门弟子修习的小儿科,自己堂堂掌门人又岂能不知?盲三爷这分明就是在糊弄他,茅政虽有些不情愿,但还是一字一句的说了出来。 “三魂者,分天魂地魂人魂,故为天地人三才,天魂为胎光,主宰生息,代表生命能源,也是三魂中最为重要的,若胎光灭,则生灵散,元气不聚,油尽灯枯。地魂为爽灵,主宰意识,代表五感与记忆,若爽灵不再,则五感失常,形如痴呆,人魂为幽精,主宰性灵,代表智慧,能辨善恶通晓人情是非,若幽精散,则无情,无欲,无妄,无念,麻木不仁。” 第171章 疯狂的执念 茅政所说的三魂之论,句句在理,听的盲三爷咧着嘴角一声冷笑。“好,那些医理之书到底是没有白看,人不但有三魂,还有七魄,第一魄主呼吸,乃是生机之理,名唤嗅肺,第二魄主心脉,乃是生机之源,名唤除秽,第三魄主脾胃,乃是生机之能,名唤非毒,我说的对吗?” 茅政接起盲三爷的话茬,随即点了点头。“第四魄主秽泄,乃是生机之阀,名唤吞贼,第五魄主生育,乃生机之根,名唤雀阴,第六魄主感官,乃是生机之表,名唤伏矢,第七魄主洞察,乃是生机之预,名唤尸狗,三魂七魄共生与囟门之中,人命方能存活,缺一不可!” 话说到这个分上,盲三爷也不再藏着掖着了,于是转脸便开始质问茅政。“那你说说,人死七日,中阴身离体,当去往何处?” 茅政开口答道:“三魂出窍,七魄离体,人死即为灯灭。” 盲三爷嘴角的法令纹来回抽动,咬着牙继续质问道:“三魂出窍,去往何处?七魄离体,归于何方?” 茅政虽然有些敦厚,但是盲三爷的话都递到了这个份上,他也总该明白了些什么?只见茅政神情慌张的自言自语道:“三魂尽归招魂幡,七魄勾缠拘魂链......三哥,你是说......”茅政话到嘴边,没敢说下去,只觉得后背惊出了一身冷汗。 盲三爷点了点头。“没错,晓符的三魂早已经进入白无常的招魂幡中,而七魄却一直留存在体内,被黑无常的拘魂链所缠绕,这些年我挖遍了整个西北殍地的养尸泥,用水晶棺保存着晓符的尸体,为的就是找到那红色敕魂令,将晓符的三魂从招魂幡中释放出来,到时候,我们父女便可团聚!” 茅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吓的连连后退,不由得伸出手指着盲三爷一阵斥责。“你疯了!三哥,你真的疯了吗?生老病死是天数,半点不由人,你这么做就不怕遭天谴吗?且不说你做得到做不到?即便是你从狐妖们的手里拿到敕魂令,可那招魂幡又去何处寻找?你是真的疯了吗?” 盲三爷阴沉着脸,咬着牙冷冷的回应道:“天谴我不怕,只要能让我女儿复生,我就是下地狱我也甘心!哪怕永世不得超生!我都愿意!我只要我女儿......活着!!!” 盲三爷的这一声歇斯底里的吼叫,吓得茅政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上,额头上的冷汗直冒,他不明白,自己的兄长为何对于女儿的死执着如此?这么多年了,始终都不曾放下,这太可怕了。 茅政站起身,稳住心神,长舒了一口气。“就为了晓符一个人,牺牲茅家门下这么多弟子的性命,值不值?” 听到这茅政说出这样的话,盲三爷一掌将其打翻在地,他一把揪住茅政的衣领,恶狠狠的说道:“我告诉你,只要我的女儿能够死而复生,别说茅家的弟子,就是用整个西北五省所有人的命来换!我也在所不惜!一切报应,算我的!我只要我女儿活着!活着!!!!” 盲三爷的嘶吼中唾沫星子飞溅,吐了茅政一脸,如此狠戾的神情,茅政前所未见,他被兄长的样子和语气彻底吓住了,仿佛眼前的这个人已经不是他认识的那位兄长了,而是一个歇斯底里,近乎癫狂的疯子! 茅政心灰意冷,伸手甩开盲三爷的胳膊,面无表情的转过身,朝着大门外走去,他心如死灰,无可奈何,他知道自己劝不住,也根本拿这个兄长没有任何办法,此刻的茅政显得极为无力与无助,有时候茅政也在想,自己这样心性的人,似乎就不该生在茅家,做这个有名无实的空头掌门。 “你不会成功的,你也办不到,生死是天数,人死不能复生,我们茅家虽然有方术,但却不能改变天命天道,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虚妄,行不通的。”临出门的时候,茅政瞪着盲三爷的身影,有气无力的道出了心中的想法。 盲三爷背着手,转过身,沉默了片刻,从袖子里扔出一本古书,茅政接过一看,这本书乃是茅家历代族长相传的茅家阴术秘法,整个茅家有资格能够看这本秘法的人,除了盲三爷,就只剩下茅政了。 但是茅政资质平平,领悟能力着实一般,并不像盲三爷那般天资聪慧,是个一流的玄术天才,所以他早就放弃了修习这部茅家高手历代相传的阴术变阵秘法。 “你打开这本书倒数第二页,看到那两行红色的小楷了吗?”盲三爷嘴角流露出一股不经意的笑,此时的他眼睛看不到东西,只能全凭记忆来说出书中的内容。 茅政望着那几行红色的蝇头小楷,额头上冷汗直冒,不由自主的念出声来。“积尸地有地疠之气,可以养尸,水晶棺可以养元神,保尸身不腐,拘魂链锁其七魄,经络不衰,心脉不散,夺以敕魂令,将三魂敕出招魂之幡,三魂入窍,七魄附骨,许以人祭,重获新生......” 茅政早已经浑身上下抖如筛糠,他不敢再念下去,然而盲三爷却站在一旁偷偷的发出冷笑。“你不信我,我不怪你,你我同为茅氏族人,同为三茅真君的后人,先祖神君的秘法,你焉敢不信?” “先祖乃是得道神君,怎么可能会留下如此荒唐的秘法,这有悖天理,这不可能!”茅政有些迷茫,他不愿意相信,可是却又无法质疑这本秘法古书中的内容,整个茅家唯独只有盲三爷和他能够接触这本秘法,当然了,盲三爷虽然癫狂,但对于先祖的遗物还是很虔诚恭敬的,断不敢擅自删减平添内容。 “放肆!你是质疑茅家的先祖留下的东西吗?”盲三爷有些动怒,兄弟之间有冲突,意见不合都是小事,但是质疑祖先,大不敬,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第172章 请尸怨气鬼押行 茅政无奈的摇着头。“我只是觉得难以置信,我茅家先祖最为看重天道法理,又怎么会留下此等逆天而行的秘法,叫人孰不可解!” 盲三爷却不以为然。“哼,有什么不可解?三茅真君乃是我茅家开宗立派的神君,自然是精通天地法理,精通生死造化,又有什么办不到!” 茅政无言以对,无奈的低下了头,他望着兄长近乎魔怔的样子,不禁唏嘘,但却又无可奈何,只能拂袖而去。 走在空荡的石阶道场上,茅政失魂落魄的模样显得极为可怜,这个极力阻止事态恶化,尽力避免冲突的茅家掌门,彻底输了,面对兄长盲三爷的那一刻,他掩饰不住自己内心的怯懦,三哥的背影,吓了他半辈子,从小到大他都摆脱不了对兄长的那份恐惧。 茅政不敢争,他没有这个魄力,也没有这个胆量,他只想守着观中自己亲手拉扯大的弟子们,平平安安地过完后半辈子,得过且过,无为而治。 但是兄长盲三爷,是他这辈子到死都跨不过的那道坎。 见茅政已经离开,盲三爷关上了丹房的大门,继续开始做法,他挥舞着手中的海柳木剑,单手剑诀,诵念着咒语。 一阵阴风袭来,法坛上的烛火随风摇摆,烛火幽幽,欢呼跳跃,那黑色坛子里的婴儿干尸也开始发出一阵剧烈的躁动。 盲三爷脚踏七星,口念咒文,将海柳剑凌空抛向房梁顶,随后双手做出了个练鬼指诀,左手无名指与拇指相扣,右手中指和无名指蜷缩手心,随后左手在上,右手在下,掌心相对,开始念诵咒文。 “征魂童子借尸郎,藏下阴中母子亡,追入长生显身弄,惩罚仇人不留情,周身如势神形散,赤衣鬼母手如冰,母子断隔催凶煞,怨气冲身鬼押行,搬请怨秽子母凶!急急如律令!” 念完咒语,盲三爷拿起法坛上的笏板,朝着那坛子中婴儿的干尸囟门上猛地一震拍打,紧接着恐怖的一幕出现了,那形如枯槁般的婴儿干尸居然发出了一阵哭喊声,干瘪如树皮一样的黑色眼眶里,居然流下了两行腥红色的血泪。 盲三爷咬了咬牙,拿起桌上的一枚黄铜长针,猛地从那婴儿干尸的囟门顶就刺了进去,只见那婴儿干尸来回挣扎,发出尖利刺耳的哭喊声,额头上流出一股绿油油的脓桨,见那婴儿干尸的哭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响亮,盲三爷顺手抓起丹砂炉中的朱砂粉,朝着火盆一扔,只见轰隆一声巨响,火盆中燃起了熊熊烈焰。 丹房的歇山顶上阴云密布,遮住了阳光,整个天空也跟着暗了下来。 微风起,山林间群鸟惊散,李长生背着苗采缇,吃力的游走在山林里,此刻的他早已经是精疲力尽,不小心脚下一滑,连同后背上的苗采缇重重的摔倒在了地上。 这猛然一撞,苗采缇也逐渐苏醒,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关切的望着李长生询问道:“生哥,我们这是在哪儿啊?” 李长生又累又渴,苗采缇看在眼里,连忙解下腰间的水囊递给李长生,接过水囊,李长生狼吞虎咽的大口喝着,随后擦了擦嘴角,长话短说,将之前的事情如实告知。 苗采缇听完,义愤填膺。“这个盲三爷也太霸道了!他凭什么限制我们的自由?” 李长生明白其中的缘由,知道茅家的人担心自己会把消息提前泄露给雪狐岭,因此才对他们二人横加阻拦,不过李长生坚信,与他发生冲突应该是那个二弟子仇昭然自己的意思,并非那敦厚的掌门茅政的意图。 想到那仇昭然痛苦的惨状,李长生心中并未愧疚半分,反倒觉得很解恨,有道是恶人自有恶人磨,先前叶楚红差一点就命丧那仇昭然的手中,这也是他的报应! 李长生抬头望了望漫天的乌云,估计要变天,这会儿两个人还不敢在这里逗留,万一天阴下起了暴雨,指不定会有山洪爆发,更何况李长生还吃不准茅家的人会不会跟过来,万一被茅家的人抓回去,那雪狐岭可就要遭殃了。 “苗姑娘,我们得赶紧离开这儿,我总觉得这四周围阴森森的,有一股很浓的血腥味,不宜久留。”李长生四下环顾,看上去极为警惕,他下意识的拉住苗采缇的胳膊,拽着她就要离开,然而苗采缇却因此羞红了脸,显得有些受宠若惊。 两人一路小跑,来到了一处小山坡上,之所以选择这里,李长生也是有所考虑的,一方面是这里地势高,视野开阔,即便是有人追来,也能够俯瞰山脚下的踪迹,并且即便是下起了暴雨,这里的地势高涨,一时半会也不至于被山洪给冲走。 另一方面是这山坡上相对平坦开阔,有许多的小山洞,一旦两人体力不支,还可以进去躲避和休息。 俗话说得好,下山容易上山难,攀爬陡峭的山坡,极其耗费体力,不一会儿的功夫,李长生和苗采缇都累的是汗流浃背,气喘吁吁。 苗采缇搂着后腰,一手扶着山岩,使劲的摇着头。“生哥,我实在爬不动了,能不能休息一下?” 李长生显得很焦虑,他总觉得有什么邪祟与危险正在慢慢逼近,李长生摇着头擦了擦汗水。“不行啊,就算茅家的人不追来,看着漫天阴云,八成还有一场暴雨,呆在这里很危险的。” 苗采缇低着头沉默不语,看上去一脸为难。“算了生哥,你先走吧,不用管我了!我在这里避避雨,等我歇够了,我就追过去。” 李长生急得直摇头。“苗姑娘,你是南疆人,对于秦岭一带的地形不甚熟悉,这秦岭有大小七十二个峪口,绵延八百里,每个峪口附近都有许多湖泊,现如今正值盛夏汛期,一旦天降暴雨,河水猛涨,就会有滔滔山洪顺着河道而下,届时还有山体落石坠落,你我躲在山洞里,怕是会有被活埋的风险!” 第173章 红衣飞尸 苗采缇一听,心里也跟着吃了劲,可是体力跟不上也是没办法的,李长生见状,只好硬着头皮蹲下来,做出个背人的姿势。“上来吧,我背着你走!能走多远是多远。” 苗采缇心中一暖,颇有些感动,也没有什么扭捏与犹豫,直接就趴在了李长生的后背上,她紧搂着李长生的脖子,满眼洋溢着幸福,这一刻,苗采缇感受到了一个男人带给她的温暖与安全感,恍惚间,所有的疲劳都消失了,但就是不愿意下来,依旧像个小猫一样依偎在李长生肩头。 到了傍晚时分,李长生精疲力尽,不得已停下来休息,两人早已经是饥肠辘辘,见天色已晚,苗采缇看着李长生汗流浃背的模样,也是不由得一阵心疼,她打开水囊递给李长生。“生哥,你先喝点水,我去抓几只野兔回来,让你也尝尝我们苗家人的手艺?” 李长生累的瘫坐在地上,斜靠在一棵大树跟前,喝完水笑道:“你可别跑远了,这秦岭山林中时常有猛兽出没,一定要小心些?” “放心吧,我们南疆的山林比你们北方要多得多,我自有办法!”苗采缇抿嘴一笑,转身就朝林子里跑,一边跑一边跳,显得很是得意,她感觉到了李长生对自己的关怀与担忧,也感受到了李长生对她的态度,正在一点一点地变得温柔起来。 苗采缇抓野鸡很有办法,她的蛊术虽然练的不到家,还欠些火候,对付旁人自然是不够用,但是要说用来抓几只野鸡野兔,倒也是手到擒来的事情。 苗采缇吹着口哨,模仿着雌性野鸡求偶时发出的叫声,来吸引其他雄性野鸡的注意力,直等到野鸡扑哧着身影一露面,她就会掏出一把蛊粉冲着野鸡抛洒,只要野鸡稍微吸入蛊粉,就会瞬间失去行动能力,苗采缇便会上前捡漏。 这样的方法她用过很多次,屡试不爽,百发百中。 不一会儿的功夫,苗采缇的口技声音就吸引到了一只花毛野鸡的到来,然而苗采缇却显得过于心急,一时间打草惊蛇,直接把那野鸡吓得朝着山坡后的乱石堆飞了过去。 苗采缇是个急性子,眼看到嘴的肉,怎么着也不能让它给跑了,于是她摸起地上的一块石头,火急火燎的就朝那乱石堆跑了过去。 “我看你往哪跑!”苗采缇举起石头飞快的绕道那乱石堆后面,正准备朝着那野鸡的身上砸去,就在她举起手中石块的那一瞬间,她却突然愣住了。 苗采缇一瞬间脸色煞白,被吓得魂不附体,整个人都僵直在原地,眼前的一幕看的她胆战心惊,头皮发麻。 只见那乱石堆中竖着一块墓碑,那墓碑已经斑驳不堪,上面的枯藤杂草缠绕其间,根本看不清上面刻着什么,而在那墓碑的一侧,一个身穿红衣的女尸,正斜靠在墓碑旁边,伸手用一把爬满蚂蚁的梳子,冲着她那干枯蓬乱的头发一阵梳理。 苗采缇离那女尸的距离非常近,因此看的极为仔细,她之所以断定那是一具女尸,而非活人,正是因为那女尸裸露在外的胳膊和脖颈上,已经布满了青一块紫一块的尸斑。 这可不是活人身上该有的东西。 苗采缇吓的咽了咽口水,连忙就小心翼翼的朝后退,生怕惊扰了这个不该碰到的东西,然而就在苗采缇迈开脚准备离开之际,那个靠在墓碑前梳头的红衣女尸却发出了一声诡异的冷笑,随即缓缓的转过了头。 那张瘆人的脸,成为了苗采缇一生的阴影,只见那红衣女尸乌黑的眼眶里没有眼珠子,干裂的嘴唇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细纹,正咧着嘴角,冲着一动不动的苗采缇露出了微笑。 “啊!生哥!”苗采缇一声惊嚎,那声音响彻山林,惊得树梢上的燕雀扑闪着翅膀四散逃窜,只落得满地羽毛。 远处休息的李长生也突然听到了苗采缇的这一声呐喊,李长生瞬间警觉了起来,赶忙拾起身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一路狂奔,只可惜秦岭山谷中山高林密,任凭李长生再怎么呼唤,却得不到苗采缇一丝回应。 李长生隐约觉得不对劲,如果是因为苗采缇失足落下山坡,那她根本来不及发出那样的叫喊声,因为人在滚落山崖的一瞬间,会因为失重和紧张喉咙发紧,根本无法喊出人的名字。 并且李长生可以肯定的是,苗采缇也并没有遇到什么猛兽,因为猛兽伤人,必然需要一个过程,人的气息与知觉不可能戛然而止。 而苗采缇那声音中充满了惊恐,很明显是被什么东西给吓到了。 恍惚间,整个林子里鬼影森森,李长生身后的树丛里,一个红衣女尸的身影,正在悄悄的逼近。 李长生猛然间觉得后背生出了一丝寒意,一股莫名的压迫感逐渐逼近,紧接着他鼻子一闻,嗅到了一股产妇流产后散发的恶露的味道,那股浓烈刺鼻的血腥味令人作呕,李长生迅速回头一看,但见身后空空如也,空无一人,只有地面上滴滴答答的流淌着一滩黑色的血污。 紧接着,整个树林里回荡着一个女人的笑声,那笑声尖厉刺耳,听得人头皮发麻,就在这时,半空中一滴黑血滴在了李长生肩头的褡裢上,李长生随即抬头一看,只见一个红衣女尸悬挂在树藤之上,用那双黑洞洞的眼窝,死死的盯着他看。 说时迟那时快,那红衣女尸顷刻间就变了脸,露出了狰狞的面容,张牙舞爪的就朝着李长生扑了过来,李长生赶忙后退,猛地顺地一阵翻滚,躲开了那红衣女尸的攻击。 虽说李长生的祝由术也具备驱邪的能力,可是用来对付尸魃一类的东西,可就显得有些吃力了,李长生掏出了褡裢里的一把药符,随即朝着那红衣女尸一阵抛洒,但见那几十张药符闪烁着金黄色的光芒,如同长了翅膀的纸鹤一般迅速朝那红衣女尸飞了过去。 然而红衣女尸张开那皴裂发黑的大口,从口中吐出了一大堆的秽物,一下子就将那药符的威力给化解了。 第174章 骨空针刺法 这个时候,李长生这才反应过来,这个红衣女尸根本不是一般的邪祟,他仔细的观察着那红衣女尸的模样,只见那女尸的小腹塌陷,整个盆骨都突了出来,并且那红色的衣裙下还不断的滴着黑色的污血。 李长生突然回想起小时候,在药王山和师父玄都子学医时,曾经听闻师父讲述过关于尸魃凶煞的种类,除了一般的旱魃外,尸魃之中还有一种名为子母凶的尸煞,极为恶毒,也是尸魃中最为特殊的一类。 师父玄都子见多识广,曾经告诉李长生,子母凶与其它尸魃最大的区别在于,这一类尸煞乃是产妇因为难产而死后形成的,而一般的产妇若是产子后死亡,孩童存活而母体枯竭,这一类并不会形成尸煞。 如果是产子后母子双亡,一尸两命,则极其容易形成尸煞,但还有另外更可怕的一种,那就是子母凶阴阳尸。 所谓子母凶阴阳尸,指的是产妇因为难产时,胎死腹中,而产妇存活,这时候如果有人利用邪术控制产妇的身体,利用五尸咒将胎儿的邪灵封印在母体里,一方面保证母体不死,另一方面又利用五尸咒不断的给母体中的胎儿输送给养,从而得到一具一阴一阳的活尸。 胎儿虽死,却不离母体,母体虽然存活,但是身体里却住着一具尸体,这样炼制出来的子母凶,怨力则异常强大。 李长生记得,师父曾经说过,这种一阴一阳的子母凶不是自然形成的,而是有精通方术之人,刻意人为干预的结果,这种利用活人炼制阴阳尸的邪术十分恶毒,为天下所不齿。 但是这样的尸煞威力巨大,有不少修炼邪术之人醉心于此,屡禁不止。 李长生还记得自己曾经问过师父,若是他们祝由一派的弟子遇到了尸魃,应该如何应对?他记得师父告诉他,祝由医家对付尸魃一类的邪物,历来有一套完备的体系。 那便是黄帝内经中记载了一种名为骨空针刺法的绝技,黄帝内经中有一篇骨空论,所谓骨空,指的是人体骨节内的孔洞,骨即有孔,孔即骨穴。 人体共有三百六十一个穴位,这些穴位统称为气穴,气穴游走经络,疏通督脉,每一个气穴之间就像是血液和经络的中转站,一点气穴受阻,则经络不通,督脉不畅,人的精气神就会衰减,阴阳平衡就会被打破。 但是尸魃周身的血液已经不再流通了,也就是说,气穴对于僵尸一类的邪物来说根本毫无意义,封住尸魃的气穴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因此,只能针对其骨穴发力。 任何尸魃,都有一个特点,那就是浑身虽然没有了气血流通,但是他们的身体都需要依靠骨骼来支撑和行动,尸魃们身体僵硬,那是因为每一个经络之间所有气血都已经凝滞,因此才会行动时一蹦一跳的,被人称之为僵尸。 可是再厉害的尸魃,骨头骨架总是得有的,否则就无法支撑起自身的躯干,而祝由医家针对尸魃的这套骨空针刺法,可以说是专门为尸魃一类的邪物量身定制的。 人体骨骼的关节中都有骨穴,而每一个关节所契合之处相互链接,也相互支撑,从而保持人体的运作与力量。 一旦骨骼中的骨穴被银针刺入,就如同一个滚动的车轮,突然被人横插进去一根铁棍一样,瞬间就会戛然而止,甚至崩坏。 祝由医家与茅山道术最大的不同在于,祝由医家的术法历来讲究以医术为根本,另辟蹊径,结合人体周身的特点,互补制衡,就如同以己之矛,攻己之盾,从而以最小的代价,利用对方自身的生克制化来取得胜利。 想到这里,李长生悄悄摸摸的掏出了几枚银针,攥在了手心里,看那红衣女尸缓缓朝他逼近,李长生不断地后退,想要跟那女尸保持安全的缓冲距离,然而他却发现那红衣女尸的行动极为敏捷,身体的各个关节也非常柔韧,丝毫不显得僵硬。 按理说,这女尸不该如此,但是转念一想,李长生就明白了,这不是一般的红衣女尸,而是代表一阴一阳的一具活尸,也就是说,这个红衣女尸还是个活物,之所以称之为尸魃,那是因为她那腹中死去的胎儿散发的尸气。 但是看着那红衣女尸小腹位置凹陷,丝毫看不出一丁点胎死腹中的迹象,纵然是有死胎怀于腹中,那胎儿又在何处呢? “我与你无冤无仇,如果冒犯之处,我立马和同伴离开,并不想与你发生冲突。”李长生一边说一边退,警惕的望着那红衣女尸。 只见那红衣女尸咧着嘴角,似乎是听懂了李长生的意思,但是并未做出任何回应,继续像一只发了疯的猛兽一样,朝着李长生扑了过来。 情急之下,李长生转身一跳,一脚踩在身后的树干上,顺势借力,凌空一跃抬脚就朝着那女尸踢了过去,没成想这红衣女尸力气大的惊人,这一脚踢上去,仿佛像是踢中了铁板,女尸依旧是岿然不动,然而李长生却被弹飞了数米远。 李长生只觉得脚踝一阵生疼,皱着眉头咬牙不敢喊出声,见那女尸伸出长长的指甲朝着他身上抓挠,李长生赶忙起身闪避,那女尸扑了个空,一手抓在了那棵老树上,直接就挖掉了一大块树皮。 李长生只觉得一阵后怕,心想着药符与拳脚都不是那女尸的对手,也就只剩下手里的银针尚且与之一搏。 见李长生始终不敢近身,红衣女尸发出了一阵阴笑,似乎是对眼前这个祝由郎中的无情蔑视。 “来到这养尸殍地,就别想活着离开!”女尸突然开口说话了,吓了李长生一大跳。 不过李长生也不觉得有什么值得惊讶的,这女子虽然名为子母凶煞,但还是一个活物,只是因为特殊的邪法导致她已经不能被称之为人。 “那个苗裔打扮的姑娘呢?你把她怎么样了?”李长生开口询问,他知道苗采缇刚刚那一声惊叫,十有八九是遇见了这个玩意儿。 红衣女尸冷冷一笑。“你想知道她在哪儿不难,等你死了,就马上能见到她!” 第175章 飞针破飞尸 李长生仔细的观察着那红衣女尸的动作,他在尽可能的寻找对方的破绽,女尸的指甲里有尸毒,一旦沾染,非死即残,不可大意。 这也是为什么李长生始终不敢近身的原因,因为一旦贴近那女尸,就必须用手中的银针刺入那女尸的骨空中,限制住她的行动力,但是李长生缺乏的就是近身短打的能力,他不敢冒险,没有绝对的把握,断然不敢轻易出手。 红衣女尸似乎看出了李长生的谨慎,于是便开始换了另一种战法,她一脸邪魅的退到了一棵大树后面,笑着笑着就消失了,彻底隐匿了身形。 这下子该李长生紧张了,刚刚那红衣女尸身在明处他都不知该如何对付,现如今女尸遁去了身形,在暗中蛰伏,越发的神出鬼没飘忽不定,李长生心里有些发慌,毕竟用祝由术对付魑魅魍魉还算凑合,一旦遇到了具有实体的尸魃凶煞,那可就有些被动了。 不过突然间李长生似乎想明白了什么,他转头看到一旁那茂密的蒿草丛,于是心生一计,一头就扎进了那草丛里躲了起来。 然而这时,红衣女尸却从树林的高处缓缓落下,倒挂着悬在半空中,而她那衣裙底下的两腿之间,缠绕着一条长长的脐带作为支撑,就像是一只悬丝下垂的蜘蛛,晃晃悠悠漂浮在半空中。 那红衣女尸利用那长长的脐带缓缓移动,由于双脚不接触地面,因此没有发出任何响动,一点一点的朝着那片蒿草丛贴了过来。 李长生躲在茂密的草丛里,暗中观察着一切,他稳了稳心神,似乎这女尸的特点与他预料中的一样,李长生之所以钻进草丛里,就是因为刚刚那女尸消失的一瞬间,他想明白了一件事。 女尸并非魑魅,她具有实体,不可能像鬼魅一样消失不见,唯一的解释就是,这个女尸利用某种东西,顺着树干爬到了树林的上方,躲在了大树茂密的枝叶里。 他现在只等着一个机会,等那女尸露出破绽,他便可以掏出银针,一举将其制伏。 看到了红衣女尸裙摆下那长长的脐带,李长生就什么都明白了,只不过他觉得有些奇怪,按理说子母凶应该是一阴一阳两具尸体,这红衣女尸的母体内应该还有个婴孩的死胎,可是刚刚李长生就发现,这女尸的小腹塌陷,盆骨高耸,丝毫不见那婴儿的遗体。 ”怪了,这就怪了。“李长生心里一通嘀咕,隐约觉得这其中有蹊跷。 就在他思索之际,猛然间他一抬头,隔着蒿草枝叶的缝隙,看到那女尸倒悬着就朝他躲藏的位置飘了过来。 李长生屏息凝神,不敢发出一丝一毫的声响,安静的连自己的心跳声都能听到,他手里紧紧的攥着那几枚银针,就等着出其不意,刺入那女尸的骨穴中。 红衣女尸觉察到了草丛中的异动,伸手一抓,一把揪住了露在草丛缝隙中的衣角,用力一拽,只见李长生的衣袍连同褡裢直接被扯上了半空中。 女尸皱眉一愣,发现自己手中抓住的,竟然只是一件衣袍? 李长生瞅准时机,迅速从一旁的草堆里窜出,趁那女尸尚未反应过来之际,将手中的几枚银针,顺着那红衣女尸的后背上就刺了进去。 第一枚银针,刺入了那女尸的大椎缝隙,使她的头颅不能动弹,从而导致视线受阻,女尸一声惨叫,奋力的想要扭动着脖子,怎奈那银针卡在骨穴里,发出了一阵咔咔的响声。 李长生趁热打铁,急忙将第二枚和第三枚银针,分别刺入那女尸的左右肩胛骨中,使其两臂僵直,不能动弹,由于女尸是利用下腹的脐带挂在树枝上,倒悬在半空的,脖子和双臂被李长生的骨空针刺法控制,一瞬间就丧失了行动能力。 见到女尸不得动弹,仍旧在奋力挣扎,李长生光着膀子,拍了拍手上的尘泥说道:”省省吧,别费劲了,骨空之处乃是人体关节的枢纽,一旦被银针刺入骨穴,根本无法挣脱,你越是挣扎,银针就会越往里嵌入,到时候想拔都拔不出来。“ 女尸有些恼羞成怒,可是现如今却倒悬在半空中四肢僵硬,根本无法行动,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李长生朝着自己走了过来。 ”不可能的,除了茅家的那帮道士,不可能有人能控制的了我!“女尸歇斯底里一阵咆哮,看上去有些癫狂。 李长生长舒了一口气。”实话告诉你吧!我们祝由医家没有茅山术控制尸魃的敕符,但是依靠银针医术,依旧能够镇住尸魃!各家有各家所长,茅家的法术虽然霸道,但离了道术,我们医家有的是办法!“ 盯着光膀子的李长生看了半天,红衣女尸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李长生一头扎进蒿草堆里是故意的,目的就是为了找机会靠近了动手。 李长生笑了笑。”没错,自打我一进草丛,我就脱下外袍故意露出破绽,等的就是你先动手,只要你一把扯住我提前扔在草丛里的外袍,我就能后发制人!“ 就在李长生一阵得意之际,只见那女尸冷冷一笑,嘴角划过一丝狡黠。”好手段!不过,这点小聪明还是嫩了点,你以为控制了老娘的双手和脖子,我就拿你没办法了吗?“ 李长生脸色一沉,当场就愣住了,突然意识到不对劲,这时,只见那悬在半空中的红衣女尸突然急速下坠,下腹的脐带也像是一条长蛇一样,飞快的重新钻回了裙底。 那样子,就像是掉进竖井里的麻绳,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等李长生回过神来准备闪避之时,一切都晚了,那长长的脐带一下子就将他紧紧缠绕了起来,就像是一条蟒蛇逮住了猎物一般,死死的将他的脖子勒住。 女尸站起身,虽然上半身彻底僵硬,但好在下肢依旧可以动弹,她咧着嘴朝着李长生走了过来,缠绕在李长生脖子上的脐带越勒越紧,李长生的脸色也变得青紫,整个人几乎都快要窒息了。 第176章 无常之力的觉醒 就在这时,昏迷在乱石堆里的苗采缇突然醒了过来,见到李长生遇险,她根本顾不得自身的不适,从布包里掏出了自己豢养的那只守宫,直接就朝那女尸扔了过去。 然而那只守宫壁虎在女尸的身上啃咬了半天,丝毫没有效果,急的苗采缇也是一阵抓耳挠腮直跳脚。 到了最后,苗采缇索性直接捡起地上的石头,就径直朝着那红衣女尸冲了过来。 还没走到跟前,苗采缇就被那红衣女尸抬脚踹飞,重重的摔在地上,捂着肚子吐出了一口鲜血,红衣女尸咬了咬牙,冷眼烁烁的瞪着在地上痛苦挣扎的苗采缇。”待会儿再收拾你!“ 红衣女尸一发力,那脐带勒的越发紧致,李长生整个人气血上涌,连意识都开始变的模糊了。 ”除了咸阳茅家的那群术士,还没有人能跟我赤衣鬼母较量的!小伙子,今天就送你上路,只有你死了,我才能用你的尸体换回我的孩子!“红衣女尸说罢,将那脐带用力拉住,很显然是打算将李长生活活勒死。 就在这时,光着膀子的李长生突然打了个寒颤,背后的那张人脸胎记开始冒起了黑烟,此时李长生的眼睛和那背后的人脸胎记的眼睛,都开始变成了红色,并且泛着红幽幽的光芒。 一声突如其来的冷笑响彻在山谷里,然而这笑声并非那赤衣鬼母发出的,听上去像是一个阴森恐怖的男人发出的怪笑,笑声中透着一股轻蔑与嘲讽。 不远处的山崖间,一只趴在山岩上打着盹的大黑猫正在呼呼打着瞌睡,听到了这一声熟悉而又久违的笑声,大黑猫猛然人耸起了耳朵,直接就从山岩上坐了起来。 ”是老七!是老七的声音!“大黑猫自言自语,一脸的惊讶与喜悦,就像是遇到了重逢的故人一般激动,想也没想,未有半分迟疑,直接就纵身一跃,朝着那笑声传来的地方追寻了过去。 与此同时,赤衣鬼母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诡异怪笑给惊住了,只见被脐带缠绕住脖子的李长生闪烁着红幽幽的眼珠子,嘴角挂着一丝怪笑,一把将脖子上缠绕的脐带给扯了下来! 一股黑色的殃气从李长生的后背上开始蔓延,就像是一团黑色的云雾一样,萦绕着李长生的身体四周,地上的荒草渐渐开始枯萎,就像是被人用开水烫过一样,顷刻间就蔫了过去。 李长生每朝前走一步,地上的那些枯藤树枝,花花草草全都跟着死亡,一股阴寒的力量充斥在整个树林里,吓的那赤衣鬼母也不敢贸然出手。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是何方神圣?”赤衣鬼母原本还是一脸的轻蔑与不屑,可是看到现在李长生的样子,她开始有些紧张和后怕,因为这个郎中身上散发的这股气息与力量,已经完全超出了自己的认知。 又是一阵怪笑声传来,李长生此刻就像是被某种力量彻底控制住意识一样,已经完全失去了知觉,苗采缇捂着肚子,见到眼前的这位生哥,突然变的如此陌生与可怕,心里也有些难以接受。 “生哥!你怎么了?”苗采缇站起身,刚准备靠近李长生,就在这时,突然身后的草丛里传来一阵拨草折枝的响动,只听得喵呜一声猫叫,那只体型硕大的黑猫猛然间窜了出来,抬起爪子扯住苗采缇的裙子大吼道:“小娘们!别过去,离远点!” 苗采缇望着大黑猫,也顾不得惊讶,不知道它为何会跑出来?但是望着李长生现如今那可怕的样子,苗采缇仍旧有些放心不下。“可是生哥他怎么了?怎么突然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大黑猫瞪着苗采缇呲了呲牙。“你是聋了吗?这里交给我,你立马给老子退后,有多远滚多远!要是受到殃及,丢了小命可别怨猫爷我没打招呼!” 苗采缇见识过殃气的可怕,她知道此刻自己一旦靠近,后果不堪设想,于是只能乖乖的躲在不远处的乱石堆后面。 大黑猫扬起脑袋观察着李长生的样子,口中自言自语的念叨着:“看来,老七的意识已经开始觉醒,是时候让这个小子知道自己是什么人了?” 赤衣鬼母被面前强烈的压迫感所震慑,那股殃气也朝着她包围了过来,然而殃气对于万物生灵来说虽然可怕,是令人窒息的死亡之气,但是对面前身为尸魃的赤衣鬼母却没有多少影响。 赤衣鬼母属于活尸,周身的气血已经瘀滞,因此对于李长生身上的殃气并不惧怕,她虽然不清楚这个郎中为什么突然间变得如此可怕,但是依旧没有改变要杀死李长生的决心。 赤衣鬼母的两肩和脖颈的骨穴里被银针控制,显得有些僵硬,为了不使自己行动受阻,她奋力的扭动着脖子和两个肩膀,她的两肩一高一低来回耸动,骨骼里发出咔咔的摩擦声,很显然,赤衣鬼母是打算利用骨头的硬度,将骨穴里卡住的银针硬生生的给磨断了! 只听见咔咔几声脆响,赤衣鬼母奋力挣脱了束缚,愣是用蛮力磨断了那几枚银针,浑身的骨骼活动,也重新恢复自如,然而这么做的代价就是,赤衣鬼母的骨头会发生崩裂,用不了多久,支撑她身体的所有骨骼就会全部碎烂,而她也将成为一滩软骨头的烂泥,再也站不起来。 骨穴就好比是人体骨骼内的关键节点,牵一发动全身,一条细微的裂缝,终究会导致浑身骨头的土崩瓦解。 但是此刻赤衣鬼母全然顾不了那么多了,她伸出自己的指甲就朝着李长生抓挠了过去,然而没成想李长生就像是变了一个人,那速度快的吓人,一把就握住了赤衣鬼母的手腕,这一切都在电光火石之间,李长生用力一折,紧接着嘎嘣一声脆响,那赤衣鬼母的胳膊直接被折的变了形。 赤衣鬼母痛苦的哀嚎着,她仍旧不甘心,于是用另一只手从自己的小腹里掏出了那条长长的脐带,一下子就套在了李长生的脖子上,试图将他勒死。 第177章 兄弟相逢 三碗酒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此刻的李长生早已经跟换了个人一样,似乎这赤衣鬼母的任何攻击,在他面前都不过是班门弄斧。 李长生伸手一把扯掉的脖子上缠绕的脐带,死死的掐住了那赤衣鬼母的咽喉,李长生那红幽幽的眼眶中透着股腾腾杀气,口鼻里也不断地有黑色的烟雾吐息,看上去比那赤衣鬼母更为可怕。 顷刻间,只听得一声筋骨断裂的闷响传来,那赤衣鬼母的颈椎骨直接就被李长生给捏碎了,整个人的脑袋也彻底翻到了后背上,软趴趴的像个被折断了的树枝。 李长生抬脚一踢,那赤衣鬼母嗖的一下就飞出数米远,重重的摔在地上,丝毫不能动弹。 “干得漂亮!不愧是老七啊!从不拖泥带水!”大黑猫咧着嘴一笑,就像是个看戏的一样,眯着眼睛舔着自己的爪子,说着不着边际的风凉话。 李长生用那双红幽幽的眼睛瞥了一眼大黑猫,神色上也有了些许变化,咧着嘴冲着大黑猫发出一声怪笑,然而恍惚之间,那双红色的眼睛突然消失了,就像是两根红幽幽闪着烛光的蜡烛,突然被一阵风给吹熄了一样。 紧接着李长生整个人就昏昏沉沉倒在了地上,彻底失去了知觉。 不知道过了多久,李长生恢复意识睁开眼睛的时候,只见苗采缇依偎在他身边,一脸紧张的望着他,眉眼间尽是担心与焦虑,见到李长生苏醒过来,苗采缇也激动的趴在李长生的胸口放声大哭。 “生哥!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苗采缇擦着眼泪,看上去极为委屈,她内心深处对李长生的爱慕与牵挂丝毫不亚于叶楚红,见到李长生遇到危险,她的心也跟着提到了嗓子眼。 李长生轻咳了两声。“以为我什么?怕我死了吗?我名唤长生,自然是会长生不老,哪里这么容易就把命丢了,倒是你,有没有受伤啊?” 苗采缇泪眼朦胧的摇着头,但是脸上却挂着笑容,这是她第一次听到李长生关心她,担心她的安危,这也足以说明,自己在李长生心中还是有些分量的。 “我没事,跟你在一起,我比任何时候都踏实,我能有什么事呢?”苗采缇擦了擦眼泪回应道。 听到这句话,李长生心头微微一怔,觉得有些熟悉,不由得脑海里就浮现出了叶楚红的身影,他还记得曾经叶楚红也跟他说过这样的话,先前在王家宅院里,叶楚红不要那锦衣玉食,只希望拥有那份踏实的安全感,而今天,这句话又从另一名女子的口中说了出来。 李长生有些惆怅,苗采缇越是如此亲近他,他的心里就越有压力。 “肉麻完了吗?妈的,当你猫爷我不存在啊?”大黑猫躲在李长生的身后,那双圆滚滚的眼珠子,恶狠狠的盯着他看。 李长生被吓了一大跳,不知道从哪儿蹦出来这个乌漆麻黑的大家伙? “怎么又是你?你从哪儿冒出来的?”李长生一脸茫然的望着大黑猫,随后又看了看苗采缇,很显然对于刚刚发生的事情全然忘了个一干二净。 “生哥,你当真对刚刚发生的事情一点印象也没有?”苗采缇不解的问。 李长生跟个傻子一样,一脸懵逼的直摇头。 大黑猫冷哼一笑。“切!他能有意识才怪呢?那股力量是老七的!老七的意识在他的身体里逐渐觉醒,开始生根发芽,他不过是个凡人,又岂能压制的了老七的意识呢?” 李长生闻言一愣。“老七?老七是谁?” 大黑猫满脸不悦的瞪了李长生一眼。“蠢货!忘了我先前跟你说过的话了吗?我让你弄清楚自己到底是什么人?你到现在都还糊里糊涂的,亏你猫爷我还当你是个明白人,白长的人模狗样了,脑袋上顶着的是个瘤子吗?” “唉!你这死肥猫怎么说话呢?怎么讲话这么难听,动不动就骂人?”苗采缇有些生气,见到这大黑猫如此嘴臭,出口就是污言秽语,心里顿时就有些厌恶。 “闭嘴!你个小娘们儿,猫爷我没跟你说话,我给你男人说话呢!你个小娘们儿一边凉快去!”大黑猫直接就是一顿怼,直接把苗采缇骂的黑了脸。 然而苗采缇却没有生气,只是红着脸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很显然她听到大黑猫把李长生称之为她的男人,这句话戳中了少女的心思,苗采缇也就不那么忿忿不平了。 李长生继续追问道:“你说的老七到底是谁?” 大黑猫指着光着膀子的李长生回答道:“你难道就没注意过,你背后的那张人脸胎记,到底长得像谁吗?上次在秦岭交手,猫爷我的殃气差点要了那两个茅家弟子的命,可却唯独伤不了你,难道你就不觉得奇怪吗?” 李长生微微一愣,显得有些惊讶,更有些紧张,这时他突然回想起自己从小到大的经历,不由得浑身冷汗直冒,颤颤巍巍的从嘴里蹦出了几个字。“你是说......我背后的胎记.....” 大黑猫得意的点了点头。“没错,那人脸胎记不是别人,就是老七,也就是你们在无常庙里看到的那位,身穿白衣,头戴白色高帽的冥府十大阴帅之一,白无常!” 此言一出,李长生吓的打了个哆嗦,一旁的苗采缇也惊恐的捂住了嘴,一脸的难以置信。 李长生和苗采缇被大黑猫惊的说不出话来,愣了半天都无言以对,大黑猫随即轻蔑一笑。“现在知道自己是什么人了吗?你是老七的寄生体,养着老七的元神,你们现如今是共生的关系,你就像是一抹土,而老七就是土里的嫩芽,终有一天就会破土而出,成长为参天大树!” “不可能!我怎么可能和白无常共生一体?你撒谎!”李长生额头上冷汗直冒,这样的事实,在他看来,有些难以接受,这白无常可是冥界的阴神,是传说中的勾死鬼儿,有道是人生在世千般好,一旦无常万事休,跟这样的冥界阴神扯上关系,李长生不知道是福还是祸啊? 第178章 兄弟今生 两家姓 大黑猫并不想多做解释,只是把李长生童年经历的事情顺带着提了一嘴。“你不相信,那么你想想看,为什么你从小到大被人称之为阴天子呢?” 李长生故作镇定的解释说:“那是因为我娘.....那是因为我出生的地方不吉利....” 大黑猫点了点头,见李长生上道了,于是继续给他上眼药。“仅仅只是不吉利吗?难道你就没发现,不管是花花草草亦或者是阿猫阿狗,只要是你养的,就没有能够活过第二天的?” 这句话戳到了李长生的心坎里,他的身体都跟着开始颤抖,显的极为紧张,大黑猫的话让他回想起自己曾经豢养过的那些小动物,至今为止,李长生始终不明白,这些小猫小狗为何都会在第二天,不明不白的死在睡梦中? “难道我真的是....不!不可能!我不是!”李长生歇斯底里的一声怒吼,看上去非常恐惧,似乎并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 大黑猫看准了李长生的心思。“你是怕自己会影响到身边的人?会害了他们?” 李长生没有吭声,只是惊恐的望着大黑猫,呆呆的愣在那里。 “所以说,你就需要学会驾驭这份力量,学会控制老七的元神,无常之力乃是死亡的象征,生死总在一念思量,思量作恶便是地狱饿鬼,思量向善化作天界善神,刀能杀人,也能救人,你是要做刀刃呢?还是要做藏锋的刀鞘呢?” 大黑猫狐疑的瞥着眼睛望着发呆的李长生,期待着他的回应。 这时,苗采缇开口说话了。“生哥不做刀刃,更不会做什么刀鞘,生哥他要做,就做那执刀人!” 这一句话瞬间点醒了李长生,令他仿佛醍醐灌顶一般恍然大悟,他皱着眉头望着那大黑猫询问道:“你是说,要让我学会驾驭这无常之力?避免白无常的意识在我体内觉醒时失控伤人?” 大黑猫咩着嘴点头如捣蒜。“妈的,猫爷我话没白说屁没白放,你小子脖子上顶着的那个大瘤子还是有点开窍嘛!” “那我该怎么驾驭这份力量?如何学会控制白无常的意识呢?”李长生显得很着急,恨不得一瞬间就学会所有东西,因为在他看来,这份力量太过于危险,带给他的,只有无尽的惶恐与不安。 大黑猫悠哉的舔着爪子。“所谓无常之力,分为四种力量,其一为生机,需要借助法器敕魂令,令那些将死未死之人继续存活,其二为怨力,怨力能够令人心生恐惧,但也能够给人带来潜在的力量,其三就是殃气,殃气代表死亡,所到之处寸草不生,其四为业火,乃是地狱之火,能够烧灭人的灵魂,可以与三昧真火匹敌!” 李长生听的有些好奇,但他心中更有疑问。“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并且你身上也能够散发殃气?你到底是谁?你根本就不是普通的猫妖,莫非你是.......”李长生瞪大了双眼,心中的猜想即将脱口而出。 大黑猫激动的眼泛泪光,期待着老哥们铁腿子重逢的这一刻,大黑猫不知道等了多少年,看到李长生嘴角呼之欲出的那句话,大黑猫的情绪再也绷不住了,眼眶里噙着泪,激动的浑身都开始颤抖。 “莫非你就是白无常养的宠物吗?”李长生斩钉截铁的询问道。 大黑猫愣住了,那几乎都要滴落的眼泪鼻涕又被他重新吸溜了回去,大黑猫咬着牙,抬爪子就是一蹶子,直接把李长生踹了个人仰马翻。 “去你个傻逼玩意儿,宠你妈个头!认不出来就别认!再敢胡说八道,猫爷我撕烂你的嘴!”大黑猫气的浑身都炸了毛,那堆耳朵都背到了脑袋后面,就差扑上前咬人了。 李长生不知道为什么这只大黑猫突然间就翻了脸,于是只能低头致歉。“猫爷,对不住了,怪我失言,那我该怎么学习控制这股力量呢?” 大黑猫撇着嘴,瞪着李长生。“很简单,来,跪在地上给猫爷我磕三个响头,然后叫我一声爷,我就教你这个孙子!” 李长生原本还文质彬彬的模样,听了这句话,是可忍孰不可忍,先前这黑猫满嘴飙脏话,动不动就骂娘,李长生都忍了,念在这黑猫不是凡物,也敬重了它几分,然而却换来了别人的得寸进尺。 只见李长生一把薅住那大黑猫的顶花皮,摁住他的脑袋,挥起拳头对着那大黑猫的脑门就是一顿暴捶,打的那大黑猫喵呜喵呜的连连惨叫。 “好你个黑畜生!还得寸进尺了?我忍你很久了,得了便宜还卖乖,今个我不锤死你个王八蛋我就不姓李!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在我面前说脏话!” 李长生嘴上一通呵斥,手上也没停着,这一顿暴揍,打的那大黑猫趴地求饶。“听我说少年郎,你我都是斯文人,君子动口不动手,滥用暴力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这是充满爱的世界,我们都要用爱来感化对方你说是不是?” 大黑猫的语气明显是怂了,刚刚的那股子飞扬跋扈的嚣张劲儿,顷刻间就飞到九霄云外去了,李长生瞪着眼睛质问道:“我再问你最后一遍,我应该怎样才能控制这股可怕的无常之力?” 大黑猫翘着嘴角笑着回应道:“当然是我手把手教你,包会!你看成吗?” 听了大黑猫这句答复,李长生这才松开了他的顶花皮,见那大黑猫嘴里还轻声细语的乱嚼杂碎,李长生眼睛一瞪,那黑猫顿时就闭上了嘴,连个屁都不再放。 片刻之后,众人的情绪都恢复了平静,李长生在苗采缇的搀扶下,站起身穿好了自己的外袍,而那大黑猫一个人躲在了一棵大树的树干后面,偷偷的抹眼泪,嘴里还不停念叨着。“老七,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苗采缇不禁捂着嘴偷笑,她悄声询问李长生,这黑猫那么厉害,怎么就一下子被他给训的服服帖帖? 第179章 赤衣鬼母的由来 李长生淡然一笑。“核桃就得砸着吃,一物降一物吧?” 李长生在苗采缇的搀扶下,朝着那躺在地上的赤衣鬼母走了过去,赤衣鬼母虽然被扭断了颈椎骨,可是她依旧瞪着眼睛来回眨动,李长生回想起之前这赤衣鬼母说的那句话,于是开口询问道:“你说要用我的尸体去换你的孩子?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赤衣鬼母歪着脖子,咬着牙冷冷一笑。“你别问了,我什么都不能说,说了就再也无法和我的孩子相聚了!” 这时大黑猫跑来插话道:“哼,这不是屁话吗?你以为你不说,就能见到你孩子似的?” 随后,大黑猫抬头瞥了一眼李长生。“这邪物留着只能为祸人间,倒不如及时除了她,省的她再害人。”说完,大黑猫冲着苗采缇嘱咐道:“小娘们儿,搬些干柴来,烧了这玩意儿!” 苗采缇转身准备去捡树枝,不料李长生突然抬手制止了她。“还是我来吧!” 李长生捡起地上的几根树枝,一步一步的走到那赤衣鬼母的面前,赤衣鬼母并未求饶,她绝望的叹息了一声,随后便咬着牙闭上了眼睛,似乎已经预料到了自己的结局。 李长生将树枝放在一旁,挑了几根粗细合适的枝条,将其折断成两节,然后将赤衣鬼母已经断裂的脖子扶正,然后用小树枝支撑在她脖子的周围,眼看脑袋恢复了原位,赤衣鬼母瞅准时机,一口咬住了李长生的手腕,顿时就血流如注。 “生哥!”苗采缇惊慌失措的大叫一声,赶紧就朝李长生跟前跑,大黑猫也紧张的竖起了耳朵,纵身一跃跳到了李长生的身边。 “别过来!”李长生一声呵斥,随后继续做着自己的事情,任凭那赤衣鬼母对自己手腕的啃咬,鲜血虽然顺着手掌往下流,可李长生硬是强忍着,一声不吭。 他从褡裢里取出白纱,顺着那赤衣鬼母的脖子和那些支撑用的树枝一通缠绕,将其重新固定好,也许是感受到了李长生的善意,赤衣鬼母也终于是松了口,只是呆巴巴的望着李长生,看着他重新捡起地上的枝杈,将自己被折断的手臂一一固定。 在李长生的帮助下,赤衣鬼母重新站了起来,她一脸不解的望着李长生,那双乌黑深陷的眼眶里尽是疑惑。“你不打算烧了我吗?如果你不用火烧,是无法杀死我的?” 李长生似乎并没有理睬她的言语,而是自顾自的继续追问道:“你我本无瓜葛,我只想知道你刚刚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用我去换回你的孩子?” 赤衣鬼母似乎有顾虑,仍旧是三缄其口不肯多言,无奈之下李长生也只好起身离开,临转身的那一刻,他随口说了句。“这世上最可耻的事情,就是用一个孩子去威胁一个母亲,我李长生最恨这样的人!” 听了这句话,赤衣鬼母似乎有所触动,她的眉眼微微一皱,身体不经意的颤抖了一下。“等等!如果我告诉你是谁要杀你,你们能帮我夺回我的孩子吗?” 李长生回过头冷冷一笑。“你不用说,我也知道是茅家的人,他们此时不能容我,利用法咒操控尸魃来取我性命也不稀奇。” 赤衣鬼母微微一愣,看上去有些惊讶。 “茅政掌门宅心仁厚,这样的事情他不会做,伯万兄谦卑温和,为人义气,自然不会这么干,青儿姑娘虽然性情执拗,可我救过她的命,她若要杀我,自然也不会是如此,至于那个仇昭然,现在别说施法控尸,他就是能顺当的活着都不容易。” 一旁的苗采缇越听越紧张,知道李长生说的句句在理,一个一个的将幕后之人排除。 “能够令你感到害怕,并且操控这等子母凶阴阳尸的人,整个茅家,也就只有那位盲三爷了!”李长生一锤定音,一语中的,那赤衣鬼母愣在哪里,一脸的紧张。 赤衣鬼母的眼角流下两行黑色的血泪,发出了阴森森的恸哭声。“那我告诉你,盲三爷以我那死于腹中的胎儿为质,控制我务必将你李长生截杀在此地,我只有拿着你的人头,才能换回我的孩子。” 李长生用愤懑的眼神盯着那赤衣鬼母。“你觉得你杀了我,那盲三爷就真的能如你所愿吗?” 赤衣鬼母流着泪耸了耸肩膀。“我不知道,盲三爷控制我们施展五尸阵,修炼阵法,他答应过我很多次,说是会把我的孩子还给我,但最后都没有给,我也没有办法啊!我不是他的对手,我除了任他驱使,我又能怎么样呢?” 苗采缇突然插话道:“既然盲三爷要利用你们修炼五尸阵,又怎么会把你的孩子还给你呢?这么简单的道理你都不明白吗?” 赤衣鬼母微微摇头。“我不是不明白,可我只能这么做,因为只有这样做了,我就有希望见到我的孩子。” 李长生仰天长叹道:“有道是拳拳慈母心,人也好,兽也好,亦或者是妖物尸魃,哪个不爱自己的孩子呢?我能理解你,如果有机会,我会帮你把孩子找回来!” “真的吗?”赤衣鬼母激动的浑身抽动,那刚刚固定好的脖子和手臂,又差点背过去。 李长生点了点头。“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赤衣鬼母心头一酸,似乎是触动了心中最为柔弱的地方,她的嘴角抽动,不断的发出哽咽声,呜咽着掩面痛哭起来,那哭声如泣如诉,听上去幽怨刺耳。 赤衣鬼母原名换做陆宛平,本是一个普通的贤良女子,嫁到夫家之后,迟迟没有孩子,家中的婆母着急,丈夫也更为着急,身为家中长子,而她又是长妻长嫂,必须要给夫家传递香火。 然而夫妻二人试了很多年,可是她的肚子始终不见起色,于是陆宛平的婆母便找来大夫为其诊治,很多时候夫妻二人生不出孩子,往往会把责任归咎与女性,女性会被扣上不下蛋的母鸡之类的恶名。 第180章 叔嫂借种 罔顾人伦 可是大夫诊治之后,发现陆宛平身体一切正常,反倒是她的丈夫有些无法启齿的难言之隐,事情到了这一步,陆宛平的婆母心里也明白了,问题出在了大儿子的身上,怪不得媳妇。 可是如果两人始终没有孩子,那么儿媳就要一辈子受人指指点点,抬不起头来,如果不及时休妻,就会遭到街坊邻居的质疑。 在明代,如果一个女人无法生养,她的丈夫是可以休了她的,按照七出之条,丈夫为了传宗接代,停妻再娶,原先的妻子是可以休掉的。 所谓七出之条,指的是,无子、淫逸、不事公婆,长舌、盗窃、嫉妒还有恶疾。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个家庭必须有孩子,这也是陆宛平内心的渴望。 但是问题在于,婆母知道是自己的儿子无法生育,儿媳反倒很贤惠,这样的儿媳若是白白休掉了,岂不是很可惜,可是不休妻,时间一长,就会受人诟病,久而久之,就会有人传儿子的闲话。 一方面是自己的亲儿子,又是家中的长子,另一方面是健康贤惠的儿媳,身为婆母的当家人,十分为难。 婆母知道,若是休了儿媳,陆宛平势必还会再嫁,一旦她重新嫁人,若是大起肚子怀了孕,那不就是说明问题出在儿子身上吗?这岂不是向世人做了无声的宣告? 婆母也舍不得这么好的儿媳妇,陆宛平乖巧懂事,贤良淑德,婆母对她十分的喜欢,要真这么做,婆母自己也不甘心。 可是这是一个死结,根本就无法解开,孩子是一个家庭的血脉骨肉,更不能随随便便的抱养,然而最终,婆母想到了一个万全之策。 既能够让自己得到一个亲孙子,还能够保全儿子与儿媳的婚姻。 婆母将目光转移到了自己的小儿子身上,原先那几年,小儿子还显得有些稚嫩,婆母并没有动这方面的心思,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小儿子也逐渐长大,成长为了一个身强体健的青年小伙。 婆母本打算让自己的小儿子跟自己的嫂子同房,然后让自己的嫂子怀孕,这样生下来的孩子,依旧是这个家庭的亲生血脉,但是,这可是一件极度违背人伦纲常的事情。 陆宛平起初宁死也不答应,然而婆母却软硬兼施,声泪俱下的把道理讲给陆宛平听,可是这对于陆宛平来说,实在是难以接受,常言道,长兄如父,长嫂为母,这样的事情,太过离谱,陆宛平根本就无法接受婆母的想法。 然而最后,婆母开始施压,她说服了自己的大儿子,为了儿子的尊严,也为了将来好有一个养老送终的人,亲生的侄子也算是自家血脉,总比外面抱养回来的外人要强得多。 身为丈夫,他把面子看的比什么都重要,如果让人知道他一个大男人无法生育,那他一辈子也别想在人前抬起头来。 直到有一天晚上,丈夫躺在床上对着陆宛平说道:“我不想就这么失去你,我很想跟你有一个孩子,我希望你能帮帮我?”丈夫跪在床头哭诉,希望陆宛平能够成全他。 陆宛平也爱自己的丈夫,身为女子,她又何尝不愿意生儿育女呢?可是自己身为嫂子,要和自己的小叔子同床共枕共赴巫山,这样的事情,陆宛平心里觉得厌恶! 可她也舍不得自己的丈夫,更舍不得他们的这个家。 这件事不同于偷人偷汉子那般可耻,也不是陆宛平不守妇道,这是全家人上上下下默许了的事情,对于婆母来说,大儿子和小儿子都是亲儿子,他们两兄弟的孩子,都是她的亲孙子,手心手背都是肉,不会厚此薄彼,也不会对儿媳妇有什么看法和说辞。 有道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关起门都是一家人,这并没有什么不可以的,至少身为婆母,她没有任何情感上和心理上的负担,可是陆宛平不行啊!她是丈夫的妻子,也是小叔子的嫂嫂。 这就好比是武松睡了潘金莲,生个儿子把武大郎叫爹一个道理,对,没错,论相貌,武松和嫂子潘金莲似乎更为般配,他们要是在一起,这后面还有什么西门庆什么事?更不会有什么血溅鸳鸯楼的惨案发生。 可是陆宛平不是潘金莲,更不是什么荡妇淫娃,相反她是一个品貌贤淑,蕙质兰心的好女人,绝不能打这样的比方。 人之所以是人,那是因为有人伦纲常的道德观念,要是罔顾人伦,那人成什么了? 道理虽然如此,可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有时候两害只能取其轻,人这辈子,其实就是在做一种权衡,一种利弊的权衡。 陆宛平的心里苦苦挣扎,她无数次以泪洗面,整个人陷入了矛盾之中,那天傍晚,天下着小雨,雾蒙蒙的,有几分凉意。 婆母将陆宛平叫到了院子里坐下,递给她一杯热茶,一个长辈能够给她端茶递水,本身就是一种态度,而陆宛平接过茶碗,双手微微颤抖,茶杯里的茶汤泛着轻微涟漪,这杯茶她怎么也咽不下去。 婆母摇着扇子,躺在太师椅上,愁眉紧锁。“我跟老二都说了,今晚上到了子时,就让他到你房里去,你记得不要锁门,半掩着就行,省得到时候还要叫门,你们都尴尬。” 陆宛平眼眶里含着泪,泪珠滴落在茶汤里,很苦,很涩,就像她此刻的心情。 “我把老大支开了,让他这几日出门办些事情,省得他呆在家里,你们见了也尴尬,让他躲开一阵子,也好给你的肚子争取时间,哦,对了,你这个月的月信准不准?”婆母一脸茫然的望着儿媳,说着这些令陆宛平难以接受,却又不得不接受的事情。 陆宛平含着泪说出了自己的月信规律,随后她红着眼眶望着婆母,跟婆母提了几个要求,彼此约法三章。 “让他换上他大哥的衣服,那上面有我丈夫的味道,我身子不抗拒。”陆宛平终于还是妥协了,她没有办法,这是她的命。 婆母点了点头。“我会给老二嘱咐清楚的。” 第181章 叔嫂熄灯 礼行周公 “还有,一旦我怀上了孩子,他就不能再继续下去,必须认我是嫂嫂,打心里要敬重我?”陆宛平有些委屈,一边说一边哭,梨花带雨,很是委屈。 婆母摇晃着扇子,看上去极不耐烦。“好!都依你!” 陆宛平抽出丝帕擦了擦眼角的泪痕,轻叹一声,转身便回到了屋子里。 到了当天夜里,婆母早早熄了灯睡下,特地将院子腾了出来,也好方便小儿子出入。 小叔子走到嫂嫂的卧房门口,伸手想要推门,却犹豫了片刻,他的心里很紧张,但有些激动,还有一种不可言状的喜悦,小叔子擦了擦额头那两滴汗,长舒了一口气,径自推门走了进去。 卧房里卷着青纱帐,茶桌上放着一摞叠好的睡衣,床头的柜子上点着一盏纱罩油灯,火光微弱,只能照亮床榻的位置。 陆宛平穿着亵衣低着头不敢看自己的小叔子,然而小叔子的眼睛却直勾勾的盯着嫂子的肩膀看,他的喉结上下滑动,口中津液频生,只觉得腔子里一股欲火上涌,一时间有些难以按捺,急忙就想要朝床榻前跑。 不料,陆宛平却突然喝住了他。 “你等等,先别过来,那茶桌上...水壶里....是我煎的五子...衍宗汤,特地叫郎中开的方子,你喝了它。” 说这句话时,陆宛平的眼睛始终不敢盯着小叔子看,她的小脸绯红,宛如秋月里熟透了的果子。 小叔子失了魂似的点着头,端起桌上的茶壶,连茶碗都顾不得用,直接对着茶壶嘴就是一阵猛灌,将那助孕的五子衍宗汤,一饮而尽。 放下茶壶,小叔子急不可耐的跑了过来,然而又被嫂子一句话给拦住了。 “茶桌上.....是你哥的睡衣,你把它换上,再过来。”陆宛平的声音里略带哭腔,一股压抑的情绪堵在心里,无法释怀。 小叔子的表情虽然有些不情愿,可是依旧乖乖的换上了兄长的睡衣,随后才走到了床榻边坐下。 陆宛平伸手拿起灯罩就准备吹熄烛火,小叔子却在一旁伸手拦住了她。“嫂嫂,可以把灯留着吗?我怕黑.....” 陆宛平没有吭声,迟疑了片刻,随后毅然决然的吹熄了灯火。 屋子里瞬间就是一团漆黑,小叔子轻搂着嫂嫂的肩膀,缓缓的将她推倒,两人放下了青纱帐,盖上了丝棉被,共赴巫山云雨。 一夜过后,雨过天晴,朝阳初升,院子里鸟语花香,格外的宁静。 小叔子穿好了衣服,缠好了头巾,推开门就走了出去,只留下陆宛平一个人用棉被裹着胸口,躺在床头小憩。 陆宛平的眼泪滴滴答答的流,头发下的枕头湿了一大片,她哭了一夜,以至于回想起昨日的细雨与今日的心寒,使得枕头上久久泪难干。 不久之后,陆宛平怀孕了,一个女人怀孕初期的种种迹象全都显现在她的身上,时不时莫名其妙的干呕,无意间的久困身乏,使得她看上去很疲惫。 婆母很高兴,她的高兴是写在脸上的,那种如释重负的喜悦溢于言表,彻底卸去了心头的担子。 一个月后,丈夫回来了,听到家人告诉他自己媳妇怀孕的消息,丈夫的脸上既没有高兴,也没有怨恨,他显得很平静,平静到自己就像是一个局外人一样,仿佛这一切与他毫无相干。 陆宛平发现丈夫看着她的眼神变了,此前的那股含情脉脉消失的无影无踪,只剩下空洞与冷漠,就像一个陌生人一样。 陆宛平特地给丈夫打了一桶洗澡水,想要为他接风洗尘,伺候他沐浴更衣,洗去一身的铅尘,这是一个男人回到家里要做的第一件事。 陆宛平的动作依旧那么温柔,眼眸里还是如往常那样深情似许,她用棉帕轻轻的擦拭着丈夫的后背,嘘寒问暖的询问道:“水凉不凉?” 丈夫没有吭声,一个人坐在木桶里愣神,直到妻子陆宛平拍了拍他的肩膀,丈夫这才回过神来。“额,怎么了?” “我问你水凉不凉?要不要我再给你加点热水?”妻子一如往常那般关心自己的丈夫,可是丈夫却一脸满不在乎的摇着头。 “你去休息吧?不用伺候我了,害了喜,头几个月最为关键,安安心心的养胎吧?”丈夫说完,伸手夺过了陆宛平手里的棉帕,自顾自的擦洗了起来。 陆宛平听着这句话,虽然听上去是在关怀自己,可是话里话外却透着一股生分,这令她很不舒服,女人的心是敏感的,更是多疑的,她开始患得患失,以为是丈夫心中生出了芥蒂。 奇怪的是,丈夫在家里没住几天,就毫无征兆的不辞而别,连一封书信都没有留下,陆宛平跑去找自己的婆母询问,然而婆母却一脸淡然的告诉她。“让他出去散散心也好,有些事需要时间来消磨,放心吧,等孩子出生了,一家人其乐融融,有些事也就过去了。” 婆母的话并没有安慰到陆宛平,反而令她的心中越发的生疑和不安。 接下来的几个月里,陆宛平的肚子一天天的大了起来,小腹微隆,凸显孕相,而婆母也总是笑眯眯的跑来嘘寒问暖。 有一天早上,陆宛平正在打扫院子里的落叶,正巧这时候小叔子路过,看着嫂嫂挺着个大肚子还要劳作,也不免一阵心疼,连忙上前扶她坐下。“嫂嫂,你这些日子这么辛苦,就不要劳累了,肚子里的孩子要紧。” 听到孩子两个字,陆宛平的脸色变的很尴尬,然而小叔子却显得极为殷切,也并没有什么顾虑。 陆宛平尽力想要和小叔子保持距离,也好避嫌,省得让小叔子产生什么误会。 可是她越是如此,小叔子对她的照顾就越发关怀备至,以至于到了后期,小叔子索性连嫂嫂的敬称都不叫了,直接唤她宛平。 陆宛平明显感觉到小叔子对自己的情感发生了错位,她开始变得抗拒,并且警告小叔子,不可再如此无礼,叔嫂之间要避嫌,要有人伦之礼。 第182章 兄弟反目 血溅高堂 “宛平,我发现我爱上你了,你是我的女人,又怀着我的孩子,我现在睁眼闭眼都是你,每天都想着要照顾你,和你在一起,我希望你能接纳我,把我当成你真正的男人!”小叔子终于是憋不住了,他把压在心底的话全都说了出来,这一说不要紧,却令陆宛平大惊失色。 “你胡说什么!你疯了!我是你嫂子,我是你哥的女人!你怎么可以这样想!”陆宛平大声呵斥,但她的心里很慌,油然而生一股恐惧,她隐约觉得自己陷入了一个诅咒中,就像是一扇漆黑的大门,打开后,却不知道从里面会走出什么可怕的东西。 “不!你是我的女人,你肚子里的是我跟你的孩子,这是事实,谁也改变不了!”小叔子也激动的把这层窗户纸捅破了,丝毫没有顾及到后果。 陆宛平羞愤难当,她伸手打了小叔子一记耳光,大声呵斥道:“你放肆!你给我出去!滚出去!” 这是陆宛平最后的底线,自打一开始她就担心这样的事情会发生,可是果不其然,怕什么就来什么,世间所有的事情,所有的计划,都可以称之为定数,然而唯独人的情感情爱,是无法控制的变数。 这个恶果是一家人种下的,现如今恶果产生的报应,即将到来。 小叔子一把抱住身怀六甲的嫂子,一口吻住嫂子的嘴唇,拼命的吮吸着,此刻他根本不管什么人伦纲常,仿佛忘却了自己和陆宛平的身份,只当她是自己的女人。 陆宛平想要挣扎,可是却根本挣脱不开小叔子的强吻,她吓得花容失色,拼命捶打着小叔子的后背。 就在这时,丈夫回来了,他怀里揣着风车和拨浪鼓,还拿着几件孩童出生后要戴的虎头帽子,丈夫揭开布帘的那一刻,他惊呆了,手中的风车和拨浪鼓应声掉落,摔在地上断成了两节。 他看到自己的亲弟弟居然抱着自己的妻子,做出如此不堪的一幕,丈夫的眼睛里彻底没了光,惊讶中开始产生了一股愤怒,快步上前一把扯住弟弟的衣领,抬手就是一拳,重重的将弟弟打倒在地。 弟弟嘴角留出了一丝血水,他一脸不服的瞪着兄长,毫无愧疚之色,就好像哥哥才是那个多余的人一样,挡在自己和陆宛平之间,成为他们两人无法逾越的一道天堑。 “你个畜生!那是你嫂子!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哥哥吗?”丈夫大声呵斥,吓的陆宛平躲在一旁瑟瑟发抖。 弟弟丝毫没有示弱,站起身擦了擦嘴角的血污回应说:“有什么不可以,睡都睡了,还顾忌这些干什么?我就是喜欢她!她怀的是我的孩子,不是你的!我要她做我的女人!” 听了这样的话,哥哥哪里能受得了,借种代孕,这本是一家人关起门来的秘密,是不得已为了维持家庭的一种手段,那是妥协,是没办法的妥协,陆宛平怀孕后,身为小叔子就不可以再和嫂嫂有任何交集,这是先前一家人约法三章说好了的,谁也不能再提! 可是弟弟却冠冕堂皇的把自己给陷了进去,这可是有违天理人伦的孽缘,怎么能挑明了摆在桌面上说呢? 这世上,有些事情,不上称没有四两重,上了称,一千斤也压不住啊! “混账东西!我打死你!”丈夫一声咆哮,冲上去就将弟弟压在身下一阵殴打,弟弟也不甘示弱奋力挣扎,挥拳砸向兄长的脑门,兄弟二人顿时就扭打在了一起,难舍难分。 陆宛平见状,害怕的捂着嘴跑上前去拉扯。“你们别打了,快住手!你们兄弟俩是要闹的人尽皆知,叫街坊邻居戳我们脊梁骨吗?快住手!” 然而陆宛平的撕扯和劝阻并没有起到任何效果,这些话,放在平日里一些无关痛痒的小矛盾上倒还好说,可是涉及到亲情人伦的大问题,这样的话,无异于刺激到了兄弟二人敏感的神经,就像是火上浇油一般,令兄弟俩越发恼恨。 丈夫挥起拳头对着弟弟的脸就是一顿猛砸,打的是鼻血飞溅,口水横流,哥哥的力气比较大,始终压着弟弟打,而弟弟被制约的死死的,无法动弹,于是就只能一边挨打,一边用愤怒且恶毒的话来咒骂哥哥。 “你这个下不了崽子的活太监假和尚!照顾不好宛平,你拿什么给她幸福?她肚子里怀的是我的种,跟你没关系!你娶了她又给不了她孩子!你无能!”弟弟的话说的非常难听,这是将一个男人最后的尊严按在地上摩擦,是可忍孰不可忍,哥哥听了,眼珠子都快要蹦出来了。 “畜生!你个畜生我宰了你!”丈夫随手抄起桌上的茶壶,高高举起,就要朝弟弟脑门上砸,陆宛平见状吓傻了,赶紧伸手拉住丈夫的胳膊,生怕闹出人命来。 然而丈夫急了眼,气血上涌俨然已经失去理智,抬手一把将妻子陆宛平推开,重重的撞在了桌子上。 陆宛平一声惨叫,捂着肚子倒在了地上,痛苦的哀嚎着。 弟弟哭喊着嫂嫂的名字,抓挠着哥哥的脸颊。“宛平!宛平!你怎么了?” 这一声宛平叫的如此亲昵与关切,彻底触怒了哥哥的底线,只见他将手中的茶壶狠狠的砸向弟弟的脑门,直接就将弟弟的脑袋砸开了花,弟弟瞪着眼睛倒在了血泊中,那双眼睛依旧死死的望着自己的嫂嫂,就像一条挣扎在泥浆里的鱼一样。 片刻之后,丈夫从暴怒中冷静了下来,他恢复了些许理智,望着躺在血泊中的弟弟那死不瞑目的样子,他吓的连连朝后爬,整个人的脸色也瞬间变的如同纸张一样煞白。 “我杀人了.....我杀人了....”惊慌之中,丈夫手足无措,直到这时他才看到倒在桌后的妻子陆宛平,仓皇中踉踉跄跄的跑到跟前,搀扶起自己的妻子,紧张的询问道:“夫人,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第183章 拿捏你的软肋 这时,他突然发现自己的妻子裙摆下开始渗血,深红色的血污逐渐延伸,面积越来越大,丈夫彻底慌了,额头上冷汗直冒,而陆宛平此时整个人也虚脱的满头大汗,鬓角的发丝因为汗水的浸透,逐渐粘黏在一起。 陆宛平失去了知觉,只觉得小腹一阵坠痛,下半身都失去了知觉,仿佛有人抽干了她的血一样难受。 这时候,因为在午睡中被惊醒的婆母也跑了过来,看到倒在地上被开了瓢活活砸死的小儿子,老太太吓的一个趔趄站不稳,重重的摔在了地上,她爬过去抱着小儿子的尸体放声大哭。 “我的儿啊!我的.....儿啊啊!!!!”老太太老泪纵横,瞪着自己的大儿子和昏迷的儿媳,还有那没有来得及出生就胎死腹中的孙子,老太太既惊恐又绝望,她捂着自己的脖子,揪着自己的领口,不断地抽打着自己的脸颊。 “我这是做了什么孽啊!啊啊啊!我到底做了什么孽啊!”老人家悲痛欲绝,加之年迈体衰,一时急火攻心,一口气没有拔上来,当场就倒在地上一命呜呼了。 “娘啊!”大儿子嚎啕大哭,跪着爬到老母亲的身前,抱着母亲遗体失声痛哭,绝望中透着一股悲凉与懊恼,这场违背人伦的孽缘,就这样画上了一个可怕的休止符。 后来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一个四口之家,就这样败亡了。 丈夫失手打死了弟弟,气死了母亲,因此被官府抓了去,而这件叔嫂借种的不伦孽缘,也被官府公之于众,丈夫在牢里羞愤自杀,整个家庭就只剩下这个孤苦无依的陆宛平。 家里人死光了,陆宛平肚子里的孩子也没能保住,而那死胎就一直无法生产,留在了陆宛平的肚子里。 陆宛平疯了,她披头散发衣不蔽体的从家里跑了出来,一直跑到了山林里,然而见到她的人都非常害怕,不知道她是人是鬼,因为她那样子,比起鬼还要可怕。 陆宛平跑到山上想要自尽,就在她准备跳崖的那一刻,她被咸阳茅家的人救下了,茅家的弟子将这个疯癫女人的情况告知了掌门茅政和盲三爷,然而盲三爷却屏退了众弟子,不许多管闲事。 然而有一天晚上,盲三爷却主动找到这个颠颠傻傻的女人,并且告诉她,自己有办法让她肚子里死去的胎儿复活,但是这有一个条件,那就是需要陆宛平做一个实验,若试验成功,盲三爷就有把握将这个死去的胎儿救活。 陆宛平唯一的软肋,就是自己的孩子,她毫不迟疑的答应了盲三爷,愿意以身犯险,只要能救活自己的孩子,她愿意用自己的性命来换。 听到这里,李长生眉头紧锁,显得十分震惊,然而一旁的苗采缇则是一脸的疑问与不解,大黑猫舔着爪子,满不在乎的自言自语道:“茅家的这个盲三爷是个很难对付的狠角色,他可是三茅真君的后人,手执道门神器海柳木剑,水火不侵,招惹了他,可就不好玩了。” 苗采缇上前询问道:“盲三爷对你做了什么?会把你变成这个样子?” 赤衣鬼母陆宛平叹息道:“她让我服用了一种丹药,名为养尸丸,说是可以保住我腹中胎儿的尸体不腐,之后又让我住在这阴暗潮湿的泥淖中,说这里是养尸殍地,并且在这里布下了五尸阵,久而久之,我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不人不鬼,不死不灭,成了一具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活尸。” “我见你小腹塌陷,你肚子里的孩子呢?”李长生追问道。 赤衣鬼母接着说:“他取走了我肚子里死去的胎儿,利用咒法将我禁锢控制,挟持我那胎儿来操纵我,令我甘心为他驱使,等我发现自己被人利用,后知后觉,已经晚了,现在的我,不人不鬼,不死不活,也无法回到山下过人的生活,只能在这山野里,蛰伏度日。” “可恶!这个盲三爷太不是人了!他怎么能这么做,比起那个仇昭然,这个盲三爷比他更阴险!”苗采缇听完忿忿不平,一阵咒骂。 赤衣鬼母哽咽着流下两行血泪。“我直到很多年以后才知道,盲三爷这么做根本就不是为了救我和我的孩子,他是在实验五尸阵的阵法,达到养尸的目的,我的孩子和我都不过是他的牺牲品,盲三爷是为了复活他那死去多年的女儿,才苦心孤诣的利用我们来做实验!” “他的女儿?”李长生和苗采缇面面相觑,有些不知所云。 苗采缇也是摸不着门道,一脸的疑惑。“生哥,盲三爷的女儿不是青儿姐姐吗?她活的好好的,又没死,干嘛要被复活啊?”说完,苗采缇狐疑的瞪着那赤衣鬼母问道:“哎,我警告你,不要在这里胡说八道,盲三爷的女儿叫茅丘青,我和她认识,她活的好好的,你骗不了我的!” 赤衣鬼母一声苦笑。“哼,盲三爷的女儿名叫茅晓符,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经死了,他只有这一个闺女,哪里还有其他女儿,我说的都是实话!” “胡说!我看你分明就是个骗子!你在编故事蒙骗我和生哥,你以为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吗?”苗采缇越说越激动,像是听到了这个赤衣鬼母言语中的破绽。 然而李长生并未着急质疑,他的脑海他突然浮现出先前的一个画面,这时他的目光不由得瞄了一眼身边的大黑猫。 大黑猫瞪着李长生。“你看我干什么?我脸上有字啊?傻逼玩意儿!” 李长生陷入了沉思,猛然间回忆起先前在秦岭山林里,茅丘青和南伯万跟这个大黑猫交过手,两人不敌,都被这大黑猫重伤,险些丢了性命,幸亏他出手及时,才救了二人。 李长生还记得在王家宅院的厢房里,替茅丘青医治殃气的时候,曾经无意间发现了茅丘青的后背上被人用刺青,纹了一道压身符,而这个压身符他见过,叶楚红的脖子上就戴着这道符咒,只不过叶楚红的压身符是一个用来压制周身妖气的符纸。 第184章 感同身受 但是茅丘青的后背,却本人硬生生的纹了一道压身符,当时他就觉得古怪,可是茅丘青毕竟是女子,赤身裸背的对着他,李长生也不好意思询问,因此也就不了了之,但是听了这赤衣鬼母的话,李长生开始犯疑。 他觉得茅丘青的身世一定有问题,一般人何须将压身符纹在身上,并且是后背这种自己也无法看到的位置,压身符是专门用来掩盖妖气的,莫非....... 李长生不敢深想,也不敢妄加揣测,这可是比毁掉一个女子名节还要可怕的事情,自己不清楚这其中到底有什么纠葛和阴谋,除非弄清楚真相,否则绝对不能妄言,要不然茅丘青身在茅家,要真是有什么流言蜚语,那可就害了她。 赤衣鬼母接着说:“盲三爷心思重,但他非常疼爱自己的女儿,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口里怕化了,为了给女儿养尸,他到处寻找殍地和养尸泥,不惜利用我们,以尸养尸,但我相信,只要盲三爷能复活自己的女儿,他就一定能复活我的孩子!我虽然恨这个瞎子,但我却从不怀疑他的本事。” 苗采缇越听越糊涂,自己知道的和这个赤衣鬼母讲述的,完全是两个概念。“不可能啊?盲三爷对青儿姐姐的态度很冷漠,丝毫看不出有什么疼爱的地方,你肯定是在骗人!” 李长生感叹道:“人死如灯灭,生死更替,循环不息,这是万物之规律,也是天道,天道昭昭周而复始,各行其道,死去的人不经轮回,又怎么可能复生呢?” 赤衣鬼母有些激动,似乎是听到了什么不愿意听到的逆耳之言。“你胡说!茅家的那群人虽然可恶,但是他们毕竟是三茅真君的族人,自然有化腐朽为神奇的造化,三茅真君能够羽化升仙,将区区一个死人复生,又有什么做不到呢?” 李长生摇了摇头,但他的内心也不愿意用真相,来破灭一个母亲对孩子复生的虚妄期待,但是如果不告诉她真相,这个赤衣鬼母就会一直被茅家和盲三爷利用下去,直到兔死狗烹的那一天。 “我们医家祝由,虽不敢说自己精通天地造化,但是以医道来为人驱疾纾困,通晓司命,倒不是什么夸大其词,连我们祝由一派作为歧黄之最,都只能以医术救治人之将死而未死,都不曾敢说能让人死而复生的空话,他们茅家又怎么能做的到呢?” 赤衣鬼母眼神里透着一股愤怒。“你胡说,你们祝由术不过是江湖郎中的把戏,又怎么能跟茅家比?” 大黑猫一听,捂着嘴一阵偷笑。 “若人死可以复生?要人间律法还有何用?若人死可以复生,要医术有何用?若死者都能活过来,那还要那阴司森罗殿和十八层地狱有何用?这简直是痴人说梦,扰乱阴阳规则的事情,怎么可能会成功!”李长生说的信誓旦旦斩钉截铁,由不得那赤衣鬼母质疑。 大黑猫点着头。“说得对!森罗殿掌生死,除非入了轮回,否则谁能擅自还阳?崔府君一根朱砂笔专门勾决人间夭寿,他的生死簿注定人世存亡,想让人死而复生,乖乖,你把冥界的判官和阴帅阴差们当成什么了?” “不!盲三爷说能成就一定能成!你们不许胡说八道!不许质疑他!”赤衣鬼母歇斯底里的咆哮,显得有些慌乱,她认同李长生所说的常识和道理,但是内心依旧坚信自己的孩子可以复生。 这就和那些从未见过庙里神佛的信徒一样,是一种期待,一种信念,一种不容置疑的信仰。 李长生无奈的摇了摇头。“言尽于此,信不信由你!你走吧!” 赤衣鬼母微微一愣,呆呆的望着李长生,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大黑猫冷不丁的插话道:“就这么放她走,你就不怕纵虎归山?” 李长生望着那赤衣鬼母,闭上眼睛转头离开,似乎也不愿意再多言,他一个人走到一棵大树跟前坐下,斜倚在树上休息,李长生很疲惫,此刻他只想好好的睡一觉。 赤衣鬼母有些怀疑,仍担心李长生是在欺骗她,于是便试探性的追问他:“你为什么要放我走?现在一把火烧了我,岂不是更好?” 李长生没说话,只是低着头默默地流眼泪,他的心里有一种莫名的难受,赤衣鬼母的遭遇令他想起了一个人,每次想起这个素未谋面的人,李长生都会忍不住掉眼泪。 苗采缇看穿了李长生此刻的心思,也明白他为何心中产生了这一丝恻隐,于是走到那赤衣鬼母跟前小声说道:“生哥的母亲是在棺材里生的他,她的母亲难产而死,可最后仍旧把生的希望留给了他,生哥放你走,是因为他不愿意伤害一个母亲,你明白吗?” 这句话就像是一根刺,扎进了赤衣鬼母的心坎,令她产生了共鸣,此时无需再多言,李长生心里的那股思念与难受,她感受得到。 赤衣鬼母走到李长生跟前,拉起他的手,对准刚刚被她咬伤的手腕,含在口中一阵吮吸,苗采缇吓了一跳,连忙想要跑来制止。“唉!你干什么!怎么还恩将仇报啊?” 赤衣鬼母脖子被木条固定无法回头,只能背对着苗采缇说道:“刚刚咬他的那一口里有尸毒,我现在帮他吸出来,这小伙子是个好孩子,你有一身医术,又有一身本事,你娘如果还活着,她一定以你为荣。” 李长生的情绪骤然崩溃,眼泪顺颊而下,哽咽着低头痛苦,赤衣鬼母轻抚着李长生的后背,关切地望着他。“你娘知道你想她,她也一定会想你的。” 李长生哽咽着不敢抬头,他对母亲唯一的记忆,只有出生那一刻周遭的血腥味和那脐带上的温度,此刻这赤衣鬼母身上的味道,令李长生这个孤儿,越发回忆起母亲在棺材里那一刻的惶恐与无助。 第185章 借题发挥 立定盟约 “我答应你,我一定会帮你把孩子找回来!”李长生难过的抹着眼泪,而那赤衣鬼母的脸上也难得露出那久违的欣慰笑容。 “你有心了...”赤衣鬼母说完,步履蹒跚的起身离开。 赤衣鬼母想回头,可她却做不到,李长生望着这个红衣女消失的背影,泪眼模糊。 苗采缇走到他跟前坐下,挽着李长生的胳膊安慰道:“生哥,别难过了,有我陪着你。” 李长生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间情绪就有些崩溃,他也许是那赤衣鬼母对孩子的那份执念所影响,不由得想起自己的母亲。 李长生心想,那一刻的母亲该是多么的绝望和无助,而那时自己只是一个婴儿,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哭,就如同现在一样,除了替母亲流几滴眼泪,似乎什么也做不了。 李长生一把搂住苗采缇,靠在她的肩膀上放声大哭,将自己内心的那份对母亲的怀念,彻底宣泄了出来。 那阵阵哭声,响彻在丛林间,惊鸟四散。 苗采缇心中一丝暖意划过,这是她第一次和李长生拥抱在一起,她能感受到一个男人的体温,令她的心跳也跟着加快。 看着平日里坚强冷静的李长生,此刻哭哭啼啼的就像是个孩子,苗采缇不由得心想,也许男人都有绷不住的时候,也都有他们脆弱的一面,不管他们年纪多大,每当无助时,都会想起自己的娘,无一例外。 画面一转..... 山峰云蒸霞蔚,山林郁郁葱葱,忽地一只鸿雁过,破空长鸣声声悲,高山千仞雪,凛风刺骨寒。 雪狐岭上风雪飘零,遍地白霜,与那山下的闷热格外迥异。 狐仙庙里的供桌上香火袅袅,红烛幽幽,胡大娘拄着拐杖,唾沫星子横飞,训斥着低头不语的叶楚红,一旁的阿狈军师坐在轮椅上,也是面带愠色,余怒未消,胡紫玉守在阿狈军师的身后,扶着轮椅,紧张的不敢说话,此时此刻,唯独叶楚红成了众矢之地。 “你胆子也太大了,白彪悔婚这么严重的事情,你居然连招呼都不打,私自就跑去找那个李长生去了!我看你这个丫头真是活腻味了,不知死的东西!还不跪下!”胡大娘动了肝火,正是因为叶楚红自打婚礼当夜被白彪赶走后,并没有及时回归雪狐岭,才惹出的是非。 叶楚红情绪有些低落,搁在往常,她那伶牙俐齿怎么肯受这样的苛责,即便是胡大娘这个族长,她也少不了嘴硬一顿回怼,可是今天,叶楚红却一言不发,一字不答,默默地忍受着一切责难。 阿狈军师也一改往常对叶楚红护犊子的态度,破天荒的发起了火来。“你知道你新婚当夜从老虎洞离开,狐群狼群回来复命,我们却见不到你的人,我和族长带着所有族类去找白彪要人,双方险些酿成冲突,你知道那是什么后果吗?” “狈哥哥,红姐她知道错了,你就不要骂她了好吗?”妹妹胡紫玉心疼姐姐,想要为她开脱,却被自己的阿狈哥哥给怼了回去。“你别说话!我要听她说!” 叶楚红心如止水,一脸生无可恋的模样。“要我说什么?我无话可说,要怎么罚我,随便你们!” 胡大娘气的举起拐棍就要打,可是拐棍高高举起,却轻轻落下,胡大娘指着叶楚红,目光却望向了阿狈军师。“你听听,都已经到了嫁人的年纪,做事还是如此儿戏不分轻重,这是未来能够担当大任的人选吗?” 叶楚红气性大,越是如此她就越是抵触。“我本来就不是能堪大任的,都是你们安排的,谁问过我?” 阿狈军师相对冷静,她知道叶楚红吃软不吃硬的脾气。“红丫头,过去的事情就不提了,我倒想问问你,你的脸是怎么回事?那道疮疤怎么消失了?” 叶楚红本不愿多言,但是见自己的兄长问话,又不能不回答,于是只好硬着头皮敷衍道:“是李长生用移疮挪病法治好我脸上的疮疤的。” “就是马道长说的那个精通祝由术的年轻人?”阿狈军师若有所思,满眼狐疑。 叶楚红敷衍的点着头,随后便招呼也不打的朝庙门外走。 “站住!你要去哪里?”胡大娘厉声质问道,似乎对叶楚红的行为越发不满。 叶楚红侧着头回应说:“我要去找我师父,我不想在山上待着!”说完,叶楚红头也不回的推开庙门走了出去。 “放肆!老身让你走了吗!我还没死呢!”胡大娘拄着拐棍,咚咚咚的杵着地面,心里那叫一个窝火。 阿狈军师连忙开口打圆场。“族长息怒,由她去吧,红丫头这脾气吃软不吃硬,跟马道长待在一起,也好让她静一静,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胡大娘瞪了一眼阿狈军师,似乎对于阿狈军师这种维护的态度很不满,但念在阿狈军师是个稳重得体的后辈,也就没有过多说什么。 阿狈军师的目光微微瞥了一眼身后的胡紫玉,似乎是有什么话想要跟族长说,但是碍于小妹胡紫玉在场,显得有些犹豫。 胡大娘身为族长,立刻就领会了阿狈军师的意思,于是便开口将胡紫玉支开。“阿紫!你姐姐要去狐狸沟,你去送她下山,把人亲自送到你那姓马的师父手上,再回来复命。” 阿紫一听,心里也是一阵轻松,跟这位老族长待在一起,一分一秒都觉得喘不过气来,时时刻刻得绷紧神经,稍不留神就会受到责骂,有这样的好事,胡紫玉嘴上不说,心里早就乐开了花。“是,我这就去!” 胡紫玉扭头就跑,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人影了。 等到狐仙庙里没了闲杂人,只剩下胡大娘和阿狈军师,他这才把自己的想法说给了族长听。 “族长,红丫头和白彪的婚事告吹,过在老虎洞而非雪狐岭,他白彪欠我们的,也答应会和雪狐岭结盟,这件事,依我看就算了,眼下我们需要白彪和虎群的帮助,不能跟他们闹意气之争。” 胡大娘对阿狈军师的通盘大局观一直很认可,于是便点了点头。“老身也正有此意。” 第186章 大仁不仁 阿狈军师接着说:“但我现在要说的,不是这个,而是那个叫李长生的少年,听马道长说,红丫头和李长生情投意合,他连红丫头脸上被法器造成的伤溃都能消除,可见是个奇人,既然红丫头和那祝由郎中两情相悦,我们何不顺水推舟,成人之美,利用红丫头,把他留在雪狐岭上?” 胡大娘一听,微微一愣,老半天说不出话来,她不由的感叹,这个阿狈,心里装的还真是整个雪狐岭,真到了关口处,他连叶楚红这个妹妹的感情都能拿来利用,这样的人,极心无二虑,尽公不顾私,的确是可靠。 “一个胡天玉,让马靖坤这个茅家的弟子,心甘情愿为我雪狐岭在山下做守山天师二十余年,无怨无悔,一个叶楚红,如果能让这祝由一派的弟子也心甘情愿的为我雪狐岭所用,那么一旦和茅家交手,我们的伤亡就能大大减少。”阿狈军师分析道。 胡大娘觉得阿狈军师所言在理,每句话都在点子上,信服的点着头。 阿狈军师从怀里掏出了雪狐岭的地形图,一边看一边说:“我私下推演过很多次,以我们雪狐岭的实力,加上白彪的虎群,还有马道长,如果连这个祝由一派的弟子也能成为我们的盟友,未尝不可一战,即便是盲三爷带着茅家弟子倾巢而出,我也有把握赢他们,多一个盟友,就多几分胜算!” 胡大娘若有所思,虽然认同阿狈军师的看法,可是能否如此顺遂的施行,恐怕还有诸多变数。“老身不反对,关口是怎么才能让那个祝由郎中成为我们的人?” 阿狈军师信誓旦旦的吐出了两个字。“联姻!” 胡大娘摇了摇头。“唉,我不说你也知道,红丫头已经跟那个郎中断绝了关系,她的脾气你比我了解,你让她放下自尊去找那郎中,我看根本行不通。” 阿狈军师胸有成竹,淡然一笑。“将欲翕之,必固张之,若欲擒之,必先纵之,对红丫头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根本没有用,那丫头心思重,除非给她设个局,等她自己跳进去。” “哦!你有什么办法,不妨说来听听。”胡大娘一脸的惊喜与好奇。 “我们先以山下狐群同族被杀为理由,将这帽子扣在那李长生身上,然后把李长生的行踪和消息泄露给阿紫那个丫头,然后族长您亲自下令诛杀李长生,只需要见尸,无需见人,阿紫必然会把这件事泄露给红丫头,到那时候,由不得她红丫头不心软。” 听完之后,胡大娘激动的杵了杵手里的拐棍。“好!好一个妙计,那李长生若要自证清白,就必须跟红丫头上雪狐岭解释,他来了,就立刻让他们完婚!” “族长英明,雪狐岭幸甚!”阿狈军师点头道。 其实阿狈军师这一个计谋,虽至公,也不公,虽无私,也有私,能够让李长生为雪狐岭所用固然最好,但是如果能借此机会成全这个小妹的爱情,也算是他这个兄长为这个小妹尽的一点心意。 随后胡大娘双眼迷离的望着阿狈军师,冷冷一笑问道:“叶楚红和阿紫要是知道你这个兄长连她们都能算计,你就不怕伤了你们之间兄妹的情分吗?” 阿狈军师摇了摇头。“她们身为雪狐岭的一份子,不管她们愿意不愿意,都要为雪狐岭尽一份力,怨我也好,疑我也罢,大仁不仁,这是她们的命,也是我们雪狐岭所有人的命!” “好!你去安排,雪狐岭上上下下包括我这把老骨头,都但凭你驱使。”说完话,胡大娘来到蒲团跟前跪下,双手合十,虔诚的望着苏妲己的神像,感叹道:“苏娘娘,大难在即,您的在天之灵,可要保佑我们啊!” 阿狈军师滚动着轮椅转身离开,苏妲己是狐类的神明偶像,但却并不是他这个狼族的神只,于是只能恭敬的推门离开。 胡大娘跪在神像前唉声叹气,望着死去多年的胡天玉的骨灰自言自语道:“你们几个姊妹,担当,能力,头脑,若有那阿狈三分,我这把老骨头何以至此!唉.....” 雪狐岭山脚下的小路上,叶楚红和自己的妹妹胡紫玉并肩携行,看着姐姐闷闷不乐的样子,胡紫玉心中很是担心。“红姐,你是不是还在想那个李长生啊?” 叶楚红被小妹一句话戳中心事,原本就有些心烦,此刻便愈发的气恼。“你提他做什么?我和他已经恩断义绝,再无瓜葛,以后不许你提他!” 胡紫玉捂嘴偷笑,随后自言自语的朗诵着一首佛偈。“菩提本无物,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染尘埃?明明就是你自己放不下,还不许人家说,哪有这样的道理,你要是真不在乎,你干嘛闷闷不乐又气又恼的?分明是念念不忘,自己跟自己过不去!” “你闭嘴,想让我打你吗?”叶楚红发起火来,一抬手,立马就摆出一副长姐的威仪,吓的胡紫玉立马就跟霜打的茄子一样蔫了。 胡紫玉过了片刻,仍觉得有些不甘心,于是又试探着扯出了话头。“红姐,其实我觉得李长生的选择没什么不对的,站在他的角度替他想,那么多人被瘟疫所扰,他偏又是个郎中,身上担着那么多干系,自然是要先救人的,儿女情长放一放也不是什么问题。” 叶楚红面无表情的回应道:“我不是怪他不跟我走,也不是不让他去救死扶伤,他只是没有站在我的角度替我想想,当时那周围都是茅家的人,还有那一帮苗疆来的蛊师,他不陪我离开,让我自己走,根本就没有在乎我的死活,要不是因为师父出手及时,现在我早就死在茅政的剑下了。” 胡紫玉唉声叹气的摇着头。“唉,你们两个人,都在怨对方没有替自己着想,有些事情明明几句话说明白了,大家都省事儿,你却偏偏要他去猜,他一个男人,心思未必有女儿家那么细密,我觉得他不是不管你,也许只是有些慌乱,一时间没考虑到而已。” 第187章 九囊遇狐 和尚开荤 叶楚红急眼了。“唉,你这丫头到底站哪一边啊?我是你姐姐?你帮他说什么话?吃里扒外的东西,你连他见都没见过,拿他什么好处了?” 胡紫玉笑着扯住叶楚红的胳膊,撒着娇。“哎呀红姐,你有时候就是自尊心太强了,别人累,你自己也痛苦,我倒是希望你们好好的,有情人终成眷属,不要像师父那样,和天玉姐有缘无分阴阳相隔,多叫人心疼。” “我只是想知道,我在他心目中到底有多重要?如果我排不到他心里的第一位,那我宁可放弃和他的感情。”叶楚红说完长舒了一口气,随即找到一块大青石上坐下歇息。 胡紫玉生性顽皮,看着周围的花花草草好玩,就跑去摘花捉蝴蝶,这姐妹两人,一静一动,映合这半山腰间的花草美景,更显得诗画般动人。 就在这时,忽地一阵脚步声传来,叶楚红警觉,觉得有些陌生,连忙警惕的回头一看,只见一个胖乎乎的大和尚,穿着僧衣,脚踩硭鞋,露着圆滚滚的大肚婆,腰间还缠着几个蓝布袋子,缓缓的朝着山坡上走了过来。 胖和尚看到二人,自己先是一惊。“哎呦!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冒犯了冒犯了。” 叶楚红警惕的望着那胖和尚,隐约感觉到这和尚身上有一股亦正亦邪的罡气,她觉的此人不简单,因此没敢主动搭话。 胡紫玉反倒没什么顾虑,攥着一捧鲜花,看到那胖和尚的样子,直接忍不住乐呵呵的笑了起来。“红姐你看,这个僧人好有趣,他的肚皮圆鼓鼓的,跟个大锅盖似的,不知道敲不敲的响?” 胖和尚乐呵呵的一笑。“小姑娘真是天真无邪,你过来在贫僧的肚皮上敲一下不就知道能不能响了。” 胡紫玉毫无戒备的就要上前,结果被叶楚红一把扯住胳膊,恶狠狠的瞪了她一眼。“不许过去!” 叶楚红仍旧一脸戒备的望着那胖和尚。“大师是要赶路吗?跑到这山上作甚?” 胖和尚乐呵呵的回答道:“贫僧法号九囊,是来着山中寻佛的。” “哈哈哈!红姐,你听酒囊,居然有人叫这种名字,酒囊饭袋,哈哈哈...”胡紫玉憋不住笑,一边说,一边拿胖和尚的法号开玩笑。 “闭嘴!不得无礼!”叶楚红一声呵斥,随后转头恭敬的对那和尚道歉。“大师不要生气,我这妹妹年齿小,不懂事,冒犯之处,莫要见怪。” 九囊和尚扯着嗓子仰天大笑,那声如洪钟,震耳欲聋。“哪里哪里,这么天真无邪的小姑娘,贫僧怎么会跟她计较这些,贫僧反倒觉得这位小姑娘颇具佛缘,天真烂漫心地纯净,一汪清水似的,日后定是菩萨坐下的弟子。” 叶楚红冷冷一笑,心道这和尚没有眼力劲,把自己和妹妹两个狐妖也当成普通人,满嘴胡言乱语,十有八九是个骗子。“借大师吉言,大师不妨继续上山寻佛去吧,我们姐妹也该下山了,若是耽误了时辰,我家师父可是要责罚的。” 还未及那九囊和尚开口,胡紫玉又好奇心作祟,憋不住话,追问了起来。“唉唉唉,大和尚,佛祖都在庙里,你跑山上找什么?这山上可没什么寺庙啊?” 九囊和尚摇着头,掏出了自己的念珠。“贫僧只知道庙里那是泥胎,根本不是真佛,那泥胎又不会动,大多都是那僧尼聚敛香火的工具,寻它作甚,贫僧要找的,是这世间的真佛。” “那你就去西天找啊!我师父说过,以前就是有个大和尚跑到西天见到佛祖了!对吧红姐?”胡紫玉口无遮拦,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叶楚红一个劲的给妹妹使眼色,叫她收敛,可是胡紫玉依旧一副天真的模样,气的叶楚红真想过去捶她两下。 叶楚红怕待久了会有什么变数,于是拉起妹妹的胳膊就准备朝山下走,然而这九囊和尚却拦住了两人的去路。 “你想干什么?”叶楚红紧张的冷汗直冒,她能感觉到这和尚的实力不简单,自己根本就不是对手。 九囊和尚一脸为难的说道:“呃...说来惭愧,贫僧有个不情之请,想在两位女施主这里化点缘,祭一祭五脏庙。” 叶楚红觉得这个和尚肯定有别的目的,因此叶楚红始终不敢放下心中的戒备,只能冷冷的说了句。“对不住大师了,没有!” 胡紫玉却蹦跶着探着脑袋问道:“你是要吃的吗?我有一块点心,给你!”说完,胡紫玉将怀里油纸包的点心递给了那和尚。 叶楚红一看,这点心可是在狐仙庙里供奉给苏娘娘的贡品,这丫头自小就有这个毛病,总喜欢偷苏娘娘供桌上的点心吃。 叶楚红厉声制止了她。“你胡闹什么?你知不知道这点心外的酥皮里掺着猪油,大师是方外高僧,你给人家吃荤油,是要害人家破戒吗?” “啊?是猪油啊?我不知道,只想着油酥酥的很香,我哪想得起来啊?这大和尚要吃的,我便给了,我有啥错?”胡紫玉一脸委屈,撅着小嘴低下了头。 “不碍事,无心为恶虽恶不罚,不知者也不为过,小姑娘心地纯善,没有什么俗尘杂念,一心只想着布施,有此佛心,当得佛缘,反倒是施主您,思虑太多,烦恼太多,以至于心绪杂乱,六根妄动,反倒不如这小姑娘单纯。”说完,九囊和尚接过那块点心,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大和尚,如果真的像我姐姐说的那样,点心里有猪油,你吃了就会破戒,佛祖会怪罪你的?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胡紫玉连连致歉,一个劲的给那和尚赔不是。 九囊和尚抹了抹嘴,端起水葫芦猛灌了几口。“不碍事,和尚也是人,不吃就会饿肚子,念经也得吃饱了饭,饿着肚皮哪里还记得起佛祖是谁?” 胡紫玉捂嘴嘿嘿一笑,反倒觉得这九囊和尚很是亲和。 第188章 大有玄机 “小姑娘,点心是你给贫僧的,世上没有白吃别人的道理,我得给你还个礼,敢问小姑娘姓甚名甚?” 胡紫玉不暇思考的脱口而出。“我叫胡紫玉,叫我阿紫就行了。” 九囊和尚一听,转了转手里的念珠,脸色突然一变。“这名字不好,改了改了,哪有姑娘家起这种名字的,不吉利。” 胡紫玉也跟着脸色一变。“你这和尚怎么这样啊?吃了我的点心,还诅咒我,你太坏了,我不跟你说话了!哼!”胡紫玉一把扯住叶楚红的胳膊。“红姐,我们走!不要理这个胖和尚!” 然而叶楚红却隐约听出了这话里话外的玄机。“敢问大师,我妹妹名字有什么问题?” 九囊和尚笑而不语,扭头就朝山坡上走,也没有回答叶楚红心中的疑问,随后,九囊和尚转过身,笑呵呵的望着二人。“二位姑娘,浑身都是妖气,贫僧一眼就瞧出来了,女施主你身上的戾气很重,可你那妹妹周身却一片祥和,天机不可泄露,贫僧言尽于此,阿弥陀佛。” 临转身时,胡紫玉还吐着舌头对那和尚做了个鬼脸,九囊和尚摇头苦笑,一声叹息,随后身影便消失在山坡上,只能隐约听到一首歌谣传来,若隐若现。 “此身如同沧海舟,只身寻佛过秦州,饭囊傍晚盛残月,手挽念珠唱初秋,两脚堪遍尘世界,大肚容尽万古愁!” 叶楚红心里不免一阵后怕,额头上也是一阵冷汗直冒,她原以为这和尚是个酒囊饭袋,没成想却是一位方外高僧,只是一时间猜不透刚刚那和尚话里的意思,叶楚红看了一眼调皮的小妹,也不愿多做猜测,只能和妹妹继续朝山下的狐狸沟走去。 二人走到山下师父那间草舍门口,已经是傍晚了,马道长在香案前盘膝而坐,闭目养神,听到门外的脚步声,就知道是叶楚红的胡紫玉来了。 “进来吧!”叶楚红刚准备伸手敲门,就听到屋里传来了师父的声音,于是她推开门走了进去,看到师父在那位长姐胡天玉的牌位香案前打坐,叶楚红便上前跟师父打了个招呼。 马道长站起身,看到这两个丫头下山来,也是一阵笑逐颜开,胡紫玉一头就扎进师父的怀里,搂着师父的腰,一个劲的在师父怀里撒娇。 叶楚红毕竟年长,也不至于像小妹那般放肆。 “师父,我去给天玉姐上炷香。”叶楚红说完,走到香案跟前,拈香顶礼,拜了又拜。 然而胡紫玉这丫头,直接从师父的怀里窜出来,一把抓起供桌上的水果和烧鸡,二话不说就往嘴里塞,吃的是满嘴油星子。 祭奠胡天玉的供桌上,总是摆着她生前最喜欢吃的烧鸡和苹果,历来狐妖都喜欢吃鸡肉,这一点,叶楚红也是一样,马道长有心,不定期就会摆上这些东西悼念亡妻。 叶楚红踢了小妹一脚,狠狠的瞪了她一眼,先这丫头没规矩,然而师父却不以为然。“算了,让她吃吧,你们俩是天玉的族妹,又是我的徒弟,从小看着你们俩长大,有什么见外的?” 胡紫玉没心没肺的大快朵颐,吃完了苏娘娘的贡品,又跑到山下师父这里吃亡故长姐的贡品,的确心大。 马道长看着叶楚红心事重重的模样,心里就已经猜出了十之八九,于是走到门口,望着叶楚红说道:“红儿,你跟我出来,为师有话要跟你说。” 叶楚红愣了愣,随后跟着师父的脚步走到了草舍外,找了块干净的石凳坐下。 “红儿,你是不是放不下李长生啊?”马道长对叶楚红的心思了然于胸,叶楚红任何事都瞒不过他的法眼。 “师父,为什么你们都这么问?阿紫那丫头也觉得我放不下,您也这么说我,难道我真的放不下他吗?”叶楚红这句话虽然是说给师父听的,但更像是在反问自己。 马道长叹了口气,端起石桌上的茶罐,将那茶水倒在粗瓷碗里,递给了叶楚红。“你的心思,师父懂,你虽然是天玉的族妹,可你却和她一点也不像,反倒和为师在情感上颇有几分相似。” 叶楚红端起茶碗,抿了一口,师父泡的茶太苦,她从来不敢大口喝。“师父,我没见过天玉姐,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样的心性,您不妨说给我听听。” 马道长喝了一口茶水,随后讲述道:“我曾经问过天玉,在她的心里,我是不是最重要的?天玉告诉我,不是,在她心里,雪狐岭和整个同族永远是第一位,无人可以替代。” 叶楚红微微一愣,被师父的话给听的入了神。 “胡天玉曾经说,如果我和雪狐岭发生冲突,她会不假思索毫不犹豫的杀了我,这一点,永远都不会变。我也曾很失望,在一个女子心中,居然不是第一位,我问她,我在她心中到底有没有分量?” 叶楚红听了,连忙追问。“天玉姐怎么说的?” “她说,如果有人敢对我马靖坤不利,她就会毫不犹豫的杀了那个人!”马道长说完,脸色显得有些得意,似乎是沉醉在昔日的回忆中。 叶楚红一口茶水没憋住,噗嗤一声捂着嘴喷了一手,呛的直咳嗽。“咳咳....想不到天玉姐一介女流,居然还能说出如此肉麻的话来,换做我肯定说不出口。” 马道长脸色一沉,望着叶楚红质问道:“你真的觉得那些话肉麻吗?天玉的心里装的是族类的安危,是责任,她的心里没有自己,装的都是别人,其中就有我,也正因为如此,我才彻底爱上了这个女子,也继承了她的遗愿,继续守护雪狐岭,我不能让她失望。” 听到这里,叶楚红不再笑了,心里油然而生一股敬意。 “天玉比我活的通透,人生在世,不仅仅只有儿女情长,她用自己的生命,扞卫了雪狐岭,这样的女人,值得我马靖坤把心掏出来待她,天玉虽死,但是她的那份信念依旧在,那便是我马靖坤,只要有我活着一天,茅家的人就休想踏入雪狐岭半步!” 第189章 被继承的遗愿 叶楚红有一丝感动,她敬重天玉姐和师父的这段感情,她突然觉得,与师父和天玉姐相比,自己是多么的自私狭隘,感慨之余,不免有些惭愧。 “师父,在你的心目中,有没有比天玉姐更重要的人?”叶楚红看着师父的眼睛,她希望能从师父的回答中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马道长点了点头。“有!” “是谁?”叶楚红显的很惊讶,因为她是在想不出还有谁,能够比胡天玉在师父心中还要重要? 马道长笑着解释说:“就是你和阿紫。” “我们俩?”叶楚红指着自己的鼻子,既觉得惊讶,又觉得理所当然,师父把她和阿紫当成女儿一样呵护,也是师父这么多年坚守狐狸沟最想要保护的人。 “天玉心中曾经想要保护的人,都是我马靖坤愿意豁出性命来护着的,我可以接受她把亲族放在第一位,但我更清楚,她把自己排在我之后,否则她也不会因为救我,而死在盲三爷的剑下,徒留我一个人,孤独的活着。” 说到伤心处,马道长眼眶里也噙着泪,他苦笑着掩饰自己的情绪,却依旧被叶楚红看在眼里。 “师父,你还有我们,雪狐岭上上下下,都很敬重您,狈大哥说过,您虽然非我族类,却比族类更可靠,您虽然是道士,可却也是我们的守护神,有你守在这山下的狐狸沟,才有雪狐岭二十多年的平静。”叶楚红凝望着师父的眼睛,表达着内心的尊重与信赖。 “你那族长阿婆是怎么说我的?”马道长似乎很在乎胡大娘对自己的看法,这么多年来,胡大娘虽然没有主动看望过他,也没有说过任何感谢的话,但是马靖坤却对她的态度十分看中。 “阿婆...她.....她虽然从来不愿意主动提起你,但她心里也早已经把您当作自己人了,否则我和阿紫那丫头怎么能时常跑到您这里呢?阿婆只是嘴上不说,也许是心里跨不过那个坎。” “我听狈大哥说过,当年师父您和天玉姐相爱时,阿婆是极力反对的,你们一个是雪狐岭的狐妖,一个是咸阳茅家的弟子,生来本就是死对头,却偏偏走到了一起,这的确是很让人觉得.....有些奇怪。” 叶楚红笑着挠了挠头,她不知道师父当年身为茅家弟子,是如何会爱上一个要被自己斩杀的狐妖的?但是他们之间能够如此相知相爱,至死不渝,想必也一定有自己的故事。 马道长站起身,挥动着自己那白色的道袍,仰天大笑道:“世人都觉得我和天玉是个异类,一个逆天而行把身心托付给一个道士,一个离经叛道,为了狐妖而背叛师门,哈哈哈哈哈,人生若不离经叛道,那便不是我马靖坤!” 紧接着马道长对着远处的山崖一阵呐喊,响声回荡,声声不绝。“天玉!!!我马靖坤能遇到你,我此生无悔!我此生至死无悔!你可以安息了!我会替你守护雪狐岭,直到老,直到......死。” 两行热泪顺颊而下,沾湿了马道长的胡须,叶楚红望着师父的背影,心里也不禁羡慕那死去的姐姐胡天玉,人生得此真爱,也是不枉此生了! 停顿了片刻,马道长吟诵起一首诗歌:“忽如一夜暖风吹,遍地桃花似旧垂,花叶随风人起舞,回眸难忘心难归。” 叶楚红轻声低语的询问道:“师父,这首诗....给我的感觉,就像是你在桃花丛中看着天玉姐翩翩起舞的样子,我虽然没有亲眼所见,但我猜想,你们初见的那一刻,彼此的心里都有所触动吧?” 马道长并没有回应叶楚红的话,也没有把自己和胡天玉的曾经讲给她听,那是马道长内心深处的回忆,他似乎想说,却又不敢提,也许每个人的过往都是心酸交织,爱恨交错的吧? “红儿,为师送你一句话,希望你能好好记在心里。”马道长望着山谷的云雾飞鸟,站在石阶上,背对着叶楚红。 “师父请讲。”叶楚红恭敬的聆听着师父的教诲。 “还将旧时意,珍惜眼前人。”马道长说完,一声轻叹,胸中的万千愁绪,都随着这一声无奈的叹息宣泄了出来,他转身走下石阶,轻轻的拍了拍叶楚红的肩膀,和蔼的一笑。 叶楚红知道师父是在提醒她,莫要因为一时义愤,轻易放弃自己的感情,有时候本打算走到最后的那个人,说不定走着走着就找不到了,就像师父心爱的胡天玉一样,再也见不到人了。 就在叶楚红沉思之际,草舍里传来一阵低沉的呼噜声,叶楚红和师父跑进屋里一看,只见阿紫那丫头,将供桌上的烧鸡瓜果一扫而光,吃了个肚圆儿,此刻平躺在师父的卧榻上,流着哈喇子,鼾声隆隆。 叶楚红和师父全都扑哧一笑,无奈的摇着头。 皓月当空,夜风微凉,深山里夜间气温骤降,甚是寒凉,叶楚红搂着小妹胡紫玉睡在师父的床榻上,马道长贴心的为这两个丫头盖好了被子,怕她们着凉。 望着叶楚红和胡紫玉沉沉睡去的样子,马道长一脸欣慰,露出了慈父般的笑容,在马靖坤的心里,叶楚红就像是自己的大女儿,独立懂事有主见,胡紫玉就像是自己贴心的小棉袄,活泼顽皮。 马道长随后盘腿坐在香案前,凝望着亡妻胡天玉的牌位,他轻声喃喃自语道:“天玉,不为别的,我绝不能让这两个丫头被茅家的人伤害,我很想为你复仇,亲手宰了盲三,可是这么多年我一直没有把握能赢他,茅家有秘术,传嫡不传外,我也不清楚他现如今的道行已经练到何种地步?” “若你在天有知,一定要助我一臂之力,助我赢他!”马道长的话刚一说完,一阵微风吹开了木门,木门缓缓移动,发出咯吱的响声。 马道长起身跑去关门,无意间却发现在草舍外的那片树林里,几只饿狼鱼贯而行,顺着山路往山下跑,多年以来,雪狐岭的狼群和狐狸经常夜间下山捕猎,零零星星的也很常见,然而像今天晚上这样大规模行动,却十分新鲜。 第190章 视如己出的呵护 马道长心里犯疑,他觉得有些奇怪,如果说阿狈军师有应敌调动,不可能不跟他商量,预防茅家的人倾巢出动偷袭,以阿狈军师的谨慎与缜密,不会不告诉他,毕竟整个雪狐岭最了解茅家法术和动向的,只有他马靖坤一人。 马道长越想越觉得有些不对劲,他原本打算上山去问个究竟,万一有什么事情,自己也能及时帮忙助力谋划,可是马道长转头看着睡的正香的叶楚红和胡紫玉,又担心把这两个丫头留在这里不安全,于是也就断了这个念想,只好作罢。 到了第二日早上,叶楚红和小妹胡紫玉揉着惺忪的睡眼从被窝里爬起来,就看到门外石桌上早已摆放好了热气腾腾的热粥和野果。 叶楚红撩拨着耳边的头发,心想,还是师父好啊,但凡她和小妹偷跑来,师父总能贴心的照顾好她们俩,每一次来师父这里呆几天,叶楚红都能感受到师父那份浓浓的父爱。 “啊!好香!我要饿死了!”胡紫玉直接从被窝里爬起来,头也不回的就跑出门外,端起石桌上的热粥,吧唧吧唧的大口喝了起来。 “别急别急,慢点吃,这里还有为师自己腌制的酱菜,泡着粥喝,最解馋!”马道长将那一碟子酱菜递给了胡紫玉,这丫头照单全收,没心没肺的直接全给自己倒进了碗里,丝毫不管师父和红姐够不够。 “我看你这死丫头是欠收拾!每次都这样,师父辛苦一早上,自己还没吃上一口热乎饭,你就光顾着自己,有没有良心啊!”叶楚红忿忿不平,对这个小妹贪吃的毛病实在是忍不了。 马道长笑呵呵的摆了摆手,冲着叶楚红示意道:“唉,没事没事,师父老了,吃多了都是糟蹋,阿紫长身体,多吃点是应该的,不要说她。” 有了师父撑腰,阿紫那个得意的样子,甭提多神气了,她冲着叶楚红吐着舌头,做了个鬼脸挑衅道:“听见了吗?师父他老人家都不在意,你管得着吗?” 见这死丫头越发没了规矩,叶楚红那暴脾气一下子就上来了,抬手就要打她,却被师父马道长伸手拦下。“行了行了,难道都忘了师父跟你们说过的话了吗?食不言寝不语,吃饭就吃饭,不要发火,你也赶紧坐下来吃点东西,吃完饭去把碗洗了,待会儿帮师父再捡些干柴来。” 胡紫玉嘴里含着米粥,得意的憋不住笑,用那双水汪汪灵动的大眼睛瞪着叶楚红,仿佛是在挑衅,似乎是在说,有师父在,看你能把我怎么样?哼! 胡紫玉喝完米粥,将碗递到叶楚红面前。“红姐,我吃饱了,记的给我把碗洗了。”说完,胡紫玉扭头就跑开,一头扎进草丛里去抓蝴蝶玩。 叶楚红没办法,当着师父的面,自己也不好放肆,要是搁在没人的地方,想胡紫玉这种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丫头,她非得给扒层皮不可。 马道长吃完饭,放下手中的碗筷,随后不经意的问了句。“红儿,昨个你们俩下山,雪狐岭上没什么事情吧?” 叶楚红咬着筷子,一脸的疑惑。“没有啊?怎么了师父?” 马道长笑了笑。“呃,没什么,但愿是我想多了。” 叶楚红接过师父的碗筷,放在盘子里抱到水池边清洗,没办法,这种事情只能她来干,师父是长辈,给她们俩管吃管住,总不能还让师父干这些粗活,阿紫那丫头仗着年纪小,可着劲的占便宜,叶楚红年长,名义上是徒弟,但是实际上和女儿没有区别。 “饭吃完了,你们回去吧,要是晚了,你们阿婆又得怪我惯着你们俩了。”马道长下了逐客令,他倒不是不希望这两个乖巧的徒弟多待几天,只是胡大娘不希望叶楚红和胡紫玉没事总往山下跑,时间长了性子一野,就管也管不住了。 “我不回去,山上我住的心发慌,太压抑,在山下还能陪师父您说说话,我已经跟阿婆说过了,阿狈哥也知道。”叶楚红心情不好,此次下山找师父,就是为了散心,舒缓心情。 马道长听了这些话,心里也就了然,随即点了点头。“那也好,这几日你就留在这,为师再跟你讲讲破解法咒和阵法的诀窍。” 这时,一旁玩闹的阿紫突然想起了什么,捂着嘴一阵惊讶,然后跑过来哭丧着脸,抱住师父诉委屈。“师父,好师父,阿紫不能留在这里陪你了,我是送红姐下山了,阿婆让我要早些回去的,所以我就不能天天陪着师父了。” 马道长摸着阿紫的头发安慰道:“阿紫乖,那你就早些回去,省得又被你阿婆责罚。” 其实阿紫并不是突然想起这件事的,她本来也打算留下来多待几天,也好玩个痛快,这丫头鬼心眼比叶楚红要多得多,她只不过听到师父马道长说要让她们学习如何破解阵法,一听到这件事,阿紫就打起了退堂鼓,毕竟这种事情太费脑子了,一点也不好玩,还不如找个借口赶紧溜了。 马道长看破不说破,这个小丫头一提起学习就头大,总喜欢当逃兵,虽然天性聪颖灵动,但是却少了叶楚红身上的那股子狠劲。 胡紫玉告辞了师父,就着急忙慌的往山上跑,然而跑到半路上,胡紫玉却在半山腰的林子里碰到了一群狐狸,见到这群族类鬼鬼祟祟的躲藏,胡紫玉就上前将它们拦了下来。“都给我出来!” 胡紫玉虽然年纪小,只是雪狐岭上最不起眼的一个小狐妖,但是在这些普通的狐群面前,那可是绝对有分量的小霸王,胡紫玉颐指气使的望着那群花狐狸,好奇的问:“你们躲在这里干什么?躲猫猫也不叫上我?真没义气!” 狐狸们不敢吱声,狡黠的眼睛里咕噜噜直转,胡紫玉问了半天,一点有用的信息也没有得到,只能驱散着打发它们离开。“你们小心点,不许出狐狸沟,要是跑出去遇到猎户,小心他们扒了你们皮拿去卖钱!” 胡紫玉叮嘱完,继续顺着山路走,一直到了正晌午才走过浮桥,回到了雪狐岭的山门口。 第191章 手段 然而回到这里一看,山门空地上静悄悄的,气氛显得有些诡异,身体强壮的几只公狼把守在山洞口,时不时还有狼群和狐群结伴巡逻,整个戒备也比往常高了许多。 胡紫玉一脸纳闷的搞不清发生了什么事,于是就跑到狼区的竹屋寻找阿狈哥,打算问个究竟,可是去了才知道,阿狈军师根本就不在竹屋里。 胡紫玉又来到了狐仙庙,只见里面几十只花狐狸虔诚的趴在地上,伏在苏娘娘的神像前朝拜,族长也不在庙里,也找不到阿狈军师的身影。 “去哪儿了呢?发生什么事了?”胡紫玉一阵小跑,钻进山洞里,一直来到山洞深处的摘星殿,这里是狐狼两族议事的宫殿,里面的陈设布局也是根据当年商纣时代,朝歌的摘星台修建的。 当年西岐大军压境,纣王殉国自焚摘星楼,苏娘娘为了躲避西岐的追杀,带着狐子狐孙们来到这雪狐岭躲避,为了追忆当年与纣王在一起的点点滴滴,苏娘娘在这里还原了摘星台的布局。 后来商纣王气丧尽,姜子牙带领麾下诸多神将追杀苏妲己,找女娲娘娘要人,迫于压力,女娲娘娘只好牺牲了这个为自己奉献了一生的九尾狐苏妲己,用她的命作为政治斗争的牺牲品。 原本苏妲己连同自己的狐子狐孙们都是供奉女娲上神的,自从苏妲己牺牲以后,后世的狐妖们就捣毁了祭坛,砸烂了女娲娘娘的神像,将苏妲己的塑像当作狐妖始祖的神明供奉。 狐妖们认为苏妲己是被女娲娘娘给出卖了,为了给阐教的元始天尊和姜子牙一个交代,女娲娘娘为了掩盖自己派遣苏妲己祸乱殷商的目的,也为了成全自己身为造物始祖和大地之母的名声,不得已,只能采取良弓藏飞鸟尽,狡兔死走狗烹的办法,将自己最忠诚的弟子苏妲己斩首。 始乱终弃,鸟尽弓藏,苏妲己到死才明白,自己不过是一个没有利用价值的棋子而已,只能被遗弃在历史的角落里,成为史书上被人指指点点诟病千年的妖女。 而女娲娘娘继续当着高高在上的造物神明,继续被人以大地之母来歌颂,真正做到了,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一丝骂名也没有落在她这位神明的身上。 世人不知情,只知道痛骂这个千年的狐狸精,将苏妲己钉在了祸国妖女的耻辱柱上,但是狐妖们和狐狸们都心知肚明,只有苏娘娘,才是她们真正的神明偶像。 走过大厅,左边有一条阴暗的走廊,那里是雪狐岭的密室,是阿狈军师储藏机关和地形图的机密要地,并且密室里储藏了大量的地道暗格的分布图,就是为了在危急时刻,能够根据这些机密地图,安排族群撤退以躲避追杀围猎的。 这个机密要地,除了阿狈军师和族长胡大娘以外,任何人都不能靠近,这里的重要丝毫不亚于寺庙和道观的藏经阁,胡紫玉和叶楚红也从来没有进去过。 胡紫玉隐约听到那密室里传来一阵声响,她有些好奇,索性就跑过去看个究竟,那打着铜铆钉的厚木门里传来了一阵窃窃私语。 胡紫玉本打算敲门,伸出手又有些犹豫,毕竟这是机要重地,没有获得许可,自己也不能乱闯,万一被族长知道了,免不了又是一顿责罚。 就在这时,胡紫玉从那木门的缝隙里听到了族长和阿狈军师的声音,她贴着耳朵偷听,不知道阿狈军师有什么机密的事情要跟族长讨论。 就在这时,胡紫玉听到密室里胡大娘的一生咆哮。“可恶!这个李长生居然伙同茅家的人,残害我们同族,该死!消息可靠吗?” 阿狈军师装模作样的点着头。“听山下的暗哨传来的消息,说这个祝由一派的弟子已经和茅家结盟,已经在子午谷斩狐立誓,要与我们为敌了。” 胡大娘杵着拐杖,故意发出了剧烈的响声,好让门外偷听的胡紫玉感受到她的那股愤怒。“既然这这些人都要跟我们狐类过不去,那我们也不能一味的受他们欺负!得想办法收拾了这个姓李的郎中!他是怎么杀狐狸的,我们就怎么杀他,以血还血,以牙还牙!” 阿狈军师摇了摇头。“族长,可是那李长生毕竟是红丫头昔日的心上人,这么做我怕会伤了红丫头的心。” “哼!红丫头是雪狐岭的人,她要是连这点是非曲直都想不明白,她也就不要做什么狐妖了!”胡大娘走到门口,目的就是为了这些话能让门外的胡紫玉听的清楚明白。 阿狈军师假装很无奈的模样。“唉,事已至此,也只能这么做了,但是得瞒着红丫头,不能让她知道,这件事我来安排,让狼群来办这件事。” 胡大娘扯着嗓子喊道:“趁红丫头在山下,你现在就去安排,最好等她知道以前,就把这件事了了,省的她再坏事。” “山下的狐群也有反馈,说是在山脚下发现了李长生的踪影,还跟着个苗疆的蛊师,还有一直盘踞在化羊峪占山为王的那只大黑猫,我猜想他们此行应该是提前打探虚实,我会赶在茅家的人支援他以前,就让他在这个世上消失!”阿狈军师演的跟真的一样,硬是憋着,没敢笑出来。 胡紫玉一听,心里一下就急了,她本想推门进去,跟阿狈军师和族长解释,这里头肯定是有误会,李长生应该不至于是这样的人,可是胡紫玉转念又一想,这要是进去,那要想在下山给红姐通风报信,那可就难了。 于是她把心一横,直接就跑出了山洞,顺着浮桥朝山下走,一路上树林里隐约可见狼群和狐群的身影,胡紫玉这才回想起上山时的那一幕,难怪这些族类四处乱跑,原来是受命于阿狈军师,专门下山要李长生命的。 胡紫玉一步也不敢停下,跑的气喘吁吁满头大汗,赶在天黑前又来到了师父的那间草舍跟前,她看见叶楚红坐在灶台前烧火,于是跑过去上气不接下气的对着叶楚红说道:“红姐!不好了!我有件事要跟你说?” 第192章 看得透彻 叶楚红吓了一跳,还以为是茅家的人攻上了山,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李长生进了山,也不知道为什么伤了我们许多族类,阿狈哥说李长生和茅家结盟要一起对付我们雪狐岭,族长知道了很气愤,已经叫阿狈哥哥调动狼群,专门下山要杀了他!”胡紫玉将自己在密室门口无意间听到的秘密告诉了叶楚红。 叶楚红听完愣住了,她脑子顿时一团乱麻,李长生怎么可能和茅家的人一起对付雪狐岭呢?这不可能,这其中肯定是有误会,但是想到那个叫苗采缇的蛊师一阵跟在李长生身边,叶楚红心里就开始犯疑。 她自己离开李长生,不就是给别人创造机会吗?李长生变了心也未尝不可能,但是这里面肯定不是这么简单的,无论如何,她得见到李长生问个明白。 想到这里,叶楚红放下手中的木柴,转身就朝山下跑。 “你去哪?”胡紫玉问。 “我要去找他,当面把话问清楚!”叶楚红心乱如麻,脑海里全都是李长生和那个叫苗采缇在一起的身影。 “你这么去太危险了,万一那个人要真的和茅家站在一起,那你去了岂不是羊入虎口?”胡紫玉一脸担忧的扯住红姐的胳膊,劝她冷静。 叶楚红生着闷气,咬了咬牙,一把推开妹妹。“你放心,他不是这样的人!” 走了几步,叶楚红猛地回头,指着炉膛里的火说道:“师父在休息,粥在锅里,你替我熬!” 胡紫玉看着红姐消失的背影,一脸的无可奈何。 几个时辰之后,锅都快烧糊了,灶膛里的柴火噼噼啪啪的作响,铁锅里炖煮的粥饭已经被烧成了焦黑的锅巴,刺鼻的烟雾呛的胡紫玉直咳嗽。 幸亏马道长醒来的及时,否则待会儿这贪玩的丫头还不得给他把房子点了,粥没喝到嘴里,到先把自己给火化了。 “阿紫,你姐姐呢?”马道长东张西望,寻找着叶楚红的身影。 胡紫玉满脸忧愁,把自己听到的事情说给了师父听,马道长听完,结合昨个夜里看到的狼群调动,心里也开始有些犯疑,也嘀咕着是不是阿狈军师真的要对李长生动手? 马道长觉得有些不对劲,李长生他见过,也交过手,这个年轻人不可能跟茅家弟子一样对狐妖和狐狸们下手,这里面肯定是有什么误会。 “红丫头是下山去找李长生去了吗?”马道长一阵追问,胡紫玉也把刚刚的事情讲给师父听。 “红姐可能是听到了那个李长生身边,一直跟着一个苗疆的女蛊师,她说要去当面把话问清楚,红姐那脾气,想什么就干什么,我拦不住她,就只好给师父在这里熬粥。” 马道长看着烧黑焦糊的锅底,无奈的询问她。“那你熬的粥呢?” 胡紫玉不好意思的挠着头。“对不起啊师父,我一不留神给你把锅烧糊了。” 马道长苦笑着用沙土压灭了炉膛的火,一边给烧糊的锅里添水,一边继续询问。“你是怎么听到你阿狈哥和族长谈话的?” “就是在山洞的密室门外,他们在密室里说话很大声,隔着厚厚的木门都能听的清楚,我可是第一时间就跑下来跟红姐报信的,要不然事后那李长生死了,红姐还不得怨我瞒着她?” 胡紫玉嘟囔着,丝毫没有觉察到她这句话里的巨大漏洞。 马道长陷入了沉思,片刻之后他扔下水瓢,开怀大笑,胡紫玉有些不解,连忙追问师父。“师父您笑什么?我说错话了吗?” 马道长摇了摇头。“你啊,和那红丫头,都被你阿狈哥给耍了!他这是做局故意激那红丫头,是故意借着你的嘴,把小心带下山的。” “啊?不会吧?阿婆都生气了,非要除掉李长生不可,我听的真真的,怎么可能有假啊?” 胡紫玉听不明白,于是希望师父能够把话说的透亮些。 “不就是收拾一个小小的李长生吗?用得着专门跑到密室里谈?你和红儿都不在山上,他们这么做,是防谁呢?分明是做样子故弄玄虚给你看,阿狈和族长不知道你回山的时间,怎么就那么巧,偏偏在你来到大门口的时候说这件事?” 马道长的话,听得胡紫玉张大嘴巴,整个人都懵了。 “啊?真的吗?不会吧?”胡紫玉仍旧有些难以置信。 马道长笑着摇摇头。“既然是密室里的谈话,隔着那么厚的木门,非得喊那么大声,就是生怕你这丫头听不见,这么简单的圈套,也就只能用来骗骗你这个傻丫头,当然,还有那个跟你一样傻的姐姐!” “啊?师父你这么说,我觉得的确是有几分道理,我没想那么细,还真是的,我怎么就那么容易上当呢?可是,阿狈哥和阿婆为什么要这样做?”胡紫玉这句话,问出了这件事的关键。 “为什么?阿狈做事,必然是一心只为雪狐岭,他是想招揽李长生为我们所用,最起码不能站在茅家一边,成为我们的对立面,李长生法术一般,不入流,可是他那一身祝由术却难得,茅家和我们雪狐岭都想争这个人,医道歧黄,一旦开战,双方谁争取了李长生,就等于得到了医疗后勤的保障。” “这个人的祝由术看似不起眼,降妖除魔也使不上多大劲,可是祝由术里的移疮挪病之法,有夺天地再生的造化,这一点,在整个医道玄坛,没有能够出其右的,阿狈就是看中了这个人的本事,希望他能够成为我们的人,所以才演了这么一出欲擒故纵,逼着叶楚红这个丫头去找李长生。” 胡紫玉听的有些糊涂,半天没有理解其中的深意。“不至于吧?这李长生不是跟红姐一直都是情投意合的吗?阿狈哥直接告诉红姐,把李长生叫上山不就行了吗?干嘛这么绕来绕去的?” 马道长朝着石桌上一坐,摸了摸阿紫的脑门。“你还小,有些事告诉你也不懂,红丫头这是在和李长生闹别扭,年轻人嘛,都是这个德行,明明心里在乎,却又一个个口是心非闹意气,你姐姐那脾气你还不知道吗?让她低头给李长生回话?她不跟你掀桌子那都不叫叶楚红!” 第193章 放下天真 认清现实 “红儿的心性清高,自尊心太强,感情里从来不允许自己卑微,你阿狈哥了解这红丫头的脾气,知道说了也没用,所以就只能用这个不怎么高明的办法。” 胡紫玉恍然大悟,拍了拍手笑道:“哦!您这么说我就懂了,还是师父想得透彻,都说阿狈哥足智多谋,我看师父您更厉害,看的更透彻。” 马道长笑着笑着,突然脸色一变,似乎又想到了什么。“不对,我看阿狈的意图不止如此,激将法欲擒故纵,骗骗你传个话就行了,但是昨夜里却调动了那么多狼群在山林里伏击,他犯不着如此大动干戈?” 胡紫玉听的云里雾里。“师父,您想说什么?” 马道长神色凝重,感叹之余,有些犹豫,不知道这些过于残酷的真相,是否应给告诉这个天真的阿紫,思虑再三,马道长还是说了。 “李长生能站在我们雪狐岭一方固然是好,可如果不能,这样身怀异术的人也不能留着,李长生若是肯上山,固然好,如若不然,狼群不会放过他,你所了解的阿狈军师,不过是你见到他最善良的一面,而他的另一面,你是看不到的。” “阿狈总管着雪狐岭上上下下的守卫,要保证族群的安全,就不能有妇人之仁,狐狸狡猾,狼群凶残,这是本性更是天性,如果有人会威胁到雪狐岭,不管这个人是谁,对他有多重要,阿狈都会毫不犹豫的除掉他。” 胡紫玉惊呆了,听师父这么一说,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平日里那个温文尔雅的阿狈哥哥,居然还有如此可怕的另一面。“师父,你不要吓唬我啊?我胆子小。” 马道长摸着她的脑门安慰道:“你放心,你阿狈哥的凶残永远不会让你看到,因为你是她要保护的人之一,处在这个位置上,他的谨慎我能理解,想当年天玉死后不久,我一个人自发守在山脚下,阿狈虽然嘴上不说什么,但是暗地里总是会派狼群在这草舍周围监视。” ”为什么,难道阿狈哥连师父你也不相信吗?“胡紫玉的天真,令马道长有些想笑,毕竟生死攸关的利害,绝非一句承诺所能包含。 ”信任是需要时间的,他不是不相信我,你别忘了,师父我本身就是茅家的弟子,有这一层身份在,阿狈就不能不有所顾虑,如果我图谋不轨,暗地里与茅家人来往,那雪狐岭岂不是毫无秘密可言,阿狈不过是为了保险起见,一旦发现我背叛了雪狐岭,那些狼群就会毫不留情的把我撕碎。“ 马道长说的风轻云淡,看上去早已经将阿狈视为了知己。 ”师父,那现在阿狈哥还会这么对你吗?“胡紫玉替师父抱不平,觉得师父为了雪狐岭苦守山下二十余年,这份侠肝义胆,又有几个人能比得上呢? ”傻丫头,如果这么多年还分不清是敌是友,那他阿狈早就不要做什么军师了,起初为师留下来,只是为了守着天玉的坟墓,后来慢慢的我想要复仇,我要亲手杀了盲三,再后来,亲眼看着你和你姐姐长大,师父早已经和雪狐岭融为一体,又怎么会自外于心呢?“ 胡紫玉来了精神,听师父这么一说,心里生出了许多疑问。”师父,您原来是茅家的弟子,茅家对你有养育之恩,你心里是真的恨茅家吗?“ 马道长闭上眼睛摇着头。”我从来没有恨过茅家,也不想与他们为敌,先师对我有恩,我虽然已经离开师门多年,可这份感情却始终没有变过,我恨的,只是盲三一个人,与其他茅家弟子无关,人生在世,岂能不念旧情?“ ”那,万一我们跟茅家再次血战,师父你如何面对昔日的同门呢?“胡紫玉挑了个最为刁钻的问题追问马道长。 ”丫头,记住师父一句话,我不说,你阿狈哥迟早也要教你,情份是情份,立场是立场,不交手,大家都相安无事,可如果战场上见,就只有你死我活,谁若是再讲妇人之仁,就必死无疑,这世间,放下刀讲的是人情世故,拿起刀,就只有生死输赢,人与妖的世界是一样的,都很残酷。“ ”现在跟你说这些,也许有些早,也有些过于残酷,但是眼下危机四伏,大战将至,你和红儿都必须尽快成长,只有放下天真,认清现实,才能在这弱肉强食的人间地狱活着。“ 画面一转.... 忽地一阵清风吹,卷了枝头两三叶,惊走一群堂前燕。 咸阳南关茅家的三神观里,几个年幼的弟子打扫着院子里的遍地松针,几个端着药盏的少年从药圃里走了出来,厢房外,茅丘青和南伯万一脸忧心忡忡的模样,听到了屋里的响动,于是连忙推开门走了进去。 原来是那二弟子仇昭然醒了过来,他这一睡,就是好几天,南伯万和茅丘青都替这仇昭然捏了把汗。 仇昭然的意识刚刚恢复,脸色很差,看上去消瘦憔悴,他原本就是一脸阴鸷的样子,现如今面色苍白头发蓬乱披散,看上去比平日里更吓人,更像一个活在人世的厉鬼。 虽然平日里茅丘青不怎么喜欢这个二师兄,因为他为人过于阴险,凡事只讲求手段,从不谈及感情,这样的人注定是孤独的,没有人愿意和他相处,可毕竟同门一场,说破大天那也是自己人,看着二师兄残缺的右臂,茅丘青心里也是一阵内疚与惋惜。 父亲盲三爷为了保住他的命,一剑斩断了仇昭然的右臂,性命虽保,可仇昭然今后在茅家,将会与废人无异,一个少了一只胳膊的道士,就像是没了牙的老虎一样,对那些妖魔鬼怪将不会再有任何威慑力。 茅丘青不禁在想,二师兄是个要强的人,大小就喜欢争强好胜,他处处都喜欢和大师哥比,可是处处都不如,现如今又废了一条胳膊,今后他会变成什么样子,茅丘青不敢细想,只是希望二师兄今后不要做出什么叫人不能接受的事情来就好。 第194章 心不正眸子耄焉 “二师兄,桌上有药,是我四叔专门熬制的,你喝了,就能早日康复,对你的伤口有益。”茅丘青低着头,一脸怜悯的望着这个既可怜又可恨的人。 “不要用那样的眼神看着我!”仇昭然一声怒吼,抬手就打算将床头的那碗汤药打翻,然而他挥出胳膊的那一瞬间,直接扑了个空,直到这一刻他才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右臂已经没有了,只留下那阵伤口撕裂的剧痛。 仇昭然呆住了,惊慌失措的从床上跌了下来,南伯万和茅丘青赶忙上前搀扶,然而却被仇昭然一把推开。“你们给我滚开!别碰我!” “师弟!你冷静点!你身上伤口没有愈合,你要是剧烈挣扎,万一伤口再破了,失血过多你会死的你明白吗!”南伯万心里虽然对这位师弟有些厌烦,但是担心他也是真情实意,毕竟同门一场,又是从小一起长大,一起竞争的师兄弟,看着他现在不人不鬼的模样,南伯万也是心疼。 “师兄!你不要激动,你还是要好好静养,千万不可动气!”茅丘青上前端起床头的药盏,递到了仇昭然的跟前。 仇昭然的表情很复杂,他眼眶里含着泪,但是表情却充满愤恨,可是目光中却透着股凄凉与无奈,他的眉毛不断抖动,嘴角也跟着发颤,也许是伤口撕裂带来的疼痛过于难忍,令他咬着牙强撑着,额头上黄豆大的汗珠将蓬乱的头发,紧紧的糊在脸上。 突然,仇昭然的神色一变,一把推开师妹,只听啪的一声,药盏打翻在地,药汤全都洒在了地上,仇昭然大喊:“我不许你可怜我!我不许你用那种眼神看着我!” 茅丘青转过头,心里也是气恼。“我不看你就是了,药我给你了,作为师妹,我对你尽了心,你自己跟自己过不去,我也没办法!”说完,茅丘青扭头就朝外走,南伯万伸手想要拉住她,却被师妹一把甩开。 南伯万无奈的蹲在地上,他神色凝重的望着师弟,语重心长的说:“师弟,情况突然,师伯也是不得已,希望你不要记恨他老人家,你好好养伤,等你康复了以后,还可以继续跟着师父修炼茅家阵法。” 仇昭然冷眼烁烁的瞪着大师兄,扯着嗓子发出一阵刺耳的苦笑。“哼哼哼.....不得已,好一个不得已,先前那苗疆人,也是手臂被殃气侵袭,还有师妹的脖子也被殃气侵袭过,可为什么偏偏就只有我被砍了胳膊?你告诉我为什么?” 南伯万无奈的望着这孤绝可怜的师弟,一声叹息道:“戚施先生和青儿师妹都是李长生医治的,你也是亲眼目睹了的,怎么能说这样的话?” 仇昭然眼神里充斥着浓浓的恨意,咧着嘴苦涩一笑。“对啊,好人都是你们来做,坏事全是我干的,现如今我成了废人,是我咎由自取,是我活该!” “师弟,你不要这样想,静下心来好好养伤,等你伤愈康复,我相信依旧可以重修道法,不至于向你想的那样,不要太过悲观了?”南伯万面对仇昭然这样的心性,是再也不知道说些什么,他明白这些冠名堂皇的话说给仇昭然听,他根本就不会接受,但是自己作为师兄,态度还是要有的。 仇昭然满心悲怆,望着自己已经残缺的右臂,不由得悲从心中起,绝望的哭出了声来,他从未如此无助过,也从未如此心寒,本有着满腔的豪恨,总希望有一天能够出人头地,成为茅家弟子中,最出类拔萃的一个,没想到现如今却成了一个肢体残缺的废物,那种痛苦,不言而喻。 “我一生要强!为什么上天要这样折磨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师父师伯他们要这样对我?”仇昭然将满心的愤懑与怨恨宣泄而出,坐在地上悲嚎,看得师兄南伯万也跟着难过。 “师弟,你不要放弃,更不要怨天尤人,只要振作起来,就没有什么不可能,师兄相信你!”南伯万刚说完话,不料仇昭然直接一口啐在了他脸上,恶狠狠的瞪着他咒骂。 “怨天尤人?南一,你是不是很高兴啊?看着我现在变成了一个废人,你终于觉得我有报应了!再也没有人跟你争,跟你抢,你现在可以舒舒服服的迎娶师妹,安安稳稳的继承师父的衣钵,你什么都有了,然后趾高气扬的站在这里怜悯我!我告诉你!我仇昭然心里不服!死也不服!” 南伯万一脸的震惊,他想不到这个师弟的心中居然已经阴暗到了这种程度,简直匪夷所思。“你怎么能这样想?” “我为什么不能这样想!什么都是你的?自打进入师门的那一天起,师父偏心你,师伯器重你,就连师妹的眼里心里也全都是你,其他的师弟们也都把你当成榜样,当成楷模,而我呢?我比你努力,我比你用心,可是为什么所有好处都归于你一人?凭什么!?” “师弟!你太放肆了!心不正眸子耄焉,你的眼睛里都是黑暗,你的心也就跟着龌龊,以己度人,把别人想得那么污浊不堪,你简直是不可理喻!”南伯万也忍无可忍,这样的师弟,他没法说,也根本降服不了。 “哼!你说的都是些风凉话,你不过就是比我早来师门一年,你不过是侥幸做了大弟子,如果你不是茅家首徒,你不比我强到哪里去!我纵然是废了,也不需要你来同情,出去!你给我滚!”仇昭然情绪激动,双眼瞪的通红,脖子上的青筋都跟着暴了起来,冲着南伯万一声咆哮。 南伯万无奈的一声叹息,他也突然明白,他跟师弟仇昭然之间的这段恩怨,怕是这一生都解不开了。 南伯万走出厢房的房门,只听见屋里一阵哭嚎大笑,时而悲时而喜,就像是一个神经错乱的狂徒在那里叫喊,作为师兄,他言尽于此,有些东西,是无法化解的,只能听之任之。 第195章 断掉的臂膀 毁掉的梦想 茅家上上下下都知道仇昭然的心性阴暗,有道是落难时最看人心人性,平日里那些弟子们由于害怕这个二师兄,虽然不愿意过多搭理,但也不敢贸然得罪他,毕竟整个茅家里,除了师父师伯,一旦大师兄外出,就数他最大,可是现如今仇昭然断了右臂,已经与残废无异,就跟那没牙没爪的老虎一样,再也吓唬不了人了。 整整三天,除了茅丘青和南伯万,还有那几个被师父安排来给他换药的弟子以外,竟无一人来看他,世态炎凉,人情冷暖,也令这个本就孤僻的仇昭然,心里越来越笃信那份阴暗。 茅政虽然不怎么喜欢他,可毕竟师徒情分还在,盲三爷手快,出剑斩断了仇昭然的右臂,救了这个弟子,可却废了他的道法,一个茅家弟子,如果残缺了一只手,那许多厉害的道法都无法再施展了。 仇昭然的心死了,理想与抱负也被人一刀斩断,整个人的精神也跟着垮了。 茅政看过他几次,但是仇昭然面对师父,却始终沉默不语,他的内心里也许从来就没有看得起这个师父,茅政也只是例行公事,嘘寒几句,随便给其他弟子吩咐些事情也就走了,也不愿意多看这个人一眼。 直到有一天傍晚,仇昭然从床上爬起来,他在冰窖里取回了那根被砍掉的断肢,仇昭然来到后山,将自己那根已经发黑的断肢埋进了土里,并且给这只胳膊用木板立了一座墓碑,他咬破手指在墓碑上写下自己的姓名,这只断手被埋在黄土之下,还有他那争心与豪恨,也跟着被那一抹黄土覆盖。 仇昭然哭着哭着,不知不觉就睡着了,然而等他猛然间惊醒,已经是后半夜,夜色朦胧,透着股寒凉,仇昭然隐约听到一阵脚步声传来,他定睛一看,居然是自己的师伯盲三爷。 只见盲三爷拄着木杖,步伐稳健的走在那半坡下的小路上,盲三爷虽然是个瞎子,但是他走起路来丝毫不受任何影响,不管道路如何艰难,也不管路上有多少乱石坑洼,盲三爷总能顺利避开,他就好像是开了天眼一般,虽然没有了眼睛,但是却比有眼睛的人走的更顺畅。 仇昭然看着师伯的身影,不由得再想,盲三爷当年毁了一双眼睛,依旧修炼出一身无敌的茅家道法,也从来没有放弃过,更没有抱怨过,反而比以前更有狠劲,反观自己,不过是少了一条胳膊,但是耳聪目明,能跑能走,更何况还有一只左手能堪用,依旧能驱符念咒,更能够舞动桃木剑。 他知道师伯的耳朵极其灵敏,因此不敢尾随,虽然不知道大半夜师伯一个人跑到后山来做什么?但是仇昭然的好奇心已经被勾了起来,他只是远远的望着,观察着师伯行走的方向,顺着山坡上的小路跟在后面。 仇昭然很聪明,他知道盲三爷的谨慎与警觉,这么多年来,盲三爷早就练就了一双法耳,数十米以内的一片树叶飘落,他都能够精准无误的默定方位,更别说有什么尾随的脚步声。 好在盲三爷一直走在山坡下,而仇昭然站在山坡上居高临下,两人隔得远,但是仇昭然却看得清楚师伯的行踪轨迹,盲三爷每拐一个弯,仇昭然就上一处山坡,直到发现师伯盲三爷的脚步停下。 看到盲三爷走到了一处宝城宝顶的陵寝处停下,仇昭然的心里也跟着开始犯疑,不由得喃喃自语道:“这不是三茅祖师的衣冠冢吗?这不过是一座空坟,师伯来这里做什么?” 带着满心的疑问,仇昭然站在半山坡上遥遥相望,他看到师伯推开那地宫的石门走了进去,仇昭然心里的第一反应是,莫非这里面藏有什么秘密? 身为茅家弟子,三茅真君留下的衣冠冢他们都知道,这衣冠冢里不过是后世族人为了纪念三茅真君而设立的,其中根本就没有什么稀罕的物件,平日里若非茅家的弟子供奉香火,这里可是连鬼都不愿意过来的荒凉地。 仇昭然听师父说过,原先这里并非是禁地,只是二十多年前那场大战之后,盲三爷就将这里设为了禁地,不许任何人在这里惊扰茅家的先祖神灵。 仇昭然始终觉得有古怪,但是却没法只身前往,因为盲三爷在这衣冠冢外追加了禁咒,若有人敢贸然踏入,将会被逐出师门赶出咸阳,仇昭然犯不着为这无聊的好奇心,惹得师伯大怒,因此也就从来没有动过进入衣冠冢的念头。 可是今天,仇昭然坚信这衣冠冢里有秘密,否则师伯大半夜的偷偷跑来做什么?难不成是为了焚香顶礼祭奠先祖?简直是一派胡言,哪有人会夜半三更来悼念祖先的? 仇昭然蛰伏在山坡上,静静的观望着,这里的秘密令他好奇,也令他抓心挠肺,因为仇昭然听说过三茅真君给茅家的后人留下过一本茅山秘法阴术,这可是历代掌门的嫡传之物,只传宗族,不传外姓,若是能一睹这秘法阴术,也算是不枉此生了。 夜里冷风一吹,仇昭然的断肢就隐隐的胀疼,残肢上用棉纱布紧紧缠绕,不断的有殷红色的血丝渗出,仇昭然的额头上已然是冷汗直冒,只见他用嘴咬住布条,用力一勒,将伤口紧紧箍住,那股剧烈的抽疼钻心难受,可是仇昭然就是咬着牙,一声不吭。 一个能对自己狠下心的人,绝不会在伤痛面前屈服。 等了很久,天都快亮了,仇昭然靠在树上都快睡着了,突然他打了个激灵,猛然间睁开眼睛,只见不远处山坡下那处禁地的石门被人推开,盲三爷从那衣冠冢里走了出来,盲三爷三步一回头,看上去有些恋恋不舍的样子。 仇昭然越发的好奇了,心中暗想,这衣冠冢里必然是有什么秘密,他下定决心,一定要进去一探究竟。 盲三爷临走前,依旧在衣冠冢的大门口追加了禁咒,他将八卦镜悬挂在衣冠冢对面那棵老槐树上,随后将两张三角形的敕符用棺材钉顶在们进门口的地面上。 第196章 私闯禁地 若是有生人贸然踏入,禁咒就会在八卦镜的照映下触发,而那潜入之人,也会被盲三爷察觉。 仇昭然心里暗笑,原不知盲三爷每次将禁咒追加在何处?今日在山坡上窥探,方才得知,那八卦镜的位置就在那枝叶茂密的老槐树上,而那两枚触发禁咒的敕符,就在石门的东南和西南两角。 看到了位置,仇昭然不禁窃喜,这些禁咒若在暗处,自然是防不胜防,现如今已经被他得知方位,剩下的只是想办法不动声色的破解这一禁咒。 直等到盲三爷离开,为了保险起见,仇昭然特地多等了半个时辰,生怕盲三爷半路折返,到时候自己就没机会再进去了。 确定好四下无人之时,仇昭然悄悄的跑到山坡下,他探着头偷偷地瞄了一眼那槐树枝头被遮掩的八卦镜,仇昭然咧嘴一笑,随即去周围捡来了一堆干柴,然后他特地趁着夜色未亮的晨曦之交,去折了许多带着晨露和水珠的树叶来。 仇昭然找准位置,就站在那大槐树八卦镜的正下方,掏出火折子点燃了地上的干柴,然后将那些带着水珠湿漉漉的树叶覆盖在上面,篝火被潮湿的树叶覆盖,火苗被压制,闷烧中只有浓浓的尘烟,烟雾缭绕熏得人睁不开眼睛,然而不久之后,那原本还泛着光泽的八卦镜一下子就被烟火熏的乌黑,表面上结了一层厚厚的黑灰。 这是茅家弟子全都心知肚明的遮光之法,历来法器最怕的就是污秽和蒙尘,污秽能够消解法器的威力,蒙尘会影响法器的效力,这下子,悬挂于树上的八卦镜再也无法倒映出对面衣冠冢的镜像。 接下来就是破解东南西南两角的禁咒敕符,盲三爷施加这两道敕符,就像埋藏在地下的两道惊雷,一旦有人不知情踩上去,棺材钉稍有松动,敕符就会引燃,从而触发禁咒。 如果避开也没有用,因为东南西南两处位置刚好是石门推开时,门轴会转动的位置,只要有人想进去,势必会松动棺材钉,引燃敕符,从而将潜入者的身影留存在那树梢上的八卦镜中。 然而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盲三爷有他的张良计,仇昭然则有自己的过墙梯,只见他趴在地上,掏出匕首,一手抓着刀柄,就像是兔子打洞一般,在那被棺材钉钉住的东南西南两角,一阵刨挖,将那两道敕符周围土松动。 俗话说,兔子不吃窝边草,兔子刨坑时并不会伤到洞府周围的草根,这样一来荒草依旧可以帮助兔子遮挡老窝,避开天敌的猎杀。 仇昭然用的方式大致如此,这样的阵法禁咒,属于死阵,因为施术者不在跟前,就像是守门的两个石人一样,只有傻瓜才会用力硬拼,聪明人都会巧妙的避开,否则就只有头破血流。 片刻之后,仇昭然就像是移盆栽一样,将那钉着棺材钉的两道敕符整体移了出来,还连带着土坯,他小心翼翼的将那两块土疙瘩放置在别处,腾挪出宽敞的位置,以便自己进入衣冠冢的石门。 大功告成,禁咒解除,仇昭然吃力的站起身,他伸手推开了石门,难掩内心的激动,直接就顺着石门张开的空隙侧身钻了进去,那石门后阴森森的长廊石道,不断有一股阴霉潮湿的气味扑鼻而来,可这里本就是祭祀三茅真君的地宫,虽然是衣冠冢,但是常年不见阳光,有这样的气味并不奇怪,仇昭然也没有多想。 走到长廊的尽头,仇昭然本打算点燃墙壁上的烛台,就在他拿出火折子的那一刻,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心想不对啊?盲三爷双目失明,他历来进出这里,自然是不会点燃灯火的,一旦烟火气留存在石道里,盲三爷必然会有所察觉,到那时候,他轻则会被责罚,重则就要被逐出茅家。 这样的结果,很显然是仇昭然不能接受的,于是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仇昭然摸着黑走到了一处拐角,那是墓室的正殿,正殿里有三茅真君的泥胎塑像,虽有些斑驳,但是脱落褪色并不严重,这衣冠冢里常年湿度恒定,又照不到阳光,更没有气流冲击,泥胎塑像基本不会受到什么侵蚀。 正殿的大堂中央摆放着三口巨大的方形棺椁,棺椁上用朱漆彩绘着三茅真君的生平事迹,这些故事仇昭然身为茅家弟子早已倒背如流,师父师伯大小就给众弟子灌输这些传说,也是每一个茅家弟子的必修课。 仇昭然猜测,三茅真君的遗物必然就在这三口大棺材里,他再也安耐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伸手就去推开那棺椁的盖子,虽然只有一只手,但仇昭然此刻满眼满心都是秘术,就跟那酒馆赌坊里见钱眼开的亡命之徒一样,全然不管不顾自己身上还有伤口。 只听嘎吱一声巨响,一股灰尘飘散,第一口棺椁的盖子被打开,里面还有一口内棺,仇昭然累的是满头大汗,他用力揭开那内棺一看,里面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打开三口棺椁并不容易,然而仇昭然却扑了个空,满心的激动和期待,就像是被人当头浇了冷水一样,心里顿时就不是滋味,那股失望感萦绕心头,挥之不去。 “还有两副棺材,还有机会!”仇昭然咬着牙打开了第二副棺材,此时的他早已经累的气喘吁吁,仇昭然低下头一阵目光搜索,可是棺椁里依旧空无一物。 望着最后一副棺材,仇昭然陷入了沉思,他有些犹豫,如果打开以后还是什么都没有,那自己费这么大劲,冒着风险私闯禁地,图什么? 想到这里,仇昭然不禁有些失落,他转头望着神台上的三茅真君泥胎塑像,仇昭然跪地叩首,满眼殷切的望着神像诉说着内心的请求。“三茅祖师在上,弟子私闯禁地绝非本意,现如今拖着这残缺之躯,已无他念,若不能得我茅家精义道法,此时则再无出头之日,还望祖师怜悯,弟子若习得秘术道法,必然不辱师门,光耀我茅家玄坛!” 第197章 意外惊喜 阴术秘法 三声闷响,仇昭然在地上磕头起身,此时的他就像是一个赌徒,把自己今后的希望全都押在了最后一口棺材上,他奋力打开棺椁一看,然而这最后一丝希望也跟着破灭,最后一口棺材里也是空荡荡落满灰尘,什么都没有,也不曾有。 仇昭然绝望中发出一阵瘆人的苦笑,他随即站在神台下,冲着三茅祖师的塑像啐了一口。“呸!既然连祖师也不愿意弟子修得真传,那我无话可说,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祖师不仁,以子孙为刍狗,要怪只怪我时运不济!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然而就在仇昭然准备离开的那一瞬间,突然间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他回过头仔细的望着那塑像,静下心来定睛一看,发现了一处非常怪异的地方。 三茅祖师的塑像上本来就带着衣服,那是在烧制泥坯的时候就已经塑造好的,可为什么却还要画蛇添足的给外面又罩上了一层布衣? 这三茅祖师身上披罩的那件衣服,怎么看都叫人觉得有些多余,似乎是后来特地加上去的,仇昭然的脑海里闪现出一个古怪的想法,他跳上神台,伸手扯下三茅祖师塑像的外衣,仔细一看,那塑像泥胎上也并没有什么稀奇的地方,然而就在他猛然一瞥间,却惊讶的发现,这三件衣服的内侧,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咒文。 仇昭然惊呆了,他仔仔细细的端详了好一阵,这衣服里写满的咒文,不就是他朝思暮想的茅家不传秘术吗? 曾几何时,茅家的弟子都曾经见识过那本记录着茅家秘法阴术的古籍,只不过那本书一直是盲三爷的心头好,随身携带,从不假手他人,即便是身为掌门的茅政,也未必能有幸一览。 而这衣服上的咒文,很显然就是当年茅家的先师们为了以防万一,给那本秘术古籍留下的备份,即便是古籍有所遗失损毁,这三件衣服上依旧可以重新还原那本古籍的内容,想不到,茅家先辈们为了传承不断而施加的这份保险,今日却歪打正着,替这个断了胳膊的仇昭然,做了嫁衣裳。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仇昭然多少年来从未像此时此刻笑的这么爽朗过,他此刻的心情,比起高中头彩的状元爷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衣服上记录的咒文阵法,跟茅家经阁里公开的那些符法咒法典籍全然不同,每一个敕符的书写方式,材料的考究,都与一般敕符的写法不可同日而语,况且这上面还记载了许多仇昭然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咒文阵法,看得他两眼发直,整个人的身体都不由自主的颤抖。 “五尸阵,六丁六甲阵,水晶七星阵,五兽七星阵,金罡困龙阵,九龟阵,八卦聚灵阵,七煞锁魂阵,七剑诛仙阵,八仙伏妖阵,九合八荒灭佛阵.......”仇昭然情不自禁的念出声来,这衣服上记录的阵法看的他眼花缭乱,不由自主的气血上涌,整个人兴奋的汗流浃背。 这其中的阵法,不说学全了,只是精通其一,便可以独步玄坛,成为数一数二的道门高手,就说那五尸阵,这可是被明令禁止的阵法,不仅可以控尸伤人,还可以养尸增运,也是这秘术中的第一个阵法。 其他的自不用多说,这后四个阵法,更是震撼,这七煞锁魂阵乃是掌门茅政的绝学,也就是靠着这一阴狠霸道的阵法,茅家才得以独步天下,声名鹊起。 而那八仙伏妖阵则是道门中专门用以针对妖邪的,如果这妖物的修为达不到千年以上,那这八仙伏妖阵根本就用不上,足以说明其威力的强大。 而那七剑诛仙阵则是上古殷商时期,截教用于对付西岐姜子牙麾下各路高手的阵法,即便是修为高深的仙人,一旦被困阵中,也再难全身而退。 而这最后一个最可怕的九合八荒灭佛阵,相传是茅家的后世高人根据北魏太武帝留下的三把古剑创立的阵法,只不过这三把古剑已经遗失,据说这三把古剑上残留着太武帝灭佛时的王力和业力,令神佛畏惧,能够扫平一切障碍,正可谓是遇神杀神,佛挡杀佛,这阵法现如今只剩下咒文口诀,缺少了那三件灭佛的法器,因此威力已经大不如前。 仇昭然欣喜若狂,断肢之痛在此刻已经算不得什么了,有了这秘法阴术,日后莫说是超越大师兄南一,就是超越师父师伯也是迟早的事,甚至冠绝整个茅家都不是问题。 收拾好东西,仇昭然将棺材盖一一放归原位,就打算离开,他正准备走,却感受到那侧门里一阵冷风嗖嗖,吹的人刺骨寒凉。 “来都来了,倒不如一窥全貌,看看祖师爷的衣冠冢里还留着什么好东西?”仇昭然顺着那阴风吹来之处走了过去,见那里的墙壁上印着许多壁画,上至三清道祖,下至天界诸神的画像全都印刻在墙壁上,还有那三茅真君得道羽化时的内容。 走着走着,仇昭然只觉得眼前一片开阔,巨大的台阶之下,竟然是一处散发着霉湿恶臭的泥淖,而那泥淖中央,有一处高地,上面居然摆放着一副水晶打造的棺材,还泛着零星的棱光。 仇昭然这才明白,这里压根就不是什么泥淖沼泽,而是道门中专门用来养尸的殍地,也就是传说中的积尸地。 “那水晶棺材里是什么人?”仇昭然的惊讶不止如此,这一口诡异的棺材出现在这里,比起前殿正厅里三茅祖师的那三口棺椁更叫人匪夷所思。 自幼在茅家成长二十余年,仇昭然不曾见过眼前这一幕,后山禁地他知道,却是生平头一次进来,这本是三茅祖师的衣冠冢,为何这后殿的墓室里却横着这么一副水晶棺材,显得是那么突兀? 来都来了,总不能带着满心的疑惑离开吧?仇昭然捡起插在泥淖中的那根竹竿,踩在那浮在泥淖上的竹筏之上,借着竹竿的推力,一点一点的朝着那高地上的水晶棺材移动了过去。 第198章 山鬼花钱儿 跳上那高台,仇昭然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那水晶棺材上缠绕着一条粗壮的黑色铁链,铁链上黑气萦绕,阴寒的气息隔着一段距离都能感受到,那股莫名的窒息感叫人熟悉,仇昭然想起了和李长生对战时的那股黑色殃气。 身为茅家弟子,各种各样的法器他都见识过,可这眼前的黑色铁链,他一眼就认定,绝非凡品,因为这件东西,根本就不是一般人所能驾驭的了的。 且不说这冒着殃气的铁链有多重,就说它上面散发的死亡气息,生人一旦接触,非死即残,根本就不可能是常人用的。 再看那带有模糊之感的水晶棺材,隐约可见里面躺着一个人,像是一个女子,但见那女子面色蜡黄,眼眶乌黑,身上还穿着件蓝色的道袍,肩膀上缠着麻蓑,左肩的麻蓑上挂着一根细麻线,连接着衣襟右下角系带的位置,细麻线上还绑着三枚铜钱。 这可是茅家弟子的衣着打扮,仇昭然和其他茅家弟子身上穿的都是这蓝色的道袍,而那麻蓑的细绳上绑着的三枚铜钱一下子就吸引了仇昭然的注意力。 旁人不清楚,只以为是驱邪的饰品,可仇昭然身为茅家弟子,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三枚铜钱的含义。 这铜钱并非市面上流通的万历通宝,而是茅家道门弟子专门佩戴的一种饰物,名为山鬼花钱儿。 所谓山鬼花钱儿,分为阴阳两面,阳面铸刻着八卦图,而阴面铸刻着二十七字咒语,雷霆雷霆、杀鬼降精、斩妖辟邪、永保神清,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左右为四字符文,又叫做仙篆或者雷令杀鬼,左为雷令,右为杀鬼。 这可是每一位茅家弟子必须佩戴的纯阳辟邪之物,而其中的区别就在于数量上,不管是大师兄南一亦或者是他仇昭然和其他师兄弟,身上佩戴的山鬼花钱儿都是两枚。 纵观整个茅家,能够在身上佩戴三枚山鬼花钱儿的人,只有盲三爷和掌门茅政,以及那个小师妹茅丘青。 根据茅家的条令规矩,香客信徒,佩戴一枚作为护身符,凡外姓弟子皆佩戴两枚,而茅家宗族嫡系弟子,皆佩戴三枚山鬼花钱儿。 这水晶棺中的女尸身上也佩戴着三枚铜钱,那就是说,这个女子她必然是茅家的宗族弟子。 仇昭然自小长在茅家,在他的印象里,茅家嫡传的宗族,现如今也只剩下这三个人,先前的茅家族人都在二十年前的雪狐岭大战中丧生,而这个水晶棺里的茅家女子,他可是从未听人提起过,再加上盲三爷将这个女子的尸体养在这积尸殍地之中,可见其身份不一般啊? 这个女子到底是谁?如此大面积的养尸泥甚为难得,绝非一朝一夕所能积攒出来的,盲三爷为什么会对一具已经死去的女尸极为看重? 水晶聚灵,可保元神不散,殍地滋阴,可以护持尸身不腐,那冒着殃气的大黑铁链,想必也是用来隔绝阴阳的,这些常识,对于仇昭然来说并不陌生,他心里暗自惊叹,自古以来那些帝王想要追求尸身不腐灵魂不灭,以倾国之力为自己营造风水陵寝,也不过如此。 跟这水晶棺里安详的女尸相比,那些帝王的尸身保存之法也是难以望其项背的,且不说这非人间之物的黑色铁链,怎么看都像是地府幽冥地界那勾魂使黑无常的法器,此等神物,可遇而不可求。 再说这水晶棺,那可是一块巨大的水晶原石挖凿打磨而成,若非精通道门堪舆之法,恐怕是连找都找不到。 还有这周围平铺如湿地一般的养尸泥,若非三五年寻找搬运,在哪里弄这么多滋阴防腐的黑泥来呢? 虽然心里有诸多不明,但是仇昭然还是放下了心中的疑窦,毕竟此次进入这禁地衣冠冢的目的已经达到,能够拿到三茅祖师留下的秘法阴术,他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眼看时间快过五更,天之将明,仇昭然不敢过多逗留,他拿着三茅祖师留下的那几件衣服,将墓室里的一切也都恢复了原状,大石门外的那两枚禁咒,也被他重新埋在了原来的位置。 至于那老槐树上已经被熏黑的八卦镜,仇昭然并不做干预,现如今正值盛夏,只肖遇到几场老霖雨,必然就将八卦铜镜上的黑灰冲刷的一干二净,且不留痕迹。 拿走这几件衣服,仇昭然心里并没有负担,也不怕盲三爷察觉,一来他觉得师伯本就是瞎子,泥胎塑像上少了衣服他根本看不见,并且仇昭然料定,师伯盲三爷来到这禁地衣冠冢的意图是在那女尸身上,也根本就不会在意正殿的神像。 再有一点,那就是这里是禁地,除了师伯盲三爷,其他人根本就不会也不敢进来,想到这里,仇昭然的心里也彻底踏实了,再无后顾之忧。 画面一转..... 天色微亮,骄阳初升,天际云霞如那霓裳彩练,熠熠生辉。 彼时彼刻秦岭南山下,大黑猫一脸不悦的舔着爪子,鄙夷的瞪着李长生,纵然李长生累的汗流浃背,也换不来那大黑猫一句好听的话。 “猫爷我见过最蠢的蠢货也没你这么厉害,你才是当之无愧天下第一蠢货,练了这么久,连殃气你都无法收放自如,唉,还练个鸡毛啊!”大黑猫训斥着李长生,把他骂的狗血淋头一无是处,李长生也尴尬的低着头默不作声,只是气喘吁吁的擦着额头的汗。 “既然这殃气是无常之力,我不过一凡夫俗子,又怎么能那么快就掌握呢?”李长生借故给自己找补,说完就瘫软的坐在了地上喘着气。 “你学医术祝由那么快?怎么学个法术就这么难呢?”大黑猫也是满眼不解,振振有词的嘟囔着。 “这我怎么知道,祝由术是师父教的,一学就会,这如何控制殃气是跟你学的,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如果不是我天赋不够,那肯定是师父的问题。”李长生话里有话,故意揶揄那大黑猫。 第199章 狼口脱险 大黑猫一听,气的直炸毛。“娘的!拉不出屎来怪茅坑,敢情好,你的意思是我教不了你?” 李长生摆了摆手。“我可没这么说!” 就在两人抬杠之际,大黑猫突然间意识到有些不对劲,满腹狐疑的望着李长生。“唉,我说,那个苗疆的小娘们儿说是出去找吃的,怎么这么久都没见回来?可别没找到食物,自己先变成食物了,这是山里,狼多,可别叫她给撞见了?” 李长生望了望半空,也觉得时间有些久,不免跟着担心起苗采缇的安危来。“不行,我还是去找她吧?”说着李长生就转头朝着树林后的那片开阔地里走了进去。 “苗姑娘!”李长生焦急的呼唤声响彻在山林里,这一刻他突然觉得有些担心她,那种感觉很奇怪,明明内心想要克制,但是直觉却告诉她,这种感觉叫做在乎。 “采缇!”李长生不知不觉间就改了称呼,他不再用那种冷冰冰的敬称,而是直呼其名,听上去很是亲昵,也拉近了那种距离感。 “生哥!我在这儿!”站在河道里摸鱼的苗采缇挽起裙边,冲着李长生挥舞着手掌。 李长生刚松了一口气,冲着苗采缇笑了笑,然而没过多久,苗采缇怀里抱着从河道里捞的鲤鱼,正准备朝着岸上走,还兴高采烈的冲着李长生喊道:“生哥!待会儿有烤鱼吃了!” 就在这时,李长生突然意识到不对劲,就在苗采缇身后的不远处,一只留着哈喇子的饿狼,正匍匐在一块大石头后边,虎视眈眈的望着苗采缇的后背,似乎就等着出其不意的那一瞬间,扑上去一口咬住猎物。 “采缇小心!”李长生撒腿就跑,直接冲着苗采缇就冲了过去,这一声嘶吼,也惊动了那大石头后潜伏的饿狼,只见那饿狼发出呼呼的低吼,猛地一呲牙,直接就蹚着水,朝着苗采缇飞扑了过去。 李长生拼的就是时间,苗采缇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吓了一大跳,怀里的那条大鲤鱼,也扑腾着挣脱了束缚,重新落入水中,千钧一发之际,李长生一把扯住苗采缇的胳膊,将她揽入怀中,然而就在此刻,李长生的后背却彻底暴露在那扑来的饿狼面前。 李长生只觉得肩膀上一阵酸热,回头一看,只见那饿狼死死的咬住了自己的肩膀,幸亏几人是站在河道里,水的浮力抵消了狼的速度,否则若是换在陆地上,这饿狼飞扑一下,咬中的可就是他的喉管了。 李长生猛地甩出手肘,直接将那饿狼撞倒在河道里,水花飞溅夹杂着红色的血浆,刹那间就染红了脚下的水波。 苗采缇捡起河道里的鹅卵石,直接朝着那落水的饿狼头上猛砸了过去,只听呜呜一声嘶鸣,那饿狼扭头就跑,眼见苗采缇起身要追,李长生却一把将其拦住。“此地不宜久了,快走!” 李长生顾不得肩膀上的疼痛,拉着苗采缇的胳膊拔腿就跑,一直跑到丛林深处,与那半路赶来的大黑猫撞个正着,这才停了下来。 大黑猫看着李长生肩膀上不断渗出的血污,不由得啧啧发出一阵感叹。“啧啧啧....你这是让狗给亲了一口啊?” “生哥是为了救我,被狼给咬了!”苗采缇着急的哭喊道,说话时,她的手都在发抖,整个人都处于激动亢奋的状态。 大黑猫点了点脑袋。“那还不一样,这都操的什么心啊?这下好,吃的又没了,你们俩真是废物,让你去找食物,不是让你自己给别人当食物,找不到吃的还搭一个进去,真他娘的废!” “你个死肥猫有没有良心啊?生哥都受伤了,你还顾着吃啊?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些风凉话!”苗采缇气的抬脚就要踢那大黑猫,好在那家伙反应快,嗖的一下就闪到了树上,叫苗采缇踢了个空。 “小娘们儿,一个个都是暴脾气,与其在这儿跟猫爷我怄气,倒不如赶紧找个地方给李长生止血,你看你看,他后背上的血流的跟喷泉似的,待会儿流干了,直接就死翘翘了!”大黑猫的臭嘴,说起话来就跟连珠炮一样,气的苗采缇跺脚直哭,可又拿他没办法。 “闭上你的臭嘴!不会说话你就别说!”苗采缇擦了擦眼泪,扶着李长生就靠着一处大树根坐下。 苗采缇扯开李长生的衣服,看到他肩膀上被咬伤的位置,就像是两处流着活水的泉眼一样,波波的向外流着鲜红色的血液。 李长生掏出褡裢里的棉布想要去擦,然而苗采缇却阻止了他。“别动,我来处理吧?” 李长生淡然一笑,很显然并没有将这点小伤放在眼里。“不打紧,我一个郎中,要是连一点外伤都处理不好,传出去还不让人耻笑?” “你别犟!老虎爪子再锋利,它也有吃不了的天,你的医术再厉害,你后背上也没长眼睛啊?药上不对位置,伤口会溃肿的!”苗采缇接过李长生手里的棉布,将他后背肩膀上的血污擦拭干净,随后将药酒倒在上面清洗伤口,李长生蛰疼的一阵呲牙,硬是憋着没敢吭声。 “我都说了不要紧的,就是不上药,我祝由医家的移疮挪病法也是有化腐朽为神奇的功效,没必要如此谨慎小心!”李长生有些介意的将衣服重新拉回的肩膀,他死鸭子嘴硬的另一个原因,就是突然光着膀子,让一个女人在身后近距离站着,他心里有些膈应。 苗采缇使劲一把又将那衣服给拽了下了,她故意用大了手劲,疼的李长生哦哦直叫,苗采缇气冲冲的样子,不断的嘟囔着,可是脸上的表情却是撇着嘴心疼。“你不在乎我在乎!我苗采缇别的本事不敢说,用我苗疆的白药止血治外伤我还是有把握的。” 说完,苗采缇掏出挎包里的油纸包,将那棕黄色的白药粉洒在了李长生的伤口上,随后进行了简单的包扎,包扎完之后,苗采缇不由得盯着李长生那孔武有力的后背多看了几眼,随即小脸绯红的低下了头。 第200章 嘴欠的大黑猫 “好了!这不就完事了!”苗采缇嘴上虽然没好声气,可是心里却对李长生不顾自己安危救她的行为深深感动。 李长生也不好意思的冲着苗采缇感激一笑,两人此刻都觉得气氛有些尴尬,全都不约而同的低下头沉默不语。 这时,李长生回头瞥了一眼一旁的大黑猫,大黑猫一动不动的盯着他们两人看,像个怨种一样愤愤不平的吊着眉头。 李长生随口便怼了一句。“你苦大仇深的瞪着我看干什么?我招你惹你了?” 大黑猫斜着眼睛一瞥,喃喃自语的骂道:“一对儿废物,一早上的时间都他妈浪费完了,连泡屎都拉不了个热乎的!吃的呢?早膳呢?你们这对狗男女在这里腻歪,猫爷我等了一上午,还没打牙祭呢!真是废物!” 苗采缇一听,这才知道,这大黑猫搞了半天是因为没有吃到东西在这里发邪火,一想到这儿,苗采缇就气不打一处来。“你这死猫,生哥救我差点没被狼给吃了,你没说关心一下我们,还在这里等吃的,你也太没良心了!” 大黑猫皱着眉,眼珠子里都是怒火。“小娘们儿,敢跟猫爷我顶嘴,活腻味了吗?” “够了!你们别喊了,我去找东西吃吧?”李长生正准备起身,硬是被苗采缇给摁住了,死活不让他乱动。“刚止完血,你就在这里待着,哪里也不许去!还是我去吧?” 大黑猫幽怨的朝着地上啐了一口。“痴男怨女,我呸!都待这儿,还是猫爷我亲自出马吧!指望你们这对儿废物,黄花菜都他妈凉了!”大黑猫一边走,一边骂骂咧咧的嘟囔着。“我这是造什么孽啊?还得养活这对儿废物点心!” 苗采缇听了这样的话,越想越窝火,就想要追上去跟那大黑猫理论,然而李长生却拽住苗采缇的手腕冲着她直摇头。“算了吧采缇,这黑猫嘴巴是臭了点,但心肠不算坏,随他怎么骂,犯不着生气!” 苗采缇气不过,有事没事被人这样糟蹋,哪个姑娘受得了?说什么也不答应,李长生却冲她招了招手,示意她上来附耳听一句悄悄话。 苗采缇撅着小嘴,一脸不悦的靠到李长生跟前,而李长生见那大黑猫走远,这才附耳悄悄对着苗采缇说道:“你我两个大活人,犯得着跟一个畜生较劲啊?” 话音一落,苗采缇噗嗤一声捂着嘴笑出声来,李长生也憋不住了,忍俊不禁的捂着肚子发笑,直到震的伤口发出一阵抽疼,这才咧着嘴收拢了笑意。 到了正午时分,阳光透着树影的缝隙,如同零散的斑点一样,照映在山林间,微风吹拂,蝶舞花飘,蜜蜂在草丛里穿梭,发出嗡嗡声,恬静惬意。 忽地,一只满嘴带着血污的饿狼从草丛里窜了出来,跟那一群伏在乱石堆里小憩的野狼汇合,头狼瞪着那带着血污的饿狼,眼神里充满了愠怒,很显然是在责怪它办事不力。 随后狼群们重新调整了战术,不再使用偷袭的方法来捕杀李长生,而是打算使用围攻的方式,一鼓作气,彻底将李长生擒杀,头狼一声长嚎,发出一阵呜鸣声,调动队伍,准备开始围猎剿杀。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群狼们耳朵一竖,不由得一阵警觉,一个个都紧张的面面相觑,突然间从那树丛的小山坡下冲上来一个白裙少女,径直就朝着那头狼扑了过来。 头狼吓傻了,双眼一瞪,扭头就准备溜之大吉,没想到还是慢了一步,直接就被叶楚红一把揪住了顶花皮,按在地上不断的挣扎摩擦,其余的野狼见老大被制住了,纷纷做鸟兽散,一眨眼的功夫,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只剩下守护在头狼身边的那几只忠诚的护卫。 “李长生是我的人,你们要动他连招呼都不跟我打!谁给你们的胆子?”叶楚红揪着那头狼的顶花皮,恶狠狠的质问道。 狼群们虽然穷凶极恶,但是面对叶楚红这个狐妖,它们也是有分寸的,历来都表现的很是恭顺,毕竟狼群狐群们都清楚,叶楚红是胡大娘钦点的雪狐岭未来主人,阿狈军师守卫者雪狐岭,狼群们都是唯阿狈军师马首是瞻,自然对叶楚红也不敢放肆。 头狼被按在地上挣扎,见叶楚红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于是便抬起爪子,敲了敲那满嘴是血的饿狼的脑门,把责任都甩给了它。 都说这人心似水,其实狼心也似水,出了事情,惹了不该惹的人,总得有小的出来扛,这个黑锅总得有人来背,头狼清楚尊卑秩序,这黑锅当然不能甩给领袖阿狈军师,那就只能让那个满嘴是血的饿狼来扛。 其他的狼群护卫见头狼都表态了,也都纷纷伸出爪子,指着那满嘴是血的饿狼,齐刷刷的望着它,它们的眼神仿佛会说话,似乎是在对那个背黑锅的饿狼说,能给老大背黑锅,那也是一种荣誉。 叶楚红这才松开那头狼的顶花皮,充满怒火的目光斜瞥着那只饿狼,吓的它低着头瑟瑟发抖,其它的狼群在头狼的示意下纷纷后退,扭头就跑开,躲进了远处的草丛里,只留下那满嘴是血的饿狼,独自承受着叶楚红内心的暴怒。 叶楚红冷眼烁烁的走到那带血的饿狼面前,一股强大的压迫感,吓的那饿狼不断后退,叶楚红伸手扯住那饿狼的耳朵,疼的它直咧嘴。“说!你把李长生怎么了?快说!” 饿狼哪里会说话?它就是想张嘴也没有这个修为,只能呜呜的发出一声尖厉刺耳的哀鸣,狼群狐群都没有独立的内丹,无法拥有妖身,平日里交流也都是用叫声和肢体语言,根本不可能像叶楚红和阿狈军师他们一样,像人一样的开口说话。 叶楚红伸手摸了摸那饿狼嘴角的血渍,放在鼻尖嗅了嗅,她突然愣住了,这可是李长生的气味,这血里全都是李长生身上的气味,叶楚红一下急了,心疼的双眼泛红,撕扯着那饿狼的耳朵甩来甩去!“你把他咬伤了?还是你把他咬死了?” 第201章 百口莫辩 叶楚红急的眼泪直流,心也跟着慌了起来,她知道狼群们撕咬猎物时的凶狠,一想到自己心爱的人被这些家伙咬住,她的心一下就提到了嗓子眼,心疼的捂着嘴直哭。“你到底把他咬成什么样了?”说完,叶楚红捡起地上的树枝,朝着那饿狼的嘴巴就是一顿猛抽,疼的那饿狼呜呜直叫。 叶楚红难过的抹着眼泪,那饿狼也趁其不备,钻着空子扭头就跑,叶楚红委屈的破口大骂,她一方面是怨恨自己的阿狈哥瞒着自己对李长生下手,另一方面,也是心疼李长生,这家伙一口下去,就是不死也得脱层皮。 要说委屈,没有人会比那饿狼更委屈,自己奉命办事不讨好,嘴巴被苗采缇用鹅卵石砸了,之后又被头狼拉出来背黑锅,紧接着又是被叶楚红用树枝照着嘴巴一顿乱抽,现在它的嘴巴肿的跟个馒头似的,怕是三五天都不能进食,饿狼也委屈,都说做人难,他奶奶的,没成想做一头狼也这么难? 叶楚红顺着那股气味一路追寻,而那狼群也都蛰伏在身后尾随,并未离去,狼群们心里有数,保护这位雪狐岭未来的主公,那才是它们的使命。 一直走到了傍晚,满心焦急的叶楚红也觉得李长生的气息离自己越来越近,她的心也跟着越跳越快,叶楚红随手拨开了挡在眼前的一处蒿草,只见前方不远处的空地上,李长生一个人斜倚着树干坐着,只见李长生解下衣袖,光着膀子露出了背后的棉布。 叶楚红看到那棉布上渗出血水,不由得捂着嘴一阵后怕,好在情况看上去比她想象中要好得多,庆幸之余,叶楚红正准备拨开那草丛走过去。 不料这时,蹲在溪水边清洗棉布的苗采缇却迎面走到了李长生跟前。“生哥,该换药了,我帮你吧?” 叶楚红眼睁睁的望着那个苗疆女子,伸手在李长生后背上摸来摸去,她气的肺都要炸了,于是狠狠的抓了一把身边的狗尾巴草,直接将整根狗尾巴草都薅秃噜皮了。 叶楚红心里暗骂,这个女子怎么这么不要脸,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吗?但她此刻更恨李长生这个蠢猪居然无动于衷,也不知道提醒? 苗采缇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腰包,这才发现里面的白药早已经没有了,于是随后用小刀裁下一缕头发来,用火一烧,将烧焦的头发灰抹在了李长生的伤口上。 “怎么这么烫啊?”李长生被高温的头发灰烫的伤口抽疼,皱着眉头一阵呲牙。 苗采缇却摇着脑袋笑着回应道:“白药没有了,我们当地人止血时也都用这个土办法,很管用的!” 李长生微微一笑,觉得这丫头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于是便颤颤巍巍的扶着树干站了起来。“你这方法是错的,头发止血虽然是一剂良方,可也不是你这么个用法,医家有止血之法,名叫血余炭,但不是烧成灰用的。” “啊?那是怎么个用法?我们苗疆人都是这么弄的。”苗采缇有些不解,见李长生伸手要取衣服,她连忙一把夺过,亲手帮李长生披在了身上。 李长生随即将这血余炭的炮制之法一一道出。“取下来的头发先用碱水洗净,然后晒干,晒干后放瓷钵内加盖,用泥封固,盖上放少许米,煅烧致米变成黄色即可,冷却后取出头发,研成细末即可用来涂抹在伤口上止血。” “哦,怎么这么复杂啊?”苗采缇一边嘟囔着,一边伸手帮李长生系上衣扣,然而苗采缇无意间在李长生的胸口上摸了一把,当即就红了脸,脑海里也开始想入非非,少女怀春,也是生平头一次在四下无人之际接触到男人的身体,苗采缇整个人的呼吸也变的有些急促起来。 而这一幕,被躲在暗处的叶楚红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叶楚红气的把旁边地面上的狗尾巴草都快薅干净了。 李长生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连忙自己将衣服穿好,生怕让苗采缇产生什么误会,俗话说得好,男追女隔重山,女追男隔层纱,这女子若是娇嗔起来,身为男人的李长生也不免会有所杂念。 一旁偷窥蛰伏的叶楚红也是明白这个道理的,如果一个女人不喜欢一个男人,那么这个男人不管再怎么努力,结果都是白搭,就好比先前王锦楼豪掷万金,就是为了追求叶楚红,可是千金也难买美人一笑,然而后来那个秀姑在王锦楼身边出现不久,那个王锦楼就和秀姑成了亲,结为了夫妻。 叶楚红怕就怕这个,李长生不是柳下惠,也没有什么坐怀不乱的本事,和一个妙龄女子整日朝夕相处,难免不会日久生情,只是她没想到,李长生和自己才分开这么一段时间,就已经不怎么排斥这个叫苗采缇的苗疆女子。 要知道在先前,李长生跟这个女子根本就没有这么亲昵。 更叫人不可思议的一幕出现了,叶楚红没有想到,李长生也没有想到,苗采缇可是个正儿八经的苗族姑娘,那可是天生的奔放热情,汉家姑娘的那种掩面娇羞她可学不来。 苗采缇直接一把搂住李长生的后腰,把脸贴在了李长生怀里,小鸟依人的抱着他,一动也不动。 “采缇,你别这样....”李长生对苗采缇的这一声称呼,可是结结实实的传到了叶楚红的耳朵里,叶楚红气的眼泪都出来了,直接就从草丛里冲了出来。 “李长生!”叶楚红眼眶里噙着泪花,咬牙切齿的指着李长生喊道。 叶楚红的突然出现,令李长生是猝不及防,他吓的猛地一哆嗦,浑身的肌肉一抽,肩膀的伤口越发疼的厉害,李长生重心一偏,下意识的就搂住了苗采缇的后腰。 叶楚红惊呆了,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李长生!这才几天啊!你就这样对我!” “不是不是!阿红!你听我解释!不是的!”李长生不断解释,然而肩膀上的伤口所产生的疼痛令他的重心越发不稳,直接搂着苗采缇的小蛮腰,连同苗采缇一起摔倒在了地上。 第202章 真正的失望 叶楚红的脸色,从惊慌到惊恐,再到失望和愤怒,就像是翻倒在地上的五色瓶,不断的变化着,然而李长生趴在地上压着苗采缇,两个人挣扎着,可就是怎么也起不来。 苗采缇身量苗条,被李长生这个大男人压在身下,想要推开他,却根本摆脱不了,而李长生一处胳膊使不上劲,一时半会儿也爬不起来,三个人就这样僵持着,相互用惶恐的眼神看着彼此,尴尬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李长生才在苗采缇的搀扶下重新站了起来,他抬头望着泪眼模糊的叶楚红,想要解释,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李长生太了解她了,女人在气头上,怎么解释都没用。 “阿红,不是你想的那样的,这都是巧合,都是误会!”李长生自己也是啼笑皆非,就像是黄泥巴掉在裤裆上,不是屎也是屎了,叶楚红看着他们俩这前前后后的一顿操作,这会儿就是把心掏出来,叶楚红怕也不会相信了。 就在这时,潜伏在四周围的狼群从草丛里一涌而出,顺着四面八方将李长生和苗采缇团团围住,饿狼们眼里泛着光,龇牙咧嘴的发出一阵怒吼声,吓的苗采缇连忙藏在了李长生的身后。 狼群们一拥而上,冲着苗采缇扑了过去,情急之下,李长生下意识的将苗采缇搂在了怀里,避开了狼群的撕咬和进攻。 然而这一幕结结实实的被叶楚红看在眼里,作为李长生的恋人,叶楚红看着自己心爱之人在危险袭来之际,将她扔在一旁不管不顾,却拼着性命,将别的女人护在身边,这是她始料未及的,那一刻从叶楚红那细微的表情上不难看出,她的神情里透着股失望与不解。 李长生就是在木讷,这会儿也是反应过来了,他连忙将搂着苗采缇的手松开,一脸刚刚的走上前想要跟叶楚红解释。 然而叶楚红眼泛晶莹,泣下沾襟,吐息间都透着股女儿家的委屈,眼泪滴滴答答的顺着脸颊往下流,可却丝毫无法将目光从眼前这个男人的身上挪开,似乎有所期待,又好像吃了砒霜一样的绝望,那股复杂的情绪,叫人难以捉摸。 “李长生,为什么?为什么你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要去护着她而不是我?你回答我!”叶楚红说话时身体不由自主的颤抖,很显然气愤已经到了极致,嘴角抽动着,时不时咬牙切齿,可是目光中却透着一丝哀怨,将内心里的那股对李长生的又爱又恨表露的淋漓尽致。 李长生并没有过多思考,只是用了最直接且最愚蠢的方式解释给叶楚红听。“阿红,你听我说,你和狼群是亲族,它们肯定不会伤害你,可是苗姑娘不一样,她只是个普通人.......所以我......额,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不要误会!” “够了!你不用说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嫌弃我是狐妖对不对?你话里话外就是想说我是妖孽,跟你不是一路人是吗?”叶楚红的情绪已经骤然崩溃,目光里仅存的那一丝期待也消失不见了,此刻的她好恨自己,为什么要跑下山来见李长生?为什么偏偏要让她看到这一幕? 李长生急的额头上都冒出了一丝白毛汗,语无伦次的摆着手说:“阿红,我怎么会对你有什么二心呢?你怎么能这么想?我只是说,狼群不会伤害你,并没有别的意思!” 叶楚红抻起袖子擦着眼角的泪痕,委屈的一阵哽咽,李长生见状连忙走上前想要搂住叶楚红安慰,没成想刚伸出手,却被叶楚红一把推开。“你滚!你给我滚!别碰我!”叶楚红咬了咬牙,抬手就朝着李长生打了一嘴巴,这一巴掌打的结实,李长生的嘴角都渗出了血,而这一巴掌也把李长生给打蒙了。 “李长生!你是个混蛋!原来在你心里,一直把我当成异类!亏我还对你心心念念。”叶楚红委屈的抹着眼泪,那双红红的眼眶里透着股不甘心。 “阿红,你到底要我怎么说你才能明白啊?”李长生歇斯底里的解释,话里话外透着满满的求生欲,把一旁的苗采缇都惹捂着嘴发笑。 头狼亦步亦趋的逼近,正准备发起进攻,却被叶楚红厉声呵斥。“退下!” 叶楚红眼角的泪痕还没有干,狼群见她发怒,也都不敢冒头,只能乖乖的后退几步。“够了,李长生,亏我还担心你的安危,冒着风险从山上下来找你,说到底还是我自己瞎了眼,看错了人!” 李长生听完,心中不免惊讶,随即反问道:“你说你是特地来找我的?” 叶楚红擦了擦眼角的泪痕,委屈的点了点头。“我听妹妹说,阿婆和阿狈哥要除掉你,要不是担心你的安危,我至于冒着被茅家的人诛杀的风险跑下山吗?可你又是怎么对我的?” “阿红,你对我有多重要,难道你还明白吗?”李长生没觉得自己这么做有什么问题,可他却忽略了女子的想法可不像男人那样直接直白。 “李长生,我知道这是个局,是我阿狈哥故意为之,我太了解他了,因为你不会伤害我的族类,而我阿狈哥也不会瞒着我对你出手,我之所以来找你,是因为我意识到了另外一件可怕的事情,我必须来跟你当面说清楚!你明白吗?”叶楚红泪眼迷茫,显的很纠结,腔子里的抑郁与苦闷似乎一两句话也说不清楚。 李长生见叶楚红冷静认真起来了,于是便上前走了几步,伸出胳膊想要拉住叶楚红的手,然而叶楚红却一把将他的手甩开,之后就变的声嘶力竭,捂着嘴痛哭起来。 “李长生,事情到了这一步,我们雪狐岭和茅家的冲突是避免不了的,我什么都不怕,什么茅家,什么盲三爷,我叶楚红都不惧他,可我唯一怕的,就是你会突然站在我的对面,到那时候,你不杀了我,我就得杀了你,你明白吗?” 第203章 道一声保重 一别两欢 叶楚红的哭腔里透着心酸与无奈,其实自打一开始,叶楚红就不是为这种小情小爱的误会而伤心,她从没有怀疑过李长生对自己的感情,她唯一担心的,就是两人的身份与立场。 李长生身为祝由门人,他的分量举足轻重,无论李长生倒向哪一方,哪一方的胜算就要大许多,祝由术的移疮挪病法最适合在生死攸关之际保全性命,阿狈军师就是看中了李长生身上的本事和能力,这才用了个不怎么高明的办法来诱他入局。 李长生也明白了叶楚红的心思,他原以为叶楚红也不过是个小女人,看样子是他想错了,叶楚红的心思比他想象中要沉重的多。 “阿红,我怎么可能会站在你的对立面呢?如果冲突不可避免,我一定会保护你,这一点你心里应该有数啊!”李长生的话叶楚红并不是不明白,只不过叶楚红心里想的更多,也更现实。 “长生,这不是街头的无赖斗殴,更不是泼妇之间的口水战,这是你死我活的冲突,你真的能够为了我一个狐妖,和那些自诩为名门正派的茅家弟子们拔刀相向吗?”叶楚红的话很隐晦,并没有说的过于直白,但她就是要让李长生明白,李长生是人,她是妖,是不同的异类,这并不是男女情爱就可以轻易选择立场的事情。 很显然,叶楚红的想法,比起李长生的天真,则更加现实。 “我能!我真的能!”直到这一刻,李长生还没有彻底明白叶楚红的意思。 “你一旦和茅家的人拔刀相向,那么今后那个属于人类的世界,你就再也无法回去了,就和我师父一样,一辈子与世隔绝,只能与我们这些妖类为伍,你想清楚了没有!你一旦帮我,你就会彻底自绝于人世的!迈出了这一步,你就再也不可能回去做你的祝由郎中了,你懂吗?” 听了这句话,李长生整个人都愣住了,他没想过这么深,也没有想过这么透彻,他原本以为自己为了心爱的女子,与那些茅家的人为敌也不过是冲冠一怒为红颜,就算有所得罪,也不过是得罪了茅家那些人。 可是李长生从来没有想过,他和叶楚红的身份是不一样的,这种不一样来自两个不同的世界,两个相互撕裂的世界,一个是普普通通的人,一个是雪狐岭山中的狐妖,他听师父讲过许多人与狐仙的烂漫故事,可是却从来没有认真思考过彼此之间最为现实的立场。 叶楚红说的对,李长生很天真,他根本不知道这种看似简单的选择,背后所要付出的代价,那就是再也无法被人类的世界所包容,他将一生一世困守在雪狐岭,彻底被钉在耻辱柱上,成为那个与妖孽为伍的人。 看到李长生不说话,叶楚红就明白了李长生的心思,有时候认清楚现实,比虚妄的美好要重要的多,她怕的不是李长生和苗采缇会怎么样,也不怕李长生会不爱她,她只是担心李长生的选择。 李长生若是选择站在茅家的立场上,那么他们这对有情人就必须拔刀相向,手刃对方,要么她杀了李长生,要么被李长生所杀,可这样的结果,是她能接受的吗? 若李长生选择站在雪狐岭一方,那么今后,他的的余生将和狐妖们一起困守深山,再也无法融于人世间,她怕李长生会厌烦,会突然有一天怨恨自己的选择。 这就是叶楚红真正的心病所在。 李长生看了一眼周围的那群流着口水的饿狼,一瞬间恍然大悟,这一刻他似乎什么都明白了。 “如果我选择站在茅家一方,这些饿狼是不是就不会放过我?”李长生低头苦笑一声,随后接着问。“包括你也是。” 叶楚红紧攥着拳头,咬着牙,两行热泪夺眶而出。“是!” 李长生长叹了一口气,心里觉得憋得慌,他拍着额头轻声发出一阵无奈的苦笑。“阿红,我还有没有第三条路可以选择?” 叶楚红犹豫了片刻,她望着李长生,眼里尽是不舍,随即点着头含泪一笑。“有,你带着你身后的女子去苗疆,不要再理会这里的纷争,平平安安轻轻松松的过完一辈子,这对你,对我,对她,也许都好。” 这样的话,从叶楚红口中说出,也是一种无奈,听得出来,叶楚红很在乎李长生,这种在乎能让她把自己的心上人推给别人,因为只有如此,叶楚红的心里才不至于无法安宁。 李长生仰天大笑,那笑声响彻山林,循环萦绕,直至彻底消散,戛然而止。 “阿红,我哪也不去,我也不想自绝于人世,更不想失去你,我的未来和你,我都要!”李长生此刻,不知道是因为过于天真还是过于自信,说出的话,令叶楚红不禁皱眉。 “你我都是成年人,为什么说这些小孩子的玩笑话?我何尝不想,可是现实太残酷,不是你我想要如何就能如何的啊!”叶楚红有些绷不住了,她蹲在地上耸动着肩膀,看上去是那么委屈,那么可怜。 李长生双眼一红,眸子里也泛着泪光,叹息声伴着苦涩的笑,像一把镰刀割裂了彼此的心。“好,那我带着采缇去苗疆,无忧无虑过完一生,雪狐岭的事,茅家的事,我都不干预,这样你也就不用那么痛苦了。” 这句话令苗采缇惊讶,也让叶楚红震惊,叶楚红勉强的露出那不属于自己的微笑,点了点头。“好,你能这么想,我很高兴,我心里也轻松了,李先生,其实你我本就不应该认识,你我相识本就是一场天大的误会,今日你我缘灭,各自安生,一别两欢。” 李长生也咬了咬牙,继续说着违心的话,随手将褡裢里的那枚金钗扔给了叶楚红。“这个你收着,相识一场,留个念想,叶姑娘保重。” 一声叶姑娘,短短三个字,就像一把无情的剪刀,将叶楚红的心剪了个稀碎,钻心的疼痛说不出,却还要强颜欢笑,也只能笑,在面对无能为力的事情时,从容的态度,是对彼此最好的尊重。 第204章 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叶楚红紧紧的攥着那枚金钗,转身对着那些狼群说道:“我们走!回去吧!” 叶楚红走的很坚决,她没有回头,更没有犹豫,此刻的心情不是一句复杂就能概括的,她想放自己一条生路,也想放李长生一条生路,叶楚红难,而李长生更难。 话里话外都清楚彼此在置气,可是却只能这么做,这就是叶楚红所说的,最不喜欢但也是最好的结局。 李长生哪里知道,叶楚红消失的背影,在一个无人的角落里,她独自一人抹着眼泪,捂嘴痛哭,深情的望着手里的金钗,她知道,自己有自己的使命,到了这一步,也该有所成长了。 李长生一个人来回的踱着步子,也意识到了这场冲突的残酷性,并非他所想象的那么简单,刚刚之所以说出那样的话,其实也是李长生故意为之,因为他需要一个回旋的余地,这不是赌场里简单的买大买小,而是选择立场与人生,而后定生死。 苗采缇很显然是没有明白李长生和叶楚红的真正心思,她还一脸天真的跑来询问李长生,是不是真的要和她去苗疆生活啊? 李长生见苗采缇压根不了解情况,于是便打开天窗说亮话,直接把自己的意图告诉了她。“我只是随口一说,给阿红一个台阶下,也给我留下缓冲的时间,你怎么还当真了?” “可是!你刚刚不是已经答应叶姑娘了吗?”苗采缇思想过于单纯,根本就看不明白李长生和叶楚红之间的难处。 李长生意味深长叹息道:“要我现在做出选择,难啊,做选择不是靠嘴说,必须要有能够实现目标的实力,没有实力都不过是一句空话,祝由术是医术,以我现在的实力,想要保护阿红对付茅家,无异于痴人说梦,我必须得尽快掌握和运用这股无常之力,唯有如此,我才能选择怎么去做,否则现在就是上了雪狐岭,也不过是送死。” “阿红更难,她说出第三条路给我选,心里得多难受啊?如果她不这么做,那群饿狼非得把你我撕碎了不可,阿红这是在保全你我,她也有苦衷啊,阿红虽然不一定理解我,但我却更理解她,我必须尽快让自己强大起来,有了实力才能选择,没有实力,连被选择的资格都没有!” “生哥,难道你真的愿意为了那个狐妖和所有人站在对立面吗?”苗采缇一把拦住了李长生,盯着他的眼睛追问,他不明白李长生到底心里是怎么想的。 李长生冷冷一笑。“你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我李长生自打出生那一天起,就站在了所有人的对立面,对我来说怎么选择根本就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怎么去做,白无常的元神在我身上,那是无常鬼,是专门要人命的,可我李长生却偏偏是一位救死扶伤的医者,我自己就是我自己的对立面,我还有什么选择不了的,我愁的只是不知道如何驾驭这份力量。” 苗采缇很是失望,她原以为李长生对叶楚红说这些话,是真的有所变心,没成想李长生的心里压根就没有动过这个念头。 说道心疼,李长生心里更疼,叶楚红当初选择和他在一起,图的不就是个安心踏实吗?李长生不是没有想过前往雪狐岭,他的心里,其实还是在寻找妥协的办法,但凡有一点希望,李长生都要尽力去避免这场冲突。 望着叶楚红消失的方向,李长生喃喃自语道:“调和冲突,与煎药无异,药性毒性须得中平,如果可以,我李长生愿意做这一味甘草。” 片刻之后,草丛里一阵拨草折枝的响动传来,李长生和苗采缇都跟着心里一惊,还以为那些饿狼又杀了个回马枪,直到看见那草丛里悠悠哉哉的身影,二人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原来是那大黑猫从里面窜了出来,大黑猫的肚子吃的圆滚滚的,走起路来也有些蹒跚,他悠哉的舔着嘴角的血丝,看上去十分享受。 “吃的呢?你不是出去找吃的了吗?”李长生望着那大黑猫两手空空的回来,心里也跟着犯起了嘀咕,一番寻思,实在是看不出来大黑猫把食物藏在了哪里? 大黑猫一脸茫然的望着李长生和苗采缇。“我都吃过了啊?” 苗采缇的心火嗖的一下就冒了上来,上前伸手就要扯那黑猫的毛皮,结果被那黑猫一个飞身跳跃躲开,苗采缇气的直跺脚。“你这死猫,自己在外面吃完了,我和生哥一口热乎的都没见上,你还说替我们找吃的,你吃饱了,我们俩怎么办?” “哎呀,是啊,你瞧猫爷我这记性...唉,怎么就把你俩忘了呢?真对不住啊!”大黑猫咧着嘴笑,但是也没见他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见苗采缇不依不饶,李长生这才上前打圆场。“算了,这家伙靠不住,不要和他计较。” 之后苗采缇搀扶着李长生朝着不远处树林外的那条河道走去,李长生身上有伤,不方便下水,于是就站在岸边指导,可是现在天黑了,河道里的水也比较浅,很难遇到大鱼的,若是在白天,苗采缇可以找根树枝削成鱼叉,但是天黑了,根本看不见水里的动向,要摸鱼,根本就没处下手。 李长生却笑了笑,似乎胸有成竹,他指着浅水处露出的几块大石头冲着苗采缇说:“你看看那石头周围有没有粘连在一起的鹅卵石?” 苗采缇撅着小嘴,带着情绪一通乱摸,随后脸色一变,喜出望外的从水里摸出一块粘连的鹅卵石,对着李长生招手呼唤。“生哥,还真的有啊?黏糊糊的,上面都是绿苔,要这石头干什么?能把鱼砸晕吗?” 李长生捂着肩膀,吃力的回应道:“你把那粘连在一起的石头掰开,里面有几条小蠕虫,记得把那蠕虫收集起来,待会儿要用。” 按说这女子在夜里黑灯瞎火的下河,遇到了这些蠕虫还不得吓个半死,但是苗采缇自幼生在苗疆,整日跟虫蛊打交道,莫说是几条小小的蠕虫,就是遇到毒蛇蜥蜴她也不怵,苗采缇只是不明白李长生干嘛让她收集这些蠕虫,难不成待会儿得把这些虫子烤了吃? 第205章 怕得鱼惊不应人 按照李长生的方法,苗采缇在河道里捞出许多粘连的鹅卵石,然后将里面的蠕虫收集在一起,放在了自己的那个小木盒里。 紧接着,李长生伸手折了一根细细的树枝,扯下一条白色的棉纱布,将长长的棉纱布绑在小树枝上,做成了一个类似鞭子一样的东西,他招呼苗采缇把那些小蠕虫取出来,一个一个绑在布条上。 “生哥?你这是要干什么?”苗采缇实在是看不懂李长生这稀奇古怪的操作,老半天摸不着门道。 然而此时,不远处的丛林深处,尚未走远的叶楚红正远远的望着站在河道旁的两人,叶楚红的眼角泛着泪光,看着自己喜欢的人和别的女人在一起,心里不由得隐隐作痛。 可是转念一想,叶楚红明白,李长生本不该卷入这场生死冲突中,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局外人,没必要白白搭上性命,茅家的人想要拉他,李长生不同意,这一点叶楚红心里很清楚,但是叶楚红也不愿意顺着阿狈军师的意思走,真正不希望李长生上山的,就是她自己。 爱一个人,不是要让他为自己牺牲,而是要保全他,放过他,因为李长生一旦站在了雪狐岭的立场上,势必会为天下所不容,与妖孽为伍,李长生以后的人生,也会像师父马道长一样,被困于山中,再也无法经历人世的美好。 “长生,你保重。”叶楚红一声轻叹,目光中尽是不舍,她闭上眼睛,咬了咬牙,旋踵转身,头也不回的跑开了。 再看那河道上,李长生将绑着蠕虫的木条递给了苗采缇。“采缇,你将这小虫子没入水中,心里默数三五下,用力一提,看看会发生什么?” 苗采缇将信将疑的将木条和小虫子没入水中,她也不是没有捉过鱼,这么荒诞的捉鱼方式,简直就是闹着玩的,这要是能钓上鱼来,估计鬼也不信。 突然,那小树枝在苗采缇的手里一晃一晃的吃了劲,她心里一惊,猛地一提,只见那棉布条上带着一只肥硕的泥鳅,呲溜溜的扭动着,死死的咬住蠕虫不松口。 “我的天呐!还真是啊!生哥,你真神了!”苗采缇扯下泥鳅一把扔在岸上,满脸激动的望着李长生,一脸的崇拜。 “先别出声,惊了鱼就捉不住了,就照这个方法,我们有多少只小蠕虫,就有多少鱼和泥鳅。”李长生淡然一笑,将岸上挣扎的泥鳅捡了起来,捧在了衣袍里。 按照李长生的方法,苗采缇屡试不爽,百发百中,一连捉了几十只泥鳅和小鱼,虽然个头不大,但是胜在数量多,这要是一阵烟熏火燎,也够他们两个人打打牙祭。 收集好泥鳅和小鱼,李长生将火折子递给苗采缇,让她找一块上风口的空地去生火,两个人架起篝火就烤起了鱼和泥鳅,不一会儿的功夫就开始香气四溢。 李长生将鱼肉和鱼刺拨出来扔掉,然后捧着鱼肉拉着苗采缇就要走。 “干嘛不趁热吃啊?”苗采缇有些纳闷,不明白李长生这是怎么了? 李长生解释道。“这味道会吸引很多猛兽出来觅食,现在天色太暗,太危险,你我得一边走一边吃,扔下的都扔在火堆里,烤糊烧焦了就不会招惹那些飞禽走兽了。” 苗采缇接过李长生递来的鱼肉,信服的点了点头。“对了生哥,你怎么知道那鹅卵石里有蠕虫?而且你又怎么知道那蠕虫可以不用鱼钩就钓上那么多泥鳅和小鱼呢?” 李长生咬了一口烤熟的泥鳅肉,随即解释道:“泥鳅也叫鱼鳅,不但是能充饥的食物,更是一味中药,能够治疗疥疮,而那蠕虫又名水蚯蚓,是潜藏在水底阴沟污泥里的一种幼虫,是泥鳅的最爱,世间万物生克制化,泥鳅对这水蚯蚓的味道极为敏感,所以就一抓一个准。” 苗采缇满眼钦服的望着李长生,恍然大悟的点着头。“受教了。” 就在两人大快朵颐之时,那大黑猫闻着香味从树枝上一跃而下,苗采缇看着这大黑猫惦记起李长生手里的鱼肉和泥鳅,气就不打一处来。“你来干什么?你不是都吃过了吗?” 大黑猫摇着头。“唉,话不能这么讲,猫爷我闻这鱼肉有古怪,怕不新鲜,你们不妨分一些让我尝尝,猫爷我要是吃了没事,你们再吃也不迟。” 苗采缇噗嗤一笑,差点没被嘴里的鱼肉给呛住。“你个死猫,这么无耻的话你都能说出来,还真是没脸没皮,刚刚你只顾自己吃饱,不管我和生哥的死活,现在我们凭什么要分给你吃?” 大黑猫舔了舔嘴唇。“美丽温柔的苗家姑娘,话不能这么说,做人要有气量,正所谓大肚能容天下事,不过是一口吃的而已,不能过于计较。” “现在给本姑娘戴高帽子,晚了!之前用不着我的时候,一口一个小娘们儿,现在知道求我了?”苗采缇故意揶揄那黑猫,就是为出口恶气。 大黑猫的目光转向李长生。“少年郎,你我是有渊源的,你也是个有胸怀有担当的人,不至于一口鱼肉都舍不得分我吧?” 李长生咧嘴一笑,并没有搭理那家伙,扭头和苗采缇就走,丝毫没有顾忌那大黑猫殷殷期待的目光。 “哎哎哎....他娘的!老子就是要一口肉吃,真他妈难,你就说给不给!不给老子就抢了!”大黑猫咧着嘴恼羞成怒,弓起身子做了个准备跳跃的姿势。 李长生转过身,捏着一条烤熟的泥鳅,冷眼烁烁的问道:“我问你一件事,你要是说清楚了,我这里鱼肉随你吃,如果你说不清楚,从现在开始你就不要再跟着我们。” “他妈的,吃一口肉还那么多条件,你他娘的以为是龙肝凤胆啊!”大黑猫吹胡子瞪眼,嘴里骂骂咧咧的嘟囔着,看着李长生冷冷的目光,他有些蔫了,随即变换了语气,抬头笑着说:“呃,原谅猫爷我的粗鲁,好的,你问吧。” 第206章 路要一步一步走 饭得一口一口吃 “我怎么用最快的时间学会驾驭这股无常之力?有没有什么捷径?”李长生这句话暴露了他内心真实的想法,他看似很沉得住气,实际上很清楚自己不能这么拖下去了,他必须尽快掌握这份强大的力量,才能够在茅家的人攻入雪狐岭时,帮助叶楚红避免这场危机。 大黑猫欲言又止的嘟囔道:“路要一步一步走,饭得一口一口吃,老七的元神就像是一颗发芽的种子,成长起来需要一个过程,而你不过是宿体,也是个凡夫俗子,欲速则不达,要是操之过急,你的身体是扛不住的,搞不好还会丢了命。” “你少废话!我只问你有什么捷径?”李长生目光灼灼,信誓旦旦的瞪着那大黑猫。 “办法不是没有,但是年轻人,你精通医理,应该听过一句话,早盛必早衰,你的体魄本就是肉体凡胎,驾驭老七的无常之力需要慢慢来,若是走了捷径,那后果比你吃了虎狼药的副作用还要大,办法猫爷我有的是,但是你自己想好了,这个后果你自己能不能承受!到时候别后悔怨你猫爷我就成!” 大黑猫一本正经的说完话,刚一抬头,只见李长生将手里的鱼肉一股脑的全扔给了他。 “吃完了就教我,越快越好。”李长生说完话,转身坐在了一块大青石上休息。 大黑猫吃完鱼肉,用爪子剔着牙,悠然自得的回头一瞥。“学会驾驭无常之力最快的方法,那就是跟猫爷我去阴阳界走一趟,你且说敢不敢,你若敢去,你就会明白如何快速的驾驭老七的力量。” 苗采缇听到大黑猫说道阴阳界,心里也是一阵新鲜,俗话说得好,冥界为阴,人间为阳,这阴阳界是什么地方,她听着有些糊涂。 有命则为生,无命则为死,将死为死则是生死一线之际,而人间与冥界交汇处有一方荒地,名为阴阳界,此处阴司不管,阳世不辖,正是那阴阳交汇之所,其中有一林,名曰鬼隐林,林中多怪树奇木,树上无枝叶,只有如同女人长发一样的黑色东西,迎风飘摆,远远望去,如同立于林间的巨大披发女鬼,甚是吓人。 其中也有一山,名为大黑山,此山遍地黑色岩石,不生一草一木,只有遍地的冥界之花水晶兰,其状如人骨,因此得名人骨花。 按照大黑猫的意思,无常之力本就源于幽冥地界,只要去了那里,就可以迅速掌握无常之力。 “可是,我不过是一凡人,又怎么能出入阴阳两界呢?”李长生猜测,这大黑猫绝非寻常之物,他能够轻松驾驭殃气,并且一眼就能看出自己后背上人脸胎记的端倪,想来也一定和冥界有着千丝万缕的瓜葛。 大黑猫伸出爪子轻轻招呼,一边走一边回头望着二人。“能不能去是猫爷我的事,敢不敢去是你的胆量,不怕死就跟我来!” “你要带我们去哪里?”苗采缇踮着脚尖追问道。 大黑猫冷冷一笑。“秦岭山化羊庙!” 听到这里,李长生心里一惊,暗自思忖道,这化羊庙距离此地甚远,少说还有近百里地,据传这化羊庙乃是秦岭八百里山峦中进入冥界的唯一入口,只是由于多年来这庙宇周围多山魈精怪,因故无人敢去,大黑猫三番五次提起这个地方,好像一直将他朝冥界指引,会不会有什么别的目的? 苗采缇对于这秦岭之中的诸山奇岭了解不多,并不清楚前往这化羊庙的凶险。 “生哥,我只知道历来冥界的入口是在巴蜀之地的酆都城,难不成这秦川之地也有入口吗?难不成你真的想去?”苗采缇心里害怕,她知道那是生人勿进的非常之地,也知道自己的本事有几斤几两,因此不由得打起了退堂鼓。 李长生微微一笑,随即拍了拍苗采缇的肩膀。“是我要以身犯险,本就与你没有什么关系,采缇,我李长生做这些事,只是为了尽快掌握这股力量,以待日后能够帮助阿红,说到底也不该牵扯你进来,我将你送到秦渡镇王家安顿一下,之后的事情你就不要再介入了。” 苗采缇一听,心里多有些愤懑,一脸不以为意的招呼道:“我才不要,不管你去哪里,我都要陪着你,你喜不喜欢我不要紧,可我愿意陪着你就够了。” 李长生无奈的叹息一声。“唉,采缇,你这又是何必呢?” 大黑猫不耐烦,咧着嘴嘟囔道:“少废话,就说去不去!要去就赶紧采买些东西回来,这一路上少说也得十来天,没吃没喝的,猫爷我可不奉陪,到时候饿了肚子,可别跟我抱怨!” 之后,李长生带着苗采缇顺着原路返回,直到第二日凌晨方才走出山谷,前往入山最近的一处小镇去采买东西,大黑猫发了懒,只留在原地等着李长生二人采买干粮回来,因此并未同去。 来到那小镇上,见到了熙攘的街景人群,李长生和苗采缇都生出了股重见天日的感觉,这几日留在山里,四下不见活人,重新回到人群中,颇有些拨开云雾见晴天的豁然。 看到前面街口有一家包子铺,蒸笼里热气升腾,烟雾缭绕,对这两个好些日子没吃上饱饭的人来说,肚子里的馋虫早就开始造了反,苗采缇拉着李长生的胳膊,指着那包子铺一阵欢呼。“生哥,我们先去吃点!” 李长生肚子也饿,昨晚上烤的鱼肉泥鳅大多都便宜了那不要脸的大黑猫,这会儿他也是饿的前胸贴后背,被太阳一照,加之身上有伤,也只觉得头脑发昏有些站不稳。 两人坐到店里,那包子铺老板立马跑来招呼,苗采缇拿着筷子咽着口水指着那冒烟的蒸笼,火急火燎的说:“一人五个肉包子,再来两碗米粥,待会儿我们吃完,再给我们包上二十个带走!” “好嘞!您放心!”包子铺老板转身就去笼屉里端来了两盘热乎乎的大肉包子,还贴心的将酱油醋汁儿递给了两人,说了声慢用就扭头去外面招呼了。 第207章 吃白食的和尚 李长生和苗采缇大快朵颐的享受着,肉包子里汁水在口腔里爆裂带来的饕餮感,那种饥渴过后的满足无不令二人觉得舒服,一口气就吃了三个,还都没尝出滋味来。 就在这时,包子铺大门外的帐篷底下走来一个胖乎乎的和尚,那和尚腰间缠着几个蓝布袋子,一手拿着念珠,满脸微笑的冲着那包子店老板说:“施主啊,老僧在这里化缘,这几日肚子里空空如也,能否在施主这里化来几个包子充饥,与施主结个佛缘?” “去去去!扯什么淡啊!我这里是卖肉包子的,也没有斋菜素饼能够施舍你,赶紧走,别耽误我做生意!”包子铺老板扯下肩膀上的擦桌布,像驱赶苍蝇一样驱赶那胖和尚。 胖和尚并不动怒,依旧乐呵呵的赔笑道:“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老僧不在乎是素是荤,有的吃就行,肉包子我也不介意。” 包子铺老板心里原本就不待见这胖和尚,这么一听,心里越发窝火了。“好你个假和尚,到我这里来蹭吃蹭喝了,这山里镇上周围也有不少寺庙,想蹭饭去庙里,老子打开店门做生意,凭什么白养活你!滚!” 胖和尚继续笑道:“可是那庙里的斋饭他不好吃,我就想尝尝你这肉包子!” “唉我说你这和尚有毛病啊?你要再不走,信不信我报官抓你!”包子铺老板一把抄起砧板上的剔骨刀,走到那胖和尚面前威胁道。 苗采缇吃的津津有味,她指着门口那胖和尚对着李长生说:“生哥,你看,这和尚真是个怪人,想吃肉不说,还死乞白赖的胡乱纠缠,跟那不要脸的大黑猫怎么是一个德行?” 李长生背对着门口坐着,于是转过身顺着苗采缇手指的方向一看,突然间就愣住了,他只觉得门口那胖和尚有些眼熟,一时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正巧,胖和尚也看到了转过头的李长生,于是咧着嘴一笑,屁颠屁颠地就跑了进来,那包子铺老板想要伸手阻拦,没成想那胖和尚只是轻轻用肩膀一撞,那包子铺老板就被顶了个人仰马翻。 “哎呀,阿弥陀佛,施主别来无恙啊!咸阳城瘟疫得以控制,也全赖施主您啊!老僧早就说过,祝由一派的医者出手,那瘟疫才能得以停歇,果不其然啊!哈哈哈哈哈哈哈!”胖和尚一阵狂笑,震的桌上那盛满醋汁儿的碗碟也直接炸裂成两半,吓了李长生和苗采缇一跳。 李长生这才恍惚间回过神来,连忙一拍脑门感叹道:“我想起来了,九囊和尚,就是那日我进咸阳城时指点我一二的那位高僧,我认得您,您的狮吼功当时直接把茅家跳傩戏的那群人直接给震飞了,还给在下惹了一身麻烦。” 九囊和尚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随手捏起李长生盘子中的肉包子就吃了起来。“哪里哪里,什么狮吼功,老僧就是天生嗓门大,喜欢冲人吼那么几嗓子,没有那么厉害的,嗯,这包子味道不错。” 包子铺老板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一脸气愤的就要将那和尚撵出去,不料却被李长生拦下。“算了老板,这位大师与我有一面之缘,你把包子拿来,让他吃,他吃多少,我付你多少钱就是了。” 那包子铺老板虽然心生不快,但是见食客都发话了,自己也犯不着跟生意过不去,只能嘟囔着嘴,转身去拿包子来。 这九囊和尚一口气就吃了十个包子,直接将李长生和苗采缇桌上的包子也一扫而光,就这还不满足,咧着嘴笑呵呵的望着李长生,擦拭着嘴角的油星。“唉,味道不错,可就是有点美中不足,要是再来点小酒,那就畅快了。” 苗采缇眼见自己盘子里的干粮被这胖和尚吃了个干净,本就气不顺,又听这胖和尚还想喝酒,她按不住心头火,直接就炸了。“你个野和尚有完没完!吃了肉,还想喝酒,有你这么当和尚的吗?” 李长生却不以为意,微笑着冲苗采缇摆了摆手,示意她不要动怒,随后便招呼那包子铺老板打了几角黄酒端了上来,递给了那九囊和尚。“大师,酒来了,您慢用,不够的话,晚辈再叫人给您打。” 九囊和尚端起粗瓷碗一饮而尽,吧唧着嘴,笑嘻嘻的望着李长生,随即竖起了大拇指。“爽快人,老僧喜欢,既然小兄弟你如此仗义,那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老僧也就再无礼一次,你看你能不能把对面的烧鸡再给老僧买来一只,让老僧过过嘴瘾,反正已经占了你的便宜,就不妨让老僧再多占点,成吗?” 苗采缇勃然大怒,猛地拍案而起。“没见过这么嚣张的人,也没见过你这么得寸进尺的和尚,你有完没完!” 九囊和尚拍了拍肚皮,咧着嘴得意的笑着说:“唉,今天你不久见到了吗?老僧我就是这样的人,我就是要得寸进尺,只要这位小兄弟不赶我走,我就一吃到底,没撑死之前,我就不停!” 李长生摸了摸口袋,只觉得有些囊中羞涩,这几日身上也没有多余的碎银两,不免有些尴尬,于是便叫来那包子铺老板,附耳小声说道:“这位店主,在下有个不情之请,这镇上有一位大户名叫王锦楼,他是在下的朋友,今日我囊中羞涩,怕没有那么多钱,回头改日叫我朋友送来,你看成吗?” 包子铺老板脸色一变,本想着要发火,但是看到李长生肩膀上的褡裢,不免谨慎了些,毕竟刚刚李长生提到了王锦楼,在这里的人可以不认识县太爷,但是绝不能不认识王锦楼,王家的产业遍布整个秦渡镇,就连渡口码头都有一半王家的产业。 “呃....小的不才,冒昧问一句,阁下是不是姓李?”包子铺老板试探性的询问道。 李长生点了点头。“没错,我是姓李。” “呃,阁下就是那个曾经救过王老夫人的李神医李先生?”包子铺老板怕出错,又继续确认了一遍,要真是那个李先生,这包子铺老板心里可就有底了。 第208章 肉包子换来八极拳 李长生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谈不上什么神医,一个江湖郎中罢了,怎么你认识我吗?” 包子铺老板站直了身子,随后恭敬的拱了拱手。“不不不,小的当然不认识您了,但是您是王老爷的朋友,我们这条街的铺子也都是王家的产业,先前王家传过话,只要是您李神医和叶姑娘在这里吃饭,不管您二位去哪一家,我们都分文不取,账都记在王家的名下,今天二位来了,自然是管吃管够。” 李长生欣慰一下,心想这个朋友没白交,到底是家大业大,王锦楼这个家伙,什么都缺,就是不差钱。 “李神医,叶姑娘,您二位还要吃什么,尽管说,小的给您置办就行!”包子铺老板把苗采缇误认为成叶楚红了,惹得苗采缇有些不痛快,但是此刻又不好说什么,只能歪着头生闷气。 李长生招呼道:“既然如此,那你就帮我打包些干粮,顺道在对面买只烧鸡回来。” 包子铺老板没敢怠慢,按照李长生的吩咐将东西拿了过来,李长生结果那纸包和烧鸡,随后把烧鸡递给了九囊和尚。“大师,您慢用!” 九囊和尚笑呵呵的点着头。“那老僧可就不客气了!” 九囊和尚一把扯下鸡腿,吃的满嘴流油,看得李长生直流口水,随即李长生悄悄询问说:“大师,您刚刚进来时,轻轻一撞,就把那老板给顶飞了,这可不是一般的蛮力,大师这一下不动声色,却有如此威力,想必是用了什么真功夫吧?” 九囊和尚吃着鸡腿点了点头。“好眼力,医家望闻问切四知法没白练,不错,老僧我刚刚那一招就是八极拳里的铁山靠!用的都是内劲!” “八极拳!”李长生心里暗自一惊,这样的拳法他还是头一次听说。 九囊和尚端起酒碗闷了一口,畅快地直砸吧嘴。“这八极拳乃是我佛门最为刚猛的拳法,是由宋代月山寺苍公老禅师所创,一直传到至今已经第十八代,老僧这一身刚猛无比的八极拳也是从月山寺习得的,这八极拳动如绷弓,发若炸雷,动作上追求刚猛迅速,力道上讲究硬打硬开,爆发力和杀伤力极强。” 李长生来了兴趣,随即将自己跟前的酒碗也递给了那九囊和尚,九囊和尚倒也不见外,端起黄酒就是一通猛灌,随后胡乱用衣袍擦了擦嘴。“年轻人,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你这顿饭我也不会白吃,且等我吃完这碗酒和烧鸡,就把这八极拳传给你!” 李长生喜出望外,但是心里也不免犯疑。“大师,这精妙拳法您为什么要传给我啊?我又不是佛门弟子,这是不是不合乎规矩?” 九囊和尚噗嗤一笑,嘴里的酒水差点没喷到墙上去,苗采缇一脸嫌弃的起身离开,找了处角落重新坐下,只留下李长生和那九囊和尚闲聊。 “规矩,老僧吃肉合乎规矩?老僧喝酒合乎规矩?那寺庙里的那帮混蛋借着佛祖的名号聚敛钱财合乎规矩?规矩是用来约束这群傻了吧唧的老实人的,真正的聪明人根本就不讲规矩,如果要讲规矩,那佛祖乔达摩悉达多好好王位不继承,非要跑到菩提树下悟道干什么?如果这世间有规矩,老僧一路寻佛,却不见一尊真佛,都是泥胎塑像!” 九囊和尚动了怒,随手将念珠朝桌上一扔,吹了吹嘴角的胡子,此刻的他脸上没有了笑意,也不见了那乐呵呵的慈祥模样,倒向那寺院里吹胡子瞪眼的怒目金刚一般吓人。 片刻之后,李长生吓的不敢吭声,九囊和尚调整了自己的气息,随即又展露出那乐呵呵的笑容。“年轻人,我第一次见你,我就知道你难得善终,不得好死,老僧想救你,但是却无能为力,唉,所以传你一套拳法让你能够傍身,日后若是遇到劫难,说不能也能在这劫数中讨得一线生机。” 李长生听到这儿,抿着嘴强忍着没敢笑出声来,只觉得这九囊和尚喝了几碗黄酒,就有些飘飘然,嘴里也开始胡吣些不着边际的话来,颇有些神棍的风范。 “哦,这么说,大师除了精通拳法和内功,还懂得相术算命吗?”李长生压根就没信这九囊和尚的话,只是故意出言打趣他一番。 九囊和尚咧嘴大笑。“哈哈哈哈,老僧懂个屁相术,只是看透这人生宿命罢了,每个人来到这世上走一遭,其实都是有其宿命,躲不过的,包括老僧也是一样,当每个人完成自己宿命之时,也就是大限将至之期,只不过有人善终,有人却不得好死罢了。” 躲在一旁的苗采缇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将桌上的筷子啪的一声扔在了地上,哗啦啦的落了一地。“死和尚!你胡说八道什么?吃了生哥的饭,你还诅咒他,不要脸就罢了,嘴上也不积德,你什么意思啊?” 九囊和尚转过身瞥了苗采缇一眼,那双豹眼直勾勾的盯着苗采缇看,给她一股无形的压迫感,九囊和尚冷冷一笑道:“姑娘,其实人间事就是这么奇怪,都喜欢捡好听的说,忠言逆耳这些真话的确叫人听了刺耳,老僧只不过说句实话而已,你爱听不爱听老僧也得说。” 苗采缇恶狠狠的瞪了那九囊和尚一眼,挪了挪凳子,转过身索性不再搭理那家伙。 九囊和尚言犹未尽,随口又是滔滔不绝。“姑娘你心中执念太重,过于高估自己在别人心中的位置,但事实上,你不过是一厢情愿,你总以为你的努力会有回报,但是你错了,你的努力是没用的,殊不知这世上最可怕的就是求而不得因爱生恨,与其如此,倒不如放过自己,也放过别人。” 苗采缇一听,不由得被这胖和尚说中心事,一下便恼羞成怒了。“你到底在胡扯些什么?信不信本姑娘撕烂你的嘴!” 李长生见状,并未上前劝阻,他之所以坐在一旁聆听而不动声色,是觉得这九囊和尚虽然听着是在胡吣,可是这些话却又冥冥中暗合了许多事情,叫他一时间难以分辨真假。 第209章 双黄蛋里的谶语 九囊和尚擦了擦嘴,将酒碗中的残余酒液猛地一吸,全都呲溜到口中,随后放下碗,自言自语道:“天地万物,何曾有分善恶?若见花生欢喜,则以花为善,以草为恶,其实大谬,世间本无善恶,身之主宰便是本心,因心境情绪而断善恶是非,因此能避开劫难,远离好恶,但唯独以心魔难消。” “九囊大师,照您这么说,晚辈该当如何才能避开这不得好死的结局?”李长生不以为意,轻描淡写的一笑而过,举手投足间尽是潇洒。 “所谓宿命,就是说从你出生的那一刻开始,端什么碗,吃什么饭,爱什么人,一辈子会经历什么事情,其实都是定数,别太为难自己,人生之剧本早就已经写好,你我他皆是命运的棋子,只能顺其摆布,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九囊和尚说完站起身,伸手招呼李长生和他一起出去。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李长生轻声念叨着,陷入了沉思。 苗采缇虽然面露不快,但是无奈李长生跟着那和尚一道走,自己虽然心生一万个不喜欢,却也只能硬着头皮跟在后面。 一路上,九囊和尚的嘴始终就没有停歇,他似乎想要道出李长生命运的轨迹,但却又是遮遮掩掩的欲言又止,不敢说的太过直白,怕是会泄露天机,遭到天谴,因故只好打起了擦边球。 “年轻人,你和身后那位苗家姑娘本就没有缘分,若是能早早分道扬镳,对你,对别人,对她,都是好事,老僧话说到这个份上,你要是还不明白,那我无话可说了。”九囊和尚停顿了片刻,随后转身意味深长的冲着李长生点了点头。 李长生点头一笑,心领神会,因为在他心里也的确对苗采缇没有什么感觉,两人的关系最多只是朋友,在李长生看来,自己的心里只有一个叶楚红,除了她,不可能走进第二个。“多谢大师指点,晚辈明白。” 来到一处半坡的空旷处,九囊和尚示意李长生就站着别动,他自己则朝前走了几步,随后扎了个马步,张开双臂,弓马踏出前脚,右臂的手肘微微抬起。“年轻人,我这套八极拳给你演示一遍,你且看且学,我相信以你望闻问切的本事自然是能记住,日后融会贯通,必将能使这套拳法为你所用。” 说完,那九囊和尚便在空地上将这套月山八极拳的一招一式都打了出来,一边打拳,他嘴里还不断念诵着拳法要领和精义口诀。“以意领气,以气摧力,三盘六点内外合一,八方发力通身是眼,浑身是手,动则变,变则化,化则灵,其妙无穷。” 李长生看的目不转睛,脑海中不断将眼前的一幕幕招式来回演化,一边思考,一边冲着那九囊和尚点头。 九囊和尚猛地一跺脚,口中振振有词道:“挨、崩、挤、靠,为要义,挨者,近也,崩者,沾也,挤者,突也,靠者,跨也。”话音一落,只见地上尘土飞扬,看的李长生眼花缭乱。 “遇到强敌,见缝插针,有隙即钻,不招不架,见招打招!拳似流星眼似电,腰如蛇形脚如钻;闾尾中正神贯顶,刚柔圆活上下连;体松内固神内敛,满身轻俐顶头悬;阴阳虚实急变化,命意源泉在腰间。”九囊和尚一声呼喝,那拳风袭来,卷起了地上的枯枝与树叶,令人啧啧称奇。 苗采缇却不以为意,只觉得那是花架子,鄙夷的窃窃私语道:“中看不中用。” 九囊和尚目光一瞥,瞄向了远处的一棵苍松,随手一指,大喊道:“看真切了,别眨眼!”话音一落,九囊和尚弓步提气一阵疾跑,猛地侧过身子,伸出手肘用力往外一顶,结结实实的直接就撞在了那棵苍松上,九囊和尚大喊一声:“八极顶心肘!” 只听咚的一声闷响,四周围一阵尘土飞溅,九囊和尚提气收拳,而那苍松依旧岿然不动,一旁的苗采缇看着捂嘴一阵大笑。“哈哈哈,大和尚,你这是撞树上了吗?” 苗采缇的话音未落,只见九囊和尚身后的那棵苍松发出一阵咔咔的爆裂声,树皮开始嗖嗖的炸裂,树干上突然就裂开一条巨大的缝隙,那棵苍松直接就从中间断裂开来,一分为二,轰然倒塌,卷起地上的滚滚尘烟。 这一幕把李长生看傻了,把苗采缇也惊呆了,他们不敢相信,这拳法的威力居然能够如此霸道。 九囊和尚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冲着李长生念了句阿弥陀佛,随后走到李长生跟前。“老僧从不白受人恩惠,吃了你的饭,传你一套拳法,也算是了结一桩恩情,老僧四处游方,走到哪就吃到哪,愿意给予布施的,老僧就还他人一个愿望,不愿意布施的,老僧也不怪他,这世上,谁也不欠谁的,有去有回也就两清了。” 李长生一脸激动的拱手拜了拜。“大师如此好身手,既然如此,那不妨多留几日,晚辈一定悉心照应,就请大师多教我几招拳术,也好涨涨本事,晚辈只是粗通些医理,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近战本领,大师的拳法正巧是晚辈一直想要掌握的,还望大师不吝赐教。” 九囊和尚摇了摇头。“你的饭,我吃了,拳我也教了,你我两清,互不相欠,不必过于纠缠,老僧从不求一个施主两次,这是原则,阿弥陀佛,年轻人,你也好自为之吧。” “大师且慢,晚辈还有一事不明,但求赐教?”李长生拱手道。 九囊和尚笑而不语,随手从袖子里摸出一枚鸡蛋,递给了李长生,只见那鸡蛋相比普通鸡蛋大了许多,掂在手里分量还不轻,李长生接过那枚鸡蛋,满脸都是问号,不知道这和尚是什么意思? “大师,这..这是什么意思?”李长生望着手里的鸡蛋,一脸的迷茫。 九囊和尚笑道:“这是双黄蛋,你心中的疑惑都在这枚双黄蛋里,等哪一天这双黄蛋里的小鸡破了壳,你不明白的事情,就都明白了。” 说完,九囊和尚转身就走,只留下李长生站在原地发呆。 李长生见他去意已决,也不好再强留,便只好作罢,冲着那九囊大师拱手拜别。 九囊和尚一边走,一边颂念着一一首歌谣,听那声响,像是一首佛偈,似乎什么都说了,但是又似乎什么都没说。 “情也空空,爱也空空,恨亦是空空,放不下的是执念,愁也好,怨也罢,强求不过是梦一场,甚荒唐,你也忙,她也忙,殊不知宿命皆在修罗场,有为无为是虚妄,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空留水月镜花梦黄粱。” 第210章 夜宿诡异山村 李长生听着那首偈语,虽然不明白有何深意,但是隐约觉得这里面的内容听得人心里有些发慌。 九囊和尚走了,悠哉悠哉的消失在远方,继续寻找他苦求的世间真佛去了。 只留下李长生和苗采缇站在那里面面相觑,一脸的茫然。 “生哥,这个和尚还真是个怪人啊?”苗采缇走上前喃喃自语,然而李长生却站在原地发呆,这九囊和尚临走前说的这句话,似乎是在向他传递什么信息,可是李长生却听的似懂非懂云里雾里。 “生哥?”苗采缇抬手在李长生面前晃了晃,这才让李长生从沉思中醒过神来。 “额,可能,有本事的人,一般都是这样吧?”说完,李长生便转身离开,跟随在那大黑猫的身后继续赶路,只留下苗采缇一脸茫然的杵在原地。 苗采缇也顾不得什么了,只能硬着头皮跟上去。 在前往化羊庙的一路上,几人一直赶路到天黑,早已经又累又渴,苗采缇累的腿脚发酸,实在是走不动路了,于是便提议李长生看是否能找个地方歇歇脚。 眼见天色已黑,加之山高路远月冷星寒,李长生朝着山脚下那片朦胧的灯火瞟了一眼,随即指着那山脚下的位置出言安慰苗采缇。“你看,过了这山坎,坡下面有个小村庄,我们找户人家借宿一宿,也好歇歇脚。” 苗采缇本身早已经疲惫不堪,听了李长生的话,加上看到山脚下零星的灯火,也顿时来了精神,随即长舒了一口气。“那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走!”说完,苗采缇便一蹦一跳的自顾自朝着山坡下跑去。 李长生被苗采缇这一举动给逗乐了,无奈的摇着头,然而一旁的大黑猫却咧着嘴斜瞥了李长生一眼,嘴里来回的嘟囔着:“这小娘们是喝了鸡血吗?刚刚还要死要活的走不动路,这会儿怎么就又活蹦乱跳了?” 李长生带着大黑猫和苗采缇走下山坡,来到那小村庄的路口,天色渐暗,只能看见那些房屋的窗户里透着微弱的火光,忽隐忽现,不过李长生也有些犯疑,毕竟农人山民们都讲究个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夜里一般很少有人专门点着灯盏,更何况这里家家户户里的灯火都亮着,并且还没有一丁点声响。 怎么着都叫人觉得怪怪的。 顺着小路刚朝前走了几步,苗采缇就冷不丁的指着地面上不远处的东西问道:“生哥,你看见没?怎么有人把炊饼扔的满地都是,这不糟蹋粮食吗?就算是家里富足,也不能这么糟践啊?” 还没等李长生反应过来,苗采缇便加快了步伐走了上去,然而她没走几步却愣住了,呆巴巴的站在原地,连大气儿都不敢出。 “怎么了?你这是?”李长生上前查看,这不看不知道,这一看,连他自己也觉得诡异。 这地面上白色的圆圈,哪里是什么炊饼,这分明是一张张白色的纸钱,圆形方孔的白色纸钱散落在地上,远远的望过去,还真像是一张张面饼子。 李长生越来越觉得这个村庄透着一股诡异劲,于是他想拉着苗采缇绕道走,谁料这时候大黑猫却伸出爪子指着前方的一排排房屋提醒两人。“你们看,这家家户户的房门上都挂着红布,大门和墙上还贴着喜字,这是有人嫁闺女吗?那也不对啊?就是家闺女,也不能同时出嫁啊?难不成这村里家家户户的闺女都攒到今天出阁吗?” 李长生顺着大黑猫指引的方向一看,心里也跟着泛起了嘀咕,这一幕看的他心里有些疑惑,遍地纸钱,这是撒给死人用的,纸钱撒这么多,那就说明这里的死人也多,可是家家户户却又贴着喜字,还一个个张灯结彩的,红事白事也不能冲撞在同一天啊?这不仅不吉利,更叫人觉得有些难以理解。 苗采缇咽了口口水,中原的事情她了解的不多,苗人婚丧嫁娶的那一套和中原汉人还是有很大区别的,今晚上路过这村子,看到的这一幕,的确把她给震撼到了,叫她心里也不由得打起了退堂鼓。 “走,过去看看!”李长生一个箭步上前,朝着村落的转角处走了进去。 大黑猫和苗采缇紧随其后,几人来到一户张灯结彩的农家门口,李长生驻足一看,只见那农家的篱笆门上贴着喜字,透着门缝儿,隐约能看到院子里被两枚灯笼映红的光芒。 不过说来也怪,李长生和苗采缇只觉得这村子里透着股说不上来的怪异,可就是说不出来哪里不对劲,不一会儿,大黑猫随口的一句嘟囔,一下子点醒了李长生和苗采缇。 “妈的,这村里的人大喜的日子怎么跟活出丧一样,一点喜庆的气氛也没有,按理说,大晚上不得有宴席吗?这村里的人,还真是吝啬,一点动静都没有,是不是人都死光了?” 大黑猫刚一说完话,只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农家大门嘎吱一声被打开了,只见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叟,战战兢兢的探出头来,眼神里充满了惊恐,即便是刚入夜,也能看出他的脸上的惶恐。 “你们....你们....是什么人?”那老叟上下打量着门外的李长生等人,仔细的盘问了一阵。 李长生客气的拱了拱手。“老丈,冒昧叨扰,还请不要见怪,我们是赶路的游人,傍黑在此处落脚,本想着去化羊峪,又怕摸黑山路多豺狼不好走,所以就想找个地方歇歇脚,顺便打扰老丈您,顺道讨碗水喝。” 李长生的话说的很客气,名义上是来讨碗水喝,可实际上是想要借宿一宿,由于担心自己是生人,被老丈拒绝,因此只提说是歇歇脚,等待会儿进去了,喝了老丈的水,三言两语聊的熟络了之后,给老丈些银钱,也好提借宿的事情。 然而那老叟听完,只是探着半个身子,连门都没有完全打开,老叟的目光先是瞅了一眼李长生,随后便将视线落在了苗采缇的身上,看那样子,像是在思索着什么,还没等李长生继续开口,那老叟紧接着就冲着李长生等人摇了摇头,用冰冷的语气拒绝道:“不方便!快走吧。” 第211章 老丈嫁女 遍地纸钱 说完,老叟直接关上了大门,急的李长生在外一个劲的恳求,不断地拍打着门环。“哎哎...老丈老丈!您听我说,我们不白吃白住,您发发好心,得多少钱我们照付给您就是了,这大半夜的,住不住都是其次,再不济您给我们两瓢水解解渴总行了吧?老丈?” 隔着门,只听那老叟厉声呵斥道:“不方便!你们赶紧走!” 只一句话,就把李长生一行人给噎住了,李长生无奈,只能摇了摇头,转身就准备离开。 大黑猫咧着嘴扑哧一声笑了,用嘲讽的语气挖苦李长生。“瞧你那文绉绉的样子,跟个老农说话,还扯那么多冠冕堂皇来,自古以来,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这是常理,有道是秀才难为粗鲁,骂人都是他母亲的,都说无赖难讲文明,每句话后面都要加一句他妈个蛋,嘿嘿,你就不能跟那老头子直接点吗?” “你!”苗采缇听了大黑猫的话,也替李长生抱不平。“生哥出于礼貌跟人家好好说话怎么了?哪里像你个死黑猫,满口污言秽语,臭不可闻。” 大黑猫斜瞥着苗采缇冷哼一句。“你个小娘们儿动什么?自古以来,人心人性皆是如此,无利不起早,你要是早点把钱掏出了,少在那里扯一堆废话,说不定这会儿吃的喝的都招呼上了,我们还用得着在这里游荡?你猫爷我无所谓,大不了上树掏个鸟窝,树杈子上也能将就一晚上,你们俩可就没有猫爷我这么自在了。” 李长生走在一旁没有吭声,他心里寻思着这村子有些古怪,按理说,这红事白事不应该攒在同一天的,村子里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像是在办喜事,可是荒地里却洒满了纸钱,叫人觉得有些不舒服。 就在苗采缇和大黑猫喋喋不休的打嘴仗之时,只听得几人身后传来了一阵叫喊声,众人回头一看,只见是刚刚那一脸惶恐的老叟一路小跑的追了上来。 那老头子上了年纪,腿脚也不大利索,刚跑了几步就气喘吁吁的上气不接下气,只见他冲着李长生等人挥着手,一反常态的堆着笑脸跑到跟前招呼道:“二位,对不住了,刚刚老夫有些急躁,失了礼数,对不住了,二位不是要喝水歇脚吗?来来来,跟我到家里坐坐。” 李长生有些懵,这短短的须臾片刻,这老丈就跟换了个人似的,来了个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一时间叫李长生有些难以适应。 没等李长生开口,一旁的苗采缇就率先抱怨了几句。“你这老人家真古怪,刚刚连大门都不让我们进,现在这是怎么了?专门跑到村口请我们,怎么?还真是打算宰客吗?本姑娘可提前告诉你,我们可不是什么有钱人,身上也没有多少铜板。” 苗采缇这么说,是认为这老头突然间的态度变化是为了赚钱,这一眨眼的功夫,苗采缇也只能这么想,否则她实在是想不出为什么这个老头会突然变的如此殷勤,而她也多了个心眼,提前拿话噎住那老头,省的到时候这老头子狮子大开口。 老叟也有些不好意思,随即皮笑肉不笑的解释说:“哪里的话,这方圆十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也就我们这小村庄能落脚,你们二位赶夜路也是不方便,倒不如来我家里坐坐,等明儿个一早放了晴,你们再赶路也不迟啊?” 李长生点了点头。“也好,那就叨扰老丈您了!” “不打扰不打扰,小事小事,二位请。”老叟伸手招呼道。 大黑猫纵身一跃,跳到了路的正前方,见有那生人在场,它不好开口说话,免得吓到别人,可是听那老叟眼中压根就没提自己,大黑猫也气的发出了咕噜声。 李长生一脸茫然的望着大黑猫的背影。“它这是怎么了?” 苗采缇捂嘴一笑。“老丈只说我们两个人,压根就没把它当人看,气着了,心里憋着火呢!” 听完了苗采缇的话,李长生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来到那老丈的家中坐下,老丈殷勤的给李长生和苗采缇递来了两碗热乎乎的油茶。“二位,趁热来一碗吧,垫垫肚子打个尖,连吃带喝也就不饿了。” 接过老丈手上的两碗油茶,李长生连忙道谢。 而此时大黑猫看到院子一旁角落里的柴房房梁上挂着几串熏制好的腊肉,不由得直流口水,秦岭一带的山民,都有储藏腊肉的习惯,一般大多是平日豢养的家禽牲口,或者是在山野间打来的野味,屠宰之后熏制成腊肉储藏起来,等到了年关再拿出来吃。 大黑猫砸吧着嘴,看着那直冒油星子的腊肉,不由得就动起了歪心思,随后嗖的一下就跳上了房梁。 一顿饱餐之后,大黑猫大快朵颐,吃了个肚儿圆,时不时还伴着一两声饱嗝,吃饱之后,它跳上了房顶,找了一处干燥的瓦片就睡了下来,也许是夜色太过于静谧,大黑猫反倒觉得有些睡不着,嘴里不断的嘀咕着。“真他娘的奇怪,这个村子晚上怎么连声狗叫都没有?” 待李长生和苗采缇喝完那两碗香喷喷的油茶后,李长生这才与那老丈寒暄起来,恰好此时里屋闺房里一个身穿红色嫁衣的姑娘走了出来,但见她脸上挂着泪痕,一副哭哭啼啼的模样,此刻一名老妇也从里屋跟着一路小跑,一把拽住那新娘子的胳膊,就将她朝屋里扯。 老妇人有些不好意思,怯懦的瞥了那老头子一眼,老头子也不回头,满脸的愠色,看上去极不高兴,只是咬了咬牙,敲了敲桌子便责骂起来。“没见家里来了外客吗?还不赶紧回屋去!” 老妇人有些紧张,慌忙冲着众人点头,拽起自己身着红色嫁衣的女儿,死命就把她朝屋里拽。 见李长生和苗采缇脸上都写有疑问,老丈连忙笑着冲他们两人摆了摆手。“让客见笑了,也无甚事,碎女子到了出阁年纪,姑娘家嘛,免不了哭哭啼啼的闹一闹,其实心里面,欢喜着呢!” 第212章 蒙汗药 听话听音,李长生随即点了点头,原来刚刚那穿着红色嫁衣的女子是这老丈的即将出嫁的女儿,而那老妇人,想必也是这家中的女主人,听那老丈的口气,闺女到了该出嫁的年岁,一想起自己要离开娘家告别双亲生活,所以才哭哭啼啼的模样。 可李长生心里更是有些疑惑,就算是女子出嫁,那也不该是家家户户的大门上都贴着喜字啊?而且那姑娘刚刚哭泣的模样,可一点都不像是离家远嫁的感觉,倒有点像是被人强行胁迫一样。 不过李长生和苗采缇只是路过的客人,别人家的事情,也不好置喙多嘴。 “对了老丈,你们当地的习俗怎么这么新鲜啊?这家家户户的门上都贴着喜字,难不成都有姑娘要出嫁吗?还有啊,这既然是大婚的日子,可刚刚我们进村的时候,为什么遍地田埂间都撒着纸钱,这是什么讲究啊?” 李长生一阵发问,问的那老丈也是一脸的尴尬,老丈欲言又止,随后只是轻描淡写的说了句。“没什么讲究,今年是我家闺女出阁,其他人家门口贴喜字,也就是跟着同喜,地上撒纸钱,那是.....呃...哦对了,那是傍黑祭祖时洒在地上的,女子外嫁嘛,以后就是别人的人了,自然要告慰祖宗的。” 听到这儿,李长生这才了解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和来龙去脉。 随后,那老丈让自己婆子给李长生和苗采缇分别腾出了两间空房,山村乡野,大多是取自山石堆砌的石板房,山上地方大,倒也不稀罕,虽是农人,但家中堆砌几间石板屋子倒也稀松平常。 “夜里二位就在寒舍暂住一宿,赶明儿个天放亮,用过早饭再走也不迟。”老丈说完话,随后恭敬的拱了拱手,旋即转身离开。 李长生连忙掏出几枚铜板递上,山路难行,又是摸黑投宿,旁人能容留已经是恩情,不管怎么样,该给的礼数和人情自然不能少了,少了人家心里也不痛快。 可那老丈却摆了摆手,将李长生递来的铜钱又推了回去,说什么也不肯要,李长生以为那老丈嫌少,于是又加了几枚铜板,可那老丈依旧不收,这下子可叫李长生犯了难,按理说这些钱也不少了,就是投宿客栈也足够了。 “生哥,算了吧,老先生不收你也不要勉强,这里民风淳朴,跟我们苗疆的山寨一样,权当劳烦老先生就是了。”苗采缇扯着李长生的胳膊嘟嘟囔囔的碎碎念。 而那老丈也接着话茬继续点头。“对对对,这苗家姑娘说的好,我们这山野村夫,靠山吃山,也都是自给自足,钱不钱的都是小事,时候不早了,二位赶紧休息吧?” 老丈的话一说完,还不等李长生拱手致谢,就急吼吼的转身离开,弄的李长生怪不好意思的。 眼见天色渐黑,李长生和苗采缇也早已经困乏,夜里山村的凉风一吹,两个人都不约而同的觉得头脑一阵晕乎。“生哥,我怎么觉得天旋地转的,不行了,我得去休息了。” 话一说完,苗采缇扶着墙径直走进了屋里,朝着那干草铺垫的床榻上一躺,没多久就昏睡了过去。 李长生觉得不对劲,一手扶着墙,另一只手拍打着脑门,顿时是眼冒金星,两条腿儿就地打转子,连站都站不稳。 “采缇!快醒来,不敢睡!这里有问题!”李长生晕晕乎乎的靠在门框上,强撑着,心想坏了,八成是刚刚喝的那油茶里被人下了东西。 恍惚间李长生这才反应过来,正所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自打来到这山村,李长生心里就觉得有些古怪,第一次敲门时那老丈明显是一副不耐烦的模样,言语多有赶人走的意思,可是这一转身的功夫,那老丈的态度就像是换了个人似的,透着股说不上来的诡异。 本来李长生没多想,可现在他也觉得晕晕乎乎的,心里这才吃了劲,本就是祝由医者出身的他,刚才一喝那油茶就觉得味道不对,只是这荒山野村的,见对方都是老人,自己跟苗采缇也不是什么富贵商贾的打扮,所以就没多想,权当那油茶的日头久了,当时肚子饿,也就没当一回事。 现在看来,防人之心不可无,这老丈肯定是有所图谋。 片刻之后,李长生的意识也开始变得模糊,顺着门框直接滑了下去,一屁股瘫倒在地上,隐约间,他朦朦胧胧的望见那老丈鬼鬼祟祟的朝着他走了过来,还捡起地上的竹竿在他身上戳了戳。 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李长生也想不起来了,脑海里只能隐约听到一阵唢呐声,等到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正晌午,他自己躺在山沟的一片开阔地上,头顶上还有一间草棚,李长生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头脑依旧是一阵酸胀。 “采缇!”李长生呼唤着苗采缇的名字,环顾着四周,一时间想不起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不过说来也怪,就在他身旁的草棚柱子上,一处裸露在外的铆钉上挂着一个包袱,打开一看,里面居然是食物和水,还有一吊大钱。 这令李长生如同丈二的和尚一样摸不着头脑,昨个夜里这老丈若是为了图财害命,可自己现如今却活的好好的,身上的银钱非但一文不少,包袱里还多了一吊大钱,看样子这老丈根本就不是冲着钱来的。 可是他为什么要在两人的油茶里下药?目的是什么? 李长生觉察到一丝不对劲,拾起身就打算朝那个小山村赶去,可是他站在山坡上一看,这里的地形早已经与昨天的环境大不一样,秦岭山中巍峨绵延八百里,错过一个山口,那就容易找不着北了,就算是经验老道的猎户药农,也轻易不会乱窜,一旦在这里迷了路,要想走出去那可就不容易了。 好在李长生打开那包裹吃了点干粮,猛灌了几口水,补充了体力,随后顺着河道的流向一路前行,前前后后走了两三个时辰,面对眼前的环境,依旧是摸不着头脑。 第213章 失踪的苗采缇 就在这时,李长生看到溪流岸边有两个猎户正在那里歇息,随后一个箭步上前询问道:“两位大哥,冒昧的问一句,这里离化羊峪还有多远?这附近是否有一个小山村?” 两个猎户收起了水囊,抬起头揉了揉眼睛,也许是正午的阳光有些刺眼,随即便笑着跟李长生解释说:“远喽,这里离最近的村庄也有十多里地,可别小看这十里地,山路不比街市,十里地至少得一晚上的脚程。” 李长生听完,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这敢情好,一个囫囵觉的功夫,他居然被人从那老丈家里扔出了十多里地,照这个速度过去,就是走到明天早上也未必能去的了那村落,更何况山高路险,此刻他晕头转向的不辩南北,万一走错一处路口,岂不是还得在山里转圈圈? 不过好在那两个猎户好心,顺路送了李长生一程,李长生这才明了了方向,一路上,那两名猎户时不时垂头丧气,看上去有些败兴,见状,李长生随即搭话与那二人攀谈起来。 “两位大哥这是怎么了?”李长生其实是明知故问,刚刚他一眼就瞧出了端倪,知道这两名猎户空手而归,今个一天在这山中跋涉忙碌,几乎是什么收获都没有,白忙活了一场,怎么可能高兴的起来? 那年长的猎户抱怨的嘟囔着。“还能怎么样,一家子都指着老子哥一个人养活,今天连个鸡毛都没打到,这一大家子还不得吃风拉屁吗?” 一旁年轻的猎户也随声附和了几句。“可不是嘛!这几年山里的这群野畜生都学精明了,一股脑的全都跑到了狐狸沟附近窝着,那地方我们又不能去,是猎户禁区,谁也不敢坏了规矩,可是这其他地方的猎物早已经没有多少了,大家伙全都在这里扎堆儿,他奶奶的,猎户比猎物都多,还能打个鸡毛啊!” 李长生心里暗暗寻思,这些事情他听叶楚红说过,猎户们平日里都供养着咸阳茅家,而茅家和雪狐岭也有约法三章,互相井水不犯河水,时间一长,猎人们能去的地方没有了猎物,而有猎物的地方他们又担心有狐妖作祟,全都不敢涉足,久而久之自然是没什么东西能打得到了。 “这位小兄弟,不是老哥我吓唬你,这秦岭山可大着呢,有些地方没事可真不敢瞎闯,要知道这里自古以来都是那妖魔鬼怪的聚集之地,一不留神撞见了,那可就吃不了兜着走自求多福了。”年长的猎户调侃着,随即连连叹气,看上去很是无奈。 “哦,是这样啊?不过我怎么听说当地的很多猎户都跟咸阳茅家那群道人有交情,想来那咸阳茅家可是三茅真君的后人,怎么说也不至于让这秦岭地界妖魔横行吧?”李长生揣着明白装糊涂,故意探那猎户的口风,以便了解茅家那群人的动向。 “茅家现在都算个屁!小兄弟你可能不知道吧?现在茅家的当家人是茅政,茅政这个人是出了名的怂包软蛋,跟当年的盲三爷当家的时候根本没法比,现如今茅家每年收我们猎户们多少孝敬,可是茅政这掌门人就只会和稀泥,也不怕小哥你笑话,这世上道门中人历来是斩妖除魔,哪有和妖孽约法三章的,唉,由此可见,茅家早就衰败了,早已经不复当年的威名!” 听了猎户这番话,李长生心里不由得一阵暗笑,不过他心里清楚,茅政掌门并非这猎户口中说的那么不堪,在李长生看来,茅政掌门跟雪狐岭约法三章,其实也是为了避免冲突,以免造成不必要的死伤。 这时,一旁那年轻的猎户随口插了句话。“不过我听说,茅家最近有了很大变动,前段日子在子午谷有狐妖杀人,这件事已经知会了茅家,现在盲三爷已经出山,有盲三爷主持茅家的事情,想必也不会纵容这群狐妖肆虐了吧?” 年长的猎户随即点了点头。“但愿如此吧?想当年盲三爷多厉害,就差那么一丁点就荡平了雪狐岭,要不是茅家出了叛徒,盲三爷功亏一篑,还毁了一双眼睛,现在秦岭山里哪里还有什么妖孽,我们哥几个也就不用顿顿去喝西北风白忙活了!” 年轻的猎户微微一笑说:“放心吧,盲三爷已经跟茅家的弟子们开始筹备了,昨个我在集市上听人说,茅家已经开始准备法器了,符纸朱砂黑狗血还有桃木铜钱棺材钉都在大量制作,看这架势,是准备打一场大仗了,这次说不定就能一句扫平雪狐岭上的妖孽。” “嗯,有道理,别的我都不信,我只信盲三爷!”年长的猎户这句话刚一说完,李长生的心里就吃了劲。 李长生最担心的就是这件事,茅家的人不会就这样轻易放过叶楚红,可是眼下他却无能为力,只能祈求早日掌握身上的那股无常之力,若能驾驭这份力量,他就有把握化解茅家和雪狐岭的冲突。 一直走到了傍晚,在两名猎户的指引下,李长生终于回到了那个山村,临别之际,李长生将那一吊大钱递给了两个猎户。“两位大哥辛苦了,这点意思不成敬意,还望二位不要嫌弃。” 两个猎户也空转了一整天,没有一丁点收成,见这郎中递来了一吊大钱,也都却之不恭了。 辞别了那两个猎户,李长生一阵小跑直接就冲到了那老丈的家门口,只见那老丈一家三口围在桌前吃饭,看到李长生破门而入,全都吓得扔下了手中的碗筷。 “你你...你....怎么又找回来了?”老丈大惊失色,连忙冲着身后的老婆子招了招手,示意她带着闺女进屋去,那老婆子也有些发慌,拉着闺女跑到了里屋,赶忙关上了房门。 “老先生,我跟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那苗族同伴哪去了?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今天要是不给我个交代,那可就别怪我不客气了!”李长生步步紧逼,吓得那老丈连连后退,连后腰都顶在了桌棱子上,直到撞翻了桌上的碗筷,那老汉这才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第214章 一命换一命 “小兄弟,你别问了,那油茶里的药是我放的,那苗家姑娘也是绑了的,你要怪罪,老汉我还你一条人命就是了,只要你别伤害我那老婆子和闺女,老汉我这条命给你了!”说完,那老丈直接一头撞向了墙壁,山村里的房屋都是山岩开凿的石板堆砌的,那墙面可是结结实实的,这一头撞上去,顷刻间就是脑袋开花。 只听咚的一声闷响,那老头子一声低吼,应声倒地,额头上的鲜血就像是水井里的泉眼一样,哗啦啦的止都止不住,这时候里屋的门打开了,那年轻的姑娘望着地上的血迹和躺在墙根血泊中的父亲,情绪骤然崩溃。“爹!!” 李长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坏了,他还没想怎么样呢,只是打算把昨晚上的事情问个明白,这老丈也忒怪了,二话不说就直接寻了短见,那老妇人也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嚎啕大哭,呼喊着老头的名字。 这一家人的哭喊声引来了隔壁的街坊四邻,一眨眼的功夫,这农家小院里就挤满了人,堵得严严实实的,把大门口围得个水泄不通。 “这位大哥,是我爹为了我才这么做的,您要怪就怪我吧?如果您觉得我爹一条命不够,小女子这条命你也拿走吧!”说完那年轻姑娘起身也要朝墙上撞。 “住手!够了!”李长生一个箭步上前,一把拉住了那姑娘的胳膊,随后转身对着满院子的人说道:“我只是想问个明白,只是想问清楚我那苗家朋友的下落,你们一个个却都寻死觅活的,到底要干什么?” 然而院子里的那些街坊四邻,一个个全都羞愧的低下了头,似乎对于这个撞墙的老头并没有什么怜悯,也没有丝毫的愤怒。 李长生蹲在那老丈的身前查看了伤情,随后摸了摸他的脖颈,见那老丈还有心跳气息,随即转身对那姑娘说道:“快去,拿只鸡过来,再打一盆清水。” 小姑娘不明所以,一脸的茫然。 “快去啊!你真的想让你爹死吗?”李长生这句话一出,那姑娘连忙起身跑到了后院,片刻之后,她端来了一盆井水,拿来了一只公鸡。 李长生随即将药符点燃,化在了清水里,然后掏出了银针扎在了那老丈的头顶,随即对着一旁的姑娘说道:“把你爹扶好了,面朝东南。” 小姑娘哭的梨花带雨,不知道眼前的这个男人要干什么?但是见李长生熟练的掏出银针,心里也就猜出个七八分了。“你是郎中吗?” 李长生没有答话,仍旧闷着头自顾自的忙着手头的事情,只见他伸手抓了那只大公鸡,随手将另一枚银针刺进了鸡冠上。 “郎中大哥!您这是要干什么?”小姑娘看不懂李长生的行为,对她来说,道士做法和尚念经倒不算稀罕,可是要说起祝由术,这小姑娘怕是还是生平头一遭见识到。 “别说话,不要打扰我施展移疮挪病法,你爹的伤很严重,我必须集中精力才救的了他!”说完,李长生掏出黄纸和毛笔,随手写了一个艮字,紧接着描出了一个退字。 “收回封闭令,搬去五行山,掘出江河水,捆龙出海滩!”李长生口中诵念着移疮挪病法的咒文,只见那盆中的清水伴着黑色的符灰开始咕噜噜的冒起了气泡。 紧接着,那地上的公鸡变得开始躁动不安,扑闪着翅膀发出了咕咕咕的鸣叫声,只听闻几声呲呲的声响传来,那老丈的额头上开始冒烟,而公鸡的脑门上紧跟着渗出了鲜血,整个鸡的头和脖子都似乎被人用巨大的力量给拧断了一样,开始变得血肉模糊。 这一幕吓坏了在场的所有人,但也有好奇的特地围上来伸长了脖子猎奇偷看。 李长生的额头上冷汗飕飕的直冒,每一次施展转移术,也就是移疮挪病法,都会消耗大量的体力精神,这移疮挪病法可是祝由一派的精义之学,纵然是本事通天的佛道两家的高手都不能望其项背,在医家祝由的历史上,绝对称得上是独门绝技。 若没有了这夺天地再生之造化的祝由秘术,那当初南伯万也早就一命呜呼了,还有叶楚红脸上的疮疤,就连她的师父马靖坤都束手无策,可最后还不是被李长生这一独门秘技轻松的给转移掉了吗? 哗啦一声流水潺潺,李长生端起手中的水盆从那老丈的头顶灌了下来,一扫那老丈额头上的血污,这时那姑娘和自己的母亲全都瞪大了双眼,这老头子脑门上刚刚撞坏了的伤口消失了! “我的天哪!这是什么神仙法术!”老妇人一声惊叫,那眼珠子差点没滚落到地上。 院子里围观的街坊四邻无不啧啧称奇,纷纷交头接耳的窃窃私语。 小姑娘喜极而泣,感动的一塌糊涂,跪在地上冲着李长生一阵猛磕,也不知道是因为心里愧疚,还是因为李长生救了自己老爹的性命,小姑娘趴在地上痛哭流涕,对着李长生感恩戴德。 “祝由术治得了外伤,可损耗却补不回来,你爹失血过多,刚刚那撞击力道也过猛,不好好调养一阵子,怕是没那么容易醒来,快扶他去休息,早晚炖点驴皮胶和红枣补补气血,天一凉,入了夜,记得熬点参汤给他吊吊气,躺上个把月也就好了。”李长生说完,刚准备站起身,只觉得两腿一软,险些跌了个跟头。 昨个被下了药,今个又动用了移疮挪病法,这会儿精气神损耗太大,连站起来都吃力。 “郎中大哥!”小姑娘一把搀扶起李长生,扶着他进屋坐下。 李长生冲她摆了摆手。“快去啊,还愣着干什么?救人如救火,晚了就来不及了!” 小姑娘面露难色低着头红着眼眶吞吞吐吐道:“驴皮胶我们这里没有,山枣倒是有一些,还有那人参,我们都是山里人,这秦岭不比长白山,哪里来的人参给我们用呢?” 第215章 世上降生真五道 村中唤作活阎罗 李长生拍了拍额头,怪自己陷入了惯性思维,没考虑到这一点,随后轻轻敲了敲桌子。“没有驴皮就去河道里抓些鱼回来,剥了鱼皮和鱼漂,裹上葱姜晾干了熬给你爹喝,效果差不了多少,至于说没有人参,那就采些艾草夜里熏脚底板,熬些姜汤灌他,艾绒性温,姜汤性热,也就低了那人参的功效。” 听李长生这么一说,需要的东西也都不难置办,小姑娘这才擦了擦眼泪点了点头,转身就朝外跑。 等到入夜安顿好了那昏迷的老丈,这姑娘和自己的母亲全都跪在了李长生的跟前请罪谢恩。 而周围那些街坊邻居也都没走,一脸殷殷的望着李长生,似乎每个人都有话想要说,可就是全都憋在脸上,愣是没一个人敢开口。 “小姑娘,昨个夜里我见你穿着红嫁衣,村里家家户户都贴了喜字,可今个你这身行头可不大对啊,这村里到底发生了什么?跟我一起来的那个苗家姑娘到底哪去了?”李长生一而再再而三的逼问,小姑娘只是低着头,好几次欲言又止,到嘴边的话硬是重新咽了回去。 “算了!不活了,说就说,我这老太婆也豁出去了,您别为难我闺女,主意是我那老头子出的,事情是我这个老太婆干的,不干我闺女的事情,反正说了得死,不说还得死,我老太婆顾不了那么多了。” “娘!”小姑娘扯住母亲的胳膊,梨花带雨的低着头哭,似乎是在恐惧着什么事情。 这一幕被李长生看在眼里,多少觉得有些古怪。 在老太婆的讲述下,事情的前因后果这才逐渐明晰了起来。 很多年前,在这个山村不远处的化羊峪有一处庙宇,名为化羊庙,那里供奉着东岳大帝,当地人时常跑去化羊庙里上香,相传这化羊庙乃是西北一带贯通阴阳两界的入口,村民们在那里焚香顶礼拜神,求个平安。 然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人们开始把香火转移到了偏殿了另一处神只的香炉里,那偏殿里供奉着五尊造型诡异的神像,也就是民间常说的,五道将军。 这五道将军乃是化羊庙里东岳大帝的属臣,其身份地位类似于寺庙里的护法金刚,也不知道是从谁那里传出来的,说是五道将军最为灵验,令许多人心想事成。 久而久之,这件事传的神乎其神,村民们听说了神迹,也都跑去上香祭拜。 按理说村民们居住在山上,交通闭塞,平日里遇到什么不顺遂之事,跑到庙里去拜神佛也是自然而然的事情,但是这老太婆能这么讲自然是这其中有什么隐情。 李长生听那老太婆讲述着化羊庙里五道将军的事情,口中不由得喃喃自语了几句。 小姑娘听得不真切,随口追问李长生:“郎中先生,你在说什么?” 李长生哦了一声,回过神来解释说:“没什么,听你们说起五道将军,有感而发,头脑里不由得想起了几句话。” “什么话?”小姑娘殷殷的望着李长生,眼神里充满了紧张与好奇。 李长生抿了抿嘴叹息说:“两宋时期,水浒里有一魔将,唤做阮小七,他就有个诨名叫活阎罗,因此世人也常常拿他比作五道将军,其意思也就是说这阮小七跟五道将军一样都是凶神恶煞之辈,所以后来也就有了那句,世上降生真五道,村中唤作活阎罗。” 一旁的一个老叟听罢,不由得浑身打了个激灵,连忙点头称是。“没错没错,正所谓转头逢五道,开眼见阎王,这化羊庙里的五道将军比起那活阎罗还要可怕,您是不知道,起初这五道将军也不过是收点供奉和香火,偶尔也能保佑山民逢凶化吉,可是后来,您是不知道啊......” 人群中的老叟正要继续说,不料却被一旁的家人拦住,狠狠的冲着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闭嘴,省的祸从口出。 李长生一眼就瞧明白了这些山民的顾虑,看样子这里的人对化羊庙里的五道将军依旧是畏之如虎,讳莫如深,为了打消村民的顾虑,李长生随即冲着众人解释道:“放心吧,在下也就是听听,绝不会轻易透露一个字,不会连累大家的。” 话虽然这么说,可是山民们依旧有些担忧,毕竟那五道将军可是他们这些升斗小民招惹不起的,平日里百依百顺供奉都来不及,哪里敢嚼这些恶煞的牙慧,依旧是三缄其口。 一旁的老太婆见众人都沉默不语,毕竟是自己老头子理亏在先,做了昧良心的事,若不是这个郎中出手相救,这会儿恐怕早就是个死人了。 “算了,还是我这个老太婆来说吧!是这样的,起初那五道将军也算的上是一方神只,护佑了方圆数十里的山民百姓,毕竟他们都是东岳帝君的属官,也到还算本分,可是后来化羊庙年久失修,东岳帝君的神像也被人盗走,一个庙里没有了主神家君,这些属官们也就没了约束,渐渐地也都一个个变得利欲熏心欲壑难填,也就不再满足那微薄的供奉跟香火。” 老太婆说着说着开始哽咽起来,那小姑娘轻抚着母亲的后背一阵安慰。 李长生长叹一声。“唉,想不到这些世受香火的神只和人间的官吏一样,一旦失去了约束,一个个也都变得满身邪念,欺压鱼肉生灵,看来权力不受约束到哪里都是可怕的。” 老太婆擦了擦眼泪,点头如捣蒜。“岂止是这样,自打化羊庙里的东岳帝君神像被盗走,这五道将军就越来越肆无忌惮,开始对山民们提各种要求,逢年过节索要各种孝敬,后来越发没了收敛,不仅朝山民们要吃的要喝的,还索要钱财,最后便开始打起了村里未出嫁的姑娘们的主意。” 听到这里,在场的所有人全都出奇的沉默,一个个低着头,其中也不乏一些老人家捂着嘴默默地掉眼泪。 第216章 供奉五道将军 进献处女之身 “每年这个时候,五道将军都会要求山民给他们献上一名处女,以伺候他们淫乐,而这些姑娘们上了山,最后也都是尸骨无存,对于五道将军来说,这些姑娘就跟玩具一样,敲骨吸髓之后便弃置于荒野,任其自生自灭,可是对我们山民来说,这些好姑娘都是我们亲手养大的闺女啊!”老太婆声泪俱下,如泣如诉,听得李长生也不由得咬牙切齿。 李长生皱了皱眉,随即追问道:“所以那天夜里我见到村外满地都是冥纸,家家张贴喜字悬挂红灯笼,也是因为这个吗?” 见母亲不吭声,一旁的小姑娘点了点头。 李长生恍然大悟,一脸震惊的瞪着那小姑娘问道:“也就是说,那天原本要送嫁给五道将军的女子是你?” 小姑娘一脸内疚的点了点头。“是,今年是轮到我们家了,如果我不嫁,我们整个村子都会陷入五道将军的报复中,到时候每个人都会性命不保,为了维持,我们只能每家每户出一个姑娘,取悦这些恶魔,唯有如此,才能换得一方平安,勉强苟活于人世。” 听到这里,李长生猛地一拍桌子,只听啪的一声脆响。“所以你爹就给我们的茶水里下了蒙汗药,骗我们留在了这里?” 小姑娘羞愧难当,眼泪嗖的一下顺颊而下。“对不起,郎中先生,是我们做错了,你要怪就怪我吧?” 李长生气的咬牙切齿。“所以,你爹就把和我随行的那个苗族姑娘迷晕了,顶替你出嫁,去取悦五道将军?” 小姑娘有些惶恐,扑通一声跪在了李长生面前。“郎中先生,我爹做的是不对,他只是想救我的命,父母护犊子,所以才犯下这样的荒唐事来,您要罚我,怎么罚都行,别怪我爹,求您了。” “这件事,你从头到尾都清楚,然后就眼睁睁的看着我和苗姑娘喝下那碗茶水,伙同你父母一起,瞒着我们干的吗?” 李长生怒不可遏,一脚踢翻了桌子,吓的众人全都不敢吱声。 小姑娘哭的梨花带雨,一个劲的跪地央求道:“郎中先生,是我的错,您要杀要剐,我都认了,您就是现在拉着我去把那位姑娘换回来,我也认了。”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采缇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绝不会放过你们的!”李长生拍案而起,恶狠狠的瞪着众人说道。 然而冷静过后,李长生也想明白了,这些山民也都是些可怜人,被这些魔鬼阴差欺压,除了逆来顺受,似乎也没有什么办法,人命本就如浮游蝼蚁,能苟活于人世已经不容易,又拿什么去跟这些可怕的神只抗争呢? “难道你们就没有找过什么和尚道士去设法降伏这五道将军吗?这秦岭山下不远处的咸阳,有茅家的传人,难道你们都不知道吗?”李长生有些不解,俗话说,世间一物降一物,这五道将军也不过是附庸在东岳大帝身边的几个属官,都是些不入流的山魈精怪,但凡遇到法术高强的道门高手,自然也能镇住他们。 人群里的一个中年人解释说。“没用的,这里方圆几十里的和尚道士我们都找了,这些和尚道士跟五道将军斗法,不出一个回合就被杀了,毫无招架之力,村里人不止一次找过那些有本事的,甚至连山里的妖怪都请过,可是根本就没用,谁也不是那五道将军的对手。” “大名鼎鼎的咸阳茅家也拿五道将军没办法吗?”李长生心中犯疑,按理说茅家的这群人自己虽然打心眼里不喜欢,可是不得不说茅家还是有两下子的,别的不说,那盲三爷就不是等闲之辈,还有叶楚红的师父马道长,也都是玄门中数一数二的高手。 中年男人摆了摆手。“找过了,茅家的人都在和稀泥,哪里管我们的死活,这世上谁会为非亲非故的人以身犯险,茅家的人虽然厉害,可也是受人供奉的,之前我们的乡亲去过咸阳,可是茅家的人却说那五道将军是神只,并非妖魔,因此茅家不好插手,久而久之,我们也没了办法,只能任人鱼肉欺凌。” 李长生听完,冷冷一哼讽刺道:“茅家的人可真是是非分明啊?遇到妖怪,不管善恶良莠,一律赶尽杀绝,可遇到稍微有点名号的正神散仙,不管对方如何祸害百姓,全都当了睁眼瞎子,好,既然没有人敢管,那我李长生来管!我就不信了,这个世道能任由这些贪神歪道肆意妄为!” 听了李长生的话,山民们并没有怀疑,见李长生的医术神乎其技,这些山村里的街坊邻居也都对其刮目相看,可是每个人的心里都没有底,毕竟李长生不过是个不知名的郎中,而对方却是大名鼎鼎的五道将军,多少和尚道士路见不平,伸张正义,到头来还不是惨死在这五道将军的手上。 村里人简单的说了几句恭维的话,但是没一个人敢跟着李长生一起去,毕竟山民的心里也都盘算着自己的小九九,纵然李长生一身正气,大义凌然,若是去了,真能收拾这些胡作非为的阴神,山民们自然是最大的受益者,可万一要是李长生死在了五道将军的手上,这些自私自利的山民们也绝不会帮他收尸,说到底,人心人性,就是如此。 李长生下决心要去会一会这五道将军,但并不是为了这些愚昧自私的山民,他有两个目的,第一,是李长生必须去把苗采缇找回来,他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苗采缇被这些阴神凌辱。 第二,那大黑猫此行和他的目的地本就是化羊庙,大黑猫说过,要进入冥界,必须途经化羊庙,若是在西南地区,可以走丰都鬼城进入冥界,现如今在西北,通往冥界的入口只有秦岭山中的化羊庙一处地方。 就在这时,众人忽然听到柴房里传来一阵咕噜声,那咕噜声很响亮,一直持续不断,刚一响起来,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柴房里有什么东西?”老太婆望着女儿,一脸惊恐的问道。 小姑娘摇了摇头,也是一脸茫然。 第217章 救人如救火 宜早不宜晚 李长生随即走到柴房跟前,一把推开门一看,只见那柴房里的柴火散落一地,悬挂在房梁上的腊肉也七零八落的掉在了地上,那大黑猫吃的脑满肠肥,怀里还抱着根啃了一半的腊肉,四仰八叉的躺在柴火堆里呼呼睡去,嘴里时不时发出一阵猫咪特有的咕噜声,嘴角的哈喇子也流了一地。 看到那大黑猫吃的酒足饭饱昏昏睡去,李长生顿时就气不打一处来,伸手上前就朝着那大黑猫脑门上呼了一巴掌。“吃吃吃!吃这么多腊肉迟早吃死你!采缇下落不明生死未卜,你居然还能若无其事的在这里啃腊肉!” 这一巴掌直接把睡梦中的大黑猫给打懵了,他瞪着圆滚滚的眼珠子盯着李长生看了半天,这才回过神来,随即就变了脸,直接冲着李长生一阵臭骂。“狗日的!敢打你猫爷!” 此言一出,柴房外的人群顿时鸦雀无声,片刻死寂与沉默之后,是人们的惊讶声,毕竟对这些居住在深山老林的山民来说,能说话的黑猫,十有八九那都是妖怪。 而李长生能够跟这个妖怪同行,想必也不是等闲之辈。 “看你大爷!娘的!没见过你猫爷吗!都给我滚犊子!滚!”大黑猫一声呵斥,门外的众人全都作鸟兽散。 片刻之后,李长生将昨夜里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大黑猫,听完李长生的描述,大黑猫咧嘴一笑,面露轻佻之色,随口说了句:“五道将军?这几个瘪犊子,算什么玩意儿,这年头还真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都敢在这山中横行霸道了。” “你知道五道将军?”李长生追问道。 大黑猫咬了一口腊肉回应说:“杜平、李思、任安、孙立、耿彦正,这五个瘪犊子人称五道将军,也叫五盗将军,平日里无恶不作,自从跟了东岳大帝做了属官,就收敛了些,当年崔府君也曾经要收了这个五个家伙,好在东岳大帝收编了他们,要不然,他们现在还能在化羊庙里受人香火,就他们这品性,搁在冥界阴司森罗殿,那就是当个尖头小鬼儿都不够格。” “你怎么对冥界的事情知道的这么清楚?”李长生不解的问道。 大黑猫擦了擦嘴,舔了舔爪子。“这你就别问了,老子跟你说不着,既然那小娘们儿犯到这五个家伙手里了,那我就带你去会一会这五个瘪犊子。” 李长生点了点头,但是知道真的要去面对这传说中的五道将军,李长生的心里也犯起了嘀咕,毕竟这些家伙也都是有庙宇牌位的阴神,绝非一般等闲的妖魔鬼怪。 可是李长生一看那大黑猫一脸泰然混不吝的样子,顿时也就没有那么担心了。 “既然我们此行的目的也是化羊庙,那就不妨去会一会五道将军。”李长生此刻已经没有了退路,也不敢迟疑,若是去晚了,苗采缇还不定会有什么遭遇呢? 大黑猫随即舔了舔爪子微微点头。“有这个觉悟就好,不过到时候可千万别打退堂鼓。”大黑猫故意揶揄了李长生几句,提前给他心里吃吃劲。 李长生没有吭声,神色凝重坐在那里,过了许久,他缓缓站起身,一步一步的朝着大门外走去,挤出人群,他回过头望着大黑猫说:“救人如救火,宜早不宜晚,出发吧!” 离开了这个小山村,李长生和大黑猫,一人一猫,继续赶着山路,朝着化羊庙的方向前行,这传说中的五道将军到底有多么厉害,李长生心里没底,不过转念一想,身为世受香火供奉的山庙神只,不思保境安民,整天盘算着欺辱老百姓,这样的神只,要他们有什么用? 画面一转..... 山林远路打叶声声,身影缓步且徐行,遍地落叶沙沙作响,朱鹮飞鸟崖边留停。 光晕透过树林枝叶的缝隙,散发着五彩斑斓的光芒,几片树叶缓缓落下,落在了咸阳南关后山的那片空地上。 此时此刻仇昭然坐在那棵大树下仔细的端详着手中的茅家秘法,从他那殷殷的目光里不难看出,这件从三茅真君的衣冠冢里扒拉下来的旧衣服,上面留下的秘法和经文对他来说真的是如获至宝。 现如今的仇昭然只剩下了一只胳膊,对于一个茅家弟子来说,少了一条胳膊,也就意味着昔日练就的一身本领基本上废了,若非重新修习更加霸道的秘术,则基本上再也无法出人头地,成为玄门的佼佼者。 仇昭然善使弓箭,先前对付叶楚红,用的也是弓箭,可是现在他只剩下一条胳膊,既无法张弓更无法搭箭,更有甚者,现如今的仇昭然单手挥舞桃木剑都无法掌握平衡,稍有不慎就会把自己摔个嘴啃泥。 对于一向争强好胜的他来说,这无疑是毁灭性的打击,只不过好在天无绝人之路,这次阴差阳错有幸得到茅家秘不外传的阴术,也算是一种弥补。 仇昭然看着那几件旧衣服上的文字和阵法图案,不由得一阵心潮澎湃,忍不住浑身都跟着颤抖。“不愧是三茅真君的法术绝学,这阴术阵法中的茅家秘传绝技,叫人叹为观止,比起茅山术中的常规阵法符法,厉害的可不是一星半点,怪不得世人都说盲三爷厉害,依我看,能修习这秘法之人,哪个会是等闲之辈?” 自小在咸阳茅家三神观长大的仇昭然,对于茅家的事情也略有耳闻,他知道这阴术秘法历来只有茅家的嫡传宗族可以研修,他师父茅政,那般的天资平庸,也不过是修习了这阴术秘法中的皮毛,就已经能够算得上是茅家的一流高手,若是能将这阴术秘法吃透一半,那就真的可以成为三神观招牌上写的那样,睥睨天下。 仇昭然仔细的看了看,这衣服上记录的很清楚,茅家的普通法术,足以应付世间绝大多数的妖魔鬼怪,而阴术秘法看上去更是用来克制神佛的存在,因此才专门作为秘术,与一般茅山法术区别开来。 毕竟用如此厉害的阴术对付妖魔鬼怪,的确是有些浪费。 第218章 狗咬吕洞宾 不识好人心 想到这里,仇昭然激动的忘乎所以,这一刻他突然悟出了一个道理,那就是方向如果错了,纵然是再怎么努力,也无法弥补实力上的不足。 这就好比一个人用一辈子的时间去练习花拳绣腿,就算是累到吐血,到死也不过是花拳绣腿,可如果一开始接触到的就是极为精深的武术绝学,那只需要修行一年半载,所取得的成绩也能够碾压那些练了一辈子花拳绣腿的人。 “怪不得人常说名师出高徒,看来一个人能否成为精英,并不在于努力了多少,而是所接触的绝学所在的高度,这阴术秘法本就是三茅真君留下用来克制神佛散仙的高阶法门,我就算修成十分之一,也足以傲视茅家绝大多数弟子!好!太好了!” 仇昭然激动的喜极而泣,此时此刻的他,俨然已经忘却了失去右臂的痛苦。 “二师兄,你一个人待在这里干什么?”师妹茅丘青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吓得仇昭然惊出一身冷汗,连忙将手中的那件衣袍塞进了怀里,一脸慌张的回头一看。 只见茅丘青一脸狐疑的望着仇昭然,茅丘青觉得这个二师兄最近明显有些古怪,没事总是朝后山跑,平日里他的性子就孤僻,自从断了胳膊,这二师兄变的比原先还要孤僻,若说他说因为失去了胳膊心里痛苦吧?可每次茅丘青都能隐约觉察到仇昭然脸上那股不易察觉的激动与亢奋。 “二师兄,你怎么了?怎么满脸都是汗?你不舒服吗?”茅丘青关切道。 仇昭然换了换心神,随即平复语气冷笑道:“没什么,伤口没有好利索,莫名会发热罢了,不碍事的。” “你怀里塞了什么东西?鼓鼓囊囊的?”茅丘青低下头仔细端详,试探性的朝前走了几步。 见师妹这么问,仇昭然的脸色瞬间就变的阴冷起来。“你别过来,我怀里塞什么东西,跟你有关系吗?” “没有,我就随口一问,对了师兄,你胳膊上的伤还没有彻底痊愈,后山风大,你不要老是一个人呆在这里,还是回到观里好好调养将息。”茅丘青话锋一转,又重新关切起这个不受人待见的二师兄了。 仇昭然一声冷哼。“哼,师妹,有这功夫不如多去陪陪你那大师哥,少在这里来施舍我,犯不着!” 仇昭然的话里话外夹枪带棒,听的茅丘青心火一瞬间就窜了上来。 “你说的是人话吗?你以为我稀罕来这里?要不是我四叔担心你想不开,时常让我来盯着点,别让你做了傻事,到时候臭在后山上都没人知道,你以为我真的想来吗?”茅丘青的话也没有比仇昭然好听多少,都在气头上,谁也不愿意让着谁。 “哼,那还真有劳师父他老人家记挂了,师妹,劳烦你回去告诉师父一声,我是他老人家最不喜欢的弟子,用不着这么挂怀,也犯不着在这里可怜我。”仇昭然丝毫不领情,他将茅政和师妹茅丘青的关怀丝毫没有放在心上,甚至连一句假仁假义的客气也懒得装了。 “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你别把所有人都想的跟你一样阴暗,我告诉你,四叔交代的话我带到了,听不听随你,你今后就是烂在山上我也不会再来看你!”茅丘青气冲冲的说完,转身就准备走,不料却被二师兄突然叫住。 “等等,师妹。”仇昭然之所以突然叫住了师妹茅丘青,是因为目光被茅丘青衣服上的那三枚山鬼花钱所吸引,恍惚间他就想起了衣冠冢里那个水晶棺材里躺着的女人。 “有话快说,跟你这样的人多呆一刻钟都叫人觉得窒息。”茅丘青没有回头,侧着脸斜瞥着仇昭然,语气也变的十分生硬冰冷。 转眼再看仇昭然,此刻他的态度却变的温和了许多,只见仇昭然冲着师妹咧嘴一笑。“罢了罢了,算师兄我不会说话,把师妹的一片好心给辜负了,师妹,师兄我近日里心情不好,说的话自然也不中听,你不要放在心上,你的好意师兄心领了。” 仇昭然其实心里根本就不是领谁的情,只不过他现在有话要问茅丘青,关系搞的太过僵硬,有些问题就问不出答案了,因此他才突然对师妹变幻了态度。 茅丘青这才转过脸来,皱着眉瞪了他一眼,没好声气的回应道:“这才像句人话,我刚才那些话也说的重,并不是有心的,你知道我的脾气.....” 仇昭然连忙冲着茅丘青摆了摆手。“行了行了,不说这个了,对了师妹,我问你件事情。” “什么事?” 仇昭然思索了片刻。“你可曾听说过茅家的嫡派传人里,还有什么人吗?” 这句话,仇昭然本身问的也是模棱两可,生怕说的多了会扯出什么事端来。 “你到底想说什么?”茅丘青听的有些糊涂。 不过从茅丘青的神情来看,她似乎什么也不清楚。 “我是说,师伯和师父除了你以外,还有没有别的什么子女啊?”仇昭然神秘兮兮的追问道。 茅丘青有些犯疑,挠了挠头思索着说:“三神观茅家一脉现在就我爹和我四叔,茅家旁支的族人早都散落各地了,也没人修习道法,并且也都出了五服,基本上和咸阳茅家没什么瓜葛了,怎么,你突然想来了问这个?” “哦,没什么?就是随口一问,师妹,在你之前,师父或者师伯还有什么子女吗?”仇昭然死死的望着茅丘青,只见茅丘青糊里糊涂地摇了摇头。 “没听说过,怎么了?要不我回去问问爹再告诉你吧?”茅丘青回答道。 “别!不用问了,师妹,你比我清楚,师伯的脾气,问了不该问的话,那可是自讨没趣,行了,本就是句闲话,你不知道也无所谓,当我没问。”仇昭然这么说,其实是担心师伯会察觉衣冠冢的事情,他作为一个外姓弟子,问这样的话,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第219章 我是棵无人知的甘草 不过仇昭然之所以敢明目张胆的询问师妹茅丘青,那是因为他很清楚,这样的话,师妹绝对不敢在私底下询问盲三爷,他老人家那阴阳脸的怪脾气,是没茅丘青可没少在他跟前吃瘪。 “那你自己保重,别总是一个人独来独往。”茅丘青临走前也不忘再叮嘱仇昭然一句,毕竟师兄妹一场,对这个二师兄讨厌是真的,但是可怜也是真的,骂他几句是脾气,关心他一声也是情份。 仇昭然微微点头,目送师妹离开,望着师妹的背影,仇昭然不禁感叹,茅师妹生的大方漂亮,又是个爱憎分明的姑娘,很多年前仇昭然也曾对这个师妹动过心,只不过后来仇昭然隐约感觉到,师妹的心思都在大师兄南伯万的身上,自己索性也就断了这份念想。 对仇昭然来说,追求睥睨天下的实力远比儿女情长要重要得多,他太需要出人头地,太需要证明自己的实力了。 原先也许一切都是妄想,但是现在有了这阴术秘法,一切都变得可期。 仇昭然单手握着桃木剑,根据那衣袍上记录的剑术,努力的适应着,原先所用的剑术剑法都是右手执剑,现如今没了右手,以左手持之,总需要适应一个过程。 练习中,仇昭然无数次跌倒,又无数次爬起身,他没有气馁,因为那上面记录的剑术实在是太精妙了,令人着迷。 茅家的剑术与武林世家的剑法有很大的不同,茅家的剑术,所持者乃是木剑,专以克制妖邪为主,但其中的威力则更胜于寻常剑法,并且茅家剑术分为上盘和下盘,下盘的步伐则以罡步踏斗为基础,而上盘则以太极剑术为主,攻守兼备,变化莫测。 而这阴术秘法的衣袍上所记录的剑术则更为登峰造极,以至于舍弃了传统的罡步踏斗和太极剑法,而是以下盘七十二地煞的方位运行,上盘则以三十六天罡的变化而衍生出了剑术。 这样的剑术与步法,仇昭然也是第一次见到,可谓是叹为观止,这阴术秘法中记录的步法口诀,剑术要领,不论是在速度上,变化上亦或者是威力上,相较于传统茅山术中的剑术很明显要高出一大截。 仇昭然练的如痴如醉,全然忘记了时间。 一直到了深夜,精疲力尽的他躺在那后山的山坡上昏昏睡去,即便是在睡梦中,仇昭然也时不时会呓语阴术秘法中的口诀。 睡着睡着,仇昭然隐约感觉到周身飘荡着一股淡淡的妖气,他警觉的坐了起来,心里也是一惊,按理说此地乃是茅家三神观的后山,一般的妖媚邪祟轻易是不敢涉足的,这就好比那些作奸犯科的宵小之徒,即便是借他们几个胆子也不敢跑到衙门官府里去胡闹。 并且仇昭然隐约察觉到这股妖气似有似无,极不寻常,既嗅不出什么特定的气味来,但又让人隐约觉得其存在,这样的妖气,仇昭然也是第一次感受到。 “大胆妖孽,竟敢在茅家的地界放肆,还不快快现形!”仇昭然大吼一声,随即拔出了那柄桃木剑,做出了个应敌的姿势。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草丛里突然升腾起一阵若隐若现的烟雾,那烟雾朦朦胧胧,像是一个人形,似有似无虚无缥缈,看上去就像是一层薄薄的白纱。 “竟敢在茅家后山放肆,简直是找死!”说罢,仇昭然一个箭步上前,提起桃木剑朝着那若隐若现的人形烟雾就刺了过去,然而还未等仇昭然收剑,那人形烟雾就突然消散了,顺着风吹的轨迹,在另一片草丛上又重新凝聚了起来。 仇昭然一连刺了好几下,可始终无法制伏这个奇怪的妖物,就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无从着力,反而叫人心里抓挠。 “你到底是何方妖孽?来我茅家后山有何企图?”仇昭然见识过各种各样的妖物,厉害的寻常的,早已经见怪不怪了,可是像这种似有似无的妖精,他还是生平头一次见到。 只见那股人形烟雾缓缓移动,朝着半山坡上飘了过去,仇昭然不明所以,于是便跟了上去查探一番。 跟着那人形烟雾来到那片山坡上,仇昭然发现,那烟雾始终在一个小坟包上飘荡,定睛一看,仇昭然这才发现,这人形烟雾聚集的位置,所处的那处小坟包,就是自己埋葬断肢右臂的地方。 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埋葬右臂的地方,居然长出了一株奇怪的甘草来。 就在这时,那人形烟雾说话了。“你也不要大惊小怪的,这后山有三茅真君的衣冠冢,本就是块风水宝地,我不过是寄生在此地的一味甘草罢了,多年来吸收灵气也差不多了,只是还无法修成人形,前些日子我的根脉移动,恰巧与你那血肉断肢纠缠在一起,吸收了人的血肉养分,加速了元神的灵化,所以才能变成烟雾的样子。” 仇昭然一脸的难以置信。“你是说,你是一株甘草,可据我所知,花妖树怪乃是无情众生,若要修成妖身,怕是没有个百年千年是不行的。” “是啊,所以我的元神只是一缕烟雾,至今还无法凝聚,若非是拜你那断肢的血肉所赐,时至今日我也没有自己的意识,还真是多亏了你呢?谢谢你啊,仇大哥。”人形烟雾飘荡着说道。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这甘草精灵言语间虽然轻描淡写,听不出什么攻击性来,可它话里话外的语气却似乎对仇昭然非常了解,这令仇昭然不免有些紧张。 “这茅家后山的灵气滋养了我的本体,而你埋藏在土里的血肉断肢又激发了我的元神觉醒,让我有了自己的意思,你的血肉作为养分为我提供了意识,我又怎么能不了解你呢?用人类的话来说,你我血肉交融,应该算得上是至亲了。”甘草精灵说完,化作一缕青烟朝着仇昭然飘了过来。 然而仇昭然却表现出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排斥与抗拒,随手挥舞的着剑锋,打散了那股飘荡而来的烟雾。 甘草精灵显得有些惊讶,语气也变得失落起来。“你为什么要拒我于千里之外?我与你血肉交融,自当是最亲的人啊?” 第220章 血肉交融 吞佛入肚 “住口!妖就是妖,人神鬼妖四界等级有序,你居然还敢在这里肆意攀扯,看我不让你灰飞烟灭!”仇昭然恼羞成怒,一听到有妖精跟自己套近乎,他心里便不由得生出反感来。 身为茅家弟子,自小便树立以降妖伏魔为己任的观念,冷不丁跑出个妖怪跟他说是自己的亲人,以仇昭然这样的心性,能接受才怪呢? 然而打了好几个来回,仇昭然非但没有伤到这人形烟雾的甘草精灵分毫,自己反而因为无法掌握左右平衡,不小心摔倒了好几次。 甘草精灵噗嗤一声笑出声来,然而这一阵无心的笑声,在仇昭然听来,是多么的扎心刺耳,此时此刻似乎连一个妖物都在嘲笑他,嘲笑他成为了一个废人。 “很好笑吗?”仇昭然咬牙切齿的瞪着那烟雾状的甘草精灵,冷冷的质问道。 “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觉得你的样子有些叫人想笑,我现在没有实体,只是一缕虚无缥缈的青烟,与空气无异,你用木剑怎么能伤到我呢?可你却乐此不疲的努力做着一件毫无意义的事情,难道不好笑吗?” 甘草精灵这段话无疑是打了仇昭然一记响亮的耳光,是啊,这个世界上最愚蠢的行为,不就是如此吗?用刀断水,以剑砍烟,纵然是把自己累个半死,除了能证明自己的绝对愚蠢,还能证明什么呢? 仇昭然愣了愣,他凝望着夜空,又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残缺的右臂,随手将木剑插进地上,一手拍打着额头,发出了一阵瘆人且绝望的笑声。 然而笑着笑着,仇昭然的语气突然变得难过起来,堂堂七尺男儿,猛然间就这样莫名其妙的失声痛哭,在仇昭然心里断然是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时至今日,就连这么一个连躯壳都没有的妖精都可以来嘲笑自己,教训自己。 这对于一个争强好胜的人来说,无疑是最大的羞辱。 “我要杀了你!”仇昭然面色突然变得阴狠,他掏出两张符篆,单手做了个指诀,随手一指,两张泛着光芒的敕符直接就朝着那甘草精灵飞了过去。 见到敕符,这甘草精灵心里也开始紧张,毕竟敕符的威力是专门用于克制灵体和元神的,木剑虽然伤及不了它,可这敕符的威力却令其不敢小觑。 然而更令仇昭然没想到的是,就在他以为敕符能够将其克制的时候,那甘草精灵却一溜烟的化为了无有,消失的无影无踪。 山坡的林子里只传来一阵轻柔的回音,极力地向仇昭然解释着什么。“仇大哥,你这人好奇怪啊,我都说了你我是一体的,我是借你的血肉而生,并非是你的敌人,你怎么就听不进去呢?” “放屁!我身为茅家弟子,怎么会跟你这妖物是一体,休要再多言,否则别怪我不客气!”仇昭然又气又恼,可是却又拿这个甘草精灵没一点办法。 断了右臂,原先的那一身本领算是废了,而新得到的那门阴术秘法却还没有来得及修习领悟,现如今的他,连一把木剑都拿不稳,又拿什么去降妖除魔呢? “既然你听不进去,那我就只能向你证明一下了!”甘草精灵说完,随即朝着仇昭然身旁飘了过去,仇昭然随即挥剑一通乱砍,然而却丝毫伤不到那团烟雾。 就在这时,那甘草精灵绕道了仇昭然的身后,仇昭然猛然一个转身躲闪,然而没成想重心不稳,脚下突然一滑,险些摔倒在地上,不过就在这一瞬间,仇昭然隐约觉得有什么力量在自己右侧拉住了他。 也正是这股似有似无的力量,让他重新找到了那种平衡感。 “你现在相信了吧?我说过的,我不是你的敌人,你我是一体的,只要我帮助你,你一定能恢复到你先前的那股状态的。”甘草精灵此刻缠绕在仇昭然的断肢一侧,就如同天平两端的砝码,瞬间就让仇昭然重新找回了那种熟悉的感觉。 仇昭然没有吭声,他脑海里迅速的回忆着那衣袍上的剑术要诀,借着此刻的平衡感,仇昭然顺势凌空一翻,挥舞着桃木剑将那阴术秘法中记载的三十六路天罡剑术,以及七十二种地煞方位的步伐重新打了一遍。 这一遍,一气呵成,剑锋之凌厉,步法之变幻,可谓是威力无穷,一下子就令仇昭然重新找回了自信。 “哈哈哈....哈哈...好!太好了!就是这种感觉,这是多么熟悉的感觉啊。”仇昭然陶醉在自己的激动与喜悦中,他万万没有想到,这虚无缥缈的甘草精灵,居然说的全都是真的。 一瞬间,仇昭然对这个妖孽的敌意消失了,他带着满心的疑惑询问道:“为什么你要帮我?” “仇大哥,我说了多少遍了,是你的埋在土里的断肢血肉赋予我意识的,不是我为什么要帮你,而是你就是我存在的理由,你我是一体的。”甘草精灵围绕在仇昭然身旁,如同山涧清晨的云海一般包裹着仇昭然的右侧肩膀。 “你是妖精,不要跟我扯什么关系!”仇昭然看上去对甘草精灵的这一说法极为反感,不过也对,仇昭然在茅家大小就树立了人善妖恶的观念,突然间让他接受这一事实,他自然是有些难以接受。 “唉,仇大哥,得亏你还是茅家的弟子,道藏佛经你也应该了解过,当年佛祖于大雪山修炼金身,在以山谷里忽遇吞吐八荒的孔雀大明王,那孔雀大明王竟然一口将佛祖吞食于腹中,之后佛祖从那孔雀大明王的背后破腹而出,自那之后便遵从孔雀大明王菩萨为佛母,佛祖本是佛,孔雀明王本为妖,这妖都可以成为佛母,那我为什么不能和你血肉交融,成为一体呢?” 甘草精灵的一句话彻底把仇昭然给噎住了,此刻仇昭然心里纵然有一万个不认同,可毕竟有孔雀明王身为佛母的典故在前,而这甘草精灵的根脉也是以自己断肢的血肉为食,说与自己血肉交融,似乎也并不为过。 即便是想要辩驳,仇昭然此刻也是哑口无言一时语塞。 第221章 甘草甘草 有你不多没你也不少 “你放心吧,以后你就会明白,我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你以后也离不开我的。”说罢,甘草精灵从仇昭然右侧的断肢上移开,顷刻间那股平衡感就被打破了,仇昭然直接一个趔趄朝前走了几步,一头栽倒在了地上,就像是一个东倒西歪喝醉了酒的醉汉一样。 事实证明,有时候掏心掏肺的无数句解释,也比不上放开手的一个动作,仇昭然这才彻底明白了这个甘草精灵对自己的重要性。 “可你是妖,我是茅家弟子,你跟着我,似乎不太方便吧?”仇昭然的担心不无道理,时常出入茅家,那么多双眼睛都盯着自己,别的师弟不说,以师伯盲三爷和师父茅政的本事,岂能察觉不到一个小小的妖孽作祟? 甘草精灵似乎胸有成竹,对此不以为意。“仇大哥,你多虑了,你别忘了,我的本体可是一株甘草,没有人能够察觉到我的存在,我虽是妖,可却是最特殊的一种,你能够察觉到我的存在,是因为你我共生血肉,产生了共鸣,其他人永远也感应不到我的存在的,这一点你大可放心。” “为什么?”仇昭然听得云里雾里,这个甘草精灵的话似乎颠覆了他对于妖的理解。 甘草精灵随即解释说:“夫甘草者,猛药得之和其性,下药得知缓其速,本无一用,有我不多,没我也不少,所以我们甘草在药汤里历来是被认为可有可无的,每一味药里似乎都有甘草,可又有谁能尝出它的药性和味道呢?” “有你不多,没你也不少,这么说,你还真是个可有可无的妖精了。”仇昭然重复道。 甘草精灵语气一变。“那就要看对谁了,对你而言,我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吧?” 仇昭然没有吭声,心里寻思着,眼下还真是需要这妖物的帮助,只等他能顺利的练成那阴术秘法中的绝技,到那时候再除掉它也不迟。 “仇大哥,你在想什么?你是不是在想,先利用我,然后再找机会除掉我啊?”此话一出,吓的仇昭然猛地后退了几步。 甘草精灵接着说道:“我说过了,你我血肉交融,你的所思所想,我都明白,包括你的志向,和你心中的屈辱,我都懂。” “神经病!”仇昭然冷冷的暗骂了一声,用以掩饰自己内心的慌张,随后收起桃木剑,转身就朝山下走去。 甘草精灵如同烟雾一般重新萦绕在仇昭然的身边,一溜烟的钻进了他的袖子里。“从现在开始,你摆脱不了我,而我也离不开你,每个月我都要在你的身上吸食微量的血肉,不过你放心,不会对你造成任何伤害的。” “我警告你,别把我惹恼了,小心我翻脸。”仇昭然冷冷的警告,似乎还是对这个突然出现的甘草精灵心存芥蒂。 “知道了知道了!我的仇大哥,有我不多,没我也不少,我不会惹恼你的。”甘草精灵用近乎啰嗦的语气一遍一遍的解释着,面对仇昭然,它似乎有用不完的耐心。 画面一转...... 此刻的秦岭深处,山涧的小路上鬼影森森,小溪间流水潺潺,水面上倒映着一个白裙少女的模样,滴答滴答的泪珠落入水中,泛起阵阵涟漪。 叶楚红捂着嘴,望着水中的自己,不由得失声痛哭,自打和李长生诀别的那一刻开始,她整个人都变得浑浑噩噩,腔子里一阵锥心的痛。 她回想起妹妹胡紫玉说过的话,其实两个人在一起,有时候把话说开了,简简单单的不要让对方去猜,也许很多问题都不是问题了,可是叶楚红做不到,她过不了心里那道坎。 强烈的自尊心不允许她在感情的世界里卑微,哪怕是面对自己最喜欢的人也不行。 思来想去,叶楚红也没有理解李长生的心思,两个人彼此就这样藏着掖着,都没有表露出自己的真实意图,嘴上的倔强,是叶楚红此刻心里痛苦的根源,放下李长生,她做不到,一个嘴硬心软的女子,往往到头来还是把痛苦留给了自己。 反观李长生,心心念念的想要帮助叶楚红,可是却没有把自己的真实想法讲给她听,再加上中间又掺和了一个苗采缇,让原本简单的事情,变得复杂了。 叶楚红伸手撩拨起小溪里的水,轻轻的擦洗着脸上的泪痕,就在这时,她的耳朵警觉的动了动,身为狐妖的叶楚红警惕性极高,随即便转过头一看,只见一只体型硕大的吊睛白额虎,正压低身子潜伏在其身后的草丛里,伺机而动。 眼见已经暴露的位置,那吊睛白额虎直接一个飞扑从草丛里窜了出来,发出了一声嘶吼,冲着叶楚红就扑了过去。 说时迟那时快,叶楚红一个侧身闪躲,纵身一跃,脚尖猛地点地,顺势借力跳上了河道的那块大石头上,叶楚红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的那枚压身符,心里顿时就明白了。 很显然,师父重新给她的那枚压身符掩盖了她周身的妖气,使得这只饥肠辘辘的猛虎并没有嗅出她的身份,将她当成了一个可以饱餐的人类。 “混账东西!白彪麾下的老虎都是这么没有眼力劲吗?还不退下!”叶楚红随手扯掉了脖子上的压身符,周身的妖气顷刻间便弥散而出,那老虎嗅到了强烈的妖气,不由得后退了几步。 然而叶楚红却错误的估计了形势,她本以为老虎会和狼群狐群一样对她产生敬畏心,可是她低估了老虎的天性,虎族天生独来独往,行事不羁,即便是在老虎洞的范围里,也是各有各的地盘。 即便是面对自己的首领虎妖白彪,老虎们也并不是绝对的服从,更何况面对的是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狐妖。 雪狐岭和老虎洞虽然都是这秦岭山中妖怪的大本营,但是两者的权力构成却千差万别。 雪狐岭是狐族和狼族的联盟,阿狈军师统率着狼群,而胡大娘则是整个狐类的领袖,更是整个雪狐岭联盟的当家人,上至胡大娘和阿狈军师,下至狐群狼群,彼此之间等级分明,并且绝对的服从,在雪狐岭上,胡大娘和阿狈军师有着绝对的权威,是底下的狼群狐群绝对不敢挑战的。 第222章 白彪的无耻 然而老虎洞白彪麾下的那群猛虎可就不一样了,他们更像是一个个为了利益而聚集在一起的兽界诸侯,身为虎妖的白彪,只是他们名义上的统领,除了帮助虎群们抵御来自外部的危险以外,每个老虎自己领地内的事情,白彪是无法干预的。 也就是说,雪狐岭像是一个自上而下等级有序的封建大家庭,而老虎洞则更像是一群为了临时利益而聚集在一起的松散联盟,这一点,与人类世界的诸侯天子颇为相似。 见那吊睛白额虎咄咄逼人,叶楚红这才恍然大悟,于是喃喃自语道:“莫非我这是闯入到这老虎的地盘了?怪不得这个混账对我不依不饶。” 吊睛白额虎冲着叶楚红呲牙咧嘴,很显然并没有打算因为她狐妖的身份而放过她。 “混账,少在姑奶奶面前玩横的!就凭你一只老虎,还奈何不了我!”叶楚红说着说着,嘴角也亮出了自己的獠牙,手上的红色指甲也逐渐长了出来。 老虎哪里肯示弱,在这等猛兽的眼中,但凡能动的,都是能吃的,它才不管你是什么狐狸还是狐妖呢?在虎群之中,历来猎物不够,食物短缺之时,同类相残的事情也时有发生,因此,这只流着哈喇子饿极了的老虎,望着眼前的叶楚红,怎么看都像是一顿美味。 只见叶楚红一跃而起,凌空翻过了那吊睛白额虎的头顶,伸手一把扯住了那家伙的顶花皮,手上的指甲也全都嵌入了皮肉里,疼的那老虎咧嘴咆哮,拼了命的挣扎。 常言道,打蛇打七寸,对付老虎这一类猛兽,就跟对付猫儿的手法是一致的,那顶花皮还有个别称,叫做命运的后脖颈,一旦被捏出,整个就都不能动了。 这并非是什么高超的手法,而是老虎自打出生起都具备的一种天性,猛兽生存不比家禽家畜,条件自然要恶劣的多,幼虎出生后,母虎都是叼着它们的后脖颈移动的,此时的幼虎与母虎心有灵犀,自然是一动不动。 母虎叼着幼仔,攀山越岭飞檐走壁,如果此时幼虎发出声响或者胡乱挣扎,万一引来了其它垂涎的野兽或者掉下山崖,那可就死翘翘了。 久而久之,这一行为就成了老虎自然而然的条件反射,叶楚红抓住那猛虎的顶花皮,只一个回合就把那猛兽给制住了,虽说叶楚红是狐类,还是一介女流,然而身为妖类本身就比兽类要高一个等级,这就好比身披铠甲的花木兰,要在沙场上制伏一个小兵一样容易。 “混账东西,现在知道姑奶奶的厉害了吧?”叶楚红嘴角划过一阵得意,然而还没等她反应过来,突然在她的身后出现了一股巨大的压迫感,叶楚红猛地回头,只见身后一个身披甲胄双臂斑纹的壮汉一拳就冲着她打了过来。 叶楚红连忙抽身抵挡,双手交错抵在胸前,而那猝不及防的一拳重重的就打在了叶楚红交错的胳膊上,直接将其震飞了数米远。 叶楚红一声低吼,扑通一声落入了河道中,若非是河水抵消了那股冲击力,减缓了这一拳的冲撞,那这一下叶楚红非得给震出内外伤来。 而从背后打出那一拳的不是别人,正是那老虎洞的统帅白彪。 “何方神圣,居然敢在本王的地盘动手,擒拿本王的部下,真是活腻味了,也不打听打听,整个秦岭山中的妖魔,哪个敢与本王为敌!”白彪收拳,恶狠狠的瞪着水里的白衣女子。 叶楚红嗖的一下从河水里冒出头来,浑身湿漉漉的,发丝上也滴滴答答的落着水珠。 白彪定睛一看,眼前这个女子好生面熟啊?思索了片刻,白彪一声惊叹,指着水里的女子说道:“你是....是是是叶楚红?” 叶楚红半截身子泡在水里,随口啐了一口河水,瞪着那白彪一声不吭。 片刻之余,白彪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叶楚红,你脸上的疮疤呢?怎么不见了?” 叶楚红站在水中捋了捋头发,冷眼烁烁的瞪着白彪说道:“关你什么事?你管得着吗?” 见叶楚红语气不善,一旁的老虎压低身子摩拳擦掌,似乎想要冲上去报刚才那一爪之仇,然而还没等那猛虎起身,不料一旁的白彪直接就朝着那吊睛白额虎的天灵盖上猛地一抽,只听啪的一声,直接就把那猛虎给打蔫儿了。 “你想干什么?蠢货,你知道她是谁吗?还敢冲着她呲牙咧嘴,她可是本王的夫人,也是你们的王妃啊!滚一边去!没眼力劲的东西。”说完,白彪笑呵呵的朝着河道岸边走了过来。 “站住!你要做什么?”叶楚红连连后退,站在水里的她有些站不稳,每移动一下,河水就会哗啦啦的响。 “爱妃,你没伤着吧?本王刚刚没料到是你,不小心下手有些重,快过来让本王看看伤在哪里了?”白彪此刻那双眼睛里都快要乐开花了,毕竟眼前的叶楚红与先前的模样早已经大不相同,非但脸上那难看的疮疤早已经消失不见了,整个人的气韵也相较之前更加自信与妩媚。 再加上叶楚红此刻半截身子泡在水里,浑身都湿漉漉的,那身白色的衣裙也紧紧的贴在腰身上,看上去凹凸有致,分外的婀娜与迷人,还有那已经被河水打湿的头发,时不时滴着水花,借着夜色与月光的照映,更显楚楚动人,莫说是白彪这种以貌取人的家伙,就是搁在一般男人身上,看到叶楚红此刻的样子,也很难不动心。 “滚开!别过来!看见你就讨厌!”叶楚红的目光中充满了对白彪的厌恶,本能的产生了一种抗拒。 “爱妃,你可别忘了,你我可是有婚约的,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夫人,是拜过堂成过亲的,就差入洞房了。”白彪色迷迷望着叶楚红,此刻他眼里似乎除了叶楚红,似乎什么都容不下了。 “你倒提醒了本姑娘,白彪,你别忘了,当日取消婚约的也是你,当初可是你把我赶出老虎洞的,你我之间的婚约早已经作废了,亏你还是一族统领,这样无耻的话都说的出来。”叶楚红字字珠玑,顶着白彪是哑口无言,一时间吃了瘪,只能站在岸边干瞪眼。 第223章 再提婚约 利益绑架 “呀呀呀呀呀....本王就喜欢你这桀骜不驯的样子,我喜欢,婚约这种事情,没有了可以重新提亲,反正你迟早都是本王的女人,也不急这一时半会儿。”白彪说着随即咽了口口水,似乎连魂儿都快要被叶楚红给勾走了。 “你要再敢胡说八道,小心我扯烂你的嘴!”叶楚红气的牙痒痒,可心里却很清楚,自己不能跟这个白彪硬碰硬,这家伙的力气可不是一般的妖精能匹敌的。 白彪似乎一点也不动怒,反倒一脸的得意。“啧啧啧...能被爱妃用那纤纤玉手扯烂嘴巴,想想就觉得过瘾,来吧,别说是扯烂本王的嘴,你就是把本王浑身上下咬的血肉模糊,本王也心甘情愿,快来吧,只要你愿意,本王命都给你!” 说着说着,白彪竟然自顾自的趟水下到了河里,一步步的朝着叶楚红走了过去。 被这白彪一番言语戏弄,叶楚红又气又恼,那股子桀骜的心火瞬间就泛了上来,叶楚红忍无可忍,纵身一跃,抄起河道里的一块石头,直接就朝着白彪扑了过去。 然而白彪不躲不闪,伸手一把扯住叶楚红的胳膊,拦腰将她一抱,直接就搂在了怀里,叶楚红恼羞成怒,拼命挣扎。“你放开我!” 白彪的力量,在整个秦岭山中的妖魔里堪称一绝,纵然是有千年修为的胡大娘,如果不动用法器,也是拿这个力量惊人的虎妖一点办法也没有的,更何况一个叶楚红呢? “呸!你无耻!”叶楚红直接朝着白彪的脸上啐了一口,然而无论她怎么挣扎,却始终无法从白彪的怀里挣脱。 白彪舔了舔脸上的口水,一脸陶醉的说道:“好香啊,美人的口水就是不一样,又香又甜,本王现在浑身都觉得燥热,来!让本王香一口!” 眼见白彪就要把叶楚红按在怀里强吻,叶楚红吓的眼泪都快要出来了,就在这时,一阵咕噜声传来,河道两旁不远处一个坐着的人影朝着河道缓慢移动。 “住手!白统领,你身为一族领袖,当着在下的面调戏我家红丫头,似乎是真没把我们雪狐岭的人放在眼里,你就不怕这样做失了身份?”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转移了白彪的注意力。 叶楚红喜极而泣,望着那个熟悉的身影,她趁机一把推开白彪,跳上河道,直接就冲着那身影跑了过去。 “阿狈哥!”叶楚红一把扑在阿狈军师的怀里,此时的她吓得花容失色,躲在阿狈军师的怀里低声哭了起来。 阿狈军师坐在木轮椅上,摸了摸叶楚红脑后的头发。“怎么整的满身都是水,快去把头发和衣服拧一拧。” 叶楚红抹了抹眼泪,随即转身躲到了一旁。 这时白彪也从河道里走了上来,被阿狈军师这样的人物一阵奚落调侃,身为统领的白彪,也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 “阿狈军师,本王亲自己个儿的王妃难道也有错吗?”白彪欲盖弥彰,故意强词夺理给自己找补。 阿狈军师冷哼一笑道:“白统领,你与叶楚红的婚事已经解除,这是你自己提的,怎么现在又不认账了?” 白彪没料到,这个阿狈军师是一点面子都没给他留啊,气的白彪也只能打碎牙往肚子里咽。 “话不能这么说,既然雪狐岭和我们老虎洞依旧要结盟,那这个婚约还是有必要延续的。”白彪话锋一转,借着结盟的事情故意拿捏起阿狈军师来。 “你妄想!我死也不会嫁给你这种淫魔的!”叶楚红拧着头发,瞪着白彪怒骂道。 白彪咧嘴一笑,对于叶楚红的侮辱谩骂,他丝毫不以为意,反倒觉得是一种享受。“哎呀,爱妃生气的样子也这么美艳动人,我喜欢,你就是骂死我,我也受了。” “你!”叶楚红气的眼泪都绷不住了,只见阿狈军师冲她摆了摆手,示意她不要跟白彪逞口舌之争。 阿狈军师缓缓移动着木轮椅走到白彪身边,随口说道:“白统领,今日你我到此相聚是商议秦岭山中防务之事,这才是大事,眼下茅家蠢蠢欲动,盲三爷重新执掌茅家,这个人不会对我们妖魔手软,我们还是商讨一下如何共同应敌吧?毕竟这山中的猎户一旦和咸阳茅家联手,我们兽族与妖族怕都没有安稳日子过,还望白统领三思。” 白彪摆了摆手,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人类有句话说得好,成家方能立业,修身者乃齐家,这防务之事自然重要,可这与我和红姑娘的婚事并没有冲突吧?” “阿狈哥.....”叶楚红一脸的委屈,殷殷的望着阿狈军师,伸手搭在了阿狈军师的肩膀上,见那白彪咄咄逼人,不断把话题绕回来,这让叶楚红也有些忍无可忍。 阿狈军师自然是向着叶楚红的,他明白叶楚红是希望他能帮自己解围,于是阿狈军师也就硬着头皮继续跟白彪掰扯起来。 “白统领,据我所知,婚约之事,毁约的过错在你,而非我家红丫头,这件事至今你也没有给我们雪狐岭一个交代,至于说婚约之事,恐怕还得从长计议。”阿狈军师故意拿过错说事,企图压白彪一头。 然而白彪却不知道哪里来的混劲儿,厚颜无耻的拱了拱手说:“之前是本王眼瞎了,本王向红姑娘道歉,眼下本王改主意了,希望能够继续履行这份婚约,从而促进两族结盟,阿狈军师意下如何呢?” 阿狈军师心里也有些窝火,强忍着咬了咬牙,毕竟眼下并不适合跟这个白彪翻脸掀桌子,还要以大局为重。 “之前我听说你不是不喜欢叶楚红吗?怎么今天就又是一套说辞?”阿狈军师冷哼道。 白彪色迷迷的盯着一旁的叶楚红微微一笑。“本王爱她,爱到骨子里那种,直到今天我才发现,叶楚红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我要娶她,要让她做本王的王妃,要护着她一生一世。” 第224章 你那是馋她的身子 你下贱 阿狈军师听了白彪这厚颜无耻的说辞,气得狠狠在木轮椅的扶手上拍了拍。“你放屁!” 此话一出,直接把在场的白彪和叶楚红镇住了,就连叶楚红也没想到,自己的阿狈哥为了自己,居然在这个档口能够对白彪如此硬气。 “本王爱自己的王妃有错吗?她本来就应该是我的女人!”白彪信誓旦旦的说道。 阿狈军师恶狠狠的瞪了白彪一眼,指着白彪的鼻子臭骂道:“你那是馋她的身子,你下贱!” “哼,阿狈军师,如果你觉得本王不够资格,大可不必与我虎族结盟,你们完全可以,以雪狐岭一己之力对抗整个茅家,反正我们也不必趟这趟浑水,给自己找不自在。”白彪的话语中带着威胁,很明显是在敲打阿狈军师。 此时的阿狈军师无疑是两难,身为兄长,他不可能不替自己的小妹说话,但是他也要顾全大局,眼下双方联盟极为重要,整个雪狐岭严重战力不足,而老族长胡大娘又日渐衰老,加上阿狈自己又是个残疾之躯,叶楚红和胡紫玉又都不是能够担当大任挑大梁的人选。 即便是马靖坤马道长这样的高手,也只能防备茅家于一时,此刻若不与白彪的虎族势力联合一致,一旦山林里的猎户和茅家弟子群起攻之,雪狐岭根本无法防守势必会被屠戮殆尽。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白统领,虎族势大,这是不争的事实,可虎族也是猎物,你白统领也是妖魔,若雪狐岭覆灭,你虎族上下焉能保全?三五年内茅家若是多出几个像盲三爷那样的高手,你白统领以一己之力,能应付几何?若是猎户中处处布下陷阱,你的族类纵然单打独斗厉害,又能有多少逃出生天呢?到头来也不过是困兽之斗罢了?” 阿狈军师的话是说给白彪听的,更是说给叶楚红听的,其实白彪心里更清楚,茅家之所以不动虎妖,一方面是老虎洞山高路远,茅家势力难以企及,一时间不便为此损耗实力,省的被雪狐岭抄了后路。 可正因为如此,也足以说明,茅家不与虎妖正面冲突,一方面除了虎族的实力的确不菲以外,更重要的就是有雪狐岭的存在制衡。 三足鼎立,一派破灭,平衡自然就会被打破,这个道理身为虎族统领的白彪心里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哈哈哈哈哈,都说你阿狈军师能言善辩,本王佩服,不过阿狈军师你是个聪明人,本王也不跟你藏着掖着,不妨跟你直说,虎族与雪狐岭联盟,不过是一纸空文罢了,届时本王会不会率领虎族驰援雪狐岭,那就全凭本王自己审时度势了,帮与不帮,全在本王一念之间。” 白彪把话说到这个份上,阿狈军师也明白了他的态度与意思。 “看样子你是非要娶红丫头不可了。”阿狈军师一声轻叹,话说到这个份上,他已经很明显妥协了,只是一旁的叶楚红还没弄清楚情况。 白彪冷冷一笑。“那是自然,若红姑娘嫁给本王,那就是我虎族的王妃,雪狐岭便是她的娘家,王妃的娘家有难,本王岂有袖手旁观的道理,自然是拼死一战。” 听到这里,叶楚红这才明白,原来刚刚两人三言两语间已经把自己给卖了,叶楚红心里很是失望,她瞪了阿狈军师一眼,失望的红着眼眶,头也不回的转身就走。 “红妹!”阿狈军师伸手想要拦住她,却被叶楚红无情的一把甩开。 叶楚红愤懑的流下了两行热泪,哽咽道:“我没想到,我视为哥哥的人,在他眼中我也不过是棋子,像个物品一样被送来送去,阿狈哥,你真的很令我失望。” 叶楚红的话无疑像是一把刀子,句句话都剜在阿狈军师的心口,阿狈军师低着头,叹了口气。“唉,你这么想我,我不怨你,如果有必要,我阿狈也甘心作为保全雪狐岭族类的棋子,红丫头,你别忘了,你我不是寻常人,你我的肩头都有责任,我们注定要为自己族类的生存尽力。” “够了!别说了!张口闭口都是责任,从小到大这样的话你和阿婆不知道说了多少遍!我知道我有责任,可我就是不想像一个棋子一样活着,我只想追寻我想要的生活。”叶楚红眼含热泪的望着阿狈军师的背影,神色中透着无尽的惆怅与失望。 “你我不可以有自己想要的生活,自打二十多年前族长以内丹令你们修成人形的那一刻起,你们所有人都必须成为雪狐岭守护的一份子,以前有胡天玉,现在有你,将来是阿紫,也包括我,这是我们的宿命。”阿狈军师的话里透着股难以言喻的无奈。 “去你的宿命,我叶楚红不信命!”叶楚红一声嘶吼,扭头跑开。 眼见叶楚红的身影消失在树林中,阿狈军师拍了拍手,潜伏在草丛里的一只饿狼直接窜了出来,趴在了阿狈军师的轮椅边。“去跟着她,把她安全的护送回雪狐岭,如果她不愿意,就让马道长出面。” 话音一落,那饿狼直接窜入了林中,阿狈军师也只能无奈的摇着头,毕竟在他眼中,无论是叶楚红还是阿紫,都像是一个任性恣意的孩子,在他眼中,除了胡大娘这位狐类的族长以外,真正接受了自己宿命的狐妖,也就唯有胡天玉一人了。 其实阿狈原先的设想中还有一条出路,那便是先前和族长密谋,企图利用叶楚红带李长生上山来,一方面有李长生这样精通医术的祝由高手,再加上联合整个八百里秦川中所有的妖魔魑魅,以狐仙庙里苏娘娘留下的宝物为酬劳,结合这一众散方妖魔的实力,也未尝不可与茅家一决高下。 毕竟阿狈做事,历来稳健,绝不会把宝全部压在虎族与白彪身上,这样风险太大,一子错,则满盘皆输,所以他一直将这一谋划作为预案。 第225章 认清宿命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叶楚红并没有带李长生上山,如此一来,没有李长生这样的医道祝由高手,其他的散方妖魔实力也过于弱小,若没有能够李长生祝由术中移疮挪病法的助力,到时候伤亡也无法控制,阿狈没有把握,所以眼下,他也不得不跟白彪妥协。 “既然我们说定了,那本王完全可以给你承诺,任何时候,只要雪狐岭需要,我们虎族都会助你们一臂之力,那么本王何时重新迎娶我这位王妃呢?”白彪殷殷的望着阿狈军师,似乎很期待他的表态。 “哼,白彪啊白彪,你也太不把我们雪狐岭当一回事了,联姻之事岂非儿戏,岂能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再说了,我阿狈主管的是雪狐岭的防务与安全,像红妹她们的婚嫁之事,必须要得到族长的首肯,这话,得由你亲自去跟族长说。”阿狈军师言语间跟白彪和起了稀泥,直接将锅重新甩给了白彪。 白彪自知跟阿狈军师在言语上占不到便宜,可是一想到要去求那位胡族长,白彪心里不由得泛起了嘀咕。“本王这次去,要是再跟那老妖婆说这件事,她保准又是劈头盖脸的冲本王一顿臭骂,阿狈军师,既然你都同意了,你就不能帮本王做媒,替本王去跟那老妖婆说一说?” 阿狈军师为这件事本就恼火,若是不让白彪自己去族长那里碰碰钉子,他也出不了这口恶气。 “哼,常言道,口渴打井自己挖,是你白统领娶妻,又不是我阿狈成亲,你若是不愿意去,那就算了!”阿狈军师故意揶揄道。 “好好好,本王愿意,骂就骂吧,反正那老妖婆也没多长时间活头了。”白彪无奈的一阵抱怨,随即摆了摆手。“行了,就此打住,我们还是继续讨论布防的事情吧?” 阿狈军师冷冷一笑,随即点头,两人在虎群和狼群的簇拥下,继续前往山口关隘探查地形,身影也渐渐消失在漆黑的夜色中。 叶楚红跑着跑着,停在了一棵大树的跟前,一手扶着树,一手握着李长生送给她的那枚金钗,这钗头凤可是她和李长生相识相知的定情之物。 叶楚红的眼泪噙在眼眶里,如同清晨花草上凝结的霜露一般,看的人心疼。 “长生....”叶楚红轻念着李长生的名字,将金钗捂在了心口,眼眶里的泪水顷刻间便溢了出来,顺着脸颊滑落,滴在了那枚金钗上,泛着闪闪的金光。 这一刻,叶楚红心里的滋味非常不好受,那种涌上心头的苦涩,如同一把锥子一样扎心,这一次叶楚红明白了一件事,她真的没有退路了,也许这一次和李长生分别,就真的是永别了。 原先叶楚红幻想过,不管自己多么任性,终有一天她还是会和李长生走到一起,然而今天阿狈哥的一番话,也令她彻底醒悟,彻底认清了现实。 她根本没有追求自己生活和幸福的权利,至少在白彪铁了心要迎娶她之前,也许还有那么一丝丝可能,可当白彪确定必须要联姻雪狐岭之后,叶楚红就再也无法选择了。 这一次,再也没有脸上的疮疤能够给自己打掩护了,叶楚红哭着哭着发出了一声苦笑,先前她因为脸上的那道疤痕,自卑了很多年,曾经试过无数种方法想要摆脱那道疮疤,可是直到李长生用移疮挪病法将她的容貌恢复之后,现在的叶楚红多希望这一切并没有发生,她还是原来的样子。 这样,至少白彪不会缠着她,李长生也不会嫌弃她,那该多好? 人常说因祸得福,福祸相依,疮疤带来的丑陋虽然会带来许多烦恼,但是也可以省去许多麻烦。 而美貌总会有美貌的忧愁,如果恢复这张风情万种的容貌的代价是失去自己幸福。 叶楚红宁可自己还是那个脸上带着疮疤的女子。 “长生,你保重。”叶楚红抬头望着夜空中的月亮,难过的泣不成声。 画面一转..... 夜枭长鸣,萤火虫的微光在丛林中忽隐忽现,忽地一阵微风吹拂,山里夜寒,冷的人不由自主的一阵哆嗦。 此刻秦岭深处的另一处,李长生和大黑猫一人一猫已经来到了化羊峪里。 “还要走多久?”李长生随口问道。 大黑猫抬起爪子指了指不远处那片闪着灯火的山塬。“看到那几个长杆上的灯笼了吗?马上就到了。” 李长生点了点头,继续前行,然而大黑猫却止步不前,看上去似乎有些心事重重。 “怎么了?你这是想拉屎还是屙尿啊?”李长生咧着嘴调侃道。 大黑猫却一脸严肃的望着李长生,并没有人李长生跟自己开玩笑而生气,若是搁在先前,大黑猫那张嘴非骂娘不可。 “李长生,猫爷我问你一句话,如果你知道了猫爷我的真实身份,你还当不当我是朋友?”大黑猫神情肃穆的望着李长生,看上去非常认真。 李长生也有些惊讶,一时半会儿不明白这大黑猫为什么突然说起这句话?随后他挠了挠头,硬憋着笑说:“朋友?切,别扯了,在我眼里你就是个牲口,还跟我做朋友,你想多了吧?” “李长生,我tm跟你说正经事呢!你要是再跟我胡扯,信不信猫爷我用爪子把你小子卵黄子给你拉出来!”大黑猫怒了,嘴里一如往常的又开始胡吣起来。 李长生一看玩笑开的有些过头,这才尴尬的低头赔不是。“别生气别生气,我逗你玩呢!其实什么身份不身份的,你就是个猫妖又能怎么样,我心爱的女子还是狐妖呢?这都不是问题,你我相识一场,一路上猫爷你也帮了我不少忙,人常说四海之内皆兄弟,你我即便不是兄弟,也算是搭档了吧!” “搭档.....”大黑猫愣了愣,随后变得惆怅起来。“搭档这个词,我也很久没有听到了,从你嘴里说出来,多少还有点亲切啊?想当年,猫爷我当差的时候,也曾经有一个搭档,那是我的好哥们铁腿子,也是唯一能跟猫爷我称兄道弟的人。” 第226章 化羊庙风水惊变 “行了行了,别在这里扯什么想当年了,好汉不提当年勇,我就认你是只猫妖,一只喜欢满嘴喷粪的猫妖!”李长生硬憋着,装作一本正经大义凛然的样子,丝毫不敢笑出来。 大黑猫瞪了他一眼,随即语气冰冷的说道:“我告诉过你,你后背上那张人脸胎记,是冥界十大阴帅之一白无常谢必安的元神对吧?” 李长生点头如捣蒜。“是啊,怎么了?” “白无常谢必安人称七爷,是冥府十大阴帅中最有实力和手段的阴神,他总是穿着一身白衣,顶着白色高帽,以白色示人,所以你现在应该已经猜到猫爷我的身份了吧?”大黑猫语气冰冷,似乎更像是在摊牌。 “我早就猜到了,你就是白无常养的宠物,这我知道,传说这神仙们都喜欢养什么宠物坐骑之类的,例如太上老君就养了一头青牛,观音菩萨养了条锦鲤,哦对了,还有还有,二郎真君养了条狗,这白无常虽然神格不高,但也是冥界正神之一,养只猫不过分吧?”李长生的话说的有理有据,叫那大黑猫一时间无从辩驳。 大黑猫一时语塞,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于是只能冲着李长生挥了挥爪子,示意他附耳上前说句话。 李长生蹲在地上低着头附耳上前,大黑猫一脸不痛快的在他耳边骂了句。“你个瘪犊子,什么傻逼玩意儿!” 说完,大黑猫径直朝着半坡上那阵若隐若现的灯火处跑了过去。 “猜错了就说猜错了,你干嘛骂人啊你?”李长生气冲冲的嘟囔道。 一溜烟的功夫大黑猫就消失的无影无踪,李长生紧随其后,一个箭步上前,顺着山坡上的小路走了上去,直到踏入那古庙门口,忽地一阵阴风吹过,庙门外木杆上的米黄色灯笼也随之熄灭,一股阴森森的气氛迎面而来,惊得木杆上的几只乌鸦发出一阵鸣叫,随即振翅而飞,留下一片寂静。 李长生抬头一看,古庙的门头上雕梁画栋,牌匾上篆刻着化羊庙三个大字,嵌满铜铆的大门虚掩着,上面落着薄薄一层灰,李长生警觉的推开那庙门,只听得咯吱一声刺耳响动。 还没踏入那门槛,李长生便看到庙门里石碑上被人用鲜血蘸写的禁令,生人勿近,擅入者死八个大字。 看到这里,李长生心里不免唏嘘,这化羊庙本是供奉东岳帝君的山中仙庙,按理说本应是一片祥和的清静圣地,可不知道为什么却会变成如此模样,一座深山庙宇,原本的灵气福地早已经风水惊变,现如今乍一看就像是寄生着一群恶鬼的洞府。 “李长生,快过来看!”大黑猫的声音从正殿传来,李长生听闻想也没想就跑了过去,未敢有片刻迟疑。 只见大黑猫脚下踩着一大片银饰,李长生捡起来一看顿时心里就有些紧张起来。“这是苗银饰品,是采缇的帽子上掉下来的,她应该就是被带到这里来的。” 李长生环顾了正殿内一圈,随后大声喊道:“采缇!采缇!你在哪里啊!” 然而呼唤了几声,却在这死寂一般安静的庙宇里得不到一丝一毫回应。 “李长生你看,这正殿之中主君东岳大帝的塑像已经被人搬走了,这座庙没了主君,基本上已经荒废了。”大黑猫望着那空缺的主君神位对李长生解释了一通。 李长生心中犯疑,随即问道:“这里按说应该是供奉东岳帝君的神庙,怎么会变成这样,任由这五道将军肆意妄为呢?难道身为主君的东岳大帝也毫无觉察吗?” 大黑猫咧嘴一笑,眼里尽是轻蔑,冷冷一哼,觉得这李长生太没见识了。“你小子懂什么,三界之内正神主君就那么几个,要不然封神封了一辈子的姜子牙到头来也没给自己封一个神位,人世间所供奉的庙宇大多都是泥胎,不过是香案前留下的一处祈祷沟通的渠道罢了。” “哦,这话怎么说?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李长生不解的问道。 大黑猫继续掰扯道:“神州大地到处都是庙宇,供奉东岳帝君的又何止这一处地方?那么多神庙,帝君又不能每一处都顾全了,因此只有在庙宇正殿神像前留上一尊香炉,能够让世人通过焚香顶礼的供奉,从而将心愿传递给帝君,所以大多时候,庙宇真正的主神其实都是那些属官。” 李长生听的有些糊涂,随即挠了挠头。“不对啊,若每座庙的主神管不了那么多事情,干嘛要让人给自己立那么多庙宇呢?” “你可真够笨的,这么简单的事情怎么到你这里就想不明白啊?这就好比人间的皇帝,这万方子民他一个人管得过来吗?从皇宫到南北直隶,以及一十三省的州道府县,皇帝可能连去都没去过,可不照样说什么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其实这些正神跟帝王差不多,各地的庙宇其实都是自己的亲信属官去打理的,哪能事事躬亲?” “想当年世人都知道黑白无常是勾魂使者,可是每天都死那么多人,黑白无常脚下就是踩着三太子的风火轮怕是也勾不完吧?大多数都是那些身为阴差小吏的尖头小鬼去代劳的,除非遇到了那种厉害的硬茬,仗着修为法术赖在阳间不走的,那就得黑白无常出面对付了。” 听到这儿,李长生点了点头。“你说的也有道理,神跟人一样也有鞭长莫及的时候,可正因为如此,这些属官就容易在当地欺上瞒下,干些卑鄙无耻的勾当,人间的贪官污吏能够蒙蔽圣聪,这些正神的属官怕是也一样。” 大黑猫随即跳上正殿里的香案,用爪子将已经倒在桌上的香炉重新扶了起来。“你看到了吗?拆掉了主君的神位,掀翻香炉,信徒香客们就无法将自己的冤情与委屈传递给东岳大帝,堵塞了言路,这主管秦岭山中化羊庙的五道将军可不就想怎么干就怎么干了呗!” 第227章 香火享尽天下乐 不肯低头望苍生 “可这五道将军虽然是属官,可他们毕竟也是一方神明,怎么能这样对待当地的信徒香客呢?”李长生愤愤不已,在他心中也不禁感叹这权力一旦失控,这些属神也不免成为一方诸侯,干起鱼肉百姓恣意妄为的事情来。 “哼,熙熙攘攘皆为利往,庙堂蝇营皆为名来,常言道,官为虎来吏做狼,东岳帝君是高高在上的神明,他老人家自然会爱惜自己的羽毛,可手下这帮当差的可就不这么想了,这五道将军又被世人称为五盗将军,光听名字就知道得道之前也不是什么好鸟,平时有主君神位镇着,他们也不敢乱来,现在主君的神像都被拆了,谁又能管的了他们几个呢?” 大黑猫的话虽粗了点,可道理却说的透彻,李长生听了也不由得摇头叹气。 “所以这五道将军凌辱女子,鱼肉百姓的事情全都瞒着东岳帝君去干?”李长生质问道。 大黑猫一脸不以为然,似乎早已经司空见惯。“这有什么?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有些事情只要不出格,所有做上司的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人较真,小鬼儿们替七爷八爷去拿人,免不了在死人的葬礼供桌上吃吃喝喝,顺带着偷几枚引路钱,毕竟让它们这群小王八蛋去跑腿儿,总不能不给点人事儿吧?” “呸!堂堂正神阴帅,怎么也都是这样的德行?我还以为他们各个都是圣人君子,不食人间烟火。”李长生的信念被这大黑猫三言两语说的有些动摇,不免对这些昔日崇拜的神明也产生了失望感。 大黑猫摇了摇头,舔了舔爪子咧嘴一笑。“你可拉倒吧!别说道家这一脉的阴帅正神,就是西方的佛家又能如何?免不了也是这一套,你可别忘了,当年三藏法师天竺拜求大乘佛法时,也曾经被佛祖坐下弟子阿难和大迦叶为难,非要点人事儿,最后硬是拿了紫金钵盂换来了真经,连佛祖都亲口说过,经不可轻传啊!” 听到这里,李长生的精神倍受打击,整个人也变得失落起来。 “我不能眼睁睁看着这群神只胡作非为!这世间重要有正气吧?”李长生咬了咬牙,先前还失落的神情与目光,顷刻间又重新变的斗志昂扬。 “嘿嘿嘿,猫爷我告诉你,其实在人间,老百姓最亲近的神只就是土地爷和灶王爷,这两位神明神格很低,但是却很亲民,也跟百姓的生活息息相关,反而这些高高在上的帝君,两脚不沾地,哪里知道这真正的人间疾苦啊?阴阳本就共生,善恶更是共存,有恶便惩,遇善则扬,这才是正理,苍蝇虽然讨厌,也多如牛毛,可也不能全都打完,要不然,那粪坑里的屎尿屁谁去消解?” 李长生不服,当即就反驳道:“你这是歪理邪说,不是正道!” 大黑猫冷哼一笑。“是不是歪理,用不了多久就会见分晓。” 就在这时,庙门外突然刮起一阵阴风,一股黑色的烟雾顺着庙门的缝隙飘荡了进来,七八个若隐若现的身影浮现在那股浓烟里,那七八个身影形似寺庙壁画上的尖头小鬼儿,一个个眼珠里都泛着鬼火,两鬓长着几撮绿色的毛发,脑袋又尖又细长,身形佝偻,如同枯槁,半躬着腰,手里还提溜着许多东西。 李长生和大黑猫连忙躲在了正殿的木门两侧,隔着缝隙偷偷的向外偷瞄。 只见那七八个光着膀子的尖头小鬼手里提着箩筐,里面有烧鸡烧酒,还有许多点心和鸡蛋。 第一个尖头小鬼儿转头问那老二,用沙哑阴森的声音说道:“兄弟,这山村一带的人真不地道,前些年的孝敬可不止这些,烧鸡烧鹅那都是成对儿装的,猪头和羊肉也不少,你看看,现在这烧酒都他妈跟兑了水一样寡淡,一点酒味儿都没有,真是敷衍,看样子得抽个时间好好收拾收拾他们,叫这帮刁民长长记性。” 第二个尖头小鬼一脸奸笑的回道:“算了吧,这些年收成也不好,他们也不容易,别干那杀鸡取卵的事情,细水长流你说是吧?啊哈哈哈哈....” 李长生在门后听的肺都要气炸了,心里暗骂这群阴差的无耻,恨不得出去狠狠的揍这群尖头小鬼儿一顿。 然而这时,那七八个尖头小鬼儿似乎察觉到了正殿里的异样,连忙变的警觉起来,领头的冲着身后的那几个阴差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噤声,那双泛着鬼火的眼珠子死死的盯着正殿的位置。“嘘!正殿里好像有人。” 李长生屏住呼吸,静静地望着门缝外的一切,只见那几个尖头小鬼全都小心翼翼的朝着正殿的位置移动了过来。 李长生随手攥住了褡裢里的虎铃,整个气氛也紧张到了极致,大殿里静的出奇,只能听到那阵急促的心跳声,李长生已经做好了准备,就等这几个阴差一迈进正殿的门槛,他就出手收拾这几个渣滓败类。 不过躲在对面的大黑猫却静静的冲着他晃了晃爪子,随后伸出猫爪指了指自己的大黑脸,然后又指了指供桌上的那块银饰碎片,李长生恍然大悟,猫爷这是打算引开这几个阴差,让自己在化羊庙里偷偷寻找苗采缇的踪迹。 还未等李长生做出反应,大黑猫嗖的一下直接从门后面窜了出去,发出了喵呜一声鸣叫,旋即一个飞扑爬上了屋顶。 殿外的这几个阴差一看,这才长舒了一口气。“唉,原来是只大黑猫啊!好家伙可真够壮实的,怪不得整这么大动静。” 阴差们一阵嘀咕,随后绕开了正殿,顺着一旁的拱墙门洞绕了过去,进入了东偏殿的位置。 李长生此刻也明白了,这几个尖头小鬼不进正殿是有原因的,毕竟这正殿里曾经是供奉庙宇主君东岳大帝的,他们这群不入流的鸡鸣狗盗之辈,又怎么敢在这里晃悠。 第228章 献祭的女尸 等到那几个尖头阴差走到东偏殿之后,李长生这才从门后探出头来,他顺着神龛的位置绕道后门,直接进入了后殿的二天门,然而这二天门的后殿被一堆落满灰尘的幔帐遮挡着,李长生轻轻伸手一揭,那悬挂在屋梁幔帐上的灰尘就嗖嗖的往下落,呛得李长生捂着口鼻来回的扇着周围的尘土。 等走进那后殿一看,李长生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顿时觉得一阵头皮发麻,只见的后殿里空荡荡的,周围所有的附属神像早已经搬空,空荡的后殿里纵横排列的摆放着十几个黑色的瓮子。 而这些排列整齐的瓮子里,全都被人用黄土埋着一具具女性干尸,只露出一颗人头来,这些女性的干尸头颅面目狰狞,皮肤发黑发紧,就像是西北山塬一带风干了的牛肉一样干瘪,从这些枯槁般的女尸脸上不难看出,她们死前全都遭受了非人的折磨,之后被人彻底吸干了身上的气血。 这一幕看的李长生心里发寒,倒不是因为害怕,而是这一口口瓮子里露出的女人脸,就仿佛是把人当成种子树苗一般掩埋在土里,这十几张狰狞可怕的干尸面孔,全都面露惊恐的张着嘴,干涸无光的眼睛里如同田埂里胀气发臭的死羊一般灰暗,似乎每个人都在控诉着自己生前的恐怖遭遇。 身为医者的李长生看到这瓮子里露着头的一具具女尸,顷刻间便明白了一切。 这五道将军强行要村民献祭处女,就是为了吸干净这些可怜女孩的精气,想到这里,李长生气的咬牙切齿,他紧握着双拳,额头上的青筋都跟着暴了出来。 “这帮畜生!把这么多姑娘都祸害了!如此残忍暴虐的手段,真是令人发指,就算老天不收你们,我李长生也绝不放过你们这群畜生!” 李长生骂完,低头重新端详了这瓮子里的一张张面孔,不难看出虽然这些女孩生前被埋在瓮子里,只露出的脖子,可是从她们一个个挣扎扭曲的样子判断,她们死前一定是经历了无尽的恐惧与挣扎,有些瓮子里的土都有些松软了,很容易就叫人联想到当时的情景与惨状。 不过李长生并没有被愤怒冲昏头脑,他连忙仔细的看了看,这些瓮子里的女尸中并没有苗采缇的身影,李长生松了一口气,后背上也被冷汗给浸湿了。 虽是不幸,却也万幸。 突然屋顶上传来哗啦一声巨响,一个东西咚的一声从屋檐上重重摔了下来,顺带将屋檐上的琉璃瓦也扒拉到了地上,李长生心里一惊,连忙上前顺着窗户的缝隙朝外望了望。 这一声巨响吸引了偏殿里那几个尖头阴差的注意力,那几个尖头阴差随手摸起靠在墙角的钢叉和红头黑漆棍,一股脑的就从偏殿里窜了出来。 “哎呦我的妈呀,我的老腰,这下断了这下断了!”大黑猫疼的在地上打着滚一阵挣扎。 躲在门后的李长生这才发现,原来是那大黑猫在屋顶上没踩稳,一爪子踏了空,重重的从屋顶上给摔下来了。 那几个尖头阴差心里也是一惊,脸上个顶个都流露出一股匪夷所思的神情。 “老大老大!这哪来的黑猫居然会说人话?”高个子尖头小鬼一脸的诧异,就跟在闹市里看到了人咬狗一样新鲜。 矮个子的头目也是觉得稀奇,随即上前仔细端详了一阵,还用手里的钢叉杵了杵地上的大黑猫,随即噗嗤一笑。“哎!还真是个会说人话的黑猫!” 剩余几个尖头阴差全都耸拉着肩膀捂着肚皮笑了起来,似乎是在嘲笑那大黑猫此刻的荒唐与滑稽。 体型微胖的尖头阴差不免开口挖苦道:“这大黑猫也真是稀罕,老子还是头一次见猫在房顶上站不稳,居然能把自己的摔下来,哈哈哈哈哈....” 这一阵奚落与嘲笑,把地上的猫爷给惹怒了,扭头便冲着那几个尖头小鬼儿发出一阵愤怒的呲呲声。“笑你娘个头!一个个歪瓜裂枣的混球!敢拿你猫爷我开涮!活腻味了!” “老大你快看,那大黑猫还生气了,哈哈哈哈,笑死了!”清瘦的阴差指着大黑猫挖苦道,这一下,围观的阴差们笑的更凶了,气的大黑猫差点没憋出内伤来。 大黑猫想要爬起来,无奈腰实在是摔的有点重,疼的他两条腿儿都使不上劲儿。 大黑猫急了,转过脸对着躲在后殿门后的李长生大声吼道:“李长生!你他娘的到底管不管我啊!你还躲在门后面看什么热闹?现在不出来还等什么啊?等人给你上烧酒凉菜啊!” 这句话,无疑是把李长生给暴露了,此刻李长生想躲也躲不了了,只能硬着头皮从门后面走了出来,那几个尖头阴差看到有生面孔来到了化羊庙,一个个全都变得警觉起来,端起手里的钢叉和红头黑漆棍,警惕的瞪着李长生。“你是什么人?居然敢闯五道将军的地盘!” 李长生尴尬的冲着那几个尖头小鬼儿摆了摆手,随后来到大黑猫跟前,生气的质问道:“地面上那么宽敞你不走,干嘛跑到房顶上去?” 大黑猫怒吼道:“我忘了!” 李长生也是又气又恼,一方面是觉得大黑猫这个猪队友实在是太不靠谱,另一方面是这家伙毫无征兆的连个招呼都不打,直接就把自己给暴露了。“忘了?忘了好啊!怎么没把你给摔死了!”李长生气的牙痒痒,要不是此刻在这化羊庙里,他恨不得给这大黑猫一脚。 之后,李长生抱起地上瘫着的大黑猫,将他安置到了走廊的台阶上。 “哎呦哎呦!你小子轻点,我腰疼!”大黑猫挣扎道。 李长生将大黑猫放在地上,只见大黑猫蜷缩着身子砸吧着嘴一阵呻吟。“猫爷我得缓一下,缓一下!” 众人心里不清楚,可大黑猫自己却明明白白,按理说这大黑猫平日里在山林里飞檐走壁攀山越岭,在陡峭的山峰间也是如履平地,可今天为什么会莫名其妙从屋顶上摔下来?这其实也怨不得别人。 第229章 小鬼儿们的特权 屋顶上的琉璃瓦本就光滑,不比山石之地有摩擦力,加之年久失修,风吹雨淋,不免会长满滑腻腻的青苔,碰巧当时屋顶上落着一只小麻雀,大黑猫嘴馋,飞身一扑,结果没成想惊了麻雀,自己一脚踩空,爪子一通扒拉,挂也没挂住,直接就从屋檐上给摔下来了。 “喂!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闯到我化羊庙的地界,不知道这里是五道将军的地盘吗?看不到门口那八个大字吗?”尖头阴差的首领口中所说的门口的八个大字,指的就是李长生他们进入庙门时看到的,生人勿进,擅入者死。 李长生目光死死的盯着那几个尖头阴差,手里的拳头也攥的紧紧的。“二天门后殿里那些姑娘的干尸,都是你们这群浑蛋干的吧!” 阴差头目冷冷一笑:“她们不过都是献给五道将军的消遣之物,是玩物。” 李长生听的头皮发麻,这么多花季少女,这么多人命,在他们这群阴差的口中竟然成了消遣的玩物,这无疑震撼了李长生的内心,在他从小到大的这些年,见过的所有邪恶加起来,都不低这群浑蛋的万一。 “你们这么做,就不怕遭报应!遭天谴吗!”李长生怒不可遏,一股淤气堵在腔子里,连身体都跟着一阵颤抖。 阴差头目接下来的话直接惊的李长生哑口无言。 “哼,老子不妨告诉你,在这里,五道将军就是天,老子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怎么干就怎么干!这是老子的特权!既无法,也无天!”阴差头目冷笑一声,那神色里透着无尽的狂妄与轻蔑,似乎什么天理天道,在他们这群尖头小鬼儿面前,全都形同虚设,变的毫无意义。 “畜生!畜生!”李长生攥着手里那枚苗银银饰,心中的怒火实在是压不住了,指着那群尖头小鬼儿直接破口大骂。 阴差头目看到李长生手中那枚闪着光芒的银饰,心里顿时就明白这少年和大黑猫的来意,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怪不得,原来是冲着那个苗家女人来的。” “你们把采缇怎么了?把她藏在哪了?快说!”李长生心头一颤,不免担心起苗采缇的安危来。 “哼,你不长耳朵吗?是老子没说清楚吗?刚刚我说过了,她们都是五道将军的消遣之物。”阴差头目冷冷的说道。 李长生强压着怒火,忍着随时即将爆发的情绪,咬着牙瞪着这群阴差。“放人!” 此话一出,尖头阴差们全都傻了,一个个面面相觑,突然捂着肚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老大你听,这小子说要我们放人?我没听错吧啊?哈哈哈哈哈哈!” “我再说一遍,放人,要不然我就给你们这群畜生放血!”李长生已经忍无可忍了,情绪已经到达临界值,刚才后殿里那些姑娘变成干尸的狰狞惨状,成了他心里挥之不去的阴影。 尖头小鬼儿听完全都愣住了,噗嗤一声笑的越发刺耳,越发大声。“啊哈哈哈哈,放血?这小子说要给我们放血,啊,我们好害怕啊!哈哈哈哈哈哈!”尖头小鬼儿不断地嘲讽着李长生,在他们看来,一个凡夫俗子,能不能活着走出化羊庙还犹未可知,居然还敢威胁他们,简直滑稽。 这时身后的大黑猫望着李长生说道:“长生啊,这些东西都是渣滓,死一个少一个,不用顾虑什么,干掉他们!” 听了大黑猫的话,李长生的心火终于压不住了,直接一个大踏步上前,掏出虎铃,冲着为首的那个尖头阴差一拳砸了过去,只听一声闷响,夹杂着虎铃的脆响,一枚药符重重的被李长生贴在了那尖头小鬼儿的心坎上,而在那药符的正中心,还扎着一枚银针。 “啊呀!”阴差头目惨叫一声,一把捂住心窝,一股股黑色的阴气从心口里往外窜,就像是被砸烂了的烟囱,不断的从缝隙里冒着黑烟。 李长生知道这些魑魅魍魉真正的死穴都在心口,因此故意用银针串在药符,用力击穿了这个阴差的心脉。 直到这一刻,这群阴差们全都紧张了起来,看到这药符银针还有虎铃,他们也全都清楚了李长生的来路。 “这小子是祝由一派的,有法器!大家小心!”瘦高个阴差警惕的吼道。 那个被刺中心脉的阴差头目,一脸痛苦的捂着心口在地上挣扎,黑气飕飕的往外窜,就跟个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看样子这一下直接就让李长生切中了死穴,打在了七寸上,没多久,这个阴差头目就躺在地上开始抽搐,身体也开始大量脱水,一股腥臭味弥散开来。 “老大!”尖头阴差们围上去一看,只见那阴差头目面露惊恐,心坎出一股恶臭的脓水涌了出来,没多久便浑身呲呲的冒着烟化作一滩血污,彻底的灰飞烟灭了。 阴差头目没想到李长生居然是精通方术的祝由一派传人,毕竟寻常兵器根本伤不到他们这些尖头小鬼儿,历来妖魔魑魅,最怕的就是法器和符篆,祝由一派的药符虽然比不得茅家符篆那般霸道,可毕竟也有驱鬼制邪的威力。 这个阴差头目也算是个恶贯满盈的家伙,可他其实也很惧怕真正的死亡,倒在地上的那一刻,比一只落水的狗还要狼狈,也许即将化为希夷尘烟的那一刻,他也明白,原来自己也会恐惧。 剩下的那群尖头阴差一看自己的头目被人干掉了,一个个也都在恐惧中恼羞成怒,抄起手里的红头黑漆棍朝着李长生冲了过来。 不过在李长生看来,这群家伙丝毫没有什么威胁,比起那些山野里妖魔,这群狗仗人势的家伙,全都是一堆外强中干的饭桶,平日里欺负欺负那些山民百姓还行,要真的遇到精通法术之人,一个个全都得完蛋。 祝由一派以医术为主,降妖伏魔只是次要,因此在近身短打方面也不如茅家那么厉害,不过李长生的那套五禽戏平日里除了强身健体以外,在实战中也具有一定的威力,恰好此刻可以施展,用以对付这群尖头阴差。 第230章 少将军耿彦正 飕飕两下,红头黑漆棍迅速落下,李长生一个侧身躲闪,完美避开这几个尖头小鬼儿的进攻,他咧嘴一笑,看上去丝毫没把这群家伙放在眼里。 “李长生,这些混账不足为惧,不过要小心他们手里的家伙,那红头黑漆棍打在身上受伤的可是魂魄,那钢叉造成的伤口是无法复原的,这些都是冥界的兵器,千万不敢大意了!”大黑猫站起身子,跳上了木梁的围栏。 李长生眉头一皱,被大黑猫这么一提醒,他心里也开始吃了劲,毕竟这些小鬼儿虽然无能,可是手里的家伙却不是吃素的,一来二去,李长生虽然不落下风,可毕竟对方人数众多,五禽戏中暗含的拳法防守有余但进攻不足,拖的时间长了,怕是对李长生极为不利。 随后李长生用手指串上虎铃,轻轻一晃,燃起一张药符,随手一抛,火光闪烁,泛着袅袅青烟,一阵清脆的声响从虎铃里传了出来,整个庙里也不断的回荡着虎铃清脆的响声。 渐渐的这群阴差们眼前开始恍惚,不断地出现奇奇怪怪的重影,顿时觉得面前变得天旋地转,手里的钢叉和棍子也拿不稳了,还有的直接就陷入了失心疯,举起红头黑漆棍一阵乱抡,只听嘭的一声闷响,不偏不倚径直就砸在自己同伴的脑门上,当场就砸死了一个。 “大家伙小心,这铃铛声里有古怪!”一个尖头小鬼儿捂着耳朵惊恐的吼道。 李长生屏息凝神,一个箭步上前,侧身一顶,伸手夺过那尖头阴差手里的红头黑漆棍,直接就将这群阴差逼到了墙角。 就在这时,偏殿的位置突然传来一阵震耳欲聋的铜钟声响,那钟声极为沉重浑厚,瞬间就掩盖了虎铃的脆响,就如同汹涌而来的滚滚波涛,霎那片刻就吞噬了眼前的一切。 李长生手里的虎铃被震的落在了地上,而他刚刚借助虎铃施展的圆光催眠术,也被这突如其来的钟声破了法,圆光催眠术是李长生所掌握的祝由初级法术,本是用以控制和催眠病患心神的,而李长生施展圆光术乃是用声音,声音催眠的幅度最广,速度也最快,但是破绽也是最大的。 那就是绝不能被杂音干扰,否则一旦被干扰,这声音催眠势必就会破了法,再也无法发挥其威力。 一阵清脆的掌声传来,李长生和大黑猫抬头一看,只见那院墙的拱门处站着一个黑影,那黑影体型瘦长,一脸的邪魅,身上还穿着件大红色的斗篷,乍一看就像是一只长着人形模样的瘦高螳螂。 “不错!不错!祝由术的圆光催眠法果然厉害,只可惜不入流,对付这群饭桶还行,在本帅面前,根本不够看的。”黑影踱着步子,一边走一边发出一阵邪魅的笑声。 一旁的大黑猫看不下去了,直接开口硬怼道:“你可拉倒吧耿彦正,就你这瘪犊子也自称本帅,就你那品级,充其量也就是个校尉的职衔,糊弄糊弄别人也就罢了,在我面前还小鸭子下鹅蛋,撑什么大屁股眼!” 耿彦正转头一看,目光定格在护栏的大黑猫身上,他先是微微一愣,随后皱了皱眉头,迟疑了片刻,紧接着咧嘴一笑,对着大黑猫回应道:“人生在世千般好,一旦无常万事休,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八爷大驾光临,失敬失敬。” “八爷?”李长生也一脸疑惑的转头望着大黑猫,那几个被逼到墙角的尖头阴差们,也一个个惊讶的看着这个先前被他们奚落打趣的黑猫。 大黑猫一脸的淡然,随后便对李长生解释道:“长生啊,你知道这个人是谁吗?” 李长生上下打量了那耿彦正一眼,微微摇头。“不认识。” “他就是化羊庙东岳帝君麾下属官,那五个混账王八蛋之一,人称少将军的耿彦正。”大黑猫悻悻的冲着耿彦正一笑,似乎丝毫没有将这个家伙放在眼里。 “他就是五道将军之一的耿彦正?”李长生惊讶之余,也开始正视眼前的敌人,毕竟这五道将军可不同与一般的尖头小鬼,绝非能够轻易对付的等闲之辈。 大黑猫点了点头。“没错,五道将军一共五个人,伯将军杜平,仲将军李思,叔将军任安,季将军孙立,最后一个就是他少将军耿彦正,这五个家伙以伯仲叔季少的次序排辈,神格不高,挂的是属官校尉的职衔,以前就是几个偷鸡摸狗的盗贼恶棍,后来受了东岳帝君点化,跟着他老人家做了属官,才有了今天的五道将军。” 李长生一听,这才明白,原来这五个人就是传说中的五道将军,一个个有名有姓,但却是五个不折不扣的衣冠禽兽。 耿彦正听完,冲着手下那几个瑟瑟发抖的尖头阴差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下去,随后便冲着大黑猫咧嘴大笑。“哈哈哈哈,八爷就是八爷,得亏您还认得我啊,真是小的荣幸。” 李长生有些不解,朝前走了几步质问道:“你叫他什么?八爷?” 耿彦正也是一脸的诧异,瞄了一眼大黑猫,随后对着李长生咧着嘴冷笑道:“你跟八爷一起来到化羊庙,却连八爷是谁都不知道,真是笑话。” 耿彦正语气一变,抬手指着大黑猫说道:“他就是鼎鼎大名的冥府十大阴帅之一,人称八爷的黑无常范无救。” “什么?黑无常?范无救?他....”李长生一脸的难以置信,他望着大黑猫愣了许久,随后用颤颤巍巍的声音说道:“你是说这大黑猫他就是黑无常?!” “哈哈哈哈哈,你们两个真是好笑,闯入我的地界,却连自己人到底是谁都不清楚,真是滑稽!”耿彦正嘲讽道。 李长生觉得有些震惊,虽说他清楚这大黑猫和冥界颇有渊源,也似乎跟自己后背上的那张人脸胎记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并且能够清楚的道出关于白无常的所有事迹,想来也是跟黑白无常有一定的关系,只是他思来想去,猜遍了许多种可能性,但唯独没有想过这大黑猫居然就是大名鼎鼎的黑无常。 第231章 脱了那层皮 你啥也不是 李长生能这么惊讶也不足为奇,毕竟猫爷先前经历了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是一无所知,不过今天借着这五道将军之口确定了猫爷的身份,也算是个意外的惊喜。 大黑猫摇了摇脑袋。“废话少说,我们不是来打架的,放了我们的人,八爷我不跟你们计较。” 耿彦正微微一笑。“在下不知道我们抓了八爷您什么人?” “一个苗家姑娘,别说你不知道,现在就把人交出来,这件事,八爷我就当没发生过,咱们各走各的路,井水不犯河水。”大黑猫开口要人,丝毫没有一句废话,就像是在跟对方谈判一般。 李长生一时半刻有些没反应过来,愣在那里一动不动,眼睁睁的看着大黑猫和那个少将军耿彦正交谈。 耿彦正皱了皱眉头。“哦,那个苗女是八爷您的人啊?您瞧瞧,这大水冲了龙王庙,这事儿怨我们,不过,这苗女怕是没法给你们了。” “你们把采缇怎么了!”李长生大声质问道。 “长生!住嘴!你退后,我来跟他说。”大黑猫一跃而下,跳到了少将军耿彦正的面前。 大黑猫注视着少将军耿彦正的眼睛,随即亮明了自己的态度。“少废话,先放人,这件事八爷我权当不知道,不放人,后果你知道,八爷我也就不多说了。” 李长生愣愣的听着,感觉这大黑猫的口气似乎是在跟这个叫耿彦正的五道将军谈判,并且这言语间充满了威胁,也并没有给对方转圜的余地。 耿彦正轻蔑的一笑,语气也不像刚刚那么恭维了,想来先前也不过是客气,这一刻,他才终于跟面前的李长生和大黑猫摊牌了。 “白无常没了,黑无常也入了畜生道,你们哥俩现如今都被褫夺了神格,丢了冥界的差使,死的死,投胎的投胎,八爷我不是针对您,我是说。”耿彦正脸色一变,冷冷的咬了咬牙。“我要是你,现在就不会说话这么横,您还真当自己是无常老爷呢?倒驴不倒架的,吓唬谁呢?” 此时大黑猫也明白了,这耿彦正是笑话自己已经被丢官夺职打入了畜生道,大黑猫苦笑着摇了摇头,心中不免感叹这树倒猢狲散,没有了无常老爷的神格和名头,还真是连只鸡都指挥不动了。 “那就是没得谈了?”大黑猫冷哼道。 耿彦正仰天大笑,惹的那群尖头小鬼儿也跟着捧腹,似乎压根就没把这位曾经的黑无常放在眼里。 “哈哈哈哈哈,不瞒您说,七爷要是在,我还真怕他三分,可是八爷您,唉,别说您现在是只大黑猫,您就是变成正儿八经的黑无常,我们五个兄弟也从没把您当回事过,没有了七爷,你八爷算个屁啊!啊哈哈哈哈哈...谁不知道七爷早就魂飞魄散了,你他妈的还在这里装模作样的吓唬谁呢啊!” 耿彦正笑的捂起了肚子,虽说句句话并没有带脏字,也不及大黑猫嘴巴那么臭,可句句话却专挑刺耳的说,听的人扎心。 大黑猫怒了,浑身都开始炸毛,周身的那股黑色殃气也开始凝聚起来,弥散在四周。“你羞辱我可以,少在这儿拿我兄弟开涮!” 说完,大黑猫飞身一跃,冲着那少将军耿彦正扑了过去,一爪子就在他脸上挠出了几条深深的血痕,疼的那耿彦正连忙后退了几步,捂着脸直呲牙。 “我去你的!”耿彦正大喝一声,抬脚就冲着大黑猫肚子上踢了一脚,直接将大黑猫给踹飞了,重重的摔在了墙上。 按理说大黑猫还是有些身手的,只不过刚刚从屋顶上摔下来,闪了腰,这会儿上下肢还没缓过劲,面对耿彦正这猝不及防的一脚,他就是想躲也躲不开。 然而李长生见状,赶忙跑上前去将那四仰八叉的大黑猫扶了起来,大黑猫毕竟是皮糙肉厚,这一记窝心脚,暂时还伤不了他。“我没事,不要紧,就当是被驴踢了。”大黑猫依旧嘴上不饶人,即便是吃了亏,也依旧要糟蹋对手两句。 李长生看不下去,起身就要跟那少将军耿彦正动手,却不料被大黑猫拦下。“长生,你退下,这五道将军不比寻常妖怪,这都是得了道的正神,身上都有罡气护体,即便神格不高,也不是你那祝由术能对付的,你就站在一旁看着,一旦情况不妙,你就跑,别管我,记住了吗?” 这刚一交代,还没等李长生回答,大黑猫就火急火燎的冲了出去。 这一次,大黑猫冲着那群人吐了一口殃气,如同一股黑色的气浪,直勾勾的就朝着耿彦正的身上飘了过去,大黑猫随即跳起,后脚猛地一蹬红柱子,蓄势借力,伸出锋利且带着弯钩的猫爪子,伴着那股如同气浪一般汹涌的黑色殃气,再度朝耿彦正抓了上去。 然而那耿彦正迅速抬手转身,一把扯住背后的红色斗篷,猛地一扇,直接就将那股来势汹汹的殃气给打散了,瞬间令其消失于无形,大黑猫始料未及,此时与那耿彦正也是近在咫尺,就在大黑猫伸出爪子准备用力朝着对方身上撕扯之时,那红色的斗篷后面直接冒出一个拳头,结结实实的打在了大黑猫的下巴上。 大黑猫一声低吼,身体也被这一拳打到了半空,顿时是无处着力眼冒金星,还未及他做出反应来,耿彦正伸手一把抓住大黑猫的顶花皮,用力一摔,只听轰隆一声闷响,大黑猫就被他重重的摔在了地上,并且被压住脑门,死死不能动弹。 “给你面子,叫你一声八爷,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现在你无权无势,连个人形都没有,在本将军面前狂什么狂,我现在就是打死你,也没有半分罪过,你跟七爷脱了那身皮,就什么都不是了!”耿彦正咬着牙,用力的将大黑猫压在地上,见大黑猫拼命挣扎,于是他手腕上便越发用力,看上去是打算把大黑猫掐死的光景。 “住手!”李长生隐约能感受到对方身上的那股戾气,虽然明知道自己不是对手,可是看着那大黑猫被人如此蹂躏,他心里也跟着难受。 第232章 硬茬子 直到这一刻,李长生才明白,为什么出发前大黑猫告诉他千万别打退堂鼓,看样子这五道将军根本就不是一般角色,个个都是硬茬,仅仅这一个排在末尾的少将军就如此厉害,而那剩下的伯仲叔季四个将军尚未露面,他们的实力则更叫人望而却步,想想都叫人觉得窒息。 不过,怕归怕,心疼那大黑猫却是真的,李长生虽然平日里也觉得这大黑猫满口飙脏话,一副欠揍的模样,可是现如今眼睁睁的看着他被人按在地上摩擦,他这心里,也不是滋味,甚至觉得此刻这大黑猫多少有些可怜。 “去你大爷的!什么瘪犊子玩意儿,有种跟你猫爷我单挑!”大黑猫挣扎着,此刻尽管被人制住,但气势上依旧是不依不饶。 耿彦正伸出右手,一旁那几个尖头小鬼儿识趣的将红头黑漆棍递到了他手心,耿彦正紧握红头黑漆棍,猛地朝那大黑猫后背上一砸,一阵闷响传来,大黑猫喵呜一声嘶吼,口鼻处顷刻就涌出了一股鲜血来,呛的大黑猫一个劲的咳嗽。 “我就问你服不服?别说是你,就是七爷在这里,我也非打得他满地找牙不可,识相的,乖乖认个怂,我饶你一条狗命,要是再嘴硬下去,你就连畜生都做不了。” 耿彦正目露凶光,语气何止轻蔑,他那近乎于歹毒的言语不断的羞辱着大黑猫,听的一旁的李长生也恨的牙痒痒。 大黑猫却一如既往的倔强,鼻子里喷涌而出的血泡呛的他直咳嗽,此时李长生望着地上的大黑猫,也跟着心疼不已,平日里多嚣张的一只大黑猫啊?今天却被人打的口鼻里尽是血污,看上去可怜极了。 “服....服你娘个头!”大黑猫挣扎着骂道,看得出来,那一棍子打得不轻,大黑猫很显然是被震出了内伤。 “找死!打!给我往死里打!什么黑白无常,在老子的地界也敢讲条件,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我告诉你,七爷没了,你也被褫夺了神位,就你现在这身份,打死你,这罪名我还担得起!”耿彦正咬牙挥手,身边那群尖头阴差更是狗仗人势,抡起红头黑漆棍就朝着大黑猫的后背上一通猛砸。 筋骨碎裂的闷响不绝于耳,大黑猫的惨叫更是听的人揪心,那惨烈凄厉的一幕,看的李长生忍无可忍。 这一刻他才明白,这个家伙对七爷还真是讲义气,宁可被打死,也不愿意替自己的老搭档丢人。 大黑猫被那些尖头阴差们用棍子像砸年糕一样重重的捶打,恍惚间李长生就在想,若这大黑猫的身份真的是冥界十大阴帅的黑无常,那他当年该是何等跋扈与威风,可现如今却像一只落水狗一样,被这个叫耿彦正的五道将军按在地上挣扎,还被这一群坏到骨子里的阴差小鬼儿们羞辱。 这该是多么叫人难堪痛苦的一件事啊? 刹那间,李长生有些心疼这大黑猫,他口鼻的鲜血不断往出涌,嘴里却依旧骂骂咧咧,丝毫不愿意低头。 “骂我可以,骂我兄弟就不行!”大黑猫挣扎着,每说一个字,就有血丝从嘴角滑落。 李长生犹豫了,帮他,自己没有把握能赢这个叫耿彦正的五道将军,可是如果不帮,那就得眼睁睁看着大黑猫被这些混蛋们活活打死。 救他?还是保全自己? 一个声音在李长生脑海里盘旋。“大黑猫都敢为了自己兄弟豁出去,我李长生敢不敢为朋友豁出去?” 李长生长舒了一口气,他脑海里迅速回忆着那九囊和尚传给他的那头八极拳,李长生擤了擤气,脑海里将那套八极拳的招式来回演练了一遍,随后瞅准那群阴差的位置,抬脚一冲,飞快的跑了过去。 “八极顶心肘!”说时迟那时快,李长生侧身弓步,将浑身上下的腰力集中在手肘上,加之跑动中的惯性,直接用手肘就顶在了耿彦正的心窝上,只听嘭的一声巨响,耿彦正还没来得及反应,整个人双脚离地,瞬间就飞了出去,直接从那院墙中撞穿了过去,墙壁也被撞出了一个大窟窿,砖石瓦砾碎了一地,整个人也被灰尘所淹没。 然而须臾过后,在那一堆残砖断瓦之中,那位少将军耿彦正缓缓的站了起来,他嘴角掠过一丝狡黠,发出了一阵凄厉刺耳的阴笑声,那笑声中夹杂着惊讶,也包含着无尽的嘲讽。 “嘿嘿嘿嘿嘿....八极拳......真不愧是动若绷弓,发若炸雷,得亏本将军是东岳帝君的属官,有那罡气护体,若是换做寻常人,这一肘下去,就是不死,怕也是个废人了,年轻人,你这拳法是跟谁学的?”耿彦正瞪着李长生,那双眸子里隐隐透着股杀气。 李长生也冷冷的盯着面前的这位五道将军,毫不示弱的回应道:“拜一位高僧传授,专门用来打你们这群败类!” 耿彦正冷哼一笑,缓缓地撸起了袖子,朝前走了几步。“年轻人,你若刚刚不动手,你还能从容的离开这里,但是你打出这一拳,可就再也别想全身而退了,那黑无常想当年也是纵横阴阳两界的人物,现如今不照样被本将军打个半死,你算什么东西,也敢跟本大爷动手,真是活腻味了!” “那大黑猫是我李长生的朋友,你跟我的朋友动手,难不成我还在一边观摩吗?”李长生字字句句都透着股硬气劲儿,丝毫没有给自己留退路。 一旁被打的满嘴是血的大黑猫,奄奄一息的望着李长生,有气无力的挣扎着说:“长生,你快走,你不是他的对手....这家伙不比妖魔鬼怪,不是你能对付的。” 大黑猫的气息很弱,看上去随时都会闭上眼睛,平日里那个飞扬跋扈满嘴脏话的模样,此刻早已经消弭的无影无踪,看上去还多少有些可怜。 “你有种!别说你们这些走江湖的散方术士,就是咸阳茅家那些高手也从来没人敢在老子面前动过手,年轻人,你今个儿阳寿尽了,有什么遗言,尽早说,别怪本将军没给你机会。” 第233章 霸王硬折僵 立地通天炮 耿彦正言语间已经挽起了袖管,从后背的皮胄上拔出两枚匕首,那匕首闪烁着寒光,透着股阴寒的气息。 “将军!这种小货色就交给小的们了,不劳烦将军出手,弟兄们!给我上,给我活活打死他!”高个子尖头阴差献殷勤,抄起红头黑漆棍就冲着李长生围了上去。 直到这一刻,李长生脑海里突然想明白了这些阴差神将的破绽,先前他以药符和银针配合五禽戏,干掉了一个阴差头目,那时候他就明白自己的法器药符对这些家伙依旧有杀伤力。 而刚刚他贸然使出八极拳,看似莽撞,其实不然,李长生早就在心里盘算起该如何对付这个叫耿彦正的家伙。 李长生使出那颇具威力的八极顶心肘,一方面是为了测试这一招的实际杀伤力,另一方面还是想验证那大黑猫所说的罡气到底有多厉害。 这一击下来,李长生发现,仅凭拳法根本无法突破这些身为属官神将身上的罡气,只要突破不了这一层罡气,那八极拳根本就无法伤及耿彦正分毫。 可是如果利用药符的法术穿透力和八极拳的霸道合二为一呢? 为了验证这一方法的杀伤力,李长生决定,就拿眼前这几个尖头小鬼儿开刀,若是成了,那这一拳术的威力则会成为李长生的成名技,万一不成,大不了就利用圆光催眠术趁乱带着大黑猫逃离,反正面对如此实力的对手,一定得谨慎,救不了自己朋友不说,可不能把自己给搭进去。 只见李长生掏出褡裢里的药符,将药符贴在了双膝,两肩,两肘还有双拳的位置,随后拉开了架势,擤了擤气,猛地朝着地面一跺脚,借力而起,直接就朝着迎面二来的尖头阴差冲了过去。 李长生见那阴差手中的红头黑漆棍冲自己打来,他丝毫不怵,侧身就使出了一招八极大缠,只见李长生一手逮住那阴差的后背,另一只手猛地一掌重重的砸在那阴差的额头上,一前一后,两股力量前后对冲,直接就将那尖头阴差的脖子对折在了一起,只听咔咔两声脆响,那尖头阴差的脖子就跟被掰断的黄瓜一样,断成了两节。 这一幕,把在场的众人全都惊呆了,吓的那一众尖头阴差们全都后退躲闪,不敢上前。 大黑猫也是半眯着被打肿了的眼泡,咧着嘴不失风趣的打趣道:“干得漂亮!真他娘的攒劲!” 一旁冷眼旁观的少将军耿彦正也逐渐回过神来,似乎是看懂了李长生这杀招的玄机,不由得心中自言自语:“怪不得,八极拳刚猛霸道,而符篆又正巧能够透过护身罡气,给予对方真实伤害,将八极拳的威力完全倾泄在对方身上,这二者结合,竟然会有如此可怕的威力,这小子到底是什么来路?” 尖头阴差们谁也没想到,本打算在少将军面前露个脸,可没成想这一眨眼的功夫,却露了屁股,这时候尖头阴差们心里开始犯怵,不由得连连后退。 “现在想走?晚了!!”李长生一声怒吼,再度弓步飞身,冲着一旁的尖头阴差一拳砸了过去,那尖头阴差举起红头黑漆棍格挡,不料李长生这一拳重重的打在红头黑漆棍上,直接将那棍子砸断成两节,顿时是木屑横飞,那尖头阴差也是应声倒地。 李长生一脚踩住那倒地的阴差膝盖,伸手扯住那家伙的胳膊,抬起贴着药符的手肘,冲着那阴差头顶那尖尖的脑袋用力一砸,直接就将那玩意儿的脑袋砸的凹陷出一个大坑,紧接着一声杀猪般的惨叫,那尖头小鬼儿抽搐了几下,当场就化成了一滩充满恶臭的脓水儿。 起身,擤气,李长生转身就冲着后退的另一个阴差打了过去。 “霸王硬折僵!” 李长生一声低吼,踩住那尖头阴差的脚面,夹住那家伙的胳膊,随着手肘重重落下,顷刻间就卸掉了那阴差的一条胳膊,那速度只在电光火石之间,尖头阴差还没来得及叫出声来,紧接着又被李长生一把捏住面门,一掌拍到在地上。 那感觉,那滋味,就跟伙堂里的那些庖厨用刀背拍黄瓜一样,只留下满地的稀碎。 剩下的那几个阴差急了,不免有些恼羞成怒,这时候进也是死,退也是死,倒不如冲上去舍命一搏,说不定还能侥幸杀出一线生机。 可是他们太小看这八极拳叠加药符额威力了,这岂是他们这群不入流的尖头小鬼儿们所能承受的。 眼见剩下的尖头阴差们全都冲了上来,李长生深吸一口气,将力道全都集中在胳膊上,也不做任何躲闪。 毕竟八极拳讲究的就是个以狠打狠,以硬碰硬,李长生直接就使出了一招立地通天炮,左肘在前,右拳在后,一上一下,上下其手,只听轰隆一声巨响,直接就将这迎面而来的阴差震飞到了屋顶上。 哗啦一声砖瓦碎裂,烟尘落了一地,那群尖头阴差们也象征性的挣扎了几下,之后也就跟那几个领头的一样,变成了一堆恶臭的泔水。 片刻之间,化羊庙尘埃落定,一切全都归于平静,只剩下李长生和大黑猫,还有站在角落里冷眼旁观的耿彦正。 到了这一步,耿彦正也不敢轻敌懈怠,先前那股子傲慢与跋扈也没有了,此刻他脸上流露的,更多的则是警惕与紧张。 “年轻人,八极拳这样的打法,我还是头一次见!”耿彦正的这句话,虽然有些不情愿,可多少也算是认可了这一杀招的威力,只是耿彦正说的比较隐晦,因为他不想长了李长生的志气,到头来灭了自己身为五道将军的威风。 李长生目光如炬,恶狠狠的瞪着耿彦正,咬牙切齿的从嘴里蹦出了一句。“这就是我整合药符之力与八极拳之威,融会而成,专门打你们这帮渣滓绝招,八极符拳!” “哦?八极符拳?好名字,看样子本将军要是不拿出看家的本领,还真有点对不住你这绝招了!”耿彦正说完,咧着嘴一阵怪笑,随后一个闪失就在李长生面前消失了,那速度,快的吓人。 第234章 自曝弱点 切中死穴 然而令李长生没想到的是,这耿彦正的身影如同鬼魅一般飘忽不定,还未等他反应过来,只听得嗖嗖两声匕首的摩擦声在耳边泛起,他的肩膀和胸口就被人割开了两道口子。 李长生疼的一把捂住胸口,鲜血从指缝里缓缓滑落,皮肉被割开的那一瞬间,只是一种麻木与闷热,然而片刻之后,伤口撕裂的疼痛感就开始泛滥,令李长生觉得一阵蛰疼。 眨眼间抬头再看,那耿彦正的身影再度回到了原地,而他手里的两把寒光闪闪的匕首,此刻也已经沾满了鲜血。 耿彦正开口冷笑。“哼,纵然你的八极符拳威力巨大,可你别忘了,本将军是东岳大帝的属官,是得道的正神,虽说神格不高,可比起你们这些肉体凡胎,根本就不可同日而语,看清楚,长点眼力劲,在庙里,本将军是坐在神龛上的,而你们这些人,都是跪在下面的!懂吗?” 李长生额头上的冷汗直冒,这两刀虽然只是皮外伤,暂时不会殃及性命,可是稍微一动,伤口就会产生剧痛,从而影响八极符拳的发力与霸道。 耿彦正见李长生低头不语,以为李长生已经开始害怕了,于是趁热打铁继续恐吓道:“我等属官,有东岳帝君所赐的罡气护体,更有人力所不能及的幻身炁法,你现在要是知难而退,给本座低头认错,本座还能原谅你这大不敬的罪过,要是再缠斗下去,接下来这一刀,割开的可都是你的要害!” 话音一落儿,耿彦正再度消失不见,一个如同鬼魅一般的身影嗖的一下出现在李长生身后,李长生不敢多想,连忙伸出双手,分别护住了脖颈与心脉。 毕竟这两处一旦被割开,那就会必死无疑。 果不其然,李长生的双手手背上瞬间就被割出了两条血痕,而那耿彦正的身影又再次回到了原地。 李长生忍着剧痛,不由得一阵后怕,幸亏护住了关键地方,否则这一下,非死不可。 就在这时,趴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大黑猫说话了。“长生,你快走!别管我,猫爷我虽然现在没有了阴帅的身份,可毕竟是崔府君的人,他打我踩我,最多出个邪火,不会要了我的命的!你快走,你不是他的对手!” 李长生单膝跪地,满身都是鲜血,然而此刻大黑猫的话他却一句也听不进去,李长生有自己的盘算,他想起小时候师父玄都子在药王山带他采药时说过一句话,师父说,有毒蛇的地方,七步之内必有解药,有蚊虫的地方,百米之间,必然见艾草,世间万物相生相克,再可怕的病邪,都有能医治它的草药。 其中最关键的一句就是,师父说,治病的药剂,在于火候,搭配以及剂量,万事万物都是相通的。 比如以人力相较,在山林里遭遇虎狼,如果单纯的以人力相博,必然会成为虎狼的盘中餐,但是放眼望去,人类所宰杀的虎狼,远远要多于被虎狼所吃掉的人。 这是什么原因? 其实不难解释,因为力量永远也不是生死天平上的绝对砝码,只要方法用对了,杀狼杀虎,也都是手到擒来,而这一方法,对于当下的李长生来说,最为适用。 李长生转头望了一眼趴在地上的大黑猫,低声询问道:“阴帅与神将,难道就没有任何破绽吗?” 大黑猫听懂了李长生的意思,他思索了片刻,随即扯着嗓门喊道:“长生,你听着,我们阴帅和神将都有腾烟和幻身的本领,可是这都是有限制的,在东南西北四个方位之中,阴帅分属两仪阴极,因此只能走北和东西三个方位,因为南面属火,与阴极相克,必须要避开,否则腾烟和幻身就无法施展。” “而神将分属两仪极阳,所以走的是东西和南三个方位,北面属水,与阳极相克,所以那个瘪犊子一定会避开北方的位置,在北方位,他无法施展幻身,也就是说,只要你背对北方,他就没法在你身后出现,也就无法进入你视觉的死角。” 听了大黑猫的话,李长生恍然大悟,如同醍醐灌顶,然而耿彦正却恶狠狠的瞪了大黑猫一眼,语气中颇有些恼羞成怒的意味。“你这死猫,赶紧死去!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李长生感觉到大黑猫的话像是切中了耿彦正的死穴,否则他也不会如此勃然大怒。 “哎,老子偏要说,长生,你听着,猫爷我也不怕泄漏了天机,今个索性全都给你爆出来,你听好了,诸冥将阴帅,其护体罡气皆来源于日月之光,现在是晚上,只有月光能照亮的地方,那瘪犊子才能利用罡气护体,一旦进入月光无法照映的阴暗死角,那他周身的罡气就会消散,一旦中招,被你的八极符拳击中,他就立马得跪着回话!” 大黑猫这是不嫌事大,可着劲扯着嗓门乱吼,一股脑的将阴阳两界的人神奥秘尽数道了出来,听的李长生也是一阵新鲜。 “死猫!你可真敢说啊!”耿彦正气急败坏,但又无可奈何。 大黑猫硬撑着咧嘴一笑。“反正老子已经不当差了,管他娘什么机密,只要能干掉你,老子就是把崔府君生死簿上的错别字也能给你翻出来,反正豁出去了,谁怕谁啊?” “你!混账!你以为你说的这些就都是真的吗?”耿彦正脸色有些难看,此刻的他无疑是在李长生这个凡夫俗子面前裸奔,毫无神秘可言。 大黑猫继续挖苦讽刺。“哎,你个瘪犊子别嘴硬,有种就到大殿里或者长廊和树荫地下走,试试看啊?你敢不敢!” 耿彦正气的咬牙切齿,在他看来,如此机密之事,若非是那些得道的高人参透,一般情况下是绝对不能透露给凡夫俗子的,哪怕说出去一个字,那都会让这些底层的神只失去神秘感。 李长生恍然大悟,原来这些个所谓的神将,也不过是被虚名吹上了天,竟然会有如此多的破绽。 第235章 八极顶心肘 然而大黑猫话锋一变,又告诉了李长生一个秘密。“长生,对付这种底层的品级较低的家伙,可以这么打,但是遇到正儿八经的厉害角色,那可就是要拼道行和修为了,这可不是一招鲜能吃遍天的,你可得记住了!” “明白!”李长生随即点头,一个精妙的战术已经在他的脑海里预演了一遍。 耿彦正也怕时间拖得太久,会将自身的破绽暴露无遗,留给李长生的时间越长,对他来说,自然就越危险。 只见耿彦正故技重施,再度施展如同鬼魅一般飘忽不定的幻身绝技,然而这一次李长生却早已经预判了对方的位置,随即掏出虎铃,将自己的后背转向北方,一手握紧虎铃防御西边的位置,一手砸向正前方南边的方位,并且在耿彦正的身影还未浮现之前就早早打了出去。 然而李长生的右臂依旧被耿彦正那锋利的匕首划伤,顿时血流如注,疼的他一阵皱眉。 等耿彦正回到原位,他亮出手中带血的匕首,望着李长生轻蔑的一笑。“哼,知道了不等于能做到,双拳难敌四手,东南西北中五个方位,你背北而居,站定中位,以手中的虎铃防御西边,又一拳打向了南边,可唯独漏了东边这么大一个破绽,不!不是你漏了,而是你根本就防不住,无论你怎么做,以你的能耐,都会遗漏一个缺口。” 耿彦正的话虽不中听,可句句都说在了点子上,李长生的确是顾此失彼鞭长莫及,无论他怎么做,都会有一个方位会被漏掉,而且非常明显,因为他是提前做出反应的,所以破绽几乎全部暴露在耿彦正面前。 李长生忍着身上的剧痛,咬紧了牙关,他轻皱眉头,脑海里迅速的想着对策,刚刚那一刀挨得的确是有些冤枉,可是明知如此,却也无法避免,除非他像哪吒那样,能长出八条胳膊,方才能从容应对。 不过这对于李长生来说并不是无解的问题,因为提前防御西边和对南面的进攻,使自己陷入了被动,这才轻易的使对手看清了自己的进攻轨迹,除非自己放弃提前出招,将东南西三个方位全都空出来,使对手也不清楚自己要防御什么位置和进攻什么位置。 如此一来,就跟在赌场上赌博一样,彼此都不知道对方的底牌,就只能靠猜测和判断,可这无疑是有风险的。 对耿彦正来说,他需要猜到李长生无法顾及的方位是哪一处? 对李长生来说,他需要在耿彦正出手前的那一刻,清楚的得知耿彦正现身的位置。 就在此刻,李长生随即闭上了眼睛,他屏息凝神,脑海里飞速运转,静静的聆听着周围的动静。 “哼,睁睁眼睛你都得死,还敢在本将军面前闭上眼睛,那只能让你死得更快!”话音一落,只听嗖嗖两声金属划破空气发出的细微响动,李长生的脸颊和左肩分别多出了两道血痕,鲜血喷涌而出,疼的李长生浑身颤抖。 李长生心中暗暗惊叹。\"对手的速度和身法太快了,这快如鬼魅的速度根本就不是人眼所能捕捉的,自己和对方本就不是一个层级的对手,如此应战,的确有些吃力。 “不陪你玩了,也该送你上路了!”耿彦正转动着手中的两把匕首,飞身一闪,直奔李长生的命门而去。 然而就在耿彦正举起匕首的那一霎那间,李长生大喝一声。“八极顶心肘!” 紧接着一声闷响,耿彦正连人带刀被整个顶飞了出去,重重的落在了地上,而李长生瞅准时机朝前一阵小跑,趁着对方起身之际,利用八极符拳中的八极小缠和阎王三点手,连消带打,冲着耿彦正的两肩和下颚一通猛砸。 药符的穿透力加上八极拳的霸道,直接就将耿彦正打的无法招架,只能一头重重的撞在围墙上,浑身的护体罡气也跟粉尘一般开始消散。 耿彦正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捂着自己的肩膀,暗自庆幸,若不是那罡气的作用,这八极符拳打在身上,纵然不是皮开肉绽,浑身的筋骨也得断开好几节,那这一身的修为岂不都得废了? 李长生步步紧逼,耿彦正也恼羞成怒,他捡起地上的匕首,正准备还击,毕竟再拖下去,他的优势也变得越来越不明显。 就在此时,大黑猫奋力从地上爬起来,一瘸一拐的冲着耿彦正一阵飞奔,口中大喊道:“长生,我来助你!” 紧接着,大黑猫周身上下散发出一股黑色的殃气,冲着耿彦正直扑了过去,耿彦正轻蔑一笑。“殃气对付那些妖魔倒也好使,对付本将军,怕是没用了!” 耿彦正抬脚便将大黑猫踢飞,只听喵呜一声惨叫,大黑猫连滚带爬直接就落在了李长生的脚下,而此时他们两个也发现,昔日那人人都惧怕忌惮的黑色殃气,在身为五道将军之一的耿彦正面前,丝毫不起作用。 李长生看了一眼趴在右脚边的大黑猫,关切的问道:“你怎么样?” 大黑猫捂着肚子吐着血,轻咳了两声;“顶得住!” 就在这时,李长生嘴角划过一丝狡黠的微笑,他冲着大黑猫点了点头,大黑猫也强撑着点头回应。 只听李长生轻晃虎铃,口中轻念咒文:“收回封闭令,搬去五行山,掘尽江河水,捆龙出海滩!” 这一阵祝由术里的咒文听的耿彦正心烦意乱,此刻他早已经没有了什么五道将军的架势,反倒像个恼羞成怒气急败坏的无赖,抄起手里的匕首就朝着李长生闪了过去。 李长生闭上眼睛,双耳微动,脑海里浮现出很早以前陪叶楚红进赌坊的那一幕,一闪念间,那阵细微的金属划破气流的声音传来,李长生擤气凝神,咬紧牙关,瞅准了西边的方位,大喝一声:“八极铁山靠!”随即肩头和腰板发力,重重的撞在了从侧面而来的耿彦正身上。 第236章 漆黑的身影 一阵闷响,一声低吼,耿彦正应声倒地,然而李长生一把扯住他的胳膊,随即利用霸王硬折僵的爆发力,用手肘直接砸断了耿彦正的手腕。 须臾之间,李长生抬头一看那上空漂浮的殃气,冷哼一笑,掏出银针一把刺入了耿彦正的头顶。 一张姜黄色的艮字符,一声响彻夜空的退字,这便是李长生祝由一派移疮挪病法的绝学。 耿彦正呕出了一大口黑血,肩膀上,脸颊上,还有臂膀和胸口,全都出现了一道道被割开的血痕。 这时,耿彦正才发现,原来自己身上的护体罡气早已经消散了。 “不....不可能.....你怎么会.....伤到我....”耿彦正大口大口的呕着黑血,整个五脏六腑似乎都被震碎,内脏被重创,身上也布满刀割的外伤,一下子就丧失了反抗能力。 这时再看李长生,刚刚他身上的伤口已经全然消退,虽然还有些许血污,但是皮肉上却完好无损,叫人啧啧称奇。 耿彦正挣扎着想要捡起地上的匕首,不料却被李长生抬脚踢飞。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耿彦正趴在地上,一脸的难以置信,他无法想象,自己身为堂堂东岳帝君的属官,是鼎鼎大名的五道将军之一,居然会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祝由郎中伤成这样,这有些匪夷所思,也叫人难以接受。 李长生也累的够呛,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滴滴答答的往下流,他一手扶着红色的柱子,冷眼烁烁的倒地不起的耿彦正解释道:“你想不明白吗?那好,那我就告诉你!” “三个方位,我只能顾上两个,还有一个是死角,可是只要我不提前出手,你也不知道我遗漏的死角是哪里?你我都只能靠猜!猫爷拼尽全力佯攻,被你一脚踹飞,而他落地的位置就是东面,而他一直呆在东面不走,就是为了占住这个方位,这在棋局上,叫做别马腿和占象眼。” “你无法从猫爷所占据的东面攻击我,因为你知道一旦你从东面攻击猫爷,你的方位就会暴露,而我也能采取后发制人!所以你只能从西面和南面两处对我发起进攻,而你可能没有注意到,就在你幻身的那一瞬间,你的两把刀锋会因为幻身的急速产生细微的金属嗡鸣声,而这就完全暴露了你的位置!” 耿彦正摇着头,神情也有些恍惚了。“不可能,寻常人不可能听得出来。” 李长生笑道:“的确,寻常人做不到,可我祝由一派的弟子却做得到,望闻问切四知法中有望神,闻圣,问工,切巧四种绝技,其中闻圣便是听其五音以观其病的绝学,连病患脏腑内的病音都听得出来,听声辨位更不在话下,这都是我祝由弟子的入门基本功。” “我故意挨了你那么多刀,就是要听真切了,否则这伤痛岂不是白受了?”李长生悻悻道。 耿彦正听明白了,他错就错在低估了祝由一派的实力,在他眼中,始终有一种误解,那就是祝由一派不过是寻医问药的一群江湖郎中,跟精通茅山法术的那群道士不一样,然而今天,李长生用实力,让他重新认识了什么是祝由术。 “猫爷佯攻,故意放出殃气,他知道殃气对你没用,但依旧放出来,为的就是遮住你头顶的那片月光,殃气乌黑,如同乌云盖顶,你当时急火攻心,根本就没有注意到,那股你忽略的殃气正如同乌云一样汇聚在你的头顶上方,形成了一片阴影,挡住了月光,破了你的护身罡气,而我也是在那时候开始诵念转移术的咒文,开始施展移疮挪病法。” “提前听到了匕首摩擦气流的声音,判断出你的方位,随后在殃气凝结的那一瞬间,趁着你罡气消解,用八极符拳将你制伏,最终利用移疮挪病法将身上的刀伤全都还给你,这就是我祝由医家移疮挪病法的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现在你听明白了吗!” 耿彦正愣住了,他发出一阵绝望的苦笑声,那声音是多么的不甘与无奈,随着那阵凄厉刺耳的笑声戛然而止,耿彦正这位少将军,也彻底化为了一缕尘烟。 尘烟落定之时,大黑猫朝着那个方向啐了一口。“呸!瘪犊子!死逑子了!” 李长生也精疲力尽的瘫倒在地上,长长的舒了一口气,随后他望着趴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大黑猫,发出了一阵窃笑。 “你他娘的笑什么?过来单挑啊!猫爷我要打十个!”大黑猫依旧是那幅记吃不记打的混不吝模样,看得李长生忍俊不禁。 “真想不到,堂堂冥府十大阴帅的黑无常,居然是一只大黑猫?你这也真是会投胎啊!”李长生苦中作乐,不由得挖苦打趣道。 大黑猫吃力的咧嘴一笑。“都怪崔府君,偏偏让我投生做了猫!” 李长生轻咳一声,低头窃笑。“能做猫都不错了,要是让你变成一头大黑猪,那可就有意思了。” “你个小王八蛋,敢挖苦你猫爷我,信不信等老子恢复了,扯烂你的嘴!”大黑猫有气无力的趴在地上苦笑道。 “那好啊!等你恢复了,你想怎么扯就怎么扯吧?”李长生蜷着腿,靠在了那根大红柱子上,仿佛浑身的力气都倾泄干净了连说个话都显得很费劲。 就在李长生和大黑猫相互挖苦调侃之际,一个声音传来,吸引了两人的注意力,这声音浑厚低沉,透着股愤恨与杀意,也令李长生心头一颤,就连趴在地上的大黑猫也跟着背起了耳朵。 “你们杀了我五弟,难不成还以为自己能活着走出化羊庙吗?” 李长生和大黑猫顺着声音传来的方位一看,只见三个漆黑的身影从屋顶上一跃而下,咚的一声就落在了刚刚耿彦正死去的位置,为首的那个八字须丹凤眼的男人,蹲在地上,抓起地上的那把黑色灰尘,紧紧的攥在手心里。 第237章 捉襟见肘 以一敌三 片刻之后,站在那丹凤眼八字须男人身后的两人也跟着抓起了地上的黑色灰尘,只是这两人站在阴影处,看不清脸,李长生瞧的不真切。 “兄.....弟....快.....回....来.....”年纪稍大的那个丹凤眼八字须的男人用类似于吟唱的语气,呼唤着已经化为黑灰的耿彦正,那声音中带着哭腔,听的人想笑,也有些诡异。 “兄.....弟....快.....回....来.....”一旁的那两个男人也跟着吟唱了起来,听的一旁的大黑猫和李长生都惊呆了。 大黑猫眯着眼睛一脸的鄙夷。“怎么这还唱起来了,这瘪犊子罪有应得,灰飞烟灭是报应,那是他活该,用不着给他唱丧歌!” 这时,那三个男人一把丢掉了手里的黑灰,全都从阴影角落里走了出来,李长生这才看清楚了这三个人的样貌。 为首的那个家伙,长着一双丹凤三角眼,跟寺庙里的关帝圣君颇有几分相似,嘴角两抹八字须,人很健硕,胸口披着副扎甲,一身火红的赤袍,手腕上也戴着护具,脚上蹬着黑色粉底皂靴,光是往那里一站,都生出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排在第二位的男人,体型微胖,个子有些矮,两臂长但腿脚短,额头上是一字连心眉,脖子上裹着纶巾,顶着个灰色幞头,远远望去,就跟个发胖的大马猴似的,颇有些水浒里矮脚虎王英的感觉。 第三个男人面相有些难看,五官集中凑在一团,鼻梁又弯又高,看上去贼眉鼠眼,嘴角两撇细长的王八胡子,衣着打扮与前两个差异不大,总是皱着眉头,一副鹰视狼顾的相貌,看的人非常不舒服。 “李思,任安,孙立!”大黑猫如数家珍的叫出了几人的名字。 李长生一听,心中大骇,寻思着莫不是这三人就是那仲将军李思,叔将军任安,季将军孙立?还有那个已经被打死并化为尘烟的少将军耿彦正,这五道将军总共五人,分别对应了伯仲叔季少的长幼顺序,然而李长生仔细一想,这五道将军不是五个吗?还有那个辈分最高的伯将军杜平怎么没出现? 还未及李长生细想,那仲将军李思便半眯着丹凤眼,如同关将军杀人前的模样,死死的瞪着地上的大黑猫。“八爷您安好啊?” 这句话虽然听着像是在问好,可语气里却怎么透着股浓浓的杀机? 大黑猫一脸不屑的撇了撇嘴。“嗯,爷啥都好,用不着你操心。” 听了大黑猫这般无礼的回应,那长得跟大马猴一样的叔将军任安直接就怒了,跳着脚骂道:“还真把你当成什么人物了?你们害死我五弟,今个我任安要是不亲手宰了你们俩,我就把这脑袋自己拧下来给你当夜壶!” 李长生心里有些发怵,毕竟刚刚那一个耿彦正就已经够他受了,这一下来了三个,自己就是真长了三头六臂,那也应付不来啊? 然而大黑猫却一脸的从容与淡定,丝毫不慌。“不用当夜壶,猫爷我现在喜欢随地撒尿,你就把脑袋拧下来,给猫爷我当球玩吧?” 听着这句话,那个鹰视狼顾贼眉鼠眼的季将军孙立直接就上前一把扯住大黑猫的顶花皮,用力一扔,直接就将大黑猫摔在了地上,这一下,差点没把大黑猫摔的背过气去。 说最狠的话,挨最毒的打,此刻就是这位猫八爷的真实写照。 “跟他废什么话?直接做了他们两个!这家伙早就被褫夺了神格,就是把他宰了,崔府君也不能说什么?”季将军孙立的脾气很显然比他那两位兄长更加火爆,也没有什么废话,直接就冲着大黑猫动起了手。 然而那丹凤眼的二将军却一把拦住了自己的四弟。“老四,慢着!那八爷毕竟曾经是冥府十大阴帅,是崔府君麾下的左膀右臂,要动他,没有崔府君的首肯,怕是会给我们惹一堆麻烦,不看僧面看佛面,不要伤他性命。” “哥哥!五弟被他们活活打死,那是我们的兄弟,这口气你能咽得下去?”三将军气的吹胡子瞪眼,咬紧了牙关,一股闷气邪火憋在肚子里发不出来,只能抬手一把扯断身后的一排排蒿草。 鹰视狼顾的四将军也是一脸的愤懑,他心里恨的,并不仅仅是因为李长生和大黑猫打死了自己的五弟耿彦正,而是自己二哥对五弟的死表现的过于冷静,这令他不由得一阵寒心。“哥哥这话我就听不懂了,自家兄弟被人打死,你我不想着为自己兄弟报仇雪恨,反倒畏首畏尾投鼠忌器,那八爷杀不得,难道五弟就该死吗?” 二将军李思没有吭声,也没有因为四弟的话而生气,看样子性子相对这两个弟兄要沉稳的多。“五弟的死,我自然会讨个说法,但如果不打招呼就动了崔府君的人,这件事就闹大了,万一捅到东岳帝君那里,我们都没什么好果子吃,要给五弟报仇,那也得慎重。” 三将军任安斜瞥了二哥一眼。“怎么个慎重?二哥不妨说来叫我们听听。” 二将军被这两个脾气急躁的兄弟逼到了墙角,也不得不表态了,其实二将军李思的心中,是很清楚自己兄弟几人犯下的孽债。 一旦这件事真的被人捅到了东岳帝君那里,他们哥几个作为属官,必然难辞其咎,毕竟戕害百姓,强娶民女滋阴的事情一旦被上司知晓,别说能否继续在这化羊庙里做属官,就是连哥几个这本就品级不高的神格都保不住了。 二将军随手指着靠在柱子边上休息的李长生说道:“八爷杀不得,可这个祝由郎中必须死,就是他把五弟活活打死的,一个小小的祝由郎中,居然有如此大的神通,竟然连属神都能杀,人神有别,他这是以下犯上,杀了他,也算是对五弟的告慰。” “那还等什么!现在就宰了他!”四将军孙立当即就暴起,掏出了腰间的狼牙棒,一个闪身就朝着李长生砸了过去。 “慢着!”大黑猫一声嘶吼,当即就喝止住了那四将军孙立,孙立扭头一看,冷峻的目光充满了血丝,那咬牙切齿的模样着实吓人。 大黑猫吃力的朝前爬了几下,一边爬一边说:“你们不能动他,他不是普通人。” 二将军瞪着地上匍匐的大黑猫。“不是普通人,难不成他还是你家亲戚吗?八爷,今天这件事要是不让他抵命,这件事就没法交代,虽然你已经不是阴帅了,但我还敬你一声八爷,不该管的事儿别管,早早离开这儿,我们也不为难你,权当给崔府君面子。” 大黑猫摇了摇头。“他就是七爷白无常,就是我那老哥们铁腿子,七爷的元神在他身上,你们杀了他,就等于杀了七爷,我不答应,崔府君也不会答应!” “七爷?你说他是七爷?”李思任安和孙立三兄弟面面相觑,片刻之后,全都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哈哈哈哈,他是七爷,那我就是阎王老子!少在这里废话!动手!” 二将军一声令下,四将军孙立挥舞起狼牙棒就朝着李长生的头上砸去,说时迟那时快,李长生抬手就使出了一招八极小缠手,一掌拍向了孙立的胸口,直接将其拍倒在地,眨眼间,众人见李长生还手攻击,也都不再顾忌什么,纷纷掏出了自己的兵器。 二将军李思拔出了后背的朴刀,三将军任安则解下腰间的长鞭,配合着那四将军手里的狼牙棒,从东南西三个方位发起了进攻。 朴刀纵横劈砍,杀伤力惊人,而那狼牙棒虽然笨重,可是威力足以断铁碎石,不过值得庆幸的是,这两位将军的速度比起之前那个使用匕首的耿彦正,要慢了许多,李长生从容躲闪,低头避开了砍来的刀锋,只见那刀锋掠过,发出一阵长鸣,咔的一声砍到了一旁的柱子上,顿时就将那顶门的梁柱砍了一个巨大的豁口。 还未及李长生喘息,那狼牙棒也已经挥舞到了眼前,李长生急忙侧身闪避,这一棒子落下砸在了地砖上,一阵爆裂声响起,只见地上砖石碎裂,直接就被砸出了一个大坑。 毕竟是双拳难敌四手,李长生躲过了初一毕竟躲不过十五,就在他准备转身防御东边袭来的三将军时,不料却被那三将军手中的长鞭一把缠住脖子,那长鞭迅猛如蛇,极其乖张阴柔,叫人防不胜防,李长生一把扯住缠在脖子上的皮鞭,想要将其挣脱开来,却不料那皮鞭如同蟒蛇吞物一般越缠越紧,勒的他一阵窒息。 三将军任安虽然身材矮小,可是手上的功夫却极其灵活多变,他一脚抵住李长生的后腰,一手紧拽着了鞭子,似乎是打算将李长生活活勒死。 眼见李长生被制住,那四将军挥舞着手里的狼牙棒,瞅准了李长生的胸口,重重的就朝着李长生砸了过去。“我送你上西天!” 第238章 七爷元神的觉醒 这一幕被大黑猫看在眼里,孙立的这一击要是砸在李长生的心口上,李长生的五脏六腑还不全都被震碎了,大黑猫想也没想,拼尽吃奶的力气,也顾不得身上的伤痛,两腿一蹬,飞身冲着李长生扑了过去,直接拦在了李长生的胸前,用自己的后背替李长生抗下了这一击。 一声如同闷雷般的炸响过后,巨大的冲击力直接将大黑猫击飞,那股冲击力产生的惯性也连带着撞击到了李长生身上,顺带将抵在李长生身后的那位三将军任安也给撞飞了。 大黑猫如同轱辘一般旋转着撞进了后殿的窗户里,李长生也连带着被那巨大的惯性撞倒了门,重重的落在了地上,而那位三将军任安,到底是身法灵活,随手一甩手里的皮鞭,借助皮鞭的张力,将自己悬挂在房梁上,避免也跟着摔倒在地。 李长生赶忙爬起身,轻咳了几口鲜血,这一击力道之猛,叫人始料未及,光是大黑猫被震飞的冲击力打在他身上,就足以叫李长生感觉到胸口一阵剧痛,若非有大黑猫的身体作为缓冲,这一棒子要真是结结实实砸在自己心口,那现在自己就已经是个死人了。 “猫爷!”李长生爬起了,扭头就钻进了后殿,一把抱起地上的大黑猫,只见那大黑猫口鼻皆是鲜血,整个后背的脊椎骨都跟着错位成几节,光是看着就叫人觉得疼,李长生心里一阵难受,这大黑猫居然能奋不顾身的替自己挡下这致命一击,这份恩情,他得念一辈子。 “猫爷,你怎么样?”李长生此时也心疼起这个平日里憨憨傻傻的大黑猫来了,他不由得嘴角一阵抽动,看着大黑猫的后背都已经变形,身上的骨头也怕是已经被彻底砸碎了。 殿外的那三个人影此刻也停止了进攻,全都愣在了原地,手持狼牙棒的四将军孙立一脸无辜的望着自己的二哥,仿佛也知道自己这一棒子下去闯了大祸。 二将军李思冲着两位兄弟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不要轻举妄动,这大黑猫毕竟是黑无常八爷,要真是被自己的四弟一棒子给砸死了,那可真就是捅了篓子了。 毕竟他们哥几个,只是小小的属神,说难听点,不过是得到了主君正神们认可了的小角色,论品级,他们连土地公和灶王爷也比不过,毕竟这些属神就跟衙门里的小衙役一样,连单独立庙的资格都没有。 这就好比人间那些衙役班头,别看平日里人五人六的,要真等县太爷敲了惊堂木,他们这帮人在衙门公堂上连坐的地儿都没有。 可黑无常是什么人?那可是正儿八经的阴司煞神,享受的是人间无常庙里的香火,官衔那也是阴帅将官,走在森罗殿里,尖头小鬼儿们见了,那都得叫上一声正儿八经的范将军,品级可要比这小小的属神高出许多。 别看五道将军也叫将军,那不过是他们自己个往脸上贴金,一开始大黑猫就说的很清楚,这五个家伙,也就是校尉职衔,连个正儿八经的尊号都没有。 二将军李思咬了咬牙,心里一股子无名火上涌。“你也不看着点,我跟你说了,那八爷是崔府君的人,你就不知道收着点吗!?” 四将军孙立扭过头一脸的不悦。“开弓没有回头箭,是他自己找死撞上去的,关我什么事!” 此时再看殿内的李长生,他殷殷的望着大黑猫,浑身都跟着颤抖。“猫爷.....你醒醒,你睁开眼睛看看我!” 大黑猫拼尽了最后一丝气力,吃力的咧嘴一笑,有气无力的回应道:“兄弟.....别怕....猫爷我....皮厚...死....死不了。”大黑猫说完,缓缓闭上了眼睛,脑袋一歪,四肢爪子耸拉着垂了下去,就像是个捧在手里的泥巴一样,一动也不动。 “猫爷!!!猫爷!!!!”李长生声嘶力竭的呼唤着大黑猫,他周身控制不住的打颤,心里一股莫名的怨气升腾而起,后背也感到一阵滚烫的灼烧,似乎有什么东西要从他身体里钻出来一样。 紧接着李长生浑身开始冒起了黑烟,一股浓浓的烟尘包裹着李长生的身体,就像是被打湿了的柴火一样,而李长生也突然抬头张开嘴发出一声嘶吼,一股殃气从他的口鼻七窍中喷涌而出,紧接着轰隆一声震荡,那股黑烟扩散,就像是水中泛起的涟漪,环环相扣。 一股冲天的煞气弥散在李长生的周围,透着那股浓烟,李长生缓缓起身,此时那三将军任安也缓缓从房梁一跃而下,一脸惊讶的望着李长生。“你到底是什么人?好强的煞气!” 三将军任安刚一说完话,那股黑气就吹散了他头上箍着的幞头,一下子将他的发髻打散,整个人也在眨眼间变得披头散发,而那股黑气产生的强风也变得越来越大,连带着殿内的香案蒲团全都吹了出去。 三将军任安也觉得两腿不听使唤,似乎一股巨大的风阻正在将他往外推,他虽然尽力支撑,可依旧被这股力道推向了殿门外。 浓烟散尽,李长生扭了扭脖子,发出了几声咔咔的脆响,他缓缓的抬起头,猛然间睁开眼睛,那双红幽幽的眼珠子里泛着光,就跟两根红色的蜡烛一样,透着股瘆人的杀气。 李长生的表情变了,他的嘴角微微扬起,泛着一丝诡异的怪笑,而那笑声听得人心里发慌,此时的李长生就像是换了一个人,变得是那么陌生,叫人无端生出一股畏惧感。 站在门口扶着门框的三将军任安低头瞄了一眼地面,只见李长生的影子发生了变化,那影子跟李长生的身形极不匹配,明显高出李长生一大截,任安定睛一看,只觉得那影子似乎穿着一身长袍,脑袋上还顶着一个高帽子。 “你到底是何方神圣?报上名来!本将军不杀无名之鬼!”三将军任安抬高了声调,用以掩饰内心的惶恐与不安。 李长生发出一阵咯咯咯的怪笑声,那笑声回荡在大殿里,响彻不绝,非常刺耳,震的三兄弟耳膜生疼,不由得捂起了耳朵。 “是....谁....”李长生的声音也像是变了一个人,那嗓音诡异幽怨,很明显就不是人的声音。 “是谁打伤我兄弟?”红着眼睛的李长生终于调整好了语速,顺顺当当的说完了一句话。 李思和任安孙立三兄弟杵在殿外,呆呆的望着已经变异的李长生,一个个全都瞪大了眼珠子。 “怎么?敢打不敢认?”李长生的语速很慢,仿佛像是一个沉睡已久刚刚醒来的人一样,语气低沉,充满了戾气。 “是老子打的,怎么着?不服气就过来啊!”四将军孙立很显然是个莽撞的愣头青,他好像根本就没有弄清楚状况,依旧对着眼前这个人出言不逊。 二将军李思却察觉到了一丝异样,连忙一把拉住老四的胳膊,并冲着杵在店门口的老三招了招手。“老三快过来!这小子不对劲!他身上的煞气怎么这么冲?” 三将军任安一个闪身跳到了院子里,跟自己的二哥四弟靠拢在一起。“二哥,四弟,看见那家伙地上的影子了吗?” 老二和老四低头一看,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只见那诡异的影子看上去好生面熟。 “难不成八爷说的是真的?”二将军李思战战兢兢的说道。 兄弟三人面面相觑,脑海里突然回想起刚刚那大黑猫说过的话。 “七爷的元神,莫非真的在这小子身上?”二将军面露惶恐,扯了扯两位兄弟的衣袖,示意他们赶紧撤,随后便一步一步的后退,企图跟殿内的李长生拉开距离。 然而就在三人转身的那一瞬间,李长生骤然暴怒,一个箭步上前,嗖的一下如同飞矢一般跳出了殿内,那身形中带着黑色的殃气,所到之处花叶枯萎,寸草不生,只见李长生一把扯住那三将军任安的肩膀,用力一拉扯,直接就将任安甩到了角落里。 任安应声倒地,令他没想到的是,这一眨眼的功夫,眼前这个年轻人的身上居然涌出了如此可怕的力量,自己身为属神,再加上有罡气护身,可没想到也被这股狠辣霸道的煞气给甩出了数米远。 二将军李思大喊一声:“三弟!”于是便要上前去搀扶,不料却被李长生一脚踢中下颚,整个人就跟从鱼塘里翻身而出的打挺鲤鱼一样,直接就撞在了屋顶上。 看着两个哥哥都被李长生如此蹂躏,脾气火爆的四将军孙立再也忍不下去了,他挥舞起手中的狼牙棒就朝着李长生的天灵盖上砸了过去。 此刻的李长生那双眸子里闪烁着红幽幽的光芒,脸上也挂着那诡异的怪笑,眼看那狼牙棒狠狠的砸了下来,他不躲不闪,就站在原地,伸手架住孙立握着狼牙棒的手腕,右手飞快的一把扼住孙立的咽喉,直接就将他举了起来。 第239章 兄长求情 网开一面 “八爷是我兄弟,他不过是入了畜生道,缺失了法身,要真凭本事打一场,你们几个都不够看的!”李长生用那奇怪的嗓音喃喃自语,而这句话不由得令人联想起,那大黑猫时常挂在嘴边的一句口头禅。 大黑猫动不动就说要打十个,看样子并不是狂妄自大在那里打嘴炮,如果大黑猫拥有八爷黑无常的法身在,想来以身为十大阴帅的无常之力,打十个,也不在话下。 李长生左手一转,一把夺过孙立手中的狼牙棒,高高的举起,狠狠的朝着孙立的心口捶了下去,只听一声筋骨碎裂的闷响,四将军孙立顿时就从口中吐出了一口黑血来。 “四弟!”身为老三的任安呼喊着,奋力从墙角爬了起来,猛地一甩鞭子,就朝着李长生打了过来,李长生随手一扔,直接将那孙立抛向了院墙的另一侧,摔在了一墙之隔的偏殿院内。 那鞭子如同活蛇一样逼近,李长生伸手一抓,一把扯住鞭头,直接跟钓鱼似的,将那任安在地上拉扯摩擦。 此时躺在房梁上的二将军李思也忍不下去了,他捂着已经被李长生踢歪了的下颚,抓起自己的朴刀,纵身一跃,凌空就从屋顶上冲着李长生劈砍了下来。 想来这李思也是低估了李长生体内的无常之力,令他始料未及的是,李长生并未躲闪防御,而是扯住鞭头,用力一甩,将那三将军任安凌空抛起,就跟放风筝似的,直接就冲着二将军李思砸了过去。 老三撞在了老二身上,这可怜的老二还没来得及落地劈砍,就在半空中被自己迎面而来的兄弟给撞飞了。 两人重重的落在了墙根的草丛里,看样子摔的不轻。 可此时的李长生并没有打算就这么放过他们,他依旧扯着鞭子,用力拉扯,将那个如同大马猴一样的任安拽到了自己面前,李长生甩手咂了三圈,用那皮鞭缠住任安的脖子,冷眼烁烁的瞪着他。“你不是喜欢勒人吗?今天七爷我就用你的鞭子勒死你!” 话音一落,李长生用力撕扯,那缠住任安脖子的皮鞭越勒越紧,而那任安的脸色也涨的通红,两个眼珠子跟金鱼似的,似乎随时都要爆出来一样,非常吓人。 “七爷手下留情!”一个沙哑的声音从化羊庙外传来,紧接着那个身影飞快的跑进了庙里,倏忽间就闪到了后院,那人影随手甩出飞刀,精准的割断了李长生手中拽着的皮鞭,鞭绳断开,眨眼间便卸了力道,任安这才从自己的鞭子下讨回了半条性命。 李长生回头一看,只见那人像是个黑脸汉子,头发灰白,鬓角几缕银丝,嘴边一撮山羊胡子,面带忠勇,一脸的太师相,穿着一身黑袍,黑袍下贴身披着鱼鳞甲,手里捧着两本香火册,火急火燎的就跪在了李长生的面前。 “小的杜平,参见七爷。” 李长生用那双泛着幽幽红光的眼睛盯着跪在地上的人,思索了片刻。“伯将军杜平,七爷我要是没记错的话,你们五兄弟是南朝景和元年被东岳帝君收为属官的吧?” 伯将军杜平随即点头,看上去十分恭敬。“七爷好记性,没错,我五兄弟本是盗贼强人,死后入了魔道,幸得东岳帝君垂幸,招安后做了帝君的属官,惭愧啊,不成想我这几个不争气的弟弟,惹了七爷您,小的这里跟您赔不是了,您别跟他们计较,大人有大量,放他们一条生路吧?不为别的,权当看在东岳帝君的面子上。” “哼,放了他们?那你八爷被打成那样,生死未卜,我怎么给我兄弟一个交代?”李长生面沉如水,但气势上依旧咄咄逼人。 “哦,有这样的事?”伯将军杜平望了一眼散落在周围挣扎的三个弟兄,只见那李思吃力的从墙根爬了起来,而那任安也捂着脖子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唯独那四将军孙立,躺在地上,嘴角流着血,半眯着眼睛,奄奄一息。 “五弟耿彦正呢?他死哪去了?还不快出来给七爷赔罪!”伯将军杜平冲着三个重伤的弟兄呼喝道。 “大哥,老五被他杀了,已经灰飞烟灭。”二将军李思吃力的解释道。 “什么!五弟他....”伯将军杜平很显然并不清楚这里发生的事情,从他那疑惑惊讶的表情上来看,不像是在骗人,那股神色做不了假。 伯将军杜平心中虽有怒火,但却不敢轻易表露出来,相比他那四个弟兄,这个杜平很显然能够拿捏住火候,他起身朝着后殿里走了进去,看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大黑猫,杜平一眼就察觉出了这大黑猫身上端倪。 他心中喃喃自语,没想到都说七爷神形俱灭,而八爷也堕入了畜生道,现在看来,此言非虚,这大黑猫身上有八爷黑无常的气息不假,也足以验证八爷被贬入畜生道轮回这件传言,可是,这七爷不是已经被地藏菩萨打的神形俱灭了吗?又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个年轻人的身上? 伯将军杜平带着满心的疑惑走出了殿外,望着眼前李长生的背影,他拱了拱手质问道:“属下斗胆问一句,在下听说七爷您已经神形俱灭了,可为什么.....”后面的话杜平没敢说出口,他们比不得寻常人,知道有些事情属于天机,问多了对自己没什么好处。 李长生站在原地没有答话,也不是他不想说,只不过此时他的意志正被七爷的元神所控制,而七爷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自己会出现在这个年轻的祝由郎中身上。 这些年来,七爷的元神与意识偶尔会觉醒,但是都非常短暂,并且非常的模糊,像今天这样如此清楚的占据李长生的思想意识,还是头一遭。 七爷没说,杜平也不敢再问。 “七爷,恕我直言,我这兄弟们重伤八爷的确有罪,可我五弟也已经身死灯灭,化为了乌有,欠债还钱,杀人偿命,即便是有罪孽,我死了一个兄弟,重伤了三个,这债也算是偿还了,您总不能仗势欺人,咬住不放吧?凡事别太过分,那就有些欺人了。”伯将军杜平的话有理有据,滴水不漏,换成任何人听了,也不能再说什么了。 第240章 神明不灭 恶魔不倒 然而李长生却冷冷一笑。“七爷我不信,你当真是不知道你们这几个兄弟都做了什么孽?我见你识大体,是个体面人,给你面子,你自己过后殿,进二天门去看看,看看那里面都有什么?” 伯将军杜平微微一愣,神色显得有些慌张,他扫了一眼趴在地上的那三个兄弟,他们三个家伙,此时都不敢直视大哥的眼睛。 杜平清楚,这几个混账怕是瞒着他干了不少缺德事,问是问不出来了,既然七爷发了话,那就不妨自己进后殿二天门去一探究竟。 伯将军杜平带着满心的狐疑来到了后殿里,直到他看见那瓮子里一个个被吸干血气的女尸,一瞬间就全都明白了,他心里一沉,要不是一把扯住那布满灰尘的幔帐,险些都能摔倒在地上。 走出后殿的一瞬间,伯将军杜平将手里揣着的香火册扔在了台阶上,走到老二李思的面前,抬手就是一巴掌,只听啪的一声脆响,老二李思捂着脸低下了头,一言不发。 紧接着他走到老三任安的面前,又是一巴掌,抽的老三嘴角直接渗出了黑血。 最后他来到那个身受重伤的老四孙立跟前,老四孙立胸口被狼牙棒重锤,受了重伤,一直躺在地上,没法站起来,不像两位哥哥那样都能跪着,杜平一把将老四从地上揪了起来,抬手就要打。 不料老三却哭喊道:“大哥!这一巴掌我替四弟受了,别打他,再打他就死了!” 三将军任安的这句话发自肺腑,他知道大哥心里气,在七爷面前丢了人,可是老四受的伤实在是太重了,这一巴掌下去,怕是就真撑不下去了。 伯将军杜平咬着牙,最终又缓缓放下手,看着四弟伤重不醒的模样,他这个做大哥的也是于心不忍。 这时候,控制李长生意识的七爷发话了。“不为别的,你就说那么多无辜的女子被戕害,他们三个的命,能抵得过吗?七爷我不过是一掌拍死了敖大那个混蛋,就连累老八跟我一起遭罪,现如今这么多条人命,如果是你,你该怎么做?” 伯将军杜平无奈的一声叹息,他怎么都没有想到,自己的这几个拜把子兄弟,已经都做了属神,接受了帝君的招安,可居然还能干出如此荒唐发指的罪孽来,他不知道该怎么办,论报应,这么多无辜少女被戕害,他们几个就是死十次那也不够啊! 可毕竟是自己的弟兄,要真的依照天规戒律来惩处,那还要他这个大哥做什么? “八爷嘴臭,挨了毒打,七爷我不怨你们,可你们受人香火,却依旧戕害人命,这样的事情,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能让你们活!杜平!你听着,七爷我敬你是个有底线的属神,我可以不出手,这三个祸害,你自己亲手宰了,也算是个交代!” 李长生此刻的话,如同无数把飞箭,化作了漫天雨点,一股脑的冲着杜平打来,叫他防不胜防,无从招架,更无所适从。 “七爷,既然这几个混账做了天孽,自然该罚,可毕竟我们是东岳帝君的属官,生杀予夺皆为天恩,我自会带着他们去东岳帝君那里请罪。”说到这儿,伯将军杜平朝前走了几步,捡起了地上的香火册,随手拍了拍上面的灰尘。 杜平将那香火册在七爷面前晃了晃,接着说道:“这些年我一直在外,去各地的庙里为帝君收香火,公事奔波,事无巨细,为解君忧,敢辞其劳,久而久之,也不常回来,对这几个弟兄也疏于管教督导,以至于犯下此等罪孽,我也有失察之责!” 听了这句话,七爷微微一愣,不由得跟着皱起了眉头,七爷突然心里对这个叫杜平的家伙生出了一阵厌恶,刚刚还觉得他是个硬汉子,可自打这句话说出口,七爷一下子就看清楚了这个家伙的为人。 杜平的话透着两个意思,第一是说自己为东岳帝君收集香火,搬出这层关系来压七爷一头,常言道,不看僧面看佛面,刚刚那三个家伙不愿意对八爷大黑猫出手,也是顾忌到黑白无常的背后有崔府君这样的大人物。 而这第二层意思就令七爷有些反感了,他一句话把自己摘的干干净净,这样的人,前脚还为自己的兄弟护短,后脚就用冠冕堂皇的理由将自己和其他几个兄弟所做的事情划清了界限,为自己预留了后路。 万一这件事捅到了东岳帝君那里,他自己最多也就是失察之罪,把过错可以全都推到这几个兄弟身上。 这样的心思,旁人察觉不了,可是七爷却洞若观火心如明镜,把这家伙看的透透的。 “杜平,你少在这里废话!七爷我只问一句,你是自己动手,还是让我替你清理门户?”七爷下了最后通牒,彻底跟那伯将军杜平摊牌,这下子再也没有任何可以回旋的余地了。 杜平眼看走到了这一步,也彻底卸下了伪装,脸色一变,话锋一转,直接就叫出了七爷的大名。“谢必安!你不要欺人太甚!你搞清楚,你现在已经被褫夺了神格,更不是什么阴帅煞神,我们化羊庙的事情,还轮不到你说三道四!” 七爷冷冷一笑。“你那四个干脏事的兄弟的确罪无可恕,可像你这样的家伙才是最可恶的!明面上道貌岸然,一秉大公,可实际上包藏祸心虚伪至极,山贼强盗的确可憎,但是像你这种打着公正的幌子去护短,然后顶着假面具,欺世盗名的恶贼才是真正的首恶元凶!” “谢必安!你到底想干什么?!”伯将军杜平掏出了自己的飞刀,紧紧的攥在手心里,目不转睛的盯着七爷看。 “哼!打鬼除妖,清除魑魅魍魉,全都是屁话,但凡乱世,妖魔横行,驱魔不驱神,这些恶鬼就倒不了!七爷我现在已经不是官身,也没有了神格,那些清规戒律现如今约束不了我!少在这里拿什么东岳帝君和狗屁香火来压我!” 第241章 宁可少活十年 不可一日无权 杜平脸色一变,也跟着横眉冷对。“谢必安,少在这里跟我装圣人!宁可少活十年,不可一日无权!这个世上如果没有厄运,没有神明,没有灾祸,人们怎么会去烧香?我们辛辛苦苦被招安成属官,为的是什么?什么狗屁正义,没有妖魔哪里来的神明?这个道理,崔府君没教过你们吗?” 七爷抬起了胳膊,以手指天。“好!说的透彻!既然如此,那我就告诉你,七爷我今天在这里只为三件事,那就是,公道!公道!还是他妈的公道!” 话说到这个份上,伯将军杜平也彻底没有什么顾忌了,他转头就对身边的弟兄说道:“老二老三!老四受了重伤不能动弹,咱们哥三儿豁出去跟这谢必安拼了!他现在只是借着那少年的身体驱动元神,估计撑不了多长时间,他手上既没有招魂幡更没有敕魂令,不用怕他!殃气对我们无效,只要咱们拼尽全力,鹿死谁手还犹未可知!” “大哥,听您的!”老二老三异口同声的回应道。 这三兄弟一手抄起自己的家伙事儿,面对七爷发起了围攻,这伯将军杜平善使飞刀,手中飞刀快如流星,并且飘忽不定,飞刀虽小却可以吹毛断发,攻击异常精准。 刚刚就是杜平手里的那把飞刀精确无误的割断了皮鞭,这才将自己的三弟从七爷手中救了下来。 而三将军任安没有了兵器,于是便将自己四弟那狼牙棒拿在手里,配合着大哥和二哥,准备出其不意,给七爷送上致命一击。 “三弟,替我制造烟瘴,老二,你用朴刀牵制他,想办法让谢必安露出破绽!给我的飞刀创造偷袭时机!”伯将军杜平此刻的这一番话说完,那两个弟兄纷纷应声附和,随即便和自己的大哥拉开了距离。 伯将军杜平一跃而起,跳上了寺庙正殿的屋顶上,占据了高位,也将自己的视野范围大大开阔,而仲将军李思则挥舞着朴刀不断冲着七爷发起试探性的佯攻,吸引七爷的注意力,可就是不与七爷直接接触,始终保持着距离。 而那老三,也就是叔将军任安,则抄起自己四弟的狼牙棒,朝着地面一通猛砸,将地上的瓦砾砂石全都震的飞起,顿时就将院子里弄得乌烟瘴气尘土飞扬,遮蔽了七爷的视线。 看到这一幕,七爷也不由的认真起来,心里赞叹这伯将军到底有两下子,跟之前他那几个喜欢鲁莽硬拼瞎使蛮力的兄弟不同,伯将军杜平非常讲究战术,也更看重策略。 他让老二佯攻,就是为了拖住七爷,而老三制造的烟尘除了可以遮蔽视线,还有一个目的,那就是为站在屋顶上视野开阔的老大制造出手的机会。 任安的飞刀,快而毒辣,首重突袭,像这样开阔的院子里,地形对其十分有利,他轻易不出手,可一旦出手,绝对是杀招,就跟那盘踞在草丛里的毒蛇一样,看似一动不动,一旦发起进攻,就会亮出毒牙致对手于死地。 若是以黑白无常本尊应敌,这五个家伙一起上,都未必够七爷喝一壶,可现如今七爷只有元神,而这元神能够控制李长生的意识多久,七爷自己也不清楚,并且李长生不过是一凡夫俗子,若他的躯体受到致命伤,本体死去,寄生在李长生身上的七爷元神,焉能独活? 这一仗,七爷是有压力的,很显然那位伯将军杜平对此是心知肚明,否则他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敢跟七爷叫板掀桌子。 “看样子,只能速战速决了!”七爷心里默念道。 眼见这灰尘与烟瘴越来越大,这三兄弟的身影也变得越来越模糊,就在这时,老二的朴刀从烟尘中砍了过去,七爷侧身一闪,一把抓住刀背,冲着那家伙抬腿一个飞踹,踢的那李思直接飞出两米开外,瘫坐在地上。 然而这时从李思的身后嗖嗖射出两把飞刀,七爷顺势一个后空翻,躲了过去,而那两把飞刀几乎是贴着七爷的鼻头擦脸而过,若是再低上半寸,那保准半张脸都会被那飞刀射穿。 说时迟那时快,七爷急中生智,躲在了柱子后面,然而就在须臾之间,又从那烟雾中飞来了两把飞刀,直接钉在了柱子上,七爷背靠圆柱,咧嘴一笑,不由得喃喃自语。“飞刀不赖嘛,就是准星差了点!” 就在七爷愣神的功夫,那老三抡起狼牙棒,重重的就砸在那圆柱上,只听轰隆一声巨响,柱子应声断裂,半边屋檐也都跟着塌了下来。 然而七爷不断躲闪,迅速的移动到另一处方位,始终没有出手进攻,七爷的脸上挂着诡异的怪笑,似乎一直在等待着什么东西。 站在屋顶上的杜平看的清清楚楚,他知道自己兄弟三人和七爷实力上的巨大差距,也能隐隐感觉到七爷一直在跟他们拖延时间,可是杜平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按理说此刻七爷应该尽早出手才对,因为越拖下去,对七爷越不利。 思来想去,杜平觉得有些古怪,他狐疑的盯着屋檐下不断躲闪的七爷,看着自己的二弟三弟对七爷发起进攻,可七爷却并没有还手,而是跟这两个人玩起了猫鼠游戏,这一幕,杜平越看越觉得奇怪,心里也开始泛起了嘀咕。 如果说此刻七爷放弃贴身近战,是因为考虑到有杜平这样躲在高处的中远程攻击者,万一不幸被飞刀击中,伤的可是李长生的肉身,这对七爷来说是大忌,也是他此刻的弱点,所以七爷不断在围栏和柱子周围穿梭,就是为了躲开杜平手中的飞刀。 可是七爷既然放弃近战,那必然会使用自身的法术,殃气虽然可怕,但是对他们五道将军却是无效的,五道将军有罡气护体,并非普通人类的血肉之躯,殃气侵袭,丝毫不会造成影响,这就跟刀枪棍棒给人造成的疼痛感一样,但是对于死人和尸体来说,疼痛感是毫无意义的。 第242章 真火铸金身 业火灭元神 但如果不是殃气,那七爷到底再灯什么?现如今招魂幡敕魂令都不在他手上,七爷还能有什么杀招? 思来想去,杜平的脑海里突然回想起许多年前关于七爷的传说,白无常一直以来有一个怪癖,每次在大开杀戒之前,总是喜欢用火点燃对方的房子,在杀死敖大之前,白无常就一把火将敖大的家烧成了灰烬。 火? 想到这儿,杜平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额头上刷的一下渗出了一丝冷汗,他连忙对着屋檐下进攻的两个弟兄大喊道:“二弟三弟!快闪开!小心冥界的无明业火!” 二将军李思和三将军任安微微一怔,还未等他们作出反应,此刻的七爷突然甩了甩袖子,嘴角咧的越发诡异,直接就发出了一丝瘆人的笑声。“嘿嘿嘿嘿.....现在想躲?晚了!” 只见七爷猛地一甩衣袖,直接从衣袖里生出一股无明业火,那业火熊熊燃烧,橘红色的火光瞬间就照亮了整个院子,刹那间如同一条吃人的火蛇,迎面就冲着老二和老三冲了过去,情势危急,李思猛地一挥朴刀,用刀柄一顶,直接将自己的三弟推开。“三弟小心!” 就在任安被自己二哥顶开的那一瞬间,那股熊熊燃烧的无名业火,如同火蛇般,张开大口就将那二将军李思给吞噬了。 李思身上燃起了熊熊火光,烧的劈啪作响,他的身躯也在业火无情的燃烧中挣扎嘶吼,而老三被吓傻了,他蹲坐在地上,呆呆的望着自己的二哥,瞬间就红了眼眶。“二哥!!” “别过去!”伯将军杜平伸手冲着屋檐下的老三一声大喝,因为他很清楚这无明业火的威力。 无明业火,即阴司森罗殿里的地狱之火,能够烧尽地狱里罪孽与灵魂的火焰,业火以元神为引,以灵魂为柴,以万千罪孽为火焰,与天神掌管的三昧真火不同,在元神没有耗尽之前,业火绝不熄灭,然而在阴司森罗殿,能够随意操纵殃气和业火的,唯有十大阴帅。 真火铸的是金身,业火灭的是元神。 那位二将军李思,就这样被业火吞噬,变成了一个火人,被活活烧成了一股黑烟。 罪恶的火光来回闪烁,如灯影般忽隐忽现,火焰阴影处照应着此刻那张充满诡异怪笑的脸,七爷不断发出阴森刺耳的嗤笑声,听的屋顶上的杜平心里一阵发慌。 直到这一刻,杜平才意识到传说中的白无常是多么的可怕,人生在世千般好,一旦无常万事休,这句话不仅仅是说给那些将死之人听的,看样子这些普通的神只属官,在七爷面前,也不过是一群纸糊的躯壳。 烟火寂灭,二将军李思停止了挣扎,而身为兄长的杜平和身为弟弟的任安,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兄弟被活活烧成灰烬。 七爷脸色一变,再度甩起衣袖,将袖中的业火朝着杜平和任安烧了过去。 这一下,杜平和任安也跟着慌了神,连忙纵身一跃,利用幻身躲闪,幸亏闪避及时,这才侥幸躲开了无名业火的灼烧。 因为二弟和五弟的惨死,老四又重伤倒地无法动弹,杜平和任安被彻底激怒了,杜平一连冲着七爷扔出了十几把飞刀,然而在七爷游刃有余的躲闪下,这些飞刀并没有击中七爷的身躯。 然而七爷心中很清楚,杜平的飞刀并非如此实力,只是因为一时急火攻心,加之心中对无明业火的恐惧,因此乱了方寸,如果等杜平冷静下来再出手,他的飞刀杀伤力依旧恐怖。 毕竟七爷对此不惧,可是李长生的肉身却经不起这飞刀的任何一击。 想到这里,七爷将地上那断成几节的红头黑漆棍用脚尖一挑,嗖的一下抓在手上,口中轻轻一吹,那红头黑漆棍瞬间就燃烧了起来,形成了一枚燃着无明业火的火把。 没有敕魂令和招魂幡,也叫七爷一时间找不到趁手的兵器,所以就只能以无明业火为武器,给这两个家伙的命运画上休止符。 就在七爷举着燃着业火的火把,准备发起进攻的时候,突然间脑子里一阵轰鸣,整个人的精神也跟着变得恍惚起来,七爷一手捂住额头,一股巨大的力量,似乎正在将他的意识往回拉,而李长生的身体似乎也正在逐渐恢复他原本的意识。 杜平和任安站在一旁都看傻了,二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只见七爷突然间表情狰狞,就像是一个即将被卷入泥淖漩涡的人一样,奋力的挣扎。 杜平思索了片刻,微微一愣,瞬间恍然大悟。“谢必安的元神附着在这个年轻人身上,这个年轻人的意识恢复,谢必安的元神就要散了!老三!现在就是机会!干掉他!” 任安抄起狼牙棒,趁着七爷发狂嘶吼的间隙,一阵疾跑,举起狼牙棒就朝着七爷的头上砸去。 “放肆!”七爷捂着头一声怒吼,抬脚就将迎面而来的任安给踹飞了,然而就在任安倒地的那一刻,七爷这才发现,杜平的飞刀紧随而至,就隐藏在任安的身后。 七爷恍然大悟,原来杜平这一声令下,其实是在利用自己三弟做佯攻,而他那柄夺命飞刀紧随其后,叫人猝不及防,其用心不可谓不狠毒,不可谓不凶险,想来这杜平最会用心思,任何危险的举动全都让自己的弟兄去冲,而自己只躲在远处伺机而动。 这样的人,七爷看清楚了,可他的这几个弟兄却并没有看清这位大哥的心性与为人。 只听倏忽一声气流的切割声传来,飞刀直接击中的七爷的左肩,一股巨大的冲击力一下子就将七爷顶飞了,此刻的七爷,就像是一只兔子,被猎人手中的飞箭钉在了树桩上一样。 一股撕裂的疼痛传来,加速了李长生意识的恢复,而七爷对这具身躯的控制力也越来越弱,七爷也是一阵惊慌,他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躺在后殿废墟里的大黑猫,七爷那红幽幽的双眸里闪过一丝悲凉,随口轻声念叨了句。“兄弟,保重了。” 第243章 意识退散 七爷消失 话音一落,李长生身上的黑色殃气消失了,而七爷的意识也彻底消散,再度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中。 李长生从疼痛中回过神来,只觉得肩头一阵撕裂的疼,他咬着牙一把将那飞刀从身上拔了出来,紧接着鲜血喷涌而出,连骨头都漏了出来,不过,令李长生觉得奇怪的是,对于刚刚发生的一切,他的脑海里是一无所知,仿佛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一副躯壳,又怎能同时容下两股意识?若非目睹大黑猫筋骨碎裂,脏腑受损,生死一线,七爷的元神也不会这么快就被激发出来,可这副身躯毕竟是李长生的,七爷无法反客为主,意识此消彼长,李长生苏醒的那一瞬间,那股念力的漩涡,又再度将七爷的元神拉了回去。 “发生了什么事?猫爷呢?”李长生有些恍惚,而此时他的目光与那个陌生的伯将军杜平交汇,两人都不由自主的露出一股极为复杂的神情。 李长生只觉得眼前这个手持飞刀的杜平很陌生,毕竟杜平的出现,是在他失去意识之后。 而杜平也满心狐疑的瞪着李长生,他心里也吃不准,只能窥视着李长生的神情变化,从而判断七爷是否还在? “七爷,您没伤着吧?”杜平用试探性的口气询问道,他知道眼前这个年轻人接下来的回答,将决定这场战斗的胜负。 李长生一脸的茫然,他惊恐的望着这个冲他说话的陌生人。“你说什么?你是什么人?” 杜平长舒了一口气,如释重负的一笑道:“在下五道将军之首,人称伯将军的杜平,也就是给你.....”说罢,杜平拿起飞刀,眼神中闪过一丝寒光。“也就是给你送终的人!” 话音未落,杜平就扔出了手里的飞刀,而李长生也紧张的歪头躲闪,就差那一毫厘的距离,那把飞刀几乎是贴着李长生的脸皮擦过,咚的一声钉在了墙缝里。 李长生不敢有丝毫的懈怠,顺势一个驴打滚,扑到了台阶上,转身就朝后殿里跑。 杜平哪里肯放过他,正所谓虎落平阳被犬欺,龙游浅水遭虾戏,七爷元神消散,此时若不趁热打铁,万一七爷的意识再度觉醒,那可就晚了,杜平深谙这个道理,如不趁你病要你命,待会儿死的可就是自己了。 “老三!杀了他!连同那大黑猫一起,一个都不要放过!”杜平一声令下,冷眼烁烁的望着自己的三弟。 任安刚刚被七爷踢了一脚,嘴角还挂着血污,他随口朝着地上一啐,新仇旧恨全都泛上心头,握着狼牙棒就追进了后殿里。 而杜平则谨慎迟疑的站在了殿外观望,直到确定了后殿里李长生的身影和动静,他这才一个箭步迈上台阶,走进了后殿里。 任安追着李长生,挥舞着狼牙棒一通乱砸,殿内的香案香炉全都被砸的稀碎,泛起了滚滚尘烟,李长生气力不够,体力也不支,只能用手扯着沾满灰尘的幔帐来回躲闪。 而任安则像是一条疯狗一样,杀红了眼,他用狼牙棒对着幔帐一通乱舞,然而幔帐是布料织成用以悬挂在神龛周围的银幡,其性柔软,狼牙棒力道虽猛,可打在这软趴趴的银幡上,却无法着力,只能像鸡毛掸子打在窗帘上一样,震起滚滚烟尘。 银幡幔帐的别名叫做幡胜,分为金幡胜与银幡胜,上面多绣着经文与莲花,多在寺庙里的神龛与墙壁上悬挂。 幡胜分为彩胜和白胜两种,彩胜多为寺庙道观里常见的一种,也有民间祭祀典礼时悬挂的朱红色幡胜。 南宋词人辛弃疾有诗云:春已归来日,美人头上袅春幡,以及南宋词人范成大的,幡胜丝丝雨,笙歌步步升,都是用来称赞祭祀典礼上的幡胜的。 李长生也被这卷起的滚滚尘烟呛得直咳嗽,这个任安虽然力道迅猛,可毕竟是个莽夫,来回的一通乱砸,只是将后殿里砸烂的一塌糊涂,却始终没有伤到李长生分毫。 不过就在这时候,杜平也跟着进来了,他二话不说就冲着李长生扔出了飞刀,李长生捡起地上的断桌椅正面格挡,拦下了偷袭的飞刀,然而还未等他调整好状态,任安就一棒子将他手中的断桌椅打了个稀碎。 紧接着杜平冲着李长生又丢出了好几把飞刀,不过万幸的是,后殿里的视野并不开阔,多有柱子和塑像干扰,杜平的飞刀在开阔地十分有利,但进入这闭塞狭小的空间,则飞刀的优势就荡然无存。 不过对于杜平来说,这一切都不是问题,此时的李长生不过是困兽犹斗,在这哥俩的眼中,他早已经是瓮中之鳖,翻腾不了多久了。 任安一边拿着狼牙棒乱砸,一边大声呵斥道:“就拿你和那大黑猫的命!来祭奠我二哥和五弟!” 李长生疲于奔命,越躲越吃力,他有些力不从心,肩膀上的伤口流了很多血,此刻的状态也不足以施展移疮挪病法,他的气息也越来越急促。 就像是一个奔跑了很久的人,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似乎随时都会精疲力尽一样。 殿内的尘烟越来越浓,李长生被呛得无法呼吸,憋的他几乎快要窒息,这一刻他近乎绝望,也无法再坚持下去,于是放弃了挣扎,闭上了眼睛,就等着那重重落下的狼牙棒,能痛快的给他一个解脱。 恍惚间,一阵微弱的火光吸引了李长生的注意力,他定睛一看,只见殿外院子里有一团火把,那火把的光芒虽然微弱,但是那份炽热却不同于寻常的火光。 人间的火,是橘黄色的,能带给人温暖与热量,盯着火焰看,会给人以生生不息的愿景,可这殿外的那簇火把却是鲜红色的,火光耀眼且毒辣,看得人心生恐惧。 此时的李长生并不知道这是七爷留下的无名业火,不过这簇即将熄灭的火把却带给了李长生一丝胜利的曙光。 “火把,烟尘......”李长生心中一惊,顿时就有了主意。 第244章 尘爆惊雷 房倒屋塌 他咬着牙拼命躲闪,故意诱导任安手中的狼牙棒打在殿内的各处,李长生捂着肩膀一阵疾跑,随手捡起地上的香炉朝着任安掷了过去,任安手中的大棒一抡,重重的就将那飞来的香炉砸了个粉碎,化为了齑粉,整个半空中瞬间就被浓浓的香灰烟尘所弥漫。 眼见三弟任安与李长生缠斗不休,伯将军杜平也竭力寻找李长生的身影,只是殿内光线昏暗,加之烟尘弥散,还有个各种四梁八柱的遮掩,想要瞅准机会用飞刀将李长生击杀也并不容易。 伯将军杜平一连甩出两把飞刀,但都因为视线不清而钉在了木梁和石柱上,身为五道将军的两人被李长生一个郎中在殿内如此戏耍,杜平的心中大为光火,于是他将心一横,转头就将目标对准了角落里无法动弹的大黑猫。 杜平一声冷笑,他觉得任你李长生如何在这昏暗的后殿里因势利导,纠缠躲闪,也必然要记挂那大黑猫的安危,只要将目标对准已经不能动弹的大黑猫,杜平不信,你李长生不会回身来救。 这一番迟疑,疲于奔命的李长生也察觉到了杜平的目标有所变化,他猛地瞅了一眼角落里奄奄一息的猫爷,李长生心里默念一声不好!随即一个飞扑就朝着大黑猫的方向滚了过去。 然而任凭李长生速度再快,反应再灵敏,也无法在杜平的飞刀击中大黑猫的那一瞬间将其拉开。 情势危机,李长生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横着身子直接就挡在了大黑猫的面前,而那柄飞刀不偏不倚就射中了李长生的心窝,一股巨大的冲击力将李长生直接击飞,李长生捂住心口,眉头一皱,当即便躺在地上没了气息。 杜平咬了咬牙,转头与三弟任安相视一笑,这最后一刀终于是将李长生给宰了,这种大仇得报后的庆幸,全写在了脸上。 然而就在二人分神之际,躺在地上的李长生突然睁开了眼睛,他转身抱起地上的大黑猫,飞身一跃,直接就跳出了殿外,李长生顺势朝地上一滚,伸手抄起地上那簇火把,恶狠狠的瞪了殿内的两人一眼。“你们这些恶贯满盈的混蛋,我送你们上路!” 话音一落,李长生随手一扔,那手中的火把旋转着,如同一个带火的风车一样,鲜红色的火光,欢呼跳跃,缓缓的飞入那烟尘弥漫的后殿内。 “糟了!”杜平面露惊恐,一声大喝,拔腿就跑,然而此刻想要逃离已经太迟了,为了活命,不至于将自己葬送在熊熊燃烧的业火中,杜平抬脚便踩在了三弟任安的身上,蓄势借力,想要扑出殿外。 火把落地,与殿内烟尘接触,瞬间一声惊雷炸响,整个后殿里顷刻便被熊熊火焰所吞噬,由于殿内的环境密闭,火光引燃微尘,产生了剧烈的尘爆,整个殿宇也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闷响而轰然倒塌。 业火无情,在废墟上燃烧着,冲天的火光照亮了整个化羊庙,而那三将军任安也被那燃爆的业火烧成了灰烬,掩埋在后殿的废墟之中。 杜平踩着兄弟的身体跳了出来,侥幸逃出生天,但是也被业火烧伤了后背和双腿,倒在地上,一脸痛苦的挣扎着。 然而刚刚这一幕,被躺在院子里重伤不起的老四孙立看在了眼里,那一瞬间,只见火光如同掠影星辰一般,从他的那双眼睛里一闪而过,李思愣住了,他不敢相信,在那生死攸关的一瞬间,身为兄长大哥的杜平,居然为了自己活命,踩着老三任安的肩膀跳了出来,而他的三哥任安,也在一声嘶吼中葬身于火海。 业火的确可怕,比起三昧真火也有过之而无不及,可此时对他来说,最可怕的,无疑是大哥的行为。 伯将军杜平艰难的在地上匍匐,他的小腿被业火烫成了重伤,几乎已经无法站立。 而李长生抱着怀里瘫软昏迷的大黑猫,也早已经精疲力尽,不堪再战。 “不可能的!你的心口被我的飞刀刺中,你不可能还活着!”杜平一脸的难以置信,在他看来,他的飞刀一旦击中对方心脉,绝对能够一击必杀,普通人根本不可能扛得住,心脉受损不比其他,顷刻间就会死亡,这是不争的事实。 李长生一言不发,他也没有力气再多做解释了,随后将插在心口的那把飞刀拔了出来,然而刀尖上却并没有沾染血迹,之后李长生掏出怀里的那枚虎铃,随手朝着地上一扔,只听咣当一声金属碰撞的脆响,将杜平心中的疑惑全部释然。 看到那已经被扎的变形的虎铃,杜平气急败坏的捶了捶地面,咬着牙发出一声不甘的叹息。 原来李长生将虎铃一直揣在怀里,护住了心脉,虎铃也叫虎撑子,当年药王孙思邈曾经用它撑过老虎的嘴,老虎的咬合力异常惊人,但依旧无法奈何虎铃的硬度,自然,杜平的那柄飞刀虽然厉害,可是依旧无法贯穿虎铃的外壳。 就在这时,老四孙立捂着心口站了起来,他顾不得自己的脏腑已经严重受损,黑血从嘴角里哗啦啦的往出涌,如同被倾倒的墨汁,全洒在了地上。 “四弟,快!杀了他!给你二哥三哥还有五弟报仇!”伯将军任安咬着牙指着李长生,目光冷冷的望向了缓缓移动的老四李思。 李长生想要逃走,可是却发现浑身的气力都已经耗尽,腿脚也酸痛的无法动弹,如果此时这四将军李思真的给予他致命一击,那他定然是躲无可躲藏无可藏,李长生额头上的冷汗直冒,他心里也陷入了一阵莫名的恐慌中。 然而李思捡起了地上的一把飞刀,拖着沉重的步伐朝着李长生走了过去,李长生慌乱中,转身想要跑,却两脚发软跌了个大跟头。 李长生心想,既然大限到了,那也是命,与其在恐惧中蹉跎不安,到不如坦然面对这一切,生死本就是天注定,留下些许从容,也不至于太狼狈。 第245章 金兰谱 不求同生但求共死 不过令李长生始料未及的是,李思握着飞刀却绕过了他,径直朝着殿门口地上趴着的杜平走去。 李思走到杜平面前,吃力的将其搀扶起来,然而杜平此刻也显得有些慌张,但依旧保持着身为首领的威严。“四弟!去杀了他!快去!别管我!” 李思愣了愣,眼眶一红,发出了一阵凄厉刺耳的苦笑。“哈哈哈哈哈...大哥....你看看,看看你身后的殿宇,三哥就在里面,你快看呐!”李思伸手指着身后燃着鲜红色烈焰的殿宇,咬着牙强忍着泪水,用那阴阳怪气的语气指责道:“大哥,你怎么能丢下三哥自己跑出来呢?我们都是你的兄弟啊!” 老四李思的这句话,说的杜平是一阵耳根赤红,羞愧的眼神来回躲闪。 那簇火把上的业火本来已经即将燃尽熄灭,然而李长生却利用殿宇里密闭的空间,以及四处升腾弥散的灰尘,将燃着业火的火把丢了进去,从而产生了尘爆,殿宇里弥漫的灰尘被瞬间点燃,产生了巨大的震荡,也燃起了汹汹火光,火把上那一簇业火的火光也许并不足以令这几个五道将军害怕,可是此刻冲天燃烧的业火,却足以震慑世间所有神佛。 “大哥!你回答我!你怎么可以丢下三哥自己跑出来呢?你怎么可以踩着他,把三哥当成逃生的垫脚石呢!”李思的哭喊声中透着股压抑不住的愤恨,还有一丝明显的失望与不解。 杜平闭着眼睛,也许他也觉得有些无法面对眼前的兄弟,于是轻声的喃喃自语道:“你也看见了!那是业火,是冥界的地狱之火,要是被业火焚烧,会神形俱灭的!” 李思本就是个莽撞的性格,他的脑海里想不明白这么多的理由与原因,他只知道,身为兄长,就该拼力护着自家兄弟,身为兄弟,就应该豁出命去保护自己的哥哥们,这也是他刻在意识里决不能改变的真理。 李思随口一啐,一口黑血吐在了杜平的脸上,伸手一把将他推倒在地,杜平的双腿被业火灼伤,无法自行站立,被四弟这么一推,直接就重重的摔在了地面上。 “我去你的!我去你的!!!你别忘了!你是我大哥!我们都是你的兄弟!你就是这么做大哥的吗?你觉得你配吗?” 臭骂过后,李思也许不觉得解恨,转头就指着李长生和他怀里昏死的大黑猫。 “你看看!大哥!你睁大你的眼睛好好看看!我们重伤了八爷,差点要了他的命,你看七爷是怎么护着自己兄弟的!七爷的元神并不稳定,硬是突破障碍控制了那个郎中!他虽是敌人,可他护着自己的兄弟,这叫什么?这叫情义啊大哥!” “人家是如何对待自己兄弟的?你难道看不出来吗?大哥!我们几个兄弟跟着你,百余年来在这不见天日的秦岭化羊庙里虚度光阴,我们哥几个本就是一伙强人盗贼,死后入了魔道,占据一方洞府,日子过的好不逍遥快活,偏偏你却要接受那什么狗屁东岳帝君的招安.....招安......我们本就是强人妖魔,为什么非得做什么狗屁属官!” “这些年,你是得意了,整日在外东奔西走的收敛香火,累的跟他妈狗似的!跟弟兄们也是聚少离多,但兄弟们不能有怨言,因为你是我们大哥啊!可兄弟们本就是强人妖魔,换上了这身仙家的皮,可骨子里的东西他是不会变的!我们哥几个做不了什么帝君属官,也做不了什么护佑一方的五道将军,我们本来就是强盗!永远都是强盗!!!” 杜平恶狠狠的瞪着面前的这个弟弟,紧紧攥着拳头。 “你住口!你们还有脸说!五道将军的脸面都让你们这几个混账丢尽了!你知道我巴结东岳帝君有多难吗?你知道我为了给弟兄们谋一个正道前途受了多少冷眼与侮辱!好不容易成为了帝君的属官,成了官身,不必再去做那妖魔!可你们呢?一群扶不上墙的烂泥!披着仙班的官衣,却干着背道而驰的恶心事儿!我真是后悔!干嘛把你们这群没远见没脑子没出息的混账都带进来!” 李思苦笑着,脸上两行热泪滑落。 “大哥,我们兄弟几个从来都不稀罕!一点也不稀罕!自从被招安,做什么都得瞻前顾后畏首畏尾,这样的日子一眼望不到头,不只是我,二哥三哥还有五弟,也都厌倦了这样的日子,可是我们不敢说啊!我们兄弟都怕伤了哥哥你的心啊!可是在你心里,把我们当成什么?啊?” 李思拿着匕首,朝着自己左肩捅了进去,用力一剜,一声低吼,拼尽全力来回的割着,顿时鲜血喷溅,整个左臂都被他用飞刀切了下来,李思强忍着痛苦,将断臂朝着杜平面前一扔。 “兄弟如手足,我把手足还给你!” 这一幕,看懵了李长生,也看懵了杜平。 “大哥,你还记得你我兄弟生前义结金兰时的誓言吗?不求同生,但求同死,手足情义,互不背离!”说完,李思上前将地上的杜平抬了起来,扛在了肩膀上。 “老四!你疯了!你要干什么?放我下来!我是东岳帝君的属官,也是你们的大哥!放我下来!”杜平慌了,他挣扎着想要从老四的肩膀上跳下来,却始终无法挣脱。 李长生望着这位四将军李思,扛着自己的大哥,朝着那燃烧着熊熊业火的后殿走去。 李思一边走,一边苦笑着。“大哥,我们不做什么鸟属官,我们还做兄弟,只做兄弟,二哥三哥还有五弟都死了,那我就带哥哥去见他们,我们继续团聚!” “放开我!!!”杜平扯着嗓子嘶吼一声,掏出了飞刀握在手中,冲着四弟的心口和脖子捅了又捅,一股黑色乌血从伤口里喷涌而出,然而李思却像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一样,丝毫没有任何反应。 第246章 五道将军 烟消云散 “既然是兄弟,谁也不能扔下谁不管!”李思咬紧牙关,扛着早已经无法反抗的杜平,一步一步的顺着台阶朝着火场走去,临进门的那一刻,李思回过了头,火光照映着他那张鹰视狼顾的脸,他生无可恋的望着李长生说了句。“你要找的那个苗家女子,就在偏殿,她可真润!” 李长生捡起地上已经断裂的红头黑漆棍冲着李思丢了过去,重重的砸在了他的脸上,李长生咬牙切齿怒不可遏,他恶狠狠的瞪着那即将步入火海的李思,厉声咒骂道:“你们这群畜生!不得好死!” 李思冷冷一笑。“对爷们来说,福也享了,孽也造了,足够了!” 随后,李思纵身一跃,扛着自己的大哥杜平,跳入了燃着熊熊业火的后殿里,顷刻间一阵黑烟起,这兄弟二人所有的罪孽,全都被那业火燃烧殆尽,化作了希夷尘烟。 五道将军,至此,全灭,世间只留下了五道将军的各种传说,有人盛赞五道将军保境安民,护佑一方太平,也有人暗地里戳着这五兄弟的脊梁骨骂,说他们是五个强盗凑成的五盗将军,为祸一方,然而不管世间如何称赞还是咒骂,这五道将军再也不能出现在世人面前。 李长生望着熊熊业火,那炽热的高温炙烤着周围的一切,李长生此时也已经精疲力尽,噗通一声,眼前一黑,直接就栽倒在了地上。 翌日清晨,化羊庙后殿早已化作一片黑色的废墟,时不时有袅袅黑烟升腾而起,未燃尽的木梁还发出一阵噼噼啪啪的爆裂声。 阳光照在李长生的脸上,他的眼珠微动,眉头也跟着皱在了一起,突然间李长生猛地从地上坐了起来,他惊的一身冷汗,转头一看地上的大黑猫,李长生轻轻拍打着大黑猫的脑门。“猫爷!猫爷!你醒醒啊!” 大黑猫一动不动,保持着昨夜里一样的动作,唯独肚皮上还有微弱的起伏,李长生砸了砸脑门,只觉得一阵头疼,他冷不丁打了个激灵,这才想起昨晚上那李思说过的话,随即起身就朝着院墙绕了过去,直奔偏殿的大门。 李长生一脚踹开那道门,漆黑阴森的偏殿里瞬间就被一束光线所照耀,那光芒照映在五道将军的塑像上,显得是那么的讽刺。 李长生低着头一看,就在那蒲团上,苗采缇衣不蔽体的蜷缩在那里,面无表情的抱着自己的膝盖,苗采缇的脸上挂着已经干涸的泪痕,还有许多被人殴打过的巴掌印,她的肩膀脖子上全都是抓伤,大腿上也是青一块紫一块,惨不忍睹。 苗采缇显然人早已经苏醒过来,可是她却始终没有走出这扇大门,甚至连动都没动过,她的眼睛里,早已经没有了任何光芒,也没有了昔日的灵动神采,取而代之的,是那如同焦炭燃烬时留下的炉渣一样,黯淡无光。 李长生看到苗采缇这个样子,顿时一阵懊悔与心疼涌上心头,他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采缇,我来迟了....” 苗采缇似乎没有听到,依旧无动于衷的抱着腿,蜷缩在蒲团上。 李长生颤颤巍巍的走上前,伸手一把将呆若木鸡的苗采缇搂入怀中,李长生心里五味杂陈,虽说他对苗采缇并没有产生过男女之爱,可毕竟一个灵动的姑娘,就这样被这五个恶魔糟蹋凌辱,自己也是难辞其咎,总归是没有护她周全。 “采缇,你看看我!我是李长生啊!你怎么了?你说句话啊?”李长生哽咽中带着一股哭腔,他心疼的拍打着苗采缇的脸颊,试图将这个姑娘的意识唤回来。 也许是听到了熟悉的声音,苗采缇的眼睛微微动了动,她缓缓抬起头,呆呆的望着李长生,那张被折磨的惨白憔悴的脸,瞬间就被眼泪包裹。 苗采缇哇的一声哭了出来,那声音听的人心头发颤,她脸上依旧带着一丝恐惧,似乎并没有从那场噩梦般的遭遇中反应过来,苗采缇颤抖着肩膀,张着嘴发出阵阵哭嚎,眼泪漱漱如雨点一样滴在蒲团上,只是茫然惶恐的望着眼前的李长生,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李长生心疼的将她抱在怀里,轻声细语的安慰道:“别怕,生哥在你身边陪着你!别怕!那五个恶贼已经被我宰了,打死的,烧死的,再也不会出现了!” 听了这句话,苗采缇眼眶里噙着泪水来回打转,绝望的看着李长生。“生哥.....我好害怕!” 这句话听的李长生心碎不已,他也跟着潸然泪下,用脸颊紧紧的贴着苗采缇的额头,紧紧地搂着她。“不用怕,生哥会保护你!永远都会保护你!” 整个大殿里都萦绕着歇斯底里的哭喊声,苍穹之上,朗朗乾坤红日初升,蔚蓝的天,洁白的云,还有那不绝于耳的哭泣声,惊飞了枝头的喜雀。 李长生背着遍体鳞伤的苗采缇,一只手抱着昏迷不醒的大黑猫,迈着沉重的步子,朝着山下走去。 依旧是那个小山村,李长生来到了那户老叟的家中,那老叟虽然撞墙撞的头破血流,可当时被李长生用移疮挪病法救下,经过一段时间的调养,索性已无大碍,那老叟的女儿将李长生和苗采缇还有大黑猫全都做了安顿,并且细心的照顾着。 那天傍晚,老叟家聚满了街坊邻居,他们全都稀罕的跑来看热闹,因为至今为止,上山前往化羊庙对付五道将军的和尚道士很多,但是没有一个是活着回来的,李长生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 现在的他,成了这小山村村民眼中的神,无所不能的神。 山下的村民得知了五道将军已经被诛灭,再也不能害人,所有人都跟着弹冠相庆,拍手喝彩,唯独李长生却坐在桌前一言不发,静静的望着这群欢呼雀跃的山民,一恍惚间李长生突然觉得并不是自己取得了胜利,而是这一群欢欣鼓舞的山民。 第247章 压抑许久的积怨 这一刻,李长生望了一眼蜷缩在床榻上的苗采缇,又望了一眼奄奄一息的大黑猫,李长生心里突然觉得自己输了,五道将军作为祸害被连根拔起,可是自己一行人也付出了极大的代价。 大黑猫脏腑受损,筋骨断裂,只剩下微弱的气息留存,苗采缇被那五个恶棍凌辱糟蹋,精神上也饱受摧残,一时半刻怕也缓不过劲来,而自己也已然是遍体鳞伤,侥幸取得了惨胜。 然而这些山民,不出力,躲在山下吃吃喝喝过着悠闲的日子,一觉醒来,所有的问题都解决了,再也不会有任何烦恼。 李长生看着这些山民提溜着农具跑到了化羊庙,将偏殿里五道将军的泥胎塑像砸了个稀巴烂,每一榔头下去,嘴里都要问候这五个恶棍的母亲以及祖先。 多年来被欺压的怨恨,在此刻这个尘埃落定的时刻爆发,那股难以抑制的愤怒,全都发泄在了那几座无法动弹的泥胎塑像上。 最令李长生惊讶的是,村民们自发筹钱,找来了手艺超群的泥瓦匠,在化羊庙的正殿里,为东岳帝君重塑了金身,揭开红布的那一刻,山民们不约而同的跪在东岳帝君的神像前,焚香顶礼,三叩九拜,祈祷着东岳帝君的护佑,也感激东岳帝君的圣明,帮他们除掉了这五个恶棍,重新恢复了往日的美好生活。 李长生站在这群愚昧的山民身后,脸上挂着苦笑,心里不由得暗自思忖。“一来一回,我们做了这么多事,付出了这样的代价,此刻反倒像个格格不入的局外人,真是滑稽啊!” 在山村里住了好一阵,李长生试了许多办法,但是依旧无法令大黑猫痊愈,而苗采缇的精神状态也时好时坏。 老叟的女儿是个明事理的人,在李长生等人在她家里小住的这段日子,她也给予了李长生等人无微不至的照顾,在她看来,终究是自己家人做了错事,若不是父亲给饭食里下了蒙汗药,苗采缇也不至于被那五道将军糟蹋折磨成这个样子。 那女子端着碗小米粥走到苗采缇的房间,将那碗热粥递到了苗采缇跟前。“苗姑娘,吃点东西吧?你再不吃东西,身体会受不了的...” 她的话刚一说完,苗采缇便缓缓地抬起头,用那双呆滞且充满血丝的眼睛瞪着她,女子愣了片刻,突然间,苗采缇伸手打翻了那碗热粥,直接将那滚烫的热粥泼洒在那女子娇嫩的脸上,烫的那女子捂着脸哇哇大叫。 “你滚!你给我滚!”苗采缇歇斯底里的咒骂着,她的眼眶里噙满了泪水,红彤彤的,看上去有些吓人。 这一声嘶吼,听得李长生闻声赶来,看到那女子的脸和脖子被滚烫的热粥烫的鼓起了水泡,李长生也吓了一大跳,于是上前连忙安抚苗采缇的情绪。 女子的母亲也急忙跑了过来,那老妇人看到自己的闺女被人烫成这样,也是一阵心疼,于是也顾不得什么,扯着嗓子就冲着苗采缇破口大骂。“哎呀你个天杀的,你个不识人敬的苗子!把我闺女脸烫成这样,看我不跟你拼了。” 眼见那老夫人捡起地上的茶杯就朝苗采缇扔了过去,李长生急忙伸手上去拦,不料却被那茶杯砸破了额头,顿时鲜血直流,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愣住了,苗采缇也心疼的一把抱住李长生。“生哥,你怎么不躲开啊?” 这时,那被烫伤的小姑娘捂着脸从地上站了起来,一把拉开自己的母亲,试图将母亲拽出屋外,然而身为母亲的老妇人,看到女儿受了委屈,舐犊情深,自然也不愿意就此罢休。 毕竟现在五道将军的祸患也已经接触了,老妇人心里也没有了什么负担和后顾之忧,现在就是再得罪李长生又能怎么样?自己那老头子身体也逐渐恢复,基本上也没有能用得着李长生的地方了,再也不必恭恭敬敬的同这个郎中低三下气的说话,先前那股子低人一等的愧疚没有了,这剩下盛气凌人的嚣张。 “娘!够了!难道我们做的对吗?苗姑娘恨我们,也是应该的,这份罪女儿受了,也算是对苗姑娘的补偿。”小姑娘擦了擦眼泪,也顾不得脸颊上浮起的水泡,硬是将母亲拽了出去。 临出门的那一刻,老妇人嘴里依旧不依不饶。“我去你的南蛮子!你毁了我女儿的脸你知道吗?她还没嫁人呢?吃我们的,喝我们的,住我们的,整天小心翼翼的伺候着,你们还想怎么样?你们都给我滚出去!从我家里滚出去!” 听了这句话,苗采缇气的咬牙切齿,委屈的泪水哗啦啦的流。“你心疼你闺女,可谁心疼我啊?我做什么对不住你们的事了吗?凭什么就要让我受那几个混蛋糟蹋?你闺女是人,难道我就不是人吗?” 老夫人没有任何惭愧的神色,依旧瞪着豹眼跳着脚骂道:“那是你活该!你们南蛮子本就不是啥正经女子!大半夜在山里晃悠,不拐你拐谁?” 这句话几乎任何人听了都会把肺给气炸了,苗采缇扑上去就要跟那老夫人动手,不料却被李长生伸手拦下,李长生只是冷冷的说了句。“采缇,收拾东西,我们离开这儿!” “生哥!”苗采缇委屈的直哭,然而李长生却面无表情的走到屋外,在自己卧室的床榻上,将瘫痪昏迷的大黑猫抱了起来,转身就朝大门外走。 苗采缇看着李长生那麻木的神情,心里瞬间也明白了,这里的人叫李长生心寒,现在事已至此,已经无法改变什么,与那老妇人纠缠又有什么意义?于是苗采缇收拾好行装,背着包袱,追随着李长生的身影也跟着跑了出去。 离开小山村的那一刻,李长生连头都没有回,这里的人令他觉得厌恶和恶心,多带一秒都觉得浑身难受。 两人正准备走,这时那小姑娘火急火燎的追了出来,远远地呼唤道:“李先生,苗姑娘!等一等!” 第248章 会错意 小姑娘跑的气喘吁吁,她走到李长生和苗采缇跟前,将怀里的油纸包递给了李长生。“李先生,这是烙饼,你们留着路上吃。” 李长生冷哼一笑,伸手挡了回去。“不用了,我们不吃,你们自己留着吧。” 李长生的表情和态度,令这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心头一颤,小姑娘的眼泪嗖的一下就流了出来,羞的面红耳赤,随后小姑娘扑通一声跪在了李长生和苗采缇的面前。“李先生,苗姑娘,是我们对不起二位,千错万错都是我父母的错,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补偿苗姑娘,真的对不起,我什么也做不了,你们要怨就怨我吧?对不起....” 小姑娘的哭腔听得李长生也跟着难受,他伸手将那小姑娘搀扶起来。“小妹妹,听我一句劝,以后嫁人,一定要走出这个山村,多去城镇上看看,这样的环境,这样的圈子,最终也只会害了你。” 李长生这句话的言外之意,无非就是想告诉这姑娘,这山村里的山民太过愚昧,留下来只能跟着愚昧,最终也会变成穷山恶水里的泼妇刁民,令人厌恶。 小姑娘抹了抹眼泪,点了点头。“我知道,您的话我记住了。”说完,小姑娘又将油纸包里的烙饼递给了李长生。“李先生,这里山高路远,一路上也没有什么人烟,这是我亲手做的烙饼,是我的一份心意,别的我真的没有了,你就收下吧?欠你们的,我不知道该怎么弥补,只能跟你们说声对不起。” 这一次,李长生没有拒绝,他接过那油纸包塞进了褡裢里,随后掏出了一包药粉,递给了那小姑娘。“这是治疗烫伤的药粉,回家后用香油调和,每日抹在烫伤处,能保你容貌无损。” 接过药粉的那一刻,小姑娘捂着嘴放声大哭,她跪在地上,陷入了无尽的自责,良心上也背负了巨大的压力,然而李长生和苗采缇却头也不回的离开了,他们的身影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那小姑娘的视线中,静悄悄的,仿佛不曾来过这里。 李长生带着大黑猫和苗采缇踏上征途,离开那座令人厌恶的小山村,一行人也陷入了迷茫。 苗采缇面带忧愁的望着李长生,轻声的询问道:“生哥,我们现在去哪里?” 李长生望着怀里奄奄一息的大黑猫,无奈的叹息道:“猫爷现在伤成这样,得想办法先救他,如果他醒不来,我们也无法到达阴阳界的大黑山鬼隐林。” 原本李长生此行的目的是前往阴阳界,跟着猫爷学会如何驾驭这可怕的无常之力,然而中途因为苗采缇被五道将军掳走,横生变故,最终导致大黑猫重伤昏迷,所有的事情都不得不搁置了。 “我记得猫爷说过,通往冥界的入口有两处,一处是西南巴蜀的酆都城,另一处便是地处西北龙岭的化羊庙,眼下我们也只能暂时栖身化羊庙,等救活了猫爷再做打算。”李长生无奈的望着苗采缇,试探着她的反应。 而苗采缇则是一脸的愁容,并未正面给予李长生回应,其实李长生心里清楚,苗采缇先前在化羊庙被那五个禽兽如此凌辱,身体和心理的创伤一时半刻也无法抚平,现在又让她一起前往那个噩梦般的地方,的确有些为难她。 “秦岭这么大,难道我们不能去其他地方吗?”苗采缇的话,更是验证了李长生心中的顾虑,苗采缇很为难,打心眼里不愿意再踏入化羊庙一步,可是眼下李长生既然这么说了,自己也不好直接拒绝,因此只能委婉的表达着心中的不满。 李长生迟疑了片刻,也觉得自己刚刚的话说的有些不太妥当,并没有真正考虑到苗采缇内心的感受。 “也罢,以前我进山采药,头无片瓦遮雨,找个山洞也能凑合将就,只要你不嫌弃就行。”李长生语气也变得柔和起来,毕竟此时此刻他也不能再给苗采缇压力。 苗采缇面容憔悴,微微一笑,可这一笑却是那么的勉强。“生哥,跟着你去哪都行,我只是怕你嫌弃我....”苗采缇欲言又止,嘴角细微的抽动了一下,眼眶里也变的有些湿润,透着股无奈与心酸,看的李长生心疼不已。 李长生沉默不语,他知道苗采缇此刻的心理状态,李长生口中所说的嫌弃,无非指的是风餐露宿的环境,可这两个字却无意中刺激到了苗采缇那颗敏感脆弱的心,而苗采缇的那句嫌弃,其实是因为自己被那几个禽兽玷污,从而失去了姑娘的身子,因此怕李长生会对她心存芥蒂。 可现在这句话,李长生该怎么回答,他脑海中思索了无数句话,可就是找不到一句话能来回应苗采缇,李长生自问不是个多情人,自打一开始他的心里就只有叶楚红,即便是现在,他也依旧没有改变过初心。 对于苗采缇,李长生始终将她当作朋友,从未对其动过心,可是现在这句话他能说出口吗?苗采缇现如今的心理状态极不稳定,一不小心说错话,岂不是更伤她?旧患未愈再添新伤,这样的事情,李长生是真的于心不忍。 “这油纸包里有煎饼,你吃点吧。”李长生将饼子递给苗采缇,故意将那个话题岔开。 苗采缇似乎也是感觉到了什么,伸手轻轻推开李长生的胳膊,继续望着他的眼睛问道:“生哥,你回答我,你会嫌弃我吗?” 眼看是退无可退,李长生只能勉强的一笑。“我怎么会嫌弃你呢?” 李长生这句话其实是个美丽的谎言,也是昧着良心的一句欺骗,他所说的不嫌弃,指的是对朋友的那种情义,并非是男女之爱,可是现在只能这么模棱两可的糊弄着,这也是权宜之计,无论如何也不能再刺激苗采缇的精神了。 然而就在李长生转身的那一瞬间,苗采缇忽地一把从身后将李长生抱住,紧贴着他的后背,支支吾吾的哭了起来。“生哥,我会一辈子跟着你,只要你不抛弃我,我会永远跟你在一起,直到老,直到死....” 第249章 腹罨之法 这句话听的李长生心里咯噔一下,他面露难色,踟蹰中话到嘴边,却又全都咽了回去,他转过身,双手搭在苗采缇瘦弱的肩膀上,凝望着她满是泪痕的脸,关切的说道:“你要是再不吃东西,估计明天就会饿死了。” 李长生将煎饼重新递给了苗采缇,轻轻捏了捏她的脸蛋,苗采缇心里也是一阵热流涌动,顿时觉得暖暖的,随即破涕为笑,吸了吸鼻子,接过了李长生递来的煎饼。“嗯,我吃,我当然要吃东西,吃饱了我才有力气跟着生哥你。” 之后,两人找到山涧一片相对平坦的空地,随即在那里生火休息,苗采缇用木棍来回的在火堆里捅来捅去,山林里到了傍晚,气温会迅速骤降,如果不生火,是真的会把人冻坏的。 李长生摸了摸大黑猫的躯干,只觉得大黑猫的体温越来越低,很显然已经撑不住了,并且大黑猫的心跳还在减缓,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突然停止。 李长生着急了,他急的抓耳挠腮,一时间变得手足无措,一旁的苗采缇看到了李长生的焦虑,随即便询问道:“生哥,我记得你祝由术里那个移疮挪病法很厉害的,为什么不用来给大黑猫治伤呢?” 李长生摇了摇头。“移疮挪病法是用来医治外伤的,猫爷浑身的筋骨碎裂,脏腑也受损严重,这是移疮挪病法所不能医治的死角,筋骨断了,用跌打正骨之法也能治愈,可是五脏受损,这是最让人头疼的。” “你们祝由一派那么厉害,曾经在太医院出了那么多神医,难道就没有什么能治疗的手段吗?”苗采缇似有不解,在她看来,李长生的祝由术几乎可以解决世间的一切疑难杂症,有夺天地再生的造化。 然而被苗采缇这么一提醒,李长生突然想到了什么,他拍了拍脑门,恍然大悟道:“对了,我想起来了,我记得小时候,我师父玄都子跟我讲过他曾经在太医院任职院判的时候,发生的一件事情,师父说,当时那位药圣李时珍先生也还在太医院。” “李时珍?是不是那位很厉害的李太医?我哥哥也曾经提起过他,说他对药理医术的造诣非常高。”苗采缇插话道。 李长生点了点头。“没错,当时在太医院,我师父玄都子被称为祝圣,而李时珍被称之为药圣,论祝由之法,我师父自然是最厉害的,但是论传统医家的医术药理,这一点还是李时珍堪称妙手。” “师父当时跟我说过,当今圣上的祖父嘉靖帝喜好炼丹修仙,对此十分痴迷,然而有一名大臣对此非常反对,不惜犯言直谏,大骂嘉靖帝修仙是在做梦,最后被拖至午门廷杖,我大明朝的廷杖异常可怕,能将人活活打死,而那位触怒龙颜的大臣也被打的奄奄一息,脏器受损。” “师父说,当时整个太医院没有一个太医敢伸出援手去医治那位大臣,一来是觉得会惹怒皇帝,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二来是觉得这名大臣也已经伤及脏腑,即使医治也无力回天,出手也是徒劳,所以就将那大臣抬回家去等死。” “不过李时珍李院判却并没有作壁上观,而是直接来到了那个大臣的家中,将那个濒死的大臣给救活了。” 听到这里,苗采缇一脸惊讶。“他是怎么做到的?” 李长生低头望了一眼大黑猫,随后解释道:“因为李时珍用了一种从前朝留下的古老方法,那个方法是元代蒙古人用来治疗内外伤的草原医术,名叫‘腹罨之法’。” “啊?腹罨之法?是什么东西?”苗采缇听的有些好奇,这样新鲜的事情,她的哥哥嫂嫂也从来没有跟她讲过。 李长生随即眼神变得有些阴鸷,冷冷的回应道:“所谓腹罨之法,就是将牛的肚子劏开,将受伤之人放入牛腹内,只露出头来,随后将牛腹缝合,利用牛血和牛体内的温度滋养脏腑,从而恢复生命力。” “这么神奇吗?真的假的?”苗采缇一脸的难以置信,如此神乎其技的方法她也是破天荒头一次听说,不免有些惊讶。 李长生点了点头。“腹罨之法,又分为生腹与死腹两种,死腹是先将牛杀死,然后劏开牛腹,将伤者塞进去,这样做有一个好处,那就是牛也不必受什么痛苦,死后的身躯也感受不到疼痛与折磨,但这也有缺点,那就是治愈力极其有限,过去蒙古人时常征战,对于时间效率非常看重,必须在极短的时间内完成这一方法,否则作为游牧民族,战场流动迁徙,拖的太久,也不现实。” “然而生腹则较为残忍,是找好位置,从牛身体的侧面动刀,割一个切口,将伤者放进去。这一方法的治愈力非常强,但是手法很残酷,而且也比较费时间,牛始终是活着的,有异物塞入身体里,会疼痛难忍,最终被慢慢折磨而死,但是伤者却大都能痊愈。” 苗采缇听的惊出一身冷汗,不由得浑身颤抖。“这也未免太残忍了,这种方法真的能治伤吗?” 李长生解释说:“当然能,虽然残忍了些,但效果的确是有,这是蒙古人在征战中研究的治伤保命之法,战场厮杀本就是你死我活的事情,在战场上,连人命都如草芥,更何况是牛羊呢?但这个方法却非常受用,救活了很多人的性命。” “生哥,生病吃药,外伤靠敷,骨伤靠固,这腹罨之法的医理药理是什么?”苗采缇的话问到了关键上,按理说阴阳五行相互中和,才是医药之理,气虚补气血,阳虚固阳本,总得有个原理不是。 李长生示意苗采缇坐下,随后烤着火,一边搓手一边解释:“生命之理,在万物生长,人体有强大的恢复能力,而这一能力是从母体里带出来的,就像是婴儿出生时的胎盘胞衣,不断从母体里吸收养分,直至出生,而这腹罨之法,其实跟婴儿在母体成长的原理极为相似,也是借助牛身体里的血液和温度修复自身的损伤,缺失什么,就吸收什么。” 第250章 为了一只猫 害死一头牛 “将死之人,心跳放缓,直至平息,而利用腹罨之法,将人放入牛腹内,还可以利用生腹里牛的心脉跳动,与人体心脉产生共鸣,一张一翕,一起一落,此消彼长,将死之人的心跳也会随着牛腹内的心跳一起搏动,从而恢复生命力。” 苗采缇听的瞪大了双眼,如此神奇的医术,她也是头一次听说。“原来如此。” 李长生面带愁容,抬头发出声声叹息。 “唉,身为医者,本就应当以扶助生灵为己任,应该视万物生命为平等,不该生出高低贵贱的分别心,可是世上之事,历来充满诸多悖论,也没有两全之法,鱼与熊掌有时候就必须权衡舍弃,猫爷虽然身份背景不凡,可说到底还是一只大黑猫,为了一只猫,而残忍的害死一头牛,这么做,我心里也有些别扭。” “为了一只猫,害死一头牛.....可是,大黑猫是我们的同伴,虽然我不怎么喜欢这个家伙,可是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就这么死了。”苗采缇的话,说的透亮,直接以利弊得失来衡量对错,与李长生的众生平等的信念全然不同。 李长生点了点头。“你说的也对,并不是我在这里无病呻吟,故意体现什么圣人心,其实这个争论,早在太医院时就已经是两派争论的焦点了,至今也没有分出个对错来。” 苗采缇思索了片刻,虽然面容上有些憔悴,但依旧竭力像平日那样追问李长生。“哦,这个我哥哥跟我讲过,他说你们祝由分为两派,自打隆庆之变以后,祝由太医被赶出太医院,随后发生了分裂,分为了山派和殿派,山派游山走水体察民间疾苦,医治穷苦百姓,而殿派登堂入室,出入于王公贵族的府邸,非富贵而不医,非王侯而不治。” 李长生冷冷一笑,似乎对此有些嗤之以鼻。 “其实不仅仅是这样,我师父玄都子是殿派,而我也算是殿派传人,可我并不认可殿派的理念与做法,我觉得双方两派都走了极端,非要在理念上搞什么意气之争,这也是祝由一派之所以衰落的原因。” 李长生的话,听的苗采缇眼睛里放了光,不仅仅是这番话说的在理,最主要还是苗采缇喜欢和欣赏眼前的这个男人,他能够出于殿派,而高于殿派,仅仅是这份格局与心胸,就胜过了许多祝由弟子。 “生哥,我觉得天生万物是供人取用的,人才是万物灵长,根据自己的需要而生杀予夺,这就好比兔子吃草,狼吃兔子是一个道理,都要活着啊,躲过了那是命,躲不过,那也是命。”苗采缇这句话,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令李长生的脸上多了一丝疑虑。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那叶楚红是狐妖,是狐狸,难不成她就比我们矮一头吗?”说道自己的心上人,李长生纵然克制,但依旧难掩言语中对叶楚红的呵护。 “不不不,生哥,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希望你不要有什么心理负担,眼下救大黑猫是正事,就是杀一头牛又如何?”苗采缇急忙解释了一番,然而她的心里却并不好受,虽然李长生也没说什么,可那话里话外,全都透着对叶楚红的在乎,令苗采缇心中觉得有些刺痛。 “没什么,当年我师父就说过,祝由术有许多法门都是有使用极限的,比如移疮挪病法,每个人穷其一生也不过使用九九八十一次,历来物以稀为贵,我师父玄都子认为,好东西不能拿去随便糟蹋,好钢用在刀刃上,王侯将相非富即贵,治好他们,他们也就能更好的治理天下,造福百姓。” 苗采缇不以为然。“不对啊生哥,人常说朱门酒肉臭,这些王侯将相有多少都是混账恶棍,救活了他们岂不是为虎作伥?” 李长生没有吭声,点头默许,其实这也是他一直以来最不能接受的事情,大明朝这些王公贵族,上至皇帝,下至公侯,一个比一个荒唐,以一人之志夺天下人之志的事情干的还少吗?也许正是这个心结,才导致里李长生虽身为殿派祝由传人,却不愿意像殿派传人那样,做着违背良心的事情。 “山派知百姓苦,却不知百姓的愚昧,山派弟子苦心孤诣,用尽全力医治病患,医治好了便罢了,若医治不好,轻则被殴打唾弃,重者被拉去见官,背上个庸医草菅人命的罪责,这也是殿派传人最不愿意丢失的体面,所以才有了两派的分裂。” 李长生说的很清楚,山派殿派各有各的优点,但也各有各的痛苦。 随后,李长生转身接着说道:“药圣李时珍则最为特殊,他既反对皇帝玄修,也从不放弃为这些王公大臣治病,更心怀天下,体恤百姓的清苦,上下游走,游刃有余,既全了悬壶济世的名声,也在王公贵族里赢得了口碑和体面,仅此一点,堪称我等杏林楷模。” 苗采缇点着头,此时听了这些话,也算是真正明白了李长生的心思。 李长生俯身将地上奄奄一息的大黑猫抱了起来,之后便开始面露难色,自言自语的不断念叨着:“牛可是农人家重劳力,春耕秋收可都指着用呢,我到哪去找一头牛来救猫爷呢?我们身上带得钱也不够,现在就是去买,怕也来不及。” 苗采缇点着头。“生哥,你们汉人是不是历来最看重耕牛?宁可卖儿卖女,也舍不得卖耕牛的?” 李长生面无表情的回应说:“是啊,许多人卖儿卖女,无非就是想要节省口粮,开春耕田犁地,没有耕牛,就翻不了地,撒不了种子,就没收成,一家人就只能喝西北风。” 苗采缇冷冷一笑,脸色的神情很古怪,随后便转身朝着山坡下走去。 “采缇,你去哪?”李长生不解的问道。 苗采缇愣了愣,脸上的表情极为复杂,似乎透露着怨恨,但又流露出一股极不寻常的古怪笑容,随后苗采缇拍了拍胸脯。“你在这儿等着,我帮你去牵一头牛来。” 第251章 牛棚惊变 腹背对穿 “唉唉唉,你开什么玩笑,你一介女流,哪能对付得了一头老蛮牛呢?太危险,再说了,一头牛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牵走的,要是谁家丢了耕牛,那可是要命的!”李长生想的有些简单,他只是天真的以为苗采缇只是打算去顺手牵牛,然而苗采缇接下来要做的事,是李长生始料未及的。 苗采缇并没有正面回应,只是随口一说:“你放心,我哥哥和嫂嫂离开前给我留了些钱,我会把钱给人家的,不会胡来的,大黑猫现在很虚弱,你好好照顾他,我最迟晚上就回来。” 李长生朝前走了几步,想要说什么,然而还未及他开口,苗采缇便一阵小跑消失在了树影中。 李长生虽然觉得有些奇怪,可是却又并未朝着坏处多想,他叹了口气,发出一声感慨。“唉,这可怜的丫头,何必一路上跟着我受罪呢?” 树影森森,苗采缇在林间一阵急跑,惊飞一片燕雀,也吓得那些小动物们四处逃窜,苗采缇咬着牙,双眸里已经布满了些许血丝,那股油然而生的恨意萦绕在苗采缇的心头。 山脚下,那刚刚恢复宁静的小山村里,突然刮起了阵阵阴风,村里的猪牛驴羊全都开始变得躁动不安起来,那少女一个人坐在自己的闺房里,小心翼翼的对着铜镜,将李长生送给她的烫伤药粉涂抹在脸上的患处,只觉得伤口处一阵蛰疼发胀,一张白净俊俏的少女面庞,就因为之前苗采缇打翻的那一碗滚烫的热粥,而被烫出了许多水泡。 少女自知家人对苗采缇造成的伤害,一想起苗采缇被父亲用药迷晕,送到了那五个恶魔的庙里,少女的心里总是一阵内疚,相比苗采缇遭受的摧残和凌辱,自己脸上这几处水泡又算得上什么? 院子里,少女的父亲端着簸箕,准备前往牲口圈里给家里的牛儿喂些草料,刚走到牲口圈的门口,就见几只壁虎呲溜溜的从砖缝里钻了出来,壁虎在盛夏也常见,老叟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也并未在意。 然而当他走到自家牛儿跟前,刚把手中的草料朝石槽里一倒,只见哗啦一下,几十只壁虎倾巢而出,就像是受惊了的麻雀,瞬间就从石槽里爬了出来,顺着牛背窜的到处都是。 老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了一跳,这黑压压的一片壁虎,数量之多,令人咋舌,吓的老叟一个趔趄摔倒在了地上,然而这些壁虎也趴在老黄牛的身上来回乱窜,有的钻进了黄牛的耳朵里,有的钻进了鼻孔里,把老黄牛难受的不断用头在墙壁上乱撞。 老叟抄起挂在墙上的鞭子,冲着自己的身上抽打,也冲着黄牛的身上抽打,原想着能够将身上的壁虎掸到地上,没成想这一鞭子下去,直接将老黄牛给打恼了,发出了哞哞的叫声。 牛这种动物,五行属土,最为敦厚,所以牛儿向来生性温和,不论是犁地,还是吃草,都是不紧不慢的悠哉模样,然而再敦厚的性格也是有脾气的,一旦发起火了,那可比老虎还要可怕。 都说大地广博,厚德载物,五行中土虽然最为稳定,不如火那般炽热,也不如金那般冰冷,也不似水那般无情,更不像木那样能够不断生长,但是五行中土若一旦发生逆变,那绝对是毁灭性的,因此自古以来,人们总将地震等天灾称之为地牛翻身。 此刻这个牲口圈里的老黄牛也变得越来越烦躁不安,老叟的抽打在老黄牛的感知里并不是祛除身上这些烦人的壁虎,更像是一种无情的鞭笞。 若要犁地,皮鞭抽打的都是牛屁股,然而此时老叟抽打的却是老黄牛的全身,本身这些无孔不入的壁虎就已经令老黄牛烦躁不安了,现如今加上老叟的抽打,老黄牛一瞬间就怒了,转头用力一顶,径直将那老叟给顶飞了出去。 “哎呦!”老黄牛的力气大的惊人,又是在发狂的状态下,不断的用牛角将老叟来回挑翻,重重的顶起,又重重的摔在地上,刚开始那老叟还是一阵惨叫,到了后来,在老黄牛的反复蹂躏下,老叟也没声了,他那腹部也被牛角给挑穿了,肠子和肚流了一地。 听到后院里声响不对劲,那老妇人也揭开帘子跑了出来,走到后院一看,当即就被眼前的一幕吓的瘫坐在地上,只见后院遍地都是血污,老叟的肠子涂在地上,还有一部分挂在老黄牛的牛角上,随着来黄牛的撕扯,那肠子还在不断延伸。 “哎呀!你个天杀的畜生啊!”老妇人心里又惊又怕,颤抖着一阵干嚎,抄起墙根的镰刀,就朝着老黄牛劈砍了过去,然而此刻老黄牛早已经受惊了,哪管你什么主人生人的,只要敢过来,那还不可着劲把人往死里顶。 老妇人刚一上前,那受到惊吓的老黄牛直接就一头撞在了老妇人的肚子上,撞的老妇人一头栽倒在墙根,后脑勺的血跟喷泉一样,嗖嗖的往外涌。 老黄牛杀疯了,哪管你昏死不昏死,就跟瓷罐里的捣蒜杵子一样,瞅着墙根的老妇人来来回回的一通乱顶,把老妇人的身体都撞的有些扭曲变形了。 这一眨眼的功夫,活生生两条人命,就这么没了,老叟浑身是血,被牛角顶的腹背对穿,肠子和其他内脏飞溅的到处都是,老妇人更惨,硬生生像是捣蒜一样,被老黄牛顶的变了形。 此时此刻,屋里的少女也坐不住了,紧跟着就来到了后院里,眼前的这一幕,看的少女愣住了,老半天没缓过神来。 “啊!!!!”少女一声惊叫,一口气拔不上来,当场就昏了过去。 现在这一家三口,死的死,晕的晕,只剩下老黄牛像个没头苍蝇一样在墙角里顶来顶去,不断的发出哞哞声,看上去极度烦躁。 就在这时,一个女子的身影一把推开了后院的们。 第252章 灭门黑化 噩梦成真 是苗采缇,只见苗采缇手里拿着个木盒,一步一步的走进了后院,她直接跨过那老叟血肉模糊的尸体,冷眼烁烁的瞥了一眼,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冷的就像是三九寒天里的冰锥一样,月光照在苗采缇那张脸上,石墙的倒影遮住了她的额头,隐约间能看到苗采缇的嘴角挂着一抹难以察觉的微笑。 只见苗采缇轻念了几声咒语,趴在那老黄牛身上的壁虎全都一溜烟的四下逃窜,钻进老黄牛鼻孔和耳朵里的那些壁虎也跟着爬了出来,老黄牛难受的不断甩着脑袋。 原来这耳朵里和鼻孔里的两只壁虎,才是真正令老黄牛发狂的原因。 没有了壁虎的骚扰,老黄牛逐渐趋于平静,暴躁的状态也跟着开始缓和。 苗采缇走到老黄牛跟前,轻轻的抚摸着老黄牛的额头,舒缓着老黄牛的情绪,之后她掏出了一把黑色的蛊粉,放在老黄牛的嘴边,老黄牛下意识的伸出舌头舔了几口,嘴角的哈喇子也一滴一滴的往下落。 “牛儿牛儿你为谁忙?忙完春耕忙秋晾,风霜雨雪都不怕,摇着铃儿走四方。”念完口中的歌谣,苗采缇转身就朝屋外走,然而那老黄牛就像是中邪了一眼,紧紧地跟在苗采缇的身后,寸步不离。 当苗采缇走到那昏倒的少女跟前,她拔出了腰间的短刀,刀锋上闪烁着凛冽的寒光,映射出苗采缇那双充满仇恨的双眸,此刻苗采缇给人的感觉是那么的陌生,仿佛像是彻底变了一个人一样,幽怨,阴毒,全写在了脸上。 也许化羊庙里那场无法言说的经历,也让苗采缇的内心对人心产生了强烈的憎恨,对于一个姑娘来说,这段经历不堪回首,只能像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隐藏的内心深处,不能诉说,也无法抹去。 只要看到这老叟的一家三口,苗采缇就无法忘记这一家人对她造成的伤害,这一家人活着,她就永远无法释怀。 然而就在苗采缇举起手中匕首的那一瞬间,她又有些犹豫,一丝理智又让她恢复了平静,她望着寒光闪闪的匕首,自言自语道:“这女子有什么错?错的是她的父母,祸不及她......” 说罢,苗采缇合上了匕首,继续超前走了几步,然而走着走着,苗采缇又停住了,她似乎想到了什么,于是又转过身,迅速掏出匕首,一刀便割烂了那女孩的喉咙,只听一声轻咳和低吼,女孩抽搐了几下,便不再动弹了。 鲜血顺着台阶流淌了下来,滴滴答答,似乎是在诉说着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说。 也许,苗采缇本不想杀死这个无辜的女孩,刚刚她已经说服了自己的内心,匕首已经收回了刀鞘,可最终她还是要了这个姑娘的命。 原因就在苗采缇的那一闪念间,善恶总在一念思量,思量向善,化作天堂善神,思量作恶,化为地狱恶鬼,苗采缇杀死这个无辜少女的那一刻,她就已经滑入了无尽的深渊,再也无法逃脱出来。 牵着牛,苗采缇来到了河道边,她撩拨着水花,将老黄牛身上的血污清洗干净,也将自己匕首上的血渍清洗了一遍,之后她才拉着老黄牛继续赶路。 然而洗着洗着,苗采缇突然愣了愣,她随即拔出匕首,在自己的胳膊上划了一刀,顿时血流如注,然而她的脸上却流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 翌日清晨,天空放晴,暖阳和煦,顺着树影的缝隙照耀在山涧,李长生斜倚着一棵大树,脚边围着已经熄灭的火堆,李长生猛地被一个噩梦惊醒,忽地一下坐了起来,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一看天大亮,依旧不见苗采缇回来,他也不由的担心起来。 就在这时,山坡下发出一阵哞哞的牛叫声,李长生喜出望外,连忙朝着半坡上跑了过去,他举目四望,看见苗采缇一脸笑容的牵着一头老黄牛缓缓朝他走来。 李长生激动的冲着苗采缇挥了挥手:“采缇!” 苗采缇也笑着回应着,指了指身后的老黄牛。“生哥!我把牛买回来了!”苗采缇的脸上丝毫没有昨夜的那股阴狠和幽怨,此刻洋溢的只有微笑与激动,仿佛昨天夜里在小山村里发生的事情根本不存在一样。 走上山坡,李长生激动的一把将苗采缇抱住,不断的拍着她的后背。“你这一去就是一晚上,害的我也担心了一宿。” 苗采缇娇羞一笑。“你真的担心我吗?” 李长生觉得苗采缇会错了意,一时间有些尴尬,但又不好明说,只能傻傻一笑岔开了话题。“这老黄牛体型健硕,是农家犁地的好帮手,农人轻易是不会卖的!你是怎么搞到的?” 李长生心中的疑问全都问在了点子上,一般情况下,体型健硕的黄牛,是最好的农家工具,农人们视为珍宝,也是自家吃饭的宝贝蛋,宁可卖儿卖女,他们也是不愿意把耕牛卖了的。 苗采缇轻描淡写的说了句:“哪有什么是不能卖的?只要价钱合适,什么都可以买得到。”苗采缇的这句话意有所指,只可惜李长生并未听出这言外之意。 随即李长生点了点头。“花了你不少钱吧?” 苗采缇抿了抿嘴。“只要能救大黑猫,破费一点也无所谓了。” “那我替猫爷谢谢你,这次要是救活了猫爷,你可就是猫爷的恩人了,想必以后猫爷也就不敢跟你贫嘴了!”李长生半开玩笑道。 接过苗采缇手中的缰绳,李长生拉扯着老黄牛上了坡,朝着那片空地走了过去。 走到半路上,李长生轻轻的嗅了嗅,突然觉得不对劲,随即停住了脚步。“好浓的血腥味啊?怎么回事?”此时,李长生已经察觉到了一丝不寻常,然而苗采缇却面无表情的望着他,沉默不语。 “为什么会有血腥味?发生了什么事?”李长生眉头紧蹙,一脸紧张的望着苗采缇,然而苗采缇却低着头不再说话,只是下意识的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胳膊。 第253章 生罨和死罨 这一个细微的动作,吸引了李长生的注意力,也成功的误导了李长生的思路,李长生一脸狐疑的望着苗采缇,一把拉住她的胳膊,扯开袖子一看,只见苗采缇的胳膊上还有一条长长的伤口,不断的往外渗着血。 “采缇!你受伤了?”李长生惊慌之余,眼里更多的是心疼与感动,然而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这胳膊上的伤口是苗采缇自己划伤的。 其实苗采缇在河道里洗去血污的时候就已经想到了这一点,李长生精通望闻问切,不管洗得再干净,那细微的血腥味依旧会被他闻到,与其欲盖弥彰,倒不如就让自己身上多一道伤口。 这样一来,血腥味也不用刻意掩盖,还可以顺理成章的让李长生记住她的这份付出和人情。 苗采缇摇了摇头,咬着牙。“没事,皮外伤而已,这老黄牛牛角太锋利了,牵着它不愿意走,发疯起来乱撞,我闪避不及就受了点伤,不要紧的,还好我给它喂了蛊粉吃,这才一路上顺顺当当把它给牵了回来。” “这还没事?你怎么那么不小心!这牛角尖锐锋利,还好伤的是胳膊,万一要伤到了要害处那可怎么办?”李长生急了,他生气中带着心疼,似乎对于苗采缇的安危更为在意,然而他却不知道,自己已经成功被苗采缇给糊弄了。 看见李长生对自己如此看重,苗采缇一点也不生气,反而觉得一阵喜悦与激动,于是一把推开李长生,不好意思的笑着说:“哎呀哎呀,好了好了,我以后会小心的,又不是什么大事,慢慢就好了。” 李长生从褡裢里掏出药粉,小心翼翼的帮助苗采缇处理了伤口,并进行了包扎,而苗采缇一脸深情的望着李长生,似乎很享受这一切。 自打被那五个混蛋凌辱,苗采缇的心性变了许多,现如今的她再也不敢奢望李长生会主动靠近自己,她怕李长生心里会嫌弃,于是就只能不断的为李长生做些事,让李长生感激自己,关怀自己,她相信终有一天,李长生的心一定会向她靠拢。 李长生细心的在苗采缇胳膊上缠绕好纱布,随后一脸紧张的对着苗采缇调侃道:“你是不知道啊,昨晚上我睡着了,迷迷糊糊做个了噩梦,哎呀把我吓的,一个激灵就醒来了。” “你做什么噩梦了?”苗采缇追问道。 李长生笑着摆了摆手,半开玩笑的说道:“我也梦见一头牛,那头牛发疯了,见人就撞,把人撞的血肉模糊的,最后直接朝我冲了过来,我吓的哎呀一声就醒来了,哈哈哈,醒来才知道是个梦!” 听完李长生的讲述,苗采缇的脸色瞬间就变得很难看,随后转过脸,冷冷的说了句。“是吗?” 李长生有些尴尬,自己说的不亦乐乎,然而苗采缇却阴沉着脸,看上去心事重重。“呃...这不是个笑话,怪我!”李长生觉得,自己的梦虽然吓人,可是梦里牛却并不能真正伤人,而苗采缇却因为牛而受伤,听了这样的冷笑话,自然是开心不起来,这对李长生而言是个梦,权且一乐,可对苗采缇来说,无异于伤口撒盐。 “好了生哥!快去用腹罨之法救大黑猫吧,迟了就不好了。”苗采缇岔开话题,结束了这一关于牛发疯的故事。 李长生点了点头,随后走到大黄牛跟前,将手里的缰绳缠在树干上,随后又找了些藤条将老黄牛的四蹄绑住,彻底约束了这头老黄牛。 李长生从褡裢里掏出一包麻沸散,裹在草料里,诱导老黄牛吃下,过了许久,药劲上来了,老黄牛一头栽倒在地上,趁着老黄牛被麻翻,李长生掏出小刀,站在老黄牛的侧面,朝着牛的胃部割开了一条口子,虽然麻沸散的药劲很大,但是刀子割破皮肉的感觉还是很痛苦的,老黄牛不断的抽搐挣扎,鲜血也不断的从牛背上流了下来。 “生哥,为什么不一刀结果了它,这么割,看着都疼!”苗采缇看着老黄牛被活生生割开皮肉,也觉得有些不舒服,于是只好劝说李长生结束老黄牛的痛苦。 然而李长生却摇了摇头。“腹罨分为生罨和死罨,生罨之法虽然残忍,可最终我还是可以保全老黄牛的性命,为了救猫爷,使用腹罨之法本是无奈之举,可猫爷的命是命,老黄牛的命也是命,我尽可能不伤其要害脏器,等治好了猫爷,就放这老黄牛走。” 李长生嘴上说着,但是手上的活却丝毫没有停,只见他将牛腹割开一条口子,随后取出大量药粉帮牛腹止血,然后将昏迷的大黑猫浑身上下用草药汁浸泡涂抹,然后小心翼翼的顺着牛腹的伤口处塞了进去,只留出一颗硕大的黑猫脑袋挂在牛肚皮外。 李长生掏出银针和棉线,在火上燎了燎,然后严丝合缝的将伤口缝合,并且用大量碾碎了的药草附在伤口上。 忙完了这一切,李长生累的是满头大汗,于是转身对着苗采缇说:“接下来每日这大黄牛醒来,我们在喂食草料的时候,将麻沸散掺在草料里,这样一来,老黄牛既可以保持体力,也能麻痹疼痛,不至于太痛苦,只不过麻沸散的剂量需要精确,不敢放多了,放多了彻底把老黄牛麻翻了,没了知觉,也就没法继续进食。” 苗采缇心领神会,随即点头。“是不是这样也可以控制老黄牛挣扎,免得把伤口给撕裂了?” 李长生搓了搓手上的血污。“没错,麻沸散加草料,就是让老黄牛处于半梦半醒之间,即能活命,也不至于太痛苦。” 苗采缇有些疑惑,她望着被塞入牛腹里的大黑猫,实在想不明白这腹罨之法的奥秘到底是什么?“生哥,为什么塞到牛肚子里就能治好大黑猫?” 李长生思索了片刻解释道:“这就好比产妇肚子里的胎儿,呃...这个比喻也不慎恰当,其实生灵的身体所能接受的只有自己的皮肉,不管是人还是动物,恢复能力都是非常强大的,就好比你胳膊上的伤口,敷了药及时止血,迟早也会愈合,但是这并不是因为敷药的缘故,敷药只能消肿止血,伤口愈合还是自身的恢复。” 第254章 大号的舔狗 “也就是说,身体会不断促使伤口弥合在一起,尽可能的恢复到原来的状态,最后会在伤口处留下一道疤痕,但这里有个前提,那就是每个人的身体只会认自己的皮肉,而不会认其他人的皮肉,如果有异物侵入伤口,那么伤口就会产生排异反应,始终无法愈合,但是却不断的产生一种愈合能量,源源不断的供应在伤口处。” “简单来说,就是猫爷进入老黄牛的身躯,对老黄牛来说,猫爷就是那个异物,但是老黄牛的身体会不断生出大量愈合的能量来供养伤口,这部分愈合能量会被猫爷吸收,从而治愈脏腑修复筋骨,等到猫爷痊愈,我们再将猫爷取出了,没有了猫爷这个异物,老黄牛的伤口也就能够逐渐愈合在一起,这就是腹罨之法的原理。” 听到这儿,苗采缇恍然大悟,随即点头。“原来如此,难怪前朝的蒙古人都喜欢用这一方法治病救命,没想到奥妙在这里。” 李长生拿起棉布,擦了擦手上的血污。“现在只需要等,等猫爷逐渐恢复就行,伤口我用药草敷着,每天换一次,估摸着也就是十来天,这几天你我可有的忙了。” 苗采缇抿嘴一笑。“能跟生哥你在一起,我就很知足了。” 李长生微微一笑,可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笑的很勉强,随后李长生转过身,望着树枝上缓缓的飘落的树叶,随后紧紧的捏住那片叶子,脑海中浮现的全都是叶楚红的模样。 画面一转........ 山涧细水长流。 寒风吹落雪于山巅。 雪狐岭后山那棵古松下,叶楚红一个人擎着伞,披着件银丝斗篷,伸出手握住半空飘下的雪花,轻轻地叹了口气,就在这时,一阵沙沙的脚步声传来。 叶楚红没有回头,但从她那厌恶的神情不难看出,来者绝非是她想见的人。 只见虎族首领白彪摘了一大捧花,就站在叶楚红身后十米开外,白彪现如今见到了叶楚红那风情万种的模样,再也不是往昔那个长着烂疮疤的脸,白彪为了讨好叶楚红,为了博美人一笑,使出了浑身解数,十足一个大号的舔狗,昔日那嚣张跋扈的王者风范,在叶楚红面前早已经荡然无存。 “娘子,这些花可都是我亲手摘的,没有一朵是容易得到的,全都长在峭壁上,我把这些花全都采了回来,全都送给你,你看看,喜不喜欢?”白彪微笑着,极尽可能的放低自己的姿态,摆出了一副求偶的架势。 叶楚红冷冷一笑。“白彪首领还真是好兴致啊,虎嗅蔷薇,废了不少心思吧?” 白彪见叶楚红终于搭理自己了,激动的忘乎所以。“只要娘子你喜欢就好!” 叶楚红低头一笑,随后走到白彪跟前,伸手轻轻帮他掸了掸肩头的积雪。“堂堂一族首领,何必如此卑微呢?” 叶楚红的这一举动,一下子令白彪受宠若惊,他虽然不明白叶楚红先前还是对自己一脸厌恶爱答不理的模样,为什么今天突然就像是换了个人一样,甚至都主动做出帮自己掸掉肩头雪的亲昵举动。 “只要娘子愿意嫁给我,做我的夫人,要我做什么都行!”白彪得寸进尺,趁着现如今叶楚红心情好,对自己态度也不错,于是便开口说起了联姻的事情。 叶楚红也勉强的笑了笑,随后走到悬崖边,望着薄雾叆叇的山涧云海,发出了一声长叹:“感情这种事情,得慢慢培养,不能一蹴而就,你看这山下风景多美,你若真是有心,干嘛不陪我到山下走走?”随后叶楚红一把打掉白彪手里的花簇。“整天弄这些中看不中用的摆设有什么意思?” 白彪面露难色,变得支支吾吾起来。“呃...娘子,你想下山走走,也没什么不对,只是眼下雪狐岭和我老虎洞正在联合布防,胡族长和阿狈军师都再三叮嘱,不许你下山去,所以,我们还是好好欣赏欣赏这雪狐岭山顶的风光如何?”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叶楚红依旧没有动怒,要搁在以前,她才懒得搭理这个家伙,只是没办法,胡族长和阿狈军师给她下了禁足令,不许叶楚红离开雪狐岭,并且也已经在山下狐狸沟关隘处告知了马靖坤,师父马靖坤也考虑到茅家随时回来复仇,为了安全起见,也不允许叶楚红乱跑。 这一下,三个大人物全都限制了叶楚红的人身自由,此刻的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只能眼巴巴的待在山上看星星,看月亮。 为了促成雪狐岭和老虎洞的联姻,胡族长特地邀请白彪来雪狐岭上小住,一方面是和阿狈军师商议布防的军务,另一方面也是来和叶楚红培养感情,族长胡大娘知道之前白彪因为叶楚红脸上疤痕的事情当众悔过婚,叶楚红对白彪有着很深的成见,此次安排白彪前来,目的也是为了能够缓解两人的关系。 起初叶楚红根本就不搭理白彪,任凭白彪做什么,说尽各种好话,可叶楚红就是不拿正眼看他,然而今天叶楚红对白彪的态度却突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正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叶楚红态度的突然转变,必然是动了什么小心思。 叶楚红合上伞,一把拉住白彪的胳膊,拉着他在小石桌上坐下。“白彪首领,坐近点,别那么生分嘛!”说着叶楚红便伸手拉扯白彪,热情的让白彪也觉得有些无所适从。 其实叶楚红之所以突然对白彪转变的态度,并非是因为突然的什么好感,而是叶楚红把所有能够下山的办法都想尽了,但是一无所获,即便是自己偷偷留下山,瞒过了胡大娘和阿狈军师,可一到山下的狐狸沟,也过不了师父马道长那一关。 思来想去,最好的突破口就是白彪这个家伙,利用他下山也容易些,即便是遇到了师父马道长阻拦,这白彪也能用来牵制师父马道长。 第255章 狐假虎威 这个办法,是叶楚红昨天晚上想了一夜才想出来的,她看见这个白彪,能不反感就已经不错了,更别提什么喜欢二字了,看见他就觉得烦。 “娘子啊,你这突然献殷勤,把我都整的不会了,你是不是也已经开始慢慢的喜欢我了?唉我说,这是好事啊!你看,我对你呢是十万个喜欢,你现在也对我有点意思了,依我看咱俩挑个日子赶紧成亲然后入洞房,立马把事办了,多好啊!”白彪自顾自的说了一大堆,激动得都开始脑补自己将来孩子叫啥名字了。 叶楚红扭过头一阵窃笑,心里是一阵恶心厌烦,随后面色一变,猛的一拍石桌,瞪着白彪骂道:“你在这儿配牲口呢?亏你还有那么多年的修为,还是一族首领,你把我叶楚红当什么了?” 叶楚红这一变脸,当下就把白彪吓的打了个趔趄,赶忙摆着手解释道:“不不不,娘子误会了,我就那么一说,该怎么着咱们慢慢来呗!” 其实白彪历来喜欢来硬的,这么低三下四的在一个女人面前低头,他也不愿意,只不过这几日和阿狈军师聊了几次,受到了阿狈军师攻心为上的建议,这才不得不变换风格和态度,卑微的去讨好叶楚红,这么做,其实都是尽可能的想要俘获美人的芳心,原来白彪不知道,可是现在白彪对叶楚红的李长生的感情纠葛也是有所耳闻的。 “我不管,我就是想要下山转转,你就说你能不能办得到?能办到你就带我走,办不到就别来找我!”说完,叶楚红双眼一转,假装起身离开,故意激将白彪,试探他的反应。 “唉别别别啊!罢了罢了,本王舍命陪娘子,豁出去了,下山就下山,走!”白彪痛快爽利,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落入了叶楚红设计好的圈套里。 叶楚红狡黠一笑,重新撑起了伞,回头瞥了白彪一眼。“哼!这还差不多!” 白彪带着叶楚红从雪狐岭的后山白狼涧出发,这里是从山下进入雪狐岭的一个主干道,地形复杂,群山环抱,平日里都是狼群把守此处要道,然而此次阿狈军师却安排白彪的虎群守在这里,将狼群主力全都集中在了别处设防,因此从这里上山下山,除了一两只狐狸耳目以外,其余的几乎都是白彪的虎群。 如果是从别处下山,少不了会惊扰到狼群和狐群,不过这条路却可以完美的避开雪狐岭的人,只要白彪一声令下,所有的猛虎全都得靠边站。 叶楚红警惕的来回在山涧踅摸,生怕被自家族类看到,万一被族长胡大娘或者阿狈军师知道了,那可就不好脱身了。 两人顺着白狼涧的小路朝山下走,一路上几乎没有任何阻碍,叶楚红激动的一阵窃喜,顺着小路前行,离狐狸沟的方向是越来越近,而狐狸沟的守山天师马靖坤马道长,此刻就成了叶楚红下山的最后一道阻碍。 平日里师父马道长对叶楚红也算是宠溺,然而今天叶楚红知道,师父不会任由她的性子胡来。 可是在叶楚红看来,自己绝不是能扛起雪狐岭未来的人,待在山上也是度日如年,更何况每天还要面对族长的逼婚,这无疑是令她无法接受的,对叶楚红来说,没有什么比自由更可贵,她不想面对这一切,只想逃避。 然而如何才能过了狐狸沟马道长这一关,叶楚红心里也早已经盘算好了,那就是利用白彪来牵制师父马道长,然后趁机开溜。 不过怎么样才能让白彪和师父相互牵制,从而给自己制造机会呢?叶楚红心里没底。 不过走着走着,叶楚红突然看到许多小动物看到自己的白彪的身影,纷纷惊恐逃窜躲避,那一恍惚间,叶楚红突然有主意了,她悄悄瞥了白彪一眼,随后装模作样的冲着白彪窃笑。“白彪统领,你知不知道我们雪狐岭的威名有多厉害?” 白彪听完,一脸的不以为意,随即轻蔑的回应道:“唉,你们狐妖也就是苏妲己在时还有点威风,苏妲己都死了千百年了,现如今你们雪狐岭外强中干,不过是靠着过去的威名硬撑着,是个空壳子一捅就破,吓唬吓唬那些猎户还行,跟我说这个,唬不了人!” 叶楚红听完自然是气不打一处来,刚准备发作,硬是将到嘴的话给憋了回去,尴尬的笑了笑,不过叶楚红也清楚,现如今的雪狐岭真的已经没有多少战力了,族长胡大娘年迈体衰,阿狈军师也是天生的残疾,其它狐类也都是半妖形态,拥有人形的也不过是她和小妹阿紫。 一个能够挑大梁的都没有,若不是有那白无常的法器敕魂令撑着,叶楚红也不敢想象雪狐岭还能庇护大家多久? 随后叶楚红话锋一转。“那可不见得,不信咱俩打个赌,如果我叶楚红能让其他动物都怕我,那你就要心甘情愿今后为我们雪狐岭做守卫。” 白彪冷冷一笑。“行啊,那要是证明不了呢?” 叶楚红狡黠的一笑回应道:“如果我证明不了,那我就心甘情愿上山跟你去成亲,做你的夫人如何?” “啊?此话当真?你可不许食言?”白彪有些不信,疑惑的盯着叶楚红看,不知道她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叶楚红一脸得意的拍了拍胸口。“姑奶奶我说话算话,就看你敢不敢赌了!” “一言为定!” “决不食言!” 白彪拍了拍手。“好,那你就证明给我看!” 叶楚红走到一群金丝猴跟前,拿出怀里的一颗苹果冲着那群金丝猴晃了晃,只见那群猴子在树上跳来跳去,显得十分惊慌,白彪随后跟了过来,刚一靠近叶楚红的身边,只见那群金丝猴嗖的一下从树上跳开,四散逃命去了,连那些受到惊吓的朱鹮和岩雀也都跟着扑闪着翅膀飞走了。 叶楚红一脸天真的转过头,似有胜券在握的气势,指了指那群惊慌逃命的动物,质问道:“看到了吧?姑奶奶我往这里一站,可不比你有威慑力?它们一个个还不都屁颠屁颠的逃命去了。” 第256章 下连环套 白彪叹了口气,只是觉得叶楚红使得这套把戏实在是算不得高明,于是一针见血的戳破了叶楚红的计策。“娘子啊,这都老掉牙了,三岁小孩都会背的狐假虎威,你搁在这里糊弄我呢?唉,我还以为你能怎么样呢?在我面前整这么一出狐假虎威,实在是浅薄啊!” 眼见这任何人都能一眼识破的计谋被识破,叶楚红也是一脸的不高兴,二话没说,扭头就走,直接就将白彪甩到了身后,然而白彪并没有察觉到,叶楚红的嘴角露出了一丝得意,殊不知这一切都只是叶楚红给他布下的连环套,就等着他一步一步上钩呢。 叶楚红假装很生气,不断的自言自语。“哼!你说我狐假虎威就是吗?你凭什么说那些家伙是怕你而不是怕我?你有什么证据?” 白彪无奈的摇了摇头。“哎呀,我说娘子啊,这还用证明吗?这山林中唯有我虎族能成为霸王,在我们虎族的眼中,凡是能动的,皆为猎物,哪个见了我们虎族不怕,更何况还是我白彪呢?” “是吗?那可不一定?照你这说法,只要有你在我身边,所有能动的都会跑开,那如果不跑开呢?”叶楚红故意激将道。 眼看白彪被叶楚红的话激的有些气恼,硬是忍着一肚子火气没地儿发,于是乎只好斩钉截铁的冲着叶楚红放出了句狠话。“如果有谁看见本王不跑!我以后就不叫白彪,直接叫白狗得了!” 叶楚红抬头眺望,眼见离师父马道长的那间茅屋越来越近,于是脸色一变,激动的扯住白彪的胳膊,随手指着他的鼻子嘲讽道:“那!这是你说的,待会儿可别自己打自己脸!否则我一辈子瞧不起你!” 话音一落,叶楚红捡起地上的石头,猛地朝着师父马道长居住的那间茅屋的木门砸了过去,只听咣当一声脆响,屋里打坐的马道长闻声开门,马道长一脸茫然的推开木门,只见眼前不远处的叶楚红转过身拔腿就跑,马道长心中犯了疑,心想着先前不是说好了不让这红丫头下山吗? “站住!”马道长大喝一声,纵身一跃,直接就伸手朝叶楚红抓了过去。 叶楚红心中暗喜,转头冲着白彪喊道:“看见了吗白彪!还真有不怕你的人!你说话算话,可别让我瞧不起你!” 身为堂堂老虎洞的首领,白彪历来将茅家的人不放在眼里,区区一个白衣道长他自然是没有当一回事,只是叶楚红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自己总不能把刚刚的话咽回去不是?说什么也不能在自己喜欢的女子面前丢了面子。 只见白彪一声虎啸,猛地蓄势借力,一个飞扑就冲着迎面而来的马道长扑了上去,千钧一发之际,马道长拔出桃木剑格挡,闪身躲开了白彪的这一击,只见白彪重重落地,震的地面上尘烟四起,顷刻间就遮蔽了三人的视线。 叶楚红顺势俯身蹲在了草丛里,静静的观望着,很明显白彪一路上被自己揶揄的一肚子邪火没地方发泄,这会儿撞到了马道长,把自己的一肚子气全都宣泄在了马道长身上。 不过叶楚红对师父是有信心的,白彪虽然厉害,攻势凌厉,但是师父马靖坤也不是吃素的,三五个回合之内,两人是分不出胜负的,只要趁着两人缠斗不休,找一个间隙,自己就能悄无声息的溜走。 白彪眼见扑了个空,蓄力再度使出了一招猛虎扑食,两双虎爪直接就朝着马道长抓了过去,然而马道长也不甘示弱,以太极剑法化解了白彪那凌厉的攻势,令白彪浑身的蛮力无处释放,每一爪子都仿佛像是打在了棉花上。 马道长好几次想要中止战斗,然而白彪却越打越上头,始终无法近身对方,这令白彪十分恼火,只见白彪直接冲着马道长一阵咆哮,巨大的音波如同一阵呼啸的狂风,直接就将马道长头上的发髻给吹散了,马道长在狐狸沟驻扎多年,这次也是头一次跟这白彪交手,没想到这个白彪的气力居然是如此可怕。 两人就这样缠斗了几十个回合,全都累出了一身的热汗,马道长精疲力尽,一手拄着桃木剑,冲着白彪喊道:“够了!你我不必再打了,阁下想必就是老虎洞的首领白彪吧?” 白彪一脸的纳闷。“你怎么知道我的?” 马道长拱手一笑道:“在下马靖坤,是替胡天玉守护雪狐岭的守山天师。” “啊?原来你就是马靖坤啊?按照阿狈军师的说法,那你岂不是叶楚红的师父?那我们还打什么?都是自己人,我还当你是个山野道士呢!”白彪恍然大悟,这才发现眼前交手难分胜负的这位白衣道人,居然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守山天师马靖坤。 马靖坤累的气喘吁吁,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谁要跟你交手了?你一上来就是杀招,我不接招,你那虎爪呼过来,我不过肉体凡胎,怎么可能受得了?” 白彪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被叶楚红给耍了,于是回头举目四望,寻找着叶楚红的身影。“叶楚红呢?刚刚不还在这儿吗?娘子?娘子!”白彪大声呼喊,然而山林里除了自己的回音,丝毫没有叶楚红的半分回应。 马道长冷冷一笑。“这丫头,连师父都敢算计了,鬼心眼子可真多!” “啊?她骗我?她居然骗我?”白彪挠着头,这才回过神来,似乎一切全都明白了,在雪狐岭山顶上叶楚红那莫名其妙的殷勤与热情,还有走在半山腰唱的那一出蹩脚的狐假虎威,敢情好,全都是给他下的连环套,就等着涉险激乱,利用自己牵制马道长,自己好趁机会逃跑。 马靖坤捋了捋胡子笑道:“别忘了,这丫头可是狐妖,她虽然不及你厉害,可却是最狡猾的,后背上都留心眼,今天居然连师父我都敢算计,看我不好好收拾她!走!我们追上去,她应该还没走远!” 白彪听了这些话,心里也是又气又恼,毕竟是自己看中的女人,说什么也不能就这样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溜走。 第257章 金蝉脱壳 马靖坤和白彪顺着地上的足迹顺着山路前行,不断的追寻,随后白彪在一片密林里看到了叶楚红那件银丝斗篷的身影,而且手里还擎着那柄油纸伞,白彪一咬牙,直接摇身一变,化作原形,变成了一只吊睛白额虎,四爪生风,撒开了朝着那银丝斗篷的背影就追了过去。 马道长也不甘示弱,凌空一跃,踩着树枝借力弹跳,虽然速度上比不过白彪那吊睛白额虎的身形,但是也比寻常人要快上许多。 不久之后,白彪化作的吊睛白额虎直接就跑到那擎着油纸伞的身影跟前,一把就将擎伞披斗篷的背影扑倒在地。 “喂!白统领,别伤着她!”马靖坤也紧随而至,看到白彪那生猛野蛮的动作,马道长不由得替叶楚红捏了一把汗。 然而就在马靖坤走到跟前一看,只见那披着银丝斗篷擎着油纸伞的家伙,缓缓的扭过头,直接将两人给看呆了。 这哪里是叶楚红嘛?这分明就是一只金丝猴! 金丝猴被白彪这只体型硕大的虎妖吓的惊慌尖叫,连忙扔掉了手里的油纸伞,扯下斗篷拔腿就跑,临走前还不忘把斗篷里藏着的那颗苹果拿走。 看到苹果的那一瞬间,白彪都被自己给蠢笑了,他这才回想起刚才和叶楚红出现在猴群面前时,为什么叶楚红要用苹果在这群猴子面前晃来晃去,敢情这是提前用苹果引诱猴子,好给他们俩唱一出金蝉脱壳。 白彪拍着手,自言自语的嘟囔道:“好手段,不愧是狐狸精,比我聪明多了,不过我喜欢!” 马道长也无奈的摸了摸额头,叹息道:“唉,这红丫头跟天玉是真的像,一样的狡猾啊!” 叶楚红其实一早就想好了,她知道白彪是个憨憨,可是师父马道长迟早会反应过来,两人一旦停手,师父一定会追过来,自己就是长上翅膀也飞不出师父和白彪的合力围捕。 但是,叶楚红利用了那颗苹果引诱金丝猴,将斗篷和油纸伞披在猴子身上,还特地找了片视线不清的密林,故意声东击西,误导师父和白彪的方向。 此刻等他们两人回过神来,已经晚了,叶楚红早已经没影了。 山脚下,蒿草旁,叶楚红抻着裙子,一脸坏笑的回过头窃笑。“哼!想抓我?没门!” 画面一转......... 一阵微风袭来,吹动着花丛中的蝴蝶翩翩起舞,蝴蝶飞上半空,萦绕在太阳的光晕周围,看着半空中的那一轮骄阳缓缓落下。 恍惚间,残阳似血,落日余晖,照映着秦岭深处。 夕阳落入咸阳南关的山塬。 又是一阵微风袭来,吹落了梧桐树上的飘零叶,落在了铺满青石砖的地面上。 咸阳茅家,三神观,琉璃塔。 咸阳茅家后院的琉璃塔里封存了许多妖魔,自打茅家三神观建成伊始,茅家的历代先辈们就会将捉到的妖魔魑魅封存在坛子里,寄存在这琉璃塔中。 茅家有许多小辈弟子都有一个疑惑,他们想不明白,为什么明明以茅家传人的实力,可以直接将这些妖魔消灭,为何还要大费周章的建立一座琉璃塔来寄存这些被封印的妖魔鬼怪? 这一切背后的原因,小辈后生们不清楚,但是年长的那些弟子不可能不清楚。 此刻琉璃塔周围聚集着许多茅家的弟子,身为首徒的南伯万和身为茅家族人的茅丘青也都来到了琉璃塔跟前,不过他们的脸上也都写着迷茫,因为此时已经到了傍晚,所有人都不清楚,为何偏偏在这个时候却要让大家在这里聚集? “师妹,师伯叫我们在这里集合,到底有什么事情?”南伯万望着自己的师妹茅丘青,小声询问道。 茅丘青也是一脸茫然的摇着头。“我也不清楚,我爹刚刚突然叫我通知大家都来这里,还特地嘱咐我不要告诉四叔,只需要知会众弟子就够了。” “什么?连师父也要瞒着?这是为什么?”南伯万想不通,师伯盲三爷为什么突然这个时候把大家叫来这里,但却偏偏不许茅丘青告诉身为掌门的茅政,这一切都叫南伯万觉得有些反常。 过了许久,众弟子都不见师伯前来,也都开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其中年纪较小的几个师弟小声攀谈道:“诸位师兄,师弟我一直有个疑问,为什么我们不把这琉璃塔里的妖魔鬼怪全都消灭了,直接斩草除根多好,省得夜长梦多,干嘛非得把这些家伙都供起来?” 几个年长的弟子微微一笑,随后摸了摸小师弟们的脑袋解释道:“你傻啊,这妖物们都是师父炼制丹药的好材料,消灭了多可惜,封存起来,一旦有了需要,就可以将其拿出了炼制,说不定还能制成许多裨益身心的良药呢?” 小师弟们恍然大悟,纷纷点头。“哦,原来是这样,怪不得经常见师父他老人家抱着许多贴着符篆的坛子在丹房里转悠,原来是在炼制丹药啊?” 就在众人窃窃私语之时,突然一阵缓慢沉重的脚步声传来,众弟子回头一看,发现师伯盲三爷握着手杖,一步一步的穿过长廊朝着琉璃塔走了过来。 “弟子参见师伯!”众弟子纷纷跪地行礼,然而盲三爷却面无表情的挥了挥手,示意众弟子起身。 “师伯,这么晚召集大家过来有什么事情吗?”南伯万拱手询问道。 盲三爷冷冷一笑,随后走到女儿茅丘青跟前,口气显得很冰冷。“你没有告诉你四叔吧?” 茅丘青迟疑了片刻,怯懦的点了点头。“没....没有..” 茅丘青的话刚一说完,只见不远处身为掌门人的茅政急吼吼的跑了过来。“三哥,有什么事情连我这个做掌门的都无权知道?” 盲三爷听到了茅政的声音,脸色突然变得很不悦,那股心火嗖的一下就上来了,脸上尽是对女儿茅丘青的不满,正欲发作,不料却被茅政拦了下来。“你不用责怪青儿,不干她的事,你们趁着我打坐休息,搞出这么大动静,我能不知道吗?三哥,你到底要干什么?” 第258章 试炼 盲三爷冷哼一笑,用手里的拐棍狠狠的砸了砸地面,随后一脸严肃的对着南伯万命令道:“伯万,你带人进入琉璃塔,将这塔中封印的妖魔全都释放在后山的北坂河谷,那里有一处密林,老夫已经在那里追加了禁咒,从今天开始,所有弟子都去北坂河谷的密林中修习。” 南伯万有些惊讶,显得有些为难,他望着自己的师父茅政,毕竟师父茅政才是掌门人,师伯虽然辈分高,可这样的事情,毕竟还是需要得到师父的首肯才能办,这一点,南伯万从不含糊。 茅政也一眼就瞧出了徒弟的为难,于是上前质问盲三爷。“三哥,你疯了,这琉璃塔中封存的妖魔成百上千,这么贸然放出去,万一为祸人间伤了人该怎么办?这不是胡闹吗?不行!我不同意!” “哼,老夫说了,我已经在北坂河谷的密林里追加了禁咒,这些妖魔鬼怪早都没有了肉身,是跑不出那禁咒的范围的,再说了,有我们咸阳茅家镇守三神观,哪个妖魔敢横行?你同不同意都没用,这件事,老夫说了算!” 盲三爷态度强势,丝毫没有因为茅政是掌门就顾虑他的颜面和威严,在盲三爷的面前,似乎这个掌门人跟其他的弟子并没有什么其他区别,都是一群晚辈。 “不行!这太冒险了,这里面的妖魔有许多都是穷凶极恶之辈,哪里是徒弟们能对付的了的?你这是拿我徒弟们的命在开玩笑吗?不行!说什么都不行!”茅政此刻也难得硬气了一回,看样子,盲三爷这次的做法确实是触及到了茅政的底线。 然而盲三爷似乎并不打算搭理茅政,依旧颐指气使的命令其他弟子进入琉璃塔中。 “站住!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踏入琉璃塔一步!”茅政大声呵斥道。 众弟子此刻显得有些进退维谷,一方面是辈分最高的师伯盲三爷要求大家进去,另一方面是身为师父和掌门人的茅政不准大家踏入一步,弟子们夹在中间,很难做人,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还愣着干什么!聋了吗,还不快去!”盲三爷已经彻底不顾什么兄弟手足了,完全没有将茅政放在眼里。 “谁敢!”茅政也急了,走上前,拦在了琉璃塔的大门前。 眼看师父和师伯卯上了劲,众弟子也都悻悻的低头不语,这时,身为茅家族人的茅丘青走上前,她想要缓解父亲和四叔之间的这份紧张关系,于是开口劝道:“爹,四叔毕竟是掌门人,您要做什么和四叔好好商量,别动怒好吗?” 茅丘青本想着缓和紧张的气氛,然而没想到盲三爷丝毫不领这个女儿的人情,抬手就狠狠的抽了茅丘青一记耳光。“放肆!连你也敢教训我!跪下!” 茅丘青捂着脸无奈的跪在了地上,一旁的南伯万急的直皱眉,一脸心疼的望着自己心爱的师妹。 “爹,女儿觉得您的做法不妥,四叔再怎么样,也是所有弟子的师父,更是茅家的执掌者,您丝毫将四叔不放在眼里,您这样的做法,恕女儿不敢苟同!”茅丘青心里虽然敬重父亲,可是她也无法容忍父亲如此蛮横,这样越俎代庖的指挥众弟子,那将来谁还把茅政这个师父,这个掌门当一回事? 盲三爷咬了咬牙。“好啊,学会顶嘴了,长本事了!”随后盲三爷转过身,指着一旁的南伯万吼道:“伯万,是你首徒,这个逆女顶撞尊长,你替我抽她!” 此话一出,这可把南伯万给急坏了,南伯万连忙也跟着跪在了地上央求师伯息怒,别说是让自己亲手打在师妹脸上,就是平日里磕了碰了,南伯万都会心疼好一阵。 “师伯,您息怒!师妹不是那个意思!”南伯万急忙解释道。 “师哥!你别求他,我有什么错?这件事明明就是他不对!自己整天口口声声长幼尊卑,可是他自己什么时候把这些规矩当一回事?现在的掌门是四叔,不是他!他这样做,把四叔置于何地?要打就打,要罚就罚!我茅丘青要是吭一声我就不姓茅!” 南伯万头皮都快炸了,也不知道今天傍晚这是怎么了?这师伯师妹还有师父,一个个都跟吃了火药似的,说话一个比一个冲,师妹这样口无遮拦,那还不把师伯给气死? 盲三爷眉头一皱,咬了咬牙厉声呵斥道:“还不快给我掌嘴!” “师伯!”南伯万跪地央求,转身又拦住师妹,劝她不要再惹师伯生气,这时候继续拱火,非得捅出篓子不可。“师妹,你少说两句,还不给师伯回话!” 没成想茅丘青火气也上来了,嗖的一下从地上站起来,也不跪了,非要跟自己父亲争出个是非对错才罢休。 “我有什么错?爹,你只知道四叔是你弟弟,是你晚辈,可你别忘了,四叔他也是茅家的当家人!我们这批弟子的师父是他不是你!” 盲三爷咬着牙,口中蹦出几个字。“你这是要跟我打擂台?” 眼见此刻这父女俩人的矛盾逐渐升温,南伯万没有办法,只能抬头望向自己的师父茅政,希望他老人家能站出来劝劝这两人。 然而茅政也只是无奈的闭上了眼睛。 见到父亲彻底动怒,茅丘青的语气稍微变得不是那么激烈了。“女儿不是要跟父亲您打擂台,我只是觉得父亲您贸然做出这样的决定,是否应该三思,毕竟这琉璃塔中的妖孽全部释放出来可不是闹着玩的!” 盲三爷气得浑身颤抖,他从未想过今天居然有这么多人敢当面质疑他的权威,并且还都一个个向着茅政说话。 “老夫要磨炼尔等的实力,你居然敢说老夫是在闹着玩?”盲三爷此时此刻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茅家上上下下的弟子们虽然嘴上敬他怕他,可心里还都是不服气的,这些晚辈们虽然全都不吭声,可是一个个沉默低头,也是对他无声的抗争。 这些徒弟们心里还是向着茅政的。 第259章 一将无能累死三军 茅丘青接下来的话彻底激怒了盲三爷。“四叔是掌门,这件事还是听听四叔的意见最好!” 若是其他弟子不站在自己的立场倒也罢了,毕竟这些弟子都是茅政亲手调教出来的徒弟,可茅丘青毕竟是盲三爷的女儿,连她也说出了这样的话,盲三爷专横惯了,哪里容小辈如此放肆。 “逆女!我宰了你!”话音一落,盲三爷抬起手里的拐棍就要朝茅丘青身上打去,说时迟那时快,南伯万一个闪身上前直接挡在了师妹的面前,那一棍子重重的砸在了南伯万的后背上。 “师哥!”茅丘青看到自己心爱的大师兄无端替自己挨了一闷棍,那可比打在自己身上还疼,刹那间就红了眼眶,可是这一棍子毕竟是自己父亲打的,茅丘青心里纵然有万千委屈,也只能硬憋在心里,因为她明白,如果再顶撞下去,自己和大师哥还指不定会受到怎样的责罚。 “师妹,你就少说两句吧!”南伯万忍痛劝阻道。 茅丘青心里憋着委屈无处宣泄,眼泪嗖的一下夺眶而出,看着师哥冲着自己说教,是又气又心疼,于是只好一把将其推开,抹着眼泪跑回了前院。 到了这一步,茅政也不能再沉默了,于是上前拱手对着盲三爷说:“三哥,我不知道您为什么突然要这么做,凡是都有个道理,您只要把想法和道理跟我说清楚了,我难道还真的要跟您对着干吗?” “好,既然你问了,那老夫就不妨明白告诉你,茅家这批弟子打小就是你亲手调教出来的,修行是在观里,平日也都是照着典籍中的法术按部就班的练习,有几个人有过实战经验?别说这些小辈,就是南一这个大弟子,都不能独当一面,你教徒弟,把徒弟们一个个都教废了!” “常言道,一将无能累死三军,你整日不思进取,把精力全都放在钻研丹药上,这些年何曾悉心传授弟子们临敌的剑法和阵法?就他们现在这样的水平,去了雪狐岭也是送死!老夫就是要重新打磨他们,亲自督导调教,把他们一个个全都培养成高手!” 听到这里,弟子们也都抬起了头,纷纷来了兴致,虽然众弟子对于师伯的霸道和淫威历来抵触,可这些弟子们一听说师伯要亲自培养他们,将所有人的剑法和阵法都磨练出新的境界,因此也都不免激动了起来。 然而盲三爷的这句话似乎也是直戳茅政的痛处,茅政虽然不吭声,但是心里清楚得很,这些年来,他也确实没有好好传授弟子们法术,否则二弟子仇昭然当初也不会一直对他这个师父颇有微词。 但是茅政的心里始终不希望徒弟们过于痴迷茅家的法术,因为茅政经历过二十多年前那场雪狐岭大战,那一批弟子是盲三爷亲手带出来,个顶个都是狠角色,可是到头来还不是全都牺牲在了秦岭山中,不管是外姓弟子,还是茅家的嫡系传人,大多都已经死伤殆尽。 茅政内心深处厌恶争斗,更讨厌杀生,茅政最喜欢最痴迷的还是丹房和药圃,对他来说,宁可弟子们修身养性,也不愿意弟子们全都变得如此暴戾好斗。 毕竟茅政年轻时受到师兄马靖坤的影响很深,茅政认为,天生万物,无论妖魔鬼怪还是魑魅魍魉,都各有各的道,只要彼此井水不犯河水,实在是没有必要非得拼个你死我活。 也许茅政自己也清楚,他这样的心性的确不适格成为一派掌门,执掌事务,可是三哥盲三爷自从当年痛失爱女茅晓符之后,心性就变得有些失常,喜怒阴晴不定,也不适合再管理茅家的事情了。 “三哥,你要培养他们,也不一定非要如此残酷的办法,传弟子们一些剑招和心法,还有阵法的卷宗,让他们自己慢慢练就是了,你要知道,这些妖魔一旦和弟子们拼杀,那可就是你死我活了,太危险!” 茅政的妇人之仁在此刻展现的淋漓尽致,说到底还是怕自己这群宝贝徒弟们受到什么损失。 盲三爷冷冷一笑。“哼,你们所有人听好了!老夫既然要让你面对如此残酷的训练环境,自然就不会只是嘴上说说,老夫会教你们我茅家秘传的剑术和阵法,要知道这些茅家的秘法阴术历来是不传外姓的,今日老夫破例,只要是我茅家弟子,老夫自当倾囊相授!” 众弟子一听,当场就惊得目瞪口呆,要知道平日里学的可都是普通的茅山法术,而那秘不外传的茅家秘法阴术,他们可是连练都没练过的,这会儿听到师伯说愿意倾囊相授的话来,自然是激动无比,纷纷表态愿意追随师伯修行。 眼见众弟子群情激昂,全都表态愿意听师伯的安排,茅政也不能再说什么,这种情况下要是自己再阻拦,那可就是挡住了晚辈的上进之路,那弟子们可就不答应了。 见自己的话有了效果,盲三爷转怒为笑。“好!你们听着,降妖伏魔历来都是真刀真枪的拼死搏杀,你不杀妖,就会被妖所杀,现实远比你们想象的要残忍一万倍,老夫这么做也是为你们好,只有将修行当作实战,才能在之后和那群妖物的搏杀中保全性命!你们明白了吗!?” “弟子愿听师伯教诲!!!”众弟子异口同声道。 “好!不愧是我茅家弟子!所有人听我号令,立刻进入琉璃塔将封印坛取出,随后同老夫前往后山的北坂河谷密林!”盲三爷用拐棍轻触地面,发出一阵咚咚声。 “是!弟子遵命!”众弟子激动的欢呼雀跃,随后起身跑进了琉璃塔。 那一刻,茅政呆呆的站在大门口,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徒弟们旁若无人的从自己的身边走过,心里颇不是滋味,倒不是因为徒弟们无视了自己,而是茅政清楚,到了这一步,以后他也就再也不能阻止这一场浩劫了。 既然事已至此,无法避免日后与雪狐岭的争斗,那干脆也就断了这份念想,好好的备战,争取到时候将雪狐岭上下的妖物全都绞杀。 第260章 挖坟掘尸 这里面已经没有什么是非善恶的感情抉择了,而是立场。 茅政望了一眼站在一旁犹豫的南伯万,随后冲着他摆了摆手。“你也去帮忙吧?听你师伯的话。” 南伯万看出了师父的无奈,于是只好对着师父鞠躬行礼。“弟子明白!” 盲三爷赢了,他完全控制了茅家上下的主导权,接下来就是厉兵秣马,就等着一个合适的时机直接围攻雪狐岭。 然而此时此刻的偏殿门口,一个独臂男人斜倚在门框上,他就是仇昭然,仇昭然一脸的不以为意,扭头便走进了偏殿里。 此时隐藏在仇昭然袖子里的甘草精灵突然开口说话了。“仇大哥,你不是一直想要拜入你师伯麾下吗?这么好的机会你为什么不去?” 仇昭然一声冷笑,这样的事情要是放在之前,他也一定会和其他师弟们一样激动,可是现如今他早已经得到了衣袍上完整的秘法阴术,想学什么就学什么,根本不需要再仰人鼻息。 “我没兴趣,他们走了也好,我一个人留在三神观里修行也没人打扰,岂不自在?”仇昭然说完,得意一笑,继续打扫着偏殿里的卫生。 在其他人眼中,仇昭然少了一条胳膊,已然成为了废人,自然是没有资格前往北坂河谷修行的,只能留在三神观里干些杂活,但是仇昭然却丝毫不以为意,这对他来说刚好是一个契机,一个悄悄修炼秘法阴术的契机。 当夜,仇昭然看着师兄弟们一个个都跟着师伯师父前往了北阪河谷,这些人走的时候,没有人跟他打一个招呼,似乎他这个二师兄现如今在众人的眼中,与空气无异,也等同于一个可有可无的废人。 仇昭然嘴上不说,但心里多少还是有些着急的,人的内心有时候就是这样,说着满不在乎的话,却根本无法接受被忽略的那种孤独感,仇昭然很急,他太渴望向众人证明他的实力了,他心里暗暗发誓,总有一天他要让茅家上上下下的所有人,都对他刮目相看。 等到三神观里的人全都走后,仇昭然也带着那件写满秘法阴术的衣袍,来到了咸阳城西的一处坟地。 城西的这处坟地比较特殊,大多埋葬的都是一些城内士绅和富户的眷属亲族,也算是一块风水宝地,在当地,一般的穷苦人死后,大多葬在村落里,而那些异乡人死后,大多被安置在义庄或者乱葬岗。 而城西坟地则是有钱有势人家的阴宅吉壤,能葬在这里的,也都是那咸阳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 仇昭然早先就已经踩过点了,前几日他就听说城中有一个高员外家死了闺女,那丫头还未出阁,就因为患有难治的顽疾病死在了家里。 在印有秘法阴术的衣袍上有一阵法,名唤五尸阵,这是茅家秘传法术中极为阴邪霸道的阵法,不过修炼这一阵法需要刚死不久的尸体作为容器,修炼者需要将尸体进行特殊处理,赶在尸体腐败前进行特殊的防腐处理,随后才能根据记载中的内容进行修炼。 修炼五尸阵需要五具刚死不久的尸体,并且其生辰八字必须暗合阵法中的特殊要求,因此寻找起来并不容易,也不是随便找一具刚下葬的尸体就行,否则前前后后忙活了好一阵,仇昭然也不至于才找到了高家小姐这一具尸身。 仇昭然拨开遮挡在身前的树枝,踩着遍地的蒿草来到了城西坟地的那棵古槐树下,如同烟雾一般的甘草精灵就跟在他身后,眼见仇昭然朝着洒满纸钱的高家小姐的坟地跟前走了过去,甘草精灵也显得有些紧张与激动。 “仇大哥,你真的要把那具女尸挖出来吗?那可是死人啊?”甘草精灵飘荡在半空中,萦绕在仇昭然的四周,不见其形,只闻其声,如同一个雾状的幽灵一般。 仇昭然继续朝前走,并未理睬甘草的问话,自顾自的走到那高家小姐的墓碑前,微微鞠了一躬。 “在下咸阳茅家弟子仇昭然,今日有所不敬,实属无奈,人死如灯灭,魂归地府,褪下这身皮囊也不过是空空躯壳,留着迟早也是会化为蛆虫,今日昭然借用姑娘你的尸身,可令你尸身不朽,待他日昭然五尸阵大成,必然会在姑娘灵位前焚香顶礼。” 说完,仇昭然单手撩起衣袍,单膝跪地,冲着那高小姐的墓碑磕了个头,然而就在仇昭然抬头的那一瞬间,他那目光里投射出的那股贪婪与渴望,瞬间就抵消了要将人挖坟掘墓的那股歉意。 废了九牛二虎之力,仇昭然像一只鬣狗一样,将高小姐的坟地抛了一个大坑,他的手指被磨得血肉模糊,然而兴奋与激动全然冲淡了手上的疼痛。 直到触摸到棺材盖的那一瞬间,仇昭然的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他伸出胳膊轻轻的擦拭着棺材盖上的泥土,仇昭然嘴角露出邪魅的一笑。 “不仅要炼成五尸阵,秘法阴术中的所有阵法我仇昭然都要学会!我要让那些瞧不起我的人看看,我仇昭然不是废物!我要让你们所有人都忌惮!我要让你们听到我仇昭然的名字,都会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哈哈哈哈哈!” 仇昭然越说越激动,已经近乎癫狂,那笑声凄厉刺耳,吓的飘荡在一旁的甘草精灵也不由得心里发慌。 “仇大哥,你别那样笑,听得我心里有些害怕!”甘草精灵轻声细语的规劝道。 “别挡道!滚一边去!”仇昭然目露凶光,神色狠厉暴戾,大声呵斥了甘草一句,吓的甘草瞬间就噤声不语。 在仇昭然的眼中,那种对力量的追求和对成功的渴望,已经让他的心里入了魔,任何人都不能挡住他的修行之路,不管对方是谁?也不管对方有多重要,只要你敢阻拦他,你就得死! 打开棺材盖,一具容貌姣好的女尸浮现在眼前,高小姐的容貌是那么的娇美,视死如生,仿佛像是睡着了,身上还穿着一身红色的喜袍霞披,口含珠玉,手上戴着一副用蓝田玉打磨的玉镯,就在高小姐尸体的手心里,还紧紧的攥着一纸婚书。 第261章 喜册婚书 冥婚盟约 仇昭然身为茅家弟子,对这种棺材里用以聘冥婚的喜册婚书很了解,像高小姐这等大家闺秀,尚未出阁便早早夭折,他的父母自然是不会让自己的闺女就这么草草下葬的,必然要为自己的女儿聘夫举办冥婚。 然而这喜册婚书上并没有结发同心结,也没有写上夫婿的名字,那就说明,高家的人尚未给女儿找到合适婚配的男人,至于说为何再还没来得及配冥婚的情况下就早早下葬,仇昭然估摸着也是因为高小姐的父母不愿意耽误了下葬的吉时,因此才给女儿戴上了凤冠霞帔先行下葬。 “没有结发同心结,也没有夫婿的名字,只穿了霞披,看样子高小姐的生辰八字果然非比寻常,要配冥婚都这么难,哼哼!”仇昭然自言自语的望着高小姐的尸体,眼神里尽是不屑与嘲讽。 一旁的甘草精灵听得有些发懵,连忙小声追问道:“仇大哥?什么叫结发同心结?”甘草的声音很小,它知道仇昭然的脾性古怪,稍不注意说错话,怕是又对自己一阵咆哮,因此显得很谨慎。 仇昭然将手里的喜册婚书随意朝棺材里一丢,冷笑着回应道:“所谓结发同心结,是指利用配冥婚之人的头发编成的一种结,寓意着结发同心,举案齐眉,编织好同心结,夹在喜册婚书里,男女双方各执一份,之后再下葬,冥婚既成。” “原来如此,听上去好凄美好浪漫啊?”甘草精灵被这结发同心结的冥婚仪式所吸引,不由得一阵窃笑。 仇昭然猛地瞥了身后的缥缈烟雾一眼,随后冷冷一哼。“哼!如果娶了这具尸体,就要签订婚约,一生一世不可以休妻,不可以再娶,更不可以碰别的女人!如果被婚配者不遵守约定,敢犯其中任何一条,就要被女尸的娘家活埋!并且不能有任何反抗!哼哼!你现在还觉得浪漫吗?你还觉得凄美吗?” 仇昭然的话,听得人毛骨悚然,甘草精灵虽然只是一缕青烟,但也不由得觉得一阵后怕。 少顷片刻,仇昭然掏出草绳,咬住绳结,将绳环套住高小姐尸体的脖子,一只手用力拉扯,想要将高小姐的尸体从棺材里拖拽出来,仇昭然少了右臂,只有一条胳膊,动作自然不比常人那么利索。 一连拖拽了好几下,看上去身量苗条的高小姐的尸身,却怎么也无法从棺材里拉出来,累得仇昭然满头大汗,一时间有些摸不着门道。 “怎么回事?难道是尸体不愿走?”仇昭然深谙玄门之中赶尸之法的奥妙,他知道如果死者生前有什么怨念未了,赶尸之法是无法奏效的,也不能强行把尸体带走。 湘西一带辰州术盛行,赶尸人也是使用将尸体内脏掏空的方法减轻死者重量,并且在死尸的口腔里种下归乡符,只要赶尸人一摇铃,归乡符就会驱动死者回家的执念,促使死者听从号令前行。 树高千尺,落叶归根,那些客死异乡的外地人,最大的执念莫过于回家。 然而此刻这棺材里的高小姐,心中的执念怕并不是回家,这里就是她的家,高家的宅院距离这城西坟地不过十里地。 高小姐心中的执念,怕是她那喜册婚书上夫婿空白的名字吧? “那怎么办啊?仇大哥,总不能现在去给她找个男人让她嫁了吧?这也不现实啊?哪个男人疯了,会跟一个死人结婚?要不还是算了吧?”甘草精灵思来想去,也实在是找不到更好的办法解决这一问题,毕竟修炼五尸阵的尸体是不能有任何损伤的,一旦强行带走,尸体受到破损,那可就废了。 只见仇昭然毫不犹豫的伸出手做了个指诀,眨眼间就裁断了那女尸的一缕头发,随后也切断自己的一缕发丝,两者交并,缠绕在一起,仇昭然很快就用两人的头发编出了一枚黑色的同心结,之后他咬破手指,将鲜血抹在自己的口唇上,又轻轻的在女尸的口唇上一抹,用力蘸着血在喜册婚书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高小姐,昭然欲炼成五尸阵,还望成全,这冥婚盟约,昭然与你订立,倘若食言,必死无葬身之地!今日你我结发为聘,以血为媒,自此,我仇昭然便是你夫,你为我妻,了你遗愿!” 仇昭然神情淡漠,这一通操作下来,把一旁的甘草精灵都吓傻了。 “仇大哥!你疯了!这是个死人!你还这么年轻,以后要是遇到喜欢的人怎么办?”甘草精灵咸吃萝卜淡操心,也对仇昭然这令人发指的行为大为不解。 仇昭然却不以为意。“我没有喜欢的人,也不会有喜欢的人!” “可是!万一....我是说万一你遇到喜欢你的人呢?你这么唐突就把自己跟这个女尸配了冥婚,你真不怕将来有朝一日后悔吗?”甘草精灵的言语中透着一股失落与伤感,只觉得仇昭然的行为有些荒唐,也叫人觉得可怜。 仇昭然冷哼一笑。“不会有人喜欢一个废物的!废物就不配被人喜欢,废物就该去死!等有一天废物修为大成,立于巅峰,俾睨天下,也就不会被这些可笑的儿女情长所牵绊了!我仇昭然,至死不悔!” 话说到这个份上,甘草精灵也不好再说什么了,只能飘荡在仇昭然的周围,如同烟雾一般,飘进了仇昭然右边那空荡荡的衣袖里,临消失前,甘草幽怨的说了句。“你何必把自己活的那么累呢?” 誓约签订,冥婚配成,高小姐的尸体口中吐出了一口黑色的殃气,整个身体也跟着变得松软了下来,仇昭然这才轻松的将尸体从棺材里抱了出来,仇昭然用麻绳缠住女尸的后腰,将女尸的两只手搭在自己的肩膀上,整个尸体就这样趴在仇昭然的后背上,一动不动,看上去异常诡异。 “多谢高小姐成全!”仇昭然话音一落,背起女尸渐行渐远。 坟地里鬼火袅袅,鬼影森森,时不时传来一阵女人的哭泣声,那声音很小,也很微弱,不仔细听,几乎听不到,只能隐约声闻阵阵哽咽,如泣如诉,甚为悲凉。 殊不知,那是躲在仇昭然衣袖里的甘草精灵在轻声啜泣,它哭,是因为心疼这个男人,这个既可怜又可悲的男人。 第262章 北阪河谷 一阵微风袭来,夜空中一轮皎月,繁星闪闪。 咸阳城外后山北阪河谷,乌泱泱人影攒动。 茅家弟子们抱着许多贴满符纸的坛子,聚集在北阪河谷处的那片密林里,密林周围有许多用柳树枝结成的网,上面也贴着特制的符篆,还悬挂着几枚风铃,藤网四周的东南西北四个角落被人在地上用铜钱摆下阵法,阵法四周布满了桃木剑和枣木剑,看上去杀伤力极大。 茅政上前仔细的端详了一阵,随后转头询问道:“三哥,莫非你说的禁咒就是我茅家阴术秘法中的八仙伏妖阵?” 盲三爷握着木杖,咧嘴一笑。“没错,你知道就好。” 看到这八仙伏妖阵,茅政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先前他还担心盲三爷的做法万一出了纰漏,让妖物遁走出逃会为祸人间,现在想来一切都是多虑了,身为茅家的掌门人,茅政很清楚这阴术中记载的阵法有多霸道,但凡妖魔,一入此阵,绝不可能活着出来,过去如此,现在如此,将来亦如此。 “八仙.....伏妖阵?师父,这八仙伏妖阵莫非是以八仙之力禁锢妖魔?”身为首徒大弟子的南伯万不禁开口询问道。 还未及茅政开口回答,只听到盲三爷发出一阵轻蔑的笑声。 “哼哼哼...果然是一将无能累死三军,有什么样的师父就有什么样的徒弟,即便是没学到这阴术秘法的奥妙,总不能连听都没听说过吧?” 盲三爷说着说着脸色一变,怒气冲冲的对着茅政骂道:“你把徒弟们就教成什么了?连南一这个首徒都能当着老夫的面,闹出这样的笑话,四弟,教不好徒弟,就不要再做这个师父了!” 见到师伯发怒,南伯万这才知道自己有些唐突失言了。 只见师父茅政缓缓转过身,意味深长的向众弟子解释道:“三茅真君留下的秘法阴术中所记载的八仙伏妖阵,其中的八仙并非是你们看到的那八位上仙,而是两汉时期流传的八仙位,分别为,男女老少富贵贫贱,这八个仙位并不特定指什么人,而是象征着八种仙家形态。” 南伯万拱手抱拳道:“弟子愚钝,只听说过八仙其人,殊不知这世上还有八仙位。” 茅政正欲细说,然而盲三爷却突然抬手打断了他的话,盲三爷冷笑一声。 “哼,吕洞宾何仙姑他们成仙于盛唐时期,而我茅家祖师乃是两汉时期便已经得道升仙,论起来,他们不过是我茅家祖师的晚生后辈,在我三茅真君面前,称不得什么神仙,因此这八仙伏妖阵,只是八个仙家位份,现在明白了吗?” “弟子受教了...”南伯万轻声回应道。 “大声点!”盲三爷厉声呵斥道。 “弟子明白!!!”众弟子齐声回答道。 随后盲三爷抬脚一踢,直接将跟前的几个坛子踢进了树林里,紧接着盲三爷用手杖挑开了贴在坛子上的符篆,符篆撕裂,黑坛炸响,泛起一阵阵黑烟,冲天的妖气破罐而出,几十只形态各异的妖物瞬间就浮现在众人面前。 “哈哈哈哈哈!我们重见天日啦!哈哈哈哈!”妖物头领漂浮在半空中,发出癫狂的一笑。 茅家众弟子被这突如其来的强大妖气所震慑,纷纷后退,用手紧握住背后的剑柄,不由得警惕起来。 “嘿嘿嘿嘿嘿.....一群不知死的东西!”盲三爷发出一声冷笑,那笑声听得那群妖物纷纷咋舌。 “啊!茅三!是你!”妖物头领咬牙切齿的瞪着面前的盲三爷,虽有些愤恨,但眼神里也流露出一丝常人难以察觉的惊恐。 盲三爷没有答话,而是径直走上前,朝那群妖物面前逼近。 “茅三!你的眼睛怎么瞎了?”妖物头领大声质问道。 盲三爷冷冷一笑道:“你应该问你们这些妖孽的忌日是哪天?而不是该关心老夫的眼睛,罢了,老夫告诉你们,今晚,就是尔等妖孽的死期!” “老匹夫!当年本座败给你,是因为你的法器七星海柳木剑,你手执神器,我等自然不是你的对手,若你没有那海柳木剑,本座早就像捏死蚂蚁一样,把你们茅家掀个底朝天!”妖物头领口出狂言,对盲三爷似乎多有不屑。 盲三爷也没有多余的废话,随手将自己的手杖朝后一扔,直接将手杖丢给了茅政,那手杖里包裹着的正是那茅家法器,七星海柳木剑。 盲三爷一边前行,一边挽起袖子,并且将身上的所有符篆全都掏出,撕了个粉碎,一边走,一边像撒纸钱一样抛洒着撕碎的符纸,随口回应道:“今日老夫不用海柳木剑,亦不用任何符法手诀,更不会颂念一句茅家咒术,只是凭借着一双手和血肉之躯,赤手空拳灭了你们这群杂碎!” “哈哈哈!好大的口气,多年不见,你茅三还是如此狂妄,你若不用法器符咒,你能是本座的对手?太放肆了!”妖物头领一针见血,把心中对于茅家法器的忌惮和对茅家传人的不屑说的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盲三爷也不含糊,随即停住脚步,冷冰冰的冲着身后的那群弟子说了句。“都睁大眼睛看好了,让你们见识见识茅家传人该有的样子!” “茅三!你当真不用海柳木剑和符篆?”妖物头领仍旧有些生疑,心里寻思不知道茅家这群人到底要干什么? 盲三爷一脸泰然自若,闲庭信步般地前行。“今日你们要是杀了我茅三,琉璃塔中所有妖物尽可一一释放,你们亦可以一把火烧了我茅家三神观!但如果你们杀不了老夫,那你们就睁开双眼多看看这大千世界吧!今夜一过,你们就没机会了!” 被盲三爷的话一阵羞辱,妖物头领彻底被激怒了,大手一挥,冲着身后的群妖吼道:“杀了这老匹夫!杀了他!” 刹那间,群妖乱舞,烟尘四散,一股气浪扑来,震得茅家众弟子连连后退。 第263章 俾睨天下的盲三爷 盲三爷双耳微动,鼻头轻嗅,纵身一跃,伸手一把就薅住了迎面而来的小妖的发髻,盲三爷身形看似清瘦,但那动作之迅猛,力道之强悍,不由得看呆了众人。 就连人群中的茅丘青都啧啧惊叹,想不到父亲看上去垂垂老矣,没成想竟然有如此狠厉身手。 盲三爷使出一招蛇卷手,一招就缠住了那小妖的胳膊,盲三爷咧嘴一阵邪笑,伸出手掌用力朝着小妖的腹部一拍,只听嘭的一声闷响,那小妖竟然从口中呕出一枚内丹,那内丹虽然稚嫩尚未成型,但也是妖物的护身之宝。 盲三爷伸手一把捏住那内丹,用力一攥,只听啪的一声脆响,那妖物的内丹就如同握在人手心里的山核桃一样,化为了齑粉。 随后盲三爷大喝一声,抬手用掌风打在小妖下颚,两手交叉一扭,一阵咔咔声传来,当即就扭断了那小妖的脖颈,前一秒还挣扎颤抖的小妖,这一刻直接僵直了四肢,缓缓倒在地上,直接就升腾起烟雾化为了原形,彻底死去。 内丹被毁,筋骨碎裂,这对于妖物来说,几乎是致命伤。 “茅三!你好狠毒的手段!你苦苦相逼,休怪本座不客气了!”妖物头领没想到不拿法器不带符篆,仅凭赤手空拳还毁了一双眼睛的盲三爷竟然如此可怕,这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仅仅是一眨眼的功夫,一个凶狠彪悍的小妖就这么灰飞烟灭了。 “咬人的狗不会吠叫,要杀老夫就动手,不要在这里狺狺狂吠!跟他妈狗似的!来啊!杀了老夫!有本事全都上!”盲三爷的言语间透着股茅家先代掌门人的霸道,也透着身为茅家真正传人的那股子俾睨天下的霸气! “杀!!!”妖物一哄而上全都冲着盲三爷扑了过去。 盲三爷顺势一个闪身,一个箭步绕道了几名小妖的身后,直插这几十名妖物的阵中,在阵法中,这属于对阵大忌,算是孤军深入,一不留神就容易陷入腹背受敌的窘境,然而盲三爷何许人,他压根就没把这群妖孽当一回事,来回穿梭于内,如入无人之境。 这群妖物们也不是漫无目的的莽撞冲锋,而是根据布阵的前后顺序依次向前,冲在最前面的都是些修为较低且凶狠的小妖,而围绕正中妖物头领身边的都是些身手不错的精锐,护卫着中军首领的安危。 不过这一切在盲三爷看来,毫无意义,技巧与谋略,在绝对的压倒性实力面前,全都是奇技淫巧,完全可以无视。 盲三爷双耳微动,听的是妖物们分布的方位,鼻头轻嗅,嗅的是妖物周身的妖气,妖物的实力越强,妖气就越横,而这也就是盲三爷孤身入敌阵,打算要夺取的中军首级的唯一倚仗。 还未及那群妖物们回过神来,盲三爷已经来回闪身到了那妖物首领的面前,为了不被擒杀,妖物首领连连后退,想要和盲三爷拉开距离,没成想还未来得及动弹,就被盲三爷一掌击中了心口,一记掌心雷打在了心窝处,当即就震飞了数十米远。 眼见首领倒地,群妖们顷刻间就乱了阵脚,已经摆好的阵型也彻底的慌乱了,开始像一群没头苍蝇一样东跑西窜。 盲三爷咧嘴一笑,冷冷一哼,趁机会直接扯住两名妖物的胳膊,交汇一撞,将两妖的脑门直接就跟爆西瓜一样,撞了个稀碎。 剩下的那群冲上来的妖物,直接被盲三爷甩出几记掌心雷,打在了丹田处,震出了内丹,盲三爷之手段,狠厉霸道,丝毫不给这群妖孽留有余地,伸手就将那飞到半空的内丹捏了个粉碎。 一来一回,眨眼的功夫,这群妖物就已经死了十几个,而他们始终还伤不了盲三爷分毫,甚至于都无法近身。 躲在不远处观战的一众茅家弟子全都惊呆了,其中不乏几名后生小辈,被师伯盲三爷如此霹雳手段,吓的瑟瑟发抖,额头上也跟着直冒冷汗。 也有不少弟子被师伯的狠辣身手震惊的啧啧称奇,不由得眼中泛着光,心中更是对师伯的身手修为五体投地。 不用法器,不用符篆,不用阵法,不念咒语,仅靠一招基础的法术掌心雷和赤手空拳的近身短打,就能够一次性解决如此数量的妖孽,盲三爷的实力真是令所有人都为止忌惮。 这眼前的一幕,看得茅政心里发慌,他不忍直视,不由得闭上了眼睛,在茅政看来,这些妖物本已经封印于黑坛中,寄存于琉璃塔中即可,根本没必要赶尽杀绝,天生万物,存在即为合理,都得有生存的权利,都得活着,可是三哥的出手招招致命,这哪里是在搏斗? 在茅政眼中,这就是一场无法反抗的大屠杀! 而茅政更清楚,三哥盲三爷就是要当着众弟子的面,重新拾起自己在茅家的威严,茅政心中划过一丝寒意,他知道,三哥这么做,其真正的目的,就是为了日后进攻雪狐岭做准备。 身为大弟子的南伯万也被惊的瞪大了眼睛,他听说过师伯当年的威名,也知道师伯盲三爷厉害,可是今日一见,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师伯盲三爷的实力竟然是如此的可怕,仅凭一招掌心雷,就能轻松取了这么多妖物的内丹与性命。 看样子,师伯盲三爷的实力和师父茅政,完全就不是一个层次可以比拟的。 南伯万听说过高手都有绝招,但从没有见识过居然能有人用茅家法术中的入门基本功,就能肆意屠杀这一群凶悍的妖物的,简直是匪夷所思,更令他的心情久久不能平复。 这一刻南伯万的心中动摇了,他也下定了决心,无论如何都要跟着师伯学好茅家的法术,并非他舍弃师父茅政,而是二人的差距实在是太大了,大到已经令南伯万这般耿直的弟子都油然而生出一阵崇拜。 茅丘青也是瞪大了眼睛,她的惊讶程度丝毫不比其他师兄弟差,从小到大,茅丘青很少见识过父亲出手除妖,在她的印象里,父亲常常闭关,很少出来主持三神观的事务,即便是降妖除魔,也都是师兄弟们和师父茅政一起出面解决。 第264章 令人震撼的实力 今日一见,茅丘青也对父亲的强悍实力深深拜服,刚刚还因为父亲的蛮横霸道心生幽怨,然而看到父亲真正实力的一瞬间,茅丘青就彻底释然了,茅丘青心中不由得暗暗自忖,怪不得父亲从不跟人讲道理,对于真正厉害的实力派来说,任何道理都是多余的。 此刻她的心里油然而生一股骄傲,茅丘青心想,身为盲三爷的女儿,无论如何,也不能给父亲丢脸,她必须要刻苦练习茅家的法术,身为茅家现如今晚辈中唯一的嫡系传人,茅丘青心中的压力可想而知。 尘烟散去,四方树影摇曳,落叶徐徐,一切都归于了宁静。 遍地都是妖兽的尸体,而那妖物头领也重伤倒地,捂着心口,在地上一阵痛苦的挣扎。 盲三爷掸了掸身上的灰尘,放下了挽起的衣袖,背起双手,走到了那妖物头领的跟前,躬着身子询问道:“老夫没有用法器,更没有用过一张符篆,你若是还有话说,说完了,老夫就送你上路,下辈子,就好好做个畜生,不要再修炼成妖了!” 妖物头领大口大口的吐着黑血。“茅三.....好狠毒啊!你是非要将我等赶尽杀绝!” 盲三爷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是!” “我们从未害人,我们到底做错了什么!你要如此痛下杀手,一个都不愿意放过!为什么!为什么?”妖物头领似有不甘,但眼眸里尽是恐惧,就像是一个受到了刺激和惊吓的鬣狗一般,不断的瑟瑟发抖。 盲三爷叹了口气。“因为老夫是茅家传人,而你们是妖!这个理由够吗?这个世界上,妖物若想活命,除非茅家不存在!” “就因为我们是妖,你就非要杀光我们,茅三,你那身为先祖的三茅真君也是这么教育你们茅家后人的吗?”妖物首领拼力喊出了自己最想质问的一句话。 他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了,有些话不说,一会儿也就没机会说了。 盲三爷点了点头。 “家父生前跟我说过,他说,茅三,为父为何要给你取名一个三字?我摇头不知,而家父则说,三字第一横代表天,后一横代表地,中间一横代表人,视为天地人三才,因此我的理解是,升天者为仙,坠地者为鬼,生于天地乾坤者乃是人,试问何处留有你们妖物一席之地?你们妖孽本就是多余的!就该杀光,我从不后悔这么做,我只后悔,杀的还不够多!” “你是个疯子!你是个疯子!茅三,你迟早要下地狱的!”妖物头领声嘶力竭的怒吼道。 盲三爷一阵冷笑。“哈哈哈哈,地狱?哈哈哈哈哈!老夫敢去,地狱敢收吗?” 听了这句话,妖物头领哑口无言,只能苦笑着低下了头,恍惚间他瞟了一眼不远处的茅政,在琉璃塔这些年,他们全都受过茅政的照顾跟恩惠,茅政虽然也用妖物炼制丹药,但是却一直秉持一个原则,那就是只散其功,不伤其命,就跟军营里每天对付一碗稀粥的俘虏一样,虽不害其性命,但也令其无法再危害人间。 妖物头领冲着人群中低头不语的茅政发出了一阵冷笑,那笑声有些刺耳,更透着股无奈与悲凉,没有人知道他在笑什么,但那笑声却比惨叫声更叫人头皮发麻。 一声低吼,一腔黑血,妖物头领自我了断了性命,也许在他看来,宁可自尽,也好过死在盲三爷手上吧? 盲三爷脸上流露出一丝轻蔑,似乎对于面前这几十个妖孽的死亡毫无波澜,随后他转过身,冲着站在远处观战的茅家众弟子吼道:“我茅家秘法,得自三茅祖师秘传,俾睨天下霸道无比,若要修行便随我来!” 盲三爷拂袖转身,朝着密林深处走去,身后的一众弟子欢呼雀跃,紧紧地跟随在师伯的身后,身为茅家弟子,又有哪个不想修习这霸道强悍的秘法,一个个趋之若鹜,奔跑着进入了北阪河谷的密林中。 临走前,南伯万回头望了一眼师父茅政,南伯万的目光神情很复杂,而茅政的脸上也只剩下了惆怅和无奈,他知道自己拦不住这群弟子,常言道人往高处走,水漫低处流,今天自己的三哥盲三爷不惜当着众弟子的面大开杀戒,无异于是向他传递了一个讯号,那就是从今往后,茅家的弟子,茅家的事务,将由他盲三爷来决断! 茅政尽力了,也许他的能力就是如此,若是做一个守成的掌门人,平日里捉捉妖魔鬼怪,炼丹拜醮,搞几场法事,也许茅政是合格的,可茅政缺的就是一股冲劲与狠劲,他性格里的妇人之仁,注定了,他永远也当不好茅家的当家人。 “大师哥!快走啊?”师妹茅丘青的一声呼唤,令发呆的南伯万回过神来,他冲着师父鞠了一躬,便扭头走进了树林里。 “伯万!”茅政冲着南伯万一声呼喊,南伯万缓缓回过头,一脸茫然的望着师父。 茅政迟疑了片刻,有许多话想要嘱咐徒弟,可却话到嘴边,却生出了如鲠在喉的无奈,只得低声嘟囔了句。“保护好你师妹,还有你的师弟们,照顾着点,别让他们受伤。” 南伯万拱手抱拳,随即点头。“师父放心。”说完,南伯万转头离开,只留下茅政一个孤零零的站在原地,茅政一声叹息,脑海里不由得回想起二十年前的一幕幕画面。 当年进攻雪狐岭前,盲三爷的大弟子徐浩云也是这么跟他告别的,当然了,还有他的那个亲侄女,也就是盲三爷的亲生女儿,茅晓符。 二十年前那场雪狐岭大战,盲三爷亲自调教的那批弟子,全部战死,因为马靖坤的背叛,茅晓符也被雪狐岭的狐妖胡天玉所杀,最终胡天玉死在了复仇心切的盲三爷手里,而盲三爷的眼睛也因为胡天玉而致盲,那一仗下来,茅家和雪狐岭都没有赢家,可谓是两败俱伤。 雪狐岭以阿狈为首的狼族痛失多名狼妖大将,而族长胡阿婆也受了重伤,至今没有彻底恢复。 「盲三爷,原名茅三,人称茅三爷,是咸阳茅家先代掌门,二十年前雪狐岭大战,茅三爷毁了双眼,变成瞎子,自此便将茅家掌门之位传给了胞弟茅政,从此闭关不出,后被人称为盲三爷。」 第265章 困兽之斗 以命相搏 茅政之所以不想再起冲突,就是因为他实在不明白这么厮杀下去到底能得到什么?人要活着,妖也想生存,彼此秋毫无犯难道不行吗?为什么非要斗的你死我活呢? 一股无力感油然而生,茅政一拳狠狠的砸向了树上,发出一声闷响,既然无法阻止,那便顺势而为吧?道常在,各有各的定数,有时候无法去改变这些事情,那就在一旁静观其变。 众人来到了密林深处,并按照师伯盲三爷的吩咐将那些贴着符篆的黑色坛子全都打开,刹那间一股股黑烟升腾,整个密林里也是妖气冲天,那种感觉极其可怕,就像是在密闭阴暗的环境中,突然打开了一群猛兽身上的枷锁一般,令你无法判断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众弟子抬头望着半空中升腾而起的巨大烟柱,纷纷伸手握住了背后的剑柄。 南伯万心数片刻,惊讶的发现,这阴森的密林中被释放而出的妖物足有数以百计,并且形态各异,每一个妖怪的眼睛里都投射出一股幽怨仇恨的光芒来。 南伯万咽了口唾沫,喉结在不由自主的上下滑动,心里的压力也跟着倍增,一旁的师妹茅丘青也被这突如其来的阵势吓坏了,赶忙靠近师哥贴了过来。 “别怕,有我在!”南伯万一句轻声细语的安慰,抚平了茅丘青心中的那份忐忑与紧张。 “师哥,这些妖怪的眼睛都好吓人,看上去恨不得把我们全都撕碎了。”茅丘青一语中的,她说的一点也没错,茅家与妖魔本就势同水火,如同冰炭不能同器,现如今更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这些妖魔鬼怪已经被封存在琉璃塔内许多年,始终禁锢着自由。 自由二字,听着轻巧,但对于妖魔来说,那可是比生命还要重要的最高追求,否则当年王锦楼不惜豪掷万金追求叶楚红而不得,这其中的关键就在于,叶楚红身为狐妖,比起寻常女子喜欢的物质,反而更加向往和李长生游走四方的自由。 就在前一刻,盲三爷残忍杀死的那些妖物还都余温尚存,而盲三爷代天狩妖的那番言论,更是被禁锢于黑坛中的妖魔听得一清二楚,南伯万不由得扪心自问,若是换作自己,也不免心生怨恨,非得将其他人屠戮殆尽不可! 然而这些妖魔数量虽然庞大,可论起修为来,却都算不得什么厉害角色,刚刚被师伯盲三爷宰杀的那几十只妖物,应该已经是这次所带出来的黑坛里,最厉害的一批了。 看样子师伯盲三爷也并不是一点考虑也没有,他已经将最难对付的狠角色提前甄别消除了,剩下的这些,只是偏重于数量优势,但即便如此,亦不可轻敌,妖物们本就有兽性留存,攻击性极强,稍有不慎就会被他们趁虚而入,到那时候,可就得不偿失了。 现在这些浓烟里若隐若现的妖魔之所以没有动手,主要还是忌惮盲三爷在场,他们很清楚盲三爷的手段和实力,这并非是一场试炼,而更像是一场局。 “盲三爷!你到底想要干什么?”一只黑蛇妖昂首吐信的质问道。 盲三爷背过身去没有答话,现场安静的出奇,令人生出一阵不安的情绪。 抬眼间,话音一落,四周的几个小妖耐不住性子,扭头就打算逃窜,直接一个飞身就打算跳出密林外。 “都别动!快回来!”黑蛇妖一声嘶吼,想要阻拦那几个逃跑者,然而为时已晚,这几个小妖钻着空子直接就顺着树叶封顶的缝隙中钻了出去。 黑蛇妖并不是要阻拦他们,而是黑蛇妖很清楚这密林外已经被盲三爷追加了禁咒,八仙伏妖阵。 一旦妖物硬闯,阵法便会启动,届时这几个小妖必然会死于阵法之中。 果不其然,东边的缝隙处,那两个小妖刚一冒头,天空中瞬间就浮现出一面金色的八卦图,直接从半空中引来一阵惊雷,先是一道刺眼的光芒闪过,霎时间夜如白昼,紧接着就传来一阵阵轰隆声,直接就连带着劈断了一棵老树的树枝。 而那两个小妖,也在那一道雷光中被震得灰飞烟灭。 而西边的那处缝隙里钻出来的小妖,则被地面上拔地而出的数十把枣木剑刺穿了丹田和囟门,当即就化作了希夷尘烟。 看到这一幕,在场的茅家弟子们慌了,那些妖物则更加惊恐,三只妖物的性命,给在场的所有人验证了一件事,那就是,一旦硬闯禁咒,则死无葬身之地。 到了这个份上,盲三爷也开口说话了。“老夫不会出手,只留下弟子们试炼,想离开这里只有两条路,要么杀光这些妖物,要么就有请各位妖魔杀光我茅家弟子,两队人马,只能存其一,活到最后的,去留自便!” 听了师伯这句话,有一些弟子心里已经开始打起了退堂鼓,心里暗骂自己被师伯给骗了,这哪里是在试炼修行?这分明就是在上演困兽之斗,这是在玩命啊! 然而南伯万明白师伯的心思,他知道师伯对于掌门茅政的修行之法极为不满,茅政多年来,只是在三神观的后院空地上帮助弟子们修习法术,然而茅政的培养方式,更像是一种循规蹈矩的训练,若是有天赋较高的弟子,茅政则会亲自带着弟子外出施展降妖伏魔。 但这也间接导致了这群茅家弟子们大多数都没有实战临敌的经验,大多都是些念念法咒舞刀弄剑的纸上谈兵之流。 而师伯盲三爷的方式虽然看似残忍,但却是磨炼人实力和心性的最好办法,俗话说得好,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降妖伏魔本就是术士与妖魔之间的战争,那是赤裸裸的生死搏杀,只有你死我活,没有任何退路可言。 “爹!你要锻炼大家无可厚非,可是这里有些师弟年幼,根本没有任何实战经历,他们有些人连剑都拿不稳,更别提降妖除魔了,您能不能先放他们出去,以后底子打扎实了再来在这里试炼不行吗?” 茅丘青望着几个年幼的小师弟,心里也开始变得焦急起来,因为待会儿一旦父亲盲三爷离开这里,这群妖物必然就会动手。 第266章 拼杀 到那时候,就彻底晚了。 “师伯,师妹说得对,这样的场面对于年幼的师弟来说,实在是过于残忍了,弟子望您三思!”南伯万随声附和,作为大师兄的他,比师妹更加着急,因为要护着这些小师弟周全。 盲三爷微微摇头。 “进攻就是最好的防守,实战就是最好的试炼,战国时,甘罗十二岁为秦国丞相,孔北海六岁便能写锦绣文章,霍嫖姚十九岁统军挂帅,北击匈奴,年纪小根本不是问题,经历一场实战,自然就会成长,剑也就拿得稳了。” “可是!爹!那不一样,这些妖魔如此凶残,小师弟太年幼,他没有能力去应对的!”茅丘青不忍心,仍旧争取让这个小师弟退出,希望能保全他一命。 盲三爷冷冷一笑。“降妖靠的是胆识与法器,小孩子手里的剑与成年人手中的剑,一样致命!” 说罢,盲三爷拂袖而去,消失在森森树影之间。 眼见盲三爷离去,这数百只妖物开始蠢蠢欲动,那双深邃的眸子里已经开始隐隐散发出一股强烈的杀气。 说时迟那时快,南伯万一把将背后的桃木剑拔出,左手做了个剑诀,然后转身对着师妹茅丘青说道:“师妹,你的剑法精妙,身法也轻盈,你去护着那几个小师弟,别让他们被围攻!” 茅丘青点头拔剑,转身就朝着那几个小师弟旁边跑了过去。 “四师弟五师弟,你们两个去帮你茅师姐,一定要保护好她!她少一根汗毛,我唯你们是问!”南伯万小声吩咐道。 “是!大师兄!”老四老五转身离开,紧随师姐茅丘青身后。 “九师弟,你的符法最好,待会儿动起手来,你记得利用符法阻碍妖物们的冲锋!” 南伯万的大脑飞速运转,尽力安排着一切,事起肘腋之间,略显的仓惶,来不及细细谋划,只能见招拆招稳扎稳打了。 “放心大师兄!有我在,一定能迟滞妖物的攻击!”老九应声掏出身上的符篆,开始诵念着驱动符篆的咒文。 一场恶战在即,南伯万也没有把握,虽然说这些妖物当年都是他和其他的师兄弟一起捉回来的,但是当时毕竟有师父茅政在场,他们也就是辅助性的打打下手,真正的较量也都是师父在做。 现如今要真正应敌独当一面,南伯万心里没底,一方面是他从来没有一次性面对数百只妖物,这个数量过于庞大,另一方面是他还要顾全其他年幼的师弟周全,这些小师弟连基本功都没打扎实,有些甚至连符都不会画,一旦临阵接敌,估计全都得抓瞎。 这是一场既分胜负也决生死的战斗,双方就如同被困在角斗场里的猛兽,没有侥幸,更没有退路,这更像是盲三爷为弟子们设计好的一场逃杀局,要么就在逃亡中被妖物所杀,要么就手握木剑,将这些凶恶的妖魔悉数斩首。 “师弟们!听我号令!结阵!杀!”南伯万咬了咬牙,孤注一掷,带着师弟们列好阵型,施展阵法。 “同胞们!生而为妖魔,我们没得选!你我之性命,岂能交于这区术士之手!跟我杀!杀光他们!”黑蛇妖一声咆哮,带领一众小妖黑压压的一片,如同秋风扫落叶般的气势,冲着茅家的这群弟子围了上去。 茅家弟子脚下的阵法闪烁着阵阵金光,手中的木剑旋转挥舞,凌空飞舞的符篆就如同漫天箭雨横扫一切。 妖物身上的冲天烟柱,风卷残云般席卷在茅家弟子周围,烟尘滚滚,喊杀嘶鸣,叫人不辨敌我,只闻得阵阵腥风,只飞溅滴滴血雨,生死困兽之局,胜败犹未可知....... 画面一转...... 与此同时,北阪河谷远处的一片山塬之上,一个人影若隐若现,这个人影居高临下,俯瞰着密林中发生的一切,那双眼睛里透着股无情与冷漠。 凉风起,呼啸而过,那人右手的袖子迎风摇摆。 仇昭然神情麻木的望着山塬下密林中的同门师兄弟,情感上毫无共鸣,就像是一个冷眼烁烁的旁观者,看得人心里发毛。 袅袅烟雾从仇昭然的袖子里升腾而起,甘草精灵也不由得发出一阵感慨。“仇大哥,你那师伯真是残忍。” 仇昭然不以为意的摇摇头。“残忍?可笑,师伯那才是真正的大慈悲心,师父茅政才是真正的狠心人!” “哦?为什么这么说?”甘草精灵心中疑惑,并未理解仇昭然这句话的言外之意。 仇昭然朝前走了几步,掸了掸衣袖上的仆仆风尘。 “世人常说,惯子如杀子,师父总是以妇人之仁宠溺茅家弟子,看似仁慈,实则幼稚,茅家是术士,其存在的意义就是降妖伏魔,面对的本就是穷凶极恶的妖魔,这样恶劣的生存环境,若不苦苦磨炼实力,整日活在温室里,风吹不到,雨淋不着,一旦遭遇变故,面临惊涛骇浪,一个个全都得死!” 见甘草精灵沉默不语,仇昭然冷笑一声接着说道:“师伯的心虽然硬,但他却做的是对的,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弟子们不成器,难道靠师父和师伯护一辈子吗?襁褓中的婴儿一旦到了年岁,都知道断奶,更何况我们茅家弟子呢?” 甘草听了这句话,瞬间就明白了。 “你说的也有道理,可是我还是觉得这有些太残酷了,你这些同门师兄弟他们其中许多人,全都未经过实战历练,这么贸然就应付如此多妖魔,岂不是手足无措?这一仗下来不知道会死多少人?” “哼,该死的活不了,不该死的也知道怎么活!人生在世谁人不苦?谁的经历不残酷?天地是主宰,万物为刍狗,没有人能够幸免!收起你那妇人之仁的幼稚言论,以后少在我面前说这样的话!我听不惯!” 仇昭然的内心一直以来对于师父茅政的软弱与妇人之仁深恶痛绝,只是碍于长幼尊卑的身份不好说什么。 听了甘草的这些话,他的心里越发不舒服。 第267章 香尸防腐术 “哦,我记住了,仇大哥,以后我不会再说了。”甘草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委屈,却又不敢明说,只能在仇昭然面前卑微的唯唯诺诺。 就在这时,仇昭然突然话锋一转冲着甘草质问道:“我要的郁金香草你找到了吗?” 甘草急忙回应道:“找到了,我已经将方圆百里之内香草全都收集到了,仇大哥,你要这郁金香草做什么?” 仇昭然俯下身子,没有应答,而是用手里的干柴捅了捅篝火,随即在火堆上架起了一口铁锅,铁锅里灌满了溪水,不一会儿就被烈火炙烤的沸腾起来。 甘草将收集到的郁金香草全都按照仇昭然的吩咐,倒进了滚着沸水的大铁锅里,沸水翻腾,无数鲜花在其中转来转去,不一会儿就飘散起一股异香。 直到篝火逐渐熄灭,锅里的沸水也逐渐干涸,只剩下一堆被熬成花草汁液,格外芬芳。 随后,仇昭然从怀里掏出了一个黑色的酒壶,那酒壶很奇特,通体乌黑,灌口被蜜蜡封着,仇昭然轻轻摇晃了几下,当即就剥落蜜蜡拔出了木塞。 “仇大哥,这是什么酒?看上去好特别啊?”甘草好奇的问。 仇昭然冷笑道:“哼,这是我从师父药圃丹房里偷拿的黑黍酒,还有那锅里的郁金花草汁,都是用来处理高小姐尸体的,这是一种特制的防腐术,当年周天子定都镐京,也就是今日的废都城,周王室处理尸体防腐便是如此。” 甘草来了兴趣,接着问道:“周天子?就是当年把姜子牙拜为丞相的那个时代吗?” 仇昭然点头,手里的活依旧没停下。 “不错,周王室主管祭祀的神职官名为宗伯,宗伯之下设立郁人和裸人两个官职,郁人负责酿制黑黍酒和提炼郁金香草汁,而裸人负责用这些东西为尸体擦拭,从而使尸体保持异香,并且经年不腐,也就是记载在西周祭祀大典文记里的香尸防腐术。” “香尸防腐术?这我好像听说过,古有盗墓贼钻山点洞蝇营狗苟,在陵墓打开棺椁,有些尸体栩栩如生完好无损,而且还飘有异香,因此得名香尸,对不对?唉,这群天杀的盗墓贼,搅扰亡者,真是混蛋!”甘草精灵本就是一株通灵的仙草,因此对于地底下的事情,往往是如数家珍。 这句话说完,甘草突然察觉到仇昭然的脸色很难看,当即就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急忙解释道:“对不起仇大哥,我不是说你,我是说那群盗墓贼,哦不,不是不是,也不是说盗墓贼,我是说,那个....就是挖坟的...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甘草口中咒骂的那群盗墓贼,不正是和眼前仇昭然的行为一样,盗墓贼掘墓盗宝,仇昭然挖坟偷尸体,何其的讽刺。 场面有些尴尬,甘草有些语无伦次,只能开始和稀泥,但却没想到越描越黑。 仇昭然咬了咬牙,并未发作,毕竟这种事不甚光彩,自己也是理亏,他也清楚甘草并非有意,仇昭然现如今早已经不在乎别人对他的看法,他的心里,只有修炼。 “没错,这也是阴术秘法五尸阵中记载的一种养尸术,黑黍酒能够防腐,防止尸体出现溢水和胀气,郁金汁能够软化尸身皮肉,使其保持弹性,而且香味一旦沁入皮肉,便能够持久留香。”仇昭然也只能岔开话题,自己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否则站在这里,直接能把自己活活尴尬死。 说完话,仇昭然拂袖而去,拿着黑黍酒和香汁径自处理高小姐的尸体去了。 只留下甘草精灵这一缕烟雾飘荡在夜空中,逐渐凌乱。 山塬下,北阪河谷的密林中,茅家众弟子陷入苦战,一轮冲锋下来,有许多人已经受了伤,然而事情的发展果然没有出乎盲三爷所料,只有陷入绝境,人的所有潜力才会被彻底激发出来。 生死之争的困兽局,逼出了茅家众弟子的极限,虽说交锋过后茅家弟子们的阵型已经被冲散,群妖们借着数量优势将这些茅家弟子分割包围,切分成数个小块,令其首尾不能相顾,无法利用阵型的优势相互支援。 但是这样群妖们付出了极大的代价,一仗下来,已经有一大批小妖被茅家众弟子斩杀。 南伯万也累的汗流浃背,身后的几个师弟也捂着胸口气喘吁吁,看上去相当疲惫。 借着喘息的空档,南伯万扫视了一眼被分割包围的其他人,虽说有些忧虑,但大体上他还是比较放心的,其实一开始南伯万就料到这群妖魔一定会借助数量优势冲散他们的阵型,因此南伯万提前将师兄弟中实力较强的几个人,分散在其他较弱的师弟身边,提前料敌于先。 刚刚,南伯万之所以调拨师妹茅丘青,和其他两位师弟前去支援那几个比较年幼的小师弟,就是担心一旦阵型被冲散,这几个小师弟就会被群妖围攻,好在提前做了准备,纵然现在各自为战,首尾难以相顾,但至少每个队伍里都有几个能独当一面的同门在,南伯万也不至于觉得分心。 躲在茅丘青身后的那个十来岁的小师弟紧张的躲在师姐身后,被这眼前的阵势吓的瑟瑟发抖。“师姐,我好害怕!有好多妖怪!” 身为大师姐的茅丘青就显得从容镇定了许多,于是侧着脸安慰道:“别怕,有师姐在,我不会让你受伤。”说完话,茅丘青看着小师弟那张惊恐不安的面庞,心里也对父亲盲三爷颇有微词。 若是历练他们这些年长的弟子倒也罢了,连这么小的孩童也置身于如此险境之中,父亲盲三爷的做法,未免有些过于冒进,过于不负责任了。 “师妹!你有没有受伤?”大师哥南伯万一声呼唤,将恍惚中的茅丘青拉回现实,茅丘青随即爽利的回应道:“我没事,师哥,妖物数量太多了,得想想办法,这样下去,打起车轮战,我们撑不了多久的!” 第268章 你中有我 我中有你 师妹的一句话,点醒了陷入困顿的南伯万,他突然脑海里浮现出,之前师伯盲三爷赤手空拳鏖战数十个妖魔精锐的画面,一瞬间南伯万的目光瞥向缠绕在远处大树上的那只黑蛇妖,随即心里就有了主意。 常言道,擒贼先擒王,这是自古以来的常识,古代两军鏖战,浴血拼杀,其实都是背后中军幕府的指挥者在相互斗法较量,这就像是棋盘中的将帅,而那些小妖不过就是过河的小卒,士兵不过是短兵相接搏杀的一种兵器,而指挥者才是核心,一旦首脑被擒杀,失去了调度,这群小妖们也自然会乱了阵脚。 到那时,茅家的弟子就可以化被动为主动,巧妙利用现如今被分割包围的态势,逆向进攻。 这在太公阴符经的兵法中叫做,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其实在南伯万看来,危机危机危中有机,这其实符合五行生克阴阳互补的哲理,被包围也并不一定全都是坏事,因为妖物们包围茅家弟子,也需要将自己的数量优势分化,由刚刚的密集冲锋变成了分散的合围,这也就是兵法上所讲的,十则围之,倍则攻之的道理。 南伯万转念一想,刚刚师伯盲三爷不正是利用穿插之法,绕开了妖物的正面,如同一把利刃一般直插群妖的腹地,杀了那妖物首领一个措手不及,既然师伯都这么做了,自己又未尝不可呢? 自己这一方面,只要那些稍有实力的同门师弟不倒下,这些队伍就不会乱,就不会被那群呆头呆脑的小妖吃掉,而那些小妖虽然数量多,但是实力都较为弱小,只要守好现如今的阵型,不被妖物们打散,就不会出大乱子。 “师妹,众师弟!听我号令,施展噤声符!”南伯万掏出一张符篆凌空一抛,敕符燃烧,缓缓落下,其他师兄弟一看,顿时心领神会,随即也掏出了自己的噤声符引燃。 所谓噤声符,即茅家符法中的一种特制符篆,是利用符篆控制妖物发出声音的,效力虽然持续时间很短,但是范围却很广,并无任何直接的杀伤力。 噤声符一旦施展,身边数十米的范围的人和物,便会瞬间失去说话的能力,全都得变成哑巴,现如今这些小妖们将茅家弟子分割包围,恰好就给了茅家弟子施展噤声符的大好时机。 此刻噤声符的作用,就是用来阻断群妖之间信息传递的,虽然大家现如今都不能发出任何声音,也听不见任何声音,被噤声符的效力遮蔽了五音双窍,但是南伯万还留有后招。 他的后招就是茅家用以施展咒法和符法的手诀。 南伯万先是对着不远处的师妹茅丘青做了个药叉指诀,而茅丘青也是一眼就明白了大师哥的意思,这药叉指诀是让她注意那些已经受伤的师弟,将其收拢于阵中,免得受到小妖们的偷袭。 茅丘青随即点头,冲着大师哥拱手抱拳,表示自己已经明白。 随后南伯万又冲着善使符咒的九师弟做了个天罗地网诀,暗示他待会儿用符篆结成罗网,以备不时之需。 天罗地网诀以左手三、四、五指勾定左手三、四、五指,右手大指掐在左手大指甲下,左右手二指张开,是茅家手诀中用以撒网收网的一种手诀指令。 九师弟明白,大师兄现在令他提前准备好符篆,待会儿肯定是有大的动作,于是也冲着大师兄一阵拱手抱拳。 之后,南伯万对着站在茅丘青身后护卫的四师弟和五师弟使了个眼色,随即指了指五师弟,做出了个金桥诀。 所谓金桥诀代表的是升天金桥,两手各以大指搭住小指,其余三指竖直,然后左前右后迭起,在炼度、破幽之时、用来引导亡灵超出幽冥、往登仙界时使用的一种手诀。 而这一刻,金桥诀则代表着佯攻,金桥诀背后暗含着引导搭桥的意思,南伯万冲着五师弟做出这个手诀,其目的就是想要告诉五师弟,待会儿负责佯攻对手,掩护他前进。 五师弟也心领神会,冲着大师兄拱了拱手。 最后一个,南伯万和四师弟的目光不约而同的交汇在一起,四师弟是所有师兄弟中较为出类拔萃的一个,与大师兄南伯万的关系最好,他是茅家所有弟子中,除了师姐茅丘青以外,最理解大师哥意图的一个人。 南伯万左手二、三指并掐大指中关节,随即做出一个北帝诀,这个手诀一出,四师弟当下就明白了,大师兄这是打算中军破阵擒贼擒王了。 北帝诀往往在指挥三界鬼神伐庙、破庙时用之,而这里的破庙伐神,就是暗指进攻目标是对方的首领,也就是那盘踞在大树上的黑蛇妖。 四师弟随即点头回应,紧紧握住手里的桃木剑,就俯身蹲在原地,静静的等待着大师兄的一声令下。 令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茅家弟子们历来用作施展术法的手诀,此刻竟也能在无声的环境中当作指挥调动的暗语使用。 这一刻,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因为大家伙都明白,噤声符的效力马上就要消退,片刻之后,便又是一场厮杀。 噤声符效力衰退的那一瞬间,只见南伯万大喝一声:“上!” 号令既出,各司其职,所有茅家的弟子们都跟着纷纷响应,而南伯万挥剑猛地朝面前的小妖刺去,小妖回身躲闪,南伯万趁机稍纵即逝战机钻了个空子,顺势打出了一记掌心雷,小妖们迎面压了上来,而南伯万身后的师弟们也紧跟着上前牵制,为大师兄的进攻开路。 现场喊杀声一片,如同两条带血的麻绳交织在一起,也像是那滚沸的油锅,噼噼啪啪的冒着油花。 南伯万从左边健步急飞,直捣黄龙,而右边人群中的四师弟也是一阵劲跑,就好似那田埂里开垦土地的两枚铁犁,将拦在面前挡道的小妖们全都打翻在地。 眼见离那黑蛇妖越来越近,南伯万和四师弟也随即调转了剑锋,纵身一跃,挥舞着桃木剑直接就扑向了那盘踞在老树上的黑蛇妖。 第269章 一触即溃 黑蛇妖眼里也是一阵惊慌,他没想到这群茅家弟子竟然能在首尾不能相顾的情况下,配合的如此缜密,这大大出乎了黑蛇妖的预料,原本以为这群茅家弟子,不过是一群未经战阵洗礼的软蛋草包,没成想,这其中居然还能有这么多厉害的角色。 黑蛇妖嗖的一下窜到了树顶,如同金龙缠柱一般螺旋式的往上爬,而此时南伯万和四师弟的桃木剑已经朝着那黑蛇妖刺了过去,两人凌空跃起,使出了十分真气灌注在剑身上,就等着使出最后的杀招。 出乎意料的是,那黑蛇妖的移动速度极快,完全不给这师兄弟二人留下机会,还未等南伯万手中的木剑刺过去,那黑蛇妖已经彻底与二人拉开了距离。 越是危急的关头,越是能考验出一个人的协作能力,四师弟眼见功败垂成,若是这一剑刺不中,等那黑蛇妖缓过劲来,届时自己个大师兄孤军深入,分分钟就会被身后围上来的小妖们给包圆了。 说时迟那时快,四师弟伸手一把扯住树枝,稳住身形,冲着大师兄南伯万喊道:“师兄!踩着我上去,我送你一程!” 情势危急,容不得多做考虑,南伯万也未迟疑,二话没说朝着四师弟的肩膀猛地一踩,蓄势借力,再度朝上一个飞跃,巨大的惯性和推力直接就将南伯万推向了树顶的位置。 黑蛇妖退无可退,只能收回缠绕在树干上的蛇尾巴,整个人直接就脱离了树枝,凌空闪飞了出去,南伯万哪里给他逃走的机会,顺势挥剑,朝着那黑蛇妖肩头猛地一刺,一剑扎入了黑蛇妖的心口里,只听一声低吼,黑蛇妖发出一阵惨叫,当即就从高空坠落。 就在临落下的那一瞬间,黑蛇妖甩出自己那根如同蟒蛇一样粗壮的尾巴,用力的抽打在南伯万的胸口上,这一击,力道千钧,直接就将肉体凡胎的南伯万打落枝头,落在了数米开外的蒿草丛里。 “师哥!”看到师哥南伯万跌落的方位,茅丘青吓得一声大喊,此刻她也已经全然不顾之前大师哥的重重安排,私自脱离阵型,直奔大师哥南伯万落下的那片蒿草丛就跑了过去。 茅丘青虽是这一众弟子的师姐,在茅家弟子的位份中排列第三,列在南伯万和仇昭然之后,可她毕竟是女子,并不能像其他师兄弟那般理性,在她的心里,师哥是自己最心爱之人,没有谁能够替代。 茅丘青的心里,对父亲盲三爷和四叔茅政,那是亲情,唯一对大师哥南伯万,有着青梅竹马般清澈的爱,茅丘青曾经在自己闺房的日记里写过一句话,如果这个世界上有一种情感叫做心疼和呵护,那这种情感应该只有大师哥最懂了吧? 茅丘青这一走,四师弟还在那棵树上没有来得及下来,而五师弟则一直佯攻牵制群妖,根本无暇顾及身后的小师弟们,茅丘青贸然离阵,一刹那间就露出了一个缺口,只剩下那几个小师弟应敌。 这两个刚满十来岁的小毛孩子,连手中的木剑都窝不紧,惊恐的拿着手中的木剑一通乱劈,俗话说得好,初生牛犊不怕虎,乱拳打死老师傅,这一套毫无章法的胡乱劈刺,竟然直接将迎面而来的一个小妖给削掉了脑袋。 男孩到男人的成长蜕变,往往需要一个契机,软弱到勇猛的升华,有时候只是在一念间,这两个小子看到自己第一次出手,就斩杀了一名小妖,激动得欢呼跳跃。“我成功了!我成功了!” 这一刻,小师弟们也突然意识到,剑握在自己手上,自己的命也同样掌控在自己手中。 茅丘青一阵疾跑,她很担心大师哥的安危,那么高的地方落下来,一般人哪里受得了?茅丘青心里一阵发慌,整个人也像是失了魂一样,一不小心就被脚下的树枝绊倒,重重的摔了一跤。 然而茅丘青不敢耽搁,她顾不得腿上的疼痛,继续朝着大师哥落下的那片蒿草丛跑去,眼看一群小妖们张牙舞爪的也跟着朝那片蒿草逼近,茅丘青情急之下大吼一声:“你们谁敢动我师哥!” 小妖们本就是憨憨,见身后有一落单的女坤道喊出如此大的动静,一股脑的全都冲着茅丘青压了过来。 茅丘青也不含糊,拔剑就是一阵劈砍,只是刚刚摔了一跤不小心崴了脚,走起路来有些不灵便,也无法施展自己最为飘逸灵动的身法。 只可惜小妖们的数量实在是太多,茅丘青双拳难敌四手,一时间怀里的符篆也用完了,根本无力招架。 不远处那些师弟们看到师姐被围攻,一个个也都心急如焚,想要脱身营救,无奈被面前数量庞大的小妖牵制,根本无法分身支援。 “师姐!茅师姐!!!”小师弟略带哭腔的冲着茅丘青一阵呼唤,毕竟是小孩子,看到那个昔日笑靥如花师姐就这样被淹没在群妖之中,小师弟被吓哭了,他刚刚还透露出一股男子汉气概,刹那间又回到了那个属于他实际年龄的状态。 密密麻麻的小妖如同潮水般涌来,茅丘青觉得一阵窒息,这些妖物的身躯拥塞的她看不到夜空,更看不到月光,最后一丝缝隙也被这散发着奇怪气味的小妖们堵得严严实实。 恍惚间茅丘青觉得自己可能活不过这一刻,她心中并无对死亡的恐惧,只有不舍,对父亲未能尽孝的不舍,对四叔未能告别的不舍,对心爱的大师哥未能相守到白头的不舍。 茅丘青缓缓闭上了眼睛,静静的迎接死亡的到来。 “师....妹!”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茅丘青在黑暗中睁开了眼睛,这时只见一把木剑凌空旋转,晃晃悠悠的落在了一个小妖的后背上,将其刺了个腹背对穿,小妖吼叫着倒地,恰好在这群妖中撕开了一个口子,那股窒息感消失了,茅丘青冒出头,大口大口的呼着气。 第270章 惨死的小师弟 恍惚间,她看到大师哥南伯万从蒿草丛里站了起来,颤颤巍巍的朝着她走来,刚刚那凌空旋转的桃木剑,正是大师哥拼劲力气丢出去的,为的就是给茅丘青撕开一处缝隙。 “师哥.....大师哥!!!”望着浑身是血的大师哥,茅丘青泣不成声,声嘶力竭的呼唤着自己心心念念的大师哥。 此时的南伯万,已经是拼劲了全力在硬撑着遍体鳞伤的身躯,南伯万的双眼微睁,看上去完全是依靠着意志力在坚持着,因为他必须救自己的师妹,对她来说,没有什么比师妹更重要,包括自己的性命。 突然,一个小妖从草丛里窜出来,举起石头狠狠的砸在南伯万的头上,一下就将他打翻在地。 “不要啊!!!”茅丘青豁出了所有的力气从妖群里挣脱,发疯似的跑向了南伯万,见那小妖举起石头还准备砸下去,茅丘青彻底爆发了,直接挥剑将那小妖从肩膀处劈开。 搀扶起大师哥,茅丘青心疼的将他搂在怀里,泪水夹杂着血水滴在了师哥的鼻头,南伯万虽然已经重伤不起,但仍旧努力的冲着师妹咧嘴苦笑。“哭什么....师哥不会死....永远也不会死....别哭....哭了就不漂亮了!”说完这句话,南伯万吐出一口鲜血,当场就昏死了过去。 那么高的地方落下来,还被那黑蛇妖扫了一尾巴,南伯万的内伤可想而知,从他皮肉下发青的瘀血不难看出,其五脏六腑都已经受损,若不及时医治,恐怕是撑不了多久了。 就在此时,茅丘青只听身后嗖嗖两声怪异的声响传来,还未来得及反应,只见那隐匿在阴暗处的黑蛇妖已经悄悄摸摸的爬到了茅丘青的身后,并已经现出原形,化作一条黑色巨蟒,张着血盆大口,针对着茅丘青的后背昂首吐信。 “师姐!”四师弟五师弟大喊着就往前跑,然而距离实在是太远了,远水救不了近火,根本鞭长莫及。 此刻距离师姐茅丘青最近的人,只有那位小师弟。 也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勇气,那小师弟捡起地上的桃木剑,大喊着就朝着那黑色蟒蛇冲了上去。“师姐!我来救你了!” 一个幼童的冲锋,既显得悲壮,也显得有些滑稽,但也更为可敬,一个十岁出头的小师弟,能为了师姐挺身而出,仅这份气魄,就足以令许多同门师兄弟汗颜。 一眨眼间,黑色大蛇亮出毒牙,一口咬了下去,这时只见那小师弟迅速上前,一把将师姐和昏迷中的大师兄撞开,举起木剑一剑就刺中了那黑色大蛇的上颌,一股绿色的血浆喷涌而出,直接就覆盖在那小师弟的脸上,一股浓烟泛起,小师弟的眼睛被那绿血灼伤,疼得他哇哇大叫。 黑色大蛇也一口咬住了那十岁孩子的脖颈,将剧毒灌注在那小男孩的身体里。小师弟疼的发出一声声刺耳的惨叫,那叫声划破夜空,也传到了不远处山塬上二师兄仇昭然的耳朵里。 仇昭然回过头远远望去,俯瞰着山塬,只是轻皱眉头,冷冷的说了句。“这么小的孩子,可惜了。” 小师弟的勇猛,救下了师姐和大师兄,然而自己却被黑蛇妖咬中了命门死穴。 一番拖延,茅丘青的四师弟和五师弟还有善于使用符篆的九师弟也赶了过来,三人合力救下了一行人,也将受了重伤的大师兄和小师弟转移到了别处。 “五师弟你和九师弟先去顶住,这里我来协助师姐处理!”眼见师姐茅丘青精神恍惚,身为四师弟的他接下了指挥阵法的职责。 茅丘青抱着南伯万,四师弟抱着那个十岁出头的小师弟,掏出棉纱帮助这两人止血。 南伯万的情况虽然危重,但是所受的基本都是内伤,并且也没有伤及要命的脏器,而小师弟的情况就有些不妙了,他轻咳着一口黑色的毒血,被呛的几乎喘不过气来,拼命的想要呼吸,却显得极为困难,看得人揪心不已。 “茅师姐,小师弟他....他不行了!”这句话听得茅丘青心头一颤,她连忙安置好南伯万,随后便朝着小师弟跟前跑了过去,一把将他抱在了怀里。 “小葫芦!小葫芦!你一定要撑住,等出了林子,师姐一定能治好你!相信我...师姐一定能....治好你!”茅丘青忍不住哽咽了起来,她知道自己是在自欺欺人,这蛇毒本就致命,更何况以那黑蛇妖的修为,其毒液不管是毒性还是剂量都是巨大的,被咬中的人,根本没有任何生还的可能。 这个十来岁的小师弟,被师姐茅丘青呼唤着小名,他的名字叫做,小葫芦。 “咳咳......”小葫芦鼻腔里也喷出了一股黑色的毒血,随后他吃力的转过头望着师姐茅丘青,气若游丝的问道:“师姐....你...没事...就好。” 听了这句话,茅丘青的鼻子一酸,捂着嘴忍不住泪眼婆娑,她紧紧的攥着小葫芦的手哽咽道:“师姐没事...没事,你一定要撑住!” 小葫芦苦笑着摇了摇头。“师姐,师兄们都叫我胆小鬼....只有你叫我小葫芦.....我这么勇敢.....应该就不是....胆小鬼了吧?” 茅丘青捂着嘴泪流不止,情绪崩溃,不断的冲着小葫芦点头。“你不是.....你是男子汉!....是你保护了师姐和师兄.....师姐认你是个男子汉.....” 紧接着,小葫芦开始打起了摆子,身体不断的颤抖发冷,一个劲的来回哆嗦。“师姐.....你上次...买的甜糕.....真好吃...真...甜...啊...”说完这句话,小葫芦彻底不动了,伸着胳膊僵在那里,双眼微睁,脸上还泛着微笑,似乎是在幻觉中伸手接过师姐递来的那份甜糕。 小孩子,临死之前最惦记的还是一口好吃的。 第271章 身份与秘密 茅丘青实在是受不了了,她嘶吼着叫着小师弟的名字,然而却怎么也叫不醒他,一个女人绝望的哭声响彻林间,不远处山塬上的甘草精灵听了,也不由得发出了一声疑问。“仇大哥,这是你那个师妹的哭声吗?怎么那么惨?” 冷漠如是的仇昭然冷笑道:“师妹是性情中人,比师伯那个喜怒不定的阴阳脸强太多了。” 密林中依旧是鏖战不休,茅家弟子陷入苦战,没有了大师兄的指挥,战斗瞬间的陷入了颓势,四师弟不得已转攻为守,被动防御。 “四师兄,快想办法,再这样下去,我们就撑不住了!大家都得死在这里!”一个师弟喊道。 四师弟这个人,身手不错,但是并不善于阵法和指挥,这方面,师父茅政历来都一直着重培养的是大师兄南伯万,顺风顺水时倒也好说,然而一旦处于逆势,四师弟就显得有些吃力了。 手足无措,捉襟见肘,正是此刻四师弟的心理写照。 恍惚间,四师弟望了一眼师姐茅丘青,一瞥间,他似乎看到师姐的眼睛变成了红色,本以为是哭红了眼,可一细看却又不像,哭红的眼眶是充满血丝,而师姐茅丘青的眼睛是泛着红色的光芒,并且瞳孔变成了一条细线,看上去十分吓人。 “师姐!你的眼睛怎么了?”四师弟惊恐的询问道。 茅丘青猛地一抬头,发出了一声嘶吼,顿时整个北阪河谷内都回荡着一阵刺耳的狐鸣声,一股气浪升腾,卷起了滚滚尘烟,直接震晕了面前的所有弟子。 尘埃落定,只剩下茅丘青一人茕茕孑立的站在树荫下,她随手扔掉了手里的桃木剑,望着其他昏过去的师兄弟,茅丘青的脸上似乎没有一丝表情。 黑蛇妖见状大喜过望,协同剩余的妖物直接就朝着茅丘青杀了过来。 然而就在他们冲过来的一刹那间,群妖惊讶的发现,这个面前站着的女坤道,口中竟然长出了锋利的獠牙,那眼珠子红彤彤的,瞳孔又细又长。 茅丘青的手上慢慢的长出了许多红色的指甲,并且开始生出倒钩,浓烈的妖气冲天而起,她的后背上闪过一道金光,压身符的刺青不断的冒着烟,似乎已经彻底压不住了。 山塬外不远处的仇昭然也被这冲天的妖气所震撼,不由得远远眺望。“这股气息,像是狐妖?怎么会有狐妖呢?” 茅丘青瞪着如狐狸一般的眼睛,伸出利爪,将迎面而来的小妖们撕了个粉碎,那手段,与先前在子午谷给猎户剥皮的叶楚红颇有几分相似。 然而纵然茅丘青的力气再大,这数量庞大的小妖她也杀不完,只能苦苦支撑,一直坚持到精疲力尽。 最后一刻,茅丘青实在是没力气了,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脑海里完全没有任何意识,只知道一个字,那就是杀! 小妖的尸体堆叠成了小山,垒在了一起。 黑蛇妖发出一声冷笑,面前的最后一个茅家弟子也撑不住了,看来这困兽局,他已经胜券在握。 就在他昂首吐信准备痛下杀手之时,不远处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传来。 黑蛇妖定睛一看,竟然是盲三爷,盲三爷手执海柳七星剑,不紧不慢的朝着群妖压了过来。 黑蛇妖面露惊恐,慌忙就朝后退,就像是小鬼儿见到了自己的克星黑白无常一样慌张。 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茅丘青瞪着红彤彤的眼珠子,张着獠牙,挥舞着利爪就朝着身后的人影抓了过去。 盲三爷面沉如水,并没有丝毫躲闪,就在茅丘青的利爪即将触碰到盲三爷脸颊的那一刻,茅丘青愣住了,有气无力的喊了声。“爹!”随后就瘫倒在了父亲的怀里。 渐渐地,茅丘青的瞳孔,獠牙,利爪,渐渐褪去,恢复了往常的模样,盲三爷将茅丘青斜靠在那棵大树下,微微叹了口气。 “这狐妖居然叫你爹?哈哈哈哈哈,真是滑天下之大稽,茅三!你堂堂茅家传人,居然有个狐妖女儿?哈哈哈哈哈!真是笑话?”黑蛇妖一阵嘲讽,殊不知,像他这样混账的家伙,已经没有多少时间能存活了。 盲三爷冷笑着转过身。“她.....是我闺女没错,你们刚刚说她是什么?青儿的身世,不能有人活着知道。” “你是什么意思?”黑蛇妖反问道。 盲三爷转动着手里的海柳七星剑,一边走一边说。“老夫的意思很明白了,青儿的身份你们都知道了,所以老夫就送你们上路吧!” 还未及那群妖物反应,盲三爷丝毫不给他们这群家伙机会,随即做了个引雷手诀,刹那间天雷滚滚,一道惊雷从天而降,直接击中了群妖,瞬间就将他们击了个粉碎。 盲三爷就是盲三爷,出手就是这么的狠绝利索,一眨眼就将这群妖物用天雷击的灰飞烟灭。 走到昏迷的女儿身边,盲三爷停留了片刻,他的心里很复杂,从他的表情就能看出来,盲三爷此时正在进行心理斗争,他好几次想要伸手将女儿茅丘青抱起来,却又在最后关头缩了回去。 再三迟疑,最终盲三爷还是抱起了女儿茅丘青,消失在树影中。 遍地都是妖物的尸骸和昏迷不醒的茅家弟子,这些人都是被茅丘青的那一声嘶吼给震晕的。 片刻之后,密林外的阵法解除,也就意味着盲三爷追加在北阪河谷的禁咒消失了,如果有人想要进出,也不再会受到任何约束。 夜深人静之时,一缕烟雾飘荡在密林中,而仇昭然的身影也出现在林子里,他走到那个被黑蛇妖咬死的小师弟跟前,俯下身子,望着这个小师弟临死前的样子,仇昭然的表情没有任何触动,也没有一丝一毫对同门之死的悲伤。 “仇大哥,他看上去不过是个孩子,这么小就要面对如此残酷的试炼,你师伯真的是铁石心肠。”甘草精灵看不下去了,于是便喃喃自语的吐槽了几句。 第272章 蛇妖的内丹 仇昭然伸手帮小师弟擦了擦脸上的血渍,随后用手抚平了小师弟睁着的眼睛,轻轻地说了句:“生为茅家的弟子,你我都没得选,这是你我的命,也是师父那个草包误人子弟,小师弟,你要恨就很茅政吧!” 随后,仇昭然起身准备离开,甘草精灵指着一旁昏迷的南伯万说道:“仇大哥,这个人是你大师兄吧?要不你去看看他?” 仇昭然瞥了甘草一眼,冷冷的怼了句:“我要是你,这句话我就不会说。” 见仇昭然脸色大变,甘草也只能沉默不语,不敢再多一句嘴。 仇昭然的目光仔细巡视着战场,来回的一番打量,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奇怪了,刚刚明明察觉到了一股冲天的妖气,那感觉跟上次见到的那个狐妖叶楚红很相似,不对啊,琉璃塔中从来没有封存过狐妖,刚刚那妖气到底是怎么回事?” 仇昭然一番自言自语,心中疑窦丛生,他之所以和甘草冒险来到这里看看,就是想知道刚刚觉察到的那股冲天的狐妖气息到底是怎么回事? 然而,却一无所获,看样子在这里也找不到什么答案了。 就在这时,甘草的一句话无意间提醒了仇昭然。“对了仇大哥,刚才不是听到你那个师妹的喊叫声吗?怎么不见她人?我看了一遍现场,没有女的。” 这句话让仇昭然的眉头皱的更紧了,他也觉得奇怪,为什么这里找不到师妹茅丘青的身影?难道是回去了?不!不可能,仇昭然的目光瞥了一眼地上躺着的大师兄南伯万。 “不可能,以师妹的心性,丢下谁都不会丢下她心爱的大师哥。” 仇昭然并没有联想到别处,只是觉得师妹莫名其妙的失踪,显得有些奇怪,不过很快他就想通了,仇昭然看了一眼地上的那片冒着烟的大坑,瞬间就明白了。 “我知道了,这么大的坑洞,肯定是师伯施展的引雷决,也只有滚滚天雷如此可怕,否则什么东西能有这么大威力?”想到这儿,仇昭然说服了自己,只要是师伯盲三爷来过,那师妹一定是被师伯带回去了,毕竟是父女,师伯嘴上不说,可私底下也一定会护犊子,这是人之常情。 想到这儿,仇昭然的疑窦打消了,他也没有怀疑刚刚那狐妖的气息和师妹有关,因为他觉得那根本是不可能的,师妹那可是师伯的女儿,若是跟狐妖有关系,那师伯早就知道了。 人的思绪就是如此,不管真相如何,只要自己把逻辑理顺了,并且把自己说服了,那就是真相。 “甘草,你再找找看,看附近有没有狐妖的尸体!”仇昭然说罢,径自朝前走,不料脚下突然踩到了什么东西,他低头一看,发现那东西泛着微弱的金光,明晃晃的,仇昭然捡起那玩意儿一看,也有些好奇。“这是什么东西?” “仇大哥,这是内丹!是妖精修炼成人形必备的内丹啊!”甘草精灵激动地回应道。 仇昭然咧嘴一笑,不屑的将那内丹一丢,因为妖物的内丹,与人无用,无法相互契合,除了炼丹制药时可以作为炼化催发之物以外,似乎对人来说,也没有什么用途。 这内丹对于仇昭然来说没有什么用,但是对于无法凝聚灵气的甘草精灵来说,那可是无价之宝,求都求不到,甘草精灵之所以一直是缥缈的烟雾,就是因为没有修成内丹,所以灵气无法聚集,因此也就无法成型。 甘草用烟雾绕住那内丹,激动的说道:“这么好的东西,可别糟蹋了,有了它,我能少努力上百年,可遇而不可求啊!”甘草虽然没有具体的形态,但从她的话音中不难听出,这内丹对她的重要性。 “哼,你喜欢就拿去吧!时候不早了,我们走吧!”仇昭然刚准备转身,就看到不远处影影绰绰的两个人影。 定睛一看,居然是师父茅政和师伯盲三爷,仇昭然顿时就慌了,心里也是一阵紧张,此刻的甘草精灵就飘荡在四周,万一被师父师伯察觉,那可就麻烦了,现在他残缺右臂,修炼时甘草能够很好帮他协理平衡,就目前而言,甘草是他能够利用的最好的工具,一时半会儿还不能没有她。 “快回到我袖子里去!快!”仇昭然压低声音小声说道。 然而甘草精灵却丝毫不慌,不以为意的回应说:“别担心,仇大哥,这个世界上除了你与我有过血肉交融以外,没有任何人能够觉察到我的存在,放一万个心吧!” “你胡说什么?快回去!”仇昭然急了,脸色已经有明显的慌张,额头上的冷汗也开始直冒。 甘草见状,好言安慰道:“你忘了啊仇大哥,我是甘草啊,甘草是什么?是一味药,有我不多,没我也不少啊?”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传来,是师父茅政的声音。 “什么人?哦,昭然?你怎么在这里?”茅政满脸疑惑的询问,在他看来,仇昭然断了右臂,已经废了修为,这次根本就没有让他前往北阪河谷试炼,他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哦,没什么,弟子不放心师兄和师弟,哦,还有师妹,所以特地来看看。”仇昭然找了个理由敷衍道。 茅政点了点头,也没有多问,然而盲三爷却冷不丁的说了句。“哼,你可真是有心啊,还会惦记他们。” 盲三爷这句话很明显是在讽刺仇昭然,三神观内上上下下,仇昭然的这句话,除了哄鬼,也就只能骗骗那位妇人之仁的师父茅政了,盲三爷早就看透了这个小子的本性,天性凉薄,薄情寡义,还生有反骨,并非是可造之材,因此一直很讨厌这个弟子,处处都提防着他。 仇昭然虽然最为崇拜师伯盲三爷,处处学他老人家,可是却处处学的不像,他只是学到了师伯的冷漠与残酷,却殊不知,师伯盲三爷原来并非如此。 画虎不成反类犬,仇昭然就是这样的人。 第273章 未及弱冠 殒命早逝 “对了昭然,你刚刚在跟谁说话?”茅政这么问,也就说明了他和盲三爷根本就没有觉察到有甘草精灵的存在。 仇昭然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于是解释说。“哦,没什么,没见到师妹人,我就自言自语,对了师父师伯,怎么不见师妹身影?” 茅政点了点头。“刚刚你师伯已经把青儿带回三神观了,现在我们来就是把其他人也接回去,既然你也来了,就搭把手,帮我把你师兄和师弟们都抬回去。” “是!弟子遵命!” 茅政和盲三爷还有仇昭然走到南伯万的跟前,茅政下意识的伸手摸了摸南伯万的脉搏,随后面带微笑。“问题不大,受了内伤,回去好好调养就可以了,没有性命之虞。” 听到这里,盲三爷也嗯了一声点了点头,似乎两人都对这个首徒大弟子十分看重。 然而这一幕却深深刺激到了一旁的仇昭然,仇昭然恨的咬牙切齿,他心里不服,师父师伯,还要师妹和其他师弟,眼里都只有大师兄,他们何曾问过自己? 走到那个小师弟跟前,茅政愣住了,他一把抱起小葫芦的尸体,难过的潸然泪下,随即哽咽道:“是师父疏忽了,不该让你来的。” 仇昭然站在一旁冷眼旁观,虽然面无表情,但心里早就开始暗骂师父茅政了,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平日里不给徒弟们多传授些真本事硬功夫,只知道放纵,没学到真本事,因此才酿成了今日这个局面,这会儿哭,晚了! 盲三爷微微叹了口气,但并不像茅政那般悲伤。“战场厮杀,福祸难料,本就会有伤亡,这孩子是好样的。” “三哥!这么小的孩子,剑都拿不稳,你为什么非得把他也卷进来?”茅政的语气里带着抱怨,带着对三哥的武断与不满。 盲三爷冷冷一笑说:“哼,妖魔会因为你年幼而放过你吗?猛兽会因为你善良而不猎杀你吗?幼稚!你记住了,你的剑能斩妖除魔,孩子手里的剑也能斩妖除魔,不要拿年纪说事,你我小时候七八岁就已经开始跟着父亲到处降妖除魔了,小葫芦已经十一岁了,不小了!” 茅政知道三哥冷血无情,跟他说这些无异于对牛弹琴,于是也就不再言语。 眼见气氛有些尴尬,一旁的仇昭然开口打起了圆场。“师父!师伯,刚刚弟子前来,觉察到这密林中有一股冲天的妖气,像是狐妖的气息,不知道是否这附近有狐妖作祟?” 仇昭然的话,也令茅政觉得有些奇怪,于是站起身一个劲的点头。“没错,为师刚刚也感受到那股妖气,的确是狐妖的气息。” 然而盲三爷的一句话直接连消带打,令茅政和仇昭然打消了心中的疑惑。 “雪狐岭的那群狐妖派斥候在附近监视,也是为了刺探我茅家的底细,这不奇怪,雪狐岭上那个狼妖阿狈,不经常打听我茅家的动向吗?”盲三爷的谎言有理有据,丝毫听不出破绽。 “不对啊!这里师伯追加了禁咒,外面的人进不去,里面的人出不来,那狐妖是如何潜入的?”没想到仇昭然的一句话,直接点明了盲三爷谎言里一个巨大的漏洞。 盲三爷冷哼一笑。“八仙伏妖阵老夫留了缺口,本打算让那狐妖潜入阵中,顺带着让徒弟们将其一并解决,狐妖到底还是狡猾,还是让他们给跑了。” 盲三爷说起瞎话来都不带打磕绊的,张口就来,让两人信也得信,不信也得信,无话可说。 翌日清晨,在咸阳茅家三神观里,所有的茅家弟子全都从昏迷中逐渐苏醒过来,忽地迎面微风至,也见到了和煦温暖的艳阳天,燕雀鸣叫落于枝头,叶落浮空遍地飘零。 茅丘青嗖的一下从睡梦中惊醒,睁开眼睛的那一瞬间,她惊叫了一声,吓的一旁替她擦汗的四叔茅政一个趔趄,差点没从凳子上给摔下去。 “四叔!我大师哥呢?他怎么样了?他怎么样了?!”茅丘青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很显然刚刚的噩梦仍令她惊魂未定。 茅政用棉帕轻拭侄女的额头,轻声安慰道:“伯万没事,他很好,我已经给他敷了药,虽然受的是内伤,但好在没有伤及命门要害,休养将息一段时日就会好的,放心吧,你且顾好你自己。” 听了四叔的话,茅丘青的情绪稍显缓和,随后她话锋一转,目不转睛的望着四叔的眼睛,急切的追问道:“四叔,小葫芦呢?他在哪?” 茅政愣了愣,随之叹息摇头沉默不语,不敢直视青儿的眼睛。“是四叔来晚了,都怪我,不该让这些小辈去那么危险的地方。” “我问你他现在在哪?”茅丘青红着眼眶,急得额头上的青筋都跟着暴起。 茅政扔掉了手中的棉帕,无奈的说了句。“小葫芦的尸体停放在偏殿.....” 茅丘青还未等四叔说完话,直接就从床榻上爬了起来,披上衣服径直就从屋子里跑了出去,直奔偏殿。 推开偏殿的木门,发出一阵嘎吱声,刺眼的阳光缓缓照射进阴暗寒凉的偏殿里,照映在草席的白布上,而此时,她的父亲盲三爷就守在那盖着白布的尸体跟前,手中拈着一柱清香,正准备插在香炉里。 察觉到女儿茅丘青的突然闯入,盲三爷依旧默不作声,继续干着自己的事情。 茅丘青泪眼模糊的伸手揭开白布,望着面色已经发黑的小师弟的尸体,茅丘青的情绪再也绷不住了,泪水滴答滴答的落在小葫芦的脸上,茅丘青捂着嘴泣不成声,扑通一声跪在了小师弟的跟前,哽咽着哭出声来。 茅丘青心里惋惜,惋惜这个年幼的师弟小葫芦,未及弱冠便殒命早逝,茅丘青身为女性,心中的那份柔弱不得不令她替小葫芦难过,最主要的,还是茅丘青心中的那份自责,正是因为自己贸然的离队,脱离了阵型,才会被那黑蛇妖偷袭,若非如此,小师弟也不会死。 第274章 心如磐石 “要哭出去哭,我茅家弟子不许掉眼泪!懦弱!”盲三爷冲着神龛上的祖师像上香鞠躬,背对着女儿冷冷的说道。 茅丘青愣住了,她瞪着布满血丝的双眸,满含幽怨的望着父亲的背影,她怨父亲太无情,太冰冷,小师弟已经死了,自己身为师姐,难道连悲伤的权利都没有吗? “爹,小葫芦他已经死了。”茅丘青抹着眼泪望着冷漠的父亲,刻意的提醒道。 盲三爷随即转过头。“小葫芦死没死,用得着你来说吗?” 父亲盲三爷对人命的冷漠与麻木,无疑令茅丘青一阵心寒。“爹,女儿斗胆问一句,您的心是石头做的,还是冰块做的?”茅丘青咬着牙,尽力压制着自己的情绪,不让自己过于失态。 盲三爷深吸了一口气,他不是不明白女儿是在怨他,但是盲三爷压根不愿意跟她在这种毫无意义的情绪上纠缠,于是呵斥道:“害死小葫芦的人是妖孽,并非为父之过,三神观供他们吃喝,抚养他们长大成人,授予他们法术武艺,学艺不精耽于玩乐者,死于敌手,不是很正常吗?生于忧患死于安乐是自古以来的常识,这个道理你也不懂?” 茅丘青虽然不怎么认可父亲的话,但他也清楚这些话她无法正面反驳,只能一个人低着头抹着眼泪。 “爹,您是不是觉得,我们这一批弟子都是四叔带出来的,所以死了你也不心疼?你考虑过四叔的感受吗?你考虑过女儿的感受吗?你更考虑过大师兄和其他师兄弟的感受吗?你回答我!” 茅丘青一声咆哮,厉声质问着父亲,这也是她从小到大第一次用这么无礼的语气和父亲说话。 盲三爷默不作声,走到茅丘青跟前,先是咧嘴一笑,随后面色一沉,抬手就抽了茅丘青一记耳光,只听啪的一声脆响,打的茅丘青直接捂着脸摔倒在地上。 “你问为父心不心疼?蠢货!你要知道,在你们这些弟子之前,为父执掌茅家的时候,也有一批自己的徒儿的,只可惜他们全都战死在了雪狐岭,一个都没活着,我的徒弟都是好样的,一个个勇猛无比铁骨铮铮,誓死不退,给雪狐岭的妖孽以重创,跟你们这群被老四那个混蛋骄纵的废物相比,我的徒弟更值得我心疼!” “你还大言不惭恬不知耻的质问为父不考虑你们的感受,平日里不修阵法不练剑术,整天跟你四叔那个草包废物嬉嬉闹闹,上了战场与妖孽交手,你们不死谁死?我告诉你青儿!如果你们此次还不吸取教训,不把心思放在修行上,那就说明,你的师兄弟们,死的还不够多!” 父亲的一番话,听得茅丘青瑟瑟发抖,冰冷的语气就像是一把钢锥,在茅丘青的心坎里来回的剜着肉,憋的她腔子里隐隐作痛。 “爹,你太无情了,你就像神龛上三茅祖师的神像一样冰冷,令人惧怕,难道把自己活成一个人人惧怕的泥胎塑像你也愿意吗?” 茅丘青的这句话,直接激怒了盲三爷,只见盲三爷一把伸手揪住女儿的衣领,抬手便要打她,然而茅丘青却红着眼眶,幽怨的瞪着父亲那冰冷麻木的面庞,生无可恋的怒吼道:“你打吧!你是我爹,你就是打死女儿,我也毫无怨言!” 刹那间,盲三爷的心里咯噔一下,似乎受到了某种触动,他的脑海里浮现出茅丘青小时候,牙牙学语时在他怀里撒娇的一幕幕画面,人非草木孰能无情,盲三爷依稀记得,在青儿小时候,他也曾很疼爱这个丫头,曾几何时,盲三爷的心性就变了,他开始对这个女儿冷言冷语,不再有温馨的关怀,只剩下冷漠和严厉。 想到这里,盲三爷有些心软,他伸手一推,直接将女儿推倒在地,冷哼一声扭头便走,怒冲冲的拂袖而去。 偏殿里,只剩下茅丘青一个人坐在冰冷的青砖之上,掩面痛哭。 不久之后,南伯万也从昏迷中苏醒过来,睁开眼睛的那一瞬间,南伯万看到师妹就守在自己的跟前,紧紧的握着自己的手,师妹手心里的那份温柔与温暖,令南伯万感到一丝慰藉,也顾不得浑身的伤痛,伸手便轻抚着师妹鬓角的发丝。 “师妹,你没事,太好了。”南伯万咬着牙,似乎每说一句话,都令他无比痛苦。 茅丘青看到苏醒的大师哥,突然哇的一声抱着师哥哭出声来,茅丘青的哭声里充满委屈,听的南伯万也跟着一阵揪心。 “哭吧,傻丫头,把心里的委屈哭出来,就不难受了,师哥永远都陪着你,一生一世都不离开你。”大师哥南伯万的温情细语温暖了茅丘青那千疮百孔的心,与刚刚父亲那冷冰冰的言语相比,师哥的这份温柔,是一直以来支持茅丘青的最大动力,茅丘青不敢想象没有大师哥的生活会是什么样的,她连想都不敢想。 茅丘青比任何人都害怕失去他。 “师哥,小葫芦.....小葫芦他...他死了....”茅丘青哭的小脸通红,眼睛都有些红肿。 南伯万也闭上双眼,哽咽着一声叹息,两行热泪从眼角滑落,轻声的说了句。“做兄长的,我没保护好你们,是我无能....” 茅丘青深情的抚摸着师哥的脸颊。“不怪你,师哥,是我的错。” 人死不能复生,南伯万相比自己的师妹,相对理性些,他此刻担心,因为小师弟的死,会令师妹陷入过于偏执的情绪中走不出来,于是便刻意的岔开话题。“师妹,其他师弟怎么样了?” 还未等茅丘青回答,身后木门嘎吱一声打开了,师父茅政缓缓走了进来,上前便安慰道:“其他人都好,就你伤的最重,他们都是些皮外伤,不碍事的。” 茅政的这句话,其用意主要还是用来打消徒弟南伯万心中的自责感的。 对于南伯万,茅政很了解,南伯万是个极富责任心的人,身为大师兄,师弟们的死伤,他会自然而然的归咎于自身的问题,因此茅政特地说就数他伤的最重,如此便能减轻南伯万的心理负担,令他不至于太自责。 第275章 坟茔上起风波 “师父....”南伯万想要起身,却不料身上疼得厉害。 “不要起来,好好休息,其他的事情你不必管,为师去办。”随后茅政的目光瞥向了侄女茅丘青。“青儿,你师哥就交给你了,你跟他最好,你照顾他我也放心。” 茅丘青点了点头,紧接着便送四叔茅政走出屋外。 七日后,小师弟的尸体在南关山塬的坟地里被下葬,茅家上上下下数百弟子全都亲临现场,出席了师弟小葫芦的葬礼,师父茅政亲为执事,操办了徒弟的葬礼,茅家的弟子经历了这场生死大战,失去了那个最为可爱活泼的小师弟,每个人的心中都略显沉重。 茅丘青在葬礼上哭的泣不成声,南伯万拖着一身伤痛,在四师弟的搀扶下低头默哀。 茅家的弟子心中,都对师伯的严厉颇有微词,但也有不少人觉得师伯的做法是对的,经历了生死,已经有不少弟子幡然醒悟,心中暗暗发誓,日后一定要好好修行术法,多杀妖魔告慰逝去师弟的英魂。 仇昭然站在人群中,面无表情,表现的很麻木,在他看来,似乎这个小师弟的死根本无关痛痒,因此也没有任何感伤,只是敷衍的上了一柱清香,尽了自己身为兄长的本分。 葬礼结束,众人正欲离去,这时却从山塬的小路上涌上来一大批生人,看那打扮像是一群看家护院的家丁,身后还跟着一顶轿子,轿子上绣着富贵吉祥的芙蓉花,看上去极为显贵。 那群家丁一哄而上,直接就冲进了葬礼中,挡住了茅家一行人的去路。 “你们是什么人?私闯我茅家坟茔,到底想要干什么?”茅政大喝一声,很显然是被这群无礼的家丁给气到了。 咸阳茅家在当地也算是有名的大派望族,就连当地官府也要给几分薄面,当年嘉靖帝还在位时推崇修仙炼道,茅家当时也算是风头无几,后来经历了隆庆朝和现如今的万历朝,虽然不像当年嘉靖帝在位时那般风光,但也依旧不是寻常人敢去招惹的名门。 几个下人走到轿子跟前,示意轿夫们压轿,随后伸手揭开布帘,只见一个衣着华贵的老者从轿子里走了出来,那老者一脸的富贵相,举手投足间都显露着讲究,他走到人群中,示意周围的家丁全都退下,随后冲着掌门茅政拱手行礼。 “在下高显祖,见过茅政掌门,见过盲三爷。”原来这高显祖不是别人,正是那咸阳城的大户高家宅院的高员外,咸阳高家和秦渡镇的王家,那都是西北一带富甲一方极为显赫的大世家,身份极为显贵。 “原来是高员外,幸会,不知道高员外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带人私自闯我茅家坟地,如此无礼?”茅政并不怵他高家,因为咸阳茅家的显赫名声远比这些地方豪强要响亮的多。 高员外先是一惊,连忙疑惑的询问道:“呃,原来这是坟地啊?这坟地不能乱闯吗?有这个规矩吗?” 茅政刚刚死了小徒弟,本就烦闷,强压着心火回应道:“高员外您是什么意思?三岁小孩子都知道死者为大,他人坟地是不能无故乱闯的,您不会连这点规矩都不懂吧?” 此时一旁的盲三爷已经觉察到了一丝不对劲,但并未言语,只是仔细听着二人的话语。 高员外嘿嘿一笑。“照这么说,你茅家的坟茔外人是进不得的,进了就是坏了规矩对吗?” “明知故问,念你是员外,又是俗家商贾,贫道不与你计较,带着你们的人,速速离去,否则惊扰了死者,贫道不说什么,我这些弟子们可不会答应!”茅政的话里已经带了明显的威胁意味,然而茅政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经被这高员外带到沟里去了。 “好!好一个死者为大,你茅家的坟茔我高家的世俗人闯不得,那我高家的坟地,你茅家的弟子就能够出入自如,还能够挖坟掘墓盗窃尸体吗!茅政,你今天不给个说法,你们所有人都别想从这山塬上走下去!”高员外脸色一变,语气也变得狠厉许多。 这句话听得茅政头皮发麻,一时间跟个无头苍蝇一样左顾右盼,随后他稳了稳心神,继续反问道:“高员外,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无凭无据,你怎敢侮我弟子清白,你把话给我说清楚了,你要是今天不给我说清楚,你们也别想离开!” 高员外一声冷笑,随后拍了拍手。“二狗,过来!” 一声令下,一个叫二狗的高府管家从人群后冒出头来,点头哈腰的望着高员外。“老爷,您吩咐。” 高员外指着茅家的人,冲着那叫二狗的管家说道:“告诉茅政掌门,前几日晚上,你都看到了什么?” 那叫二狗的管家唯唯诺诺,随后便将前几日晚上见到的一幕细说给众人听。 原来,那天晚上,高府的管家二狗,特地为已故的高家小姐带去了她生前最喜欢吃的点心,没成想刚到那城西坟地的路口,就看到一名道士模样的人在挖掘高小姐的坟墓,由于茅家在咸阳一带十分有名,因此其门派中人的装束打扮旁人一眼便能认出来,管家二狗没敢吭声,不知道对方想要干什么? 于是就偷偷躲在土丘后偷看,这才发现那茅家弟子将高小姐的尸体给掠走了,管家二狗有些后怕,于是就急忙跑回去叫了几个家丁想要将那挖坟掘尸的人当场擒拿,没成想等他找了人再去到坟地的时候,早已经人去坟空。 管家二狗有些着急,这可不是小事,大小姐虽然早早病夭,可毕竟那是高员外最宠溺的女儿,她的尸体被人盗掘,那还了得,于是乎赶紧回去将这件事禀报了高员外。 听到女儿的坟墓被盗掘,尸体被偷,高员外也是震怒不已,可是听了管家二狗的说辞,高老爷心里也犯了难,毕竟这挖坟掘墓之人牵涉到茅家,如果就这么冒冒失失的前往茅家兴师问罪,万一弄错了,得罪了茅家上上下下,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第276章 兴师问罪 高员外知道茅家的做派,历来是以降妖除魔为己任,三神观中香火也不少,根本不屑于干这种挖坟盗墓的苟且勾当,于是便吩咐下去,让管家带着家丁仔细打探,必须弄清楚事情的真相才行。 结果就在七天前,也就是盲三爷在北阪河谷的密林中,以引雷决消灭了那一众妖魔之后,高家的人被那一阵惊雷声吸引,于是便在附近探查,果不其然,在一个山塬的窑洞里发现了高家大小姐的尸体,并且还被人用特制的秘术做了防腐处理。 高老爷派人暗中盯梢,确认无误了对方的身份之后,这才带人来到茅家兴师问罪。 “你们茅家声名显赫,先帝爷曾经御赐代天行诛,是西北久负盛名的泰山北斗,我们高家是惹不起,可你们也别打量着自己霸道,就把我们高家当成软柿子捏!我告诉你们,那是我闺女的坟地!你们擅自对我女儿的坟地动手脚,就是见了官府,说破大天也得给我们高家一个说法!” 高员外的情绪显得很激动,这也不难理解,这种事情,作为父母,要是不幸遇到了,情绪也是很难平静的! 茅政听得有些紧张,连忙追问那管家二狗。“你看到的那个茅家弟子是什么模样?可在我身后这群弟子之中?” 管家二狗也有些慌乱,看了看自家老爷,支支吾吾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怕什么?凡事都得讲个天理不是!有什么就说什么!说!”高员外一锤定音,吓的那管家一哆嗦。 “当时离得远,模样我看的不是很清楚,但那人只有一只胳膊,右手是个残废,袖子都提溜不起来!”管家随口说道。 话音一落,众人一片愕然,所有人的目光全都瞥向了仇昭然,毕竟在茅家的众弟子中,也唯有他缺了右臂,是个残废。 “昭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快说!”茅政急的一阵脸红,他一把揪住仇昭然的衣领,恶狠狠的瞪着这个个性孤僻的二弟子,茅家上上下下虽然行事霸道,但也不至于这么干,茅政的心里一阵急躁,这件事要是坐实了,那对茅家在咸阳城的声誉,影响可就太大了。 “说话!!!”茅政急的抬起手,恨不得抽这个不肖弟子一嘴巴,可是高高举起胳膊,就是没忍心下得了手。 这时盲三爷开口道:“昭然,不是你干的,就直说,也别委屈了自己,可要真的是你干的,那也要敢做敢认!” 仇昭然倒也不含糊,直接咧嘴一笑,混不吝的冲着那高员外白了一眼。“是我干的,高小姐的尸体的确是我仇昭然带走的,既然被你们发现了,那我也无话可说!” 高员外气的咬牙切齿,瞪着仇昭然指着他鼻子骂道:“好!你有种!”随后转过身冲着掌门茅政拱了拱手,用那种阴阳怪气的口吻嘲讽道:“茅掌门,人捉到了,您看着办吧?你们茅家要是以大欺小,那我们也没办法,只能自认倒霉!” 茅政也气的连连叹息,此刻就像是如鲠在喉,被人如此拿捏,虽然觉得颜面无光,但也只能打碎牙往肚子里咽。 “你个畜生!我宰了你!”茅政一把抽出弟子身后的木剑,直接就朝仇昭然刺了过去,不料却被四徒弟一把拦住,南伯万跪地央求道:“师父,息怒!二师兄有罪,但罪不至死,求您放过他吧!” 茅政气的一把扔掉手里的木剑,只能无奈的低着头说道:“茅家子弟犯错,做师父的绝不姑息,你们带他去见官吧!生杀予夺,但凭官府发落!” 茅政这句话虽然说的不中听,但却是暗藏玄机,刚刚他抽剑刺向仇昭然,其实就是做出个态度给高家人看,毕竟这样的事情,茅家的当家人总不能没有态度,否则传出去,世人岂不是说茅家人没有是非? 而且茅政也不是真的要杀了仇昭然,虽然心里不怎么喜欢这个孤僻的徒弟,但毕竟是自己把他从小看到大的,师徒一场,不可能不念及旧情。 茅政之所以说让高家的人把仇昭然带走,交给官府处置发落,其实也是费了心思的,按照大明律,掘人坟墓者斩,不过要真的把仇昭然交道官府手上,官府也不会真就这么做,不看僧面看佛面,毕竟是咸阳茅家的弟子,官府也自会斟酌。 “好!把这个盗掘我女儿坟墓的混账给我拿下!”高员外一声令下,手下的家丁纷纷动手,上去就把仇昭然给围了,其他师兄弟看了,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同门被人像押解犯人一样带走,却无能为力。 “慢着!”眼看事情已经处理的差不多了,却不料在离开时被盲三爷突然喝住。 “盲三爷,高某敬重您是个玄坛高人,您不会干出以大欺小的事情吧?”高员外心里也是一阵紧张,毕竟盲三爷在外威名远播,人鬼妖孽纷纷惧怕,高员外不得不慎重。 盲三爷微微一笑,摆了摆手。“老夫怎么能以势欺人呢?我茅家一世清誉,也不能被这个孽徒给玷污了,你可以带仇昭然走,但是绝不能带我茅家弟子走!否则传出去,我茅家将来还有何颜面,岂不遭人耻笑?” 众人一听,心里也跟着一阵忐忑,盲三爷这句话的言外之意,在场的所有人都明白,盲三爷这是打算跟这个品行不端的弟子划清界限。 仇昭然也显得很震惊,他怎么也没料到,自己的师伯居然这么快就把自己当作敝履一样,给扔了? 然而事情要真是简单的逐出师门倒也罢了,依据茅家的门规,凡是被逐出师门的弃徒,那都是要被收回一身修为的,茅家弟子的本事大多都集中在剑术,符法咒法,还有一些厉害的阵法上,逐出师门收回本领,也就意味着要毁了仇昭然的一双眼睛,一条舌头,还有两双手。 没有手就无法用剑,没有舌头就无法念咒,没有眼睛也就看不清符令,这几乎是从根本上将一个人彻底废掉,一旦流落街头,那就活的跟乞丐差不多。 第277章 弃如敝履 逐出师门 “四弟,你还在犹豫什么?国有国法,门有门规,是你动手还是我动手!”盲三爷的话冷冰冰的,听得茅政心里跟着咯噔一下。 “师伯!师父!求你们饶了二师弟吧!他已经断了一条胳膊,就放过他吧?”南伯万拖着沉重的病体跪地央求道。 “是啊爹!二师兄有错,交给官府处置就行了,别这样对他好吗?”茅丘青虽然不怎么喜欢二师兄这种人,但念及同门一场,毕竟是师兄弟,自小一起长大,要真的眼睁睁看着二师兄变成瞎子哑巴,她也是于心不忍。 其他师兄弟们见大师兄和师姐都表态了,也都纷纷跪下求情,恳请师伯师父网开一面。 然而他们全然没有考虑到师父和师伯的处境,尤其是掌门茅政,那就跟架在火上烤一样难受,毕竟是自己的徒弟,再怎么不受待见,也不能就这么狠心待他,可是那高家人不依不饶,占着理一口咬死不放,自己的三哥盲三爷也步步紧逼,要求他跟仇昭然早做切割,不要坏了茅家的咸阳一带的名声和口碑。 “不许跪!都给老夫起来!全都给我回去!谁要是再求情,一并逐出茅家!永不得回咸阳!”盲三爷的绝情与冷漠,听得一众弟子心生恐惧,也令仇昭然一阵心寒。 “哈哈哈哈哈,南一!不必假惺惺替我求饶,死则死尔,我仇昭然一人做事一人当,不连累你们茅家就是了!”仇昭然仰天大笑,言语中多是对师兄弟们的嘲讽。 “住口!住口!你给我住口!”茅政上手就是啪啪两个耳刮子,打的仇昭然脸上火辣辣的发胀,仇昭然也看到此刻师父的眼眶泛红,似乎又犯了那妇人之仁的老毛病。 盲三爷冷哼一声,招了招手,随后便强令所有弟子离开,将这个烂摊子留给茅政处理,妥妥的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待所有茅家人都陆续离去,现场只剩下茅政和被高家家丁们控制的仇昭然,茅政面露难色,无奈的冲着那高员外拱了拱手。“高员外,你我两家本无宿怨,希望您能高抬贵手,给我这逆徒一个机会,徒不教师之惰,是我茅政管教不严,要怪你就怪我吧!” 高员外余怒未消,咬着牙冷笑道:“冤有头债有主,再说了,您堂堂茅家掌门人,我哪敢怪您呢?” 一番拉锯,茅政很是为难,毕竟要这么把仇昭然废了,逐出师门,那才是不教而诛,他的良心都会不安的。 “非如此不可吗?”茅政的这几句话,道出了一位长辈深深的无奈。 高员外一句话彻底将茅政噎的无话可说。“茅掌门,如果是你的女儿被人挖坟掘墓偷走尸体,您能忍吗?” 俗话说得好,要想公道打个颠倒,高员外的话虽然不怎么好听,但句句话都占着理,叫人无法辩驳。 茅政叹了口气,殷殷的望着仇昭然,双眸里透着股恨铁不成钢的愤怒,恶狠狠的指着他骂道:“你啊!唉....”茅政说完话,甩了甩袖子,扭头便走,也没有伤害自己的徒弟分毫,只是走到半路上突然回过头来,语气惆怅的对着仇昭然说道:“自今日始,你我不再是师徒,我也不再管你,高家人如何处置你,听天由命吧!” 仇昭然咧着嘴不屑的笑了笑,但是他的眼眶也跟着微微泛红,这是仇昭然从小到大第一次红了眼眶,他没想到,自己始终瞧不上的师父茅政,那位妇人之仁的茅家掌门,在这利害关头,最终还是护着他。 仇昭然想要给师父再磕个头,但顷刻间又打消了这个念头,一股幽怨油然而生,既然如此,那就自此两清了。 茅政的气愤离开,其实也是用了小心思,高家的人等着茅政动手废了这个孽徒,但茅政这一走,也直接将问题甩给了高家这群人,高员外再横,也不敢继续在茅家三神观里去胡闹,毕竟人已经交给了他们,再不依不饶,激怒了茅家,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无奈之下,高员外只好命人押着仇昭然回到了自家的深宅大院里,高小姐的尸体已经被家丁运了回来,就停放在高家小姐昔日的厢房里,而仇昭然也被人五花大绑,拴在走廊的柱子上,任人殴打羞辱。 一直到了深夜,仇昭然从疲惫中苏醒,这时藏在他袖子里的甘草精灵也飘荡在仇昭然周围。“仇大哥,你看,这下捅了娄子吧?你说你何必呢?” “你给我闭嘴!我的事,你少管!”仇昭然啐了一口血渍,一脸不屑的瞥了那烟雾中的甘草精灵一眼。 “你!仇大哥,我是心疼你!你怎么还怪我!这可不是小事,这高家的人一个比一个横,他们会打死你的!还是想办法看看怎么能离开这里吧?”甘草精灵处处替仇昭然考虑,然而仇昭然却丝毫不领情。 “滚!我的事,跟你没关系!他们想杀我?哼!惹急了,我就灭了一家!”仇昭然依旧是那副桀骜不驯的神情与口气,就跟一头犟驴一样,谁的话都听不进去。 就在这时,一阵脚步声传来,仇昭然转头一看,只见那高员外跟着管家朝自己走了过来,高员外冷冷一笑,瞪着仇昭然,那目光就如同野兽盯着猎物一般可怕,仿佛立马就要将他撕碎了一样。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你女儿的尸体是我偷的,怪我大意了,没有闪,留下这么多纰漏和把柄,哼,怪只怪老天爷不长眼,总是待我比旁人薄了些,这是我的命!老子认了!”仇昭然死到临头依旧口无遮拦,一点认错悔改的样子都懒得做。 高员外目光阴冷的瞪着仇昭然,随后转身从管家那里接过一个红色的册子,那红色的册子正是随同女儿尸体一同下葬的婚书喜册。 “仇...昭...然...这喜册上的名字是你写的吗?”高老爷冷笑道。 仇昭然咧嘴一笑。“是我的又怎么样?” 第278章 现成的肉身 “好!你有种!既然是天注定的姻缘,那我也就遵从天意,认了你这个女婿,我不会杀你,也不会把你交给官府,我就认你是我女婿!婚书喜册上配阴婚的名字是你写的,没人逼你!” 高员外的话里听得人一阵头皮发麻,他这是把仇昭然当作给女儿尸体配阴婚的祭品了。 仇昭然也意识到有些不对劲,瞪大了眼睛望着他质问道:“你想干什么?” 高老爷笑着拍了拍手,身后当即便冒出了一群手执火把的家丁,直接将仇昭然架着塞进了一口涂着红色朱漆的棺材里,任凭仇昭然如何挣扎,那群家丁全都咬着牙将面前这个断了胳膊的男人往棺材里摁。 眼见仇昭然跟一只被困住的花猫一样挣扎,管家二狗也不废话,举起棍子朝着仇昭然的头上就是一闷棍,直接将仇昭然砸的头破血流,当场就昏死过去,砰的一声,就瘫倒在棺材里。 高员外走进女儿的厢房,看着如同睡着了一样的女儿,高员外老泪纵横,他轻抚着女儿的脸蛋,殷殷的望着女儿。 “丫头,爹答应过你,不会让你孤独,爹知道你怕黑,爹给你找个伴,好不好?” 说完,高员外掏出棉帕子,哭的嗷嗷的。 高家的家丁明火执仗的抬着一口红色的棺材,棺材里躺着高家小姐的尸体,还有昏迷不醒的仇昭然。 依旧是城西坟地的那块风水宝地,高老爷一声令下,家丁们将那红棺材用麻绳绑着,缓缓的下到墓道里,随后就依次站立在墓碑前,等着老爷下一步的吩咐。 高员外点了点头,管家二狗一声呐喊:“吉时已到,送入洞房!” 话音一落,家丁们纷纷抄起手里的铁锹,朝着坑里填土,黄土嗖嗖的往下落,一点一点的覆盖着墓穴里那口红色的棺材。 此刻,躺在棺材里的仇昭然依旧昏迷不醒,看样子刚才管家那一闷棍的确下的是死手,仇昭然整个脑门上全都是血迹,歪歪扭扭的血丝像一条条扭动着身躯的蚯蚓,就糊在仇昭然的脸上。 棺材里非常阴暗,一男一女就躺在棺材里一动不动,显得极为诡异。 这时,甘草精灵从仇昭然的袖子里飘了出来,不断的小声呼唤着昏迷不醒的仇昭然,想要将他叫醒。 “仇大哥!仇大哥!你快醒醒,仇大哥,你再不醒来就要被人活埋了!快啊!” 甘草精灵只是一缕缥缈的烟雾,实在是没办法将仇昭然唤醒,急得她呜呜的哭了出来。 “仇大哥,我是甘草,埋土里还能长个,你埋土里就成骨头了!快醒来啊!” 任凭甘草如何呼喊,仇昭然依旧一动不动,毫无反应。 情急之下,甘草似乎想到了什么。 她瞥了一眼一旁那具高小姐的尸身,随后又将注意力集中到仇昭然的袖子里那枚黑蛇妖留下的内丹上。 恍惚间,甘草突然像是明白了什么事情,喃喃自语道:“内丹,肉身,元神,这不就是修成人形的三个关键吗?我怎么那么傻,这不都是现成的吗?” 甘草本就是尚未凝聚成形的灵气,如烟雾般缥缈无形,而这高小姐死去的尸身又是经过仇昭然古法防腐处理的一具女尸,恰巧现如今又有一枚黑蛇妖留下的内丹,三者合一,不正是能够帮助甘草修成人形的必备之物吗? 甘草终于是松了一口气,轻声说道:“仇大哥,你放心,甘草不会让你死的。” 甘草将那内丹放入高小姐尸体的口中,而自己又如同烟雾一样从高小姐尸体的七窍中缓缓钻入,只见那女尸的口鼻中钻入一缕烟雾,彻底的与尸体融为一体,消失不见。 刹那间,高小姐的尸体睁开了眼睛。 片刻之后,墓穴外最后一抹黄土被覆上,一座鼓鼓的坟包再度映入众人眼帘,看着女儿的棺椁重新安葬,高员外泣不成声。 “老爷,您节哀,大小姐她一定能听到您对她的思念的。”管家二狗小心翼翼的劝说道。 高员外抹了抹眼泪,哽咽着摆了摆手。“走吧,都回去吧!” 就在众人准备离开之际,坟地底下突然传来了一阵呼唤声,听得众人跟着一颤,不由得后背上凉飕飕的,但就是没人敢吭声。 高员外愣了愣,转头就问那管家。“什么声音?” 管家早已经噤若寒蝉,只得硬着头皮苦笑道:“没什么,估摸着可能是那个家伙没死透,这会儿醒来了,在棺材里折腾呢!老爷,别管他,再折腾也就是这一宿的光景,明一早,天一放亮,保准他就在下面伺候大小姐去了。” 高员外点了点头,觉得管家说的也有道理,并且话里话外的意思也都合自己的心意。 “爹!爹!快放我出去!里面好闷啊!快放我出去!”一阵若隐若现的女人声从地底下传来,叫人听得不真切。 高员外耳朵一动,随即就摆了摆手示意众人停下脚步。“不对!我怎么听着是我女儿的声音!” 家丁们都有些害怕,毕竟大小姐都死了一段时间了,人死如灯灭,又怎么可能会复活呢?除非是诈尸了,管家二狗也不想多生事端,于是便开口糊弄道:“老爷,您太思念大小姐了,肯定是听错了,累了一天了,您得回去休息,身体要紧啊!” 高员外这次并没有听从那管家的意见,直接走到女儿墓碑跟前,竖起耳朵仔细的聆听着地底下的声响。 “爹!放我出去!里面好闷啊!”这一句话,把高员外听得是又惊又怕,差点没摔个跟头。 高员外怕是因为他很清楚女儿已经不在人世了,但是他惊是因为那坟墓底下传来的的确是女儿的声音。 “是我那丫头!是我那丫头!快快快!快来人,把坟墓挖开,快点!”高员外激动的直跳脚,这可把那一群家丁折腾的够呛,刚刚才填了坟头土,这会儿又得重新挖,并且一个个脸上的表情既无奈,又显露出一丝恐慌。 第279章 死而复生的高家小姐 “老爷....您肯定是听错了.....”管家二狗刚想上前劝说,不料却被高员外一记耳光糊的找不到东南西北,只能捂着脸躲在一边不敢再吱声。 “少废话!给我挖开!”高员外就是高员外,别的不敢说,在高家的庄田之内,他的话,那可比皇上还要有分量。 在众人的一种合力挖掘之下,那口朱红色的棺材又重见天日,这一刻,高员外听得真真切切,棺材里的确是自己的女儿在里面说话叫喊。 “快!把棺材盖打开!”高员外说完话,一旁的家丁全都蔫儿了,没一个敢上前,全都吓的退避三舍,跟见了鬼似的。 高员外急了,直接使出了杀手锏。“谁把棺材盖打开,老爷我赏银子五百两!” 话音一落,众家丁纷纷趋之若鹜蜂拥而上,你推我赶的围了上去,争先恐后的生怕白瞎了这五百两的赏银。 俗话说得好,有钱能使鬼推磨,有钱也能使磨推鬼,银子这种东西,搁在哪里都好使,不管你是人是鬼。 打开棺材盖的那一瞬间,一个穿着凤冠霞帔的红衣少女从棺材里站了起来,把周围的那一群家丁当场就吓晕了过去,一旁的管家二狗也吓的屁滚尿流,也不管什么老爷不老爷了,转身拔腿就跑,一溜烟就消失在了夜色中。 高员外虽然也惊讶的无以复加,但是他瞪着圆滚滚的眼珠子看得仔细,映入眼前的那个女子,的确是自己的女儿。“闺女!我的女儿啊!”高员外情绪崩溃,喜极而泣,一把上前抱住了棺材里的红衣女子。 殊不知,此刻那长着高家小姐面孔的女子,不是别人,正是那有了肉身人形的甘草精灵,甘草借助内丹,直接利用高小姐的尸体借尸还魂了。 “哎哎哎,你抱我干什么,起开起开!”甘草一把将高员外推了个人仰马翻,好在地上都是松软的泥土,要不然,那还不把这位老爹当场给送走了。 高员外此刻脑子发懵,根本什么情绪也犯不上来,虽然被女儿推了一趔趄,但仍旧激动不已,于是拾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土,高兴的询问道:“闺女啊,你推我干什么?我是你爹啊?” 甘草愣了愣,立马就反应了过来,连忙点了点头。“哦,对对对,忘了忘了,你应该是我爹啊!” “什么叫应该啊!我本来就是啊,你这死丫头,怎么连.....连爹都不认识了!”高员外说着直接就哭了起来,不断的抹着眼泪。 甘草眼见情况有些不对,毕竟演戏就要演全套,他还得救仇昭然脱身呢?否则要是这老头子翻脸不认账,那还不得又找人把他们俩给活埋了? 甘草跑上前一把搀扶住老父亲,一脸不好意思的解释道:“哎呀,你看我这脑子,睡太久都傻了,好了好了我的爹,您别哭了,您再哭,我就真得死了!” “好!爹不哭了!听我闺女的!走,爹带你回家!”高员外一把拉住甘草的胳膊,就准备往回走,不料甘草直接急了,指着那棺材里躺着的仇昭然说道:“等等,仇大哥怎么办?” 高员外哪管这些事情,他的心里,只认自己的闺女,其他人,死活他都不在乎,于是满不在乎的说了句。“管他呢!一个残废罢了,死了算了!” 这下子甘草也急了,随后一把甩开老爹高员外的胳膊。“你个老家伙,你咋不死了算了!”说完,甘草径直跑到棺材跟前,将昏迷中的仇昭然从棺材里扒拉了出来,直接背在背上,将仇昭然背回了高家的宅院。 到了第二天早上,整条街的人都知道高家大小姐死而复生的事情了,但是全都心里害怕,没敢亲自去府上看一眼。 外人不在一个屋檐下倒也好说,可高家的那些管家婢女,马夫家丁,还有那些姨娘们全都看着这个高小姐在院子里走来走去,吓得他们一个个全都把门锁了个严实,没一个人敢出来。 高员外爱女心切,自然是没什么顾忌,他只是觉得有些奇怪,按理说这女儿死而复生之后,整个人的性情和脾气也和以前截然不同,除了样子没变,其他的,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 不过高员外也能自我安慰,毕竟女儿都死过一次了,能复活就已经不错了,还要啥独轮车呢? 为了以防万一,高员外还是去托人请来了几名大夫到府中给自己女儿瞧瞧,可怜天下父母心,高员外太疼爱这个闺女了,他之所以这么做,就是不希望女儿再有什么闪失,失而复得的这种喜悦,高员外可再也受不了一次打击了。 大夫来到高家,给甘草诊了脉,这甘草的脉搏刚一切上去,那大夫就吓的面如土色,不由的心里一阵寻思,这一个大活人,怎么一点心脉的跳动都没有,可是要说这是一个死人吧?甘草嬉皮笑脸的活蹦乱跳,这能是死人吗? 思虑再三,大夫也不敢将实情说出,只能说些不温不火的话来糊弄高员外。“高老爷,令爱吉人自有天相,一切都好,这死而复生虽然荒唐,但保不齐苍天有眼啊,说到底还是你们高家列祖列宗福荫够大,这才得了善果,我也就开上几副调理的药,让大小姐喝着,过段时间就彻底好了。” 高员外高兴不已,接过单方,亲自把那大夫送出门,随后便吩咐后厨去熬药。 那汤药刚一送到大小姐跟前,甘草当时就急了,一把就打翻了丫鬟手里的药盏,并且生气的骂道:“怎么回事,把甘草切片熬了给我喝!故意恶心我啊?哪有人自己吃自己的?滚出去!” 高府的丫鬟婢女们也被大小姐这突然变换的性情给吓到了,许多人不理解,时常在四下无人时交头接耳悄悄议论,说高家小姐虽然死而复生,可是性情上,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 要知道以前高家大小姐那可是出了名的温吞水,柔柔弱弱的一个病秧子,现如今倒好,脾气凶狠的就跟个夜叉婆一样。 第280章 甘草的新皮囊 甘草隔着门窗偷听到下人们的窃窃私语,也忍不住捂着嘴一阵偷笑。 几日后,高员外心情大好,因为爱女死而复生,他觉得这是祖上的福荫庇佑,加之苍天不忍,可以垂怜眷顾他们高家,高员外也就拿出了十足的敬意,特地打开高家的粮仓,开设了许多粥棚,让十里八乡的父老乡亲放开了吃,反正高家也不差这点钱。 而甘草自打寄宿在高小姐的尸体之后,也逐渐适应了这一副美丽的皮囊,对于甘草精灵来说,这也是她生平第一次,真真正正的变成了一个人,一个有血有肉的女人。 甘草好奇的在梳妆台前翻弄着梳妆盒,也开始笔黛微描,精心打扮自己拥有的这一张美丽的面庞。 “哇哦,这高小姐长得还真不赖啊,我运气真好,一出土便生在茅家的地界,生长时就得到仇大哥血肉的浇灌,现在得了那妖精的内丹,还有了这一副俏皮囊,老天爷待我不薄啊!真是太幸运了啊!” 甘草激动的一阵窃喜,然而就在这时,高员外在外敲了敲门,随后笑眯眯的走了进来,他亲自端着一盏炖好的燕窝放在了圆桌上,烫得他直捏耳垂。“呼呼...好烫啊!闺女,爹让人给你炖了燕窝,你来尝尝!给你好好补补身子!” 甘草一听,顿时来了兴趣,甘草本就是药草灵气凝结的精灵,对于滋补一类的药食之物了解颇深,于是放下手里的唇纸,从卧室走到了正堂。 “闺女,这可是爹专门给你弄的,都是燕窝里的上品!”高员外的眼神里洋溢着一个父亲,对自己女儿所有的爱,毫无保留的爱。 甘草一看,不由得点了点头,也知道那高员外所言非虚。 “呃,爹啊,这燕窝我想留给仇大哥吃,他受了伤现在还没醒来,这补品留给他吃最好!”甘草心心念念,还是放不下仇昭然,不过高员外哪里知道她和仇昭然的关系? “傻丫头,这东西给那残废吃就糟蹋了,待会儿等他醒来了,爹让人去粥棚里端碗热粥给他喝,然后给点钱打发他走就行了!”高员外说着话,殊不知,一旁的甘草气的脸色都变了。 “你这是什么话?当我仇大哥是要饭的啊?起开!”甘草忿忿的一把推开高员外,端起桌上的那盏燕窝径直就朝着仇昭然昏睡的客房走去。 此刻的仇昭然已经苏醒,额头上也被人用纱布包扎了,只不过还渗着轻微血渍,仇昭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穿好衣服正准备走,不料被闯进屋子里的甘草迎头撞上。 抬起头的那一瞬间,仇昭然看到眼前活蹦乱跳的高小姐,正在瞪着圆滚滚的眼珠子,冲着他笑。 “啊!”仇昭然吓的大喊一声,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前几日这高小姐明明是一具冰冷的尸体,还是自己从坟地里挖出来的,这会儿怎么还能跑能走的?这不活见鬼了吗? 虽然自幼在茅家长大,牛鬼蛇神仇昭然也没少见过,但是死了的人,是不可能复活的,这是最起码的常识,仇昭然怎么可能不知道? “仇大哥,是我啊!我!”眼前的这位高小姐不断的用手指着自己的脸,着急地解释道:“哎呀,我!仇大哥,甘草啊!你不会这么快就把我忘了吧?” “甘...?草.....?你是甘草?”仇昭然惊讶的瞪着圆滚滚的眼珠子,一脸的难以置信。 好在甘草嘴皮子利索,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完完整整的跟仇昭然讲述了一遍,仇昭然这才长舒了一口气,稍微平复了情绪。 “仇大哥,你头上有伤,这是燕窝,很滋补的,快趁热喝了吧?”甘草殷殷的望着神情冷漠的仇昭然,她的眼里都是他,可仇昭然的眼里却只有不屑。 “甘草,你现在的身份是高家小姐,你现在自由了,不必再跟着我,既然做了人,就好好享受这千金小姐的锦衣玉食高床软枕吧!”仇昭然端起桌上的茶壶,想要倒杯水喝,没成想茶壶里却空空如也,挤不出一滴水来。 仇昭然气急败坏的将茶壶摔了个粉碎,吓的一旁的甘草也愣住不敢吱声。 “仇大哥,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好端端的,干嘛要赶我走啊?我不走,我还像以前一样,跟着你,形影不离。”甘草的眼神里透着股坚定,没有丝毫的犹豫。 “滚!我叫你滚啊!你是不是有病啊!我跟你再说一遍,你现在好好做你的人!不必再跟着我,你听不懂人话吗?”仇昭然神情阴冷,语气里也透着股叫人难以接受的冷漠。 “仇大哥,你快把这燕窝喝了吧?都快凉了。”甘草望着仇昭然的后背,满眼的心疼。 仇昭然嗖的一下转过身,抬手便将甘草手里的燕窝打翻在地,随即恶狠狠的瞪着甘草咒骂道:“你在我面前装什么好人?你是在可怜我这个废人吗?我告诉你,收起你那假仁假义的同情,我仇昭然生死由天,不需要怜悯!你给我滚!现在立马就给我滚!” 听到这里,甘草瞬间就明白了,仇昭然的内心深处太冰冷了,这份冷漠并非是他的本心,甘草了解他,知道仇昭然是一个很要强的人,他决不允许别人瞧不起他,也最怕别人瞧不起他。 甘草并没有做任何的解释,也没有出言安慰,因为她的元神受到过仇昭然那断肢血肉的滋养,对这个男人的心性了解的很透彻,此刻说任何话都会是对仇昭然的刺激。 甘草抿了抿嘴,微微一笑。“仇大哥,不喜欢燕窝没关系,我去给你弄碗油泼面吃吧?你等等我哈!”说完,甘草转身跑开,只留下仇昭然一个人在屋子里发懵。 甘草不接他的话,仇昭然心里的那一股无名火全都没有回应,就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叫他一点脾气也没有。 不一会儿,甘草端来了一碗热气腾腾的油泼面,飘着蒜香,看着就很诱人,仇昭然再嘴硬,但是身体却十分诚实,下意识的就吞咽着口水。 第281章 鱼儿离不开水 “你端走,我不吃!”仇昭然转过身望着窗外,依旧嘴硬。 甘草并没有生气,依旧顺着毛撸他,直接就将油泼面端起了,直接绕道仇昭然面前,用筷子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仇昭然,随后轻声的说道:“我,甘草,是仇大哥的手,永远都是仇大哥的一部分,我要帮助仇大哥完成他的心愿,炼成那秘法阴术,成为人人惧怕的玄坛高人,俾睨天下!”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仇昭然的心中也感受到了一丝久违的暖意,从小到大,因为性格过于怪异孤僻,人人都对他避之不及,很少有谁能像甘草这样对他不离不弃,一个心里苦了太久的人,已经忘了甜是什么味道,一旦尝上一口,估计一辈子都忘不了。 仇昭然伸手接过了甘草手里的热面条,坐在桌前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吃着吃着,仇昭然的眼泪滴滴答答的往下流,全都落在了碗里,然而仇昭然依旧面无表情的吃着面,并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你慢点吃,别噎着!”甘草好心叮嘱道,没成想,换来的却又是仇昭然的一声冰冷的责难。 “滚出去,把门关上!”仇昭然红着眼眶,似乎他并不希望将自己最懦弱的一面让别人看到,哪怕是甘草也不行。 甘草没有说话,识趣的转过身,离开了屋子。 走到院子里的甘草,长长的伸了个懒腰,闭上眼睛享受着周围的一切,深宅大院,鸟语花香,曲径通幽,趁着空隙,甘草在高家的宅院里美美的转了一圈,可是走着走着,却一不小心迷了路。 高家算得上是咸阳城里最大的富商,宅院的规模相比废都城秦渡镇王家的宅院,也丝毫不逊色。 在后花园绕了好几圈,甘草迷了路,这大门套小门的,一环又一环,不一会儿就把甘草给转晕了,于是乎甘草直接对着从假山后走出来的那个管家呼唤道:“唉,那个那个,你过来一下!” 管家二狗见是大小姐唤他,丝毫不敢懈怠,屁颠屁颠的就冲着甘草跑了过去。“大小姐,我不那个那个,我是咱们高府的管家二狗,也就是你狗叔,你从小到大一直都这么叫我的,你忘了吗?” 甘草压根就不吃这一套,甭管对方如何套近乎,甘草依旧我行我素。“忘了又咋?本小姐今后就叫你那个那个!怎么着?不行吗?” 管家二狗尴尬的陪着笑脸。“当然可以,大小姐爱怎么叫小的就怎么叫,无所谓,大小姐高兴就好。” “走,带我到前院去。”甘草随手一指,直接就朝前走,管家只能紧随其后,一路上小心翼翼伺候着,生怕磕了碰了。 来到前院,高员外就站在院子里,看到女儿走来,高员外乐呵呵询问道:“闺女,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爹吩咐人给你做去?” 甘草笑着摆了摆手。“不了,我不饿,对了,你们家可真阔气,好大啊,我都绕迷糊了,不愧是咸阳城的首富。” 高员外呵呵一笑,伸手捏了捏女儿的脸蛋。“你这傻丫头,什么叫我家?这是你家,是你和爹的家,这院里所有的东西,都是咱们高家的,将来爹要是死了,这些都会留给你。” “真的吗?我也有份啊?那我就不客气了啊!”甘草的话把高员外和管家逗得一阵发笑,他们全都当高小姐死而复生后失了忆,也都没做深究。 就在这时,仇昭然也走到了院子里,他冷冰冰的瞥了众人一眼,冲着高员外问道:“你们如果不杀我,那我就走了!” 高员外之前,的确是对这个偷盗自己女儿尸体的恶贼恨之入骨,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但是现如今女儿死而复生,高员外也就不在乎这些前尘旧事了,反倒觉得女儿的复生,或许跟这个茅家的残废有着些许渊源。 “二狗,去支取一百两银票给他,让他走人!”说罢,高员外便吩咐管家去账房拿钱,准备打发仇昭然离开,毕竟高家这次一折腾,也害的仇昭然被逐出师门,现在就是不死,也不能再待在咸阳城里了,否则盲三爷要是知道了,也不会容他。 管家刚一转身,甘草就突然拦住了他。“等等!仇大哥不能走!婚书喜册都画押了,他现在就是我丈夫,就是高家的女婿,他要是走了,那我咋办呢?” 高员外摆了摆手叹了口气。“唉,傻丫头,那婚书喜册是配阴婚的,做不得数,你现在是个大活人,自然要正儿八经的重新嫁娶,你放心,赶明儿得了空,爹就让人给你说亲,给你找个门当户对的嫁了,你要多少嫁妆,爹都给你!如果你舍不得,那爹就给你招个上门女婿,今后还住在咱家里。” 甘草摇了摇头,脑袋转的跟拨浪鼓似的。“不,我不要,我只要仇大哥!” “唉,我说你这丫头怎么是个死心眼啊?都跟你说了那冥婚不作数的,再说了,就是挑女婿咱也挑个四肢健全的不是吗?干嘛非得跟这个残废呢?”高员外苦口婆心的劝说着女儿,然而甘草却丝毫不领情。 见高员外迟迟不答应,而仇昭然又着急走,甘草也真的急了,直接就开始编起了瞎话,满嘴胡吣道:“爹,你还想让女儿再死一次吗?” “胡说什么呢?少说这些不吉利的话!”高员外一脸的不悦,似乎对女儿的话听着很介意。 甘草继续瞎掰道:“女儿之所以能复生,就是因为那森罗殿的阎王爷告诉我,你命中有个人一直护着你,你们俩命运交织,就像是鱼儿和水的关系,谁离了谁都不行,而且阎王也还指名道姓的说那个人是茅家的弟子仇昭然,阎王也说了,要是离开了仇昭然,他就派黑白无常前来拿我,必须跟仇昭然形影不离,片刻都不能离开!” 甘草的瞎话编的的确不怎么高明,可是谎话认人,这样的说辞在仇昭然听了,完全是毫无根据的瞎扯淡,可是高员外真的是吃这一套的,他本来就觉得女儿复活这件事不简单,但是一直不知道真正的原因,所谓祖先庇佑,不过是一句大空话,就跟吾皇万岁差不多。 第282章 入赘上门 女儿刚刚这一段说辞,到让高员外觉得还真是那么回事儿,否则,明明已经病逝的女儿,又是怎么活着站在自己面前的? “闺女,这家伙当真就这么重要?阎王也真是这么跟你说的吗?”高员外心里有些纠结,关节在于,他瞧不上仇昭然这个性情乖张的残废,怕女儿跟了他会受委屈,但是毕竟女儿是死后复生的,万一仇昭然走了,女儿再徒生什么变数,又来一出撒手人寰,自己这把老骨头那可就受不了了。 甘草倒也爽快,直接怼了句。“你不信你下去问阎王爷去。”甘草的话生冷蹭倔,差点没把在场的人给噎死。 “好好好!爹信,依你,爹全都依你!”高员外心疼的望着自己的女儿,这一刻,在他心里,女儿就是未来,就是他的全部。 仇昭然本打算走,这下子彻底走不了了,还必须留在高家跟甘草成亲,仇昭然气的咬牙切齿,但又无可奈何,毕竟她知道甘草信口胡诌,目的就是为了缠着他,可是现如今他也不能拆穿甘草的谎话,只能硬着头皮被家丁们又押回了房间。 临进门前,仇昭然突然回过头,指着甘草吼道:“我死也不会跟你成亲的!” 甘草也急了。“是你在婚书喜册上签的自己名字,还跟我用头发编了同心结,怎么,这么快就不认账了吗?” “你!我...我那是跟......你知道的,少在这里跟我胡扯!”仇昭然也被这伶牙俐齿的甘草噎的说不出话来。 “知道什么?你可别忘了啊,我是高家的大小姐,这里是我家,我爹是高员外,这里的一切,我说了算!”甘草故意憋着笑,连珠炮似的开口咋呼仇昭然。 随后甘草望了一眼高员外,撒娇道:“爹,你说是不是嘛?” 高员外一锤定音。“对对对,我女儿说什么,就是什么?就是皇上来了,也不能改!” 仇昭然气的咬着牙,长舒了一口气,一脚踢开门就走了进去,他知道现如今甘草得了势,这是在故意拿捏他,可是仇昭然却没有一点办法。 几日后,高员外在府中摆下宴席,就是为了促成女儿和这个残废仇昭然的婚事,然而高府上下张灯结彩,前前后后摆了上百桌,然而宾客却寥寥无几。 管家显得有些焦虑,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跟老爷去解释,然而高员外却面沉如水,丝毫不觉得惊讶,仿佛今日这婚宴上的冷清早在他的预料之中一样。 其实高员外知道这些亲朋宾客不来参加女儿婚宴的原因,并非是不给高员外面子,而是出于内心的恐惧,高小姐死而复生这件事,方圆十里都已经传疯了,有些甚至流传的极为不堪,府中的下人都不敢跟高员外提及。 不过高员外不管这些,一副任尔东南西北风的样子,依旧我行我素,于是乎他招呼管家二狗去街上拉人,但凡能喘气儿的,不管是什么身份,也不论三教九流,全都给招呼过来府上吃酒席。 高员外不说别的,也许他算不上什么好人,也算不上什么好商人,但是绝对是一个好父亲,因为只要是女儿要求的,他都会尽可能的满足。 不一会儿,高府里涌进来一大帮村民,这些人全都是之前因为咸阳城鼠疫而家破身亡的流民,有些至今都吃不上一口热乎饭,今日能来这深宅大院里吃一桌酒席,那还不屁颠屁颠的偷着乐,哪还顾忌什么传闻,越是没有选择的人,就越不讲究。 这些流民们坐没坐相,吃没吃相,一上桌也不顾及什么规矩礼仪,伸手便拿起饭菜往嘴里塞,一个个狼吞虎咽,吃相好不狼狈。 管家看了直撇嘴,一脸的鄙夷与不屑,指着那一群狼吞虎咽的流民对着高员外说:“老爷,您看,这些都他妈全是饿死鬼托生,这么好的酒席,给这帮人吃了,岂不糟蹋了?” 高员外却一脸的不以为然,冲着管家摆了摆手,随即捋着胡子笑道:“哈哈哈,你是没饿过肚子,人要是饿极了,都是这样,我们摆宴席请人家来吃,来了就是客,还能嫌弃人家吗?人家吃是给我高家的脸,咱还得谢谢人家!” 说罢,高员外一把推开管家,大踏步上前,冲着席间的食客们拱了拱手,太高嗓门招呼道:“各位父老乡亲,今日小女成亲,诸位能来我高家吃一顿酒席,那是看得起我高某人,今日大家敞开了吃,饭管饱,酒管够,每个人参加完小女婚礼,但凡家中有高堂老母的,每人送一袋白面一袋精米,孤身一人生活的,去账房领一吊喜钱,人人有份!” “高老爷好人呐!祝愿高小姐婚姻美满,白首同心!”食客们激动的一阵欢呼,听得高员外脸上洋溢着一阵喜悦的笑容。 花钱都是小事,高员外就是喜欢听这一声声发自内心的吉利话。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甘草身穿凤冠霞帔,顶着红盖头,在婢女的搀扶下,来到了正堂里跟新郎官拜起了天地。 然而仇昭然此刻正被人五花大绑,看上去极不情愿,一脸的愤恨。 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自己虽然已经不是茅家弟子了,可现如今突然间让他去做什么高家女婿,仇昭然的心里非常抵触。 最后两人被送入了提前布置好的婚房里,准备入洞房。 甘草激动不已,心想自己真是幸运,能寄生于高小姐的身体里,到底是摊上了个一个好爹,让自己一开始就直达人生的巅峰,甘草不禁感叹,还真是人命各不同,有人天生就骑着白马,有人出生就是牛马。 洞房外,喧闹声不绝于耳,到处都是推杯换盏的声音,洞房内却静悄悄的,显得十分冷清。 仇昭然面无表情的躺在床榻上,而甘草就坐在床边,小声的自言自语道:“我听说,姑娘家出嫁洞房花烛夜,盖头得由新郎官用秤杆子挑起来,预示着婚姻幸福,称心如意和和美美,仇大哥...呃不,夫君,你要不要帮我揭盖头啊?” 第283章 父爱如山 出手阔绰 甘草还沉浸在突如其来的幸福之中,不能自拔,以至于全然忘记了身边的这位仇大哥是个什么样的脾气心性。 仇昭然一言不发,只是死死的瞪着面前的这个新娘子,似乎他早已经对男女情爱之事毫无兴趣了,仇昭然的心里,此刻考虑最多的,还是自己该如何学会那阴术秘法中各种精妙阵法和剑术? “仇大哥,你就动动手,替我把盖头揭开吧?”甘草的语气近乎央求,极其卑微,然而仇昭然似乎连正眼都不看她。 甘草的心里有些失落,不过她仍旧脸上挂着笑意,自己伸手摘下红盖头,随后跑到桌前端起合卺酒,递到了仇昭然的面前,仇昭然伸手便将那合卺酒打翻在地,吓了甘草一跳。 这一刻甘草才意识到,仇昭然的眼里心里,根本就没有自己,他压根就没有把这一场所谓的婚礼当一回事,仇昭然的冷漠并没有让甘草退却,甘草识趣的解下衣裙,脱去了鞋袜,直接就钻进了被窝里,用头紧紧的贴着仇昭然的后背。 这是甘草第一次和一个男人同床共枕,也是她成为人之后,近距离和自己喜欢的人接触,虽然没有欢声笑语,也没有情不自禁,更没有两情相悦,只有一言不发的沉默。 甘草虽然心里有些委屈,可她总能自己说服自己,毕竟,仇大哥接受一个女子的爱慕,总也需要些时间不是吗? 翌日清晨,雄鸡报喜,朗日悬空,高家上上下下所有人都在做着自己手头上的事情。 甘草睡眼惺忪的从床上爬起来,一脸慵懒的打了个哈欠,这时她突然发现仇昭然已经收拾好自己的行囊,正准备推门而出。 “仇大哥,你这是要去哪啊?”甘草紧张的披上衣服,勾上鞋袜也跟着跑到了门口。 仇昭然斜瞥了她一眼,没好声气的回道:“去哪?当然是离开这里,不走,难道留着过年呐?”说罢,仇昭然推门离开,甘草也着急的拨弄着头发,扣紧了衣扣。“等等,仇大哥,我跟你一起走!” “没必要,你我各有各的路,各行其道,互不叨扰!”仇昭然依旧冷漠,丝毫没有任何收敛。 眼见二位新人从屋里走了出来,管家带着婢女们,端着洗漱的棉帕铜盆,以及食盒早膳,全都从拐角处走了过来。 “哟,姑爷,大小姐,你们这是要去哪啊?”管家好心询问,不料却被仇昭然一把推开,径自走出了人群,朝着大门口走了过去。 管家眼见情况不对劲,连忙去禀报了高员外,家丁们堵着大门就是不让他们离开,直到高员外来到了门口。 “女儿啊,你这是要做什么?”高员外满脸疑惑,不知道这小两口一大早是准备要去干什么? 甘草指着仇昭然,风轻云淡的冲着高员外回应道:“他去哪,我就跟到哪儿。” 高员外瞥了一眼仇昭然,语气也变得生硬了许多,原本他心里就对这个一只手的残废不怎么满意,早上又在府上闹这么一出,高员外也跟着憋了一肚子不痛快,若不是嫌打骂仇昭然会惹的女儿伤心,高员外早就上手抽他了。 虽说是嫁乞随乞嫁叟随叟,可高家如此显赫的背景,怎么可能让女儿跟着仇昭然这个断臂残废风餐露宿呢?可是仇昭然非走不可,女儿又处处护着他,说什么都要跟着仇昭然一起去,高员外架不住女儿的央求,于是乎只好点头答应,并且重新对两人的生活做了安排。 常言道财能通神,大户人家的生活绝不是一些小老百姓所能想象的,高员外吩咐管家通知废都城一带的高家商行,只要是仇昭然和高家小姐所到之处,都需要想办法接应照应。 仇昭然被逐出师门,自然是不能再在咸阳城待了,于是只能前往废都城栖身,而高家的商行遍布西北五省,与秦渡镇的王家可以说是一时瑜亮二分天下。 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只要走在咸阳城和废都城,只要是人吃的米面粮油,那都有高家和王家的股份,但凡旅店酒楼,还有贩夫走卒们拉货赶车的体力营生,都是这两家在背后经营。 除此之外,王家和高家还时不时的承接一些官家的采买生意,就是跟着马帮西出玉门关,连当地的响马们都要恭敬的冲着商队问好。 高员外就是豪横,转身让管家在账房里支取了五万两银票,塞到了女儿手里。“这点钱你留着先用,不够了爹叫人给你送,喜欢什么就买什么,别委屈了自己,爹就你一个女儿,你长这么大也都没出过远门,今后可得好好照顾自己,不说了,爹给你再挑二十个婢女,留着专门伺候你洗漱吃穿,成吗?” 好家伙,这高员外一出手就是五万两,直接把甘草惊得目瞪口呆,就这高员外还要给她带上二十个婢女贴身伺候,这可把甘草给吓到了。“别别别,爹啊,我哪能用得了这么多钱?再说了,我要这么多婢女做什么?我是跟着仇大哥去生活,不是带着队伍去打仗啊爹!” 高员外唉声叹气的连连摆手。 “唉,这才五万两银子,这也不多啊?爹知道你大小就喜欢看戏,平时生活无聊了,怎么着也得买个戏班子乐一乐不是吗?要是喜欢吃哪家酒楼的菜,就把那厨子买回来,专门给你做饭吃,喜欢什么宅子你就买,要是不喜欢,就直接买一块地皮重新盖,只要你想要,爹都给你!” 高员外的这一番惊世骇俗的言论,无形之中把甘草给感动坏了,甘草虽然知道自己并非真正的高小姐,可是既然用了那高小姐的皮囊,就得认了这个爹,甘草别的不知道,但是高员外对她的好,那是真的没的说。 “爹!”甘草一声呼唤,红着眼眶一把将高员外抱住,躲在这个老头的怀里低声啜泣,她虽然不是真正的女儿,可这父亲的女儿的那份爱,却令甘草动容。 第284章 百兽冢 “闺女啊,出门在外,一定要把自己计较好了,别受委屈,没钱了就去商行里拿,你要多少就拿多少,只管盖个手印就行,其他的什么都不用管,就是记得常回来看看爹,爹老了,不能没有你啊!”高员外也是老泪纵横,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眼神里充满了不舍。 甘草的心里,有一股说不出的感动,眼前的这个老人,处处都在替自己的女儿着想,过去有句话说的好,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现在看来,这句话一点也不夸张,甘草不由得暗暗感叹,这高小姐生前,想必父亲也是对他处处宠溺吧? 犹豫了再三,高员外最终闭上眼睛摆了摆手,示意家丁打开大门,让两人离开。“唉,女大不中留,爹知道这一天迟早要来,但只要我的闺女能幸福,怎么着都行,走吧,记得常回来看看爹,爹老了....” 甘草不由自主的滴下两行热泪,冲着高员外鞠了一躬,刚走出几步,又觉得有些不妥,于是转过身,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重重的冲着高员外磕了一个头,甘草觉得,就冲着高员外这几日对她的疼爱与照顾,这个头,权当是为高小姐磕的,十几年的养育之恩,无论如何也要还了这个恩情。 其实甘草好几次都想将实情和盘托出,可转念又一想,这么做,一来怕会刺激到高员外,就是说了,也未必有人信,二来,一旦把实情说出,那仇昭然可就麻烦了,自己总不能把仇大哥给卖了不是? 望着高员外那垂垂老矣的背影,甘草抹了抹眼角的泪痕,轻声的念了句。“爹,您保重。” 高员外没有回头,摆了摆手径直离开,独自朝着后院走去,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仇昭然和甘草正准备出门,前脚刚一跨过门槛,那管家二狗便屁颠屁颠的跑来献殷勤。“大小姐,姑爷,小的去给您备一辆马车?” 甘草没有回应,只是一脸殷殷的望着仇昭然,等着他拿主意,跨出这扇门,今后的生活,她可都得听仇大哥的。 仇昭然愣了愣,咧嘴一声冷笑,转身走到守门的家丁跟前,一手夺过那家丁手里的木棍,随后来到那管家二狗的面前,冷眼烁烁地说:“我仇昭然不喜欢欠别人的,但我也不喜欢别人欠我的,你一闷棍差点要了我的命,今个你得还了。” 说罢,还未及那管家反应过来,仇昭然手起棍落,一棍子便打在了那管家的脑门上,直接就给那管家开了瓢,打的他捂着脸一阵惊嚎,霎那间头破血流。 仇昭然冷冷一笑,将手里的木棍朝守门的家丁一扔,转身便拂袖扬长而去,而甘草也紧随其后,步步紧跟。 “仇大哥,等等我!”甘草一路小跑,身影消失在街角。 桐叶飘,街市迢迢,熙熙攘攘人喧嚣,不远处,人影逍遥,乐自在,哪管他风吹日晒暮暮朝朝? 晴空下,暖风起,燕雀掠影轻鸣叫,青砖翠瓦深宅院,昔日笼中金丝雀,天高海阔,与所爱共度春宵。 眨眼间,日落山头,皎月朦胧,夜朗星稀,一阵阵寒风起,山头上皑皑白雪覆盖,袅袅香火上升。 画面一转..... 雪狐岭山巅的百兽冢上,一个身影坐着木轮椅,缓缓地滑动,一个少女在身后轻推,步履幽缓,神情肃穆。 阿狈军师轻咳了几声,伸手便示意身后的阿紫停下,阿紫上前,关切的将阿狈军师的披风紧了紧,随后秀眉一皱。“阿狈哥,瞧你,这几日太忙碌,准是没休息好。” 胡紫玉知道这段时间阿狈军师一阵忙碌布防的事情,宵衣旰食,没少操心,一方面要协调狼族狐族与虎族之间的关系,双方毕竟陌生,中间的琐碎事不少,狐狸和狼群都是群居动物,多年来在雪狐岭相处,早已经融为了一家,而虎族历来独居,现如今三族合力结盟,期间不免会产生些许磕绊。 而这些事情,都需要阿狈军师去协调,现如今胡老族长也已经年迈体衰,体力精神也已经难堪重负,而那虎族首领白彪历来霸道,阿紫觉得自己还小,也说不上话,帮不上忙,即便是有个红姐能去替族长分担压力,可这会儿又半路上玩起了失踪。 因此,所有的重担全都压在了阿狈军师和师父马靖坤的肩膀上。 阿狈军师微微摇头,从袖子里捻出几炷清香,随后用火折子点燃,将清香插在了百兽冢的坟头,随即发出一声长叹。“兄弟们,今天是你们的忌日,哥哥特地来看看你们。” 阿紫听完,有些犯疑,于是便开口询问道:“阿狈哥,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你们狼族不将已故的族类供奉在狐仙庙里呢?非要葬在这冷冰冰的山巅,任凭白雪覆盖?” 阿狈军师望着阿紫那稚嫩可爱的面庞,微微一笑道:“傻丫头,狐仙庙是你们狐类始祖苏娘娘留下的,不是谁都能进入的,再说了,我们狼族风餐露宿,生于野外,长于野外,最终也死于野外,这也是我们狼族的传统,是信仰。” “哦,原来是这样啊?”阿紫撅着小嘴点了点头。 阿狈军师望着百兽冢里,那高高耸起的四座坟茔,发出了一声长叹。“唉,要是你们还活着,要是天玉还在,我何至于去求那白彪?” 阿狈军师口中提到的天玉,自然是那位已故多年的胡天玉,也是马靖坤道长的挚爱,这一点阿紫很清楚,而阿狈军师口中说的你们两个字,却令阿紫有些茫然。 “阿狈哥,你说的他们....是指你曾经的兄弟吗?我记得族长跟我和红姐提过,说当年你们狼族也有好几个厉害角色,叫什么狼家四将,是不是?”阿紫好奇的问道。 阿狈军师微微点头,目不转睛的望着那高高的坟茔。“赤野,白鬣,墨豺,灰风,大哥来看你们来了!” 说着说着,阿狈军师的眼睛里透着一股常人难以察觉的悲伤。 第285章 狼家四将 阿狈军师口中念出的这四个名字,就是昔日雪狐岭上的狼家四将,这也是狼族里为数不多修成内丹,化作人形的狼家四兄弟,他们和阿狈是一奶同胞的亲兄弟,阿狈为长,是擅使谋略的雪狐岭军师。 而那位赤野,则是一名赤衣狼妖,年少轻狂,性格好斗,人如其名,一腔热血与豪情,极富义气,也是狼家四将中战斗力最强的一个。 至于白鬣,其实是一名白狼妖,非常善于偷袭,经常杀猎户们一个出其不意,叫人防不胜防,性格比较阴狠,一旦出手,必然置对方于死地,毫不留情,曾经也让茅家和猎户们吃了不少苦头。 这个叫墨豺的,是一只黑狼妖,身体壮实魁梧,也是狼家四将中唯一一个彪形大汉,力大无穷,就跟那黑脸张飞差不多,看着五大三粗,但是实则粗中有细,极富感情,也很孝顺,他们都是族长胡大娘看着长大的,也是胡老族长最心疼的一个。 最后一个灰风,人如其名,行动如风,身形飘逸灵动,曾经多次触发捕兽夹的机关还能全身而退,足见其身法之迅猛,是一名灰狼妖,也是阿狈军师最宠溺的弟弟。 只可惜,这狼家四将,在二十多年前那场雪狐岭大战中,连同胡天玉一起惨死于盲三爷剑下,成为了族长胡大娘和阿狈军师的一生之痛。 “阿狈哥,能跟我讲讲他们的事迹吗?”阿紫的一声轻唤,将沉思中的阿狈拉回了现实。 阿狈轻抚着阿紫的头发。“说来话长,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一两句话也说不清楚,以后有机会,阿狈哥再慢慢讲给你听,好吗?” “呜呜,我不嘛,阿狈哥,你就跟我讲讲呗!”阿紫笑着撒娇道。 阿狈轻咳了几声。“咳咳...当年胡天玉偷偷潜入茅家三神观琉璃塔中盗取三枚内丹,所有的事情也都因此而起,而天玉也是在那时候遇到了你师父马靖坤,两人相爱相杀,也谱写了一段佳话。” “哦,是吗?可是我怎么听说,当年你曾经也向天玉姐求过婚,有没有这回事啊?为什么最后天玉姐会和我师父相爱呢?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横刀夺爱的事情发生啊?唉,是不是族长阿婆把天玉姐许配给你,然后天玉姐才和我师父相恋的?”阿紫怪笑着跳动着眉毛,故意试探道。 “你胡说什么?”阿狈显得有些尴尬,从他那躲闪的眼神中不难看出端倪。 “怎么了?难道我说错了吗?我听年长的狐狸们说过,它们说当年族长的确把天玉姐许配给你了!”阿紫不依不饶,一脸坏笑的挑逗道。 阿狈知道这丫头故意找茬,于是冷冷的瞥了她一眼。 “胡老族长乱点鸳鸯谱的事情还少吗?即便是把天玉指给我又如何?感情是两情相悦缺一不可的,哪有强行婚配一说?再说了,胡老族长把你红姐指给白彪联姻,你看那红丫头,悔婚逃婚干了多少次?哪一次又真正听话了呢?” 阿紫信服的点了点头。“哦。也对啊,红姐这次又溜的没影了,还是在白彪和我师父的眼皮底下跑的,别说啊,红姐还真是有手段,改天我也试试。” 就在阿紫自言自语偷着乐的同时,阿狈军师狠狠的瞪了她一眼。 “红丫头没担当,连你也要学她吗?跑得了人,跑不了责任,扔下雪狐岭上上下下这么多族类,一走了之,只为儿女私情,难道你也觉得她做得对吗?为什么不学学胡天玉,她为了雪狐岭,放弃自己的爱情,放弃自己的生命,仅这一点,你们都没法与她相提并论!” 阿狈军师很显然动了真气,这次叶楚红的离开,的确是坏了阿狈军师的安排,给两族的联姻合作,留下了一个巨大的隐患。 阿紫自知失言,于是连忙上前安慰道:“不不不,阿狈哥你别生气,我跟红姐不一样的,我很听话,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就算是你让我嫁给白彪我也愿意。” 阿狈军师被阿紫的这一脸天真给气笑了。“哼,你个小丫头片子,毛都没长齐,就想着嫁人了?胡闹!” 阿紫笑着红了脸颊,颇有些腼腆与娇羞,随后便岔开了话题,“对了阿狈哥,当年天玉姐为什么要去茅家盗取什么内丹啊?” 阿狈军师沉默了片刻,随之一本正经的回答道:“为了你们,也为了雪狐岭。” “啊?什么意思?”阿紫很明显对于当年这一事件背后的缘由知之甚少,因此不免有些云里雾里。 “你可曾听你师父说过茅家的秘法阴术?”阿狈说着,伸手裹了裹身上的斗篷,搓着手,哈着长长的白气。 阿紫点了点头。“这我知道啊,师父说那是三茅真君留下的秘术,其中最厉害的几大阵法分别是七煞锁魂阵,七剑诛仙阵,还有八仙伏妖阵和那个叫什么....九合八荒灭佛阵。” 阿狈军师点头称是。 “没错,七煞锁魂阵和七剑诛仙阵是针对鬼魅和仙家的阵法,可以毫不夸张的说,没有鬼魅能从七煞锁魂阵中全身而退,还有那诛仙剑阵也是霸道异常,殷商时期,姜子牙和西岐的奇人异士也都吃过诛仙阵的苦头,最后还是姜子牙搬请自己的师父元始天尊才破了这阵法,可见其威力。” “而九合八荒灭佛阵是针对神佛的,只是少了驱动阵法的几件法器,当年北魏太武帝灭佛时的那三柄古剑早已经遗失,因此这阵法也不过徒有虚名罢了,不足为惧。” “然而我们是妖魔,这茅家秘术中的八仙伏妖阵是专门针对妖物而创立的,对妖魔的杀伤力极大,为了不使我们被茅家所破,胡老族长才决定让胡天玉以身犯险,盗取琉璃塔内的狐妖内丹。” 听到这里,阿紫还是有些不明所以。“可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阿狈军师敲了敲阿紫的额头。“狐狸若要修成狐妖,除了灵性与天赋以外,动辄就需要百余年的修为,才能在体内结成金丹,我们雪狐岭哪里还有那么多时间能等下去?即便是能等,可怕就怕百余年后一场空,有时候很多事,不是说你努力了就一定会有结果,你明白吗?” 第286章 失踪多年的狐妖 “你是说,族长当年让天玉姐盗取内丹,然后挑选了我和红姐两个人,帮助我们修成狐妖,化为人形?”阿紫一脸惊讶的插话道。 阿狈军师摆了摆手,竖起了三个手指头。“不是两个,而是三个,还有一个人至今下落不明,当年雪狐岭大战,马靖坤救回了你和红丫头,还有一个狐妖始终没有找到,一直杳无音信,狐妖四大姓氏,苏胡叶林,除去苏姓要避讳,胡姓有你,叶姓有楚红,还有一个林姓.....唉。” 阿紫的心里别的不说,对于狐妖的规矩,那可是一清二楚如数家珍,狐妖的四大姓氏,苏胡叶林,其中苏姓是因为有了狐妖始祖苏妲己,那是狐妖们的神明偶像,所以没有狐妖敢冠以苏姓,就跟人间避讳君主和尊长的名讳是一样的。 而胡姓则是狐妖们最普遍的姓氏,因为胡姓的谐音与狐狸的狐一样,因此大多数狐妖都是以胡姓取名字的。 至于说叶姓和林姓,是指具有白狐和青丘山血统的狐类,与一般的赤狐花狐狸有所区分。 “三个?除了我和红姐,还有一个狐妖吗?”阿紫激动的问道。 “没错,不过估计她已经不在人世了吧?否则这么多年,一点消息一丝气息也没留下。”阿狈军师无奈的一声叹息。 “说真的,我们狐妖姐妹们虽然都属同类,可是心性却大不相同,红姐爱自由,天玉姐有担当,我呢乖巧听话,族长阿婆呢,脾气大还爱发火,唉...”阿紫自顾自的嘟囔道。 阿狈军师无奈的摊开双手。“人常说龙生九子各不相同,想来也是没错,我狼家四将里,赤野好斗,却很讲义气,白鬣孤冷,却眼毒手狠,做事果断决绝,墨豺敦厚,贴心孝顺,非常会照顾人,灰风灵动,来去无踪,时常见不到人影,” “狐妖四姐妹里,胡天玉心思重,被族群拖累,从来都没有替自己好好活过,她是个可怜的女子,我与她相处多年,从未见她脸上展露过笑容,也许是族长太过严苛了吧?我至今都忘不了她临死前的眼神,她放不下雪狐岭的族类,放不下骨肉亲朋,放不下族长,更放不下马靖坤。” “然而叶楚红生性散漫自由,受不得一丝一毫约束,从来也不愿意面对自己的责任,总是一味的选择逃避,可这是生死攸关的大事,她躲得了初一躲得了十五吗?红丫头但凡有天玉十分之一的担当,我和族长也不至于如此忧心雪狐岭的未来。” 阿紫好奇的指着自己的鼻子问道:“那我呢?那我呢?我怎么样?”胡紫玉很激动,也许在他的内心深处也很期待得到阿狈军师的认可。 阿狈微笑着捏了捏她的鼻头说:“傻丫头,你还小,好好成长就是了,不必过于急躁,未来的风险,都该是兄长替你顶着,八仙伏妖阵是没法破了,不过我自会想办法护大家周全。” 听阿狈军师这么一说,胡紫玉瞬间恍然大悟,三枚内丹对应三个新生的狐妖,加上胡天玉就是四个狐妖,对应狼家四将,刚好就是八个人。 而这八个人,也就是胡老族长当年谋划,用以破解茅家针对妖魔的八仙伏妖阵的。 只可惜,这件事还没付诸行动,狼家四将和胡天玉就都死在了盲三爷的剑下。 “老族长当年是希望这八个人能够深入阵中,然后她再借助那冥界白无常散落的冥器,敕魂令的力量,一击破解八仙伏妖阵,唉,人算不如天算,现如今这八个人里,就只剩下你和叶楚红了。” 阿狈军师脸上的神色很是无奈与惆怅,这份无奈既是对天道无常的叹息,也是对胡天玉和他那四个兄弟的惋惜。 “怪不得,怪不得族长阿婆总是说,如果没有那件白无常遗落的法器,后果不堪设想,族长阿婆说,如果不是因为借助敕魂令的力量将茅家的人逼退,我们雪狐岭恐怕在二十年前就被屠杀殆尽了。”阿紫说着,不由得一阵后怕,暗自庆幸苏娘娘的护佑。 “没错,盲三爷的实力睥睨天下,我们再厉害也不过是妖魔,而茅家的法术是专门为了克制妖魔而生,雪狐岭存留至今,也多亏了那件法器,可是这法器的反噬力量太可怕,老族长有千年修为,也被这敕魂令的力量磋磨的所剩无几,现如今,再也难堪一场恶战了!可是....现如今我雪狐岭上上下下没有谁再能驱动那敕魂令!这也是困扰我多年的难题。” 阿狈军师伸手捂住额头,眉头紧锁,看上去很是苦恼。 话说到这个份上,年幼的阿紫也终于意识到,此刻阿狈军师面对的压力有多么的巨大,刚刚她还因为红姐的溜走而幸灾乐祸暗自庆幸,可是现在看来,叶楚红这一走,的确是太不负责任了。 阿紫的心里有些心疼阿狈,看着这位常年坐在轮椅上无法行走站立的阿狈哥,阿紫自告奋勇的冲着阿狈军师开口道:“阿狈哥,要不我去试试?现在族长阿婆年老体衰,红姐又不在,这驱动敕魂令的重任还是交给我吧?” 阿狈军师连连摆手摇头。“胡闹!你以为那敕魂令是闹着玩的吗?那是冥界十大阴帅的白无常用过的法器,旁人别说使用,即便是稍微靠近,都会被敕魂令里强大的力量吸走魂魄,稍有不慎,那就是万劫不复,族长千年修为,也只是动用了两次,差点把命搭进去,幸亏有狐仙庙里苏娘娘留下的丹药,否则族长也撑不到现如今。” 阿紫一听,吓了一跳,没想到这个如同红色玉圭一样的令牌,居然隐藏着如此可怕的力量。 “哎呀,这也不成那也不成,那到底该怎么办嘛?”阿紫有些不耐烦,年幼的她根本想不明白这背后的可怕之处。 阿狈军师没有说话,叶楚红这么任性出走,丢下这个烂摊子,只能是他慢慢去处理,而白彪也因此而愤愤不平,两族的联盟也变得摇摇欲坠。 第287章 请君入瓮 休戚与共 茅家进攻雪狐岭的目的在于敕魂令,在于复仇,这一点阿狈军师心知肚明,白彪的虎族本就是局外人,秦岭绵延八百里,虎族本不必趟这一趟浑水,没有了叶楚红与白彪的联姻,两族的联盟还能够维持多久,阿狈军师心里也没有底。 不过身为军师谋士,又怎么能只有一种方案去选择呢?对阿狈这样的人来说,他的心里永远都有第二条方案可供实施,谋者有三策,不外乎上中下,上策若不可行,还有中策,若中策不可行,必有下策,阿狈军师的心思,没有人能真正猜得透。 “不说了,这里风凉,我们回去吧?”阿狈紧了紧身上的斗篷,轻咳了两声,示意阿紫回去。 而阿紫也识趣的不再多问,推着那木轮椅缓缓前行。 等两人回到狐仙庙里,刚一进门,就见一只花狐狸急急忙忙的跑来报信,那花狐狸虽然未得人形,但已能开口说人话,只见那花狐狸扑到族长胡大娘的面前说道:“族长,不好了,白彪带着虎族的队伍撤防了!” 胡老族长一听,气的手里的拐棍杵的地面咚咚作响,差点没呕出一口老血出来。“这混账东西,就因为一个叶楚红,接二连三的背弃盟约!混账!混账!!” 胡老族长怒不可遏,花狐狸和一旁的胡紫玉都不敢吱声,唯独阿狈军师面沉如水一言不发的思索着。 片刻之后,阿狈军师终于开口了。“也不怪白彪言而无信,只是这红丫头太放肆,怨不得人家。”随后,阿狈追问那花狐狸。“白彪亲口说撤防了吗?” 花狐狸微微一愣,连忙回答。“那倒没有,只是见白彪带着虎群朝着山下走了,估摸着像是撤防了。” 阿狈军师冷冷一笑。“不用担心,现在我们也不必过于沉不住气,你去给虎族们报个信,就说红丫头下山挑嫁妆去了,已经回到了雪狐岭,三日后让白彪派虎族前来迎接,我们雪狐岭会将新娘子的花轿送到黑龙潭附近交接,叫白彪不要耽误了时辰。” 众人一听,全都愣住了,不知道这阿狈军师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叶楚红偷跑下山杳无音讯,三日后要是交不出人来,岂非弄巧成拙?这样低级的错误,阿狈军师应该不至于会犯。 “可是,阿狈哥,红姐她....”阿紫欲言又止,不料却见阿狈冲着她不断摇头。 花狐狸一时没了主意,只能抬头殷殷的望着老族长发话,胡老族长也不含糊,别的不说,她对阿狈是绝对的信任,于是随口吩咐道:“就按阿狈说的去办!” “是!”花狐狸得令,一溜烟就跑的没影了。 胡老族长冲着阿紫摆了摆手,示意她退下,阿紫不敢违逆,只能乖乖关上殿门,走入了后殿。 老族长心中有些疑虑,刚刚当着下属族类的面,不好说什么,这会儿就只剩她和阿狈两人,有些话也能问个透亮。 “阿狈,这黑龙潭附近是猎户的聚居地,并非约法三章的禁地,你与白彪约到此处,会不会有些冒失?”胡老族长知道阿狈有自己的盘算,可是却并不清楚阿狈具体想要干什么? 阿狈军师双眼一红,用哽咽的语气冲着族长摆了摆手。“不碍事的。”说完,阿狈摇动着轮椅缓缓前行,看上去有些难过,但却不打算正面回答族长的问话。 胡老族长从阿狈的背影里,看到了一种落寞与克制,就像是那种情绪明明已经按捺不住,随时就要迸发出来一样,却强忍着,硬生生给压了回去。 当天夜里,阿狈军师调集了自己身边最得力的狼群护卫,做出了一个奇怪且诡异的安排。 “从今天开始,你们将山脚下方圆二十里以内的所有生灵全都驱赶至黑龙潭附近,并且把守各个隘口,一只野鸡,一只野兔也不许窜回来!”阿狈下达命令时,整个人的手都在颤抖,而狼群护卫们也对首领的命令绝对服从,毫无质疑。 其实阿狈这么做也是无奈,若非叶楚红此次贸然离开,他也不会出此下策,利用如此残忍的计谋,将白彪绑在自己的战船上。 三日后哪有什么叶楚红?这不过是阿狈的一句托词罢了,阿狈真正的目的其实很简单,这个世界上除了利益能够使人结盟以外,还有一种方法能够使彼此走到一起,并且同仇敌忾,那便是仇恨。 当然了,这个局阿狈要亲自去做,还要做的不露声色,不让白彪有所察觉。 人常说,鱼往何处游,网从哪里下,人逐水草而居,农人生活在黄河长江的两岸,因为要灌溉田埂,牧民游牧而行,更换草场,是因为要放养牛羊,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秦岭山中生存的猎户们也是如此。 利用狼群的威慑力,将附近一带的所有动物全部驱赶到黑龙潭一带,猎户们自然而然便会察觉到猎物们活动的轨迹,人性逐利而生,生而贪婪,自然不会放过这突如其来数量暴增的猎物。 三日后,必然黑龙潭一带,会被猎户们布下各种各样精心设计的陷阱和捕兽夹,一旦有猎物中招被困,猎户们的冷箭必然是如暴雨般袭来,到那时,黑龙潭四面环水,退无可退,所有进入这死局的生灵则必死无疑。 当猎户的箭杀死第一只猛虎的那一刻,白彪就必须做出回应,不杀猎户,就无法再做他那虎族的首领,可若是杀了猎户,则必然将来要和咸阳茅家那群人发生正面冲突,茅家吃的是猎户们的孝敬,白彪不还手,对于虎族来说那就是不忠,茅家不反击,那便是对猎户的不义。 一旦跳入这浑水中,开弓没有回头箭,就再也别想抽身而退! 不过为了能让白彪无话可说,三日后在黑龙潭,死的就并不能只是虎族的猛兽,雪狐岭的狐狼,势必也有一部分要这样跟着牺牲掉。 这么做唯一的目的,就是堵住白彪的嘴,让他无法质问,双方都死了族类,也算是一种交代,只要把话不挑明,这个阴谋与阳谋交织的生死局,白彪也只能硬着头皮认了! 第288章 牺牲亲族 阴谋做局 这就是为什么,做出这个决定的那一刻,阿狈的眼眶泛红,双手颤抖的原因了,因为这无疑是将自己身边这些忠诚的族类,亲手送往死地,可是阿狈没有选择,这是他唯一的办法了,叶楚红估计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这次的任性下山,会让这么多无辜的生命死去。 这些狼群护卫,都是体型健硕,忠诚好斗的狼族猛兽,它们只能在首领的安排下,去成为炮灰。 阿狈尽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他不想被同族察觉到异样,这个计划一旦实行,白彪就永久的被绑在了雪狐岭的战车上,退无可退,逃无可逃,阿狈有退路,狼群有退路,但白彪和虎族没有退路,丛林里的王者,峡谷里的霸主,一旦示弱,那便再也没有资格混迹与峡谷和丛林。 历来改朝换代,臣子们都可以改换门庭,唯独君王不行,路只有两条,要么赢,要么死。 这就是阿狈除了两族联姻结盟之外的,第二套方案,尽管这一方法很残酷,可为了大局,牺牲一部分生命,也是必要的,阿狈军师就是这样的人,族类重要,叶楚红和胡紫玉也重要,每一个个体都重要,可是与整个雪狐岭所有族群的生存相比,这些都不重要,都可以牺牲,包括他自己的命。 三天后的一个傍晚,秦岭黑龙潭的山谷里,水汽氤氲,云蒸霞蔚,狐群和狼群护送着一顶红色的轿撵,缓缓的顺着山涧的小路移动,鱼贯而行。 不远处的高山之上,阿紫推着木轮椅,连同轮椅上的阿狈军师一起朝着山谷里黑龙潭的位置眺望。 阿狈神情惆怅,脸上写满了说不清道不明的哀伤,他低着头,似乎像是一个犯了错的孩童一样,口中不断念诵着往生咒的咒文,那声音很小,小到只有他自己能听到。 站在山间错乱的岩石之上的阿紫有些疑惑,她悠然的撅着小嘴,烟眉轻蹙,用手不断的搔动着发丝,狐疑的望着坐在木轮椅上发呆的阿狈军师。“阿狈哥,这轿撵里空空如也,就这样把空轿子送到白彪那里,白彪还不得气的骂娘啊?” 阿狈闭上了眼睛,不再答话,此刻他心乱如麻,根本无暇顾及阿紫的这些问题。 紧接着,山谷的树林里传来一阵阵骚动,远远望去,时而拨草折枝,时而人影窜动,乌泱泱一大片,看的人心里直发毛。 阿紫突然意识到不对劲,身为狐妖的警觉,令她不得不有所反应。“不对!阿狈哥,树林里好像有人!”言语间,阿紫便看到那树林里一个个猎户们张弓搭箭的模样,冷眼烁烁的盯着面前的一只只猎物。 “遭了,阿狈哥,它们中了埋伏,我得去通知它们!”阿紫心直口快,意识到了危险,转身就要朝山下跑,然而没成想却被阿狈军师朝着后脖梗用力一击,当场就晕了过去。 阿狈拿捏好了力度,生怕伤了自己这位可爱的小妹妹,可是不这么做也不行,因为待会儿的画面过于残酷,他也怕阿紫看到了以后会留下阴影,毕竟送亲的狐群和狼群,也都是她朝夕相处的同族。 阿狈伸手将晕倒的阿紫妹妹搂在怀里,他强装着镇定与从容,不断的自言自语。“万般罪孽,罪在我身。” 这时,十几只吊睛白额虎从草丛里窜了出来,与迎面而来的狐群狼群汇合,十几只老虎发出阵阵呼呼声,听上去有些吓人,那如同灯笼一样的大眼睛杀气腾腾,还在傍晚的阴暗环境里,泛着明亮的光芒。 一只猛虎轻轻嗅了嗅那轿撵,猛的一爪子扯掉了轿帘,发现轿子里空空如也,哪有什么狐妖叶楚红? 猛虎一声咆哮,响彻山谷,很显然是被彻底激怒了,刚要发作之际,只听嗖嗖几声呼啸声传来,劲箭疾射,如同漫天的雨点一样倾泻了下来,无数带着倒刺的锥头箭直接就将那猛虎射成了筛子。 猛虎应声倒地,狼群和狐群也被这猎户们手中的飞矢击中,惊嚎着四散逃窜,场面顿时乱作一团,山石周围鲜血飞溅,所有的猛兽都在逃窜,野鸡腾空而起,扑闪着翅膀,野兔惊慌坠崖,摔死在乱石从里。 狼群狐群还有那几十只老虎受到了惊吓,也开始朝着四面八方一通乱跑,惊叫声凄厉刺耳,有不少狐狸和野狼的身上都挂着流矢,鲜血滴滴答答的往下流,它们跑到哪,血水就流到哪。 由于猛兽们四散逃窜,那些猎户提前在草丛里设置的捕兽夹和陷阱,也都一一发挥了作用,体型较大的猛虎挣脱了捕兽夹和捕兽网的束缚,但终究是无法逃脱猎户们挖好的坑井,只能重重的摔落在深不见底的坑道里,受伤的猛虎呲牙咧嘴的伸出爪子猛地扒拉,然而却始终无法逃离,只能陷入其中不断挣扎。 体型瘦弱的狐狸被捕兽夹困住,绞索将它们的后爪咬合的血肉模糊,可怜的小狐狸们只能畏缩砸原地瑟瑟发抖,眼神里充斥着对死亡的恐惧,以及对猎户的憎恨。 狼群凶狠,仍作困兽之斗,心里也割舍不下同伴,亮出自己的尖牙利爪发出一阵怒吼,朝着躲藏在丛林深处的猎户们发起了冲锋,一阵飞驰。 “放箭!”猎户头子大手一挥,山林里响彻着绷弓炸弦的飕飕声,眨眼间便是漫天密密麻麻的箭雨袭来,直接覆盖了迎面冲来的狼群,饿狼们一阵抽搐,躺在地上挣扎了几下,便彻底的一命呜呼了。 看着山下黑龙潭四周发生的这一幕幕血腥惨状,阿狈军师咬着牙,强忍着泪水,紧紧的攥着衣袍,缓缓的闭上了眼睛,那一瞬间,热泪划落脸颊,整个人的身体都跟着颤抖起来。 “非我无情,只是不这么做,之后无法给白彪交代,唯有如此,我才能逼着白彪对猎户们动手,断了白彪的退路,才能保住我雪狐岭上上下下千余性命的生路,万千罪孽,归我阿狈之身。”阿狈军师紧闭双眼喃喃自语,似乎是在自我麻痹。 第289章 痛入骨髓 眼见大量的猛兽都已经被陷阱和捕兽夹困住,蛰伏已久的猎户们也都纷纷冒出头来,不再藏着掖着,领头的猎户首领冲着身后那一群猎人呼喊道:“这些狐狸皮子好,千万别弄破了,用木锤砸死就成,皮子破了可就不值钱了!” “放心吧,错不了!”猎人们激动的掏出自己腰间的榆木棒槌,朝着被捕兽夹困住的狐群走了过去。 紧接着,黑龙潭附近迎来了一场血腥的大屠杀,猎户们手里的榆木棒槌狠狠的砸向了狐狸们的脑袋,它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猎户们朝着自己一步步逼近,却只能在惊慌和恐惧中等待着最终的死亡。 任何生物,不管是人亦或者是动物,在面对死亡的那一刻,都做不到真正的从容,恐惧是本能,这并不可耻,但这恰恰说明了天生万物,都对生存充满了渴望。 猎户们手起锤落,重重的砸向狐狸们的脑袋,只能那一声声咚咚的闷响,那种从人心里迸发出的狠毒与贪婪表露的淋漓尽致,这一幕幕残忍的画面,全都映入山涧阿狈军师的眼帘。 是自己亲手将同族送上了绝路,那画面对于阿狈来说,犹如刺骨剜心一般的疼痛。 狐群被榆木棒槌砸的奄奄一息,口鼻中淌着鲜血,四肢还在不断的抽搐,很显然并没有彻底死透,但这残存的意识,也撑不了多久。 相比狐群身材瘦小,反抗力相对薄弱,那些四散的狼群的反应可就要激烈的多了,猛虎的身形大,数量也不多,已经早早就被坑道陷阱所掩埋,只能眼睁睁的坐井观天,无法对猎人们形成任何威胁。 唯独狼群还保存着一丝气力,尚可一战。 “狼皮性太热,剥下来只能做毡子,皮毛太粗,卖不到大户人家的手里,值不了几个钱,狼骨可以入药,狼牙可以辟邪,弟兄们,不用顾忌什么,放箭!射死这群畜生!”猎户首领大声调度,身后的猎人们也全都张弓搭箭,将飞矢瞄准了四散的狼群。 就在此时,猎户头目看到了草林间还有一直落单的小白狐,那毛发干净剔透,没有一丝一毫的杂色,丝丝分明,打眼瞧上去,那猎户头目就知道这是上品,于是便招呼众人一定要抓活的。 对于这些猎户来说,秦岭山中所能捕获的猎物之中,以狐皮和雉鸡最好,而狐皮中又以白狐为上品,白狐的皮毛柔软光滑,丝丝分明,无论是柔软性和美观性都是一流的,城中的豪门望族,也都趋之若鹜,尤其是那些仕宦门第的夫人小姐,哪个不喜欢狐裘不暖锦衾薄呢? 至于秦岭山中的雉鸡,那羽毛也是戏班里那些唱戏耍花枪的花旦武生们,头上雉翎冠选用的最好东西。 猎户头目之所以要将小白狐抓活的,那是因为带回去还需要再豢养一阵,等其长大后再宰杀剥皮,就能够获得一张上等的狐裘,毕竟这白狐的毛皮可是寸皮寸金。 眼看着猎户们一个个围了上来,小白狐吓得扭头就跑,一个劲的发出啾啾的鸣叫声,然而那猎户一脚踩住小白狐的尾巴,一手掐住它的颈上皮,顺势就将小白狐提溜了起来。 那满脸胡碴子的猎户盯着那小白狐仔细的端倪了片刻,咧着嘴对众人笑道:“还是个母的!母的更值钱!” 话音一落,还未等其他人说话回应,突然间就从背后的树影后面窜出一头饿狼,飞扑着一口咬住了那猎人的手腕,饿狼用力撕咬,扭头一甩,猎人疼的呲牙咧嘴,大喊一声哎呀,随即将手里的小白狐跌落在地上。 小白狐也算机灵,刚一落地,拔腿便跑,一眨眼的功夫就窜进了林子里,头也不回的跑了。 而那头饿狼也没有迟疑恋战,松开那猎人的胳膊,也跟着小白狐的方向跑了过去,像是一直在掩护这只小狐狸,就跟一个勇敢的大哥,在不顾一切的保护着自己的小妹妹一样。 “去你的!死畜生!”受伤的猎人恼羞成怒,抽出一根锥头箭就瞄准了那逃跑的小白狐,正打算一箭射死它,既然活的抓不回去,那就带个死的回去也行。 小白狐在树林里左右逃窜,林子里的路并不好走,这里许多地方都被设置了捕兽夹,稍不留神就会被捕兽夹咬住,令人防不胜防。 不过小白狐也的确聪明,它避开了那些草丛和树叶堆,一跳一跳的踩着已经死去的同伴的尸体前行,巧妙的避开了陷阱。 猎户们是越看越气,这么多猛兽都被收拾了,黑龙潭四周被布下了天罗地网,可偏偏就被这一个身形灵巧的小白狐给逃脱了,这对猎户们来说,根本没法忍,简直就是羞辱。 一般人理解不了这种恼怒,对于猎户来说,被猎物从眼皮子地下逃脱,就跟战场上被抓的俘虏突然造反是一个道理,无论如何,非得将那小白狐弄死不可。 那猎人的手腕受了伤,因此拉起弓弦时晃晃悠悠的,一箭射偏了许多,引来了周围同伴的一阵嘘声与嘲笑,射猎弓法箭术,那可是猎户们吃饭的看家本领,射偏了,那可的确是件非常丢人的事儿。 这时,猎户头领走了过来,一把拦住了那受伤的猎户,夺过了他手里的弓箭。“行了,别硬来,你手腕被咬伤了,赶紧去处理伤口,要是胡来,用力过猛,伤了筋骨,将来可就得去要饭了!” 猎户头领的话虽然不怎么好听,可却说的是正理,受伤的猎人虽然急得面红耳赤,但也只好作罢,可是看着那小畜生在自己眼前跑了,这口气他是怎么都咽不下去。 猎户首领一眼就看穿了那家伙的心思,微微一笑,伸手从那家伙腰间的箭簇里抽出了一根锥头箭,当即就搭在了弓弦上。 这么做,有两个意思,第一,猎户头领不用自己的弓箭,而是用那受伤的猎人的,主要是为了维护这位兄弟的面子,毕竟猎人们一直以来都有个规矩,打下的猎物算谁的,怎么分,那都是凭借弓箭上的名字来定的。 第290章 让羽箭飞一会儿 这第二呢,也是为了自己的面子,毕竟身为猎人的首领,如果不在这群同伴面前秀一把自己百步穿杨的绝技,那以后还怎么当这个首领呢? “看好了,都别眨眼!”说罢,猎户头目抬头看了看风向,随后又瞥了一眼小白狐奔跑的位置,随即拉开弓弦,咧着嘴轻蔑一笑,右手两指微微一松,只听嗖的一声,那锥头箭朝着半空中就窜了出去,呈弧线的轨迹,飞快的落了下来,在半空中发出了嗖嗖的一阵气流声。 “让羽箭飞一会儿。”猎户首领自信的嘟囔道。 处在山崖高处的阿狈军师,视野更为开阔,他知道这猎户首领是一个百步穿杨的高手,通过箭矢的轨迹,阿狈军师早就判定了那小白狐的死刑,无论小白狐怎么逃,最终也避免不了被一箭穿心的结局,只是这一幕有些过于残酷,阿狈军师只能无奈的闭上了双眼,不敢去看。 千钧一发之际,锥头箭从半空中落下,而那结局,却出乎所有人的预料,只见那守护在小白狐身后的饿狼飞身一扑,凌空跃起,闪身拦在了小白狐的身后,用自己的腹部拦下了那一箭,饿狼支吾一声惨叫,跌落在地上,好几次想要挣扎着爬起来,可是却使不上力气,连站都站不稳了。 小白狐愣住了,回头看了那狼哥哥一眼,无辜的小眼神里充满了感动与惋惜,它迅速朝前围了上去,用鼻头轻轻的蹭了蹭那狼哥哥的额头,不断的发出一阵啾啾的哀嚎。 然而那中箭将死的饿狼却比小白狐要清醒得多,它伸长脖子用力一顶,直接将那小白狐顶翻在地,随后冲着小白狐流露出一副凶狠的表情,那表情仿佛是在说,快走,快跑!你要是不走,那哥哥我不就白替你死了吗? 万物有灵,哪怕是这些尚未修成人形的猛兽,它们之间也有着属于自己的表达方式。 小白狐依依不舍的后退了几步,三步一回头,眼中尽是悲痛,而那饿狼也不断地冲着小白狐一阵咆哮。 最终,小白狐的身影消失了,它彻底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而在这个小家伙的心里恐怕也已经埋下了两粒种子,一粒是这位狼哥哥舍命相救的那份恩情,另一粒,便是目睹族类伙伴被猎户屠杀的仇恨。 “娘的!还是叫它给跑了!”猎户首领显得有些气愤,刚刚那一箭如果不出意外,必然是将那小白狐射个腹背对穿,只可惜半路上这饿狼却用身体拦了下来。 为了缓解这尴尬的气氛,猎户首领只能勉强一笑,指着遍地的猛兽尸骸,岔开了话题。“诸位,看看,今天我们真是发财了,坑里的老虎还都是活的,还有这些死狼死狐狸,哥几个今天可是大满贯啊!” 其余的那些猎人们也都嬉笑着点了点头,他们本来只是觉得最近黑龙潭附近的动物活动的比较频繁,是个打埋伏的好时机,没成想今天却直接截胡了这一堆猛兽,这一天捕获的猎物,可顶上了平时一年的数量,要说不激动,那都是骗人的,那种期盼着发财的眼神,是藏都藏不住。 “老大,咱们今天是不是干得有点过了,虽说这黑龙潭的地界儿是咱们的狩猎范围,可.....可是这些老虎和狐狸,还有狼群,出现的也有点突然,会不会....呃....我是说....”一个眼睛细长,透着股精明的猎人踟蹰着,吞吞吐吐,欲言又止。 “哎呀,有话直说,最讨厌你这不爽利的人!”猎户首领一脸嫌弃地瞥了那家伙一眼,显得很不耐烦。 猎人颇有些忧虑的提醒道:“你说的没错,地界儿是咱们的,可是这黑龙潭附近平日里也没有老虎啊?这些狐群狼群,你看这阵仗,估摸着八成是雪狐岭上跑出来的,咱们一股脑的下死手,就这一炷香的功夫,血拉拉一大片,万一要是把那群妖怪给惊动了,对咱们没好处。” 猎人这句话,搁在以前,也许领头的猎户也会有所顾忌,但是现如今,他们早就不在乎了。 “哼,你是说那帮狐妖?切!什么玩意儿啊?我不妨实话告诉你们,这帮狐妖精怪,没多少日子的活头了,怕她们作甚?”猎户首领一脸的不屑,言语间尽是对狐妖精怪的蔑视。 众人一听,寻思着老大这话里有话啊?于是纷纷凑上前询问道:“怎么着?老大,难不成茅家的那帮人已经准备动手了?可是上次我们的人去咸阳茅家,那茅政掌门还跟咱们在那里和稀泥呢啊?” 猎户首领洋洋自得,很显然是知道了许多旁人不清楚的消息,一脸的得意神色,随即坐在一块青石上,解下水囊猛灌几口,一边擦嘴一边嘀咕道:“茅政掌门算个屁啊!我告诉你们,现在茅家上上下下没人听他的,他的话,不用理会。” “哦,老大,你的意思是说?”精明的猎人眯着眼睛,意有所指的冲着首领点了点头。 猎户首领也跟着点头回应。“没错,咱们那位盲三爷,重新执掌茅家了!兄弟们,那群害人的妖孽,她们的好日子到头了,咱们的好日子,才刚刚开始!哈哈哈哈!” 众人一听,那眼睛里都放了光,一听盲三爷重新执掌茅家,那一个个都跟打了鸡血一样的沸腾了起来,激动的欢呼雀跃。 遍地都是狐狼的尸体,有许多尚未死透,嘴角还淌着血,眼睛半张着,爪子来回抖动,似有不甘的还想要逃脱,然而猎户们用娴熟的手法,轻而易举的用榆木榔头敲在它们的脑门上,狐狼们一声低吼,顷刻间便一命呜呼了。 落入陷阱里的那群猛虎,瞪着如同灯笼一般大小的眼珠子,明晃晃的闪烁着暴戾凶狠的猛兽杀气,发出一阵阵震耳欲聋的虎啸嘶吼,即便是身处困境,仍旧在这群跌落平阳的猛虎身上,看到那股山林霸主的王者气息。 第291章 压抑与苦水 ”哼,老虎再厉害,也终究是畜生。“猎户首领转身冲着众人一声招呼,嘴角闪过一丝轻蔑的讥笑,随即一声令下,终结了这群猛兽的生命。 老虎的皮子更值钱,达官显贵们和王公贵族一个个也都趋之若鹜,所以,这些跌落坑道陷阱里的老虎,最终被猎户们用山岩乱石,活活的砸死了。 老虎硬气,直到断气的那一刻,也没有表现出惊恐与慌张的怯懦之气,依旧是瞪着那凶悍的眼珠子,面露狰狞,仅这死后的余威余怒,都吓得那群猎户老半天不敢下去触碰。 ”头儿,咱们这一票不想发财都难了!哥们打猎一辈子,今天的收获那叫一个丰盛啊,哈哈哈哈!“受伤的猎户难掩心中的欢喜与激动,仿佛在他面前躺着的这群猛兽,根本就不是什么生命,而是一群畜生,一群能够换来财富的金银锭。 这个世界上,唯有人是最厉害的猛兽,因为人具备一种特殊的能力,那便是贪婪,在整个自然界的食物链里,虎狼狐狸虽然也会捕杀其他动物,弱肉强食,但是猛兽都只是为了果腹,但凡吃饱了,也再懒得去杀生,纵然有猎物经过,猛兽也不屑于睁开眼看一眼。 但人不同,因为饥寒而图饱暖,饱暖后继而思淫欲,但凡有的,全都想要,欲壑难填,这也令所有的动物们心生恐惧,对于那些隐匿于丛林山谷中的生命来说,猎户是最可怕的,猎户的出现,往往意味着赶尽杀绝。 女人们有了丝麻与轻纱,有了金玉珠翠,还想要狐裘貂氅,而公侯贵族们,更喜欢在厅帐里给太师椅铺上一层虎皮,彰显权威与尊荣。 人心之欲望不断,杀戮永不止歇。 猎户们推来了独轮车,收了网子,赚的盆满钵满,独轮车上堆叠的猛兽尸体如同一座小山,塞得严严实实,那场面就像是战场上获胜一方运走属于自己的战利品一样,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一股狰狞与贪得无厌。 数个时辰后,微风拂过上岸,地面上的血迹逐渐干涸,空空的轿子周围到处都是打斗的痕迹,空气中弥散在血腥味,还有那静谧与肃杀,仿佛刚刚的杀戮不曾发生过一样,一切又都归于平静。 残阳落下,夜色降临,雪狐岭上寒风忽起,冷月飞霜,繁星闪烁,一道道流星划过山巅,透着股神秘,也颇有些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抑。 雪狐岭山洞里,高床软枕,轻纱幔帐,阿紫揉着惺忪的睡眼从床榻上坐了起来,忽地她打了个冷战,随即便像是回忆起了什么,披上衣服就冲出了门外。 阿紫踩着厚厚的积雪,奋力推开狐仙庙的石门,只听嘎吱一声巨响,石门打开,灯火闪烁,恍惚中她看到狐仙庙里两个人影杵在那里。 一个是族长胡大娘,另一个是坐在木轮椅上的阿狈军师,阿狈的双眼泛红,神色凝重,他低着头,看上去像是在忏悔。 ”阿婆!阿狈哥!那些猎户........“阿紫欲言又止,像是回想起了自己晕厥前的一幕幕画面,他若有所思的指着阿狈军师,一脸难以置信的质问道:”阿狈哥......是你.....是你打晕我的?“ 阿狈军师没有说话,仍旧是面无表情的低着头,阿紫的质问,令他如鲠在喉,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胡老族长扭过头发出一声叹息,随即摆了摆手。”别说了,丫头,什么话都不要说了。“ ”族长,阿狈哥他是知道的!为什么不能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阿紫的情绪激动,也在情理之中,毕竟那么多无辜的族类都惨死在猎户的屠刀和陷阱之中,无数条血淋淋的尸体,身为狐妖的阿紫,不可能不触动。 ”住口!住口!老身说了!不许再问了!“胡老族长闭着眼睛,既无奈,又惋惜,她了解实情,也明白阿狈的无可奈何,如果不是叶楚红这个丫头再度逃婚,撕破了两族盟约,阿狈也不至于用上这样残忍的手段来。 阿紫扑上前,一把扯住阿狈军师的衣袖,拼命的摇晃着,那双稚嫩且充满不解的眸子里泛着泪光,阿紫哽咽着。”阿狈哥,你说话啊!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快说话啊!“ 阿狈军师缓缓抬起头,显得极为无奈,他淡然一笑,随即摇着脑袋回应。”没什么,就是中了猎户们的陷阱而已。“ 阿狈军师说的轻描淡写,其实他的内心比起任何人都要痛苦,狐群去的不多,狼族的同类死伤却是不少,对于阿狈来说,自己这是亲手将同胞们送入了地狱。 ”那你为什么不出手救它们?为什么?为什么要打晕我?你眼睁睁的看着它们被屠杀,你不救,也不许我救,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啊?阿狈哥!“阿紫的声音歇斯底里,近乎哭嚎,绝望悲恸的小眼神,看得人心疼,也看的阿狈军师心如刀割。 阿狈军师咬着牙,依旧是面无波澜,看上去是对被猎户屠杀的族类没有丝毫的触动,殊不知此刻他的情绪也已经到了极限,只是他不能像阿紫那些宣泄出来,无论多么痛苦,无论多么压抑,这份情绪,他都要咽回肚子里去。 突然间,狐仙庙的山门外传来一阵巨响,众人的目光瞟向了石门的缝隙,几只护卫阿狈军师的独狼护卫窜了进来,这几只体型健硕的饿狼全都是阿狈军师的守护者,忠心耿耿,它们无怨无悔,如同战士一样,守护着自己的首领阿狈。 独狼护卫的眼神有些忧愁,不断的盯着阿狈军师看,紧接着狐仙庙的石门被人用力推开,随着石门外一阵刺骨的风搅雪飘入庙宇里,阿狈军师,胡老族长还有阿紫都看清了门外之人的样貌。 是白彪,和他身后的那一群张着血盆大口的猛虎,猛虎们眼神凶狠暴戾,充斥着杀意,似乎随时都会扑向那个坐在木轮椅上的男人。 第292章 无法逃避的阳谋 其中一只体型彪悍的吊睛白额虎,嗖的一下就朝着阿狈军师扑了过去。 好在那几只饿狼守护在阿狈身边,当即就拦在了那猛虎的面前,饿狼的体型虽不及猛虎那般肥硕,可发起狠来,也丝毫不怵那大老虎。 这几只饿狼,都是狼群中头狼出身的佼佼者,战力非凡,凶狠无比,以四敌一,未必会落于下风。 ”住手!退下!“白彪的一声呵斥,那吊睛白额虎极不情愿的瞪了白彪一眼,随后才缓缓转身退回了原地。 白彪的身上都是血迹,他的腰间悬挂着五六颗血淋淋的人头,庙门外的雪地上,也摆放着许多已经死去的狐狼还有老虎的尸体。 在场的几人都没有说话,可却都明白了这无声的对答,白彪腰间悬挂的那六颗人头,正是那群贪得无厌的猎户的,而庙门外雪地里摆放的狐狼老虎的尸体,也都是被白彪从半路上,在那群猎户的手中夺回来的。 白彪冷眼烁烁的瞪着眼前的阿狈,随手将腰间的人头扔了过去,人头血淋淋圆滚滚,如同一个雪球一样滚动到阿狈的脚边,阿狈低头一看,没有吭声,面沉如水,一脸怅然的神情。 ”阿狈,我问什么,你回答我什么!你要是说错一个字,今天我就血洗了雪狐岭!“白彪的脸色极度阴冷,很显然是动了真格。 阿紫看到这一幕,不免有些害怕,随即躲到了族长胡阿婆的身后。 阿狈却是一脸的从容,丝毫没有流露出恐惧,不动如山,颇有统帅的风范。 ”你问吧!“阿狈随口道。 白彪牙齿咬的嘎嘣作响,吐息间也传来一阵阵老虎独有的震颤声。”轿子里,为什么没有新娘子?叶楚红在哪里?说!“ 阿狈平静的回答道:”跑了,失踪了。“ 白彪冷冷一哼。”为什么这群猎户会在黑龙潭设伏?说!“ 阿狈微微一笑,语气依旧如故。”猛虎狐狼,以其他生灵为食,视其为猎物,猎户们以捕兽为生,视你我为猎物,这便是弱肉强食的法则与规律,有何奇怪之处?“ 白彪恨的牙痒痒,气的心中的那股毒火压也压不住,他的拳头攥的咔咔作响,眼神里透着股凶光,白彪心里明明白白清清楚楚,面前这个阿狈军师是在跟他和稀泥,压根就没打算有任何正面的回应。 在半道上截杀那群可恨的猎户,虽说叫那领头的猎人和其他几个人侥幸逃脱,在动手杀人的那一刻,白彪就已经明白了,这一切都是阿狈的阴谋,因为许多年来,这群猎户从来没有招惹过他们,今天到了这一步,无非就是逼着他白彪对猎户们动手。 可是这个阴谋,却不怎么高明啊,白彪几乎不费吹灰之力,眨眼间就想明白看明白了,起初只是觉得心里愤恨窝火,总感觉这个阿狈军师也不过如此,用的也都是些上不了台面的阴谋诡计。 但是在赶来雪狐岭兴师问罪的那一路上,白彪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想错了,这压根就不是阿狈使用的阴谋,而是一个避无可避,躲无可躲的阳谋。 白彪心里清楚,杀不杀猎户,跟不跟茅家那群术士摊牌,其关键还在于他自己,这完全在他自己的控制范围之内,不过这个关节点并不在这里,阿狈算准的,则是猎户们的贪得无厌。 当那几只猛虎被猎户们射杀的那一刻起,白彪就没有了退路,虎族不比狐狼,虽是一个群体,可历来独居而生,各有各的山头,白彪这个虎族领袖,若是不杀了猎户复仇,那手底下这群猛虎,可就随时会跟他翻脸造反的。 狐狸和狼,都是群居动物,以长幼强弱划分等级顺序,拥有极强的服从性和纪律性,即便是弱小者被牺牲,它们也会接受首领的安排。 但老虎却不行,老虎天性孤绝,生来喜欢独居,一山不容二虎便是如此,白彪所统治的虎族,也不过是一种类似与诸侯一般的联盟,白彪虽名为领袖霸主,却并不能像阿狈军师那样,自上而下的管理着所有族类,只能极力协调利益,维持着虎族松散的联盟。 白彪明明知道这都是阿狈为了将他绑在雪狐岭的战车上,故意给他下的套,可明知如此,他也依旧别无选择。 ”阿狈,你比我狠,为了逼我动手,连自己的族类都能出卖,你还有什么事情干不出来?“白彪义愤之余,也只能出言讥讽挖苦,现如今他也只能和雪狐岭绑在一起,通力合作,否则被茅家和猎户们联合围剿,各个击破,也不过是迟早的事。 合则生分则死,这个道理,白彪比谁都清楚。 阿狈沉默着,这些话,他不会回答,更不会认,因为这些事,他不能认,认了,就是罪人,更无法给雪狐岭上上下下一个交代,不认,白彪也不能说什么,只能打碎牙往肚子里咽。 但白彪并非是那种轻易任人拿捏的角色,这样的哑巴亏就这么认了,白彪心里是断然想不下去的,身为虎族的领袖,妖界的王者,他的意志,绝对不允许旁人支配。 “阿狈!话我可以不说透,事情我也可以不挑明,这些猎户我杀了,茅家的人我也不怵!但有一点,今天我得要你的命!”白彪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恶气,这就像是有人来求你帮忙,你的态度本就在模棱两可之间,帮与不帮在于你一念思量,抉择的权力在你,而不在旁人。 但是阿狈的行为很显然是替白彪做了主,断了他的退路,事已至此,白彪可以吃这个哑巴亏,但是这份面子,这口恶气必须在雪狐岭找回来。 说话间,白彪伸出一双虎爪,一个箭步上前,力道迅猛,直勾勾的就朝着木轮椅上的阿狈挥了过去。 千钧一发之际,胡老族长出手了,只见她深吸一口气,佝偻着背,伸出手杖纵身一跃,一杆子便挑开了即将落下的虎爪。 第293章 虎狼火拼 这时,白彪身后的那几只猛虎也都动了气,纷纷上前助阵自己的首领,一个个呲牙咧嘴发出一声声咆哮,瞪着那铜铃般的虎眼,恶狠狠的就朝着胡老族长和阿狈军师的身边围了上去。 说到底,猛兽之间还是有天然的血脉压制的,一只只体型硕大的猛虎上前,周围盘踞在狐仙庙里的狐狸们全都吓得不敢上前,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只有守在阿狈军师身边的那几只头狼护卫毫无惧色,也发出一阵狼嚎还击。 眼见双方一言不合就要火拼,一向老成持重的胡大娘也终于显露出了身为族长的威严。 只见胡老族长紧紧的攥着自己的手杖,双眉一皱,死死的瞪着那盛气凌人的白彪,厉声斥责道:“白彪!你也太狂妄了!这里是雪狐岭狐仙庙,是我等圣地,你敢在这里动我雪狐岭的人,你有没有把老身放在眼里?” 俗话说得好,老骥伏枥志在千里,廉颇虽老尚能饭否,胡老族长虽然已经垂垂老矣,可毕竟是一只千年的老狐妖,其实力与威名,白彪心里也不得不有所忌惮。 “哼!不杀了这个家伙,难消我心头之恨!”白彪虽然嘴硬,语气依旧张狂,但是却收回了自己那凌厉的虎爪,后退了一步,与胡老族长拉开了距离。 事情往往就是如此,当一个人遇到了狠角色,就必须得思考自己动手的后果,说句狠话虚张声势,那是身为首领的面子与倔强,但是收手的动作,也说明了身为首领的冷静与考虑。 “我堂堂虎族首领,离了你们雪狐岭,难道还怕了他咸阳茅家不成!没了张屠夫还得吃带毛猪不成吗?胡老族长,您是长辈,我不想跟你动手,但是今天这个阿狈,他必须死!”白彪最终还是用愤怒战胜了理智,他豁出去了,以后如何,此刻他不愿多想,但是当下这口恶气,他必须出! 说罢,白彪身后的那几只猛虎也是心领神会,不由分说直接就使出一招饿虎扑食,朝着阿狈军师飞扑了过去,刹那之间,那几只凶悍的头狼护卫也跟着一跃而起,凌空便拦住了那几只猛虎,与它们直接撕咬在了一起。 头狼的战力虽然凶悍,但是毕竟在体型上要逊色老虎一头,力量上也处处遭受那群猛虎的压制,狼是群居动物,往往是在开阔地群体攻击才能发挥出彪悍的战斗力。 而老虎则天生是单打独斗的王者,在体型与绝对力量面前,这几只头狼毫无优势。 随后白彪也再度伸出利爪朝着阿狈挥舞过去,胡老族长奋力阻拦,但由于气力不济,垂垂老矣,直接被力若千钧的白彪给震飞了。 一旁的阿紫虽然对阿狈哥的行为颇有微词,可阿狈哥毕竟是自己人,说到底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哥哥,被白彪这群虎族给欺负了。 阿紫凝聚灵力,眼泛红光,手上的红指甲也变长了几寸,那一股狐妖之力已然觉醒,她无所畏惧的冲上前,一把拉住阿狈哥的木轮椅,迅速拉开与白彪的距离,阿紫身形灵巧,速度很快,白彪一爪子下去打了个空,颇为气恼。 “阿狈哥,你别怕,小妹我保护你!”说话间,阿紫咬着牙朝着白彪的面前就顶了过去。“谁也不许动我阿狈哥!” 阿紫闪身的那一瞬间,坐在木轮椅上的阿狈军师嘴角微微抽动,眼泛泪光,这一刻,他实在是绷不住了,虽然依旧是面沉如水,但是两行热泪已经顺着脸颊滴滴答答的汇聚在下颚。 阿狈的心里百感交集,害死那么多族类,用这么不光彩的手段拉白彪下水,他的心里也不好受,罪恶感萦绕在心头,挥之不去,那一双双狐狼惨死之时的目光,如同万千把利剑,直直的扎进了他的心窝里。 阿狈没有别的办法,他皓首穷经,绞尽了脑汁,也只有诱骗白彪对猎户们动手这一条路可走了。 苦一苦族类,骂名他来担。 小妹阿紫的一句,哥哥,我保护你,更是听得阿狈无比自责与愧疚,他不是躲不开白彪的攻击,而是此刻的阿狈根本就不想躲,那种对自己的怨恨,使他期盼着能有个人来杀了自己,也唯有如此,他的心里才能好受点。 不过,阿紫如此年幼的身板,纵然有狐妖灵力的驱动,在白彪这个虎族领袖面前,那也都是不够看的,只见白彪斜瞥了迎面而来的阿紫一眼,甩手一挥,一拳便将瘦弱的阿紫给打飞了。 阿狈军师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他伸手想要扶起自己的小妹,却没成想,自己是个残疾之躯,只能眼巴巴的望着眼前这一幕幕,望洋兴叹。 此时此刻,在场的所有人都很清楚,眼前这个白彪的实力,虎生三子必有一彪,更何况这彪还是个道行深厚的妖魔,过去人常说彪形大汉彪形大汉,就是用彪来形容对方带来的力量感和压迫感。 这一交手,白彪心里也清楚了雪狐岭的实力,不过是一群外强中干的花架子,根本就没有想象中那么厉害,这位胡老族长曾经很厉害,可现如今也已经垂垂老暮,如同残阳余晖,虽然还有光芒,却已经不再耀眼。 阿紫年幼气盛,毕竟就是一个小丫头片子,纵然算是雪狐岭上一颗苒苒新星,可毕竟实力有限,最多也只能算是萤虫微光,光芒能够照亮自己就已经很吃力了。 在说阿狈军师,当年他麾下的狼家四将何其威猛,赤野、白鬣,墨豺、灰风,哪一个出来都是能够独当一面的高手,纵然阿狈无力战斗,但作为狼家的军师智囊,也为雪狐岭的将星上凭添了一抹亮丽的光辉。 只可惜,二十年前那场恶战,胡天玉,还有狼家的四兄弟,这些精英战力全都损耗殆尽,现如今雪狐岭留下的,不过是老的老,小的小,残的残,只有一个天赋异禀的叶楚红,却一天到晚情情爱爱,毫无担当。 第294章 敕魂红光 想到这里,阿狈不由得悲从心中起,对,没错,他是要担负起保护雪狐岭的责任,可是这份责任也不是他一个人能够担下来的。 就在此刻,白彪亮出虎牙,发出一声咆哮,使出了一击猛虎下山,将自身气力全都凝聚在那双虎爪上,重重的就朝着阿狈军师的天灵盖上准备砸去。 千钧一发之际,胡老族长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只见她伸手捏碎了自己的手杖,直接从中掏出了一枚红色的令牌,那令牌闪烁着红色的光芒,胡老族长将灵气汇聚在手心处,用那一股淡蓝色的灵气驱动着那枚红色令牌,高高的抛起在半空中。 纵然是拥有千年修为的胡老族长,她也不敢直接用自己的手直接接触那枚令牌。 霎那间,红光闪烁,从令牌里发出一道刺眼的红色气浪,那股气浪就像是江面上的滚滚波涛,直接涌上前就将白彪和那群猛虎震飞到了庙门外。 白彪一脸茫然的瞪着铜铃般的大眼珠子,直勾勾的盯着胡老族长操纵的那枚红色令牌,刚刚那股突如其来的力量,着实将白彪吓了一跳,身后的那几只猛虎也都不约而同的炸了毛,纷纷后退。 “这.....这...莫非就是.....就是当年击退咸阳茅家的那柄敕魂令?”白彪神色里透着股惊慌,毕竟这敕魂令可是冥界十大阴帅之一,白无常的法器,其中的威力,不可小觑。 胡老族长硬撑着,摇着牙咧嘴一笑,此刻没人觉察到她老人家的鬓角上已经渗出了无数白毛汗,看样子,驱动敕魂令,对于拥有千年修为的胡老族长来说,也是极为吃力的,看得出来,她年迈的身躯早已经油尽灯枯,驱动这冥界的法器,也已经极为勉强。 胡老族长强撑着疲惫的身躯,苦笑一声。“哼,亏你还认得这件法器!” 胡老族长这句话并非是在挖苦白彪,其实她只不过是在提醒白彪,雪狐岭现如今虽然不比当年强盛,纵然是一大堆老弱病残,但是只要有这个冥界的法器在,雪狐岭就依旧拥有和咸阳茅家对抗叫板的实力,也绝非像白彪想象中那么不堪。 白彪回过神来,无奈的一声冷笑。“哼,怪不得,有神器在手,难怪有恃无恐。” “白统领,可否静下心来听老身一句规劝?”眼见白彪有所收敛,胡老族长也开始尝试化解白彪心里的那团幽怨的无名火。 “哼哼哼!老族长请说,在下驳谁的面子,也不能驳你的面子。”白彪这句话,恰如其分的说明了一件事。 那就是,纵然心中压不住万千怒火,但是在绝对力量的法器面前,他也一定会有所顾虑,实力,永远是谈判和被人尊重的本钱,这个道理亘古不变,否则,没人愿意听对方一句啰嗦。 胡老族长散了功,收回了那枚敕魂令,随后故作从容的朝前走了几步。“老身以为,不管白统领你现在对阿狈有多么怨恨,可眼下木已成舟,你我现如今都是咸阳茅家和那些猎户的眼中钉肉中刺,你我之间的所有的成见都应该搁置,此刻必须携手一致对外,否则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这个道理,你白统领不可能不明白。” 白彪哪里不懂这个道理,他心里门儿清,只是觉得被阿狈算计,断了退路,心里窝火,一口恶气发泄不出来,所以才跑到雪狐岭立威找茬。 其实换个角度想想,白彪的愤怒也是正常的,心心念念的新娘子叶楚红没等来,兴师动众的等来一顶空花轿,还搭上了几只族类的性命,确实是当了冤大头和棒槌。 毕竟老虎的数量可不像狼群和狐狸群那么庞大,死一只那可就少一只,说不心疼,那怎么可能? 胡老族长接着说:“你我两族都是妖魔,谁能一方若是被屠灭,剩下的不也是待宰的羔羊?此时境况与春秋战国时期的六国面对强秦是一样的,到头来哪一个独善其身?不过是秦兵刀俎下的鱼肉罢了。” 白彪冷冷一笑,不再说话,只能沉默以对,长他人志气,灭己家威风的话,身为虎族领袖的白彪可说不出口,哪怕心里觉得这句话再有道理,那也是不能认的。 胡老族长见白彪半天不接话,寻思了片刻,心中也已然明了,她知道,此刻表白没有反对,那便是对自己的话认可了,只是白彪需要一个台阶下,有了合适的台阶,对自己的族类也是个交代。 “白统领放心,叶楚红既然已与你定下了婚约,那他迟早就是你的人,白统领不妨站在老身的位置想一想,老身已经垂垂老矣,此次若是能带领族类在咸阳茅家的刀口下逃生,纵然侥幸,余生又还有多少活头,阿紫还小,叶楚红也显得过于毛躁,阿狈身有残疾,届时谁能在这秦岭群山中挑起妖类大梁?唯有身为我们雪狐岭女婿的人啊!” 胡老族长的这段话,听得白彪心里一下子就没了脾气,虽然没有明说,不过,是个人都能听明白,胡老族长这言外之意,不但是将叶楚红托付给了白彪,更是将整个雪狐岭的未来交托给了他。 这样的高帽子,对白彪来说,不可能不受用。 “哈哈哈哈哈,胡大娘严重了,其实说到底我们两族也无深仇大恨,眼下的确是应该一致对外,我只是一时急火攻心,蒙昧了心智,罢了罢了,我若是真杀了阿狈,岂不是杀了我未来的大舅哥,到时候红姑娘岂不是恨我一辈子?”白彪说罢,仰天大笑,冲着胡老族长拱了拱手,将腰间那些血淋淋的人头随手一扔,说罢扬长而去。 白彪带着虎群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狐仙庙里的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这一次兴师问罪,白彪赢了面子,输了里子,心里窝着闷火,但却也无可奈何,刚刚说的话,也不过是借坡下驴,为自己找补罢了,如果真的来硬的,白彪也没有把握能赢得了胡老族长手里的那柄法器。 第295章 力量反噬 这时,阿紫掸了掸身上的灰尘,揉了揉自己酸痛的肩膀,撇着嘴望着远方渐行渐远的白彪,骂骂咧咧道:“这个家伙真是浑蛋,太粗鲁了,打得我好疼!” 就在阿紫回头的一瞬间,只见胡老族长双肩一耸,径直就顺着地面一头栽倒了下去,老人家的额头上虚汗直冒,当下便没了意识,彻底昏死了过去。 “阿婆!阿婆!”阿紫惊慌的上前搀扶,一瞬间就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给吓哭了,彻底慌了心神。 阿狈军师双眉紧锁,神色倒还冷静,伸手切了切族长的脉,心中也是一惊。 阿紫紧张到六神无主,眼泪汪汪的望着阿狈军师问道:“阿狈哥,阿婆怎么了?她怎么了?” 阿狈面沉如水,神色凝重,一声叹息道:“看样子族长强行驱动法器,心力有些枯竭,刚刚都是在硬撑着,阿紫莫慌,你快去山下狐狸沟找你师父马道长来!快去!” 阿紫点头如捣蒜,擦了擦眼角的泪痕,动如脱兔一般一溜烟就冲出了狐仙庙的大门。 一夜过后,雪狐岭的山峰上鸿雁飞掠,遍地积雪似银霜,只听得雁声阵阵哀鸣。 胡老族长的寝室外,烛火幽幽,光线忽明忽暗,阿狈军师和阿紫一脸忐忑的守候在门口,神色中写满了焦虑与担忧。 嘎吱一声木门打开,马靖坤从屋里走了出来,阿狈只是抬头望了一眼马道长,马道长也只是皱着眉头点了点头,什么都没说,但阿狈却什么都明白了,他们两人全都心照不宣,彼此都明白对方的意思。 碍于阿紫在场,有些话若是说重了,怕是会吓到这小丫头。 阿狈军师只是冲着马道长点了点头,也没有言谢,毕竟都是自己人,话说多了反倒生分。 “我阿婆她怎么样了?”阿紫瞪着充满泪痕的大眼睛,殷殷的望着师父马道长。 阿狈军师转身移动着木轮椅离开,给这师徒两人留下了说话的空间。 片刻之后,马靖坤苦涩一笑,轻抚着阿紫的头发。“没事,我已经施了法,也给胡大娘用了药,老人家年纪大了,需要点时间恢复,别太担心,吉人自有天相。” 阿紫摇了摇头,她觉得师父的话说的有些模棱两可,阿紫现在也不是小孩了,糊弄人的话已经无法骗得过她,从师父的神情上不难猜出,阿婆的情况不容乐观。 “师父,你告诉我,我阿婆她.....”阿紫深吸了一口气,也想强装镇定,可是她却难以掩饰内心的情绪,哽咽着哭了出来。“我阿婆她...会不会死?” 马道长愣了愣,叹了口气。“别说这些不吉利的话,师父说了,吉人自有天相。” 阿紫的情绪瞬间就绷不住了,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捂着嘴哭成了泪人。“师父,阿紫求求你,你想办法救救阿婆,我只有这一个阿婆,唯一的阿婆,你一定要救她,阿紫不要她死!阿紫要她活着!” 望着胡紫玉那可怜的模样,马道长也是一阵动容,此刻眼前的阿紫哪里像一只年幼的狐妖,这分明就是一个担心祖母安危的小孙女,那楚楚可怜的模样,任何人看了,也不免心疼。 搀扶起阿紫,马道长从袖子里掏出了手帕递给了她,好言安慰道:“别的为师说多了你也听不明白,我只说一句,胡大娘虽然年迈力衰,可毕竟有千年的修为,更有内丹护体,若要油尽灯枯,也没那么容易,妖类与人类不同,人类气衰则死,而妖类只要内丹不破,就不会有大碍。” 听到内丹与妖类的关系,阿紫心里这才好受了些,因为身为狐妖,师父的这句话,她是听得懂的,也知道师父没有骗她。 “师父!”阿紫哭着扑进了马道长的怀里,此刻的她显得很无助,也很彷徨,胡老族长的昏迷,一瞬间就让阿紫失去了主心骨和精神支柱,多少有些茫然无措。 “傻丫头,别怕,有师父在,天塌不下来!”马靖坤一脸的惆怅,此时此刻他虽然安慰着依偎在怀里的小丫头,可是他的心情却越发沉重起来。 马靖坤比任何人都清楚现如今雪狐岭的真实情况,当年的胡天玉和狼家四将战死,胡老族长也在那场大战中身负重伤,勉强维持至今,现如今阿狈军师是残缺之躯,阿紫又这么小,胡大娘又昏迷不醒凶多吉少,仅剩一个叶楚红,却是个无比任性的丫头,无法挑起大梁。 想到这里,马靖坤感受到了一阵悲凉,然而他却并未退缩,反而心中油然升起一阵斗志,马靖坤小声念叨着。“天玉,你的在天之灵,务必保佑雪狐岭,你放心,我马靖坤就是死,也不会让茅家的人伤害雪狐岭一丝一毫!” 朝阳初升,温暖和煦的晨光照映在雪狐岭遍地皑皑白雪上,泛出一阵阵金色的光芒。 胡紫玉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全都讲给了师父听,说道此次阿狈军师的这一场布局,牺牲了那么多无辜的族类,阿紫实在是难以理解,她无法理解自己最尊敬的阿狈哥,竟然会如此狠心,用族类无辜的生命当作诱饵。 马靖坤沉思了片刻,他仰望着屋外的晨光与照映,发出了一声叹息。“阿紫,师父给你讲一个小故事,你听完了,也许就会理解你阿狈哥,不会再怨他了。” 阿紫一脸疑惑的望着师父马道长,她不明白,什么样的故事能让她放下心里的这段怨恨? 马道长说,在很久以前,上古大禹治水,治理黄河水患,人常说,兵无常势,水无常形,水看似柔弱,可一旦泛滥,便成为了天灾。 大禹修筑堤坝,疏通河浚,想尽了一切办法,终于治理好了水患。 大禹死后,堤坝由于年久失修,加之梅雨连连,河水暴涨,一夜之间,洪水便冲垮了堤坝,霎那间湖海堰塞,洪水滔滔,人们纷纷四散躲避逃命。 这时候,有一个人站了出来,那个人是大禹当年的弟子,他当机立断,趁着洪水还未汇集在一起,于是决定拉开闸口拆毁东边的堤坝泄洪。 第296章 一言惊醒梦中人 东边的地势低洼,水往低处走,如此一来,水势就会被倒向东边,而西边的地势相对较高,也能给老百姓预留出逃命和缓冲的空间。 可是问题来了,老百姓的房屋和田地都在东边,一旦毁堤淹田,那些房屋和田产就全都保不住了。 这个年轻人并没有犹豫,他真的拆毁了东边的堤坝,也毁了所有人的房屋和田产,当然,还有那些没来得及逃走的人,也被滔天的洪水一并冲走,连尸骨都找不到,全都淹没在厚厚的淤泥里。 但是这个行为却救了绝大多数人的性命,因为如果不毁堤淹田,不泄洪,东边和西边都会被淹没,人和房屋田产都保不住,毁了东边,保住了西边,毁了房屋田产,保住了人命。 然而,时候,这个少年却受到千夫所指,所有活下来的人都怨恨他,恨不得食其肉禽起皮,每每提及他的名字,各个都是咬牙切齿。 后来那个少年得了重病,无法劳作,也没有吃的,那些被他救下性命的人却没有一个人愿意帮他,非但不帮他,甚至有人宁可将剩饭倒掉,也不拿给那个少年吃,最终少年在贫病交加中被活活饿死。 这个故事流传了千年,而这个少年却背负了千年的骂名,至今,活着的那些人,他们的子孙后代,也无一人为这少年说一句公道话。 听完这个故事,阿紫若有所思,愣了半天没有说话。 “他是好人!”阿紫斩钉截铁的说道。 马道长微微一笑。“毁了别人的房屋田产,甚至也淹死了许多行动不便的老人,这样的人,也算是好人吗?” 阿紫目光坚定的点了点头。“算!当然算!存人失地,人地皆存,存地失人,人地皆失!这个道理阿婆曾经跟我讲过!” 马道长欣慰的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为了保住雪狐岭的大局,牺牲一些族类性命的阿狈,算是好人吗?” 听到这句话,阿紫愣住了,她似乎明白了什么,一瞬间,道理全都明白了,只是在感情上一时间还有些难以接受。 马道长知道阿紫是因为情绪被绊住了,无法面对这个事实,毕竟,听别人的故事,和经历自己的故事,那是两回事。 置身事外,谁都可以心平气和,冷静的做出判断,不被情感情绪去叨扰,但是身在其中,又有谁能够做到淡定从容呢? “你设身处地的想一想,牺牲那些族类,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惨死在自己面前,却不能出手相救,你阿狈哥他的心里会是什么滋味,他身上担着雪狐岭的责任,有些事,你还小,可以不做,阿红那丫头任性,可以逃避,胡大娘是族长,她不好出面,师父我又是个外人,你说,这件事,除了这一条路,还有别的选择吗?除了阿狈来当这个恶人,还有谁能来当呢?” 马道长的话听的阿紫是振聋发聩,恍惚间就明白了一切。 “此次死去的,绝大多数,都是狼族,狐狸只是少数,阿狈哥他......他心里.....应该很痛苦吧?”阿紫说着说着,不由得红了眼眶。 马靖坤长长的叹了口气。“唉,他心里有多苦啊!丫头,听师父一句劝,别在苛责他了,但凡还有别的办法,他也不至于如此。” 听到这里,阿紫一阵小跑推开门,径直冲了出去,她来到山顶,踩着遍地沙沙的积雪,远远望去,只见阿狈一个人坐着木轮椅,静静的待在那棵苍松之下,阿狈的肩膀上也已经落满了积雪。 阿紫望着阿狈军师那落寞孤独的背影,一瞬间也是百感交集,一股情绪涌上心头,阿紫走到近前,轻声的唤了声阿狈哥。 阿狈军师缓缓回过头,直勾勾的盯着眼前的小妹,阿狈皱着眉头,努力的想要冲着阿紫露出微笑,可是此时此刻,阿狈的嘴角却止不住的抽动,眼泪不争气的就往下流,阿狈的委屈与自责,别人无法理解,压抑在心底的那份悲伤,此刻也终于是藏不住了。 “阿狈哥,阿紫不怪你,你要是难过,你就哭出来吧,阿紫陪你!”说罢,胡紫玉上前一把抱住了阿狈军师,依偎在他怀里,想要给兄长一份温暖,也好宽慰他那颗痛苦的心。 远远望去,兄妹二人相拥而泣,这也是马靖坤第二次见到阿狈哭的如此难过,上一次,还是阿狈那四个兄弟战死在盲三爷剑下的时候。 艳阳高升,西风狂奏,山林间影影憧憧,听得声声狐鸣,皆为悲戚,引来狼声吠嚎,尽是哀恸。 秦岭山脚下溪流潺潺,风吹落红顺水而流,一白衣女子坐在河畔,撩拨水花,轻抚面颊。 河水冰凉,也叫叶楚红感到一阵精神,她伸手擦拭着脸颊的水滴,惬意的享受着这一番新天地与自由。 “反正闲来无事,不如四处逛逛散心,省得在山上被人烦,哼!”叶楚红起身便要走,突然间见那山林中窜出一只小白狐,冷不丁吓了叶楚红一大跳。 “哎呦,你这小家伙怎么突然窜出来了,吓我一跳,来,过来,让姐姐抱抱!”叶楚红也是白狐妖,尤其是看到族类里的小白狐,更显得亲切。 当她伸手想要将那小白狐抱起来的一瞬间,那小白狐却出现了极为明显的应激反应,惊恐中张开嘴一口咬住了叶楚红的手腕,疼的叶楚红直咧嘴。 “唉,你个小家伙,反了天啊,我是你红姐姐,你连我都敢咬?”叶楚红虽然有些生气,可是看到小白狐这一诡异反应,她也察觉到了一丝异样,于是乎叶楚红冲着小白狐轻轻一吹,一股香气弥散,才叫那小白狐摆脱了焦虑与惊恐,缓缓恢复了平静。 小白狐神情逐渐安定,这才反应过来面前的白衣女子并非外人,而是雪狐岭的那位狐仙姐姐,小白狐纵身一跃,直接跳入叶楚红怀中,殷殷的望着叶楚红的眼睛,口中不断发出啾啾的鸣叫声。 第297章 冷嘲热讽 这狐狸的语言,也就叶楚红能够听懂,小白狐如泣如诉的讲述,将先前发生在黑龙潭被猎户屠杀的经过,一一说给了叶楚红听,叶楚红顿时觉得头皮发麻,心中也是一阵骇然。 “这不可能!你再敢胡说,小心我打你!阿狈哥怎么可能会害你们!”叶楚红压根无法相信这小白狐的话,在她的认知里,阿狈军师保护族类还来不及,又怎么会拿族类的性命当赌注,这太过匪夷所思,也叫人难以置信。 可小白狐说的真切,见叶楚红死活不相信,小白狐也急了,冲着叶楚红的肩膀又咬了一口,这一嘴下去,小白狐卯足了劲儿,咬的特别狠,把叶楚红的肩膀都咬出血了,疼的叶楚红一把就将那小白狐甩飞了出去。 “哎呀!你这家伙,脾气怎么这么暴烈?瞧你把我肩膀都咬烂了。”叶楚红瞪着这个小白狐,心里是又惊又气。 她惊,是因为这小家伙的脾气也太大了,面对自己的狐仙姐姐,一言不合也敢下狠手,这胆子也有点太肥了,毕竟从来还没有哪只小狐狸敢对她这样。 她气,是因为觉得小白狐说的事情过于离谱,于事不通,于理不合,于情不符,根本没法相信。 小白狐怒冲冲的瞪着叶楚红,继续发出一阵啾啾的嘶鸣,随后便一阵疾跑,窜进了树林里,叶楚红也紧随其后追了过去,她知道小白狐要带她去亲眼看看那个如同地狱一样的残酷现场。 不知道在山林中疾驰了多久,小白狐带着叶楚红一口气跑到了黑龙潭附近,在这里,叶楚红看到了遍地的鲜血,还有许多被斩杀的狼群残肢,叶楚红呆住了,她的目光不经意见瞥向了那顶插满箭簇的轿撵上。 看样子,小白狐所言非虚,这些血迹里的气味错不了,就在不久前,这里经历了一场血腥的屠杀,而那个小白狐,就是这场人为安排下,屠杀之中唯一的幸存者。 事已至此,叶楚红还是有些难以置信,这怎么可能,自己的阿狈哥,是一个把族类利益看得比天还高的人,又怎么会做出这样骇人听闻的事情来,这样的事情,叫人怎么能相信呢? 叶楚红愣在原地,半天不吱声,一个人傻傻的站在那里发呆,她不明白,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就在这时,白彪带领的虎群也从半山坡的位置走了下来,白彪刚刚离开雪狐岭,正准备原路返回自己的大本营老虎洞,途经黑龙潭,没成想却在这里跟自己心心念念的新娘子叶楚红碰了个正着。 “哦,看样子胡老族长诚不欺我,这么快就让我跟娘子重逢了啊?哈哈哈哈哈.....”白彪心中一阵激动,刚刚的那一肚子吃瘪的闷气和无名火,彻底被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叶楚红冷眼烁烁的瞪着迎面而来的白彪,用冰冷的语气质问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叶楚红指着遍地的血迹,义愤填膺的质问道。 “娘子,你不该问我啊?你应该去问你阿狈哥哥,我和娘子你,还有这些死去的老虎狼群和狐狸,全都是受害者,都是你那位阿狈哥哥的一枚棋子而已。”白彪故意用言语揶揄叶楚红,其目的就是将这股邪火推到阿狈军师身上。 “可我问的是你!白彪!回话!”叶楚红真的动怒了,双眸里不由自主的闪烁着浓浓的杀气,那样子既美艳,又吓人。 白彪没好声气的回答道:“还能是怎么回事?借刀杀人,逼我上梁山呗,你阿狈哥见你迟迟不愿意与我联姻,怕我反水,所以才使出这样的苦肉计,把我逼上贼船,不过现在也好,猎户我也杀了,跟茅家的梁子也结下了,你我现在,也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谁也跑不了,不得不说,你阿狈哥这一招,虽然算不上高明,但却足够阴险狠毒,他妈的,连自己人都算计,这种事,我白彪干不出来!” 叶楚红深吸了一口气,心里觉得极为震撼,不由得紧紧闭上了双眼,连紧握的双拳都不由自主的发抖。 “你胡说!”叶楚红至今无法相信这件事的真实性,只当是所有人要将这脏水泼在阿狈军师的身上,可是白彪说的言之凿凿,小白狐的神情更是信誓旦旦,不像是造谣。 “娘子,依我看,你不如就跟我回老虎洞吧?万一真有跟咸阳茅家决裂的那一天,有我白彪在,总还能有人护你周全,你那阿婆垂垂老矣,难堪一场风波的折腾,你那小妹还是个小丫头片子,毛都没长齐,不值一提,还有你那阿狈哥哥,说到底也不过是个残废罢了,唯有我,有实力保护你。” 白彪洋洋得意,言语间尽是对雪狐岭上上下下老弱病残的挖苦与不屑,可他忘了一件事,那就是,叶楚红也是雪狐岭的人,当着她的面,如此冷嘲热讽,说尽风凉话,叶楚红心里的恼火,可想而知。 事已至此,叶楚红也不愿多费口舌,事情的真伪,也只有回到雪狐岭当面跟阿狈军师对质才能清楚。 叶楚红俯身抱起地上的小白狐,转身一把推开挡在身前的白彪,头也不回就准备离开,这时,白彪身后的那几只猛虎突然围了上来,挡在了叶楚红和小白狐的面前。 面对这一只只拦路虎,叶楚红本就烦乱的情绪再也按捺不住了,顷刻间只见她露出自己的指甲,猛地一爪子就抓花了那拦路虎的脸。 几只猛虎刚要发作,不料却被白彪伸手拦住。“够了,她迟早都得是我白彪的人,有雪狐岭上上下下那一堆老弱病残在,我不怕她能跑了!” 其实此刻白彪也算识相,他看出了叶楚红随时都要发作的情绪,倒不是白彪制不住她,毕竟是自己喜欢的女人,白彪也不愿意跟异性霸王硬上弓,反正雪狐岭此刻必须倚仗虎族的力量,叶楚红不管愿不愿意,也都是他未来的夫人,这一点,白彪心里比谁都清楚。 第298章 横眉冷对千夫指 叶楚红一阵疾跑,眨眼间就消失在白彪一行人的面前,望着伊人离去的背影,白彪只是冷冷一笑,先前他因为叶楚红脸上的疮疤而厌弃悔婚,没成想叶楚红褪去伤疤,竟然是如此的风情万种,现在这一来一回,也算是两清了,谁也不欠谁。 此刻雪狐岭的主峰上,阿紫推着木轮椅,正准备跟阿狈军师回去,这兄妹两人彼此理解,也算是释怀了心中的芥蒂,阿紫懂阿狈哥的难处,阿狈也得到了小妹的理解,他的心里也多少好受些。 片刻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阿紫和阿狈军师闻声转头一看,只见叶楚红气势汹汹的冲着二人跑了过来。 阿紫见红姐回来了,随即笑逐颜开,高兴的冲着叶楚红挥了挥手。“红姐!你可回来了!” 阿紫本打算上前迎她,不料却被自己的红姐一把推开了,径直摔倒在了雪地上,惊的她也是一脸的茫然。“红姐,你要干什么?” 叶楚红怒气冲冲的走到阿狈军师面前,恶狠狠的瞪着面前这位昔日最敬重的阿狈哥,叶楚红气不过,抬手便重重一巴掌抽在了阿狈军师的脸上,这一巴掌打的脆亮,啪的一声过后,阿狈的脸上瞬间就浮现出了几条深红色的巴掌印。 “红姐!你不能打阿狈哥!”阿紫上前想要阻拦,却被叶楚红无情推开。 “你走开!”叶楚**着阿紫一阵嘶吼,把这位小妹吓得花容失色,不由得周身一阵颤抖。 雪地山巅之上,静得鸦雀无声,只有如同飞絮般漫天飘散的飞雪,还有这兄妹三人。 “白彪他们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叶楚红面无表情,眼中尽是恨意,眼眶里凝结着霜露般欲滴的泪珠,死死的盯着阿狈军师质问道。 阿狈军师闭上了双眼,扭过头不再答话,一副任尔东南西北风的样子,一动不动,沉默不语。 叶楚红一把揪住阿狈军师的衣领,眼泪瞬间夺眶而出,厉声咆哮道:“你疯了吗?啊?那都是我们的族类,它们活着得有多难,好不容易在雪狐岭栖身,不就是想要过上安稳的日子,不再担惊受怕,你凭什么拿它们的命去成全你自己?你平日里不是口口声声说一切为了雪狐岭,一切为了大家吗?既然要牺牲,为什么你不去死,而是用它们的命来做炮灰?你回答我!” 说到激动处,叶楚红控制不住情绪,伸手朝着阿狈的胸口一通猛砸,这力道绝非是闹着玩的,阿狈被砸的从口中吐出了一口鲜血。 阿紫见状,连忙上前一把推开愤怒中的叶楚红,伸手挡在了阿狈的身前,阿紫知道自己这个姐姐脾气大,一旦上头,很有可能就会做出极不冷静的事情来。“红姐!你到底要干什么?我不许你打阿狈哥!” 叶楚红瞪着猩红的双眼,指着阿紫的鼻子恐吓道:“阿紫你给我让开,你再不让开,信不信我连你一起打!” “我不让!我不许你打阿狈哥!”阿紫的神情泰然,目光坚定,比起暴怒中失去理智的叶楚红,阿紫显得冷静的多,这姐妹俩虽然年龄差距有些大,但是在情绪的掌控上,却高下立判。 “阿紫,我告诉你!这个人他不是我们的阿狈哥!一个可以把自己族类性命当作筹码和赌注的人,不配做我们的大哥!我叶楚红也不会认他!你给我让开!”叶楚红伸手扯住了阿紫的胳膊,用力一甩,直接就将阿紫扔出了数米远。 阿紫毕竟年幼,跟叶楚红比力气,她还是略显稚嫩。“红姐!事情不是你想想的那样,你冷静点!” 阿狈伸手擦了擦嘴角的血渍,缓缓抬起头,双目无光的望着眼前这个红丫头,阿狈军师接下来的回答,彻底激怒了叶楚红,也导致了叶楚红的情绪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你说的没错,我将族类的性命当作筹码和赌注,去实现我的目的,我这么跟你说吧,如果有需要,如果能够对雪狐岭的大多数族群有利,别说是几十只普通的同族,就是你叶楚红,还有阿紫妹妹,甚至老族长的性命,我都会拿来做筹码!并且我阿狈无怨无悔!” 听完这句话,叶楚红被震惊的无以复加,她先是后退了几步,不断的摇着头,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怎么也想不到,这样的话,居然能从阿狈的口中说出来,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好!你疯了,你竟然能说出这样丧心病狂的话来,今天不为别的,就为那些被你利用而惨死在猎户刀下的族群,我也要用你的性命,为它们讨一个说法!”盛怒之下,叶楚红露出自己的獠牙,双手的红色指甲,也全都生长到了极限状态。 眼见叶楚红就要对阿狈动手,情急之下阿紫想要伸手阻拦,不料却扑了个空,叶楚红彻底失去理智,长长的指甲,径直就朝着阿狈军师的心口掏了过去。 “住手!”远处一个浑厚的声音传来,只见一张金黄色的敕符飞来,化作火光不偏不倚打在了叶楚红的手上,将她那双利爪弹开。 只见马靖坤一身闪身,箭步一跃,刹那间就来到叶楚红面前,一把捏住叶楚红的肩膀,直接将其制住。 “师父?”叶楚红回头一看,竟然是自己的师父马靖坤,她瞪着那双红彤彤充满杀气的眼睛,望着自己的师父,颇有些不解。“你放开我!” “你发什么混账疯?闹够了没有?你居然敢对你阿狈哥动杀心,你这丫头也太没有分寸,太放肆了!”马道长气冲冲的瞪着叶楚红,一改往日那慈眉善目的样子,神色中带有几分冷峻,更多出了几分严厉。 “师父,这是我和阿狈之间的事,也是我们雪狐岭内部的事情....”叶楚红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只见马道长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抬手就抽了叶楚红一记耳光,直接将她打翻在地。 第299章 自外于心 “内部的事情?你居然当着师父的面,说出这样自外于心的话,师父我看着你长大,疼你宠你,将你视为己出,当成亲生女儿看待,可你居然在这个节骨眼上说出这样的话,这些年,为师教你的东西,都被狗吃了吗?” 可以毫不夸张的说,马靖坤虽然是曾经的茅家弟子,但是以他和胡天玉的那层关系,以及这些年他为雪狐岭披肝沥胆,呕心沥血付出的这些辛劳,做了二十多年的守山天师,雪狐岭上上下下,没有一个人会把马道长当作外人。 马靖坤虽然平日里住在山下的狐狸沟,但那是进入雪狐岭的大门,也是雪狐岭抵御外敌的第一道防线,马靖坤之所以一个人住在那里,一方面是因为要替雪狐岭把好关门,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这是马靖坤的责任,也是他昔日给予亡妻胡天玉的承诺。 最主要的是,那里有胡天玉的坟茔,也是他难以割舍的哀思故地。 胡老族长虽然没有正儿八经的承认马靖坤,可是心中也早已经默许了对马靖坤的那份认可,否则马道长又怎么能随意出入雪狐岭呢?雪狐岭上,胡老族长和阿狈军师若是对马靖坤不放心,又怎么会将身为雪狐岭未来的两个丫头,叶楚红和胡紫玉交给马道长抚养。 这难道不是认可吗?这难道不是绝对的信任吗? 对,马靖坤是人,是茅家道门的弃徒,雪狐岭上上下下都是妖魔,并非一类,可这对其他人来说,根本毫无意义。 然而今天,叶楚红却说出一句这样见外的话,这无疑是寒了师父马靖坤的心。 “师父,你打我?”叶楚红余怒未消,捂着脸,趺坐在雪地里,一脸委屈的望着自己的师父。 马道长心痛啊,他并不是因为叶楚红说了这样一句话而令他觉得不舒服,马道长根本不需要任何人的证明与认可,他对亡妻胡天玉的那份深情与承诺,足以证明一切。 他痛心的是,自己手口亲传娇纵呵护二十几年的徒弟,竟然还如此幼稚,如此任性,马靖坤望着地上的叶楚红,又转头看了一眼号称雪狐岭军师的阿狈,此刻的他突然理解了东汉末年三国时,昭烈皇帝刘备的无奈与痛苦。 叶楚红的心性脾气,就如同那扶不起的阿斗一样,一想到这就是雪狐岭的未来,马靖坤的心力突然有些交瘁,他不知道自己纵然坚守对亡妻胡天玉的承诺,可是,叶楚红,她真的能肩负起雪狐岭上上下下的安危与未来吗? 叶楚红捂着脸,缓缓站起身,也许是师父刚刚那一巴掌把她打清醒了,此刻的叶楚红,眼中的那股暴戾与歇斯底里也消失了,可能突然间她也意识到自己刚刚那句话说的有些不妥,于是赶忙跪在师父面前磕头致歉,丝毫不敢提及自己被打耳光的委屈。 “师父,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没有把师父当作外人,我只是想要为那些可怜丧命的族类讨一个说法,只是希望师父不要介入,情急之下,言语无当,有所失言,还望师父不要多心。” 也许叶楚红真的只是情急之下欠缺考虑,说错了话,可是她根本就不明白,师父生气的,并非是这些无关痛痒的话,师父恨的,是她的任性与毫无担当。 马靖坤怒了,这是他第一次冲着自己最疼爱的弟子大动肝火。“你还想给族类讨说法?你的说法是什么?杀了你阿狈哥,就是你所谓的正义吗?就是你所谓的至情至性吗?” 叶楚红咬了咬牙,仍旧是一副死不悔改的模样。“没错,当他拿族类的命去牺牲的那一刻,他就不配再做我的兄长!” “好!.....好!你说得好!”马靖坤嘴上叫好,但是心里却气得恨不得再打这丫头一巴掌,让她好好清醒清醒。 马靖坤被叶楚红气的发抖,一个劲的直点头,他也咬着牙指着叶楚红呵斥道:“红丫头,你了不起,你清高!你身为雪狐岭未来的当家人,你看看这些年,你都在干什么?情情爱爱,逃婚忤逆,凡事都是由着自己的喜怒哀乐来,你何曾为这个生你养你护你的雪狐岭做过一件正经事?” “你怨阿狈,你怨他那族类的性命做赌注,可你却怎么不摸摸自己的良心,你扪心自问!你阿狈哥为什么这么做?!你族长阿婆垂垂老矣,为了驱动敕魂令保全你们安危,耗尽了灵力心神,以至于内丹受损,现在还躺在寝室里生死未卜!” “你阿狈哥身为狼族,天生双腿残缺,只能出谋而不能出力,你妹妹阿紫比你小,她都知道在白彪面前护着自家哥哥,可你呢!叶楚红!你回答为师!你在干什么?你居然不分青红皂白,还要杀你的兄长!你活了这么多年,叶楚红!你回答为师,你到底通了几分人性啊?” 叶楚红被师父这一番话怼的是哑口无言,就像是被人浇了一盆冷水一样,刹那间得了一击当头棒喝,呆呆的杵在那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马道长余怒未消,继续呵斥道:“茅家虎视眈眈,所有的因果都是因你而起,若不是你在子午谷杀了猎户,撕毁了雪狐岭与茅家的约法三章,你阿狈哥何以至此?为了保全所有族类,也为了保全你和阿紫,你阿狈哥殚精竭虑,皓首穷经,想尽一切办法拉拢虎族白彪结盟?” “叶楚红,你告诉我,你阿狈哥这么做到底是为什么?还不是为了日后和茅家开战时,能为你们多谋算几分生路吗?如果你顺顺当当的嫁给白彪联姻,而不是任性出走,毁了雪狐岭和老虎洞的联盟,你阿狈哥至于会出此下策吗?” “你的心是肉长的?你也知道失去族类的痛苦,难道你阿狈哥他就不痛苦吗?你知道这次送亲而死的,有九成都是狼族,那都是你阿狈哥的亲族啊!你想想他的心里是什么滋味?你非但不理解宽慰,居然还要杀他!叶楚红!你虽是狐妖,可你当真是把自己当作畜生了吗?” 第300章 衡量与取舍 马道长的这句话说的非常重,已经近乎侮辱,可是这些话他不说,他怕这丫头无法醒悟,继续犯迷糊,可是话说出来,马道长也后悔,从小看着这丫头长大,马靖坤疼她宠她,从未打骂过一句,然而今天,他打也打了,骂也骂了,说完这些话,马靖坤的心里隐隐作痛。 他比谁都理解阿狈的难处,可眼下大战在即,叶楚红这丫头居然还在这里犯糊涂,实在是令他心寒。 得知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了解了个中缘由,叶楚红冷静下来,这才恍然大悟,心中也不由得隐隐懊悔起来,她将目光瞥向了阿狈军师,然而那个昔日疼她惯她的阿狈哥,却并没有再看她一眼。 “阿紫,推我回去,我累了。”阿狈擦拭着嘴角的血污,神色淡然的望着小妹阿紫,轻声的呼唤道。 阿紫上前推着木轮椅,缓缓从叶楚红和马道长身边驶过,然而叶楚红的目光紧盯着自己的阿狈哥,她这才为自己刚刚的暴怒与不理智开始懊悔,不过阿狈却似乎什么话都不愿意说了。 也许阿狈并没有生她的气,也许真如他说的那样,只是有些累了,这种累,也就是人常说的心力交瘁。 下决心牺牲自己的同族,这需要勇气,阿狈没得选,得不到理解,阿狈也一笑了之,世间皆苦,唯有自渡,阿狈的心,也许装了太多太多的委屈,而委屈大到一定程度,也就不委屈了,只是觉得有些累。 阿狈和阿紫走后,只剩下马靖坤和叶楚红师徒二人站在雪地里,叶楚红捂着嘴默默的流着泪,她很后悔,可是这是她的性格,气血上涌的时候,往往由不了她。 叶楚红跪在地上耸动着肩膀,失声痛哭,人常说,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幡然醒悟也许就在一念间,一个在宠溺中长大的人,不曾受过苛责,又怎么能明白自己的缺点? 看着叶楚红泪流满面的样子,马道长也是一阵心疼,他走上前递给叶楚红一张棉帕,随后长叹了一口气,便扭头离开。 叶楚红永远都记得,师父临走前说给她的那句话。 “红丫头,你也该长大了。” 叶楚红跪坐在茫茫雪地里,怔怔的愣住了,从小到大虽然族长对其态度严厉,时常还颇有微词,但好在师父和阿狈哥都会宠着她护着她,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如此苛责过她。 小妹阿紫那无言以对的小眼神,阿狈哥那无话可说的漠然,还有师父那恨铁不成钢的愤恨,这些人的神情,一幕幕的在叶楚红的脑海里浮现,一股无形的压力堆砌在心头,宛如麻绳绞首时的窒息感一样,压的叶楚红透不过气来。 师父的话,无疑是当头棒喝,骂痛了叶楚红,更骂醒了她,也使得叶楚红开始反思自己多年来的种种任性行为。 是啊,人活着是得活出自我,超然洒脱随心随性,可每个人都不能撇下自己的责任和担当,一味的追求自由,那样将族类和整个雪狐岭的安危抛诸脑后,逍遥自在的享受自己的人生,无疑是不负责任的。 叶楚红此刻还想要给自己找一个推卸的理由,可是思索了片刻之后,她才发现,自己已经逃无可逃,避无可避,只能闭上双眼,轻拭泪痕,无奈的一声唏嘘。 当夜,叶楚红一个人在老族长的卧室里独坐良久,昏暗的烛光来回闪烁跳跃,就像两个并列嬉闹的顽童,忽明忽暗的光线映着橘红色的烛光照映在叶楚红那张风情万种的面庞上,是那么的楚楚动人。 望着昏迷中的老族长,叶楚红一时间百感交集,多年来,在她的记忆中,老族长一直是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总是在苛责她,总是要求她做这个做那个,似乎自己一旦有什么事情没做好,老族长总会怒气冲冲的,将手中的拐杖咚咚咚的在地上一通乱杵。 族长胡大娘个性要强,对族类的要求历来严格,叶楚红和胡紫玉这姐妹俩,没少背地里四下抱怨。 可是今天,这个一生要强的族长阿婆却倒下了,就像桌上的这两盏油灯,已经到了风烛残年,似乎遇到一点动静,就会突然熄灭一样。 看着族长胡大娘昏迷的样子,叶楚红心里还有些幸灾乐祸,不由得口中呢喃道:“阿婆,你一向喜欢骂人,可是你看看,你今天却躺在这里骂不了我了.....” 说着说着,叶楚红捂嘴噗嗤一笑,可笑着笑着,叶楚红的双眼开始泛红,眼泪不争气的往外流,叶楚红脸上笑着,可眼睛却哭的止都止不住。 毕竟是看她长大,给她内丹的老祖母,叶楚红又怎么会不心疼呢? 就在这时,大门嘎吱一声打开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慢步走来,叶楚红定睛一看,是自己的师父马靖坤。 马靖坤望着泪眼朦胧的叶楚红,心里也隐隐作痛,毕竟是自己从小护着长大的姑娘,跟亲闺女一样,自己先前那一巴掌,打在叶楚红脸上,却也疼在他心里。 “红丫头,师父没打疼你吗?”马靖坤一脸心疼的望着跟女儿一样的叶楚红,轻声安慰道。 叶楚红捂着嘴,擦了擦眼泪,难过的直摇头。 师父的这句话,无疑是暖心之语,令出于懊悔和无奈之中的叶楚红甚为受用,叶楚红哽咽着扑到了师父怀里,她此刻不再压抑内心的情绪,像一个放肆的孩童一样,在师父怀里放声大哭。 马靖坤轻抚着叶楚红的头发,言语间尽是疼爱。“红丫头,师父还是那句话,你自己将来的路,你自己选,师父说再多也是无益,人生之觉悟,终究得靠自己。” 叶楚红抹着眼泪,来来回回许多次,她始终没法下定决心,放下她心中对李长生的那份思念,忘记两人在一起的种种回忆,叶楚红实在是难以割舍。 可是当真的有一天,爱情和责任需要被放在天平上衡量时,不管你愿意不愿意,总是要有所倾斜的。 第301章 责任与担当 胡老族长灯枯油尽,就如同熬干了的药渣。 雪狐岭不可一日无当家人,师父是道长,虽也是自己人,可若是来牵头,怕也有些不妥,阿狈哥是狼族,有大谋略,也有能力担当,可雪狐岭上毕竟是以狐族为主,还有供奉苏娘娘神像的狐仙庙需要香火祭祀,更何况阿狈哥是残缺之躯,也是不合适。 阿紫小妹虽然是狐妖,可毕竟年幼,威望不足,现如今正值与茅家生死对决的存亡之际,阿紫无论如何也挑不起这个大梁的。 是啊,在胡老族长当年钦定的接班人中,身为长姐的胡天玉无疑是最合适的人选,胡天玉无论年纪修为,还是实力和威望,都是最适合的,可是,胡天玉斯人已逝,早已经香消玉殒,当年雪狐岭大战,狼家四将和胡天玉的战死,就和武皇帝失去卫青和霍去病一样令人惋惜。 现在整个雪狐岭放眼望去,能够成为下一任族长,挑起大梁的人,也只有叶楚红一个人了。 此时此刻,叶楚红知道自己已经没有了退路,她心里对李长生的那份执念,也只能化作泡影,随风而逝了,相恋一场,终究是有缘无分,不免意难平。 沉思了许久,叶楚红终于跨过了那道坎,她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做什么了,人总要成长,少女也终归要长大,成年人的世界里,没有一件事是可以兼得的,总要做出取舍。 叶楚红殷殷的望着师父,急切的追问道:“师父,阿婆她...她还会醒来吗?” 马靖坤捋了捋胡子,怅然的皱眉摇头。“唉,我在茅家也学习过丹药医理,可族长她终究是千年狐妖,其内丹也已经消耗到了尽头,这些年族长她依靠自己的修为压制敕魂令里的凶煞之气,身体早已经吃不消了,除非有同样的千年内丹能够相互修复,否则人力也已经是回天乏术。” “我的内丹也不行吗?”叶楚红迷茫的问。 马靖坤摇了摇头。“没用的,你的内丹也是胡天玉当年在茅家琉璃塔中偷回来的,你自身的修为不过短短二十年,而你身体里的那枚内丹也不过百年之功,又如何能与族长的千年内丹相互修复呢?不是一个体量,自是不能同日而语。” “那怎么办?难道就这样眼睁睁看着族长死吗?师父,您一定还有办法的!”叶楚红心里着急,只能将希望寄希望于师父,在她眼中,师父道行高深,又有茅家方术加持,自然是能为常人所不能为之事。 这就像一个女儿对父亲的无限期待,毕竟在女儿眼中,父亲永远是无所不能的。 马靖坤长叹一声道:“唉,茅家方术以降妖伏魔为长,医术丹药为辅,并非擅长,又不是祝由术,有着夺天地再生的造化,额.....不不不,唉,都没用的,都没用的。” 马靖坤话说一半,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此时此刻,又怎么能在叶楚红面前提起祝由术呢?提起祝由术,不免直接令她联想到李长生,而李长生虽然术法平平,但是论医家祝由术,那可是得到了祝圣玄都子的真传,玄都子的祝由术与名誉天下的医圣李时珍也是平分秋色的。 说着无心,听者却有意,叶楚红虽然没有点破,但心里也早已经明白了一二,胡族长是千年狐妖,内丹与躯体都已经严重受损,要想医治好她,绝非易事。 叶楚红心里寻思,祝由术容易寻觅,毕竟有李长生在,可是此时此刻她去哪里找拥有千年内丹的妖精呢?这世上除了老族长,又有哪只妖还拥有千年修为呢? 白彪虽然厉害,也不过两百年修为,纵观整个秦岭,绵延八百里,各个洞府的妖仙地精,修为也不过百年,否则秦岭群妖,也不会以雪狐岭为尊。 就在这时,阿紫推门走了进来,看她怯生生的模样,想必刚刚师父和红姐的对话,她也早已经听得了七八分。 阿紫欲言又止,话到嘴边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阿紫,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叶楚红一把握住小妹的肩膀,急切的询问。 阿紫抬起头,悻悻的目光中略带迟疑,她吞吞吐吐的回应道:“以前在狐仙庙里祭祀,我听阿婆喃喃自语的说过,好像提到了什么琵琶娘娘和什么雉鸡娘娘.....嗯,当时阿婆心情不好,我也没敢过问,但是我寻思,阿婆一把年纪了,她能称呼为娘娘的人,怎么说也应该资历和修为比她要老吧?” 阿紫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转了又转,生怕自己说错什么,帮不上忙,还会给大家添堵。 叶楚红听的也是一头雾水,虽然从逻辑上理解,阿紫的话有些道理,可是能够被整个狐妖族群尊称为娘娘的人,也只有苏妲己一个人而已,这两个人,听名字就知道不是族类,族长阿婆为什么会称其为娘娘呢? 不过,阿紫的话,却被马靖坤听出了端倪,他突然如同醍醐灌顶一般茅塞顿开,随即一拍脑门道:“我明白了,我怎么把这一层关系都忘了呢?”随后马靖坤转身望着叶楚红询问道:“红丫头,胡族长和狐妖苏妲己是什么关系?” 叶楚红一脸的茫然,随即脱口而出。“师父,您这是明知故问啊?雪狐岭上谁不知道,族长阿婆当年是苏娘娘在朝歌王宫里的婢女啊?当年殷商灭亡后,老族长受苏娘娘托付,将狐妖一族的后裔全都安顿在秦岭山狐狸沟一带,并以狐狸沟主峰为据点,建立了雪狐岭啊?这您不会不知道吧?” 马靖坤点了点头,他不是不知道,不过是借着叶楚红之口,再三确认一下罢了。 “那就对了,那就对了!”马靖坤捋了捋胡子,颇有些拨云见日的畅快。 “师父,对什么了?”阿紫和叶楚红异口同声的追问道。 马靖坤随即答道:“如果传闻不假,那么在这世上应该还有一位修为在千年以上的妖精,此人名唤喜妹,如果能找到她,以她的内丹修为协助胡老族长修复受损的内丹,应该不难。” 第302章 轩辕坟三妖的传说 “喜妹?喜妹是谁?”叶楚红和胡紫玉都有些懵懂茫然,之前完全没有听阿婆讲述过关于这个叫喜妹的任何事情。 马靖坤捋了捋胡子,悠哉道:“她就是大名鼎鼎的轩辕坟三妖之一,雉鸡精,喜妹。” 其实马靖坤提到的这个名字,并不难理解,那就是在千百年前的封神时代,与狐妖苏妲己齐名的轩辕坟三妖之一,相传当年纣王在女娲庙亵渎神明,因纣王有人皇之力护体,女娲不好出手惩罚,于是找来了轩辕坟三妖前来助阵。 女娲娘娘是大地之母,是造物之神,是创世神之一,又怎么会干脏事呢?所以,有些事,总需要合适的人去代劳。 轩辕坟三妖之首便是狐狸精妲己,雉鸡精喜妹,琵琶精玉髓,三人既是妖物,也是姐妹,虽非同源,但却是相互依靠相互成就的至亲手足。 得知女娲娘娘召见,妲己和喜妹还有玉髓赶忙前往女娲庙拜见,得知女娲娘娘的要求后,三人虽有迟疑,但身为妖类的她们,也深知自己没有选择。 更何况女娲娘娘为三妖许诺以重利,答应她们,事成之后,必定会助力三人位列仙班。 要知道,修成地仙,是每一个妖类的梦想,如果无法位列仙班,那么自己世世代代,永远也摆脱不了妖孽的身份,可是,妖若想成仙,谈何容易,在不借助神明的指引下,一个妖精就是修上千年万年,也依旧是妖精。 一个妖精成为了地仙,其诱惑有多大?仅仅幻想一下,就叫人兴奋不已。 妖精没有成仙之前,修为再高,也是道门真人眼中的妖孽,必欲除之而后快,可一旦成仙,那顷刻间就是乾坤颠倒,昔日那些喊打喊杀的道门真人,非但不敢动其一根手指头,还要为其修建庙宇,焚香顶礼,三叩九拜。 虽然说这画面略微有些滑稽,但现实就是如此,因此也就有了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戏谑之言。 雪狐岭上虽有狐仙庙,也供奉着苏妲己的神像,可祭祀者也全都苏妲己当年留下的那群狐子狐孙,除此之外,无人拜她,说到底,苏妲己在世人眼中,还是一个妖孽而已。 可一旦苏妲己位列仙班,那结局可就不一样了,说不定今日在那咸阳南关茅家里,也少不了狐仙妲己的神龛。 这句话虽然有些夸张,但道理并不假,这就好比一个农人,一旦高中状元,那就是鱼跃龙门,摇身一变,就建衙开府,起居八座了,昔日那些瞧得起你的,瞧不起你的,比你大的,比你小的,见了你,都要跪下行礼磕头,并呼唤一声大老爷。 妖精成仙,与常人高中状元,性质是一样的。 有了这一层诱惑,轩辕坟三妖也不得不答应,毕竟画饼之人并不是一般人,而是有着创世神明之称的女娲娘娘。 后来的事情,相信也不用多言,最终妲己祸乱了成汤江山,引来西岐诸侯讨伐,最终江山断送,商纣灭亡,纣王自焚摘星楼,改朝换代。 不过,完成使命的轩辕坟三妖却并没有成仙,她们三姐妹忽略了一个人世间最重要的道理,那就是,身为神明的女娲娘娘怎么可能有污点?也不能有污点?常言道,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这一点,苏妲己没看透,琵琶精玉髓也没看透。 但唯独飞鸟出身的雉鸡精看的通透,鸟尽弓藏的道理她天生就懂,她也曾劝说过两位姐妹早早急流勇退,莫要听信神明的许诺,不足信也。 身为琵琶精的玉髓死的早,商纣没有灭亡的时候,琵琶精就被姜子牙所斩杀,化作了原形玉石琵琶,香消玉殒。 可苏妲己却不愿意退,她并非是执念太深,而是三妹玉髓搭上性命,自己的丈夫纣王身死国灭,自己也搭上了狐妖乱国的骂名,走到了这一步,苏妲己不甘心,要不然自己赌上一切,最终又得到了什么? 以狐妖之力,与整个神界对抗,结局可想而知,无异于以卵击石,最终也是神形俱灭,消弭于天地间。 自此,轩辕坟三妖,也只剩下雉鸡精喜妹还活着,不过传闻她也被女娲娘娘派去的使者封印于轩辕洞内,生生世世不能破地而出,活的也是生不如死。 听完师父马靖坤的讲述,叶楚红和阿紫也是唏嘘不已,叶楚红不禁感慨,世人皆知有刘关张桃园结义之情,却鲜有人提及轩辕坟三妖的姐妹情深。 “不过,这也只是传闻,毕竟年代过于久远了,是真是假已经无从考证,并且这千百年来,也从没有人见过那雉鸡精喜妹,她是否还活着,一切也都犹未可知。”马靖坤道出了心中的疑虑,毕竟传闻真真假假,又已经尘封千年,谁又敢断言笃定呢? 叶楚红开口追问道:“师父,不管是真是假,只要有一线希望,我也要去找,救醒阿婆是眼下最重要的事,大战在即,我们不能没有主心骨,无论如何,我们都得过了这个坎儿再说。” “不行!这太危险了,你修为不够,冒冒失失跑去找这个雉鸡精,找得到找不到都另说,可道门术士遍布天下,你贸然前往,凶多吉少,为师决不允许你为了这虚无缥缈的传说去冒险,不行!绝对不行!”马靖坤拂袖摇头,连连摆手。 叶楚红却淡然一笑,目光笃定,丝毫没有退让的神色。“师父,请恕徒儿冒犯不敬,这是我们狐妖的事,也只能由狐妖去解决!” 此话一出,马靖坤愣住了,他呆呆的望着眼前的红丫头,看着这丫头坚定的目光,马靖坤无奈的摇了摇头,他深知叶楚红的倔脾气一上来,不撞碎南墙她是死也不会回头的。 世间本无劝人法,唯有共情得人心。 “哼哼,既然如此,那师父也无话可说,不过你要干什么,必须去和阿狈军师商议,胡族长之前所做的所有决定,也都要与阿狈军师商榷,你也不能例外,用你的话说,这是你们狐妖的事,我一个道士不好过问,可你阿狈哥不是外人,你需得征得他的同意。” 第303章 相视一笑泯恩仇 马靖坤这一招以退为进,令叶楚红始料未及,眨眼的功夫就将包袱甩给了阿狈军师,这一下子,叶楚红也犯了难,心里嘀咕师父心眼多不厚道,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叶楚红之所以犯难,原因有三,其一,是因为阿狈军师身为雪狐岭的谋士,所有事情都要经过他的安排,最终交由族长定夺,这是必不可免的程序,叶楚红无法回避。 第二,是因为马靖坤故意用叶楚红的言语为陷阱,用她给师父挖的坑,把她自己埋了,既然你说这是狐妖的事,身为道士的师父不方便置喙,那好,人同人讲,妖同妖说,直接将阻力放在了阿狈身上。 其三,则最为重要,也是叶楚红最难以面对的事情,毕竟之前兄妹之间因为误解,喊打喊杀的闹得极不愉快,叶楚红之前的态度也让身为哥哥的阿狈军师伤透了心,现在让叶楚红硬着头皮去和阿狈军师商议,马靖坤就赌她不敢去。 不过叶楚红却笑着摇了摇头,似乎早已经看穿了师父的心思,于是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寝室。 “红姐,等等我!”阿紫赶忙一阵小跑跟了上去,独留马靖坤一个人在屋里,一个人望着幽幽的烛火发呆。 马靖坤望着昏迷不醒的胡老族长,仰天长叹道:“天玉啊天玉,如果你在天有灵,一定要帮她们渡过这一劫!” 烛火幽幽,欢呼雀跃,在狼渊之洞的大厅里,阿狈军师独坐在木轮椅上发呆. 他望着桌上的雪狐岭沙盘,手中的令旗插了又插,换了又换,最终一皱眉,头疼不已,将手中的令旗扔的满地都是,看得出来,阿狈军师推演了无数次,即便凭借着山川形胜的地形优势,他也没有把握能够阻止猎户们和茅家的进攻。 毕竟白彪仍旧是一个变数,能否利用到,阿狈也没有把握,他有七成的把握肯定白彪无法置身事外,但却只有三成的把握觉得白彪会和雪狐岭同舟共济,以白彪的脾性,各自为战的可能性是最大的。 这样的家伙,不见兔子不撒鹰,仅仅让他和猎户以及茅家结仇还远远不够,这最多只能拉他下水,若要让他心甘情愿倾其所有的帮助雪狐岭同仇敌忾,除非把叶楚红嫁给他。 可这件事,阿狈已经觉得丝毫没有可能性了。 就在这时,叶楚红推门而入,只见阿狈军师一脸憔悴的缓缓抬起头,兄妹二人互相对视,都没有开口说话,叶楚红眼神游离,神色中带着愧疚与歉意。 “阿狈哥,我有事想和你说?”叶楚红率先开口,打破了这尴尬的僵局。 阿狈闭上眼睛冷哼一笑。“哼,不用商量了,你要杀我为族类复仇,就动手吧,死在你手上,好过死在茅家那群人手里,我只求你将我和我那四位兄弟葬在一起,我们兄弟五人不能携手杀敌,但愿死后能同眠一片黄土下。” “哥,是我错了,是我误解你了!”叶楚红扑通一声跪在了阿狈面前,伏地叩首,很是恳切,这样子,做不了假。 叶楚红这突如其来的一跪,直接把阿狈军师给跪懵了,坐在木轮椅上老半天缓不过神来。 阿狈先生冷冷一笑,随后也跟着热泪盈眶,他冷笑,是笑自己无能,到底不如马道长,也不知马道长这因势利导循序善诱的本事是怎么练就的,一半天的时间就能把自己毫无办法的叶楚红成功说服,阿狈不由的暗自敬佩马道长,心中默念了句,还真有你的,马靖坤! 阿狈之所以热泪盈眶,那是妹妹叶楚红这一跪,正好跪在了他心中最软的那个坎儿上,坚冰若用重锤击打,纵然粉碎,也是无数的冰碴子,化不了水。 可坚冰若是被暖流照耀,顷刻间,就会冰雪消融,拨云见日。 叶楚红抬头起身的那一瞬间,也早已经是泪眼朦胧了,哽咽和委屈涌上心头,两个泪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相视着,全都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有道是度尽动劫情义在,相视一笑泯恩仇,兄妹就是兄妹,哪有什么隔夜仇啊? 阿狈颤抖着伸出手,颤颤巍巍的对着叶楚红说:“来,走近些。” 叶楚红抹着眼泪伸手握住阿狈军师伸出的手掌,笑中带泪的走到了哥哥身前。 “哥,我的脾气你知道的......心火一上来,八匹马都拉不住。”叶楚红低头含泪解释道。 阿狈军师轻咳了两声,胸口仍旧隐隐作痛。 叶楚红心疼的蹲在阿狈军师面前。“哥,是我打伤你的吗?” 先前叶楚红急火攻心失去理智时,曾经重重的在阿狈军师的心口砸了一拳,当时这一拳满满的都是杀意,阿狈也被打的口吐鲜血,若非马道长及时感到,叶楚红非把自己这位哥哥活活打死不可。 阿狈摆了摆手。“不碍事的,这都不重要了,红丫头,你既然冷静下来了,你能不能听哥一句劝,以后遇到任何事,都要三思而后行,不可气血上涌时做决定,但凡愤怒时做出的决定,都是不可取的。” 叶楚红满怀愧疚,她面对阿狈哥那憔悴的模样,不由得心中隐隐作痛,阿狈哥苦啊,宵衣旰食殚精竭虑,为了雪狐岭的安危操碎了心,出下策用那么多狼族为诱饵,他心里其实比谁都难过,这份痛是很难感同身受的。 若死的是别人,那不过是一串数字,若死的都是至亲,换做是谁都痛彻心扉。 更何况,还重重的被自己最心疼的妹妹打成重伤,这就是阿狈一个人承受的一切。 “我知道,阿狈哥,我有件事想要跟你商量。”叶楚红将她想要去寻找雉鸡精喜妹的事情告诉了阿狈军师,这件事在当下显得极为紧迫,救治族长只是一方面,主要是因为整个雪狐岭拥有千年修为的,也只有族长阿婆一个人,没有她,谁也驾驭不了冥界法器敕魂令里那霸道的力量。 阿狈军师听闻,虽然理解叶楚红的想法,可终究还是没有答应。 第304章 奇货可居 待价而沽 “为什么?这是我们最后的希望,如果雉鸡娘娘真的活着,有她和族长两个千年的修为,加上有敕魂令在,何愁无法击退茅家那帮人?”叶楚红的想法是好的,可是阿狈军师考虑的问题与她不同,并没有叶楚红那般理想化。 “那不过是个传说而已,轩辕坟三妖又怎么会存活至今,当年族长不过是苏娘娘身边的婢女,修为尚浅,无名无号,加之当时西岐众将都在忙于封神大业,才幸而在这雪狐岭逃过一劫,试问那当时就赫赫有名的轩辕坟三妖,又怎么能逃过那一场浩劫呢?” 阿狈的话不无道理,身为谋士,他要做的,就是不能轻易冒险,若无七分把握之事,绝不能轻易尝试。 “不,只要有一线希望,我就要找到雉鸡娘娘,阿狈哥,只要有她老人家在,念在我们雪狐岭是昔日苏娘娘族人的份上,她也一定会帮我们的,到时候所有问题都迎刃而解了,你也不用每天盯着沙盘头疼,更不用看那白彪的脸色了!” 叶楚红不逞多让,丝毫没有退缩,眼下的大战本就是凶多吉少,险中求胜或许还有一线生机,若是不尝试,怕是只能坐以待毙,茅家是何等实力?猎户是什么样的数量?这些阿狈军师不可能不清楚。 “我说了,那不过是个传说,一个千百年前虚无缥缈的传说而已,就跟那无根之水一样,苏娘娘都死了,那些修为不如苏妲己的妖类,岂能独活?”阿狈思虑再三,还是不能答应叶楚红的请求。 听到这里,叶楚红也明白了,想要好好跟阿狈哥商量出结果也已经不大可能,于是她话锋一转,语气一变,开口道:“阿狈哥,其实除了找雉鸡娘娘,我还得去找一个人。” “谁?”阿狈的眼神里闪过一丝狐疑,一个他预感到的名字即将呼之欲出。 叶楚红神色波澜不惊道:“李长生!” “哼!”阿狈冷笑一声。“敢情好,你还是要撂挑子,生死存亡之际,是谈及儿女情长的时候吗?你还分得清轻重缓急吗?红丫头?”阿狈的脸色瞬间就显露出一股失望的神情。 叶楚红点了点头,坦然自若道:“我能!我找李长生,要的是他的祝由术,不是他这个人!师父说了,祝由一派的医术,有夺天地再生的造化,若有他在,想必也会有办法治好阿婆,我的脸就是最好的例子!” 阿狈听了以后直摇头,心里暗笑这个红丫头幼稚,纵然是现在铁口铜牙说的信誓旦旦,可一旦见了李长生,不免又会燃起旧情,到那时候,又怎么能自拔呢?“你们两情相悦,旧情复燃,到时候怕是由不了你了!” 叶楚红沉默了片刻,随后苦涩一笑。“正是因为他对我有情,我才有把握说服他,念及旧情,他也不会对我的生死不管不顾,雉鸡娘娘和李长生,但凡我能带回来一个,族长阿婆就还有的救!” 这句话,听的阿狈微微一愣,细思之下,叶楚红字字句句不无道理。 然而叶楚红也知道阿狈军师的顾虑所在,一句话就落下了悬在他心里的大石头。 “阿狈哥,你通知白彪,告诉他我叶楚红一定会嫁给他,但是婚嫁涉及两族盟约,我叶楚红也不是任人拿捏的物品东西,我决不愿意轻贱了我自己,你告诉他,若要娶我,就以整个虎族为聘礼,悉数都迁徙到雪狐岭定居,若不答应,我叶楚红宁死不从,如若答应,我叶楚红必然嫁他,无怨无悔!” 叶楚红的这段话听得阿狈军师的心里是咯噔一下,也算是惊到他了,阿狈从来不敢相信,在这个桀骜不驯向往自由的红丫头口中,居然还能主动的提及她和白彪的婚约。 并且最令阿狈军师吃惊的是,叶楚红提出的要求,恰好弥补了他计划中的缺陷,一旦虎族,狐族,狼族,齐聚雪狐岭,那届时战斗力必然飙升,阿狈的胜算就又多出几分来。 这样要求对方举家搬迁,寄人篱下的聘礼要求,阿狈历来是想都不敢想的,最多也只是合作协防,邀请白彪在雪狐岭的薄弱地带布防。 叶楚红到底是叶楚红,她可是什么要求都敢提啊?这样过分的要求,若是旁人提出来,白彪岂不炸了,可现如今叶楚红提出来,白彪兴许不但不会生气,说不定还会欣然接受,因为一个雄性有时候愿意为喜欢的雌性,做出许多不可思议的决定来。 “你还真敢说啊!”阿狈笑道。 叶楚红神情惆怅,毫无波澜。“如果我的婚约是一场交易,那一定要卖出最高的价钱,如此牺牲,方才值得,这不是你说过的吗?阿狈哥?” 见叶楚红有此等觉悟,阿狈心里不由得赞叹,常言道士别三日自当刮目,红丫头还真的是成长了不少。 突然间,阿狈突然明白了什么,他一脸紧张的望着叶楚红的眼睛,随后反问道:“你又要找李长生,还答应白彪婚约之事,莫非你......?” 到了这一刻,叶楚红抿了抿嘴角,眼含热泪的苦笑道:“是,如果有情人终究要被辜负,就让我做那个负心的女子吧?纵然李长生恨我,我也一并承受。” 阿狈愣住了,他这才反应过来,叶楚红已经将自己和李长生的感情作为了赌注,换言之,叶楚红既要利用李长生的祝由术,医治族长,又要借助白彪虎族的势力,保全整个雪狐岭。 这注定是痛苦的,可叶楚红决定,承受这份痛苦。 阿狈长叹一声:“唉,妹子,众生皆苦,让活着就已经拼尽全力了,不能事事尽如人意,你能有此觉悟,哥哥心安矣。” 这一刻,阿狈似乎明白了叶楚红的心境,当她说出要以自己的婚事为筹码的那一刻,就说明她已经将自己放在了雪狐岭的天平之上,虽然无情,却尽显身为狐妖的担当。 “阿狈哥,我明天就出发,我会尽快早去早回,不会耽误太多时间,情势危急,我有分寸。”叶楚红说完话,转身猛地一把推开阿狈军师,径直就朝外走。 第305章 生死皆抛舍 都付笑谈中 阿狈仍想要劝她三思,然而叶楚红却回头冷冷一笑,这一笑,多了些沉稳,少了些暴戾,只听叶楚红意味深长的回应道:“阿狈哥,我不是同你商议,我是在命令你,在我离开雪狐岭的这段时间,这里的事务,由你和师父操持,仅此而已。” 阿狈微微一怔。“老成沉稳,不是靠说话,而是靠处事的能力与态度。” 叶楚红背过身去,推开门,愣了愣。“阿婆昏迷,我便是代理族长,这个家,由我叶楚红来当,硬撑也好,适应也罢,万般不由我,皆是命。” 话音一落,叶楚红的身影消失在门外,阿狈依稀记得,以前这个红丫头说完话离开,总是喜欢嬉皮笑脸的回头冲她笑,可是今天,全都变了,只有冷冷的背影,再也没有那自由不羁的笑魇。 恍惚间,阿狈军师的思绪回到了二十多年前的那一个夜晚,他依稀记得,与茅家开战的前夕,也是在这间屋子里,他曾经在这里跟自己最心仪的胡天玉表达了潜藏在心底的爱意,然而胡天玉也只是冷冷一笑,淡淡的说了句。“我只当你是弟弟。” 那一瞬间,时空流转,画面重叠,彼时彼刻,恰如此时此刻,叶楚红一瞬间的身影,也与当年的胡天玉有几分相似。 不知过了多久,桌上的灯盏轻晃,阿狈军师从思绪中回过神来,他冷不丁吓了一跳,忽地看到马靖坤就站在自己身后。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马靖坤漫不经心的问。 阿狈疑惑的望着马道长。“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马靖坤慕然一笑,指着沙盘桌上的油灯悻悻的说:“一刻钟以前,我就见你发呆愣神,怕你在思考战术,所以就没打扰你,愣是不动声色的站在这里等了你一盏茶的功夫,你到底想什么呢?居然这么入神?” 阿狈笑了笑,随即摇头。“我想起了以前,天玉还在的时候,刚刚红丫头出门的那一恍惚间,我有些游离,彷徨若失,隐约将红丫头的身影看成了天玉,不知道为什么,有那么一瞬间,感觉这红丫头和天玉真有几分神似。” 马靖坤苦笑道:“不像吧?红丫头喜欢自由,生性不羁,嬉笑怒骂全凭喜好,脾气乖张暴戾,那么冲动,哪里像天玉了?” “是啊?哪里像了?”阿狈也跟着苦笑一声。“天玉喜欢讲规矩,处事冷静,凡是顾大局识大体,从不任性,跟红丫头真的不一样。” 随后阿狈军师颇有些嫉妒的望着马道长,言语间多有些夹枪带棒的酸味。“真想不明白,那么好的胡天玉,怎么偏偏就爱上了你这个牛鼻子臭道士?天玉看人的眼光还是差了些啊?” 眼见四下无人,马靖坤也不忍让,随即不动声色的回怼道:“嗯嗯嗯,是啊,跟我这个臭道士在一起,也好过跟你这个狼心狗肺的残废在一起强吧?” “一个残废,一个臭道士,哈哈哈哈哈....”阿狈军师苦笑道,随即转过身望着马靖坤说道:“要是天玉还活着,就冲你这个臭道士,和我这个残废,也能够喝一壶的!” “那还等什么,你我可能也没机会了,现在不喝,更待何时,我去拿酒去,咱们好好喝一壶。” 马道长转身去拿酒,两人端起酒杯共饮,谈笑间,恍若当年。 他们彼此都明白,恶战在即,也许这都是最后一顿酒了,权当为彼此送行。 觥筹交错,嬉笑怒骂,往事如尘烟,杯酒话当年,当年豪情依旧在,今日情在人却空,生死皆抛舍,都付笑谈中。 画面一转.......... 秦岭深处,一阵烟火气弥散在周围,袅袅浓烟升腾而起,在树林的一片空地上,猫爷浑身是血的躺在草堆上,显得极为虚弱,但仍旧不忘舔舐自己的爪子和毛发,只是少了平日里那骂骂咧咧的骄横之气。 李长生围坐在火堆前,用竹子串着一大块牛肉,在火堆上炙烤,牛肉被烈火熏烤的吱吱冒油,一股香气扑鼻而来,然而李长生的脸也被火堆里的烟雾熏的乌黑,远看就跟那盛唐时进贡给废都城皇宫里的昆仑奴一样。 苗采缇拔出腰刀,娴熟的将牛身上的皮肉一块一块割下来,一边割肉,她还不忘嘴里嘟囔道:“是谁口口声声说,腹罨之法能够救活大黑猫的命,并且还能保全牛的性命?这前脚刚说过的话,现在就迫不及待的要把牛给烤了吃了?” 李长生擦了擦脸上的黑灰,颇有些不服气的回应道:“这不赖我,按理说这老黄牛本不会死,可能是它自己不争气,没撑过来,最后咽气了,这也不能怪我吧?” 苗采缇瞥了李长生一眼,微微一笑。“生哥,你这话可就不厚道了,大黑猫在牛肚子里腹罨的时候,已经恢复了知觉与意识,既然大黑猫活过来了,你不是应该帮那老黄牛缝合伤口吗?可是我怎么看到有些人故意迟迟不给老黄牛缝合伤口,故意等老黄牛咽气,哼,想吃牛肉就直说,我跟我哥哥嫂嫂在苗疆也学过医术,你休想蒙我,别以为我不懂。” 李长生坏笑着撕下一片牛肉塞入口中,大快朵颐之时,仍不忘为自己开脱。“不不不,我没有,医者仁心,我不会为了一口牛肉枉送了那老黄牛的性命。”说罢,李长生又咬下一口牛肉,吃的满嘴冒油,别提多香了。 “他妈的,你们两个贱人有完没完,吵来吵去猫爷我头都快被你们两个吵爆了,眼睛瞎啊,看不到猫爷我大病初愈,需要休息吗?真是老猫不发威,真当你猫爷我是病猫啊!”大黑猫躺在草堆里,仍旧不忘对二人一顿劈头盖脸的咆哮。 李长生索性闭上嘴,不再说话,反正吵架也吵不过大黑猫,加之它大病初愈,也不跟这暴脾气的大黑猫一般见识。 但是苗采缇不信邪,非要逞口舌之快,触一触霉头。“死猫,你嘴巴别那么臭行吗?要不是我和生哥救你,你现在都进母猫肚子里投胎去了,经历过生死线走一圈你还没有大彻大悟啊?嘴巴总是那么毒,少骂人能死啊?” 第306章 洗不掉的血污 “我去你的小娘们儿,给猫爷我切点生肉,切细点,猫爷我要吃生肉,我身子骨虚弱,需要补补!”大黑猫说完,在草堆上转过身,继续舔舐着自己的毛发。 苗采缇根本不吃这一套,李长生怵它,可苗采缇却丝毫不把这大黑猫当一回事,压根就不搭理它。 “你听见了吗?耳朵让牛屁崩了吗?给你猫爷我切点生肉,剁成臊子,不许沾一点肥的,再切一份牛脆骨,也剁成臊子,不许沾一点瘦肉。”大黑猫自顾自的嘟囔着,丝毫没有察觉此刻的苗采缇已经变了脸,阴沉沉的充满了杀气。 苗采缇随手将手中的短刀朝牛腿上一插,随即斜瞥了那大黑猫一眼,只肖一个眼神,大黑猫瞬间就蔫了,不知不觉间,大黑猫也隐约察觉到苗采缇身上的那股阴狠的戾气。 “嘿嘿嘿,小娘们儿,当猫爷我放了个屁!”大黑猫赶忙给自己找补,顺势找了个台阶下,再也不敢胡乱嘟囔了。 转过身来,大黑猫心里也开始犯嘀咕,寻思着这苗疆的丫头以前不这样的,怎么自从被从化羊庙救回来之后,整个人身上总是散发着一股凶煞狠戾的气息,大黑猫拥有猫灵,对这些气息的捕捉甚为敏感,更何况他还拥有黑无常八爷的元神,因此也绝不会看错。 切割好牛肉之后,苗采缇也在不知不觉间沾的满手都是血,这满手的血污令她觉得恐惧,不由得就回想起自己在雨夜残杀那老汉一家三口的一幕。 冷静下来时,人都会后悔,可当时苗采缇实在是压制不住心里的怨愤,自己好好一个囫囵的姑娘身子,就被这一家子给害了,苗采缇咽不下这口气。 本身她就知道李长生心里心心念念的只有叶楚红那个狐妖,以前她也直白的将自己对李长生的好感表达过许多次,可是李长生总是有意无意的回避着她,这就已经够令苗采缇觉得失望的,现如今,自己又是被那五道将军玷污的身子,李长生是汉人,嘴上不说,心里终归是会介怀的吧? 每次想到这里,苗采缇都会不由自主的冒冷汗,紧接着整个也会不断的喘着气,手心也跟着往外冒汗,这就跟一个人极度紧张焦虑时所产生的反应一样,非常难受。 “采缇,你怎么了?不舒服吗?”李长生察觉到了端倪,关切的扭头询问道。 苗采缇拔出插在牛腿里的短刀,扭头便朝河道边走,刚走出几步,她愣了愣,随即冷冷的说了句。“没事,牛血的腥味闻的我恶心,我想去洗洗。” 看着苗采缇异样的神色情绪,李长生还以为是因为大黑猫乱骂人激怒了苗采缇,于是便冲着大黑猫一阵责难。“我说猫爷,你冲我李长生飙脏话,这没问题,可是采缇是姑娘家,你这动不动就喷粪的毛病,人家可受不了。” 大黑猫拽拽的一脸不屑。“去你的,猫爷我说啥了?你这是教训你猫爷我啊?就凭你?你个贱货!” 李长生气的牙痒痒,恨不得一把扯住这大黑猫给他一嘴巴。“猫爷,你能不能别嘴欠,要不是看在你身体尚未恢复的份儿,我早揍你了!” 大黑猫靠前走了几步,一脸坏笑的伸出爪子在李长生身上连续拍打了好几下,随后又赶忙躲开,继续挑衅道:“你打我啊!你过来啊!” 李长生再也忍无可忍,他实在是受不了这大黑猫的尿性,还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随即便伸手一把扯住大黑猫的顶花皮,随手提溜了起来,抬手便要抽他,打算好好治治这个嘴欠的猫。 “别别别!老七,咱们是兄弟,别他妈玩不起!”大黑猫跟属狗脸的一样,当即便开始求饶。 “我不是老七!我是李长生,我跟你不是兄弟!”李长生一脸严肃的样子,看上去颇有些不怒自威,吓得那大黑猫不断回话。 “是是是,你是小哥李长生,不是老七,不是老七,好汉好汉,别打我,有话好好说!”这二皮脸的大黑猫,一会儿得寸进尺,一会儿又怯声求饶,实在是叫李长生拿他没办法。 这大黑猫的尿性,也真是印证了那句老话,抓住叫爷,放开乱撇。 紧接着,大黑猫也收敛了自己的尿性,随即颇有些严肃的问了句。“李长生,你不觉得那小娘们儿的眼神很阴郁吗?” 李长生微微一愣,这句话无疑是触动到了李长生那根敏感的神经上,苗采缇近来变得有些敏感焦虑,的确不假,李长生心里很清楚,这一切的源头都是因为在化羊庙发生的那一切,苗采缇的身子被那五个恶棍给玷污了,这件事对苗采缇身心造成的创伤是很大的。 若非苗采缇是苗疆女子,若真是中原一带的汉族姑娘,非得寻死觅活不可。 但这件事,大黑猫当时已经受伤昏迷,并不知晓,李长生也从未在大黑猫面前提及,一直当作一个永远不再提及的秘密烂在肚子里。 “可能女孩子都那样吧?没什么。”李长生不愿正面回答,也是怕大黑猫多问,免得自己说漏了嘴,这种事情,知道的人自然是越少越好。 大黑猫却不断的摇晃着脑袋。“不,这小娘们儿变了,她肯定是遇到什么事儿了,要不然刚才她切肉的时候,眼睛里全是戾气,恨不得把手里的牛肉剁成肉泥,你以为刚刚我让她剁臊子是揶揄调侃她吗?我是在点她呢?一个人身上有没有戾气,那眼神是骗不了人的。” “好了好了,猫爷,不说了,你赶紧去吃点牛肉吧,多补充补充体力。”李长生岔开话题,也是不想大黑猫再深究下去,苗采缇此刻的心理状态,他比谁都清楚。 一阵微风吹过,树叶落在河道里,泛起阵阵涟漪. 苗采缇脱了衣服,跳入了冰冷的水潭中,拼命的搓洗着手上的血污,洗着洗着,苗采缇的脑海里时不时的就会浮现出之前的许多画面,她总觉得自己的双手和身体已经无法清洗干净,充满了污秽,这种压抑和耻辱,对任何女孩来说,都是致命的。 第307章 内毒外显 罹患伤寒 躲在冰冷的水潭里,苗采缇摇着嘴唇,低声啜泣,她不敢哭出声,怕不远处的李长生和大黑猫听到,可是心里的这份屈辱与羞耻却彻底成了烙印,她双手搂在身前,任由冰冷的河水在头上冲刷。 到了夜里,月冷星寒,萤火虫闪烁在林子里,李长生用木棍捅了捅冉冉的篝火,火堆里噼噼啪啪的冒着火星子。 大黑猫吃饱喝足,早已经躺在草堆上,四仰八叉的睡去,打起了呼噜。 苗采缇斜靠在树下,脸色很是苍白,冷不丁的打了个喷嚏,双手护住双臂,不断的发抖。 李长生闻声扭头,随即便走了过去。“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苍白?” 苗采缇病怏怏的望着李长生,有气无力的摇了摇头。“我没事,就是有点冷。” 李长生随即伸手摸了摸苗采缇的额头,瞬间眉头一皱。“哎呀,你身上怎么这么烫,不对啊,伸出舌头我看看?”李长生嘴上问着,手里也没闲着,当即切了切苗采缇的脉搏。 “傻丫头,你这是伤寒啊!怪不得这么烫!”李长生不免有些紧张,眼神中多透着股责备,但更多的还是关切。 “伤寒?”苗采缇喃喃自语,她立刻就明白了原因,傍晚那时身上手心发寒,她贸然脱去衣物跳入了冷水深潭里沐浴,热汗的身子,猛地被冷水一激,不生病才怪呢? 李长生身为医者,他比谁都清楚,伤寒这种病,可大可小,轻者休息十天半个月也能痊愈,重者也有可能命丧黄泉,无力回天,因此他也不敢马虎。 “不行,你就呆在这里,我去采些草药回来。”李长生说完,还未及苗采缇答话,便扭头跑进了树林里。 过了许久,李长生捧了许多草药,找了块石板,在火堆上烤热,随即就开始炮制药草,但见这时一旁的苗采缇冷的瑟瑟发抖,意识也有些不清不楚的,李长生有些着急,赶忙上前脱下自己的外袍披在了苗采缇身上。 “生哥......我的头好疼,身上好冷.....像针扎一样。”苗采缇烧的迷迷糊糊,有气无力的望着李长生,嘴唇也不由自主的颤抖。 李长生也不敢耽误,随即掏出银针,在火上燎了燎,一手抬起苗采缇的手腕,顺着合谷,外关,曲池,三个穴位下针,随后他收紧了披在苗采缇身上的外袍,示意她低下头,然后李长生用手指摸了摸苗采缇的后脖梗,伸手便在大椎穴上下了一针。 “采缇,你忍一忍,可能你会觉得很难受,一定要收紧衣服和外套,不能见风。”李长生说完话,苗采缇也虚弱的点了点头。 只见李长生将合谷穴以及其他三个穴位上的银针转了转,苗采缇突然间冷不丁打了个激灵,看那表情像是很痛苦。 “生哥,我好难受,浑身像是蚂蚁在啃咬!”苗采缇神情痛苦,一把扯住李长生的胳膊,都快疼出眼泪来了。 李长生急忙将苗采缇的手又塞回了衣服里,随后紧紧的将她抱住。“你忍一忍,马上就会有作用。” 不消片刻,苗采缇额头上豆大的汗珠嗖嗖的往下落,连脖颈上的衣领都被打湿了,李长生裹在她身上的那件外袍,也被汗水浸透出一个人形,用汗如雨下来形容,也丝毫不夸张。 这一身汗透出来,苗采缇整个人也跟着虚脱了,当即就晕了过去,然而李长生却并不慌,伸手一摸苗采缇的脸和额头,发现刚刚那股高热已经褪去,体温也已经逐渐恢复正常。 不过李长生清楚,银针在合谷以及外关等穴位的作用,也紧紧只能起到发汗的功效,病邪在内,这也仅仅是内毒外显的症状之一。 随后李长生来到火堆前,劈开那死去的老黄牛的头盖骨为钵盂,洗净后,将几味草药放进去进行煎煮,一直熬到了天大亮,也不知道过去了几个时辰,只见那牛头骨中的草药也已经成了黄汤,李长生这才端过去给苗采缇喂服。 “快醒醒,采缇,该喝药了。”李长生轻轻拍打着苗采缇的脸颊,试图将她唤醒。 然而苗采缇却闭着眼睛微微摇头。“生哥.....我好困....让我睡会儿...” “采缇,你这会儿还不能睡啊,得把药喝了!”不管李长生怎么叫唤,苗采缇却一点反应也没有,李长生一连试了好几次,木勺递到嘴边,可就是一点也喂不进去。 这可把李长生急坏了,遇到伤寒,不及时服用汤药,耽搁了病情,那可是会出人命的。 情急之下,李长生也顾不上什么了,直接喝了一口汤药,嘴对嘴就是一阵猛灌,硬是用嘴把这一碗苦到人表情狰狞的汤药给苗采缇喂完了。 喝了药,及时补充了体液和药性,李长生这才放下心来。 不料李长生刚刚喂药的那一幕被一旁醒来的大黑猫给瞅见了,只见大黑猫一脸惊讶的望着李长生,随后咧着嘴角露出一丝邪魅的微笑。“嘿嘿,到底是老爷们儿啊,还是把持不住啊?” “你别误会,采缇高烧昏迷,我只能这样喂药给她,要不然怎么喝啊?”李长生赶忙解释,生怕这死猫误会,平时没有事儿,这大黑猫都平地起风云,总会损他几句,要是把这事儿不解释清了,那还了得啊? 大黑猫斜着脸,贱贱一笑道:“猫爷我就欣赏你这一点,瞎扯犊子也脸不红心不跳,蒙谁呢?喂药用得着嘴对嘴吗?搁这儿吃口条呢啊?” 李长生气的差点没把手里的牛头盖骨扔过去,可是此时若是动了怒,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越发落那大黑猫贬损。 “医者仁心,我怎么会有妄念,救人的时候在我眼中,只有好人和病人,不分男女的,别说是采缇,就是你猫爷不能服药时,我也不会介怀,照样给你喂药。”李长生祭出杀手锏,站在伟岸的医者角度为自己开脱。 第308章 拜访王家 大黑猫听完,惊出一身冷汗,连忙摆了摆爪子。“别别别,猫爷我要是不能服药,就让猫爷我去死,你可千万别嘴对嘴喂我,猫爷我不好这口。” “神经病!”李长生索性不再搭理这家伙,专心去照顾苗采缇去了。 几日后,晴空万里,一扫前几天密布的阴云,不仅仅的天气,李长生等人的心情也变得豁然开朗。 用了几次草药和针灸,苗采缇的伤寒也好转了,虽然有些虚弱,但是已经没有先前那吓人的高热畏寒症状了,不过伤寒之症,也没那么快能够痊愈,稍不留神还是会落下病根,苗采缇这一病,也算是伤了元气。 所以李长生想要找一处地方先将苗采缇安顿下来,让她好好将息调养。 其实李长生心里是有自己的打算的,他之所以要先将苗采缇安顿下来,主要是因为大黑猫要带他进入冥界与阳世的交界处,那就是传说中的大黑山鬼隐林。 不过,在西北一带,能够进入冥界的入口只有一处,那便是化羊庙。 化羊庙这个地方,对苗采缇来说,无疑是她噩梦的开始,李长生怕会刺激到她,所以才想将苗采缇安顿好,省的她心绪受到影响,干扰到身体的恢复。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那就是苗采缇身体虚弱,又不像李长生和大黑猫有七爷八爷的元神加持,因此更去不得那阴气极盛的大黑山鬼隐林。 苗采缇心里也清楚,李长生和大黑猫要去的乃是生人勿进之地,自己也不好勉强。 “采缇,我和猫爷前往阴阳界之前,先给你找一个地方休养,患了伤寒,少说也得个把月才能彻底恢复,基本上等你身体恢复了,我和猫爷也就回来了,到时候就来接你。” 在所有人看来,这无疑是一个折中两全的办法。 “可是....可是你要送我去哪?”苗采缇先前的遭遇,令她心里已经无法再轻易相信陌生人。 李长生一眼便瞧出端倪,连忙解释道:“哦,这人你认识,他是我的朋友,把你放在他那里休养照顾,我也放心。” 一阵微风袭来,枯叶飘零,喜鹊落在枝头,见有脚步声靠近,那鹊儿振翅疾飞,盘旋在深宅大院的屋檐上,青砖绿瓦,雕梁画栋,甚是气派。 “李长生,猫爷我先走一步,在化羊庙等你,安顿好这个小娘们儿,早早过来会合,别让猫爷我久等!”大黑猫跳到了屋檐上,看到院子里有一群花猫在玩耍,自己也耐不住性子跟着跑了过去,随后就一溜烟的没影了。 急促的敲门声传来,秦渡镇王家宅院的家丁赶忙跑来开门,只见那家丁愣了愣,随即一脸的喜出望外,高兴的拱手抱拳,不断向来人问安。 “呦,这不是李先生吗?什么风把您吹来了,我家老爷最近老是念叨您和叶姑娘呢?也一直派人打听您二位的下落呢,这感情好,择日不如撞日,今个这好事儿全让小的遇见了,您请,小的这就去通报。” 这王家的家丁之所以见到李长生等人倍感亲切,其实也是因为先前王老夫人的事情,当时王老夫人被那苗疆蛊师夜磨子拍花儿下了蛊,王家请遍了名医,就是没人能治得了。 然而李长生却毛遂自荐,消解了王老夫人所中的蛊毒,当时就是眼前的这个家丁把李长生带进去见的王锦楼。 所以说,这家丁心里当然是乐开了花,前几日王锦楼还多方打听李长生和叶楚红的下落,今个又被这个走了狗屎运的家丁给撞到了,这也印证了一句老话,凡事勤快点,运气都不会差。 本就是贵客,家丁也没敢怠慢,不免省去了许多规矩,直接就带着李长生和苗采缇来到了内院。 走着走着,那家丁回头一看,微微迟疑的愣了愣,随后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问道:“李先生,属小的眼拙,您这许久不见也没什么变化,只是这叶姑娘.....”家丁瞥向一旁病怏怏的苗采缇。“只是这叶姑娘的模样变化怎么叫人不认识了?” 李长生呵呵一笑,连连摆手。“不是,你认错人,她不是叶姑娘,乃是我的朋友,苗采缇苗姑娘。” 但见李长生身后的女子不是叶楚红,家丁的脸上有着些许难以察觉的失落,毕竟刚刚那满心的惊喜,也在突然间消解了一大半。 “哦,不是叶姑娘啊,呃....既然是您的朋友,那小的也一定好生伺候,不会有丝毫怠慢。”这家丁的确会做人,其实刚刚一进门,李长生就已经察觉到了这家丁身上的不寻常。 上一次见他时,只不过穿着粗布的衣服,还是王家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下人,然而今天再见时,他身上已经穿上了纻罗绸缎,可见其升迁的速度很快,在这深宅大院里也应该是混的风生水起。 这时,两名婢女路过,手里提溜着食盒,就朝着书房的方向走,走到李长生和家丁面前,那两名婢女屈膝行礼,恭敬的叫了声:“刘管家好。” 李长生瞪着眼睛微微一愣,只见那家丁冲着婢女挥了挥手,示意他们离开,全然一副大管家的做派。 “呦呵,没瞧出来啊,你这都已经混成管家了?可以啊你?”李长生笑着打趣道。 刘管家不好意思的拱了拱手谦虚道:“哪里哪里,还不是拜您李先生所赐,成了小的贵人,后来王夫人也赏识,提拔了小人做了内院管家。” 听到这儿,李长生全然明白了,原来自打王锦楼和秀姑成亲以后,秀姑就顺理成章的成为了新一代的王夫人,王锦楼的祖母王老夫人仙逝,这秀姑就是现在王家的女主人。 刘管家絮叨了几句,简单把情况跟李长生提了提,李长生也知道了王家这段时间发生的所有事情。 自打王老夫人死后,秀姑,也就是现在的王夫人,跟丈夫王锦楼的感情一直很不好,问题倒也不在秀姑这里,而是王锦楼心里总是对叶楚红放不下,朝思暮想,连家业也不怎么管了,整日在后花园的书房附近跟他的好友,那个有名的青楼画师在一起舞文弄墨把酒言欢。 第309章 故友重逢 王家宅院里的事情,以及所有的生意和家业,全都交给了王夫人打理。 之前的那位赵管家也被王锦楼叫去伺候,王夫人秀姑见这家丁机灵,索性就任命他做了内院管家。 秀姑这么做,也不是有什么别的心思,丈夫王锦楼撇下这么大家业不管不顾,整天不是和姜椽庭这个青楼画师在一起研究丹青书画,就是和他一起去附近的朱唇港去喝花酒。 事情总是要有人做的,王夫人秀姑索性就重新任用了一批自己的人手,努力维持着这份偌大的家业。 “王公子这么做可就真是不对了,玩物丧志,他怎么可以如此?”李长生感叹道。 刘管家无奈的摇了摇头,也是一阵长吁短叹。“唉,您不是外人,小的也不瞒您,说句冒犯主家的话,老夫人走了之后,对王少爷的打击太大了,再加上夫妻情感失和,王少爷他索性也就自暴自弃了。” “待会儿见了他,我得跟他说道说道。”李长生一脸严肃的模样,可把那刘管家吓了一大跳。 “别介,这些话都是府上的秘辛,小的冒昧跟你提了一嘴,这传出去,岂不是小人嚼自家老爷的舌头,我还怎么做人当差啊?”刘管家考虑的也是,毕竟他只是个下人,管家再有本事,在主家面前,那也是奴才,哪有下人说自家老爷的不是。 “好好好,我不提就是。”李长生无奈的摇了摇头,他心里也清楚,王家的家业,就是让王锦楼败一辈子,那也败不完,毕竟还有王夫人撑持着,一时半会的懈怠,也无伤大雅,倒是着刘管家是小心翼翼一步步从底层爬上来的,也不容易,要是一不小心砸了人家饭碗,那可就不地道了。 眼看几人就要走到后院书房,来到院门口,刘管家小跑上前,伸手招呼拦下了出门的两名婢女,开口便问道:“赵管家在不在里面?” 婢女们笑而不语,低头不敢说话,刘管家急了,从袖子里掏出了几两碎银,递到了那两个婢女手上,继续追问道:“赵管家到底在不在里面?” 婢女们拿了银钱,相视一笑,这才偷偷附耳上前说道:“老爷打发他去青楼朱唇港结账去了,不在里面。” 听闻赵管家不在王锦楼身边,刘管家喜出望外,连忙挥手示意那两个婢女离开,回头便邀请李长生一行人进去。 刚刚这一幕全被李长生看在眼里,这刘管家还真是会用心思,所有的好事儿全都避开赵管家,省得有人在主家面前抢功,虽说这王锦楼现在和秀姑是各用各的人,王锦楼跟赵管家熟络,使着顺手,而王夫人秀姑却重用刘管家,欣赏他的忠心。 推开门,只见那青楼画师姜椽庭早已经醉的不省人事,斜躺在小花亭的花荫下昏昏睡去,还时不时的打起了鼾声。 而王锦楼则一个人坐在小花亭的石桌前,背对着众人坐着,一手提溜着酒壶,目光死死的盯着一幅女人的画像。 “不是说了嘛?放下饭菜就出去,不许打扰我和姜兄的酒兴。”王锦楼没有回头,嘴里呢喃着,误将身后的众人当成刚刚那两个送饭的婢女。 “老爷,是我,刘管家。”刘管家低着头恭恭敬敬的回应道。 王锦楼依旧没有回头,语气冷冷的打发道:“你不在夫人跟前当差,跑我这里干什么?” 刘管家到底是会来事,接下来的三言两语令李长生也直呼内行,钦佩不已。 “老爷,前几日我听您跟赵管家说,让打听李先生和叶姑娘的近况,想着二人都是老爷您的故交,赵管家忙,怕是忽略了这些事,小的可都放在心上了,您不妨回头瞧瞧,看小的把谁给您带回来了?” 刘管家这几句话信息量大的惊人,他一方面不动声色的贬损了赵管家的无能,心里不把主人的事情当一回事儿,另一方面却润物细无声的给王锦楼表了忠心,毕竟,拍一万句马屁,还不如办一件贴心事儿来的痛快,最后又肯定的一句话吊足了王锦楼胃口。 等王锦楼回头的那一瞬间,刘管家在主家面前邀功这件事,就彻底办妥了,这样的心思,赵管家那个蛮横的大棒槌,那是望尘莫及。 “李先生!哎呀!李先生!好久不见啊!”王锦楼激动的扔掉了手中的酒壶,顺势就从小花亭的台阶上跳了下来,刘管家伸手急忙搀扶,那眼力劲儿,看得李长生也不断咋舌。 “王公子,别来无恙啊!”李长生拱手抱拳,见到故人,也是一阵欢喜。 王锦楼激动不已,一扫先前的醉意与颓废,随后转头一看,微微愣了愣。“呃,这不是苗姑娘吗?” 苗采缇吃力一笑,显得很疲惫,勉强的点了点头,打了声招呼。“王公子安好。” 之前处理蛊师夜磨子的时候,苗采缇就曾经和茅丘青以及南伯万来过王家,与李长生和王锦楼彼此也都熟识,只是不像李长生和叶楚红那般纠葛深厚罢了。 “怎么不见叶姑娘在?”王锦楼左右环视了一圈,还在期待的找寻着叶楚红的身影,也只有李长生看出了他眼神中的失望,只是没有说出来罢了。 李长生低头不语,颇有些为难,毕竟叶楚红先前在林子里说了那么多绝情的话,现如今也已经许久没有见过面了,李长生心里也难受,但是不好在这个昔日的情敌面前表露出来。 刘管家是人精,眼珠子咕噜直转,赶忙解围岔开了话题。“启禀老爷,小的这就吩咐人去拿些茶点来招呼贵客,就不打扰老爷您了,赵管家不在,有什么事儿,老爷您吩咐我一声,都是一样的。” 说罢,刘管家笑眯眯的告退,推门离开。 李长生笑着打趣道:“这个刘管家,真是个精明的家伙,太会用心思了。” 王锦楼听闻哈哈大笑。“哈哈哈哈,是啊,是比那赵管家聪明多了,可不是吗?会算计的人,都被秀姑扒拉去了,现在这家里,秀姑才是主人,她说了算。” 第310章 置气 “王公子,你这话说得不对,你们毕竟是夫妻,是一体的,怎么能这么生分?说这些况外的话?”李长生出言点拨道。 王锦楼却冷冷一笑。“哼,她爱的是这份家业,不是我王锦楼,现在家业我都交给了她,她也得偿所愿了,这个家现在有没有我王某人,已经不重要了。” “你说的这都是什么屁话,胡闹,既是夫妻,就应该彼此扶持照顾,举案齐眉,你这么做,就不怕寒了夫人的心吗?”李长生帮理不帮亲,王锦楼一个大男人,不顾家业,花天酒地的跟那个青楼画师姜椽庭出去鬼混也到罢了,可是却对夫人秀姑不闻不问,连府上的管家和下人,也是一人一套人马班子,这传出去,还不叫人笑话吗? 王锦楼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样嘟囔道:“奶奶还活着的时候说了,当年就是因为她和秀姑的祖母互换了锁麟囊,后来才有了我王家这份偌大的家业,说到底,王家的所有东西,从根上算,也算是她秀姑的,除了我王锦楼这个人以外,现在我把一切都交给了她,也不欠她什么了?还想要我怎么样?” “王公子,你这话可越说越离谱了,你要是再这么胡言乱语,那我可真就待不下去了。”李长生也是察觉到了王锦楼身上的这股子颓废劲儿,觉得这家伙的确是有些太不像话了,王老夫人这一离世,他就彻底无拘无束,也没人管教这个纨绔了。 片刻之后,内院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众人回头一看,只见秀姑推门进来,身后跟着刘管家和几名婢女,见到昔日的贵客李长生,秀姑赶忙行礼。“秀姑,见过李先生。” “哦,秀姑....额..应该叫王夫人才对,在下冒昧叨扰,没来得及拜会,实在是唐突。”李长生不由得一阵客气,毕竟他跟王锦楼熟络,可并不代表他就跟秀姑也熟悉。 “李先生说的都是见外话,不必这么客气,您是我们王家的恩人,祖母王老夫人在时,也多亏了您。”说罢,王夫人命身后的婢女们奉上了茶点和饭食,专门招待李长生一行人。 “我知道锦楼最近胃口不好,今日故人重逢,因此我叫人备了些佳肴,一来好让你们叙叙旧,二来也借着招待李先生的契机,让锦楼吃些东西,总是喝酒,我怕他会伤了身体。”王夫人秀姑这句话挑不出半点毛病,言语间还时不时透露着对丈夫王锦楼的关怀,哪像王锦楼那么冷冰冰不近人情。 “夫人放心,今天我会好好劝劝他的。”李长生肯定的语气,无疑是给秀姑吃了一记定心丸。 秀姑微笑着点了点头,走上前殷殷的望着王锦楼,伸手帮他整理了鬓角几根乱发,关切的说:“锦楼,别在喝酒了,你还年轻,整日这么喝酒,会喝坏身子的。” 王锦楼冷笑着。“哼,我想喝什么就喝什么,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你别老想着控制我行吗?我受不了!”王锦楼长舒了一口气,把脸一歪。“你说完了吗?说完了,就忙你自己的事情去,不要打扰我和李兄!” 夫人秀姑无奈的低下了头,这夫妻二人貌合神离的一幕,在李长生看来,绝非是什么好兆头,秀姑似乎对王锦楼还有一份情义在,可王锦楼却好像对她十分厌烦。 紧接着,王锦楼语气一变,冲着一旁的刘管家发火道:“你们什么意思?我朋友来找我,饭菜里连酒也没有,这就是我王家的待客之道吗?是我们王家穷的都买不起酒了吗?刘管家!你去,去地窖里给我搬两坛子酸枣酒来,今日我和李先生,不醉不归!” “不行,你不能再喝了,整整一个月,你和那个姓姜的画师花天酒地,在这么喝下去,你身体就垮了,锦楼,你听为妻一句劝吧?你和李先生是故交,不饮酒他也理解的。”秀姑说什么也不愿意再让丈夫沾酒了,她是真的担心王锦楼的身体,急的眼泪都快出来了,看得出来,秀姑的委屈和无奈,真是没法说的出来。 “刘管家,你聋了吗?我让你去搬两坛子酒来,你是听不见吗?你要是听不懂,那我就找一个能听懂人话的人去干了!”王锦楼言语间尽是威胁,还真是神仙打架,小鬼儿受折磨,刘管家夹在老爷和夫人中间,就像是踩在两枚鸡蛋上跳舞,踩破哪个都不行。 于是乎,精明的刘管家只能将目光落在了身为贵人的李长生身上,盼着他能出来解围。 李长生微微一笑,随即摆了摆手,对着那左右为难的刘管家说道:“刘管家,你现在就去搬两坛子酒去,不妨事,你且听我的就行。” 刘管家点了点头,心领神会,随即扭头就走,一溜烟的跑开了。 秀姑有些不解,一脸茫然的望着李长生,但是秀姑心里清楚,李长生绝不是当众要她难堪,李长生这么做,肯定是有别的用意。 不久之后,刘管家叫人搬来了两坛子酸枣酒,李长生笑了笑,随即接过刘管家手中的酒坛子,冲着刘管家使了个眼色。“行了,你去忙吧,不用管我了,这两坛酒我来处理。” 刘管家知道李长生是在帮他解围脱身,否则陷在老爷和夫人的拉锯战中,他最后只能是里外不是人。 随后,李长生端起一坛子酸枣酒,大口大口的一饮而尽,王锦楼伸手去拿另一坛,不料却被李长生一把拦住。“放下,我还没喝够呢?怎么?你们王家不会就只剩下这两坛酒了吧?” 王锦楼呵呵一笑,知道李长生这是在打圆场,他也不好说什么,在秀姑面前横,在管家和下人面前耍威风,但是李长生却不吃他这一套。 眨眼的功夫,李长生就将这两坛酒给喝完了,涨得他肚子鼓鼓的,跟个大肚婆一样,一旁的苗采缇也连忙劝他。“生哥,你悠着点,哪有这么灌黄汤的,你不要命了吗?” 第311章 送君送到灞桥东 李长生借坡下驴,随即瞪了一眼王锦楼,开口冷嘲热讽道:“他王锦楼叫人拿两坛酒,不就是想灌死我吗?明知道我酒量不好,还故意拿两坛子来为难我,我要是不喝完了,岂不是叫这富家子弟给小瞧了,他要是喝酒喝死了,还有夫人能给她哭两声,我李长生喝死了,也没人惦记着。” 借着酒劲,李长生也装模作样的开始胡吣,但是所有人都明白,李长生醉翁之意不在酒,只是为难自己,替这两口子化解了一场冲突,没有驳了王锦楼面子,也没有让秀姑难堪,更没有为难刘管家,只是苦了自己的肚子。 看到这儿,秀姑也苦笑着冲着李长生鞠躬示意。“既然如此,那妾身就不打扰你们叙旧了。”说完,秀姑便带着婢女们离开了后院的小花亭。 没多久,李长生的酒劲儿上来了,他这是小鸭子下鹅蛋,硬撑大屁股眼儿,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滚,连忙捂着嘴扭头就吐了出啦,这一吐不要紧,直接浇了酣睡中的青楼画师姜椽庭一身,吓的他直接从地上坐了起来。 “你他妈的什么人啊?吐了我一身?不长眼睛啊?地上躺这么大一活人瞧不见吗?”姜椽庭气的直跳脚,恶心的也跟着一阵干呕。 “对不起对不起!在下不小心!呕..............”说着,李长生又吐了一大口在地上。 那位青楼画师姜椽庭也实在是被恶心的受不了了,一脸嫌弃的拿起自己的折扇,扭头拱手道:“王兄,咱们改日再叙,告辞!呕......”姜椽庭捂着嘴,干呕着跑出了后院大门,别提多狼狈了。 等缓过神来,李长生也累的瘫倒在地上,一脸坏笑的对着王锦楼说:“不好意思啊王兄,把你的朋友给恶心走了。” 王锦楼这才回过神来,李长生这是故意把他的那位画师朋友给赶走的。 “其实,李先生你误会了,很多人都以为姜兄与我是酒肉朋友,也都以为是他带着我去烟花柳巷之地,其实不然,那些地方,其实是我要去的,姜兄也只是陪同,再说了他也消费不起,朱唇港一桌花酒,加上几个陪酒的姑娘,再点几首艺妓的曲子和歌舞,少说也得上百两银子,姜兄一年的俸禄不到二十两,他就是想去,也去不起,其实都是他替我背黑锅罢了。” 王锦楼接着说道:“其实姜兄是个很有才华的人,他只是不得志,姜兄的文墨书画,我历来最为欣赏,他只是屡次科举不第,没有考取功名,不得已在当地县府做了书吏,一身的才华无处施展,因此酷爱饮酒作乐,与我最对脾气,我王锦楼视为朋友的只有两人,一个是你李长生,另一个就是姜椽庭。” “府上很多人都戏称姜兄为青楼画师,他们懂什么啊?朱唇港那烟花柳巷之地的姑娘难道不是人吗?她们也是迫于无奈,沦落为风尘女子,姜兄在青楼里教那些姑娘习字作画,一视同仁,反倒落下了个青楼画师的绰号,唉,我替姜兄不值啊,所以我才重金聘请姜兄做我的丹青讲师,教我绘画和笔锋,名义上是朋友,实际上,姜兄是我的老师啊!” 听完这段肺腑之言,李长生这才反应过来,刚刚自己确实有些唐突了,过分了。 只见王锦楼转身拿起石桌上的画,递给了李长生,李长生微微一愣,他看呆了,这是一幅新作,是姜椽庭依照王锦楼的描述,绘制的一幅叶楚红的画像,相比之前那幅被自己题过诗的画像,这幅新作中,叶楚红的神韵动态,则更加精细传神。 “看到了吧?姜兄从来没有见过叶姑娘,仅凭我王某人酒后的只言片语描述,就能将叶姑娘描绘的如此传神,可见是个大才啊,就是生性散漫了点,不过嘛,文人,大都如此。”王锦楼笑道。 李长生望着叶楚红的画像,久久不能释怀,愣在原地,跟个石像一样杵在那儿。 “李先生,你还没说说叶姑娘到底去哪儿了?先前你不是说过要和叶姑娘成亲吗?她现在人呢?”王锦楼不断的发问,句句话不离叶姑娘,就跟个舔狗似的,实在是令李长生心里不舒服。 “实不相瞒,我们已经不在一起了,阿红她有自己的路要走,也不能强求。”李长生有些怅然,不由得心中油然而生一股悲凉感。 “额,那挺好的。”王锦楼冷不丁说了句心里的大实话。 “你说什么?姓王的,你什么意思?你别忘了,你都成家了,整天惦记着叶楚红,这不是胡闹呢吗?你这么说,对得起我,对得起你夫人秀姑吗?”李长生也被王锦楼这句话给气恼了,直接开口硬怼了几句。 “不不不,你误会了,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觉得叶姑娘是王某心中的女神,既然是女神,我得不到,那我就希望她不要属于任何人,这样我也好有个念想。”一提起叶楚红,这王锦楼的精神头就跟换了个人一样,甭提有多兴奋了。 “恕我直言,你这是癔症,而且还病得不轻啊王公子。”李长生实在是有些无奈,不知道这王锦楼到底是中了什么迷魂汤,明知道叶楚红不愿意搭理他,可偏偏就是放不下。 但是苗采缇却能理解这份感情,对于面前的这位王公子,苗采缇非常明白那种求而不得的感觉,就跟她对李长生的心思一样,无论怎么努力,那个自己喜欢的人,却总是不去回应她。 在这位昔日故友的府中用过晚饭之后,李长生也像王锦楼表明了来意,见这位昔日的恩人有事相求,王锦楼也不含糊,立刻吩咐人为苗采缇收拾出了一间上好的厢房,王锦楼家大业大,吃穿住行本就奢华,并且还是李长生的托付,王家上上下下自然不会怠慢。 临行前,王锦楼特地亲自相送,他是真的想要跟李长生好好聊聊,只是这时间仓促,李长生有急务在身,也只能作罢。 第312章 一帘之隔 王锦楼送李长生走在热闹的秦渡镇街市上,王锦楼不断嘱咐李长生忙完了要来找他喝酒,李长生也无奈的不断点头,他知道这位故友现如今心情沮丧,好不容易见一面,必然是有所不舍。 走到昔日那家米皮店的门口,一丝回忆涌上心头,李长生也跟着有些触动,他回想起曾经就是在这个店里,和叶楚红一起吃着米皮和炸油糕,那个时候,彼此间你侬我侬,心意相通,满满的都是甜蜜。 “李兄,莫非是想尝尝我们当地的小吃?”王锦楼见李长生盯着米皮店的竹帘愣神,还以为是自己在家中没有招待好这位朋友,若真是如此,那岂不是他有失待客之道? 李长生笑了笑,随即摆了摆手。“不必了,下次吧,等下次回来,咱们一起去尝尝。” “也罢,那就下次!”王锦楼的日子过得无聊,留个念想,也好有个盼头。 其实李长生本打算进去吃一碗的,但是碍于王锦楼在场,毕竟这是属于他和叶楚红的回忆,也不好跟王锦楼提及,最后一想,还是算了,随即便作罢,毕竟此刻大黑猫已经在化羊庙等的有些不耐烦了,李长生也不敢再逗留,身于是转身就跟王锦楼告别。 “王兄,苗姑娘就拜托你好生照顾了。”常言道,送君折柳灞桥东,终须一别,李长生拱手致意,仍不忘嘱托几句。 王锦楼手握折扇,惬意点头,既是朋友,一切尽在不言中。 王锦楼望着李长生的背影,只见李长生背对着他摆了摆手,王锦楼心里多少也有些羡慕,这无家无业的一个浪荡子,却有着这么多红颜知己,真是叫人好生嫉妒,可他王锦楼,风流倜傥家财万贯,却连一个自己喜欢的女子都无法拥有,真是悲哀。 此刻,就在刚刚那个米皮店里,却有一个白衣女子,正在品尝着劲道瓤弹的米皮和软糯香甜的炸油糕。 “老板,再给我上一份炸油糕,多放些糖,然后再给我包上几个,我路上吃。”说话的是一袭白裙的叶楚红,她一边说,一边将最后一口油糕放入口中品尝。 殊不知就在刚刚李长生站在店外犹豫的那一瞬间,他心心念念的叶楚红,就在米皮店里大快朵颐,这对真正的有情人之间的距离,也仅仅就只有一帘之隔。 他们彼此,就这样失之交臂,徒留遗憾。 李长生刚刚要是伸手揭开竹帘,哪怕就挑开那么一点点,许多事情,也许就是另一个说法儿了。 “姑娘,一共是十五文钱。”米皮店老板用油纸包裹着酥脆的油糕,伸手递给了叶楚红。 叶楚红伸手探了探腰间的荷包,微微一愣,突然咧嘴一笑,颇有些不好意思。“呀,对不住啊老板,我忘带钱了?能不能我下次回来的时候一起给你?” 店老板无奈的一笑。“姑娘你说笑了,我这店是小本买卖,每天的客人跟流水一样,谁也记不住谁的长相,再说了,也就是十五文钱,看您衣裙素丽,也不至于这几个铜板也掏不起吧?” 店老板这一番话,可把叶楚红给为难住了,她是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实在是没辙了。 随后叶楚红只好尴尬的伸手去夺老板手中的油纸包,没有这炸油糕,她一路上吃什么?然而老板却抬手一躲,有些急眼了。“唉唉唉,我说姑娘,你这是干什么?难不成要吃霸王餐吗?您这吃霸王餐,不去酒楼菜馆儿,跑来欺负我这小吃店儿,是不是有点太不地道了?” 叶楚红也不好意思的红了脸。“哎呀,我.....我怎么会吃霸王餐呢?我就是忘了带钱,对了老板,这秦渡镇上的首富王家,那位王锦楼王公子是我朋友,到时候我找他帮我垫付一下不就行了。” “姑娘,你当我是傻子呢?你搁这儿蒙谁呢?王家那是当地首富,且不说跟你是不是朋友,就这十五个铜板,我这小店哪敢去要啊?你今个这钱,给也得给,不给也得给,要不然就得抓您去见官。”店老板的语气已经颇有些威胁的意味,历来这种升斗小民,最看重蝇头小利,但这也是他们的生活之道,无可厚非。 叶楚红虽然理亏,但是被人这么一威胁,她心里也不舒服,当下就变了脸。“不就是几枚铜板吗?我回头十倍奉还。”说罢,叶楚红伸手便推开那店老板,一把夺过了油纸包,径直就挑开竹帘走了出去。 “嘿,这姑娘跟我玩儿癞,给我逮住她,别让她跑了!”店老板一声令下,店里的帮厨和伙计,就连醒发和面的大妈也跟着追了出来。 叶楚红回头一看,这阵势也把她吓了一跳,好乖乖,不就是一顿饭吗?又不是不还,至于这么大张旗鼓兴师动众的吗? 不由得多想,叶楚红也是一阵疾跑,想要摆脱这店老板的追逐,她一边跑一边回头看,三心二意的,还得躲避来往的行人,一不小心就跟对面的人撞了个正着,迎面摔了个大跟头,油纸包里的油糕也跟着散落一地。 “哎呦,我的干粮!你长不长眼睛啊!”叶楚红低头咒骂,赶紧捡拾地上散落的油糕,时不时吹上一口气,想要吹掉上面的灰尘。 “对不起姑娘,我是不小心......”王锦楼愣住了,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连忙揉了揉,生怕自己看错了。“叶姑娘!真的是你啊!” 王锦楼的激动与喜悦,该怎么去形容,不太好说,但是这从小到大,即便是成亲洞房花烛夜,也没见他像此刻这么兴奋。 叶楚红缓缓抬起头,一个熟悉的面孔,正在殷殷的望着她,冲着自己笑,叶楚红也有些惊讶,随即便站起身招呼道:“王公子,怎么是你啊?” “抓住她!这娘们儿吃霸王餐!抓她去见官!”店老板也紧随而至,迎面跑了过来。 叶楚红尴尬的一笑,连忙躲在了这位财神爷的身后。 第313章 狐妖的财神爷 “慢着!你们要干什么?发生了什么事?”王锦楼用扇子指着那店老板质问道,此刻对他来说,能够成为护花使者,乃是他最大的荣幸。 “这位公子哥,这女子吃霸王餐,不付钱扭头就跑,这不是欺负人吗?把她交出来,我们要抓她去见官。”店老板陈述着事情,说着就要动手。 “等等!一共差你多少钱?我替她付!”王锦楼一脸的不屑,毕竟,能花钱摆平的事情,在他眼里,那都是狗屁! 店老板并不认识王锦楼,但见来人衣着华贵,谈吐气宇不凡,于是便开口道:“一百五十文!” 此话一出,叶楚红直接炸了,她可不答应,直接就跳出来要揍那店老板。“你个黑心商贩,刚刚才是十五文,怎么眨眼就成了一百五十文了?你要胡说,今天这钱我可就不给了!” 店老板脸色一变,斜撇着叶楚红,一脸的升斗小民嘴脸。“唉,姑娘,你可别不认账啊,刚刚你说的,十倍奉还,这十五文的十倍,可不就是一百五十文吗?怎么,刚说过的话,扭头你就不认账了?” 叶楚红低头一寻思,好像也是,这话自己听着耳熟,好像真是自己说的,于是也就不再言语。 王锦楼一听,无奈的一笑。“这也叫钱?”只见王锦楼随手掏出了一枚五十两的银锭子,随手扔给了店老板。“够不够?” 店老板和那伙计们都傻了,心想,这是哪里来的棒槌?五十两的银锭子,就是把他那小吃铺子盘下来,都有富余。“这也.....太多了吧?找不开啊?” “找不开甭找了。”王锦楼扫了一眼地上散落的炸油糕,瞬间化作贴心暖男,对着那店老板嘱咐道:“去把你店里的炸油糕全都送到我府上去,算了,干脆去把你那油锅搬到我府上大门外,叶姑娘什么时候想吃,你们给她现炸,不许走了味儿!” “敢问公子爷,贵府上在哪儿啊?”店老板有眼不识泰山,并不知道此刻跟他说话的,正是大名鼎鼎的秦渡镇首富。 “秦镇王家!”这短短四个字,叫那群人愣在原地老半天回不过神来,一动不动的像几根木头一样。 等王锦楼带着叶楚红离开,那伙计才扭头问那店老板。“掌柜的,咱去不去啊?” 店老板啪的一声拍了拍伙计脑门。“你傻啊?当然去啊?谁会拒绝在财神爷家门口摆摊啊?去!马上就去,回去搬东西!” 王锦楼和叶楚红走到街角,激动的朝着叶楚红献殷勤,刚刚那一幕,叶楚红心里也挺感动,王公子历来仗义,出手极为阔绰,凡是她开口的,王锦楼历来是眼睛都不带眨的,只要能博美人一笑,即便是豪掷万金,王锦楼都无所谓。 “谢谢你啊,王公子,又让你破费了?”叶楚红有些不好意思,见到王锦楼,她其实也有些尴尬,刚刚那一幕也着实丢人,羞的她不由得红了脸。 “哎,什么话,我们是朋友啊!不必如此客气!对了叶姑娘,怎么会在这里遇到你?”王锦楼这么问,其实是带有很强的目的性,毕竟前脚刚送走李长生,后脚就与叶楚红撞了个正着,确实有些过于巧合了。 “我有些私事,途经这里,对了王公子,你知不知道李长生在哪里?我有件急事要找他。”叶楚红此行的目的就是来打探李长生的下落,加上王锦楼跟李长生也都是熟人,所以才跟他打听。 王锦楼才不管那么多,他微微思索了片刻便随口否认。“不...不清楚,我跟李先生也许久没有见过了。” 这男人啊,平日里可以称兄道弟,可一旦涉及到女人,那说瞎话的本事也都张口就来,都不带脸红的。 “哦,叶姑娘,你有什么急事?不妨告诉我,只要我能办到的,我全都帮你办到!”王锦楼其实是想将叶楚红留住,不过对他来说,这世间的事情,大多都可以花钱摆平。 “不用了,这件事,你帮不了我。”叶楚红的话,像一根刺,深深的刺痛了王锦楼的自尊心,令王锦楼回想起当初李长生和叶楚红在全鸡宴上啃烧饼的那一幕,令他心里很是受虐。 “叶姑娘,要不然你先同我去府上逗留几日,打听李兄的下落,就包在我身上了,我王某人虽没有李兄那妙手歧黄的本事,但是我人多钱多,给你帮衬着打听打听消息还是可以的。”王锦楼说什么都不愿意错失这么好的机会,无论如何都要请叶楚红到家中一叙。 虽是盛情难却,刚刚也帮自己解了围,叶楚红也不好当面驳了王锦楼的面子,但她仍旧有自己的顾虑,微微摇头。“不行不行,今时不同往日,你我虽是好友,可毕竟男女有别,现在你也已经成家有了夫人,有些事情,是要避嫌的。” 王锦楼听了这番话,虽然无从辩驳,但心里总归是不舒服。“不必!我王某人招呼朋友,什么时候还需要看她的脸色,叶姑娘这么说,难道是看不起我?” 眼看王锦楼红了脸,已经开始生闷气了,毕竟当着叶楚红的面他不敢发作,但是硬憋着也不是个事儿,叶楚红瞧见,也是没辙了,只能顺着台阶下。“成成成,你别生气,我去还不行吗?” 一听自己心仪的女神要跟自己回去,王锦楼激动的都要跳起来,刚刚还一脸的不痛快,这会儿一下子就笑逐颜开了。 叶楚红跟着王锦楼来到府上,王锦楼随即就叫人将当年王老夫人居住过的,那间靠近家庙位置的独院收拾了,将叶楚红安顿在那里。 这间房子,是王家最为奢华,也最为偏僻的房子,自打王老夫人去世后,就再也没有人居住过,王锦楼能将这里腾挪出来,恰恰也说明了叶楚红在他心中的地位,最主要的原因,那还是因为这里相对内院更加偏僻一些,也省的被人打扰。 第314章 舔狗舔狗 一无所有 紧接着,王锦楼做的第二件事,就是要求府上的人全都三缄其口,不许提及李长生之前来过的事情。 人生很多机会,总是要靠自己去争取的,尤其是得知了李长生和叶楚红之间的感情出现了龃龉,这对王锦楼来说,绝对是一件好事,虽然这么做,有撬朋友墙角之嫌,不怎么地道。 但是王锦楼却觉得这也没什么对错,一来叶楚红和李长生并未婚配,这么做,也没什么不对,对他这样一个贵公子来说,纳妾是他的权利,这很正常,并且王锦楼相当然的认为,叶楚红本就是狐妖,人世间的名分地位,她也并不看重。 只要自己一心一意的追求,对这个心仪的女神好,就一定能抱得美人归。 “叶姑娘,你看看,这屋子里还需要什么,我这就吩咐下人去置办。”此时无法用词汇来形容王锦楼的神色表情,只好打个比喻吧,他就像是一个做完好事的孩子一样,正一脸殷殷的期待着眼前人的夸赞,世间舔狗千千万,唯有锦楼世无双。 “我的天哪,王公子,你这是把皇帝老子的皇宫给我搬来了啊?我只是借宿几日,用不着这样吧?你这样,我心里发慌,消受不起。”叶楚红左顾右盼,偌大的一间屋子,她转了几圈,硬是没找到大门在什么地方,简直就跟迷宫一样,虽然有些夸张,但大约就是如此。 “不行,叶姑娘在这里,衣食住行,吃穿用度,都必须是,绝对是,最好的。”王锦楼轻摇折扇,一脸的乖张得意,看得叶楚红也是忍俊不禁。 看到这里,叶楚红低头窃笑,闪念的一瞬间,心里觉得这位王公子还真是个可爱的家伙,叶楚红觉得,这个王公子相比白彪和李长生,还真是有些不一样。 跟李长生在一起,爱恨纠葛,交织重重,激动时觉得这就是人世间最大的幸福,怨恨时,又恨不得亲手宰了李长生这个混蛋。 而白彪霸道,处处都令叶楚红心生厌恶,跟白彪哪怕多说一句话,都叫叶楚红觉得难受。 但是偏偏就是这个王锦楼,什么事儿都能做到人的心坎里,叫人从头到脚趾头,乃至于每一个毛孔都觉得无比畅快舒服,说不喜欢他吧?却又挑不出任何毛病,而且看着王锦楼那个单相思的殷勤劲儿,叶楚红总能偷着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啊叶姑娘?怎么样,还满意吗?”王锦楼就等着自己的女神夸赞自己呢。 叶楚红捂着嘴偷笑,眼泪都飙出来了,点头如捣蒜。“满意满意,哎呀王公子,我可真是后悔,你说当初我怎么就瞎了眼瞧上李长生那个穷郎中了?早知道当初我就嫁给你了,那现在我不也就是这里的女主人了吗?” 王锦楼哪知道这是叶楚红在拿他开涮,岂料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王锦楼多少有些上头了,瞬间就认真了起来。“当当当....当真吗?叶姑娘,你真的愿意嫁给我?你别说这里的一切,我就是把命给你,我都无怨无悔。” 叶楚红都快笑岔气了,捂着肚子直摇头。“你干脆改个名字叫王痴儿吧?是不是你们这些大户人家,整天没事情做,满脑子都是这些事情啊?王公子,不是我说你,你就不能把对我的心思用在你夫人身上啊?人家一姑娘,嫁给你,被你这么冷落,图什么?” “叶姑娘,你知道的,我心里满满的都是你,哦,对了,你等等。”王锦楼随即转身,吩咐下人将书斋里的画像拿来,全都顺着屋子里那扇汉白玉屏风挂了起来,满满十幅画,一颦一笑,身姿迥异,婀娜迷人,风情万种,把叶楚红都给看呆了。 叶楚红愣在原地,享受着这个痴儿带给她的视觉震撼,而王锦楼则嘀嘀咕咕的说个不停。“你看,这每一幅画,都是我对叶姑娘的万千思念,每一笔描摹,都是你留在我记忆里的痕迹,无数个夜晚,我饱受相思之苦,若非这些画像,我真不知道该怎么熬过来,叶姑娘,我是真的喜欢你啊!” 叶楚红懵了,她再也笑不出来了,眼前这一幕,非但没让她心生好感,反而让叶楚红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于是脸色一变转头就朝外走,吓得王锦楼赶忙上前拦住她。 “叶姑娘,怎么了?你为什么生气?是不是我哪里做的不够好?惹得你不开心?”王锦楼就像个受到惊吓的兔子,一脸的慌张与无措。 叶楚红这次是真的动怒了,她瞪着王锦楼回应道:“王公子,够了,真的够了,你让我住在这里是干什么?当你王家的金丝雀吗?这太可怕了,别说是我,但凡是个姑娘,谁受得了这样啊?你能不能正常点?” “我.....我怎么了?是不是我哪里做的不好,你告诉我,我马上改!”王锦楼就像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依旧沉浸在自己那美好的幻想中。 叶楚红冷笑一声。“你这不叫喜欢,这叫执迷,我叶楚红只是你的朋友,做不了这笼子里的金丝雀,王公子,把心思用在你夫人身上,她才是你王锦楼真正明媒正娶的女人。” “可我......可我根本就不爱她啊......我也曾努力尝试与她相处,可是我最终还是过不了心里那道坎,没有爱情而成婚是不会幸福的,只有痛苦和折磨,这都是我的心里话,我每天想你想的都快疯了,对,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但这不重要,这是你的选择,我不能强求,但我喜欢你,这也是我的选择,你也不能强求我去改变,在下办不到啊!” 王锦楼说着说着,不由自主流下了几行辛酸泪,虽然口中尽是荒唐言,但是王锦楼也终于将自己内心的那份不幸与苦楚,倾诉给了叶楚红听。 没有爱的婚姻,带给彼此的痛苦和伤害,是永恒的,无休止的。 第315章 想你的夜 此时叶楚红仿佛在王锦楼的身上看到了自己未来的影子,在不久之后,她也将嫁给自己根本不爱的那个人,这是她答应给阿狈哥以及雪狐岭上上下下的承诺,尽到自己的责任。 看到王锦楼低声啜泣,叶楚红也不免有些触动,本就是同病相怜人,自然会感同身受。 叶楚红伸手破天荒的帮王锦楼擦了擦眼泪,随后伸手抱住了他,一丝温暖涌上王锦楼的心头,也让他受宠若惊,这是自己的女神第一次主动拥抱他,王锦楼有些手足无措,慌张的双手无处安放,他已经不知道是该如君子般不碰不动,还是用双手紧紧搂住自己的女神。 王锦楼抱住叶楚红的那一瞬间,他的心里释然了,也痛快了,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轻松。“够了,这就足够了,我只能当叶姑娘是朋友,也只有如此,我们才能永远好好相处下去。” 叶楚红苦笑着推开他,欣慰的点了点头。“你说得对,我们只是朋友,你我不是一路人,各有各的使命,我叶楚红能有你这样的朋友,也是我的荣幸。” 等得到自己女神的夸赞与青睐,王锦楼也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为了招待自己的女神,王锦楼也是费劲了心思,他吩咐赵管家备上了一份全鸡宴,鸡肉是狐妖无法拒绝的美味,上一次精心准备的那一桌菜,叶楚红并没有吃,反倒是和李长生啃起了烧饼,但这次,叶楚红也不好在拒绝王公子的这一份心意了。 王家的后厨被这位突如其来的客人也折腾的手忙脚乱,赵管家全权负责安排,阖府上下许多佣人都在杀鸡拔毛,而这一幕则被心细如发的那位刘管家看在了眼里,随后就悄悄摸摸的告诉了王夫人秀姑。 秀姑何其聪明,瞬间就明白了其中的端倪,但却默不作声,她此刻也不愿意兴师动众的跑去破坏了丈夫王锦楼的雅兴,就是跑去哭爹喊娘又能如何,徒增厌恶罢了。 满满当当一桌子鸡肉,香喷喷热乎乎的,看的人直流口水,王锦楼将鸡汤盛在碗里,递给了叶楚红。“快吃啊,叶姑娘,趁热吃,凉了可就走了味道了。” 叶楚红拿起筷子,心里无限感慨,甚是感动,她端起鸡汤一饮而尽,那香味,瞬间就击穿了她的味蕾,这一下,叶楚红再也不端着了,夹起桌上的饭菜就大快朵颐了起来。 “果然是美味绝伦啊,王公子你真是费心了,这味道,我这辈子也忘不了。”叶楚红的夸赞,听的王锦楼心里受用,他的脸上也洋溢着笑容。 这有些男人就是贱骨头,自己不爱的女人,哪怕是自己的妻子,就算是给自己做一千件一万件事情,也未必能够得到丈夫的一句肯定,可若是换成了自己喜欢的女子,哪怕对方根本不喜欢自己,这男人都愿意付出一切,既是明知道这样的付出毫无结果,却也乐此不疲。 这就是正儿八经的贱骨头,他王锦楼就是。 “叶姑娘,你看着亭子外池塘里满塘的荷花多美?还有这夜色,静谧如水,妩媚动人,能在这里一边欣赏夜景,一边陪美人用餐,简直是人生一大快事,乐哉乐哉!”王锦楼得意的摇晃着折扇,目不转睛的盯着叶楚红。 “夜色有什么美的?黑漆漆一片,还隐藏着许多难以察觉的危险,我可没有你这么好的雅兴。”叶楚红身为狐妖,有此警惕的习惯倒也正常。 王锦楼摇了摇扇子。“非也非也,叶姑娘身为灵狐仙子,自幼久居深山,你所看到的夜,与在下眼中的夜并不同。” “哦?你眼中是什么夜?”叶楚红反问。 王锦楼笑着答道:“想你的夜!” 这句话一出,叶楚红瞬间被这肉麻的言语恶心的没了胃口,她扔下筷子,生无可恋的瞥了一眼王锦楼,用近乎无奈的语气冲着王锦楼小声低语道:“王公子,天色也不早了,你早早去休息吧?别打扰我,让我一个人吃顿饱饭可以吗?你坐在我对面,说实话,我吃不下去,到时候可别白糟蹋了这桌饭菜?” 王锦楼尴尬的挠了挠头,苦笑着站起身。“呃,既然如此,那就不打扰叶姑娘用完膳了,咱们明日再叙,我还有很多话要跟叶姑娘你说。” 叶楚红咬着筷子,瞪着眼前这个家伙,既觉得他可爱,又觉得可悲,王锦楼走后,叶楚红无奈的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唉,这家伙,彻底废了。” 吃完全鸡宴,叶楚红酒足饭饱,顿时也来了困意,她回到房间里休息,躺在那高床软枕上一阵惬意,长长的伸了个懒腰。“哎呀,真舒服啊,这王家的床,躺上去,就跟掉进棉花地里一样,又暖又软的。” 片刻之后,叶楚红迷迷糊糊的快要睡着了,这时突然一声突兀的敲门声传来,听那声音,不紧不慢,颇有些小心翼翼的谨慎。 叶楚红直接醉了,被人搅扰了清梦,她心里也是一阵愤懑,嘴里不断碎碎念叨:“这家伙到底要干什么啊?烦死了!” 走到大门口,叶楚红一把拉开门,开口便是一阵奚落。“我说你大半夜的犯什么花痴啊?” 定睛一看,居然是一个衣着华贵的女子杵在门外,叶楚红颇有些错愕。“呃...你是?王夫人?”叶楚红曾经在集市上见过秀姑,因此对她有些印象。 “叶姑娘,别来无恙啊?”秀姑四下张望了一圈,随后礼貌的询问道:“叶姑娘,我可以进去说话吗?” 叶楚红茫然无措的点着头。“当然了,这是你家,我只是客人。” 进屋后,待二人坐定,叶楚红倒显得有些局促,坐在那里,一双眼睛无处安放,只能如坐针毡般的东张西望。 秀姑开口打破了尴尬的气氛。“叶姑娘,其实今天中午我就知道你来到府上做客了,本来是应尽地主之谊前来拜会的,但你也知道,锦楼她并不希望我打搅,我也不好自讨没趣,要是有什么怠慢的地方,我这里给你赔不是了。” 第316章 两个女人过招 秀姑这一味低姿态的谦卑,反倒把叶楚红整的手足无措,变得有些慌张起来。 叶楚红听出秀姑话里的弦外之音,也知道这个女子心机颇重,先前就曾经见识过,没成想今天晚上,竟然也来当面点拨她来了。 秀姑说中午就知道叶楚红随王锦楼来到了府上,其实另一层含义是在告诉她,这府上所有的事情她都有所掌握,瞒她是瞒不住的,后面又说,地主之谊,其实这是无形中在给叶楚红示威,她这是在向叶楚红宣示主权呢。 后面的那几句话,不过是讲了几句事情,发发牢骚罢了。 “哪里哪里,富人一餐饭,农户一年粮,我怎么会被怠慢呢?你想多了,王夫人,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我个性比较耿直,不大喜欢拐弯抹角。” 叶楚红知道秀姑无事不登三宝殿,这大半夜能来,必然是要跟她兴师问罪,但叶楚红也不怵她,身正不怕影子斜,她和王锦楼这个傻瓜,也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秀姑微微一笑,端起茶杯打开盖碗抿了几口,随后说道:“叶姑娘你也是知道,锦楼她心里装着你,喜欢你,几乎都已经到了痴狂的程度,我劝过他,可他根本听不进去,他对你,还真是不疯魔不成活啊?我在想,与其整日让他惦记着,这样天天浑浑噩噩的生活,自己作践自己,倒不如成全了他对你的这份情义。” “你什么意思啊?”叶楚红知道对方来者不善,这样话,从谁的嘴里说出来,也不该从她秀姑的嘴里说出来。 秀姑摆了摆手。“叶姑娘莫急,且听我说,王家家大业大,娶妻纳妾也是司空见惯的事情,叶姑娘要是进入王家,一辈子锦衣玉食,不会受一丁点的委屈。” “娶妻?纳妾?”叶楚红冷笑一声,眼里尽是不屑。“哼!你是夫人,难不成让我给那王锦楼做妾啊?你觉得这些我瞧得上吗?” 秀姑会错了意,以为叶楚红计较的是身份地位,于是开口解释道:“不不不,叶姑娘误会了,如果叶姑娘在意名份,我可以让锦楼再下一份聘书,明媒正娶也可以,你我不分轩轾,不论大小,如何?” 叶楚红噗嗤一声笑了。 “秀姑啊,你错了,我不喜欢王锦楼,如果让我扪心自问,我心里只装了一个人,那就是长生,王公子,只是我的朋友,也仅仅只能是朋友,你明白吗?” 秀姑听完,长舒了一口气,她这一番试探,终于是肯定了叶楚红的态度与心意,顿时就放松了下来。 沉默了许久,秀姑突然支支吾吾的哭了起来,随后扑通一声跪在了叶楚红面前,委屈的直抹眼泪。 “你这是干什么啊?你快起来,你跪在地上,我比你难受!”说罢叶楚红伸手要搀扶,却被秀姑拦住。 秀姑哭诉道:“叶姑娘,你透亮,我也不说暗话,你若对锦楼有意,就请嫁给他,这家里有你一半的地位,但如果你不爱他,那么就请你让他死心吧?让他放过自己,也放过我,这对我们都好,要不然,这样的日子,只是相互折磨,都很痛苦。” 常言道,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叶楚红理解秀姑的心情,她也是很憋屈很无奈,王锦楼这家伙单相思,跟狗皮膏药一样粘着叶楚红,碍于朋友的交情和面子,叶楚红也是豆腐掉进灰堆里,吹不得打不得,别提多难受了。 “好了好了,你放心吧,我以后,不会再见他了,我会让他死心的,你的痛苦和担心,我都明白,感情两个字,充满了身不由己,我又何尝不是呢?自己喜欢的人,却无法和他在一起,被迫嫁给自己最讨厌的家伙,其实,我只是同情王公子,见他本性不坏,也一直不忍心说重话罢了,你放心,我对王锦楼,并没有一丝一毫的男女之情,对你们王家这份偌大的家业,我也没有一丝一毫的想法。” 见秀姑半天不说话,叶楚红就知道她心里仍旧有疑虑。 “我直说了吧,你也不要害怕,其实,我是狐妖,是妖精,并非寻常女子,财货家业这些东西,对我没有诱惑力,我最想要的,是一份自由,一份能够想怎么活,就怎么活的自由,不用承担什么责任,也不用顾忌什么规矩,和自己喜欢的人,相伴到老,浪迹天涯。” 秀姑听完,瞬间脸色大变,看样子是被吓到了,这狐妖二字,在一个普通女子听来,无异于大半夜碰到妖魔鬼怪一样可怕,这也不怪她,毕竟是人之常情。 “我说了,你不用害怕,跟我们妖类相比,有时候,我倒觉得,人更可怕,有人怕妖,但妖却未伤其分毫,而人却将人伤害的遍体鳞伤,有些人害人比妖魔鬼怪还凶,我都不怕你,你反倒怕起我来了?呵呵...”叶楚红无奈一笑,道出了心中的无奈。 秀姑是明白了,听得出是非黑白,她此刻也彻底明白了,眼前这个叫叶楚红的女子,对自己的身份地位,并没有威胁,说白了,叶楚红与她还有王锦楼,根本就不是一路人,自然也不会有太多的纠葛。 “那.....李先生知道你的身份吗?”秀姑很好奇,她不知道李长生是如何与妖魔相处的? 叶楚红点了点头。“古有纣王爱妲己,后有许仙恋蛇妖,长生是祝由一派的道医弟子,在她心里,我与一般女子无异。” 秀姑也恍然大悟,连连点头称是。“李先生是奇人异士,有一位狐妖做红颜知己,倒也正常,听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没什么,怪我见识浅薄了“。 两人的对话,随之戛然而止,到了这个份上,秀姑也释然了,这一切的原因,都在王锦楼一个人的身上,于是便点头冲着叶楚红告别,匆匆掩门离开。 叶楚红也被这两口子折腾的彻底睡不着了,看样子,这里实在是不能待下去了,叶楚红心里膈应的慌,眼下她身上担负的责任重大,也容不得她再这么磨蹭下去了。 第317章 鬼隐林 于是乎,叶楚红拿起桌上的纸笔,留书一封,收拾好了东西,趁着天黑,悄悄的离开了。 翌日的清晨,雄鸡报晓,天空见晴,王锦楼精神抖擞的跑去敲门,然而一连招呼了许久,也不见屋内有人回应,王锦楼急了,推门而入,大门咣当一声打开,重重撞在墙上,望着屋内空空如也,以及那码放整齐的被褥,王锦楼的情绪瞬间就变得有些阴郁。 他大踏步上前,拿起桌上的信笺扫了一眼。 ”王公子,感谢你的好意,盛情难却,叶楚红受宠若惊,朋友之交,点到为止,王公子才华横溢,雅量高致,应尽才华于家业,散千金于功名,而非为一女子错付真心,惟愿王公子为官亨通,为商富贵,叶楚红一山林狐妖,不值得公子挂怀,王公子身在福中,定要惜福,此生就此别过,后会无期,勿以我为念。“ 短短几行字,看得王锦楼心里一阵冰凉,寥寥数语,也令王锦楼万念俱灰,一刹那间,王锦楼的眼睛里再也没有了神采,也没有了光,两行热泪顺着脸颊滚落,滴在了信笺上。 ”叶姑娘,你真的,不懂我的心......“王锦楼坐在床榻上,呆呆的愣神。 这一幕被在门外的秀姑敲在眼里,秀姑很难过,她忍不住默默掉眼泪,她知道王锦楼算不得一个好丈夫,但却是不折不扣的情种,在认识叶楚红之前,王锦楼从未对任何女子动过心,没想到一朝见得美人面,魂牵梦绕落深渊,继而难以自拔。 画面一转.......... 山野中群鸦啼鸣,黑压压的一片,扑腾着翅膀越林而飞,气氛也略显诡异。 化羊庙外的大门外,一人一猫,夺门而入。 李长生和大黑猫来到东岳帝君的正殿,望着被山民们重新修缮的帝君塑像,李长生一瞬间万千感慨涌上心头,先前在这里的那一场厮杀,依旧历历在目。 ”猫爷,我有件事一直不明白。“李长生呆望着东岳帝君的神像,喃喃自语道。 ”有屁快放。“大黑猫一脸不耐烦的舔着爪子,无奈的瞥了李长生一眼。 ”这些高高在上的神明,他们到底心中有没有苍生之念,如果有,那为何众生依旧苦,如果没有,那他们这些神明,凭什么世代受人香火供奉?“李长生问出了压在心底的话,这些话,平日里说了可都是犯忌讳的。 大黑猫不屑的冷哼一声。”哼,猫爷我告诉你,人神鬼妖历来等级有序,没有一位神明要求你们凡人供奉,你问的是神明凭什么受人供奉,那为什么你就不想想,你们这些凡人真的是在供奉高高在上的神明吗?可笑!“ 大黑猫的话颇有些玄机,叫李长生听了也有些犯疑。”什么意思?“ ”哼,凡人看似焚香顶礼,恭恭敬敬,其实他们不过是有求于神明,他们敬的是自己那颗贪婪之心,人常说,求神拜佛,不过就是因为遇到了不可解的难事,才去求告神明保佑,逢凶化吉,哪个心中有真正的敬畏?无非一个利字而已,遇到黄河水患,便去跪拜河伯,遇到干旱灾年,便去跪拜龙王,求功名拜文曲星,应验了,那便是与神明的利益交换而已。“ 大黑猫一句话道破了李长生的疑窦,也叫他瞬间茅塞顿开。 大黑猫接着说道:”神不佑人,无以受香火,人不拜神,无以安良心,谁也别装大尾巴狼,这就跟集市上买东西是一个道理,想要回报就必须付出,神明的神通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凭什么白给你们干事情,事忌全盛,物忌全美,既然是交易,免不了夹杂着那些狗屁倒灶的利益纠葛,所以,也不要把神明想的多高尚,但也别觉得凡人有多可怜,都是一样的,这就是天道!“ ”天道,就是这样吗?难道天道就没有一丝悲天悯人的慈悲吗?“李长生被大黑猫的天道论震撼到了,心中的幻想也跟着破灭了。 ”没错,天道无常,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规矩就是规矩,不要尝试去改变什么,你能改变的,只有你自己,只要活着,就必须得争斗,生死不休,人争一口气,佛争一柱香,谁都得争,我跟老七当年在阴司当差,也要跟枷神锁神争,跟老牛老马争,崔府君跟阎君争,阎君跟地藏争,彼此斗法何曾停止过?胜者上位,败者出局,我和老七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大黑猫说得对,若不是因为阴司的权力之争,老七白无常的元神又何以会被地藏菩萨打散?若非谋求权力制衡,阎君又何以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许崔府君安排老七老八的后路? 一个争字,道尽了世间的而一切纷繁纠葛。 ”好了,少扯犊子!猫爷我马上施法,咱们冥界里走一遭!“大黑猫说完,纵身一跃,跳上了神龛,周身开始散发出一团黑色的殃气,殃气弥散,充斥着整间大殿,气温瞬间骤降,阴寒的低温令李长生也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忽地一道灵光乍现,正殿的神龛上被撕开了一道口子,猛地一看,就像是一道黑色的漩涡,如同深渊一般一眼望不到尽头。 ”你他娘的还愣在那干嘛?当门神啊!快走!“大黑猫呼喝一声,直接就跳入那深渊中,而李长生也紧随其后,一道跳了进去,片刻之后,如深渊般的漩涡消失了,周围的殃气也随之消散,光亮照射进神殿,一切又归于平静,无声且寂静,仿佛不曾有人来过。 等李长生睁开眼睛,他已经和大黑猫来到了传说中阴阳两界的交汇处,大黑山鬼隐林。 眼前这片长满黑色枯藤鬼树的地方,就是传说中的鬼隐林,鬼隐林的中的鬼神其状恐怖,树身漆黑,枝干扭曲,树枝上长满了密密麻麻的女人头发,随着阴风飘荡,放眼望去,就如同万千长发女鬼吊死在树上一般诡异,看的人汗毛直立。 ”这就是鬼隐林吗?“李长生目不转睛的望着眼前这片前所未见的诡异树林,心里也倍感震撼。 第318章 欲得无上法 须坠炼狱中 ”万千烦恼丝,皆是虚幻,鬼隐林象征着幽怨,也象征着人一辈子的所有烦恼。“大黑猫对着李长生解释道。 李长生点了点头,随后追问。”你说要带我来这里掌控无常之力,我该如何去做呢?“ 大黑猫罕见的露出一丝诡异的微笑。”嘿嘿嘿,长生啊,你见过山涧的雏鹰是如何振翅高飞的吗?“ ”啊?什么?“李长生懵了,他不知道大黑猫这句话跟无常之力有什么关系? 大黑猫冷笑道:”每一个雏鹰,羽翼丰满的那一天,老鹰就会将其叼到悬崖的顶端,之后凌空抛下去,坠入万丈深渊,雏鹰为了活命,就会拼命地扑扇自己那稚嫩的翅膀,如果飞不起来,那就活活摔死,如果飞起来了,那翅膀也会因为过度用力摆动而撕裂出伤口,痛不欲生。“ ”啊?这么恐怖吗?“李长生心里打起了退堂鼓,不由得咽了口唾沫。 ”雏鹰被撕裂的肩膀不断伸展摇摆,久而久之,会令雏鹰战胜恐惧,忘却疼痛,随之振翅高飞,平稳降落在山崖对面的峭壁上,活下来的雏鹰,伤口会结痂,然后撕裂,然后再结痂,久而久之,就练就出一副能够翱翔天际的翅膀,这对双翼,胜过世间任何飞禽,若要飞向最高处,所承受的痛苦,也将是最大的,你懂吗?“ 大黑猫诡异的眼神,直勾勾的瞪着李长生,看得李长生心里直发毛。”猫爷,你要干什么?你不会是想吃了我吗?“ 大黑猫咧嘴一笑。”哈哈哈哈,刺激来啦!“话音一落,大黑猫喵呜一声嚎叫,声音回荡在鬼隐林中,紧接着一阵狂风起,吹动着那如同女人发丝一般的鬼树。 这时,突然从鬼隐林的深处传来一阵猿啼声,那声音震耳欲聋,充斥着愤怒与幽怨,给人以恐慌与不祥。 大黑猫扭头便跑,一头扎进了一处地洞里,将自己藏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一个圆圆的黑色脑门。 李长生慌了,他一个人显得极为慌乱,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干什么?”猫爷,难道这就开始了吗?不是,你是不是应该告诉我,我应该怎么做啊?你这......你这不是坑我吗?“ 大黑猫不露头,依旧蜷缩在地洞里。”滚,别连累我,猫爷我现在没有法身和法器,打不过那白猿,你自己想办法去。“ ”我去你的,死猫!你至少告诉我应该怎么使用无常之力啊?你不说,我怎么知道该怎么用啊?“李长生急了,吓得他浑身都跟着颤抖,两腿也跟着打起了摆子,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滚,不知道,别问我。“大黑猫闭上眼睛蜷缩着,一动不动,就跟冬眠一样。 ”你这个死坑货!我就知道你这家伙不靠谱,迟早被你个王八蛋害死!“李长生也顾不得平日里的形象了,冲着蜷缩在地洞里的大黑猫破口大骂。 ”呜..............“猿啼声越来越近,也越来越响亮,强烈的压迫感带着股不祥的气息迎面而来。 李长生吓得拔腿就跑,拼命寻找地方躲藏,此刻的他面对未知的巨大恐惧,已经开始慌不择路,本能的就朝树的后面躲藏,然而他刚一靠近,树上那如同女人头发一样的东西里,突然结出了一颗颗如西瓜般大小的果实,李长生仔细定睛一看,这哪是什么果实啊,分明就是一颗颗带血的人头。 那些人头的七窍流着血,不断地裂开嘴,对着李长生笑,无数双眼睛全都盯着他看。 这时大黑猫笑着从地洞里冒出头来冲着李长生大喊。”哦,我忘了告诉你,活人一接触鬼隐林里的鬼树,就会触发诅咒,这就叫血馒头,千万别碰,小心被血馒头咬死了!“ ”你他妈不早说!“李长生咆哮着,赶忙躲开,可是放眼望去,这里全都是鬼树,根本就躲无可躲,藏无可藏。 大黑猫不耐烦的解释道:”我忘了!“ 此刻的李长生就像是一只受到惊吓的兔子,一个人孤零零的在鬼隐林里乱窜,跑着跑着,连人影都没了。 大黑猫躲进地洞里,低头窃笑,嘴里嘀咕道:”要得无上法,须坠炼狱中,你以为,厉害的本事都是捡破烂捡来的吗?贱骨头!哼!“静下心来,大黑猫也收敛的笑容,变得严肃认真起来,心中不断自言自语道,如果老七还在,区区一个白猿,那都不够看的。 李长生跑的满头大汗,也累的气喘吁吁,他不得已停下休息,然而这时那猿啼声也消失了,那股令人不寒而栗的阴风也听了,周围很安静,一丝动静也没有,鬼隐林没有树叶,也听不到阳间丛林里那落叶的沙沙声。 李长生屏息凝神,心想着,终于是躲开了,毕竟这鬼隐林漆黑一片,自己虽然跑的迷了路,但对于别的东西来说,也是一样的,想要找到他,也并不容易。 ”缓一缓,缓一缓,累死我了。“李长生索性直接坐在了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这时,一个白色的毛茸茸的大手从鬼树的头发丝后伸了出来,正在一点一点的靠近李长生。 身为祝由门人的李长生,精通望闻问切四知法,闻圣的诀窍他早已经掌握,听觉也比常人警觉许多,李长生明显感受到了什么东西正在自己身后靠近,他瞪大了眼睛,不敢回头,直接悄悄摸摸的从怀里掏出银针,串在一张药符上,随后猛地一扭头,直接将手中的符纸银针用力朝身后一刺。 ”吼!!!!“一阵粗重的嚎叫声传来,李长生瞪的眼珠子差点没掉下来,只见一只体型硕大的白毛巨猿就躲在一棵鬼树上,这一枚银针径直刺入了白猿的手指里,疼得它一阵嘶吼。 白猿猛地一张口,咆哮着露出了獠牙,口水粘连着牙齿,双眼也瞪的猩红,随手掰断一节黑色的树枝,用力就朝着李长生抡了过去。 第319章 修炼无常之力 李长生顺地一个滚地三圈,躲开了那重重的一击,顺势借力,一把揪住鬼树上垂下来的长长头发,顺着树干就爬了上去。 白猿被彻底激怒了,鼓凶顿足,发出阵阵咆哮,也跟着朝鬼树上攀爬了上去。 鬼隐林后便是大黑山,穿过鬼隐林,翻过大黑山,就是大名鼎鼎的黄泉渡口,那便是人常说的黄泉路。 然而在鬼隐林和大黑山中有两只猛兽,一只名为白猿,一只名为玄虎,这玄虎盘踞大黑山,白猿镇守鬼隐林,其目的就是为了防止有活人误闯冥界阴司。 据传说,古时候,有许多人走夜路,一不留神在丰都或者其他地方迷了路,一不小心就踏入了阴阳界的交汇处,据说当年唐太宗就曾经误入冥界,在地府走了一遭。 与此有关的传说不仅如此,相传还有济公活佛带着杨善生游地府的故事,凡此种种多不胜数,这些紧紧都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人物,还有那些籍籍无名的普通人,无缘无故的在人眼皮子底下失踪,于是再也找不到一丝痕迹,恍若人间蒸发一样。 其实,这些人都是误入了冥界,走到了大黑山鬼隐林。 玄虎和白猿这两只异兽,就是为了防止活人进出阴阳两界,泄露了阴司的机密,所以,但凡有生人敢踏足这大黑山鬼隐林,仅仅玄虎白猿这一关,就是一道跨越不过去的坎儿。 李长生爬到了鬼树之上,没多久,鬼树接触了活人的气息,那如同人头一般的血馒头瞬间就生长了出来,一股脑的张开血盆大口,全都冲着李长生围了过去,然而李长生根本不敢懈怠,脚下的白猿正在朝上攀爬,那家伙本就是猿猴,爬树的速度比李长生可快多了。 还真是前有豺狼后有追兵,李长生挥拳打掉了一颗血馒头,然而另一个前赴后继紧随而至,多的打都打不完,并且这血馒头的生长速递快的吓人,似乎被打掉一个,另一个在眨眼间就会补上,结果的速度比摘果子还快,这可把李长生难住了。 说时迟那时快,李长生随手掏出银针,顺着周围四面八方的位置一扔,那一根根银针快如流矢,直接就钉在了那长着大口的血馒头上。 然而就在这时,一双毛茸茸的大手,直接一把拽住了李长生的脚脖子,李长生低头一看,心念一声不好! 那白猿行动虽然迟缓,但力道却惊人,这一下子就将李长生从树上给拽了下来,咚的一声重重的摔了下去,当场就把李长生摔的闭过气去。 白猿见李长生昏迷,怒吼着从树上一跃而下,轰隆一声,震的地动山摇,白猿上前一把掐住昏迷中李长生的脖子,另一只手就要将李长生的脑瓜子捏碎。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大黑猫突然从鬼隐林中窜了出来,急吼吼的冲着黑猫喊道:”哎哎哎,停停停,你这牲口,还真要把他往死里整啊?这初来乍到的,还没适应呢,你这直接就下死手,谁受得了啊?“ 说来也怪,这白猿见到大黑猫,瞬间就蔫了,听话的就跟秦岭山中的金丝猴一样,随手将李长生朝地上一扔,然后席地而坐,就等着眼前这位大黑猫训话呢。 大黑猫走到李长生跟前,伸出爪子在李长生的脸上来回的一顿扒拉,自顾自的嘟囔着。”哎,这不会儿给人摔死了吧?“直到探了探李长生鼻息,发现他还有气息,大黑猫这才放下心来。 大黑猫扭头望着一旁的白猿,一脸拧巴地反问道:”我这方法是不是有点不讲究啊?按理说,是不是应该循序渐进慢慢来啊?怎么说他也是个肉体凡胎,要真是按照我们冥界十大阴帅的方法试炼,是不是有点太难了?“ 白猿不会说话,像看傻子一样侧着脸望着大黑猫,似乎对大黑猫八爷的身份早就清楚,否则也不会如此听话。 这会儿大黑猫也犯了难,他只知道当年他和老七位列阴帅之时,崔府君就是这样训练他们的,否则堂堂冥界阴司煞神,要是连这两个异兽都打不过,那可就丢大人了。 大黑猫拍了拍脑门。”嗯,不对,要讲方式方法,就跟这李长生说的那样,个体有差异,对症下药才对。“随后大黑猫扭头对着白猿说道:”咱们慢慢来,下次出手别太重,人要是晕了,就从头再来,往复循环,直到他的潜力被激发出来,能够驾驭和操控老七元神里的那份力量。“ 原来根本就没有什么修炼无常之力的方法,什么雏鹰翱翔,全都是大黑猫为了图省事信口瞎掰的,他本想着李长生先前几次都使用过老七的无常之力,这会儿被白猿一惊吓,也能随随便便就使出来,没想到玩砸了,才不到一个回合,就差点把李长生的小命给整没了。 大黑猫也是一阵低头窃笑,望着李长生昏死的可怜样,大黑猫仍旧不忘调侃挖苦道:”老七啊,这方法是狠了点,到时候咱哥俩归了位,等见面时,你可别怨我啊?“ 随后大黑猫给白猿使了个眼色,各自扭头就朝着鬼隐林深处走去,消失的无影无踪。 不知道过了多久,躺在地上的李长生手指微微抽动了几下,忽地一下从地上给坐了起来,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他顿感一阵脑瓜子抽疼,看样子刚刚那一下摔得不轻啊。 ”发生了什么事?我没死啊?“李长生拍了拍脸颊喃喃自语,还没搞清楚状况,只听得耳边传来一阵猿啼咆哮,那声音正在逐渐朝他逼近。 ”我的妈呀!还来?到底有完没完?“李长生顾不得浑身的疼痛,起身拔腿就跑,而那白猿,正拉扯着鬼树上的头发,一甩一甩的,跟老猿挂树一样朝着他迎面二来。 “嘿嘿嘿嘿...” 与此同时,躲在暗处的大黑猫,正躲在树上偷着乐,看着李长生被那白猿揍的鼻青脸肿,大黑猫差点没笑岔气去。 第320章 拐子马 窝里横 身在大黑山鬼隐林的李长生,正经历着如同炼狱般的劫难与试炼,然而与此同时,在人间的另一处山涧小路上,一脸惬意悠哉的叶楚红,却沐浴着阳光,不紧不慢的赶着路。 离开了王家宅院,摆脱了王锦楼这个大舔狗,叶楚红也是觉得心中一阵轻松,否则若是再敢逗留一两日,这王锦楼三天一大宴,两天一小宴,那还不把叶楚红给撑死了。 ”李长生啊李长生,你到底在什么地方啊?真是急死人了。“叶楚红心里一通抱怨,也不禁感慨,这有些人,总是在你最需要他的时候,杳无音讯,连一丝一毫的痕迹都不给你留下。 叶楚红打开水囊,猛灌了几口,随即擦拭着嘴角的水渍,远远望见了一间老旧的破庙,乍一看,叶楚红觉得有些眼熟,这地方怎么看上去有几分印象,思索了片刻后,叶楚红猛然间回过神来。”哦,对了,这不就是曾经李长生栖身的那间破庙吗?“ 叶楚红依稀记得,她最早偷跑下山逃婚时,与李长生在秦岭山谷中相遇,当时她无处可去,还多亏了李长生带她在这破庙里栖身,而两个人的点点滴滴,也正是从这个地方开始的。 想到这里,叶楚红微微一笑,寻思着想要故地重游一番,于是便快步疾跑,来到了这破庙跟前。 老庙破屋,大门也早已经朽烂,上面布满了蜘蛛网,看样子这里面也已经很久没有人住过了,迈步进去,恍惚间,一股情愫涌上心头,那口老井,还有那已经残破的木盆,叶楚红不由自主的就红了眼眶,正所谓近乡情更怯,故地重游,却不见昔日的故人,叶楚红的心中多少有些伤感。 ”罢了罢了,今日就先在这里暂住一宿,明日再去打听。“叶楚红放下行囊,挽起袖子就开始收拾这片残破不堪的庙宇。 等到忙完,打扫拖地抹桌子,顺便连屋里的灰尘也掸了,叶楚红一抬头,回过神来擦了擦额头上的粉汗,方才察觉已经入夜,连天都彻底黑了。 叶楚红累的长吁短叹,随即便在那老井里打了几盆水,躲进屋子里准备洗漱,老庙的偏殿里有几口当年存放粮米的大水缸,在当地也叫瓮子,索性叶楚红就将这瓮子当作洗澡盆,反正也是凑合讲究一晚上,就地取材能用就行。 叶楚红脱去鞋袜,一双玉趾粉嫩红润,看着就十分诱人,她伸手捏着兰花指,解开衣带,脱下了衣裙,露出了她那雪白如脂玉背,一双玉腿笔直白嫩,还泛着女性特有的光芒,纤细婀娜的腰身,任谁看了,都得流口水。 叶楚红跳进水缸中,伸手撩拨着水花,洗去了一身的铅华与尘泥,水珠浸湿了她的秀发,粘黏在她的两鬓,月光透着门缝照映进来,泛起了粼粼波光,俨然一副冷美人的沐浴图,就是相比那千年前盛唐时在华清池浣洗凝脂的杨贵妃,也有过之而无不及。 就在这时,叶楚红双耳微动,隐约听到门外传来一阵诡异的窃笑,那笑声听上去多少有些不正经,叶楚红心头一惊,连忙一把扯住自己的衣服就披在了身上,穿好衣裙的叶楚红纵身一跃,一脚踹开残破的木门,直接就将躲在门外偷看的两个小妖怪给踹翻在地,疼得他们两个捂着心口一阵哀嚎。 ”信不信我挖了你们眼珠子,真是活的不耐烦了!连姑奶奶我洗澡都敢偷看!找死啊!“叶楚红心里又羞又气,没成想这偏偏残破的古庙里居然还有两个不速之客,被这两个家伙偷窥,叶楚红这暴烈的脾气,岂能就这样饶了他们? ”别别别,姐姐饶命!我们什么都没看见,刚趴门缝里瞧了两眼,啥都没瞅到呢,就被姐姐您一脚给踹飞了!“胖胖的小妖解释道。 另一个瘦瘦的小妖也跟着回应说:”是啊,屋子里又没有点灯,光线有些暗,那些想看的东西,瞪大了眼睛也没看清楚啊?“ ”你还说!“叶楚红急了,见这两个小妖怪出言戏弄,气愤不过,抬手就给了那家伙一嘴巴,啪的一声,打得那瘦瘦的小妖一个趔趄栽倒在地上,而另一个家伙见势不妙,扭头就准备溜之大吉,不料却被叶楚红伸手捏住后脖梗,用力一甩,一个倒栽葱头朝下,摔得鼻青脸肿。 ”姐姐饶命,我们不是故意的,这地儿是我们哥俩容身之地,只是夜里回来,没想到被姐姐占了地方,不敢吱声,所以才躲在门外窥探的,说实话,姐姐那身材真是一流的,不是仙女儿也胜似仙女儿了。“胖小妖擦了擦鼻血,一脸坏笑的冲着叶楚红解释。 叶楚红气的一把扯住那家伙的耳根,恶狠狠的咒骂道:”你们是什么来路?敢在这里戏弄本姑娘,想找死就直说!“ 见状不妙,一旁的瘦小妖赶忙上前跪在地上解释。”姐姐息怒,不瞒您说,小的哥儿俩原是咸阳城外两个穿山甲幻化的山魈,因为经年累月吸收了日月灵气与精华,也偷吃了不少丹药,因而才有了人形,被您拧着耳朵的死胖子是我那老弟弟窝里横,在下名唤拐子马,今日无意间得罪了姐姐,还望姐姐您高抬贵手,饶我们一条小命。” “拐子马?窝里横?你们俩还真是奇葩啊?怎么叫这样的名字?”叶楚红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随手一推,也将那胖乎乎的窝里横给松开了。 拐子马笑道:“呃...不瞒您说,小的我两条腿长短不一,走起路来一高一低,所以大家都叫我拐子马,而我这弟弟平日里谁也打不过,就只会欺负我这个当哥的,所以也就叫他窝里横,唉,不就是个名字吗?咱们做妖怪的没那么多讲究,姐姐要是不喜欢,叫我俩阿猫阿狗都行。” 这拐子马的一番话,听得叶楚红笑岔了气,刚刚那一肚子的邪火瞬间也就消散了。 第321章 狐妖的线索 “敢问姐姐是哪路神仙?看姐姐这模样生的标致风情,也一定不是寻常妖物。”拐子马会说话,这阿谀奉承的功夫,丝毫不比人间的那些管家仆人差。 还未等叶楚红作声,那胖乎乎的窝里横就绕到了叶楚红身后,随手撩起叶楚红的裙边闻了闻,一脸的陶醉与意淫。“哎呦妈呀,真是香啊,姐姐这身上的味道,真是太诱人了,闻的那叫一个爽!” 叶楚红脸色一变,招呼着又给了那家伙一嘴巴,啪的一声,五条巴掌印就浮现在了窝里横的脸颊上,疼得他直咧嘴。 “莫非姐姐是雪狐岭上的狐妖啊?”拐子马心领神会,自己这小弟的一巴掌没白挨,毕竟能散发如此诱人香气的妖怪,也就只有狐妖了。 “是又怎么样?哼,你到还挺有眼力劲啊?”叶楚红微微一笑,转身就靠着门槛坐了下来。“唉不对啊,你们两个看上去不怎么聪明的样子,怎么敢就这样在人间游荡?也不去寻找山头投靠,万一遇到了和尚道士,收了你们,那不就彻底完蛋了?” 窝里横张口就准备回答,不料却被自己的哥哥拐子马扯住胳膊。“你不会说话,闭上嘴,我来给姐姐说。”拐子马变脸一笑,冲着叶楚红解释说:“不瞒姐姐您,我们哥俩十几年前被茅家掌门茅政降伏,封印在三神观的琉璃塔中,前些日子.....哎” 提及往事,拐子马也是心有余悸,但仍旧将自己兄弟二人的遭遇讲给了叶楚红听。 原来,这两个山魈本是山中的两只穿山甲,因为时常钻山打洞,在秦岭龙穴里穿梭于各种古墓,因此偷吃了许多古代帝王的随葬丹药,经年累月也积攒了些修为,才逐渐幻化成人形。 后来这两个家伙,因为贪玩下山去偷东西,搞的当地百姓鸡犬不宁,于是茅家掌门茅政出面,带着弟子降伏了这两个家伙,随即用坛子封印在琉璃塔中。 前些日子,在咸阳城外的北坂河谷的树林里,茅家在树林外结成了八仙伏妖阵,将琉璃塔中的妖魔鬼怪尽数放出,供茅家弟子试炼,这件事,是盲三爷一手主导的,茅家弟子拼尽全力,最终加之盲三爷帮持,在八仙伏妖阵中,以一记引雷决招来了天雷,将残存的妖怪全部击杀,一个不留。 “哦,一个不留?那敢情你们俩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吗?”叶楚红摇头一笑,这拐子马的话听的她犯了迷糊。 “唉,姐姐您真是料事如神啊,还真就被你给说中了,我们哥儿俩本就是穿山甲,那场恶战一开,我们哥俩就躲进了乱石堆里掘地三尺,压根儿就没敢露头,姐姐你不知道啊,那盲三爷真是太可怕啊,他为了给弟子们演示,居然连任何法器都不用,竟赤手空拳的仅凭掌心雷就打死了几十个修为百年的妖魔,真是太残暴了!” “是啊是啊!那盲三爷的实力真的够恐怖的,那几十个修为百年的妖物可都是头目啊,加起来修为都快两千年了,那都不够盲三爷看的,刷刷刷,三下五除二,就被打的灰飞烟灭,连内丹都被捏爆了,这他妈是人干的事儿吗?太吓人了。”窝里横附和着,随手一阵比划,看得叶楚红忍不住想笑。 叶楚红摇了摇头,一声叹息道:“唉,这茅家大动干戈备战,其实也是冲着我们雪狐岭来的,我这次下山,其实也是想找到一些同类,能帮助我们雪狐岭上上下下躲过这场浩劫。” “对了姐姐,当时在北坂河谷,好像也有狐妖在场,当时场面一度混乱,我们哥俩也能感受到一股强大的狐妖气息弥漫在四周,那感觉跟姐姐您身上的气息很相似,不过也有不一样的地方,只是那个狐妖身上的气息很不稳定,最后就莫名其妙的消失了。”拐子马努力的回忆着,一点一点的讲述着那场可怕的噩梦。 “狐妖?哪里还有狐妖?现如今整个西北,秦岭一带,存活于世的狐妖,也只剩下我们雪狐岭了,天玉姐二十年前就战死了,如今只有我和族长还有阿紫妹妹,哪里还来的狐妖?”叶楚红烟眉紧蹙,狐疑的瞪着那拐子马,心中有一股说不出的疑惑。 “哎呀,我哪还敢骗您啊?确实是狐妖的气息,而且是突然出现的,我们哥儿俩也觉得奇怪,开始的时候,压根儿就没有一点气息与征兆,妖魔们都快死的差不多了,只听见一声女人的哀嚎,刹那间就是冲天的妖气,这一点绝对假不了。”拐子马认真的模样,不像是在说谎。 “是啊是啊,那气息错不了的,我也觉察到了。”窝里横随声附和,就跟说相声似的,跟着拐子马一前一后的搭腔。 “那狐妖长什么样子?”叶楚红心中隐隐不安,突然间脑海里回想起族长和阿狈军师曾经提及的一件往事。 二十多年前,长姐胡天玉曾经悄悄潜入茅家三神观琉璃塔中,盗取了三枚狐妖内丹,而后胡老族长正是利用这三枚狐妖内丹,放入三只小狐狸体内,帮助她们修成人形,其中的两个就是叶楚红和阿紫,然而另一个狐妖,却在二十年前那场雪狐岭大战中下落不明,至今也没有任何音讯。 “我们哥儿俩哪敢看啊,当时都低着头,趴在乱石堆里,哪里敢露头?那不是找死吗?不过这狐妖的气息,绝对错不了!我估摸着,最后这狐妖像是被某种力量给封住了,来得突然,走的也仓促,说不出来的诡异。”拐子马也觉得不可思议,但是面对这样的情况,他们一时间也说不出所以然来。 交谈之间,叶楚红与这两个引人发笑的小妖也已然熟络,自此便放下了戒备。 夜色深沉,叶楚红不知不觉间也有些饿了,于是便小声问这两个家伙。“你们有吃的吗?” 两名小妖呆呆的对视了一眼,随后异口同声的说了句,“有!”随后便掏出了两张粗面烙饼,这两个小妖倒也大方,直接一人掰了一多半递给了叶楚红,只见这烙饼中卷着野菜,看上去不怎么叫人有胃口。 第322章 拜山头 “怎么没有肉啊?这咋吃啊?”叶楚红颇有些嫌弃,心里不自觉的就惦记起昨天的全鸡宴来。 “好我的姐姐啊,有得吃就不错了,还嫌弃啥?就这粗面烙饼子,还是我从上山观音寺的斋房里拿出来的,先凑合垫吧垫吧肚子,祭一祭五脏庙吧?”拐子马颇有些无奈,他就是有心,这大半夜的,也不好去找肉来吃,现如今混到这个地步,他们兄弟俩,也不敢贸然去打扰寻常百姓,也怕被茅家的人给盯上。 叶楚红苦笑着结果烙饼,像看贼一样的盯着那拐子马。“你胆子不小啊?观音寺里的东西都敢偷,就不怕被和尚抓个现行,把你给超度了?” 拐子马听这话有些不高兴,随即撇了撇嘴。“这庙里的东西,怎么能叫偷呢?窃饭,那窃的也是出家人的东西,他们也是化缘要饭吃,和尚吃得,我们也吃得。” “是啊是啊,狐仙姐姐,这观音寺里有个和尚挺厉害,但是他不会伤害我们,那大和尚还挺厚道,几次抓住我们兄弟俩,非但不打不骂,还给我们兄弟俩讲经说法,听得我们都快睡着了。”窝里横说完,大口的嚼着手中的半张饼子。 叶楚红将信将疑,凑合着也吃了几口。“那也不对啊,和尚跟道士一样凶,怎么会放过你们俩?” 拐子马笑着解释说:“姐姐你这就不懂了,你要知道,在这观音禅寺里有一棵千年银杏树,这银杏树是当年唐太宗李世民亲手种下的,已经有一千四百多年的修为了,早就修成了树妖,但是一直在观音寺里深受佛法熏陶,也从妖树修成了神树,那名头可大着呐,就连我们哥儿俩走到那银杏树跟前,也得叫一声尊者。” “千年树妖?这么说修为也有上千年了吗?”叶楚红喜出望外,这不就是她苦苦寻找的千年妖魔吗? “哪里哪里,你可拉倒吧,狐仙姐姐,人家可是受了佛法洗礼一千四百年的神树,跟咱们,不是一路人,但是也毕竟是精灵,对我兄弟二人也多有庇护,因此寺里的大和尚也对我们很友善。”窝里横看叶楚红脸色不对,于是也就蔫了吧唧的低着头吃饼子,不敢再胡乱嘴欠。 “喂,小拐子,那大和尚是什么人啊?”叶楚红追问道。 拐子马思索了片刻,眼睛跟轱辘似的转来转去。“嗯,他的法号叫什么.....酒囊饭袋......” “哪里哪里,你可别瞎扯了,人家那是身挂九囊佛袋,叫九囊和尚,不是酒囊饭袋,你这不是骂人呢吗?”见自己的老哥哥也瞪着他,窝里横尴尬的笑了笑,只能无奈的低下了头。 “九囊和尚?”叶楚红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先前在狐狸沟,她和阿紫妹妹遇到的那个大和尚,那大和尚的法号也叫九囊,莫非就是这位高僧? 犹豫片刻,叶楚红把心一横,决定亲自去会一会这个九囊和尚,顺便去观音禅寺里拜会那位一千四百多年修为的树神。 “喂,你们两个想不想要拜山头啊?本姑娘现在可是雪狐岭的当家人,你们要是拜了我们雪狐岭的山头,以后可就有家了,再也不用到处钻山打洞,东躲西藏了。”叶楚红试探着望着眼前的两个小妖,其实也是想办法给自己找个伴,一路上出行也不孤单。 “想啊想啊,当然想拜山头啊!我的好姐姐,你不知道啊,我们哥俩,虽然看上去不怎么聪明的样子,但是实际上我们哥儿俩那可是号称妖魔界的卧龙凤雏,那是大聪明!比起你们雪狐岭上那位足智多谋的阿狈军师,我们哥儿俩也不落下风。”拐子马眨巴着眼睛望着窝里横。“你说是不是啊?老弟?” “当然了!咱哥俩,就是当不了诸葛亮,那也能当个臭裨将,咱哥儿俩的长相,智谋,还有法力,那跟那个狼妖头子一比,绝对是碾压般的存在。”窝里横前言不搭后语的吹嘘着,也都不怕闪了腰。 叶楚红捂嘴一阵窃笑,笑这两个大聪明还真是敢吹牛,什么话都敢说。 “好吧,那就看在你们两个大聪明不怎么聪明的份上,我叶楚红就代雪狐岭,收了你们两个!”叶楚红的话还没说完,那两个家伙,直接扑通一声跪在叶楚红面前,冷不丁吓了她一跳。 “狐仙姐姐在上,小弟拐子马,小弟窝里横,今日心甘情愿拜入狐仙姐姐门下,愿为牛马,甘受驱驰,赴汤蹈火,听凭姐姐差遣!”兄弟二人拉开架势,异口同声的说完了漂亮话,随后给叶楚红连磕了三个响头。 叶楚红笑的合不拢嘴,她也是好久没有像今天这么开心了。“你们两个大聪明,真是有趣,好了,明日一早,我们就起程动身,前往观音禅寺拜会那位九囊大和尚还有那位树神尊者。” 话音一落,见两个家伙不吭声,叶楚红就有些纳闷了。“怎么了?有问题吗?” “大哥,当首领的,应该不是这样发令的吧?这好像有点不讲究啊?”窝里横望着拐子马,一脸的疑惑。 拐子马也点了点头,随后对着叶楚红讲道:“姐姐,您应该这么说,卧龙凤雏听令,然后我们哥儿俩喊一声得令,然后您接着说咱们要干啥,该干啥,最后我们哥儿俩再说一句遵命,这才算完,这才讲究嘛!” “噗!”叶楚红噗嗤一声笑的差点没背过气去,敢情好,这两家伙搁这里唱戏呢?难不成是赶堂会的连环套看的太多了,脑子也生了大病?但是见这两个小家伙一脸的无辜与认真,叶楚红也不好在说什么,只能跟着这两个大聪明一起疯。 “卧龙凤雏听令!” “得令!” 今日权且休息,养足了精神,明日一早出发,前往观音寺拜会高人!“ ”遵命!“ 整整一夜,叶楚红的脸都因为发笑过度而有些抽筋,等到翌日清晨,朝阳东升,叶楚红也是在梦里给笑醒的,但这也是叶楚红睡的最踏实的一觉,跟这两个大聪明在一起,仿佛世间就不曾有什么烦恼。 第323章 何为祖师西来意 一连赶了几天路,叶楚红等人披星戴月的也未曾停歇,行至观音禅寺的山门外,已经是数日后的傍晚十分,刚走到大门口,就听见寺庙里传来一阵隆隆的鼓声。 暮鼓晨钟,说的大约就是如此。 见寺门紧闭,叶楚红伸手便去敲门,然而没敲几下,身后这两个大聪明就直接走上前拦住了她。 “姐姐,不能这样,这样没有首领的气势,咱雪狐岭好歹也是秦岭山中妖类最大的山头,不能太寒酸了,你就站这儿别动,看我们哥儿俩的。” 拐子马的一番操作,把叶楚红都给整懵了,她不知道这两个大聪明又准备整什么幺蛾子? 窝里横拿腔作势的挺着腰板走到寺门前,咚咚咚的砸了几下门环,随后扭头冲着拐子马喊道:“宣号!” 拐子马随即歪着头,拱手抱拳,拉开了一副唱戏的架势,半躬着身子喊道:“女娲娘娘座下,轩辕坟后裔,殷商王后,朝歌美人,苏妲己娘娘族裔,今,秦岭诸峰,群妖之首,雪狐岭领袖,狐仙庙祭祀者,叶楚红姑娘,驾到!!” 叶楚红直接惊呆了,这两个家伙很明显已经上头了,一长串的名词,听的她都跟着犯迷糊,这哪是拜会高僧来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当朝皇后跑寺庙里上香来了。 就在这时,寺门嘎吱一声打开了,只见九囊和尚笑眯眯拿着笤帚,从观音寺里冲了出来,抡起手里的笤帚,拉住这两个大聪明便打。 “你们这两个家伙,偷了吃的偷喝的,贫僧见你们两个可怜,好心收留你们两个活宝,哪知尔等死性不改,居然还敢跑回来,还在这寺庙清净地大声喧哗,你们真的是太放肆了!”九囊和尚虽然脸上笑着,但是手上却是真的打,疼的那两个大聪明一阵哀嚎。 看到这一幕,叶楚红哭笑不得,连忙上前劝阻。“九囊大师,小女子叶楚红,冒昧前来拜会,您是高僧,不要跟这两个计较,这不是我本意,都是他们.....唉....” 九囊和尚呵呵一笑,随即伸手示意。“明白了,叶姑娘不必多言,贫僧了解因果,既然已经来到这观音寺,一切皆是缘分,里面请,有人已经等候你多时了。” “等候我?不会吧?我来这里也是临时起意,旁人怎么会知道呢?”叶楚红心里一惊,反倒显得有些慌乱。 “菩萨畏因凡人畏果,既然是来这观音禅寺,必然是为因果而来,起心动念是因,进入庙门便有果,叶姑娘不妨随我前去,稍后便知。”九囊和尚伸手招呼,示意叶楚红跟着进去。 叶楚红也彬彬有礼的冲着九囊和尚拜了一拜。“那就有劳大师带路了。” 叶楚红前脚刚进入寺门,那两个大聪明就跟着要进来,不料九囊和尚咣当一声关闭了寺门,直接将两个家伙拦在了山门外。 窝里横急了,破口大骂:“好你个大和尚,我们哥儿俩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了,我们现在是雪狐岭的人,也有老大罩着,不怕你了!” 拐子马倒还识趣。“行了行了,别喊了,哪凉快哪呆着去吧,老大谈事情,咱们就要把门守好,这叫本分,也是规矩!” 窝里横有些不服气。“那大和尚打我屁股了,我要跟他单挑!” “你打得过那大和尚吗?”拐子马嘲讽道。 窝里横嘴里嘟囔着。“我很能打的!” 拐子马笑了笑,不屑的回怼道:“你很能打吗?你能打有个屁用啊?出来混要有势力,要有背景,没有狐仙姐姐,我们都是小瘪三。” “也对啊!”窝里横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九囊和尚带着叶楚红,来到了寺庙的后院,只见一名须眉皓白的老和尚正坐在银杏树下参禅打坐,那老和尚佝偻着背,骨瘦嶙峋,身上的僧衣与袈裟也极为单薄朴素,手中握着一串念珠,但却不念。 叶楚红抬头一看,只见一棵参天高的银杏树拔地而起,拦腰之粗,目测之下,恐四人环抱而不能合手,银杏树耸立在院中,金黄色的银杏叶散落一地,微风一起,飘洒在半空中,宛如一群翩翩起舞的金色蝴蝶。 “师父,叶姑娘来了。”九囊和尚恭敬的双手合十,冲着那老禅师作揖行礼。 叶楚红虽不清楚那老禅师的来路,但见一旁的九囊和尚十分恭敬,于是也跟着双手合十,行了一番大礼。“小女子叶楚红,拜见老禅师。” 过了片刻,那老禅师仍旧背对着两人,对着银杏古树面壁参禅,一动不动的,连半句声响也没有。 叶楚红不知道这老禅师是什么人,一时间有些茫然,正要开口发问,岂料老禅师突然伸出手指,指着银杏树问道:“九囊啊?” “弟子在。”九囊和尚虔诚的回应道。 “何为祖师西来意?”老禅师莫名其妙的发问,听的一旁的叶楚红有些摸不着头脑。 然而殊不知,这句话乃是一句佛偈公案,历代高僧都以参透此等禅机为修行正果,几千年来,自打禅宗祖师达摩来到东土传法,一直传到禅宗六祖慧能禅师,这句何为祖师西来意,一直都被认为是修佛之人,参禅开悟的象征。 叶楚红区区一狐妖,自然是听不懂其中的深意。 九囊和尚无奈的摇了摇头。“弟子愚钝,未能开悟,还望师父解惑。” 老禅师随手一指,淡然答道:“庭前银杏叶。” 九囊和尚跪地叩首,沉默不语,而叶楚红则一脸的茫然无措,都不知道该干什么? 其实,老禅师并不是在装神弄鬼,更不是在故作高深,其实这是一个典故,一个流传了一千多年的典故。 相传在唐代有一位赵州禅师,是一位开悟的得道高僧,有一日,一名僧人前来拜会赵州禅师,期间僧人请教赵州禅师佛法,并且想要知道比丘僧尼如何开悟,于是便问出了那句流传千古的禅宗公案,何为祖师西来意? 赵州禅师回答道:“庭前柏树子。” 第324章 着相落有为 僧人没有听明白,于是便抬头看向了树枝上的柏树子,赵州禅师无奈的摇了摇头,“汝,未能开悟。” 这一句似是而非的话,其实暗含了禅宗真正的禅机,凡领悟其中佛法深意之人,皆能开悟成佛。 赵州禅师的那句庭前柏树子,和眼前这位老禅师的庭前银杏叶,其实有异曲同工之妙。 “九囊啊,为师自知吾涯,未能助你开悟,你寻真佛,机缘未到,只肖记住一句话,心即佛,法非我有,法为我用,善哉善哉。”老禅师说完话,终于动了动,于是转过身望着眼前的两人。 九囊大和尚听完,随即磕头跪拜,转身便冲着叶楚红点了点头,一个人沉默着前往了观音殿里。 这时候老禅师微笑着望着叶楚红,还未等叶楚红开口发问,老禅师便伸手示意道:“你有两个疑问?其一,是你心里不明白为何有人知道你今日会来这里,其二,你想找那位千年修为的银杏树妖,有许多事情想要向他请教,老衲说得对不对?” 叶楚红呆住了,愣了愣,随即连连点头:“你怎么知道的比我还清楚?我可什么也没说啊?” “起心动念,便有因果,无论人神鬼妖,亦或者仙佛菩萨,都落因果,知你是因,所思所得,皆是果,一切冥冥中皆有定数,知过去,更知未来,昨日你想,是过去,今日你来,是当下,了却心中疑惑,踏出山门,便是未来,又有什么奇怪吗?” 老禅师的一番话,彻底把叶楚红给听傻了,她都不知道该怎会回答,说轻了说重了,好像都不合适,索性干脆就闭口不答。 只见老禅师捡起树根下的一粒小石子,凌空抛起,划出一道弧线,然而石子飞落,却一不小心砸到了叶楚红的额头上,疼的她捂着脑门直咧嘴。 “老禅师,您打我干什么?”叶楚红烟眉紧蹙,颇有些不高兴。 老禅师笑着说道:“你还不明白吗,过去,当下,未来,皆在刚刚的一瞬间,你身在其中,只是感受到了疼痛,却茫然不自知啊?”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老禅师,我是狐妖,是妖魔,怎么可能理解你那么高深的佛法禅机呢?您问我,也是白问。”叶楚红已经显出疲态,多少有些没耐心了。 老禅师又捡起一粒石子,凌空一抛,还未等石子落下来,便开口问道:“石头落在何处?” 叶楚红一脸的不高兴,瘪着嘴说道:“当然是落在地上啊,您说的这不是废话吗?” 刹那间,叶楚红的脑海里一念而闪,似乎明白了什么,她低着头望着地上的石子,躬身捡起小石头,狐疑的望着老禅师。 “我好像明白了,石子被扔起,是过去,石子凌空划过,是当下,石子落地,是将来,其实这个结果是注定的,在你扔石子之前,我就知道石子会落地,但只是没料到石子会在落地的过程中砸到我的脑门。”叶楚红有些惊讶,也露出了一丝喜悦。 “佛说,万物皆有佛性,此言不假,你能悟道这一点,说明你有慧根,你很疑惑,为什么这个石子落下的一瞬间会砸到你的头,而不是砸在鸟儿的翅膀上,更不是砸在屋顶的瓦片上,因为这一切都是变数,砸到谁,不砸到谁,都是变数,然而石子被扔出,凌空划过,直至落地,皆是定数,我知你来,是定数,就像这石子被扔出后,注定会落地一样。” “然而,你心中所惑之事,皆为变数,即便是老衲告诉你,帮你解惑,也毫无意义,因为老衲也无法预料定数之外的变数,有些事,只有你自己躬亲去做,才能得知真正的因果。” 话说到这里,叶楚红也听明白了,于是她也不再和老禅师打哑谜,开口便说出了心中所惑。 “老禅师,您知道身后那位千年树妖在哪吗?能否叫他出来,我有些事情想要请教他?”叶楚红恭敬虔诚的询问道。 老禅师笑了笑。“那坐在你眼前的我,又是谁呢?” “啊?您是说......?怎么会?”叶楚红恍然大悟,原来她想要寻找的那位千年树妖前辈,居然就是面前这位慈眉善目的老禅师? 叶楚红惊讶的无以复加,半张着嘴,瞪圆了眼睛。“不会吧?树妖也能成为观音寺高僧吗?” 老禅师严肃的望着叶楚红。“你是谁?” “我叫叶楚红啊?” “叶楚红是谁?” “我是狐妖啊?” “狐妖怎么会是叶楚红?叶楚红又怎么会是你呢?”老禅师一连串的发问,直接把叶楚红问得哑口无言,跟个石像一样,杵在原地。 然而这番话,也彻底点透了叶楚红。 老禅师继而解释说:“你观老衲是一僧人,心里又在寻找千年树妖,老衲表明身份,你又不相信,因为你觉得妖怎么能够成佛呢?所以老衲问你,你是谁?其实这一切都是相,万事万物都落在了相上,可相却是空的,悟道,就是为了不落相,狐妖也好,树妖也罢,叫你一声叶楚红,叫我一声老禅师,这些不过都是相,拿掉这些相,你还是你,我还是我。” 叶楚红豁然开朗,微微一笑。“对啊,我就是不叫叶楚红,我也是我,也可以叫别的名字,就是叫了别的名字,我也是狐妖,狐妖也是我,这好像很简单啊,湮灭空相悟本真,今日方知我是我,多谢老禅师。” “你还有什么问题要问老衲的?”老禅师站起身,朝前走了几步。 叶楚红回过神来,随即跪在地上,毕竟这位老禅师是千年银杏树的人形,怎么说也是自己的老前辈,不能失了礼数。 “禅师,我阿婆受了很重的伤,需要千年的内丹相互修复才能复原,晚辈求老禅师大发慈悲,救救我阿婆,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放眼望去,除了您有千年修为,我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人了。”叶楚红说着说着,不由得悲从心中起,眼中也开始泛起了闪烁的泪光。 「书友,厚生。你好,我以这一章作为纪念。」 第325章 求佛当向内求 “善哉善哉,老衲有千年内丹不假,可以帮你,也不能帮你,就像那石子落地一样,即便是不帮你,你阿婆受损的内丹也终究会修复,上善若水,水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如庭前柏树子,如庭前银杏叶,你然否?” 叶楚红听完,又是一脸的茫然。“老禅师,你是说,我阿婆恢复是定数,无论您帮不帮我,我都能找到办法吗?但是,这办法我又该去哪里寻找?您能否给我指点迷津。” 老禅师点了点头,随后给叶楚红讲了一个故事。 说是曾经有一个老和尚,有许多徒弟,这些弟子整日研习佛家经典,吃斋念佛,很是虔诚,但是却怎么也无法参透佛理,无法开悟,于是有一天,老和尚拿来了一堆农具,交给了众弟子,让众弟子去后山开荒,并允诺众弟子,只要将后山荒地开垦完,就将悟道之法倾囊相授。 众弟子喜出望外,拿起农具纷纷跑向后山,一个个卯足了力气挖地开荒,硬是把一片片生荒,垦成了一亩亩的熟田,众比丘弟子也累的浑身酸痛,大汗淋漓。 放下手中的农具后,众弟子跑到大殿里去听老和尚讲经说法,一个个激动不已,想要听听什么是真正的开悟正法? 然而老和尚却坐在蒲团之上,沉默不语,直等到弟子们一个个发问,老和尚这才将两手一摊,随即转身离去。 这个故事听来略有些滑稽,但却是真正的佛家开悟正法,因为真正的东西,是没有相的,若用语言说出来,或者用文字写出来,那都是落在了相上,因为语言文字,乃至与佛经,也都是相,用相,又怎么能解开真正的法呢?不了解真正的法,又岂会开悟呢? 佛家说的,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就是这个道理,若能说出来,那便落在了相上,以相去解法,那就是外道。 叶楚红听完,噗嗤一笑,她心想,莫不是故事中的老和尚在拿众弟子消遣,得亏是佛门弟子,若是换做了寻常人,那还不一哄而上,去把自己的师父给揍一顿? 心里虽然这么想,但叶楚红当着老禅师的面,这些大实话却不敢真正说出口,只能不懂装懂的点着头。 老禅师一眼就从叶楚红的神情上洞穿了她的心思,于是微微一笑。“其实,每个人的身上都有一位法身佛,正所谓心即佛,所悟当从内求,可世人却偏偏喜欢进庙烧香,求神拜佛,那神龛上的泥胎铜像,皆是外相,真佛在自身,却都一个个喜欢向外求,叫人啼笑皆非啊。” “心即佛,心即理,道可道,万法相通,大道归一,老禅师,您说的可是这个意思?”叶楚红听完老禅师的话,似有所悟的联想到了儒家的心学要义,以及道家经典,这些都曾经是师父马靖坤耳濡目染给她听的故事,今日被老禅师这么一点拨,多少也有些明白了。 老禅师笑而不语,随后指了指叶楚红,又转而指了指自己说:“你心中疑惑,老衲身为千年树妖,却也披得了袈裟,坐得了蒲团,忝居于这观音禅寺里,其实,你大可不必这么想,佛有三十二相,是没有分别心的,若你认为自己是妖孽,那就是自己用一个妖字将自己禁锢,岂不可悲,切记,你只是你,你的身份,地位,名字,都是外相,都是空的,着相落有为,而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 叶楚红的眼睛转来转去,听得似是而非,只能不失礼貌的点了点头。 这时,九囊和尚端着两碗热茶从禅房走了出来,将茶碗分别递给了老禅师和叶楚红,九囊和尚虽是佛门弟子,但却从未对叶楚红表现出一丝一毫的敌意,自始至终都很亲和友善。 九囊和尚将茶碗放在老禅师身旁,随后恭敬的双手合十,点头致敬。“师父,刚刚您跟叶姑娘说,求佛当向内求?弟子一直苦苦寻找真佛,您这一句向内求,又让弟子迷茫了。” 老禅师听罢仰天大笑。“哈哈哈哈,九囊徒儿啊,你整日寻找真佛,跋山涉水苦求无果,你将心思落在相上,是永远也找不到真佛的,虽说心即佛,向内求,但这绝非易事,许多人连自己是谁,从哪里来,到哪里去都没有搞清楚,连自己都没有找到的人,又怎么找到心里的那尊佛呢?” 九囊和尚连连点头,随即冲着叶楚红会心一笑,意有所指的说了句。“未曾生我谁是我?生我之时我是谁?” 叶楚红彻底被这两个大和尚给搞糊涂了,无奈的撇了撇嘴,悻悻的低下了头,然而等他再抬头时,眼前那位慈眉善目的老禅师已经不见了,只剩下一旁站着的九囊大和尚。 “额?老禅师呢?”叶楚红茫然四顾,一脸的错愕,她烟眉紧蹙,颇有些慌张,只是心中疑惑,只是倏忽眨眼的功夫,那老禅师的身影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九囊和尚笑道:“叶姑娘,你还不明白吗?师父的话已经说的如此透彻了,他认定你有慧根,方才跟你讲了那些话,你怎么还有此问呢?” 叶楚红站在原地,丈二和尚般摸不着头脑,不敢说懂,又不敢说不懂,只能支支吾吾的询问道:“九囊大师,你能不能稍微把话说的简单通俗一点?” “着相落有为,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九囊和尚说完,指着那棵偌大的银杏树,叶楚红抬头望着那参天的树枝,瞬间打了个激灵。 “你是说,刚刚那老禅师只不过是幻相?”叶楚红惊呆了,她万万没想到,自始至终,她都是一个人站在这里,这时候她脑海里似乎明白了刚刚老禅师话里的意思,老禅师说能救她的阿婆,但也不能救,所谓能救,是说,因缘之中终有定数,所谓不救,就是说,老禅师不过是幻相,又拿什么去救人呢? 九囊和尚双手合十道:“树妖是他,禅师是他,银杏树是他,佛亦是他,他就是他,不必在相上找。” 第326章 因果谶语 “可是,没有千年内丹,我又怎么去救我阿婆呢?”叶楚红急了,她真的没心思再跟这个和尚在这里打哈哈了,救人如救火,她叶楚红等得起,雪狐岭和族长已经等不起了。 九囊和尚笑道:“你心里本就有答案,却偏偏要从旁人口中去寻求指点,不是缘木求鱼吗?” 叶楚红转过身去,无奈的掰扯着手指头。“我知道要找李长生,可是现在我不知道李长生在哪里?到处也感应不到他的气息,我也知道要去轩辕洞找雉鸡精喜妹,可是她已经被封印在轩辕洞内,那是仙神之力的封印,我区区一个狐妖,又怎么能解得开呢?” 就在叶楚红陷入纠结之际,突然什么东西从天而降砸在了她脑门上,疼的她哎呀一声捂着头。“谁打我?”叶楚红低头一看,竟然是树上的一粒银杏果掉落下来,不偏不倚就落在了她的额头上,顺着脚面轱辘轱辘的滚落在地上。 九囊和尚捡起地上的银杏果,心疼的将其藏在了袖子里,随后便对着叶楚红点拨道:“行至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瓜熟蒂落,皆为常法,叶姑娘何必杞人忧天呢?” 叶楚红知道再这么纠缠下去,也是毫无意义的,她的问题,在这观音禅寺里根本找不到答案,与其在这里浪费时间,倒不如去找李长生来得实在,李长生精通祝由医术,也从来不在她面前整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只要找到李长生,也许许多问题也都迎刃而解了。 “九囊大师,这佛门清净地,我一个狐妖待在这里,多少也有些不合适,冒昧打扰还望大师见谅,叶楚红先行告辞了。”随即,叶楚红拱手施礼,冲着九囊和尚鞠了一躬,转身便朝大门口走去。 叶楚红踱着小碎步刚踏上台阶,就听闻那九囊大和尚在银杏树下诵念起了一首歌谣,那声音如洪钟般浑厚,宛如一阵梵音,叶楚红听的入神,不由得侧身回头,驻足停留。 “树有根须木有枝,满树黄叶挂青枝,藤皮斑驳为树裹,结满银杏摘且迟,遍地黄叶皆烦恼,叶净枝头果不知,叶果根须本一体,何来外相分轩轾,终有一日昧因果,了却恩怨生死时。” 先前的那些话,多少有些深奥晦涩,叶楚红听不大明白,但这歌谣却通俗简约,叶楚红一听就全然明白了大半。 叶楚红心想,这歌谣的头两句说的是一棵树,有根有枝,就跟一个人一样,有头有脚,这满树的黄叶,自然说的就是银杏叶,而后两句歌谣说的是树皮斑驳作为衣裳,满树都结出了银杏果,但是现在去采摘,已经来不及了,瓜熟蒂落,不等你去摘,它就会自己掉落下来。 黄叶是银杏树的头发,也是人常说的三千烦恼丝,但是这叶子落光了,树上的银杏果却茫然不知,很显然银杏叶比银杏果开悟的要早一些,不过,银杏果和银杏叶还有根须树干,全都是银杏树的一部分,只是形态和位置不同罢了,其实是不分彼此的。 就好比你的鼻子也是你,你的耳朵亦是你,都是你的一部分,若是一叶障目,便不见了泰山,因此也是不分轩轾了,虽然鼻子在前,耳朵在后,眼睛在上,嘴巴在下,但是它们都很重要,没有哪一部分是可以被忽略的。 不过最可惜的是,耳朵并不知道自己是耳朵,它只会静静的聆听一切声响,也从来不认识眼睛和鼻子,眼睛可以观万物,却唯独看不到与自己朝夕相伴的五官,说来也是可笑,颇有些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的意味。 “可是,这后两句听着有些差点意思,总叫人心里有些不安。”叶楚红自顾自的嘀咕着,对于这最后两句歌谣,她有些不大明白,听完反倒觉得后背发凉。 于是乎叶楚红便打算转身问个明白,然而就在她回头的那一刹那间,身后的九囊大和尚却消失了,就跟刚刚的老禅师一样,宛如人间蒸发一样,无影无踪,之见那微风吹拂的银杏树沙沙作响。 “九囊大师?”叶楚红一声轻唤,快步上前走了过去,她左顾右盼不断的张望着,却怎么也找不到九囊大和尚的身影。 这时,叶楚红低头微微一愣,错愕间,只看到刚刚九囊大和尚站过的位置上,留下了九颗圆滚滚的银杏果,叶楚红有些狐疑,只觉得是高人都有身法,来无影去无踪的,也便只好作罢,只得悻悻离开。 此刻,叶楚红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刚刚那老禅师的一句话来,何为祖师西来意?答曰,庭前银杏叶,亦或者庭前柏树子,但这都不重要了,只要不着相,不落相,一心向内而求,人也好,妖也罢,又有什么区别? 人善妖恶,男尊女卑,士贵农贱,这些看似无懈可击的真理,不过都是人定的,如果让叶楚红自己去定,就是定一个人恶妖善,女尊男卑又如何? 刚走出庙门,那一对儿卧龙凤雏便立刻围了上来,拐子马殷切的招呼道:“红姐姐,怎么样?那和尚没有为难你吧?” 窝里横撇了撇嘴也跟着应声附和:“对,红姐姐,要是那些和尚敢欺负你,你就招呼一声,俺哥俩儿进去就把他们一顿胖揍,给姐姐你出出气!” 叶楚红愁眉紧锁,自打从观音寺里走出来,她的心反倒更加迷茫了,情绪也变得有些失落,对这两个聒噪的大聪明,也有些不耐烦。“你们两个消停点,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见老大心神不宁,一脸的烦躁,拐子马当即就收声不再言语,只是转头瞪了一眼自己的老弟窝里横。 窝里横也有些不服气。“你瞪我干撒?红姐姐嫌咱俩烦。” 拐子马摇了摇头。“不不不,红姐是嫌你烦,不是嫌我,你搞错了。” 窝里横一听,也有些恼火,于是便无休无止的跟自己的老哥争辩了下去,彼此你踹我一脚,我打你一下,好不热闹,唯独叶楚红一个人心事重重的低头前行。 第327章 镇妖琉璃塔 翌日,骄阳似火,光芒照映在大地上,芳草萋萋,来回摇摆。 咸阳南关的风,历来吹的比别处更大些,也更猛些。 站在山塬上了望,河谷之地的正中心,便是那咸阳茅家三神观的所在地,这其中最高处,也最显眼的位置,正是那茅家镇压妖魔的琉璃塔,在骄阳的照耀下,熠熠生辉,闪烁着多彩的光芒。 然而那光芒万丈的琉璃塔内部,却充斥着阴暗与冰冷,鲜有阳光,只有那比萤火虫还要微弱的灯盏,忽明忽暗。 茅丘青端着煤油灯,紧跟在四叔茅政的身后,两人置身于琉璃塔中,这里的阴冷,也叫茅丘青有些不大适应。 “四叔,这几日的试炼,塔中的妖物也所剩无几了,照这个势头下去,不出半个月,着琉璃塔中几代人积攒的妖魔也都会全部被消耗掉。”茅丘青的话,看似是在询问四叔茅政,可实际上也是不动声色的再跟四叔茅政抱怨。 毕竟自己的父亲盲三爷近些日子,传授了茅家弟子许多精妙的阵法与剑术,盲三爷只相信实战,所以就差茅政和茅丘青将镇压在琉璃塔中的妖魔鬼怪全都放出来,供茅家的众弟子练手。 茅政停住了脚步,无奈的长叹一口气,他的脸上,比起侄女茅丘青更显得忧愁。“这里的妖物数量,四叔我比你爹还清楚,耗光了就耗光了,唉,可我担心的,并不是这个。” “四叔是同情这些妖物吗?”茅丘青心里很了解四叔茅政的为人,四叔历来是个仁慈平和的人,对于杀伐之事,十分厌恶,只是无奈生在了茅家,又不得已做了掌门,于是乎也只能做着一些自己不喜欢的事情。 茅政摇摇头。“你难道没发现吗?你的那些师兄弟们,最近一个个都杀红了眼,每个人的身上都有很重的戾气,所有人都不怎么爱笑了,连说话也少了许多,这样下去,他们一个个的性子心态,也都跟你爹一个样了。” 茅丘青沉默不语,她明白四叔也是在抱怨,可是师兄弟们心态变了,她也是能理解的,毕竟上次在北坂河谷试炼,小师弟惨死,连大师哥南伯万都受了重伤,二师兄仇昭然也因为高家小姐的事情被逐出师门,大家的心情多少都会受到影响,哪里还有人能笑得出来。 最主要的一件事,还是因为,盲三爷的试炼始终都是以实战拼杀为主,不是玩闹,更不是常规的练习,一旦结成阵法,与妖物相博,每次都是困兽犹斗,二者存活其一,哪个还不得去玩命,性子自然也就都变得收敛了许多。 茅政走到琉璃塔一层的一处法坛跟前,伸手撕开了坛子上的符纸封印,轻轻拍了拍坛子两下,随后自言自语的嘟囔着。“妖物也是有生命的,这个世上其实所有的生命都应该被善待,这就跟战场上的两军对垒一样,只分敌我,没有对错是非,谁该死?谁又不该死?” “哼哼!”茅政一声无奈的苦笑,笑出了压在心底的那份惆怅。“我厌恶杀戮,所以我一直教导你们应该以和为贵,即便是遇到妖魔,只要不是罪大恶极,能放则放,能饶则饶,善待苍生,善待自己,可是,现在有你爹在,他们没有人愿意听我的。” 茅政的话刚一说完,就有一缕淡蓝色的光芒从那黑色坛子里飘了出来,光芒落地,化作一个稚嫩的少女,那少女约莫三五岁的模样,背后还生着一对蝴蝶的翅膀。 茅政俯下身子,微笑着伸手去摸那少女的头顶,然而那蝴蝶少女却面露惶恐,看样子对面前这两个穿着道袍的茅家后人甚是畏惧。 “小丫头,别怕,我是来偷偷放你走的。”说罢,茅政转身对着茅丘青解释道:“她叫小蝶,是三年前在太行山被我降伏的一只蝶妖,这小家伙本不作恶的,只是长期潜伏在山林里,会惊吓到过往的马匹,山高林密,最怕马惊蹄乱,一失神就会连马带车一起跌落山谷,唉,我也是不得已才捉了她回来。” 其实茅政跟茅丘青说这么多话,其言外之意无非就是想要告诉茅丘青,眼下都在拿琉璃塔内的妖物当作靶子试炼,只是这小蝴蝶无辜,茅政不想她就这么平白无故的丢了性命,枉做炮灰。 茅丘青低头没有吭声,她无法表态,一方面是因为茅政是自己的四叔,更是茅家的现任掌门人,自己身为侄女晚辈,也不能驳了长辈的面子,另一方面是因为茅丘青现在一看到妖物,就想起师弟小葫芦惨死的那一幕,心中的恨,一时间也无法消退。 沉默便是现在茅丘青唯一的出路。 见侄女不吭声,茅政便打开了琉璃塔内尘封已久的窗户,对着那可爱娇憨的蝶妖说道:“快走吧,去找一个没有人的地方好好修炼,争取早日修成地仙,跳出六道轮回。” 见茅政没有恶意,小蝶妖也放下了戒备心,随即转身便要离开,然而却突然被茅政叫住。“等等!” 小蝶妖以为茅家人反悔了,她的心又再度提到了嗓子眼,不难看出,她连肩膀都在跟着颤抖,很显然是很怕面前的这两个人。 不过茅政却掏出了袖子里的一枚三角符篆,递给那小蝶妖。“这个是我茅家的压身符,你带着它,可以隐匿周身的妖气,不被人察觉,这可是我茅家的秘制符篆,寻常术士也做不出来,你且要收好。” 这一阵暖心的叮嘱,听的小蝶妖眼里不由得噙满了泪,是啊,自己本以为永远要困在这暗无天日的琉璃塔中,可没成想,今日身为茅家掌门人的茅政,却要亲手放走她,常言道解铃还须系铃人,小蝶妖不禁感叹,这茅家的人,也不都全是坏人。 “谢谢,叔叔....”小蝶妖腼腆红着脸,呢喃着从嘴里挤出这几个字,听得出来,她那稚嫩的声音吐字并不清晰,听的茅政也是欣慰一笑。 第327章 夜佛吉祥天 “路上小心些,记得要避开人,越偏僻越好!好好活下去,快走吧!”茅政语重心长的嘱咐道, 小蝶妖连连点头,收好了压身符,她便纵身一跳,头也不回的飞出了琉璃塔。 茅政和茅丘青站在窗前,一束温暖的阳光从窗外照映在茅政脸上,这时茅丘青发现,四叔的脸上洋溢着自豪与喜悦,一个幼小的生命在四叔茅政的手里,得到了自由,也得到了希望。 茅丘青不禁在想,父亲盲三爷和四叔茅政,虽是亲兄弟,可心性却走了两个极端,父亲盲三爷刚愎暴戾,狠辣决绝,宁肯杀错也不放过,而四叔却是个善良温和的脾气,多愁善感,连妖物都愿意与他亲近。 “我爹要是能有四叔您一半的心性平和,那该多好。”茅丘青无奈的摇头叹气,也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和父亲相处了。 “青儿,四叔希望你记住,这个世上并不是只有对错,做人做事和降妖除魔是一样的,有时候需要凭良心去做事,罪大恶极的妖物自然要除掉,不除掉它就会为祸人间,可是有些人畜无害的妖物,能放就放她一马吧?”茅政望着侄女说道,眼中尽是期待。 茅丘青尴尬的笑了笑。“哦,我记住了。” 两人正要往出走,不料茅丘青却发现了塔内的一处暗格,是一处圆形的拱门,拱门上用巨大的符篆追加了许多禁咒,那些符篆沾满了灰尘与蜘蛛网,一看就有些年头了,就连那木门上也被篆刻了符文禁咒,并用朱砂涂抹,看样子一定是镇压着什么可怕的东西,否则茅家也不会如此兴师动众。 “四叔,你看,这是什么?好像是一处暗格,连通的是塔下的一层。”茅丘青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样的惊讶,同时脸上也写满了好奇。 茅政赶忙伸手扯住了侄女的肩膀。“别过去,小心你手上的油灯,万一点燃了符篆禁咒,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这么一说,茅丘青反倒越发好奇了,于是连连追问。“四叔,这里到底藏着什么?怎么连你都这么紧张?” 茅政欲言又止,只好摆了摆手,开口糊弄道:“没什么,这就是塔下的地库入口,里面阴冷潮湿,全都是霉气,自然不让你靠近,行了别问了,赶紧出去吧!” 茅丘青摇了摇头。“四叔,你还当我是小孩子吗?你不适合说谎,瞧您那眼神,你不尴尬我都替您尴尬。” 被侄女这么一怼,茅政有些不好意思,一个劲的搓着手,茅丘青一再逼问,茅政也不好再糊弄过去,于是只好将那木门后的秘密告诉了她。 “那里面困住了一个和尚,不,准确的说,是一个念错了经的妖僧,他自封为夜佛吉祥天,大念伪经,祸害了佛门,亦祸害了苍生信徒,这妖僧法力高强,修炼的是密宗大黑天的法门,因此也被人叫做大黑天伪佛。” “一般的僧人都是手持钵盂,化缘吃素,而这个夜佛吉祥天却以人头盖骨为钵盂,最爱吃人肠与人脑,以人皮为袈裟,最喜欢杀戮,但凡敢违逆他遗愿的人,都会被其分食,就连脊椎骨都被制成了念珠,唉....” 茅政的这一番说辞,听得茅丘青也惊得不由得捂住嘴,吓得她头皮发麻冷汗直冒。“啊,四叔,怎么会有这样的家伙?太可怕了!” 茅政接着说道:“这妖僧非人非鬼,非妖非魔,脱离三界内,已经不在五行之中,其密宗法门所有的邪术都被其修炼,对世间贻害极大,当年我和你爹还不过十来岁,我们的父亲,也就是你爷爷,亲手降服了这名密宗妖僧,我的大姐和二哥,也因此丧命,最后你爷爷将这妖僧困在塔底之后,也因为伤势过重,不久便离世了。” 听到这里,茅丘青才恍然大悟,怪不得自己的父亲盲三爷排行老三,四叔茅政总是三哥三哥的叫着,原来他们原先是四兄弟,茅政和盲三爷之前还有一个兄长和姐姐,只是去世的早,因此三神观里的人很少知道他们。 “那代价也太大了,看样子真的不是等闲之辈。”茅丘青此刻的心也跟着砰砰砰直跳,仿佛一靠近那扇门,就会被里面的妖僧所吞噬,吓得她赶忙退到了四叔茅政的身后。 “咱们茅家有一秘法阴术,记载着茅家的降妖除魔绝学,其中有一阵法名为九合八荒灭佛阵,是专门用来克制这密宗妖僧的,你爷爷并未找到施展灭佛阵的三柄古剑,加之对这一高深阵法领悟不够,所以也遭到了反噬,很早就去世了,我大姐和二哥当年也是茅家传人中的佼佼者,到头来也死在了这妖僧的手上,可见其实力绝非常人所能及。” 听四叔这么一说,茅丘青突然觉得,这妖僧的实力,岂不是所向无敌?面对如此可怕的敌人,茅丘青也觉得一阵胆战心惊。 “那真的是太可怕了?这样的家伙一旦放出来,那后果,我连想都不敢想,我们整个茅家,额不,整个咸阳岂不是都要遭殃了?”茅丘青居安思危,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茅家三神观琉璃塔中,居然还镇着这样可怕的家伙。 茅政一声冷笑。“哼,青儿,你错了,这个妖僧再可怕,也没有现在的你爹可怕,从三茅真君开始,我茅家历代族人,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完整的修炼完那本阴术秘法,或因为年龄,或因为天资,总会受困于许多因素,尤其是九合八荒灭佛阵这套阵法,至今为止,也没有人真正能够驾驭,除了你爹。” “除了我爹?四叔您是说,我爹对茅家的秘法阴术早已经掌握了?根本不担心这个妖僧会不会破关而出?”茅丘青越发惊讶了,先前她只是知道父亲盲三爷实力雄厚,道行高深,但是到底这山有多高,水有多深,她也没有概念,今日有这恐怖的妖僧做对比,茅丘青也算是知道了父亲真正实力的深浅。 第328章 一将无能累死三军 “唉,抛开你爹那阴晴不定的脾气和狠辣决绝的性格不谈,你爹盲三爷的实力,是唯一能够镇得住我茅家牌匾上睥睨天下那四个字的。” 茅政虽然嘴上说的风轻云淡,可心里却无时无刻不对三哥有所忌惮,毕竟盲三爷现如今已经不是当年的茅三了,他早已经是整个西北五省方术玄坛中,无敌的存在! “既然如此,四叔,那我爹完全可以凭借自己的阵法,以一己之力消灭雪狐岭上的那群狐妖,何必如此大费周章的折腾我们这些晚生后辈呢?”茅丘青能这么想也没错,既然无敌,何需帮手,既然睥睨天下,又何必大费周章的试炼众弟子呢? 茅政冷笑一声。 “青儿,你爹再厉害,他终究是个凡人,肉体凡胎也有畏惧的东西,雪狐岭区区一群狐妖翻不起多少浪花,可难就难在雪狐岭拥有一枚来自冥界森罗殿的法器,敕魂令,这敕魂令乃是神器,是当年冥府十大阴帅之一的七爷白无常所用的拘魂令牌,一旦与生人接触,就会三魂七魄分离,瞬间要人性命,你爹怕的不是狐妖,也不是老虎洞的虎妖,而是那白无常的敕魂令。” “敕魂令?就是白无常手上拿的那个红色令牌吗?”茅丘青追问。 茅政点头。“没错,七爷的敕魂令能够摄人魂魄,招魂幡能够将人的魂魄打散,这世间,但凡有生命的,哪个不忌惮?你爹也不能例外,也正因如此,二十年前那场雪狐岭大战,才会两败俱伤。” 听到这儿,茅丘青似乎是明白了。“您是说,二十年前那场大战,我们茅家是强在阵法上,而雪狐岭是强在那法器之上?” 茅政无奈的连连点头,他的神色变得惆怅起来,似乎是为上一代牺牲的弟子所惋惜。 “可是,四叔,这话我怎么有些听不懂?既然我爹不敢碰那敕魂令,那狐妖也是活物,她们怎么就碰得了那敕魂令呢?”茅丘青似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她对于四叔,历来是不懂就问,四叔也宠着她,一向也是有问必答,若是换做父亲盲三爷,一句话没说对,少不了就是一记耳光和吓人的咆哮。 茅政不厌其烦的回应了一番。 “青儿你有所不知,狐妖的始祖那是那祸乱殷商朝纲的苏妲己,苏妲己临死前将自己的一部分妖力封存在狐仙庙里,那雪狐岭的狐妖驱动敕魂令,也是借助苏妲己留下的老本,加上那老狐妖有千年道行,因此才能勉强驾驭,不过现如今她也已经是强弩之末,不能穿橹槁,正所谓强招必自损,这一次,那老家伙还能不能使用敕魂令,都犹未可知?” 听四叔说了这么多,茅丘青也了解了双方的渊源,随后便吹熄了灯火,同四叔茅政一起离开了琉璃塔中。 茅家弟子在盲三爷的重新督导锤炼之下,对于符法阵法的掌握,日益精进,大弟子南伯万也在师伯的教导下,学习了茅家秘传的剑术,在身法上进步尤为迅速,并且在阵法与符法之上,也比之前厉害了不少。 盲三爷把茅家未来的希望寄托于南伯万这个首徒身上,因此在对他的栽培方面,也相较其他弟子更为特殊一些。 三神观后院的那片空地上,盲三爷亲自下场,以手中的七星海柳木剑,为众弟子演示茅家秘传剑术的奥妙与变化,在场之人,无不惊叹,而与此同时,茅政也与茅丘青走过长廊,来到了后院门前。 伤病初愈的南伯万看到师父与师妹走了过来,一时激动,便扭头冲着师妹挥了挥手。“师妹,快过来,跟我一起联系这精妙的剑术!” 茅丘青刚准备踮起脚尖朝着师哥身边跑去,不料盲三爷直接伸手扯住了南伯万的衣领,顺势一甩,直接将南伯万摔了个人仰马翻,众人吓了一跳,茅丘青也颇有些心疼,赶忙跑过去搀扶师哥。 “飞扬浮躁,练剑念咒之时都能分神,简直是蠢货!”盲三爷二话不说,抬手又是一嘴巴,重重的打在南伯万的脸上,几条鲜红的巴掌印瞬间就浮现在众人眼前,疼的南伯万跪在地上直咧嘴。 “弟子无状,师伯教训的是!”南伯万不敢辩驳,只能跪在地上不断磕头回话,茅丘青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可当着父亲的面,她也不敢多一句嘴,否则,下一巴掌招呼的,可就是她那张如花似玉的脸蛋。 众弟子都是晚辈,自然敢怒不敢言,然而茅政看到自己的徒儿受罚,心里也颇不是滋味,于是上前劝阻道:“三哥,来日方长,修行本就是循序渐进的事情,一口吃不了个胖子,您也别太勉强他们了,总归得慢慢来。” 盲三爷没有回头,语气不屑的回怼道:“慢慢来,一寸光阴一寸金,这些弟子,大好的青春与时光都被你给浪费掉了,你还有脸说慢慢来,还慢的了吗?一个个本事没长多少,张口闭口都是妇人之仁,都是你这个做师父的误人子弟,一将无能累死三军,你还有脸在这里替他们求情!” 茅政历来软弱,在徒弟面前都是如此,更别说自己这位狠戾霸道的三哥了,盲三爷夹枪带棒的一番羞辱,一旁的弟子们听了脸上都觉得挂不住,可茅政就是硬生生的全都受了。 “三哥,欲速则不达,这茅家的秘术修炼也并非一朝一夕,总得给他们时间。”茅政苦口婆心的劝谏,非但盲三爷不领情,就连这一众弟子,也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为自己的师父说句话,当然了,其中不乏许多畏惧师伯威严之人,但也有不少人,认可师伯的观点。 少说也有一半人觉得,跟师伯这半个月所学到的东西,比跟师父十年修行的成果还要大的多,以至于这些弟子们在私下都常窃窃私语,说是要改投到师伯盲三爷的门下,改换门庭。 “你们要是觉得你们师父说的有道理,那就离开这里,跟他走,按他说的去做,老夫绝不强人所难!”盲三爷这句话,可谓是连消带打,以势立威,他消的是茅政身为掌门的尊严,而打的是这帮弟子的怠惰之心。 第329章 宁杀错 不放过 此话一出,四周围鸦雀无声,一片死寂,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茅政也觉得有些尴尬,于是便识趣的拱手告辞。 茅政还没走出几步,只听盲三爷对着众人厉声质问道:“你们是要跟着老夫学,还是要跟着你们师父学?” 众弟子低着头,面面相觑,所有人的话都到了嘴边,可就是没人敢说出来。 “聋了,哑了?是听不见还是说不出口啊?”盲三爷的语气里带着责难,很明显随时都会发作。 “弟子愿意追随师伯左右!!!!”众人一口同生的呼喊道。 盲三爷咧嘴一阵冷笑,紧接着又补了句。“大声点!我怕你们师父听不见!” “弟子们愿意追随师伯左右!!!!!”这异口同声的说辞,就像一双双无形无相的手,击打着茅政的老脸。 茅政无奈的摇了摇头,随即加快了步伐,他知道三哥这是在告诫自己,从今往后,这批弟子,将不再属于他茅政,而他这个空头掌门,也仅仅只是这群弟子,名义上的师父了,茅政彻底被架空,盲三爷堵住了所有弟子的嘴,让他们心甘情愿的受自己驱驰。 七日后的一个傍晚,茅家的弟子,在盲三爷的带领下,先是在观中敬天拜醮,告慰三茅祖师,这也是茅家历来大规模剿灭妖魔出征前的一场仪式,盲三爷拈了三柱清香,插在了香炉中,随后便虔诚的伏地叩首。 “三茅祖先在上,弟子茅三,携观众晚辈告慰祖师,茅家以除魔卫道为使命,荡涤人间邪祟,今日我等在祖师神像前立下重誓,不斩尽妖魔,誓不回还!弟子茅三必当一雪前耻,为那些枉死于妖魔鹰爪下的族人弟子复仇!” 盲三爷说完话,转身面对众弟子,随手做了个剑诀,两指一挥,神殿内的烛火顷刻间便全然熄灭,光线也跟着暗了下来。 “伯万!青儿!”盲三爷一声轻唤,站在第一排的南伯万和茅丘青瞬间也打了个激灵。 “弟子在!”两人异口同声的回应道。 “你们二人先行前往子午谷蜂吉村,通知周围的所有猎户,告诉他们,自今日起,山中猎户悉数归我茅家调遣,全部集中于子午谷口待命,不可贸然进山。”盲三爷这么做,其实是打算召集所有力量,毕其功于一役,一举铲除秦岭山中所有的妖魔鬼怪,他要做的,就是福泽后世,利在千秋的大事。 说罢,盲三爷将写有自己手令的书信,用火漆密封,交到了南伯万的手里。“这是我的亲笔书信,山中猎户,只认我茅三的手令,见信如见我,到时候他们自然会听你调遣安排。” “弟子领命!”南伯万拱手点头,接过那封火漆密封的手令。 茅丘青错愕的望着自己的师哥,她的心里突然有些担心,一股莫名的烦乱涌上心头,说不上来的原因,就是觉得有些不舒服。 但身为茅家的族人,茅丘青也只能遵从父亲的意志,对她来说,能不能斩妖除魔其实不重要,只要能每日陪伴在大师哥左右,她就心满意足了。 盲三爷等这一天,也已经等了二十多年了,妖魔作祟,祸乱人间,他要完成茅家先祖们都不曾完成的丰功伟业,不能把这些隐患再留给下一代人了。 但其实盲三爷的内心深处,还隐藏着两个不为人知的秘密,这第一个秘密,其实就是他的目的,降妖除魔,代天狩妖这些话不过是冠冕堂皇的理由罢了,总是要出师有名不是吗? 盲三爷真正的目的,就是雪狐岭拥有的那枚敕魂令,拥有了敕魂令,他也就有机会能够令自己的亲生女儿茅晓符死而复生了。 然而藏在盲三爷心中的另一个秘密,则是茅丘青那诡异的身世背景,盲三爷心里比谁都清楚,这个抱养而来的女儿,她的身世与来路。 这个秘密,整个咸阳茅家三神观,只有盲三爷一个人烂在心里,连他的亲弟弟茅政也不知道。 二十多年前,雪狐岭大战之后,茅家大批精英弟子损失殆尽,亲生女儿茅晓符也惨死在胡天玉的利爪之下,盲三爷抱走了狐仙庙里的一个女婴,而这个女婴,就是刚刚被内丹催生的三只狐妖之一。 而茅丘青,也就是雪狐岭失踪多年的那个林字辈的狐妖,苏胡叶林,狐妖的四大姓之一。 痛失爱女,盲三爷又被胡天玉毁了一双眼睛,盛怒之下,他本想杀了这小狐妖,然而就在盲三爷准备痛下杀手的那一瞬间,那一阵阵婴儿的啼哭声唤醒了盲三爷的良知,许多年前的盲三爷并不像今天这样刚愎暴戾,女婴的哭声,让他想起了自己女儿出生时的一幕幕画面。 茅晓符刚出生就没了娘,是盲三爷亲手把她带大。 盲三爷对自己的亲生女儿有多看中,用茅政的话来说,晓符活着的时候,自己的三哥脸上还时不时挂有笑容,虽然很严厉,但不乏人情味在,可是晓符一死,盲三爷心中对于未来的支撑就彻底没有了,对于一个父亲来说,失去孩子,就等于失去了未来,也等于失去了一切。 盲三爷以前并不是宁杀错不放过,有些妖魔,只要不算太坏,他也会饶过这些妖魔一命。 但是自从失去了女儿之后,盲三爷的心也跟着死了,整个人陷入了癫狂,他开始变得冷血麻木,出手也越来越阴狠,越来越叫人恐惧。 在茅丘青被带到咸阳茅家的那段时间里,盲三爷的心里空落落的,他总是试图在房间里寻找女儿生活过的痕迹,总是一个人待在女儿生前住过的房间里沉思。 原本茅丘青这个小狐妖是要被盲三爷拿来祭奠亡女茅晓符的,不过,因为转了性子,盲三爷想到了一个更加阴狠毒辣的方式,那就是把这个小狐妖培养起来,赐给她茅家的姓氏,教会她茅家的法咒,然后培养她,成为一名有实力的茅家传人,再用她手中的剑,杀回雪狐岭。 第330章 以妖杀妖 以血还血 以狐妖去杀狐妖,这是唯一能让盲三爷内心觉得满足的事情了,他坚信,雪狐岭夺走了他最重要的人,那么,他就让这只亲手养大的狐妖,去屠杀她的亲族,这也是对亲生女儿茅晓符的一种告慰。 茅丘青并不知道自己是被抱养的女儿,更不知自己的真实身份,乃是雪狐岭上失踪多年的那个林姓狐妖。 而掩饰这一切秘密的东西,便是茅丘青后背上那道压身符刺青,这是盲三爷在茅丘青幼时亲手纹上去的,用以掩盖和压制她身上的妖气,所以许多年了,茅政也好,南伯万也罢,乃至于观中大大小小许多弟子,也都未曾察觉到,自己这位名义上的师姐,盲三爷的女儿,居然是一只异类。 茅丘青怎么也想不到,她心中敬爱的父亲,居然如此算计她,倘若茅丘青终有一日得知了真相,届时她应该何以自处? 南伯万和师妹茅丘青先行一步,而盲三爷还要带着众弟子去筹备围攻雪狐岭时,登山要用的器具,还需要在咸阳城内准备一些时日。 等到南伯万和茅丘青通知蜂吉村周围的猎户以后,到时茅家的人自然会和猎户们在子午谷会合,不过那应该是半个月以后的事情了,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猎户们也需要准备箭矢和其他捕兽器具,毕竟妖魔和猛兽,一个比一个凶残,贸然接触,那可是要吃大亏的。 狼群的凶残,狐狸的狡猾,猛虎的霸道,以及妖魔们的法力,哪个也不是软柿子,若要对付,就必须相互配合,缺一不可。 妖魔驾驭山中猛兽,而茅家则节制猎户,双方的战斗,注定是血腥的。 临出行前,茅政还不忘嘱咐自己的大弟子南伯万,出门在外,一定要只顾好自己的师妹。 而茅丘青则难掩内心的喜悦与激动,毕竟这是她和大师哥的二人世界,想想就觉得开心,不由得嘴角上扬。 离开了咸阳茅家三神观,茅丘青就像是一匹脱缰的野马,那股子对自由的向往,藏也藏不住了,两人走在咸阳城的街市上,茅丘青手里捧着一大块蓼花糖,一口咬下去,酥酥脆脆,甜在心窝子里。 蓼花糖是咸阳当地的特产,茅丘青自幼在这里长大,就爱吃这个,而南伯万也贴心,总是不忘给自己心爱的师妹买些她爱吃的。 “师哥,既然出来了,咱们就好好转转,吃吃喝喝玩够了咱再进山,你看成吗?”茅丘青这会儿没了约束,心情也跟着晴朗了起来。 南伯万相对稳重,不管是在茅家还是出门在外,总是能沉得住气,不像师妹那般不着调。“不行啊师妹,从这里去子午谷也有不少路程,我们是去办事情,不是出来玩的,耽误了师伯的嘱托,那后果你和我都担不起。” 茅丘青摇着头,看样子根本听不进去。“哎呀,我又没说不干正经事,就是吃顿饭能耽误多大功夫,再急也不急这一时半刻的,再说了,通知那些猎户,那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那些人见了我们茅家的人,还不都屁颠屁颠的跑来招呼,行了,师哥,你就听我的!” “可是....”南伯万心里为难,相比于得罪可怕的师伯,他更不愿意得罪自己的师妹,要是师妹不高兴了,扭头甩了他,那南伯万一个人还不得急死。 “可是什么啊,走吧我的好师哥!”说罢,茅丘青一把拉住师哥的胳膊,一阵小跑,活脱脱的就像个小姑娘,南伯万也露出了久违的笑容,毕竟跟师妹在一起相处,就连周围的空气,那也是甜的。 两人来到了咸阳城外的一个小镇,这个小镇名为普集镇,镇子不大,但却很热闹,街边有许多的商贩,还有许多的小吃,对茅丘青来说,这可是她的最爱。 “师哥,做人呢,最重要的就是开心,既然出来了,就放开点,那个李白不是说过吗?人生在世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人生苦短,及时行乐,师哥,别太拘束,逍遥自在点嘛?”茅丘青一脸的悠然自得,跟个没事人一样,什么事情都不放在心上,就是吃和玩。 南伯万反倒显得有压力,他是首徒,是大弟子,做起事来自然不能像师妹和师弟们那么随性。“你啊,没心没肺,到头来闯了祸,还不是师哥给你背黑锅?” 茅丘青俏皮一笑,捏了捏南伯万的脸颊。“当然了嘛,师哥你不就是替我背黑锅的吗?” 两人进了一家馆子,叫了一桌菜,准备吃饱了再赶路。 一进门,茅丘青就迫不及待的点了一份普集烧鸡,在咸阳当地,普集镇的烧鸡十分有名,跟废都城的葫芦鸡不分上下。 南伯万看着师妹脸上期待的笑容,心里也觉得一阵舒坦,没有了师父在耳边的絮叨,也没有了师伯那阴阳脸的威慑,这一对师兄妹也难得放松一下。 烧鸡刚一上桌,茅丘青便伸手扯下了一根鸡腿,饕餮的咬上了一口,南伯万心细,随即便扯下了另一只鸡腿放在了碗里,然后递给了茅丘青。 “师兄,你也吃啊?”茅丘青咀嚼着,瞪大了眼睛望着南伯万。 南伯万惬意一笑,摇了摇头。“鸡腿都给你,那里肉多,你吃。”多年来,南伯万已经不知不觉的养成了一种习惯,但凡好东西,他都优先留给师妹,这一点,茅丘青心知肚明,如此贴心温柔的师哥,她又怎么能不爱呢? “师哥,我....可不可以问你件事情?”茅丘青忸怩着放下了手中的鸡腿,小脸绯红的望着南伯万的眼睛。 “啊?有事情你就说啊?能办的,师哥都给你办了,不能办的,师哥想办法给你办了。”南伯万有些木讷,很显然是没有察觉到师妹那绯红的小脸传递的意思。 茅丘青擦了擦嘴角的油星。“师哥,你说要是我们一举荡平了雪狐岭的妖魔,到时候我爹和四叔会不会把茅家的衣钵传给你啊?” 第331章 春心荡漾 南伯万皱着眉头,心想师妹这话不是明知故问吗?现在上上下下谁不知道大师兄南伯万就是下一任的掌门,二师兄仇昭然已经被逐出咸阳茅家,剩下的师弟们论年龄和资历,都没法跟他比。 “传是一定会传的,但是现在有些太早了,师父正值盛年,师伯也余威尚在,更何况还有你这嫡系族人,说不定传给你呢?”南伯万笑着,伸手弹了弹师妹的额头。 “我才不要呢?我不是说这个呢,人常说大丈夫成家立业,我爹和四叔那么看重你,你说,他们是会让你先成家呢?还是先立业呢?”茅丘青越说越不好意思,真实的目的想藏也藏不住,又怕说的太直接,自己一个姑娘家,脸上也挂不住。 听了这句话,南伯万会心一笑,这才明白师妹是在跟他卖关子,南伯万清楚,师妹其实想说的根本就不是衣钵的传承,而是男女婚嫁的事情,只是碍于自己是个女儿家,脸皮薄,说不出口,这才变着法子在这里点拨他。 “哦,对啊,要是师父和师伯能让我接任掌门之后,还能娶了老婆,那岂不是双喜临门啊?只是这娶老婆兹事体大,俗话说得好,娶一个好媳妇,生三辈好人才,这可是大事,嗯....到时候得让师父师伯帮我好好物色物色。”南伯万故意说反话,强憋着笑意,专门在这里逗师妹玩。 茅丘青这没脑子的,也没听出玩笑话来,直接就急了,随手将桌子一拍,站起身指着南伯万的鼻子喊道:“南一,你想屁吃想疯了吧你!我告诉你,别的姑娘你想也别想,你只能娶我!” 茅丘青这一声嘶吼,直接就把饭馆里的一众食客给惊呆了,大家全都转过脸来盯着她看,一个个捂嘴窃笑,窃窃私语的议论着,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这么没皮没脸的在大庭广众之下说这些话,也不嫌害臊? 南伯万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没成想一句玩笑话,师妹反倒上头了,然而茅丘青这才回过神来,自己被师哥戏耍了一番,小脸羞红的跟猴屁股一样,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茅丘青又羞又气,猛地踩了南伯万一脚,转头就跑出了店外,南伯万知道自己玩大了,赶忙收敛起笑意,飞身就追了出去。 众食客纷纷议论,也都咧着嘴一阵偷笑,然而不消片刻,那茅丘青又重新折返了回来,一把端起桌上的烧鸡,用油纸一包,塞进了自己的包袱里,临走前还不忘骂一句看笑话的众人。“看什么看?笑什么笑?眼珠子给你们挖出来!哼!” 茅丘青抱着烧鸡,刚一出门,用手肘狠狠的在南伯万的胸口上顶了一下,疼的南伯万捂着心口直喊疼,然而茅丘青则头也不回的顺着街市一阵小跑,只留下捂着心口的师哥在后面追。 离开咸阳城,赶到废都,已经是晚上了,茅丘青和南伯万走在这荒郊野岭上,也找不到一个能投宿的客栈,这大半夜黑灯瞎火的,两个人也走了一天的路,总得找个地方歇歇脚。 走着走着,两人来到了一处破庙跟前,殊不知,这破庙就是当年李长生的落脚之地,而李长生和叶楚红相识的第一个夜晚,也是在这斑驳不堪蛛网丛生的破庙里度过的。 推开门,迎面就看到一口老井,还有一个已经朽坏了的木盆,茅丘青一脸嫌弃的四下张望。“唉,这地方像是有人住过的,师哥你看,那里面蒿草堆成的床铺还挺规整。”说着,茅丘青又指了指正殿里的桌子。“你看你看,这桌子都是有人擦过的,还挺干净,一尘不染。” 就在这时,南伯万的鼻子嗅了嗅,颇有些疑惑的望着偏殿里的一口大瓮子,顺势就走了过去。“什么东西,还挺香的?” 南伯万望着灌满水的大瓮子,靠近前探出头闻了闻,随后笑着回过头冲着不远处的师妹喊道:“喂!师妹,这水缸里好像有美人在这里洗过澡,这香气经久不散,跟你身上的味道还挺像的。” 茅丘青抬起胳膊闻了闻自己的衣袖,一脸茫然的嘟囔着嘴说道:“哪里像了?我身上才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味道呢?哼!还美人.....切......你又没看见,怎么知道美不美的?说不定还是个丑八怪呢?” 南伯万摆了摆手,摆出一副很懂的样子。“唉,你还别说,这味道可不一般,寻常女子身上的味道不会经久不散,这股香气里很显然是夹杂了妖气使然。” “切!就你懂,还妖气,越说越离谱了,刚才还说跟我身上的香味一样,那照你这意思,我身上也有妖气了?”茅丘青白了一眼南伯万,见南伯万对水缸里的香气着迷,不由得心里也跟着泛起了醋意。 “不是,说真的,你自小身上也有一股特殊的香气,只是味道淡了些,没有这水缸里的香气那么重,看样子这破庙里平日也不一定只有人来留宿,什么妖魔鬼怪都会来这里,这里距离乱坟岗很近,地方偏僻,又安静,很适合那些妖魅栖身。” 南伯万到底是茅家的弟子,对于环境和气味的推测判断很准确,这水缸里的香味的的确确是前些日子叶楚红留宿时,沐浴留下的,还真让他给说中了。 眼看就要夜深,两人也有了倦意,于是南伯万便脱下了外袍,挽起了衣袖去打水,茅丘青一个人坐在那软绵绵用蒿草堆砌起来的土炕上,茅丘青拾起师哥的外袍,先是小心翼翼的闻了闻,随后偷偷咧嘴窃笑,偷笑之余,仍不忘朝外伸长脖子偷瞄了几眼,生怕自己这一举动被师哥给看见。 嗅到了师哥外袍上那一股男人的气息,茅丘青那颗怀春许久的心,也跟着躁动了起来,都说有情人彼此身上的气味能够吸引对方,这句话不假,同样是一股男人的汗味,有的熏得人想吐,然而在茅丘青眼中,师哥的汗味,闻得她浑身也跟着燥热起来。 第332章 偷尝禁果 礼行周公 两人青梅竹马,感情笃深,也在一起朝夕相处,比起那聚少离多的叶楚红和李长生,要好上太多太多了,可茅丘青心里总有些害怕,她总是患得患失,总担心会失去这个心爱的大师哥。 她知道两人还没有成亲,如果就这么偷偷摸摸的行了周公之礼,未免有些不守规矩,但茅丘青也总有说服自己的理由,毕竟她和大师哥情投意合,不仅得到了父亲盲三爷的允许,还有四叔茅政以及其他师兄弟的祝福,她知道自己迟早是他的人,早一天晚一天,又有什么区别呢? 爱到深时无缘由,情到浓时难自控,说的,大约就是此刻茅丘青的心境吧? 简单的洗漱过后,南伯万便将正殿的那两张桌子合并在一起,打算在外面将就一夜,临就寝前,他还不忘将自己的外袍盖到师妹的肩头,并嘱咐她夜里不要着凉。 南伯万正准备起身离开,然而茅丘青却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师哥,我一个人睡,我有些害怕?” 破庙里很黑,也没有灯盏,因此茅丘青说话时脸色是红是白,旁人也无法察觉。 “你怕什么?”南伯万当下还没有反应过来,还真的以为师妹口中的那句害怕,指的是这漆黑的环境。 “我.....我一个女孩子,这里黑灯瞎火的,我当然害怕了,万一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冒出来,那我.....肯定也害怕了嘛!”最后这句话,茅丘青说的很无力,也很不好意思,也许她也觉得自己这蹩脚的藉口,实在是拿不上台面当理由。 南伯万噗嗤一声笑了。“师妹,你开玩笑啊?你我可是茅家弟子,你怕不怕鬼我不知道,但是鬼怕你这我绝对能保证,你说说,平日里去捉拿那些魑魅魍魉,就数你冲在最前面,你这会儿整的这是哪一出啊?” 后知后觉的南伯万,天生是个敦厚之人,他哪里懂得面前这个师妹早已经春心荡漾,只是再用一种含蓄的方式在跟自己的师哥表达爱意。 而茅丘青也被师哥的这一番话整的十分无语,有句话说的好,跟男人说话,越简单,越直接越好,男人哪里听得懂姑娘家的话外音,尤其是南伯万这样典型的西北汉子,一个愣字,就足以概括他的全部。 “师哥,你可真是个瓷锤愣种!”茅丘青口中的这句瓷锤愣种,是西北关中一带的骂人话,意思就是,傻且憨厚老实,点都点不透的榆木疙瘩。 见师妹有些生气,南伯万也有些无奈,连忙拍了拍师妹肩膀安慰道:“你放心吧,我就睡在大门外,师哥为你挡狼打狗,你只管睡个安稳觉就是了。” “哎呀,你!我不怕鬼,师哥,我怕春虫站在外面,浪费了春宵的时间!”茅丘青被逼急了,已经开始口不择言的说起了胡话来。 “啊?啥叫春虫啊?”南伯万挠着头,一脸的不明所以。 茅丘青咬了咬牙,拍打着师哥的脸颊。“春下两条虫,一个蠢字,你真的听不懂吗?好好好,说你蠢你听不懂,那春宵两个字你总能明白了吧?” 茅丘青都快被气哭了,她心想,自己要是个大老爷们,还在这里跟个姑娘家废什么话啊,直接推到按在床上,伸手就扒了她的衣服。 “哦,这个我知道,春宵一刻值千金嘛,这我知道,只是这是用来说洞房花烛夜的,我们.......”南伯万话到嘴边,突然愣住了,这一句话噎住了他,到了这个份上,南伯万再榆木脑袋也全然反应了过来。 只见两人就这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大眼瞪小眼,干巴巴的站在原地,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破庙里的两尊神像摆错了位置。 茅丘青不断地冲着师哥使眼色,她心里暗骂道,好我的师哥啊,你自己真的就不会主动点吗?你这在等什么啊?愣在那里等什么吗?难道等我一个姑娘家自己蜕皮吗? “师妹,君子不欺暗室,你我还未成婚,这么做,不妥,很不妥,我得回去禀明师父师伯,等你我成婚之后........”南伯万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师妹一把扯住了衣领,用力一甩,直接推倒在了那蒿草炕上。 到了这一步,茅丘青也算是豁出去了,要真等自己这个榆木脑袋转世的师哥主动,估计黄花菜都开两茬子了。 茅丘青脱掉了衣裙,伸手解下缠在脖子上的肚兜,也解开了她那头顶上的发髻,乌发垂髫,披散在两肩,覆盖住了后背上那一行压身符的刺青。 师妹那如同冰雪般晶莹剔透的肌肤,还有那该看不该看的双桃,也都令这个汉子不由得直咽口水,浑身的热汗也跟着冒了出来。 “师妹,这样做.....”南伯万刚想开口,茅丘青就扑上前咬住了他的口唇,少女的幽香,冰肌玉骨,那丝滑胜过绸缎的触感,一下子就征服了师哥心中的所有底线,两人相拥在一起,积压在心里的那份深情,彻底的释放了。 有道是,青梅竹马两相投,郎情妾意鸾帐羞,情不自禁纵云雨,夜色深沉月如钩,残窗朽梁尘满楼,萤虫雀鸟啼不休,枕边轻唤侬侬语,但愿深情共白头。 一夜过后,晨光偷偷的照射进门缝,金色的光芒照映在熟睡中的茅丘青脸上,更显得妩媚动人。 南伯万早早就已经醒来,这一夜,他已经成长为了一个真正的男人,他永远也忘不了师妹带给他的那股娇美柔媚的温存,南伯万拍了拍自己的额头,随后又将目光落在了师妹那张熟睡的面庞上,南伯万喉结微动,情不自禁的便上前轻吻师妹的额头。 这一吻,茅丘青也醒了过来,她抻起衣袍遮住了那张娇羞的脸,不好意思的用手推开了师哥,其实茅丘青这会儿的羞怯,都源于自己昨晚上太过主动,一个姑娘家,本应该矜持守礼,可奈何这师哥是块榆木疙瘩,他不开窍啊,硬是把一个姑娘家逼的自己动手。 第333章 贼村奇遇 “师妹,哦不,青儿,你放心,等这次咱们剿灭了雪狐岭的妖魔,我就去向师伯师父提亲,让他们为你我主持婚礼,让你成为我的妻子,做我的贤内助!”南伯万脸上洋溢着前所未有的笑容,既有羞涩,也有幸福。 茅丘青慵懒的打了个哈欠,随后穿上了衣服,要不然这大白天光溜溜的面对大师哥,她也觉得怪怪的。 这时,南伯万解下了脖子上佩戴的一枚长命锁,那锁很小,看上去很普通,他将那长命锁戴到了师妹茅丘青的脖颈上,深情的望着师妹的眼睛。“这锁是我打小就戴在身上的,听师父说,是我那父母遗弃我时就挂在我脖子上的,今天我把这长命锁送给你,等我娶你那天,我在亲自为你宽衣解带,摘下来。” 茅丘青笑着白了南伯万一样,俏皮的一笑。“你?你这榆木疙瘩能主动些,还真是活见鬼了。” 这句话,听的南伯万有些不好意思,一个劲的挠着头傻笑。 这一夜过后,茅丘青和南伯万就再也不是什么简单的师兄妹了,两人的关系也亲昵到已经不再去避讳什么,走在小路上,总是十指紧扣,大手牵小手,一刻也不愿意分开。 中午有骄阳,师兄怕师妹晒着,特地在池塘里摘了荷叶,当作伞擎在师妹头顶,为她露出一片阴凉来。 南伯万和茅丘青此时的状态,也许就是爱情里最美好的样子吧? 来到废都城,两人一直朝南走,穿过一片树林,来到一处小村庄,这村子地处废都城郊的西南方位,在当地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看了看村口那块石碑,茅丘青便指着那石碑问道:“师哥,这到了孟家村了,离秦岭山脚下的蜂吉村还有多远?” 南伯万抬手放在眉心遮了遮阳光,四下望了一圈,随后说道:“还早着呢,废都城是旧时皇都,比咸阳城要大好几倍,郊外距离秦岭还有些路程。” “师哥,我渴了,咱们去村子里讨碗水喝吧?顺便歇歇脚?”茅丘青并没有察觉到南伯万脸上的不自然,也只是将这孟家村当作寻常村落看待。 “要不咱再坚持坚持,等到了蜂吉村在落脚,你看成吗?”南伯万知道这孟家村有些特殊,因此不想过多逗留。 “人家不要嘛!我渴了,我要喝水!我要喝绿豆汤,天气这么热,我都快中暑了,师哥,你到底心不心疼我?”茅丘青皱着眉头抱怨,一个劲的在师哥面前撒着娇。 “那好那好!我去看看这附近有没有什么果树,摘个桃儿回来给你吃,你看成吗?”南伯万话里话外的意思,仍旧是不愿意进入这奇怪的孟家村。 茅丘青不解其意,已经开始有些生气了。“不行,你这是舍近求远嘛,进村子也就几步路,找人家熬一锅绿豆汤解解暑,有什么不行的?咱们把钱照付就可以了啊!” 南伯万有些为难,见师妹铁了心要休息,于是也只能附耳悄悄的将这个村子的特殊性一一告知。 “师妹,这孟家村在当地很有名,外人都是不敢进来的,只有本村人才敢进出,否则.......”南伯万拧巴着,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跟师妹说,毕竟背后嚼人零碎多少有些无礼。 茅丘青性子也急,被师哥这温吞水整的也有些烦躁,伸手便拧了他胳膊一下。“否则什么啊?你咬舌头了?每次都吊我胃口!讨厌!” “师妹,你有所不知,这孟家村在当地还有个别名,叫做贼村,这村里上上下下男女老少打小都苦练扒手的绝活,偷囊探物,拆门盗宝那个顶个的厉害,咱们是外来人,就这么进了村子,保准会被洗劫一空。”南伯万没办法,到了这个份上,也只能把这里的情况如实告知。 茅丘青不信邪,被师哥这么一说,反倒来了兴趣,于是拉起师哥的手就要朝村子里去。“我就不信了,这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他们能有多大本事,难不成还能当着你我的面直接硬抢不成?要是敢胡来,我茅丘青可不惯着他们,看我怎么收拾他们?” 南伯万冷哼一笑。“我的好师妹啊,话别说的太早了,贾岛有句诗说的好,鸟宿池边树,僧敲月下门,这一个推字和敲字光是思索都费了好些心血,最终才定下了个敲字,而这偷和抢完全是两码事,与那推敲也是一样的。” 南伯万这句话的意思不难理解,正所谓僧敲月下门比起僧推月下门,更加有礼貌些,这个世界上只有主人回家才能直接推门而入,但凡是客,那都得敲门。 而这贼村里的人,各个都精通扒术,探囊盗宝那都是信手拈来,叫人防不胜防,跟那些毫无技术明抢的强盗根本不是一类人。 刚一进村子,几个小孩便蹲坐在路边的树荫下玩抓阄,见到有生人进来,那些小孩子也不怕生,纷纷热情的围上来跟两人打招呼。 茅丘青也有些错愕,看到这群小孩子天真可爱,她也就全然不记得师哥刚刚说过的话了。 “小弟弟,姐姐有些口渴,能不能去你们家借一瓢水喝?”茅丘青俯下身子,轻轻的摸了摸那小孩的头。 那小孩子倒也礼貌,直接开口回应道:“我们家里没有人,都出去忙事情去了。” 茅丘青皱眉一笑,心想,这男耕女织,又不是赶集的时节,一整村的人,大白天能跑哪里去?“ 就在茅丘青疑虑思索之际,那小孩拉着茅丘青的衣袖说道:”大姐姐,你能帮我们把树枝上的纸鸢取下来吗?早上那线断了,纸鸢挂在树上拿不下来,村里又没有大人,我们个子小,够不着,你要是把纸鸢帮我们取下来,我去家里给你和大哥哥弄两瓢水喝!“ 茅丘青抬头看了看,见那树枝也不高,于是便笑着点了点头。”行!这可是你说的,一言为定啊?看姐姐去帮你们取下来!“ 第334章 巧取胜于苦耕 然而当茅丘青走到树枝近前,伸手够了够,却发现还是差了些,但她又不敢贸然跳跃,毕竟纸鸢的绳子还缠绕在树枝上,生怕万一太用力,会把纸鸢给扯坏了。 于是茅丘青转头便呼唤一旁的南伯万道:”师哥,你把我抱起来,我把那缠绕的绳子从树枝上解开。“ 见师妹都开口了,南伯万也不好再说什么,于是只好上前一把抱起师妹,直接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这高度叠在一起,直接就冒过了那树枝。 ”哇!哥哥好有力气!姐姐好手巧!“那群毛孩子们欢呼雀跃的拍着手,一股脑儿的围了过来。 等到茅丘青解下纸鸢,递给那群小孩之后,那群小毛孩子全都一窝蜂的拿着纸鸢跑开了,茅丘青有些没反应过来,还远远的呼喊道:”喂!小兄弟,你说过的,要给我们盛碗水喝的!“ 然而一眨眼的功夫,那群毛孩子就消失在了街角,连个人影都看不到。 茅丘青生气的嘟囔道:”这群小鬼儿,敢诳我。“ 就在这时,南伯万哎呀一声,在腰间拍了拍。”哎呀,遭了,师妹,我钱袋子不见了!“ 茅丘青这时也反应过来,下意识的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荷包。”哎呀师哥,我的荷包也没了!“ 南伯万和茅丘青这下子终于见识到了这个贼村的厉害之处,刚刚那群半大的小孩,毛都没长齐,硬是不动声色的把两人身上的贵重物品全都顺走了。 这还紧紧只是村里的小孩子,充其量也只能算是个蹩脚的二流扒手,若要是遇到了扒术精深的成年人,那还不把两人的亵衣和汗巾子都给顺走了? ”遭了,师伯交给我的那封火漆书信也不见了,这下完了,没有书信,岂不是耽误了师伯的大事?“南伯万急了,丢了钱财那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不值一提,可这份盲三爷的亲笔手令,那可是兹事体大,马虎不得。 茅丘青也跟着着急上火。”师哥,你在好好想想,会不会昨晚上落在破庙里了?“ 茅丘青的假设也不无道理,毕竟昨晚上一时激动,初尝了禁果,免不了彼此宽衣解带,落下东西也算是合情合理。 南伯万连连摇头。”不会的,刚刚进村前,我还特地将书信折起来塞进了衣襟里,没有落下,说不定也被这群小毛贼给偷去了。“ 钱可以丢,但书信手令绝对不能丢,这件事弄不好,盲三爷还不得把他们师兄妹的皮给扒下来? ”走,师哥,我们快追,那几个小毛孩跑不远的!“说罢,茅丘青和南伯万顺着村巷一阵飞奔,朝着那几个小孩刚刚消失的方向追了过去。 然而一直搜寻到傍晚,这个村子依旧安静如斯,没有半声犬吠,也没有一声鸡鸣,连个鬼影都没有,家家户户大门紧锁,仿佛这里不曾住过人一样。 两人累的满头大汗,蹲坐在山塬上,望着贼村周围的田地,田地里荒草丛生,并未有过人为开垦的痕迹,也并未种下一粒庄稼。 茅丘青擦了擦额头上的粉汗,不断的抱怨着。”这地方不像是有人住过的,这天都快黑了,也不见一个人影?“ 南伯万知道其中的蹊跷,随手指着那片生荒地说道:”你看到了吗?这里的田地一直荒着,并没有人耕种,这说明这贼村里的人根本就不依靠种地为生,这里的人都信奉着一条祖训,那就是巧取胜于苦耕,种地一年,未必能养活一家人,到头来说不定还得饿肚子,所以他们也就以偷盗为生,也全都因此发了横财。“ ”原来如此,怪不得不种地呢?偷来东西,的确是省事,可是这偷东西总有被抓的一天,难道他们就不怕吗?“茅丘青的担忧不无道理,按照大明律,凡盗窃者,轻则杖一百,流放三千里,重则杖一百,徒三年,稍有不慎就有牢狱之灾。 南伯万见师妹不明所以,于是便一语道出其中的蹊跷所在。”师妹,其实一个窃贼被抓住了,是可以略施惩戒的,可是整个村子成百上千人,那就没办法去对付了,法不责众就是这个道理,当地的县令也不敢一口气把整个村的人都抓了,万一激起民变,到时候掉脑袋的可能就是那县太爷。“ 茅丘青听完点了点头,觉得师哥说的有些道理。 ”有句话说的好,万事万物最怕成势,一旦形成了气候,那就容易尾大不掉,就是官府也不敢轻易触动,更何况这贼村里的人,上上下下不免用盗窃而来的横财打点,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段,官府里的县令衙役,哪个没吃过贼村村民的孝敬,自然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强抢,不杀人越货,官府也就息事宁人了。“ ”至于你刚刚说,万一被人抓住了怎么办?其实很好办,如果抓人去见官,那贼村的族长便会花钱找县令去捞人,无非是破财而已,但是如果有人想要动用私刑,那这村里上上下下成百上千人就会把那家人的宅子围了,到时候他就会损失更多,所以即便是被贼村的人偷了,那些大财主也会选择息事宁人,不敢声张。“ 茅丘青听完,这才明白这个村子不简单,不过也的确是这样,任何势力,一旦成了气候,有了自己的利益链,那就是上下其手,铁板一块,谁也拿他们没办法,只能自认倒霉。 不过南伯万却显得很焦虑,那钱袋子被偷了也就算了,可这封书信手令他必须亲自交到蜂吉村附近的猎户手上,要不然真的会耽误了师伯的大事。 可是,这空荡荡的村巷里,连只狗都见不到,更别提人了,他就是有心花钱去买回来,也找不到人啊! 就在这时,茅丘青突然激动的指着远处的一处房屋,激动的对着师哥说的:”你看师哥,那房子里的灯火亮了,有人点灯火,那里肯定有人住,我们去看看!“ 第335章 孟向明 南伯万定睛一看,也惊讶的发现,就在贼村村尾的一片荒地上,有一间破旧的茅屋,显得很突兀,南伯万心里有些犯疑,总觉得有些古怪。 之所以觉得奇怪,主要是有两方面的原因,第一,是这茅屋虽然不小,但是很破旧,也很偏僻,贼村里的房子,家家户户都是青砖黑瓦,虽然算不得多气派,但一看就知道是小康之家,并不贫穷,但这个茅屋却略显破旧,跟整个村子的房屋格格不入。 第二,是那茅屋外面有一片篱笆庄子,中间是一条宽敞的院子,两边分别是菜地,很明显是有人耕种的,但这就很奇怪了,贼村里人大多都以偷窃为生,几乎没有人耕作生活,毕竟巧取豪夺胜过流汗苦耕,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过惯了轻松日子的人,哪里又有勇气,重新扛起锄头和农具呢? 但是那茅屋的窗户里闪烁着忽明忽暗的灯光,却也是事实,南伯万心里着急,也是没了办法,只能带着师妹走下山塬去一看究竟。 ”走吧,我们去看看,说不定那茅屋里的人能帮我们找回书信和钱袋子。“南伯万此刻也是病急乱投医,早已经没了章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茅丘青和师哥来到那荒地的茅屋门前,茅丘青心里本就窝了一肚子火,又饿又渴,再加上被那几个小毛孩偷了东西,正愁没地方撒气呢,刚一到门口,茅丘青抬脚直接踹开了那茅屋外的篱笆门,只听咣当一声脆响,两排竹门应声倒地。 外面的一阵响动,也惊动了屋内的主人,只听嘎吱嘎吱的开门声传来,屋主人揭开门帘从茅屋里走了出来,站在院子里望着篱笆门外。 南伯万刚准备好好劝阻师妹一番,没成想那主人家便走到了两人跟前,那场面,搞得南伯万多少有些尴尬,于是只好上前赔不是。 定睛一看,只觉得那屋主人年纪不大,约莫三十来岁的样子,蓄着八字须,看上去文质彬彬的模样,像是读过书,气质上很是从容,穿着件灰色的外袍,普通的不能在普通,鞋袜虽旧,但倒也干净,周身上下没有一块补丁,应该是个省吃俭用的朴素人,但并不贫穷,气色上也不难看出,平日里并不缺吃少穿。 ”是被村里的小孩子们偷了东西吧?“屋主人好像什么都知道一样,一语中的,直接道破了茅丘青愤怒的缘由。 茅丘青气的冷笑一声,也不顾一旁师哥的阻拦,厉声斥责道:”当贼还这么嚣张,把我们当什么人了?“ 屋主人指着被踢坏的篱笆门,冷笑着说:”能不打招呼就破门而入的,不是强盗就是土匪啊?小偷从不踹门,只翻窗户,这是常识,难道还要我来教你们吗?“ 着屋主人三言两语,语气看似平静,但话里话外无不透着股巧劲儿,一下子不动声色就把茅丘青怼的哑口无言。 是啊,不由分说,就骂人家是贼,那踹坏了别人大门的,岂非就是强盗土匪了吗? 南伯万无奈的笑了笑,伸手拦住了师妹,他知道这个人不简单,不想师妹在与其逞口舌之争,毕竟是师妹有错在先,还要求人帮忙,总不能太蛮横了。 ”在下咸阳茅家大弟子南一,字伯万,这位是我师妹茅丘青,也是鄙人的未婚妻,刚刚多有冒犯,还望先生见谅,这竹门的损失,我们一定替先生修缮,还希望您多多包涵?“南伯万拱了拱手,恭敬的冲那屋主人鞠躬致歉。 ”算了,坏了就坏了,我这篱笆门本来就是防狼防狗,从来不防人的,人要想进来,不走正门,越过篱笆也能进入。“屋主人很明显是在夹枪带棒地损了这两人一番。 ”你!“茅丘青气的正要发作,不料却被师哥拦下。 ”先生您真会说笑,实不相瞒,我们两人赶了一天路,无处落脚,只想进村来讨碗水喝,只是找了一下午,也没见半个人影来,不知先生可否借我二人一瓢水喝?“南伯万放低了姿态,目的就是为了消解这屋主人的气愤,有时候真正会办事的人,身段往往很低,从不故作姿态。 屋主人叹了口气,看样子也不在计较什么了,于是冲着南伯万拱了拱手道:”我姓孟,名唤向明,是孟家村人,二位若是不嫌弃,就请屋里坐坐,寒舍陋室,不是什么大雅之堂,虽无酒肉,但青菜馒头,还有茯茶都管饱。“ 孟向明招呼两人进屋,随即拿出粗瓷碗,盛了两碗温茶,递给了南伯万和茅丘青。 借着渴劲儿,两人喝了整整一大壶热茶,直到身上发了热汗,这才放下手中的粗瓷碗。 ”孟先生一个人住吗?“南伯万的目光扫了一眼桌上的梳妆盒,还有一面铜镜,说来也奇怪,那铜镜偏偏被人用一条黑布包裹的严严实实,生怕让人用似的。 孟向明摇了摇头。”不是,我和我妻子住在这里。“ ”哦,原来如此,那怎么不见嫂夫人在家里,我们也好拜会拜会?“南伯万一边说,一边环视着屋内的陈设,只觉得这屋外看上去虽然破旧,但屋内却收拾的非常整齐,且一尘不染,非常干净别致。 ”我妻子每晚夜里三更天才回来,五更天就要出去干活,周而复始一向如此。“孟向明轻描淡写的随口一说,多余的话,似乎也不愿意多作提及。 见虚寒一番后,已经熟络,南伯万也直切正题,说出了自己的难处。”实不相瞒,今天我们贸然来到孟家村,不成想一不小心遗失了些重要东西,也不知道被哪家小孩子捡了去,这些东西比较重要,必须得找到才能离开,既然孟先生是当地人,你看能不能帮我们问问?“ 南伯万说是自己不小心遗失了,不提及被人盗窃,其实也是对眼前这位孟先生的尊重。 然而孟向明却不护短,直接开口将话挑明了。”是村里的孩子偷的吧?不奇怪,这些人偷鸡摸狗习惯了,都成了风气,男女老少一个样,南一道长和你这位师妹一共损失了多少钱?“ 第336章 断七法 南伯万急忙摆了摆手。”不提钱的事儿,那都不重要,主要是一封书信,我也是受到家师所托,必须要将书信送到,否则就会耽误了正事儿。“ 孟向明点了点头,当即从书桌上拿来了纸和笔,将两人被盗的东西写在了纸上,随后走向梳妆台,将梳妆台上的唇纸贴在了那信笺纸上,交给了南伯万。”南一道长将这张纸贴在村子中心路口的那棵大槐树上,剩下的什么也不用管,明天一早,你们遗失的东西,就会回来了。“ 孟向明的这一举动和这一番莫名其妙的话,直接把南伯万和茅丘青都给听傻了,二人面面相觑,迟迟不敢接话茬。 茅丘青心里寻思着,她在茅家从小到大接触的符篆敕令也不少,不敢说全都见过,但是一张白纸上随便写一句话,贴上女人的红唇纸,就能在一夜之间把东西全都变出来,这可有点过于奇幻,也过于匪夷所思了。 南伯万虽然也有犹豫,但见孟向明不像是在说笑,于是便伸手接过了那张纸,冲着他点了点头,随后就跟茅丘青去了孟家村的中心路口,将纸贴在了那棵大槐树上。 ”师哥,真的假的啊?这是什么讲究啊?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茅丘青摸不着门道,殊不知自己的师哥同样也是一脸的茫然。 ”呃,这可能是当地的一种规矩吧?既然孟先生说可以,那我们不妨试一试,反正也没有什么好办法了,试一试也不费什么功夫。“南伯万也是彻底没辙了,有枣没枣,先打他三竿子再说,说不准明个一大早,还真不定有什么惊喜发生。 贴好了东西后,茅丘青和南伯万便掉头往回走,一路上茅丘青突然开口道:“师哥,你有没有发现那孟向明家里有些古怪?” 师妹的话一言点醒梦中人,南伯万刚刚也觉得有些地方很诡异,但是又说不上个所以然来。 “师哥,不知道你有没有注意到,刚刚那孟向明家里的梳妆台上摆着一面铜镜,那铜镜好端端的用黑布包着,这...这多少有些...”茅丘青话到嘴边,并没有说出来,她只是直勾勾的望着师哥的眼睛,而南伯万也明白了师妹的言外之意。 身为茅家弟子,对于这种特殊的情况,不可能不清楚。 其实茅丘青没有说出口的那几个字,就是当地民间流传的一种方术,名叫“断七法”,这断七法对于自小在茅家长的两人来说,再熟悉不过了,尤其是茅丘青,打小就受到四叔茅政的耳濡目染,外出敬天拜醮做法事的时候,也没少见过。 所谓断七法,是指一个人身边有至亲之人突然离世,家中仍然有许多紧要的事情没有办完,或者有许多话没有来得及交代,由于人走的突然,至亲之人就会采用断七法干扰死者的头七回魂。 人死之后,魂魄离体,中阴身会在第七天回家,等中阴身过完头七之后,也就会意识到自己已经不是活人了,之后就会坦然的接受一切,跟随鬼差进入阴司轮回。 而断七法的使用条件很特殊,只有是自己的至亲之人才行,而且也必须是突然死亡,并且有许多未了的心事,从而产生强大的执念,家中之人才能使用断七法来蒙蔽死者的中阴身,从而阻碍死者进入阴司。 “师哥,我记得小时候有一次,四叔替一位女子做法事时,就曾经使用过断七法,不知道你还有没有印象?”茅丘青一点一点的回忆着,而南伯万也跟着不断点头。 “当然记得了,那女子的丈夫因为意外身亡,她的丈夫生前将一笔钱藏在了一个地方,由于事发突然,还没来得及交代,人就不在了,那女子也可怜,家中幼子尚在襁褓中嗷嗷待哺,如果找不到这笔钱,孤儿寡母的生计都会成问题。”南伯万和茅丘青的只言片语,拼凑出了童年时共同经历的一个故事。 许多年前,茅政掌门就曾经替一名丧夫的女子使用过断七法,那妇人的丈夫因为出了意外暴毙身亡,妇人找不到丈夫放钱的地方,于是便寻求茅政掌门的帮助。 听那妇人说,自己丈夫很喜欢吃萝卜,并且有一个习惯,那就是每天晚上睡觉前要削一根萝卜吃了才睡觉。 于是茅政掌门让那妇人将自己亡夫最喜欢吃的萝卜切好,供在了供桌上,然后用黑布盖着,之后又准备了一碗白饭藏在了家里的大门后,并且在白饭上插了一炷香。 因为据说头七回魂的中阴身意识还没有恢复,一旦受到了惊吓,往往都喜欢躲在自家的大门背后。 茅政掌门于是便嘱咐那妇人,用泡过水的麦杆编一个扫帚,捆扎的时候要用红绳,到时候自己的丈夫回魂,那妇人就将这扎了红绳的扫帚藏在身后,亡夫的中阴身回家,闻到自己最喜欢的萝卜香味,就会先去找来吃,但是被黑布覆盖的萝卜,那中阴身根本就看不见,只能闻到味道,待在原地干着急。 等到时间差不多了,那妇人便依照茅政丈夫的吩咐,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然后突然间大喊一声,“是当家的回来了吗?” 中阴身听到至亲之人的呼唤,第一反应就是会找地方躲起来,到时候必然会躲在家中的大门后隐藏。 等那妇人听到大门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动时,就静静的躲在屋里等着,就以插在白饭上的一柱清香为时限,等到清香燃尽的那一刻,那妇人突然抄起手中的红绳扫帚,翻开大门,朝着亡夫的中阴身脑门上一顿招呼,一边打一边骂。“好你个死鬼,大半夜跑哪里鬼混去了?这么晚才回来,还躲在门后面装神弄鬼的!滚回屋里去!” 之所以要让妇人这么做,其实就是利用中阴身的意识尚未恢复的间隙,用手中的红绳扫帚将其打懵,然后在不断的利用咒骂声,给那中阴身灌耳音,迫使其顺其自然的不朝死亡的方面去联想,见到亲人的谩骂和愤怒,中阴身也会觉得自己是回来晚了,也就不会多想。 第337章 诡异的氛围 等这一切都做完,那妇人便偷偷揭开盘子上的黑布,招呼丈夫吃了那盘萝卜,吃完了就睡觉。 然后利用睡觉的这一晚上时间,把那些来不及说的话都说出来,把那些来不及问的事情,都统统问完。 这个时间,会一直持续到夜里五更天,等把该说的该问的都问完了以后,那妇人便穿上事先准备好的麻衣孝服,坐在床头哭丧,只要亲人的哭声一起,那丈夫就会渐渐想起自己死前发生的事情,到时候,也就是只能无奈的离开。 这个方法,是以打断中阴身头七回魂的过程形成的一种方术,因此也叫断七法。 “师哥,你记不记得,那个孟向明也说过,他的妻子每天晚上三更天回家,五更天便要出门干活,这来回活动的时间,还有那梳妆台上裹着黑布的铜镜,是不是全都对上了?”茅丘青说的很小声,生怕被谁给听见,毕竟这些目前都是他们两人根据一些信息产生的疑虑与猜测,并没有实质证据。 南伯万皱着眉头,来回的思索着。“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师妹,咱们毕竟初来乍到,有些事情得弄清楚了才能下结论。” 茅丘青也认可师哥的说法,这万一要是搞错了,那可就麻烦了。 两人顺着原路朝着茅屋的方向走,临进那小院前,南伯万还特意抬头望了一眼夜空,心里开始估摸起时间了。 断七法不可怕,这只是一种救急应急的手段,用过之后,亡人了却了心愿,亲人做了最后告别,也都不留遗憾,但怕就怕有人动了歪心思,活着的人不让亡人走,而亡者也自欺欺人的不愿意离开,愚弄死者,欺骗阴司,这可是要遭报应的。 南伯万和茅丘青担心的就是这个,看那孟向明的家中干净整齐,很显然是有人细心打理过的,一个男人家,笨手笨脚,做起家务,很显然不如女子细心,如果孟向明是用断七法跟妻子告别,那倒也是无可厚非。 但就怕这孟向明利用断七法将亡妻的亡魂强留在人世,那这可就麻烦了,阴司的鬼差,糊弄得了一时,却糊弄不了一世,纸里是包不住火的,总有一天会出事。 等两人回到那茅屋的院子里,但见那孟向明一个围着灶台烧火,柴火在炉膛里烧的噼啪作响,火星子飞溅,在夜色的照映下,宛如一只只橘红色的萤火虫。 “孟公子,这么晚了还要起锅做饭吗?”南伯万装作若无其事的询问道。 孟向明皱着眉头,像是被那缭绕的烟雾熏得睁不开眼睛。“锅里我热了些饭菜,既然二位是客人,那就将就着吃点吧?” “那这饭菜我们吃了,待会儿嫂夫人回来,吃什么?”南伯万颇有些不好意思,但是肚子饿也是事实,于是只能试探性的询问道。 孟向明摆了摆手,继续给灶膛里添柴火。“没事的,我娘子喜欢吃炖蛋羹,我给她提前备着。” 听到这里,南伯万和茅丘青也全然明白了,若不是为自己妻子炖这一碗鸡蛋羹,孟向明也不会特地给他们两个热一碗剩饭,生火热饭不过是搂草打兔子,一句客气的托词而已。 然而,出门在外,客随主便,他们也不便说什么。 片刻之后,孟向明将锅里热腾腾的剩饭剩菜端到桌前,将碗筷递给了二人。 茅丘青和南伯万互相对视了一眼,随后便客气的跟孟向明寒暄客气了几句,两人用完饭后,也都很好奇,为什么那张纸条贴在村里的大槐树上,就能找回丢失的东西。 “孟公子,这纸条贴在槐树上,是有什么讲究吗?或者说这是当地的某种规矩?”南伯万对此感到很奇怪,这村里家家户户都大门紧锁,不像是有人常住的样子,也不知道这字条贴在树上,能不能有人看到? 孟向明面无表情的摇了摇头。 “没有什么讲究,更没有什么规矩,只是村里人从不拿我的东西,他们都嫌晦气,知道是我在给你们讨要东西,他们一定会还的,放心吧,至于说村里人家家户户都锁着门,那是你们不了解,村里人回家,从来不走正门的,大门上的锁,除了婚丧嫁娶的红白事会打开以外,平时都是锁着的。” “为什么啊?”听到这儿,茅丘青似乎来了兴趣,比起师哥南伯万看上去还要好奇。 南伯万哦了一声,随口便插了句嘴。“捞偏财者,走偏门,这倒还挺讲究的,是这个意思吗孟公子?” 孟向明无奈的点了点头,神色看上去有些羞愧。 尴尬之余,孟向明瞥了一眼屋外的夜空,这一举动,跟刚刚南伯万抬头看夜空的行为如出一辙,两个人都是在观察时间,所用的都是民间常用的观星法。 只要找到北斗七星和北极星的位置,在视线中,将北斗七星的星勺位置与北极星连成一条轴线,夜里子时,便是九十度,每过一个时辰,星勺的位置就会有十五度的变化。 孟向明茅屋里有不少星象命理的书册典籍,看他那腹有诗书的模样,掌握这些东西,应该不难。 等南伯万和茅丘青吃了顿饱饭,孟向明也客气的开始收拾桌上的碗筷。 “南一道长,茅姑娘,时候不早了,我相信明天一早你们需要的东西,一定会出现在你们面前。”孟向明说话时,神色略显焦虑,还透着一股常人不易察觉的慌张,他这只说了一半的话,其实也是在变相的送客。 南伯万和茅丘青对视了一眼,他们也领会了孟向明的意思,但是为了弄清楚孟向明有没有滥用断七法,两人还是决定晚上留下了一探究竟。 “孟公子,我和我师妹这么晚了,也没有地方落脚,可否在你这里借宿一宿?明天拿回书信就离开。”南伯万拱了拱手,说话间他仔细的观察着孟向明的神色变化。 “这.....怕是....不大方便吧?我这茅屋破旧,晚上还有妻室女眷回来,并非我不近人情,只是这里真的住不下二位。” 第338章 鬼妻归 孟向明一再强调自己这里不适合留宿他人,看上去对生人借宿的事情非常敏感和排斥。 “哦,既然如此,那...那就不打扰孟公子,贸然叨扰,还望见谅,对了,谢谢孟公子的晚饭!”南伯万其实早就知道孟向明不会留他二人借宿,但他仍旧开口,其实就是为了看看孟向明的反应。 “二位慢走。”孟向明也颇有礼数的拱手告别,动作虽慢,但神情却无形中透着股急切,似乎生怕被人发现了什么似的。 南伯万和茅丘青走出茅屋,两人朝着一片荒地上走去,一边走,一边望着夜空的星辰,估摸着时间,南伯万转头望着茅丘青说道:“师妹,你我且在远处望着,看看这孟向明家中可否有异常?” 茅丘青随即点了点头,随后便和师哥找了一处隐蔽的位置躲了起来,静静的观望着孟向明茅屋外的动静。 “师哥,如果滥用断七法,会导致什么后果?”茅丘青很好奇,因为断七法在茅家被视为禁术,上上下下也只有茅政和盲三爷才能使用。 这一法术由于容易搅扰阴阳,引发阴司秩序的混乱,因此一般弟子是不可以私自帮旁人使用的,最重要的,这一禁术的施展,是无法跳脱出因果报应的循环的,也就是说,使用断七法的人,若非像茅政当年那样,掌握了窍门,并且在规定的时间将魂魄送走,否则遗患极大。 南伯万紧皱着眉头微微摇头道。“听师父说过,人死后魂魄入轮回都是有吉时的,婚丧嫁娶都有吉时,一旦错过,在想要落一个好结果,就很难了,万事万物都是围绕着一个既定的秩序在运行,一旦有人破坏秩序,最终就会被秩序所抛弃。” “你的意思是说,会永不超生吗?”茅丘青瞪大了眼睛,一脸的不可思议,她没想到,这小小的断七法,居然会影响这么大? 南伯万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你以为呢?要不然世间那些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孤魂野鬼都是哪来的?变成孤魂野鬼不可怕,最可怕的是,身边的亲人一个个生老病死,后来的人却也不记得有过他的存在,终有一天被人彻底遗忘,没有记忆,也没有出路,孤零零的,直到永远。” 茅丘青捂嘴一笑。“师哥,要是以后我老了,死了,你会不会把我忘了?” “呸呸呸,不许胡说,师妹你肯定长命百岁,就是死了,那也是我这糟老头子先走一步。”南伯万拍了拍茅丘青的头,斥责间谈笑风生,无形之中和师妹一起憧憬起来未来的一幕幕画面。 茅丘青伸手掏向了南伯万的咯吱窝。“你都成糟老头子了,那我呢,我岂不是变成老太婆了吗?” “师妹快别胡闹了,生死事大,怎么能随随便便挂在嘴边呢?不吉利,快说呸呸呸!”南伯万用手重重的戳了戳茅丘青的额头,一脸严肃的瞪着她看,茅丘青无奈的撇了撇嘴,也只能顺着师哥的意思来。 等了许久,不知不觉间也过去了好几个时辰,茅丘青靠着一棵大树呼呼睡去,身上还盖着南伯万的衣服,而南伯万则像是打了鸡血似的,目不转睛的盯着那茅屋外围。 忽地一阵阴风起,南伯万冷不丁打了个激灵,这时在那乡间的小路上,忽隐忽现一个黑色的人影,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喂喂喂!师妹快醒醒,别睡了!有情况!”南伯万顾不上回头,只能盯着那黑色的人影,伸手拍打熟睡中的茅丘青。 茅丘青睡得迷迷糊糊,刚一睁开眼睛,朦朦胧胧的也看到了那小路上的人影,顿时困意全消,也跟着来了精神。 那身影走着走着,变成了一个女人的模样,那模样很普通,普通的就像是一个擦肩而过的路人,也是那种在大街上永远不会引起人注意的模样,穿了件灰褐色的布裙,头上裹着寻常妇人都会包裹的头巾,肩膀上还背着个灰色棉布的包袱。 女人走到茅屋门口,手放到嘴边,轻轻地唤了声:“当家的,睡了吗?” 木门嘎吱一声打开,孟向明微笑着从茅屋里走了出来,挽起袖子伸手便接过了那女人的包袱。“娘子你都没回来,我哪敢睡啊?快走,锅里还有点粥,还有你喜欢的鸡蛋羹,都给你热着呢。” 孟向明眼眸中那股浓浓的爱意藏都藏不住,这对看上去极其普通寻常的夫妻,却也拥有着令旁人羡煞的感情。 然而刚一进屋坐下,孟向明为自己娘子端来了热气腾腾的鸡蛋羹,并且淡淡的在上面淋了层酱油水,看上去就叫人直流口水。 “娘子快吃吧,鸡蛋羹凉了可就走了味儿。”孟向明先前是不苟言笑的,总是愁眉紧锁,显得很是忧郁,在白天,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然而此刻他看着自己娘子吃饭时的表情,脸上却露出了久违的笑容,不,不仅仅是笑容,还有一个男人天真烂漫的幸福与喜悦。 孟妻的目光在屋内环视了一周,目光随即定格在了自己的梳妆台前,满心疑虑的皱起了眉头。“当家的,你说找人给我去磨铜镜,这么久了,镜子还没有磨平吗?” 很显然,孟妻根本就看不到那被黑布包裹着的铜镜,在她眼中,似乎根本就没有这一样东西。 孟向明的目光也瞥向那黑布包裹的铜镜,略有惆怅的说道:“那镜子破了,匠人说,破镜难重圆,修好了也不能照人,要不下次我给你买个新的吧?” 没有人注意到,孟向明在说这句话的一瞬间,眼眶有些湿润,但很快他便重新调整好了自己的状态,即便是近在咫尺的妻子也没有察觉到他脸上的微妙变化。 “当家的,你也来一口。” 孟妻夹了一块鸡蛋羹递给了孟向明,然而孟向明却突然抗拒的朝后退了一下,慌忙的摆了摆手。 “不不不,我不能吃的,我......不是,娘子你知道的,我不喜欢鸡蛋的味道,还是你吃吧?” 第339章 不能点破的秘密 孟向明的表情很显然是在说谎,慌张的神情里隐藏了不少秘密。 然而就在这时,屋外却传来了一阵咚咚咚的敲门声,令屋里的孟向明与妻子都为之一愣。 “怎么这么晚了,还有人去找你啊?”孟妻方向手中的碗筷,起身便要去开门,然而孟向明却跟失了神一般的慌张,伸手一把拉住了妻子,又将她重新拉回了座位上。“你得把鸡蛋羹吃完啊!快坐下。” 然而孟妻则一脸疑惑的盯着碗里的鸡蛋羹,心里也跟着泛起了嘀咕。“当家的,好奇怪啊?为什么你每天晚上等我回来,都一定要我吃完了这碗鸡蛋羹,才准许我做别的事啊?” 孟妻能这么问,很显然,这一碗小小的蛋羹,里面藏满了孟向明那不能言语,不能明说的秘密。 孟向明脸色一变,看上去对这句话很是不悦,他眼神躲闪,总是有意无意的回避着妻子心中的这个问题。 “没什么,食有时,我只是怕走了味儿,再说了,民以食为天,有什么事情能比吃饭还重要?有什么事能比我娘子吃饭还重要?”孟向明这一连串反问的俏皮话,成功逗乐了妻子,孟妻也只好笑着点了点头,继续拿起碗筷吃饭。 直等到孟妻吃完碗里的鸡蛋羹,这才起身走去开门,孟妻打开门一看,门外站着一男一女两个陌生人。 “二位找谁啊?是找我丈夫吗?”孟妻回头望了一眼坐在桌前的孟向明。 屋外的南伯万和茅丘青连忙拱手行礼,冲着孟妻打起了招呼。“嫂夫人回来了,在下南一,这位是我未婚妻茅丘青。” 孟妻自然是有些茫然,然而坐在桌前的孟向明则一脸的愠怒,那恶狠狠的目光简直能杀人一样,看得南伯万和茅丘青心里一阵寒意。 “当家的,这二位是你朋友啊?”孟妻询问道。 孟向明紧握着拳头,走上前挡在了妻子身前,冷眼烁烁的瞪着南伯万和茅丘青,他咬着牙,心底的那股子火气也被强压着,面无表情的问了句。“你们二位还回来干什么?” “我和我师妹找了一圈,还是找不到住宿的地方,所以.....”南伯万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孟向明一句冷不丁的回答给噎住了。 “我都说了,不方便!这是我家,难道非要我这个主人赶你们走吗?”说完,孟向明咣当一声关了门,吓的屋外的茅丘青一阵哆嗦。 茅丘青做了个鬼脸,撇着嘴心念道,哼,不让住就不让住,凶什么凶?这些心里话,若不是有师哥拦着,她那脾气,早就骂出来了。 师兄妹二人相视着点了点头,他们在刚刚也都察觉到了孟妻身上的那股不同常人的气息。 然而还没等这对师兄妹回过神来,木门又被打开了,孟妻迎面站在门口,脸上挂着歉意,她用略带指责的口吻冲着孟向明说:“当家的,出门在外人都不容易,这大晚上的,你朋友找不到地方住,咱们柴房不是还空着吗?收拾收拾也能住人。” 南伯万看到孟向明张嘴正要发作,不料南伯万抢先一步拱手道:“多谢嫂夫人收留之恩,我代师妹也谢过嫂夫人了。” “我去给你们收拾收拾吧?”孟妻起身就要朝柴房走,然而南伯万却伸手拦住了她。“不用不用,嫂夫人,我和师妹自己来,时间不早了,你和孟兄也早点休息吧?多谢了。” 孟向明气的咬牙切齿,可是妻子已经答应了下来,自己心里就是一万个不情愿,但是碍于妻子的情面,他也只能忍了。 茅丘青和南伯万识趣的赶忙走进了柴房里,随手关上了门,隔着门缝,南伯万看到屋外的孟向明目光死死的盯着柴房的位置,脸上尽是焦虑,而这一情况也被南伯万看在眼里。 直等到孟向明夫妇回了屋,躺在柴房草垛上的茅丘青这才开口询问道:“师哥,这孟向明的妻子真的不是人吗?可是刚刚我却察觉不到太多异常,感觉和正常人没什么区别啊?” 茅丘青身为茅家的嫡系传人,是非常清楚人与鬼的区别的,茅家斩妖除魔,名震西北五省,如此简单的判断自然不可能搞错。 南伯万则意味深长的叹了口气,不断的摇头晃脑。“不是的,师妹你有所不知,断七法最可怕的地方就在于它是阴司与阳世之间制度上的一个盲区与漏洞,鬼魂之所以好分辨好察觉,那是因为鬼魂知道自己是鬼,而被断七法叫回来的人只是中阴身,他们虽然死了,但是自己却并不清楚。” 早些年,民间一直有一个耳熟能详传说,说是有一个死囚被判了斩立决,临刑前他用二十两碎银子贿赂了刽子手,希望能救他,刽子手收了钱,心想着反正要杀头,伸头一刀缩头还是一刀,人都是怕死的,罢了罢了,权当是给这死囚一点心理安慰,于是刽子手满口答应。 就在斩首的正晌午,临刑前的一刻钟,刽子手附耳上前对那死囚说,待会儿我用刀背拍你脖子,一拍你就跑,前往别回头,谁叫你,你也不能回头,跑,一直跑,跑到一个没有人的地方隐姓埋名,继续自己的生活。 刽子手其实也只是为了让他放松,不至于在砍头前夕过于恐惧,临走时还能落个体面,否则砍头的时候,屎尿横一裤裆,临死了还得丢人现眼,然而没成想,这刽子手的一句善意谎言,那死囚却心心念念地当了真。 临刑时,刽子手举起屠刀,大喝一声,快跑! 那死囚抬起身子,撒了欢的狂奔,跟一匹脱缰的野马一样,一口气跑了三天三夜,奇怪的是,这三天三夜里,他不眠不休也不觉得累,更不觉得饥渴,就这样,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跑到了什么地方。 于是乎,他就在一个没有人认识他的地方安身立命,并且后来还成了亲,讨了老婆。 时间一晃十年过去了,似乎这件事已经被人遗忘了,就跟落入水渠里的花瓣一样,没人记得曾经这里都发生过什么事,有过什么人。 第340章 规则里的漏洞 直到有一天,那刽子手去外地省亲,来到当地去一家钱庄里兑点银子,取完钱,刽子手便大摇大摆的从那钱庄里走了出来,见到大街上人山人海,突然间有人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怀里揣着银子的刽子手吓了一跳,回头一看,竟然是一个男人笑眯眯的冲着他打招呼。 十年了,一晃眼的功夫,经历了太多的人和事,刽子手一时半会打了眼,也没认出来那打招呼的人是谁? “恩公,好久不见啊!多亏您当年手下留情救了我一命,要不然我十年前就做了你的刀下鬼了。”男人一脸的风轻云淡,似乎根本就不知道即将发生什么,更不知道,他的好日子,也已经过到头了。 刽子手愣了愣,像是在思索着什么,他先是哦了一声应付着,随后脸上客气的笑了笑,紧接着刽子手脸色一变,瞬间浑身就开始抽搐,吓的他打起了摆子,怀里揣的银子也散落了一地。 刽子手跟见了鬼一样,吓的一边哆嗦一边说道:“你不是死了吗?” 那男人笑着摆了摆手。“哪里哪里,当年您说用刀背一拍我脑瓜子就让我跑,您是不知道,我当时跑了三天三夜,愣是不吃不喝,也不觉得困乏饥渴,还得亏是听了恩公您的话,这才保住了一条小命。” 刽子手缓过神来,大喊一声:“你胡扯什么呢?我那是糊弄你呢!那一刀结结实实的砍在你脖子上,你那脑袋跟西瓜球一样,滚轱辘满地打转,最后你们家人给你收尸,缝脑袋还是我给你安排的人!” 话音一落,那男人愣住了,脸上的笑容也逐渐消失,他似乎是在努力的回忆着什么,然而就在他思索之际,那刽子手将地上的二十两银子扔给了他,随后拔腿便跑。 望着手里的二十两银子,男人的思绪一瞬间清晰了,因为当年他花钱贿赂刽子手的时候,也是花了二十两银子,兜兜转转,债还清了,两不相欠,俗话说得好,冤有头债有主,一个还了二十两的债,另一个也该还回自己的头。 恍惚间,那男人也意识到自己当年就已经死在了刑场。 男人绝望的闭上了眼睛,眼角滑落一滴泪珠,仰天叹了一口气,他知道了,自己根本就不是人,这十年来,他享受了凭空得来的非分之福,但家中还有妻子,他心里有一万个放不下。 就在这时,他的妻子突然轻轻的唤了他一声,那男人一回头,啊了一声,当场就化成了一天血水,彻底的消失了。 回头,便是看向自己的过去,了解自己的过去,也是认清属于自己的残酷现实。 听到这儿,茅丘青颇有些好奇。“师哥,莫非断七法与这个刽子手的谎言一样?” 南伯万点了点头。 “这个世界本就不完美,不管是阳世亦或者是阴司,都是有许多漏洞的,了解方术的人,就会利用这些漏洞,人刚死的那一瞬间,尤其是那些横死在外的人,他们在头七之前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从人,到中阴身,再从中阴身到鬼魂,需要一个过渡,但是一旦这个过渡被人为干预了,死者的状态就会一直持续在非人非鬼的中阴身里。” “那既然如此,那岂不是我们可以利用茅家的方术,令那些死去的人继续留在人世间吗?” 茅丘青被师哥的一席话说动了,不由得动起了歪心思,虽然只是说笑,但这种危险的笑话,南伯万很显然不喜欢听。 “胡说八道,且不说这样会扰乱阴阳秩序,断七法的使用并不是随随便便的,这一邪门的方术有许多特殊的条件和规则,也不是什么人都能用,例如病死者不能用,因为自知命不久矣,老死者不能用,油尽灯枯,犹有竟时,也是大限所致,还有就是一心求死者不能用,心向死亡,没了生念,也没有用。” “只有那些走的很突然,很意外,并且有着强大的执念之人,才能使断七法有用,否则换做其他人,也是徒劳,即便是如此,也要能骗过鬼差,用美酒鸡蛋糊弄过关,还得处处提防中阴身了解真相,万一走错了一步,都会前功尽弃,其实仔细想想,这凑齐这些苛刻的条件并不容易。” 南伯万说完,茅丘青也只好悻悻的点着头。 “可是师哥,如果我们就这样冒冒失失的过去跟孟向明的妻子说,哦,你不是人,你已经死了,这么做是不是有点奇怪?再说了,人家恩恩爱爱的,咱们真要是把话挑明了,岂不是把人家的家庭拆散了,不行不行,这样太残忍了,我不喜欢。” 茅丘青知道人鬼殊途的道理,但是硬要拆散这对苦命鸳鸯,她也是于心不忍。 南伯万却连连摆手。“当然不行!我们要是直接把话挑明,中阴身知道自己已死的事实,那孟妻必然就会魂飞魄散,化为希夷尘烟,别说进入六道轮回,就是连鬼也做不了!我们要做的,不仅仅是要救孟妻,更要救孟向明。” “啊?救他们?什么意思?”茅丘青平日里耽于玩乐,很显然四叔茅政传授他们茅家法术的时候,她没有用心去听,因此遗漏了许多要领。 南伯万转身掸了掸衣服上的灰尘。 “救孟妻,是要让她顺顺利利的入轮回,重新投胎转世,而不是让她魂飞魄散,救孟向明,是因为他这么做,总有被阴司察觉的一天,纸里是包不住火的,阴司的鬼差被戏耍,也绝不会放过他,并且他作为活人,整天和妻子的中阴身生活在一起,对他的阳寿也是有很大折损的,这件事我们要做,但得瞒着孟向明来做,还得一步一步按照章程来,千万不敢出纰漏。” “出了纰漏会怎样?”茅丘青一脸紧张的反问道。 “出了纰漏,孟妻就完了,只能灰飞烟灭,而孟向明滥用断七法欺瞒鬼神的事情也会被阴司知晓,到时候他也一样要遭报应,咱们是救人,不是害人,师妹,你可得记住了,千万不能在孟妻面前乱说话,该怎么做,一切都听我的。” 第341章 物归原主 南伯万一脸的严肃,听得茅丘青也是不断点头。 时间一晃到了五更天,星稀月晦,天际都已经显露出若隐若现的晨光,柴房草垛上的南伯万全然没有了睡意,他躺在草垛上,翘着腿,嘴里叼着跟麦杆,回头望了一眼自己心爱的师妹,只见茅丘青半张着嘴,躺在自己怀里,睡得昏昏沉沉的,即便是一道旱雷都震不醒她。 南伯万咧嘴一笑,心想着,师妹是个有福之人,心大,遇到什么情况都能睡着。 就在这时,院子里传来一阵嘎吱的开门声,南伯万连忙从草垛上爬起来,摸着黑,小心翼翼的走到门口,隔着门缝朝外偷瞄。 只见孟妻背着自己的包袱,像是在跟丈夫孟向明告别。 “天黑,看着点脚下,路上小心点,娘子,一定记得回家的路。”孟向明紧紧的攥着妻子的手,依依不舍的望着她看。 孟妻点了点头笑着抱怨道:“知道了,知道了,我是去做工,又不是去上刑场,你看你每次都弄得跟临终告别一样,怪不怪啊你?” 然而孟向明却支支吾吾的抹着眼泪哭了出来。“别说不吉利的话,我就是舍不得你!” “好了好了,快回去吧,你好好念书,赚钱的事都交给我,等你哪一天中了状元,光耀了门楣,我说不定也能跟着封个诰命夫人,好好享享清福。”孟妻说话间,伸手摸了摸丈夫那张文质彬彬的脸,随后便转身离开,顺着小路摸黑前行。 孟向明望着妻子消失的背影,难过的捂着嘴,蹲在地上偷偷啜泣,无数个凌晨,他都是这样往复循环的目送妻子离开,他不敢哭出声,生怕被妻子察觉到异样,可是他心里却很痛苦,这份痛苦,包含了太多的无奈。 他难过自己打小敏而好学,却生在这以盗窃为生的孟家村,他难过自己多年苦读,满腹经纶,却始终无法进入仕途,他更难过自己用这样的方法强留住已经亡故的妻子,飘荡在这人世间。 孟向明哭着哭着,情绪也平复了许多,他擦了擦眼泪,转头走进屋里,点亮了煤油灯,天色未亮,他便开始了每日的苦读,啃起了圣贤书。 偷偷站在院子里,南伯万眺望着茅屋里灯影绰绰的烛光,还有孟向明忽隐忽现的啜泣声,南伯万心中不禁感慨,孟向明虽然做法是不对,可他的心,的的确确是深爱着他的娘子的。 犹豫再三,南伯万也有些迟疑,好几次他想要敲门进去与孟向明聊聊,说明白这里面的利害关系,但最后南伯万还是转头回到了柴房里,因为他突然觉得跟孟向明说任何话都是没有意义的,他能用断七法强留妻子的中阴身在阳世,想必也是知晓其中的利害得失。 翌日清晨,田埂里的大公鸡跳上了土坡,一阵雄鸡的报晓声划破天际,唤来了晨曦与黎明。 和煦温暖的晨光透过柴房的窗户,照映在茅丘青那张慵懒清秀的脸上,只见她烟眉微动,缓缓的睁开眼睛,一脸疲倦的哈着气,长长伸了个懒腰,紧接着,茅丘青惊讶的环顾着柴房四周,却找不到师哥南伯万的身影。 “师哥?”茅丘青一声轻唤,披上了衣服勾好了鞋,一把推开门就走了出去。 见院子里四下无人,茅丘青颇有些好奇,于是顺着小路朝着昨天夜里贴纸的那棵大槐树方向走了过去,茅丘青知道师哥历来是如此,能让自己多睡会儿,就多睡会儿,有些事情他能办好的,就不会搅扰师妹的清梦。 这现如今是出门在外,若是换做平日里在茅家三神观,一大清早的,大师哥肯定都将早饭提前给她打好了,师哥的这份贴心与温柔,也是茅丘青最为依赖的。 “师哥!!”远远望见了南伯万的身影,茅丘青呼喊着不断招手,只见在村子中心那棵大槐树下,一位老者正在跟自己的师哥攀谈,茅丘青不由得加快了步伐,也跟着凑了过去。 走近一看,只见南伯万的手里揣在两人昨日遗失的钱袋子,还有那封重要的信件,茅丘青心想,果不其然,这孟向明还真不是说大话,这一大早的,昨天丢了的东西还真是物归原主失而复得了。 “师妹,你起来了,哦,我介绍一下,这位长辈就是孟家村的村长。”南伯万说罢,伸手指着茅丘青对那位孟老村长介绍道:“老前辈,这位是我师妹茅丘青,也是在下的未婚妻。” 茅丘青心中虽有不屑,只当那老人家是当地的贼王,但出于礼数,仍旧恭敬的行礼问候道:“孟村长好!” 孟老村长一脸的愧疚神色,不断拱着手给两人赔不是。“哎呀,你瞧瞧,早知道二位是茅家的弟子,我们说什么也不敢在茅家人面前无礼,冒犯了冒犯了,还请两位海涵啊!” 从孟老村长的态度上不难看出来,这茅家的名号,在西北五省,那可是如雷贯耳。 南伯万也跟着客气。“言重了,老前辈,钱财都是身外物,只是这信件乃是家师与师伯所托,晚辈万万不可出纰漏,误了师伯的安排那可就麻烦了。” 孟老村长尴尬的笑了笑。“常言道,东北的马家,西北的茅家,那可都是响当当的名门大派,今日二位能来我这孟家村,我们也是三生有幸,呃....蓬荜生辉啊....哈哈哈哈。” 茅丘青在一旁撇了撇嘴,虽然没有明说,但心里还是不免嘟囔了几句,她觉得这孟老村长还真是个看人下菜的家伙,今儿个知道他们师兄妹二人是茅家的人,所以恭敬,若换做是一般的陌路人,那还不是照样偷个精光? “呃....两位还没有吃早饭吧?走吧,如果不嫌弃,那就去寒舍坐坐,也让老朽略尽地主之谊如何?” 孟老村长盛情难却,但其实也是为了给昨天的事情找补,要是传出去让人知道他们连咸阳茅家的术士们都敢偷,那以后必然没有好果子吃,茅家的人,精通方术,即便不兴师问罪,仅仅动一动当地风水,就能让全村的人倒八辈子霉。 第342章 自负清高 “这里我们不熟悉,也不敢乱闯,就怕又遇见人叫我们俩去捡风筝。”茅丘青指桑骂槐,故意拿话酸那老村长,昨天的事情茅丘青心里必然是不痛快,虽说东西已经物归原主,但是茅丘青这秋后算账的脾气性格,也不是那种叫人随意拿捏的人。 孟老村长脸色有些难看,但仍旧客气的给二人赔不是。“都怪老夫过分放纵那些娃娃,唉,他们都还小,毛都没长齐,不要跟这群娃娃一般见识,二位要不卖老朽一个面子,到我家里吃杯茶,权当老朽给两位赔不是了。” 孟老村长一句话,就把责任甩给昨天那几个乳臭未干的孩子身上了,把自己倒是摘的干干净净。 “那就劳烦前辈了!”南伯万客气道。 “二位请!”孟老村长带路,领着茅丘青和南伯万从后门走进了自己家。 来到孟老村长的家中,他用热乎的早饭招呼了两人,饭饱茶毕,两人也与孟老村长进行了深谈。 不只是南伯万有些不明白,就连茅丘青心中也是疑窦丛生。 “孟村长,我不明白,为什么孟向明随手在纸上写下归还财物的要求,你们就会顺着他的意思去做?难不成他的话,比起你这个村长还要有分量?又或者是这是你们村子里的某种不成文的规矩?”茅丘青心直口快,也不像师哥南伯万那般有所顾忌。 南伯万冲着师妹挤了挤眼睛,似乎是觉得她的话问的过于唐突,显得有些没大没小。 “哈哈哈哈.....唉,不碍事的,整个废都城,谁不知道我们这里叫贼村啊?既然干了这一行,就不怕人说,遮遮掩掩,骗得了别人骗不了自己,其实我们归还二位东西时,并不知道你们就是茅家的弟子,唉,之所以见到树上孟向明留下的字,就立刻物归原主,也的确是村里一个不成文的规矩。” 南伯万听完孟老村长的话,当即好奇的追问道:“哦,老前辈不妨说道说道,在下愿闻其详。” “唉,只要是他要的东西,我们都会归还,因为老朽曾经给村里上上下下都立过规矩,孟向明的物件,不许碰,他要的,全都还他,一分一厘都不能留。”孟老村长唉声叹气,看上去很是惆怅。 “是因为孟向明的妻子吗?”南伯万刚问出一句话,一旁的茅丘青便激动的追问道:“对对对,孟村长也知道孟妻不是人?” 孟老村长背过身去无奈的点了点头。“二位既然是茅家的弟子,自然比老朽要清楚更多,但是,老朽所立下的规矩,却与他妻子无关.....只是孟向明比较特殊啊.....” 孟老村长说着,伸手掏出了腰间的烟袋杆子,点起了一袋烟,便坐在窗前,将孟家村多年前的一段往事告诉了南伯万与茅丘青。 众所周知,孟家村之所以被人称之为贼村,那是因为祖上留下的那句祖训,巧取胜于苦耕,许多人端起这碗饭,就再也放不下来了,耕田放牛最辛苦,庄稼人一年到头躲过了旱涝天灾,终究也躲不过苛捐杂税,忙碌辛苦一年,保不齐还得饿肚子,拖家带口的跟着受罪。 偷窃,无非就是个手艺,学会了就能有饭吃,一传十十传百,逐渐成了气候,也成了规模,尾大不掉,改也晚了,就只能一代代这么混着过日子。 孟向明的爹身子骨差,孟向明还没出生,他爹就见了阎王爷,他娘是外乡人,口音与西北当地差异较大,平日里来往也少,渐渐地,孟向明家的日子也就过的比其他人差了些。 孟向明他娘是被他爹骗来的,并非自愿嫁到当地的,他爹死了以后,孟向明的老娘也打算走,离开这个地方,但是因为有儿子在,她一个女人家,也没有什么谋生技巧,所以也只能作罢。 孟向明的娘,自己不跟村里人学习偷窃的扒术,也从不允许儿子跟别人学这些歪门邪道,她总是教育孟向明,读书习字,朝着功名科举的方向努力。 孟向明也算争气,打小就聪明好读书,比村里其他后生晚辈强太多了,后来他娘病故了,孟向明就一个人在村里生活,但是他一个书生,读了太多年的圣贤书,既不愿意跟着我们大家一起做贼,但他又耕不了地,最终也是应了那句话,百无一用是书生,连吃饭都成了问题。 孟村长不忍心,时常给些钱财去接济他,但是孟向明这个家伙他清高啊,他总觉得这些钱都是偷窃所得,不干净,与他自小学习的圣贤之道是背道而驰的,所以宁可一个人外出去做些苦工,也从不接受村里人的帮衬,总喜欢与这个生他养他的故土划清界限。 久而久之,村里人都和他生分了,他也就搬去村后的那片荒地上去住了。 孟向明自负,清高,特立独行,他对偷窃之类的行为很不齿,儒家有云,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他最怕自己的品性会受到同村人的熏染,从而玷污了读书人的追求。 二十岁那年,孟向明筹措了盘缠,前往省城参加乡试,然而半路上遇到了从外乡逃荒而来的流民,其中有一个叫小珍的女孩因为数日没有进食而晕倒在路边。 流民逃荒,谁也不顾谁,一旦饿晕在路旁,最终不是饿死,就是成为那些丛林中野狼野狗的盘中餐。 孟向明虽然心性孤冷,可也是个善良之辈,看到那样一个小姑娘倒在地上,他也很想上前帮她一把,可是孟向明有些犹豫,身上的盘缠和干粮没有多余的,并且一旦耽误了时辰,就乎错过今年的乡试,这对一个十年寒窗苦读的士子来说,无疑是难以取舍的。 功名心最终战胜了善念,孟向明把心一横,仰头望天,只要他不直视那个姑娘的眼神,就权当没看见,只要走出百米远,就可以眼不见为净了。 自欺欺人有时候很容易,但有时候也很难,对于孟向明这种自小苦读圣贤书的文人来说,欺心欺世,他做不到。 第343章 狗眼看人低 从那个叫小珍的姑娘身边走过的那一瞬间,孟向明虽然抬着头,但他却听到了那姑娘隐隐约约发出的求救声。 “求求你.....救救我。” 小琴趴在地上,气若游丝,面色蜡黄,仿佛说完这句话,已经用尽了她全身仅存的力气。 孟向明停住了脚步,他双眉紧皱,心里一万个纠结,虽然很想硬着心肠就这么走开,但眼睛仍旧不由自主的瞥向了那个可怜的姑娘。 “唉,先救人再说吧!” 孟向明说服了自己,也成全了自己的本心,他走上前俯下身子将那晕倒在地的姑娘搀扶到一片阴凉的树荫下,本就是饥肠辘辘的灾民,终日的奔波,加上烈日在头顶炙烤,就算是铁打的人也扛不住,找到这片阴凉地,也就是能为这个姑娘争取片刻的喘息之机。 小琴本就是女流,不像其他灾民那般蛮横,她只是半眯着眼睛盯着孟向明身后竹篓上的水囊看,随后一个劲的抿着皲裂的口唇。 孟向明随即摘下自己背后竹篓上的水囊,递给那女子,得到别人许可之后,小琴就像是一只三天没吃饭的饿狼一样,咣咣的将一整囊水喝了个干净。 有了这口水喝,小琴的脸色也红润了许多。 见这位姑娘没有了大碍,孟向明也放心了,随后他从自己的干粮里分出两块馒头递给了小琴。“吃吧,里面加了咸菜,吃了就不饿了。” 接过馒头,小琴的眼泪刷的一下夺眶而出,倒不是因为感动,而是一个太久没吃过饭的人,突然见到了食物,一时间有些无所适从,小琴眼含热泪,大口大口的吃着眼前这个秀才哥送给她的咸菜馒头,眼神里充满了感激。 “你慢慢吃,我还有急事,姑娘你保重。”说完话,孟向明拱了拱手,转身便要走。 “先生,你叫什么名字?”小琴殷殷的望着孟向明远去的身影,轻声呼唤道。 孟向明心里着急,只能一边跑一边喊,连头都顾不上回。“我叫什么不重要,我还要去赶考呢!晚了就入不了考场了!姑娘你保重啊!” 望着这个少年渐行渐远的身影,小琴用尽力气大喊道:“你是个好人!你一定会高中的!” 一句吉利话,听得孟向明也是会心一笑,他只是冲着那个被自己救过的少女竖起了大拇指,而小琴也紧紧的攥着手里的馒头,会心一笑。 然而这个世界上很多事情就是如此,有失就有得,有得必有失,老天爷总是会为你打开窗户的一瞬间,悄悄的替你关上一扇门,而这扇门,就是乡试考场的大门。 一个馒头一壶水,不过是一炷香的功夫,可就是这须臾片刻,孟向明没有赶上出发的驿站马车,所以,就只能靠自己的两条腿去往省城。 等孟向明到达乡试考场的门口时,已经是晚上了,门口的兵丁拦住他,死活不让他进,这一年一度的乡试,就这样阴差阳错的失之交臂,的确叫人遗憾。 这也令孟向明非常气恼,他不甘心,于是就趁着夜色去翻考场的院墙,想要偷偷溜进去,结果却被考场内夜巡的教谕和学究逮了个正着. 这下子事情闹大了,要不是当地的兵丁和衙役看到他的浮票上写的名字和籍贯,知道他是孟家村人,否则孟向明就会被就地革去秀才的功名身份,彻底断了他的科考之路。 所谓浮票,指的是明代的文人士子们参加科考了路引和凭证,上面会详细的记录个人姓名与籍贯信息,孟家村在废都城远郊,当地的差役也都吃过孟家村上上下下的孝敬,所以并没有为难他,反而为他求起了情。 “大人,这小子读书不易,图个啥?不就是等着乡试这一天,能中个举子吗?您就让他进去吧?” 五大三粗的差役看着蛮横,但是说起话来不乏人情世故,不仅仅是因为曾经收受过贼村村民的好处,最主要的还是希望能够成人之美,毕竟这孟家村要是出一个举子,将来中进士当了官,到跟前再巴结,那可就有点晚了。 底层混日子的官吏差役们都有一个潜规则,对待文人士子,宁可欺老,不可欺少,老人皓首穷经一辈子,中不了就是中不了,可年轻人不一样,他们的未来,充满了无限可能。 差役们这么想,但是那些读书认死理的学究和教谕们可不这么看,言语中对孟向明的身份与行为多有不屑,时不时出言讥讽。 “哼,本考官听说,这当地孟家村的人各个都精于扒窃,既然有这本事,能做那鼓上蚤,又何必读什么圣贤书呢?哼哼...”教谕的一番话,听得孟向明扎心脸红。 他拿孟向明的籍贯说事,本就是戴着有色眼光看人,常言道,人以群分物以类聚,贼村里的后生,不去做贼,反倒读起圣贤书赶考来了,这对于孟向明的人格侮辱,不可谓不大。 并且这教谕话里有话,他将孟向明翻墙进考场的行为,比喻成水浒梁上里的鼓上蚤时迁,而这位时迁,可就是一个小偷惯犯,这样的指桑骂槐,是可忍孰不可忍。 “大人,士可杀不可辱,这样的话从您的口中说出来,也不怕玷污了圣人的教诲?古有周敦颐爱莲,而莲花虽出于淤泥,却不染纤毫,人之品性,不在其出身,而在其德行,我朝太祖高皇帝也曾在农家牵牛放牧,大人这么说,学生不齿!”孟向明性子也倔,开口就敢怼他。 教谕考官一听,脸色一变,当即一甩衣袖。“哼!就你一个摸黑爬墙翻院子的人,也配跟本官提出淤泥而不染?笑话!都说这窃钩者诛,窃国者诸侯,难不成你读书是为了当个窃国的大贼吗?” 有道是杀人诛心,这教育考官的诛心之论,骂哭了一个可怜的学子,别看这些书生气的教谕和学究平日里之乎者也,一个个人模狗样的以文人翰林自居,他们骂起人来,那可是相当难听,只是不像那些差役们那般粗俗。 第344章 你要老婆不要 常言道秀才难为粗鲁,无赖难学文明,秀才骂人,也都是去他母亲的,而无赖说话,不管说什么,后面也都要加一句他妈个蛋,说的也就是这个道理,但这些读书人说话,绵里藏针,每个字都是刀子,听的人扎心的疼。 孟向明一气之下,当着教谕的面,一把将自己的浮票撕了个粉碎,他含着泪走出了考场,硬是咽下了这份屈辱,一个人回到了家中。 坐在家中的茅屋里,孟向明一个人趴在桌子上哭,考官的话如同一把锥子,击碎了他的自尊心,错过了乡试,还被人当面羞辱,孟向明一时间有些心灰意冷,脑海里也开始浮现出了一些乱七八糟的想法。 与此同时,就在孟家村的村口,来了一个破衣烂衫的逃荒姑娘,那姑娘一个人坐在石头上,踟蹰不前,显得很是茫然。 孟老村长碰巧也准备出去干一票大的,发一笔横财,但是刚走到村口,就看到了那个破衣烂衫的小姑娘。 一番攀谈之后,得知了那少女名叫小琴,是外地遭了灾,跑到这里逃荒要饭来了,生逢乱世,底层的人,活的比蝼蚁还不如,有时候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能填饱肚子,什么都能做。 跟小琴一起逃荒的流民中,有许多未成年的女孩都卖给了当地的村民做童养媳,有些模样可人的,也找一些家世殷实的人家,给人做了小,还有些不知世间险恶的孩子,被那些人贩子贩卖到了青楼里,一辈子也就那样了。 小琴很聪慧,她明事理,她知道自己长相普通,如果去找那些家境殷实的人家,去给人家当个小妾,可能没有什么优势,如果不找一个农家嫁了,最后很大概率都是会被逼到那些乌七八糟的地方里生存。 “唉,姑娘啊,我们这村里与你年纪相仿的,也都已经娶了媳妇,剩下的要么年纪太大,要么年岁太小,你还是去别处问问吧,废都城这么大,条件好的村子,多了去了,快走吧!”孟老村长也是善意,一方面是因为村子的特殊性,另一方面是因为他也不希望这个姑娘委屈了自己。 “老伯,哪没有行行好的人,您能给我找个吃饭的地方吗?我实在是走不动了,要是不落在这里,我就得死在这里,您发发慈悲心,哪怕收我当个丫鬟也行啊!我能给你干活的。”小琴的声音近乎乞求,还带着哭腔,听得孟老村长也有些于心不忍。 “唉,那好吧,我......”孟老村长突然想到了孟向明,这小子一直跟村里人不来往,孟老村长都快忘了村里还有这么个人,于是话锋一转道:“丫头,看你也灵性,我给你找个家吧,” 于是孟老村长便带着小琴朝着孟向明的茅屋方向走了过去。 而这时候的孟向明寻死觅活,脑子里一根筋转不过弯,于是就找了根麻绳,悬挂在房梁上,踩着板凳准备把自己挂上去,望着屋里父母的牌位,孟向明握紧了麻绳的绳环,不断的掉眼泪。“爹,娘,孩儿不孝,给您蒙羞了。” 说罢,孟向明就打算把自己了断在房梁上,然而就在这时,突然一阵急促的踹门声传来,孟老村长夺门而入,面带笑容的闯了进来。 孟老村长是贼村的领袖,闯空门习惯了,直接就闯进了屋子里,看着这小子犯傻,孟老村长二话不说就冲着他喊道:“向明!别胡闹,快下来!我有事跟你说。” “村长!我实在是没有脸活着了,错过了乡试,还被那考官羞辱,就因为我是孟家村的人,他们就这样折辱我,你让我死吧!”孟向明越说越激动,就跟个闹脾气的小孩一样,呼呼呼一声声委屈。 “向明,你要老婆不要!”孟老村长的这一句话,直接把孟向明那傻小子给问呆了,他一脸茫然的望着门口的孟老村长,不解其意的啊了一声,显得很迷茫。 “啊什么啊?快下来,向明,只要你开金口,今个我就把人给你带过来。” 孟老村长说完话,见孟向明还站在椅子上愣神发呆,于是也跟着着急了。“哎我说你读书傻了吗?今年错过了乡试,大不了明年再考啊,那些学识在你肚子里,就是放一年还能发霉了不成?快点下来,我带你去见那姑娘。” 孟向明心灰意冷,哪里还听得进去村正眼下这不着边际的话,只是面无表情的摇着头。 眼看孟老村长劝说无果,就在这时候,院子外站着的小琴走了进来,她一眼就瞧出了屋子里的男人,这孟向明可是之前对她有一饭之恩救过命的恩人,小琴刚刚在屋外,光听声音就觉得熟悉。 “你们读书人不是常说吗?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你看你这家里乱的,你只知道读书,也不知道收拾,乱糟糟的,人的心怎么能静下来,以前我听我老家的读书人说过,文人士子要先修身齐家,最后才能治国平天下,你修身齐家都做不好,就是考中了也没用。” 小琴一边说,一边挽起了袖子,就开始帮孟向明首饰屋子。 一旁的孟老村长一看,会心一笑,寻思着这姑娘是真的灵性,一进门就知道自己该干什么,比起那些傻憨憨的丫头片子,那可是强太多了。 “行,你们聊,我先走了,你们俩今个就洞房,回头等赚了钱,日子安稳了,再请老朽喝一顿喜酒。”说罢,孟老村长笑呵呵的转头离开,而小琴也颇有礼貌的送这位老村长走出了院子。 回到屋里,小琴继续扫地擦桌子,随后瞥了一眼站在椅子上傻愣着的孟向明。 “这齐家的活儿,我先替你干着,你是不是自己去修身啊?站在那上面干什么啊?多大点事儿,我从外地逃荒,饿了一路,好几次都要被狼叼走,不照样都硬撑着活下来了吗?你看你,还是个读书人,动不动就上吊,这一哭二闹三上吊,这可是女人家干的事儿啊?” 第345章 洞房花烛 孟向明被眼前这个女子的一番话说得有些恍惚,而女性的魅力正是如此,三言两语就把孟向明心里的那股子郁结给解开了,孟向明点了点头。“我可以不上吊!” “不上吊那你就下来啊?我在这里收拾屋子,你去给我烧一锅水,让我好好洗一洗,再给我找两件干净的衣服,让我换上,你看成吗?”小琴的一举一动,像极了这个屋里生活很久的女主人,两人也在这荒唐的一幕里,重新认识了彼此。 到了晚上,屋子里已经被打扫的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孟向明看了也有些恍惚,因为自从母亲亡故之后,这个家里还第一次像今天这样整齐干净。 小琴也洗了澡,换上了一件孟向明母亲生前留下的旧衣裙,姑娘家到底是姑娘家,洗漱之后,那都是白白净净,小琴虽然算不上漂亮,相貌也很普通,但是身上该有的女性魅力却一点都不比别人少。 孟向明有些恍惚,他见小琴打开米缸,开始熟练的生火做饭,给这个冰锅冷灶的小家庭里,带来了久违的烟火气。 那一瞬间,孟向明愣住了,他突然开始重新审视自己的人生,对于生活的动力也比先前要充足许多,家里面突然多了一个人,虽说这让孟向明多少有些别扭,可也让他恍惚间感受到了一缕难得的温馨。 两人吃完晚饭,孟向明显得很局促,毕竟对他来说,冷不丁就多了一个女人,他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更没有做好准备。 然而小琴却翻箱倒柜的找到了红纸和剪刀,开始坐在油灯下,为他们二人的洞房修剪窗花,那双修长灵动的巧手,把弄着剪刀,红色的纸屑嗖嗖的往下落,不一会儿便在小琴的手里张开了一个囍字,看上去是那么的精致,好看。 “你愣着干什么,用毛笔描一些喜鹊啊鸳鸯之类的图案,待会儿我好剪啊!”小琴抬起头,瞥了一眼发呆的孟向明。 “你真的要给我做媳妇吗?你我不过是萍水相逢,彼此并不了解,更何况我还没有考取功名,又身无长物,很多准备都没有做好,贸然就这么成家,太唐突了。”孟向明满脑子都是书里告诉他的那些知识和规矩,已经全然不知道一个正常人是应该怎么去生活了。 “噗....”小琴捂嘴一笑,笑的比较收敛,毕竟还要照顾到孟向明的自尊心。 “你笑什么,本该如此啊?常言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若不准备好,岂不是很狼狈?”孟向明继续说着那些不着边际的话,丝毫没有意识到小琴已经都快要笑的肚子疼了。 “我的恩公大秀才,你还是少读点书吧,人过日子,哪有那么复杂,并不是要把什么都准备好了才能过的,都是走一步看一步的,今天就干好今天的事情,明天就是天塌下来了,也不耽误我今天晚上吃饭睡觉,你想想看,是不是这个理儿?”小琴随性洒脱,天真烂漫,看上去要比这个书呆子阳光很多。 孟向明不断的摇着头。“不是这个理,走一步看一步,那岂非得过且过?心之不罔,眼如明镜,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 “打住打住,你说那么多,我听不懂,我给你举个例子,你是准备好了才出生的吗?你是准备好了才拿起筷子吃饭的吗?你是准备好了才躺在床上睡觉的吗?走路该迈出左脚还是右脚,都是准备好的吗?我那些死在半路上的同乡饿殍,也都是准备好了才去死的吗?要真是这样,那活着该多受罪啊?” 小琴的话虽然糙一些,但却句句都说在了孟向明的心坎上,把这个书呆子说的陷入了沉思,甚至他都开始思考这话里的哲理。 小琴也无语了,放下手中的窗花和剪刀,长叹了口气。“我说当家的,过日子就是得过且过,别较真,你以后要少读点书,多花点时间陪我一起做一些家务,要不然读书会把你读傻的。” 孟向明面无表情的皱了皱眉,很显然他不知道该怎么接小琴的这句话。 等把所有的喜字窗花全都贴好之后,小琴坐到了床头,伸着脖子吹熄了灯盏,然而孟向明却一脸紧张的拿出火折子重新将灯点着。 小琴解开衣裙的纽扣,也是一脸的茫然。“你睡觉喜欢点着灯吗?” 孟向明摇了摇头,伸手指了指床榻。“姑娘,这是我的床啊?” 小琴也被孟向明这一句话整的有些不知所措,她一脸惊讶的望着眼前的这个呆子,是既想哭又想笑。“我知道这是你的床铺,可打今儿个起,我就睡这里啊。” “那我怎么办?你睡我的床铺,我去哪儿睡啊?”孟向明那一脸认真的模样,很显然他根本不了解什么叫做男女之事,周公之礼,这家伙,打小没了爹,后来又没了娘,平日里又很少与旁人来往,以至于孟老村长给他找了一个媳妇,他都不知道该干什么。 小琴只能无奈的叹了口气,虽然觉得眼前这个男人不解风情,但好在这是个心地善良且单纯老实的家伙,跟着他也不怕吃亏。 “你过来。”小琴伸手拍了拍床褥,示意孟向明坐到她身边,孟向明此刻反倒显得有些紧张和局促,两眼无处安放,只能东瞧瞧西看看。 小琴再次吹熄了煤油灯,屋子里霎时间便是一团漆黑,只有那窗户外皎洁的月光照映在窗花上,一对灵巧的鸳鸯图,一幅简洁工整的囍字,在月光的照耀下,格外显眼。 这是孟向明最难忘的一夜,长这么大,他第一次感受到了女人的温柔,都说男人有两个时刻最为幸福,一个是高中头魁状元登科时,一个是春宵日暖洞房花烛夜,乡试虽然错过了,但是这个女人却在温柔乡里填补了他内心的那份失落。 一夜过后,孟向明睁开眼睛,他那贤惠的媳妇小琴,已经做好了饭菜,并且将家里的所有事务都打理的井井有条。 第346章 乐极生悲 “我炖了鸡蛋羹,你也吃一碗,补补身子?”小琴红着脸,有些不好意思,说完话便背过身子走出了屋外。 看样子昨晚上,两个人在被窝里忙活的不轻啊。 孟向明坐在床头有些愣神,这幸福来得太快太突然,令他猝不及防,他只能挠着头一个人坐在床上傻笑,似乎还沉浸在昨晚的温存与美好中。 自那天之后,两人便夫唱妇随的生活在了一起,小琴是个很勤快的女子,她在院子里开垦了菜地,种了许多瓜果,再加上她还有些缝补的手艺,偶尔还能纺纱织布。 孟向明不屑于和村里的那群扒手来往,而自己又是个百无一用的书生,若不是有了小琴,他的生活,怕不知道还会狼狈成什么样子? 小琴也从来不让孟向明干这些杂活,对于丈夫想要科考之路,小琴也是全心全意的支持。 “当家的,你用心读书就行了,剩下的事情,你不必操心,等哪一天你中了举子,有的是人来巴结你,说不定哪一天你中了进士,做了官老爷,那我也就能跟着你一起享福了。”小琴的话里,虽然字字句句都充斥着对利禄的渴望,但人活着,不就是应该期待着人生朝上走吗? 有了妻子的支持,孟向明的心劲儿也越来越足,看书也比平日里更加用功。 不过,人最怕的,就是乐极生悲四个字,尤其是在一个人刚刚沉浸在属于自己的幸福世界之时,突然横遭什么变故,那对一个人的打击和伤害,可就太大了。 有句老话说得好,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只找苦命人,老天爷就是这样,喜欢跟这些凡人开玩笑。 两人成亲的第一年,因为小琴身体不好,所怀的第一个孩子没能保住,这对小琴来说,无论是身体上还是心理上,都是一个巨大的伤害,加上小琴当年逃荒时饿的太久,气血也比一般女子差了许多,以至于小产之后落下了病根。 为了照顾妻子,孟向明一直将科考乡试的事情搁置着,一心一意的呵护着小琴。 三年之后,小琴的身体有所恢复,而孟向明也志得意满,对于今年的乡试志在必得,而两人真正的悲剧,也就这么悄悄摸摸的发生了。 为了给丈夫筹备考试的盘缠,小琴熬夜赶织了几匹布,一匹上等棉布能卖十六到十八吊大钱,小琴想要将这几匹布拉到镇上的绸缎庄去卖掉,也好换些钱回来,顺便再给丈夫赶制一身新衣服。 有了钱,再换上自己给丈夫做的新衣服,到时候孟向明中了举人,回来的时候也有排面。 孟向明永远也忘不了那天早上妻子跟他说过的,最后一句话。 “当家的,你等我回来,我把在裁缝铺给你做的新衣服取了,你换上再出发。” 孟向明笑着点头,他比谁都期待那件新衣袍,于是就静静的在家里等待着妻子从镇上回来。 然而小琴听说在咸阳高家的绸缎行,新棉布能卖个好价钱,废都城里人多,会织布的女人也多,量一大,布就贱,卖不出好价钱。 小琴就为了能多卖几吊大钱,因此便抄小路翻过山塬赶去了咸阳,为了不耽误丈夫参加乡试的时间,小琴赶的很急,山塬上的小路荆棘丛生,很不好走,但是小琴不怕,逃荒的路她都走过,翻山越岭更算不得什么。 等卖了布匹,换了钱,又赶在傍晚街市打烊之前,在裁缝铺里取回了那件新衣服,小琴雇了辆一起返乡的驴车,打算一路回去,也好有个伴。 结果晚上走到咸阳龙泉沟的时候,山塬四周窜出了几头出来觅食的野狼,一声声狼嚎映着残月在山塬上回荡,听得人心里发毛,而驴子也因为受到了惊吓,而失蹄狂奔。 人们四散惊逃,唯独剩下小琴一个人坐在驴车上下不来,野狼们饥肠辘辘,盯上了那头受到惊吓的驴子,于是拼命追赶。 小琴吓得捂嘴大哭,驴车的颠簸使她不敢贸然跳下去,而身后的狼群却依旧穷追不舍。 咸阳龙泉沟这片荒原上有一处峡谷,峡谷下面有一个深不见底的石窟,当地人都将其称之为魔窟。 而小琴所在的驴车,就因为下坡的速度过快,车轮垫在了一块石头上,导致车轮分崩离析,木屑飞溅,从而连驴车带人,全都跌入了龙泉沟的峡谷中,当即殒命。 孟向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依旧傻傻的等着媳妇回来,他从白天等到了晚上,又从晚上等到了白天,直到这个时候,孟向明终于是坐不住了,他也不在乎什么乡试不乡试了,连忙四下寻找妻子小琴的下落。 回来的同乡们,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们把孟向明带到了龙泉沟的那片荒原上,孟向明一个人站在峡谷的山崖边,静静地发呆。 这么高,这么深的峡谷,连人带驴车摔下去,人还会活着吗?不仅是周围那群乡民议论纷纷,就连孟向明的心里也不由自主的问出了这句话。 可能是一时半会没有反应过来,孟向明只是呆巴巴的望着那长满蒿草荆棘的峡谷,他的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波澜,也没有流一滴眼泪,只是静静的看着。 有些好心的人上前问他,要不要下绳子到底下,把小琴的尸首捞上来? 孟向明却缓缓的转过头,失魂落魄的瞪了那人一眼,口中自言自语的念叨着。“出入无疾,朋来无咎,反复其道,七日来复,阴阳去而复返,逝者再归。” 紧接着,孟向明不断的重复着一句奇怪的话,一个劲的低声嘀咕着。“她没死,她还活着,她让我等着,衣服都没给我,我怎么走呢?” 听了孟向明的话,许多人都以为他是魔怔了,可能是因为受到了刺激,一时间有些恍惚,整个人也有些疯癫。 孟家村的同村乡民,全都来到了孟向明的小院子,孟老村长提议,大家伙凑钱,找人帮孟向明去那龙泉沟的峡谷把小琴的尸首捞上来,好让她入土为安。 第347章 一夜白头 然而孟向明却怎么都不愿意接受村里人的一针一线,随后发疯似的将所有人全都赶出了院子。 没有葬礼,没有眼泪,更没有找到小琴的尸体,孟向明从那天开始,就变得有些不寻常,孟老村长眼尖,他发现孟向明一夜之间,苍老也许多,明明还是个小伙子,正当盛年,可那鬓角却平添了许多白发。 “孩子,你要认清事实,那丫头已经不在了。”孟老村长的这句话不知道说过多少遍,嘴皮子都快磨出茧子了,然而孟向明依旧坐在书桌前,一声不吭的啃起了圣贤书,做起书虫来了。 很多人都在暗地里骂孟向明,没良心,一个女人跟了他,把命丢了不说,连尸首都找不到了,这不就是人常说的死无葬身之地吗?没有葬礼,没有祭奠,这对小琴来说,太不公平了。 村里的女人都在暗戳戳的指着孟向明这个没良心的汉子骂,认为这样的人,即无情,又冷血,还整日清高的摆着文人那副臭架子,也正因为这件事,村里人,也都不再搭理他,不与他有任何的来往。 不过最令村里人无法理解的是,就在小琴出事之后的第七天,也就是头七那天晚上,屋外雷声滚滚,下起了瓢泼大雨,然而小琴却回来了,她风尘仆仆的从山坡上走回了村子,借着夜色的掩护,小琴伸手敲了敲茅屋的木门。“当家的,开门啊,我回来了!” 屋里的孟向明并未感到惊讶,而是一如往常的从容,他走上前打开门,然而就在拉开门栓的那一刻,孟向明的眼泪绷不住了,多日来积压在心里的情绪全都涌上了心头。 他没敢哭出声,他怕被屋外的小琴察觉,因为孟向明心里清楚,小琴的的确确是死了,人死不能复生,这也是常识,不过他那书架上的一本古老典籍里,却记载了一种特殊的办法,能够让他再度与死去的妻子重逢。 那便是断七法。 为了头七这一天,孟向明这七天来,没日没夜的准备,所以他根本就没有时间去悲伤,去痛苦。 当一个人全身心投入到一件复杂的事情上时,他的情绪都会被暂时的摒弃,从而全神贯注的将精神放在事情上。 这也就是人常说的,不要闲,一闲下来就会胡思乱想,要让自己忙起来,忙起来,就没时间去思考那些痛苦的事情了。 孟向明怎么能不伤心,一个人过得久了,也就孤独惯了,小琴的出现,是他那孤独生活中的一缕阳光,有小琴在,就有家在,如果小琴不在了,孟向明精神世界里的那个家,也就彻底消失了。 村里的女人骂他,骂他冷血,骂他没良心,老婆死了,连尸首都不去打捞,连个葬礼也吝啬不舍得去给小琴办。 可又有谁真正了解过孟向明的内心,得知小琴跌落山沟的那一刻,孟向明的眼睛就变得雾蒙蒙的,看不清东西,眼睛是人连接心脏的窗户,眼睛雾蒙蒙的,那岂不是,心里的灯,也跟着一起湮灭了吗? 孟向明太过于含蓄,不大会表达自己的情感,书读得多了,人也就变得呆呆的,过于压抑,小琴是他生命中的一盏明灯,是帮他扫除孤独的那缕微光。 活的太苦的人,其实并不需要太多的甜,只需要一点点就够了,那一点点甜味,就足够孤独的人,回味一生一世。 孟向明颤抖的手已经没有力气再去拉开门栓,他捂着嘴,任凭泪水滴落,咬紧了牙关,硬是蹲在地上,不敢发出一丝一毫的声响,撕心裂肺,却又无声无息,痛入骨髓的感觉,也许就是孟向明此刻的模样吧? “当家的,你干什么呢?怎么不给我开门呢?”屋外小琴的呼唤也变得越来越急促。 为了断七法的万无一失,为了能够留住妻子小琴的中阴身,孟向明迅速调整了自己的情绪,他回头看了一眼屋里的东西,梳妆台上的镜子,已经提前用黑布包好了,古书上说,镜子一定要遮盖,不能让中阴身看到镜子里的自己,否则小琴的脑海里就会回想起自己的遭遇。 还有门后的那碗盖头饭,上面还插着香,两旁摆了两壶烈酒,酒壶里塞了两枚鸡蛋。 所有的准备都完成了,孟向明调整了情绪,擦干了脸上的泪痕,长舒了一口气,换了一副笑脸,迅速打开了门。 “娘子你回来了!快进屋,外面凉。”孟向明若无其事的招呼着,在他脸上,丝毫看不出表演的痕迹。 “你在家里干什么?这么久才开门,瞧把我淋的,浑身都湿漉漉的,好冷啊。”小琴脸色惨白,头发上的水珠滴滴答答的顺着头发往下落。 “唉,我能干什么啊?刚刚看书,有些犯困,睡迷糊了,没听见。”孟向明说着许多无关痛痒的谎话,但是他绝口不提之前的事,也不问一句有关小琴这几日遭遇的话,因为这些话绝不能说出口,断七法里说的很清楚,头七之前,中阴身并不会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亡的事实。 “哦对了,当家的,我还有事,外面还有两位官差在等我,说要带我去一个地方,我不能在家里停留太久,那两位官差只给我一个时辰,让我把东西给你带回来,你快来试试这件新衣服合不合身,试完了,我就要走了。”小琴说这些话的时候,很明显,脸上的神情是迷糊的,她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 孟向明只是斜着脸,瞥了一眼屋外的山坡,屋外电闪雷鸣,暴雨倾盆,隐约能看到在不远处的小山坡上,有两个差役打扮的尖头小鬼儿站在那里,看样子就是在等小琴头七结束后,带她离开。 孟向明连忙关上了门,看到那长相诡异的尖头小鬼儿的模样,孟向明吓得也是心里跟着怦怦直跳,可他却不敢表露出来,因为断七法的使用,本就有风险,他也早已经做好了此等觉悟。 第348章 自欺欺人 小琴进屋换了衣服,屋外大雨淋的她浑身湿漉漉的,也让她觉得浑身都冷飕飕的,没有一丝温暖,换好干净的衣裙后,小琴下意识的握住了丈夫孟向明的手。“当家的,好奇怪啊,你看我的手为什么这么冰,一点温度都没有?” 感受到妻子手心里的那份寒凉,孟向明的心里都在滴血,那种痛无法言喻,如同被钢锥剜心一样难受,然而孟向明却泰然自若的微微一笑。“胡说什么?你手心里热乎乎的,哪里冰凉了?” 害怕自己的谎话被识破,孟向明故意伸手摸了摸妻子的额头,随后咧了咧嘴。“哎呀,可不是嘛!瞧你额头这么烫,肯定是淋了雨,感染了风寒,这人要是发热,自然身上就觉得冷。” 其实孟向明是在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可是他此刻不这么说,又能如何?妻子小琴是他唯一的念想,今天无论如何,他都要想办法把妻子的中阴身留下来。 “是吗?”小琴将信将疑的走到了梳妆台前,想要重新打理自己的妆容,然而那面铜镜却被黑布包裹着,小琴根本就看不见。“家里的镜子呢?” 孟向明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然而小琴面对眼前被黑布包裹的那面铜镜,其反应,跟那古书上描述的一模一样,于是孟向明信口胡诌道:“哦,那镜子我不小心磕坏了,拿去找人修了,过几日就给你带回来。” 小琴虽然很无奈,但是也只好点头作罢,随后她打开桌上的包裹,擦了擦上面的水渍,从里面取出了一件崭新的衣袍递给了孟向明。“当家的,你快来试试,看这件衣服合身不合身?” 孟向明望着那件衣袍,整个人的声音也变得有些哽咽。“好,我现在就试试。” 穿上那件妻子丢了命带回来的新衣袍,孟向明实在是绷不住了,他赶紧背过身去跑到了里屋,啪的一声关上了门,生怕被小琴看到。 孟向明躲在里屋,哭成了一个泪人,但他仍旧将声音全都压到最低,他知道这件新衣袍就是妻子的执念,就是小琴为了送给他的礼物。 “当家的,你出来啊,让我瞧瞧,也好看看大小。”话音一落小琴推门而入,而此时泪流满脸的孟向明也是躲无可躲,藏无可藏。 情急之下,孟向明伸手扯了一把衣服的右衽,直接将衣服扯开了一条豁口,随即他含着眼泪冲着妻子咆哮道:“你给我做的这是什么衣服?这是人穿的吗?我孟向明是穷,可我不是乞丐,拿这种破烂来敷衍我,你是什么意思?” 小琴被孟向明这突如其来的暴躁吓了一跳,随即看到了衣领上的破损,听了丈夫这扎心的话,小琴也跟着有些内疚。“对不起,对不起,可能是我不小心弄坏的,是我没注意,当家的,你别生气!” 小琴也委屈的捂着嘴红了眼眶,她难受,是因为丈夫从来没有跟她这样咆哮过,所以她有些委屈。 看着妻子慌张的模样,孟向明也跟着心疼,可他必须这么做,他不能让小琴有任何思考的时间,也只有表现出不满与埋怨,才能让小琴不对他那泪眼模糊的样子生疑。 “算了,破了就补补再穿吧!”孟向明故意拖延时间,因为门后面盖头饭上插着的那一炷香就快要烧完了,如果再找不到理由把妻子留下来,那两个尖头阴差就会直接进屋来拿人。 “好好好,你别生气,我这就给你补好,我把针脚留在内侧,保证看不出来。”小琴拿了衣服,抱起针线盒就坐在了床头。 孟向明瞥了一眼屋外的山坡上,那两个尖头阴差此刻想必也有些不耐烦了,正在一点一点的朝着孟向明的小屋方向移动。 孟向明伸手关上了里屋卧室的门,掏出了书架上那本古书里留下的几张符篆,交错着贴在了门上,随后又将事先准备好的柳枝条挂在了门梁上,以备不时之需。 而那符篆,便是能够遮住邪魅气息的特殊之物,压身符。 趁着妻子缝补衣服的间隙,孟向明赶忙将大门的门栓打开,然后若无其事的坐在书桌前看书,假装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 阴差们等的不耐烦,直接就推开门走了进来,准备强行带着小琴上路,然而走进屋子的时候,这两个阴差却一点也察觉不到小琴中阴身的气息。 当然了,压身符的威力,足以遮盖一切妖魔鬼怪的味道,茅丘青后背上的那道压身符刺青,能够在二十多年间,连自己的四叔,堂堂的茅家掌门人茅政,都无法察觉她身上的妖气,可见其绝非一般的符篆。 茅家这些厉害的人物里,能够书写压身符的,除了盲三爷,也就只有马靖坤了。 “头儿,那小娘们儿怎么不见了?”高个子阴差低声询问道。 “我怎么知道?奇了怪了,刚才还在这儿呢?”矮个儿阴差嘟囔道。 随后两个家伙的目光全都落在了孟向明的身上,孟向明当时心里害怕极了,这是他第一次跟鬼神打交道,掺和阴阳两界的事务,既没有经验,也没有手段,一切都是按照古书上的流程照做。 “要不,问问那个书呆子,那是他媳妇,他肯定清楚。”高个子阴差指着孟向明的后背说道。 矮个子阴差摇了摇头。“不行不行,上面吩咐过,我们不能叨扰活人,会坏了规矩,你我吃罪不起。” 高个子阴差一脸的不以为然。“什么规矩不规矩,现如今是五浊恶世,其他当差的早都把规矩坏了,咱哥俩还跟棒槌一样守这些乱七八糟的规矩干什么?你我交不了差,空着手回去,那才是吃罪不起呢?” 矮个子阴差思索了片刻,连连摆手。“不行不行,你我都是七爷和八爷当年带出来的,其他人不守规矩,咱们俩,得守好了!做人和做鬼一个道理,都得将情分,这既然是七爷立下的规矩,那咱们就得守好了。” 第349章 一壶酒闷倒驴 “哎呦喂,老哥哥,七爷都灰飞烟灭了,八爷更不知道入了哪一道?咱哥俩这会儿还忆苦思甜呢?这不扯犊子吗?吃阴司里公门里这碗饭,那都是哪头灶热烧哪头,七爷八爷不在了,自然是人走茶凉,那些有眼力劲的,要么跟着牛马将军混,要么转投到枷爷锁爷门下,哪个不比咱哥俩混的自在?” 高个子阴差一通抱怨,把阴司里的这些不为人知的秘密全都说了出来,坐在书桌前的孟向明是听的清清楚楚,真真切切。 矮个子的看上去,相对厚道些,忙说道:“你忘了吗,当年要不是七爷八爷救了你我,赏咱哥俩一碗饭吃,你我现在保不齐还在什么山沟沟里游荡呢?做鬼做人一个道理,都得讲良心,如果连良心都没了,那就什么都不是了。” 高个子阴差理亏,说不过自己的老哥哥,只能无奈的点了点头。“好,您说得对,就我不是东西,唉......老哥哥,你看有酒喝!” 说罢,那高个子阴差走到了门口,端起了倒头饭旁边的两壶烈酒,随手就扔给了那矮个子阴差一壶。”你瞧,这里面还有个鸡蛋,这小子厚道,还知道咱们当差的喜欢吃鸡蛋,呃.....不过,这鸡蛋沉在酒壶底下,捞不上来啊?把酒倒了那就可惜了。“ ”把酒喝完了再吃鸡蛋不就行了吗?你那脑袋尖尖的,难不成叫门给挤了吗?“矮个子阴差抱起酒壶就猛灌了起来,烈酒入喉,酒香扑鼻,整个屋子里都弥散着那股子味道。 两个阴差不一会儿就把酒壶里的烈酒喝了个干净,随后掏出了酒壶里的鸡蛋,一连打了好几个酒嗝,囫囵个的就将鸡蛋吞入了口中。 孟向明微微转过脸,偷瞄了身后那两个阴差一眼,心里也在约莫盘算着时间,这烈酒度数很高,这两个阴差喝完,不出片刻就得醉的四脚朝天,保准会耽误了时辰。 果不其然,其中一名阴差顺着木门的门板呲溜一下就坐在了地上,另一个阴差嘴上还骂骂咧咧的嘲笑道:”瞧你那点出息,才一壶酒.....你这小趴菜.....嗝...“话音未落,那阴差五十步笑百步,也跟着一屁股栽倒在地上,酒瓶子啪的一声碎了一地,那响动冷不丁吓了孟向明一跳。 孟向明咽了口唾沫,他不敢耽误时间,直接就扛起那两名阴差跑到了厨房里,将那两个阴差藏在了门背后。 就在这时,缝补完衣服的小琴也开始不断拍打着里屋的门,孟向明伸手撕下那门上的符纸和柳树枝藏了起来,然后假装什么都没发生,径自打开了里屋的门。 ”当家的,你看看,衣服我补好了,我这针线活还不错吧?“小琴有些得意,随后瞥了一眼屋外,似乎像是想到了什么,连忙就朝门外走去。”哎呀,我都忘了,有两位官差大哥还在山坡上等着我呢?说要带我去问话,不敢耽搁了,当家的,那我走了啊!“ 小琴刚准备着急忙慌的朝外跑,孟向明上前一把将她拽住。”你等等,我陪你一起去吧?“ ”啊?可以吗?“小琴有些茫然无措,也许她现在还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去?更不知道,自己最适合进入阴司轮回的吉时,即将被自己的丈夫给破坏掉。 ”你一个人走夜路,我不放心,我陪你,走吧!“孟向明这么做,就是为了将小琴的中阴身误导向错误的方向,如此一来,等那阴差苏醒过来,茅屋里人去楼空,他们也只能空手而回。 对于亡魂来说,吉时只有这么一次,一旦错过,要想再投生个好人家,那可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就这样,孟向明牵着妻子的手,朝着相反的方向一直走,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直到五更天,孟向明再回头,妻子已经不见了。 眼看天色微亮,孟向明含着泪露出了笑容,他隔空呼喊道:”娘子,晚上记得回来,我炖蛋羹给你吃!“孟向明嘴角颤抖,眼泪跟滚落的珠子一样滴滴答答落在地上,颤颤巍巍的用那沙哑的声音补充道:”早点回来,凉了,我怕走了味儿。“ 阴差们醒了酒,眼看天都快亮了,只能着急忙慌的满屋子乱找,可却始终不见小琴和孟向明的人影,阴差们回过神来,也都明白了事情的缘由,只能无奈的叹了口气说:”这小子是在愚弄阴差,干预阴阳,想善终,怕是难了。“ 听完孟老村长讲完孟向明的经历,南伯万和茅丘青也是一阵唏嘘。 ”所以孟老前辈你就帮助孟向明一起使用断七法,来糊弄阴司,欺骗亡灵,强留小琴的中阴身于人世间?“南伯万眉头一皱,语气虽然平静,但不难听出其中的指责之声。 茅丘青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仍旧沉浸在孟向明和小琴的感情世界里,被师哥这冷不丁的一句话,说的她有些摸不着头脑。”什么?这跟孟村长有什么关系吗?“ 孟老村长微微一笑,随即便反问南伯万。”哦?南一道长何出此言?“ 南伯万冷笑道:”孟向明不与村中人来往,可刚刚这其中不乏孟向明与小琴二人的隐私,个中细节您老人家如数家珍,说的比孟向明还要清楚,这很显然不合理啊?第二,断七法虽在旁门古籍中有记载,可这里面门道很多,一个不懂方术的人,看一遍就能办到,这很显然不可能,我们是茅家弟子,这一点很清楚,如果没有第三人协助,孟向明骗不过阴差,更完成不了那么多方术中需要注意的细枝末节。“ 听到这儿,茅丘青的眼睛瞪的大大的,不断的点着头。”师哥你说的有道理啊,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孟老村长有些诧异,随后只得苦笑着叹了口气。“唉.....老了老了,说起话来也是漏洞百出啊,既然二位知道了,老朽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第350章 饮鸩止渴 “哦,怪不得你知道的这么仔细,原来是你帮孟向明做的这么多事情啊?”茅丘青有些惊讶,思索之余,她这才回味过来,刚刚那段故事里的许多事情,如果没有参与其中,怕是根本就讲不出如此细致的东西。 孟老村长端起茶壶,给南伯万和茅丘青的茶杯里到了半杯茶水。 “酒满敬人,茶满欺人,老朽知道二位是茅家传人,自打进我这村子的那一刻,老朽就预料到会有事情要发生,有些事能瞒得了旁人,却瞒不了身为玄门泰斗的茅家弟子,老朽经常跟官府的差役打交道,也时常跟他们说,对于我这村里众人行窃的营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大家都好。” 南伯万听出了孟老村长是在点他,敬他这半杯茶,是希望茅家的人不要介入这件事情里,同样也希望他们师兄妹能够像官府的差役们一样,对有些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过这对于南伯万来说,却是万万不能接受的。 这原因其实很简单,第一是职责所在,第二则是立场不同。 南伯万和茅丘青,一个是茅家的首徒,将来的传人,一个是茅家先代掌门盲三爷的女儿,降妖除魔,敬天拜醮做道场本就是他们份内的事,世间的俗事可以不管,但牵涉到阴阳谶纬妖魔鬼怪的事情,茅家必须出手干预,否则,这整个西北五省,还要茅家有何用? 再说说立场,南伯万并非是将小琴的中阴身当作鬼怪来处理,他的想法里并没有任何恶意,他只是站在小琴的立场上,以天道为准绳,以规则为依据,毕竟小琴已经不在人世了,她有权利知道自己的情况,孟老村长和孟向明都无权替小琴的去留做主。 更何况,断七法已经使小琴失去了最好的吉时,阴司的运转,六道的轮回,那可是不等人的。 南伯万是想要帮助小琴,重新去往她该去的地方,至少要让小琴知道自己已经死亡的真相,当然了,这一切都会是在保证不让小琴受到伤害的前提下进行。 但孟老村长却有自己的看法,并且可以说是跟南伯万的立场,背道而驰,针锋相对。 “这个世界上哪有那么多的规矩,你知道吗?我们村里人为什么宁可都去做扒手,也不愿意顶着三伏天的烈日,冒着三九天的酷寒,踏踏实实的去种地!为什么?因为这个世界本就毫无规矩可言,什么纲常礼法,什么规矩制度,全都是狗屁!” “如果规矩真的人人遵守,还会有人造反吗?这历朝历代的皇帝都是怎么来的?要是守规矩,刘邦一个亭长,能当上皇帝吗?宋太祖黄袍加身是守规矩吗?欺负人家孤儿寡母,反倒成了后世颂扬的圣君明主,我朝太祖高皇帝不造反,能有今时今日的大明朝吗?那些达官显贵,王公贵族,站着嫌腿累,躺着嫌腰酸,他们不出一点力,不纳天下之税,却享用着天下之利,这就是规矩吗?” 南伯万开口反驳道:“老前辈,您这是顾左右而言他,不是一回事!” “怎么不是一回事,小琴命苦,好不容易有个家,孟向明是个孤儿,老朽从小看着他长大,这对苦命人,不偷不抢,不伤害他人,碍着别人什么事儿了?无非就是舍不得对方,有什么错?难道活生生棒打鸳鸯,把他们这对苦情人硬生生拆散了,就是正义就是天理吗?老朽活了一辈子,是非对错比你们看的要透彻!” 孟老村长越说越激动,看得出来,他知道小琴的事情迟早会被这两人捅破,但仍旧在想尽一切办法维护孟向明这一对苦命鸳鸯。 南伯万知道孟老村长见识过茅家降妖除魔的手段,也在意识里将他们二人当成了潜在的隐患,但他根本就不是孟向明的敌人,于是便将话锋一转,重新变换了语气和态度。 “老前辈,您的心思我理解,孟向明是你同族的晚生后辈,您心里护着他,不忍心看着他痛苦,您也心疼小琴,为她可惜,所以才帮助孟向明使用断七法强留小琴的中阴身在人间,但我要说的并不是小琴,您想过吗?孟向明这么做,阴司的差役们难道真的就会算了吗?一个活人长期与死者的中阴身接触,您就不怕折损了孟向明的阳寿吗?您这是想要帮他,还是想要害他?” 南伯万的话,一言惊醒梦中人,孟老村长愣住了,他的不忍心,虽然帮助了孟向明和小琴夫妻重逢,可这人鬼殊途,本就是虚幻,到头来可能会更加痛苦。 茅丘青也明白了师哥所说的意思,于是便上前跟孟老村长解释了一番。 “孟爷爷,饮鸩止渴不可取,我记得我四叔说过,断七法不是不能用,只是用了以后一定要想办法解除,他老人家还说过,朱砂和砒霜都有剧毒,在特殊情况下,也是可以当药用的,但决不可过量,过量了,那可就是毒药,是会害死人的,我爹经常说,人神鬼妖四界等级有序,各有各的归处,喜欢鱼,就应该将它放归河流溪水,而不是捧在手心上。” 茅丘青身为女子,说起话来,相对温柔,也更叫人容易接受。 南伯万端起茶杯,一饮而尽,随后对着孟老村长苦口婆心的解释说:“老前辈,孟向明执迷,可您不能糊涂啊,断七法您敢用,想必也知道其中的隐患与危险,你们瞒得了小琴一时,能瞒得了她一世吗?一旦小琴回过神来,她的结局会比那个传闻中砍头拍肩膀,飘荡二十年,最终化为一滩血水的人更惨!” “您心里清楚,纸里是包不住火的,小琴终有一天会想起自己的遭遇,而孟向明也会受到阴司的惩罚,这些不是你想躲就能躲得掉的,否则这世间还要我们茅家做什么?” 南伯万的一席话,听得孟老村长缓缓闭上了眼睛,这也说明孟老村长是听进去了。 第351章 龙泉沟 只要人不迷糊,道理总归都能听进去,他闭上眼睛沉默不语,其实也是内心在做斗争。 人世间的事情,知道了不等于能做到,都说长痛不如短痛,可真要去做抉择,下狠心,事情落在自己头上,都会犹豫。 但是他们双方各执一词,南伯万和茅丘青说的是理,而孟老村长却说的是情,一个动之以情,一个晓之以理,情与理的冲突有时候还真不是一句话能够说明白的。 孟老村长转过身去,一声轻叹。“对错是非,真的那么重要吗?人生苦短,难道不是怎么舒坦怎么活吗?” 南伯万拱了拱手,刚叫了声老前辈,孟老村长便冲着他摆了摆手道:“别说了,什么都别说了。”孟老村长回过头,指了指自己头顶的白发,随后用奇怪的目光盯着眼前的两人。“你们要做什么,老朽拦不住,但如果你们坚信自己是对的,那你们就去做吧?” 南伯万迟疑了片刻,他苦口婆心痛陈其中的利害,原本以为能够在道理上说服这位老者,但是孟老村长的回答,很显然有些不情愿,只是迫于情势,无力阻止。 “老前辈,告辞。”南伯万冲着孟老村长行礼,随后连同茅丘青离开孟家村,拿到了书信和钱袋子,二人并没有立刻前往子午谷去办正事儿,而是调转方向,又重新朝着咸阳走了回去。 “师哥,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啊?”茅丘青好奇的问。 “去龙泉沟,找到小琴的尸首,让她早日入土为安,让她的灵魂去她该去的地方。”南伯万信誓旦旦的说道。 “师哥,真的要这样做吗?这么做,我怎么觉得有些残忍?”茅丘青心思细腻,容易多愁善感,但她也明白,如果他们不出手,孟向明日后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而小琴也会落得个灰飞烟灭的结局。 “一个人病了,因为嫌弃汤药太苦,就不用吃药了吗?当局者迷,未必有我们局外人看的清晰透彻,以后孟向明也会明白的,与其看着自己心爱的妻子最终魂飞魄散,倒不如让我们将她安安全全的送去阴司,这样对小琴好,对孟向明更是有益。” 听了这句话,茅丘青思来想去,觉得师哥所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对,都没有任何问题,可总是觉得有些奇怪,但又说不出来哪里奇怪。 当天夜里,南伯万带着师妹茅丘青赶到了龙泉沟,当地沟壑纵横,荆棘丛生,行走多有不便,尤其是到了夜里,如果对路途不甚熟悉,很容易会在峡谷里一脚踩空,从而跌落至山坡下,可谓是凶险万分。 好在当年南伯万跟师父以及其他师兄弟,曾经在当地拜醮做过道场,对泾阳一带的路途还算熟悉,深处西北荒原,自幼生在咸阳茅家的两人,可以说是喝着泾河水长大的,常言道泾水清渭水黄,在南伯万眼里,这路途再艰险,那也是泾渭分明一目了然。 “师哥,我不明白,为什么我们一定要这么做呢?你不是经常说,人在做美梦的时候,最好是不要去打扰,搅扰人的清梦,纵然是对的,也不免会招惹旁人抱怨?” 茅丘青伸手拨开挡在眼前的荆棘丛,回头望了一眼南伯万,她很是疑惑,为何师哥对这两个萍水相逢之人的事情,如此上心。 南伯万低着头走路,伸手拦住了师妹,随即解下木剑开路,生怕师妹被那荆棘扎到手。 “师妹,你记住,当你说一句谎话之后,总需要用无数个谎话去圆这个慌,断七法虽然是术士们利用阴司冥界的漏洞制造的方术,但其中却也有巨大的隐患,孟向明是个门外汉,他不懂,可我们不能不懂,你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小琴魂飞魄散吧?” 南伯万的话点醒了茅丘青,她也突然回过神来,似乎明白了师哥着急的用意。“你是说,断七法最怕中阴身回过神来,察觉到自己的死亡,从而三魂七魄分崩离析,彻底消弭?” 南伯万意有所指的点了点头。“小琴不是傻子,发生在自己身上的种种不寻常,也许她也早都已经生疑了,只是一直没敢朝那件事上想,但是她总有回过神的那一天,也许是今晚,也许是明晚,可真要是她自己明白过来,那就迟了。” “我懂了,师哥,你是想找到小琴的尸体,然后以茅家的法术护住她的元神,让她摆脱中阴身的束缚,凝聚自身的三魂七魄,然后再送她去该去的地方?”茅丘青点破了南伯万的想法,也道出了南伯万此行的目的。 “聪明莫过师妹,不错,中阴身之所以不知道自己已经死去的事实,正是因为三魂七魄不完整,三魂中,爽灵主管记忆与判断,七魄中尸狗主管感知,中阴身缺了这一魂一魄,始终不完整,所以才无法意识到自己已经不在人世了,但这最为可怕,我们活人有躯壳,依靠脏腑而生,如果我们少了其中一部分,也是不能活的,中阴身也是一样,当她意识到自己死了,但却没有完整的三魂七魄,焉能留存于人世?” 茅丘青点了点头,随即补充道:“你是说利用符篆和咒法帮助小琴招魂,找回那一魂一魄,那她也就可以顺顺利利的化作鬼魂了,如果她的魂魄完整了,那我们在做一场法事,再将她顺顺利利的送往冥界,是这个意思吗?” 南伯万笑着摸了摸师妹的脸颊。“你说的都对,但是在此之前,我们必须先找到小琴的尸骨,这是最重要的,游魂野鬼前往冥界,尸首就是通行证,没有尸首,入地无门。” 说话间,两人来到了龙泉沟的悬崖边,崖壁上西风骤起,发出阵阵鬼哭神嚎的响声,烟尘弥漫,黄土飞卷,两人站上去,都不由自主的发慌。 南伯万低头望了一眼,只觉得那石窟深不见底,而茅丘青只是瞄了一眼,便紧张的双目紧闭,不敢再看,就连腿肚子也不禁有些打颤。 第352章 殄官捞尸 梅花占 “师哥,这石窟底下跟无底洞一样,怎么捞啊?咱们可别没把人家捞上来,一不小心把自己给搭进去。”茅丘青抱怨着,眼前的处境叫她一下子打起了退堂鼓,出于两人的安全着想,茅丘青有些露怯了。 南伯万低头捡起一块小石子,随后朝着那石窟里一丢,不久后传来一声咕咚,那是石子落水的声音,听到这个回想,南伯万心里也有了底,于是便对着师妹耐心解释了一番,也好打消她心里的顾虑。 “石窟底下有水声,说到底这里的环境和地形,跟一般的深井差不多,只是比深井大了许多,但是解决问题不能认死理,要学会变通,师伯也说过,茅家的法术厉不厉害,全看你怎么用,在这石窟洞底寻找小琴的尸骨,其实就跟我们平时帮助那些投井落水的人捞尸体是一样的。” 南伯万的意思,其实不难理解,那就是化繁为简,石窟里有水,就跟一口巨大的黑井差不多,茅家法术里搬请殄官的捞尸法在这种环境下,同样适用。 茅丘青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随手拍了拍南伯万的肩膀。“师哥你还真是的啊,平日里也没见你有多么用功,没想到这些很少用到的无聊法术,你也学了那么多啊?我还以为只有九师弟喜欢研究这种符咒,没想到你也会这些?” 茅丘青口中的那位九师弟,就是上次在北阪河谷试炼时,使用符法迟滞妖物冲锋的那个人,茅家的法术繁多,每一个弟子侧重修习的也不同,南伯万刚说的殄官捞尸法,就是茅家用来处理一些特殊任务的方术,其性质与留滞中阴身的断七法一样,都不具有攻击性。 而身为师妹的茅丘青之所以觉得惊讶,主要是因为平日里她对于这些方术都不怎么上心。 茅丘青打小就被父亲盲三爷灌耳音,耳濡目染的将精力全都放在降妖一类的法术上。 对于这一类无法对妖魔起作用,只能用来捞尸体的方术,她自然是瞧不上,但她却没想到,自己的师哥,平日里却没少留心学习。 “我哪敢懈怠啊?师父师伯都对我给予厚望,而我又是你们的大师兄,身为首徒大弟子,自然要以身作则,你不学这些,师父师伯不会说什么,但我不行,我要是不用功,非但师父师伯会责骂我,师弟们也会不服的。” 南伯万一句话道出了苦水,也隐晦的像师妹表达了自己身为大弟子的压力。 茅丘青低头偷笑,想想也是,所有的师兄弟里,也就大师哥最厉害,父亲和四叔两双眼睛盯着他,师弟们也都看着他,还真是不敢有一丁点懈怠。 “不过师哥,搬请殄官捞尸体也得知道尸体具体的方位,这洞窟这么大,还有那么多积水,怎么找啊?” 茅丘青知道施展方术的顺序,但只是不清楚具体该怎么办,但这些问题在身为首徒大弟子的师哥面前,根本就不是事儿。 “卜一卦,以卦象定方位。”南伯万伸出左手一掐,准备施展梅花易数问卜寻尸。 “卜什么字啊?” 茅丘青有些犯迷糊,对于梅花易数,她历来是看的多练得少,这些在她看来对降妖除魔无益的方术,茅丘青也是很少涉猎。 但南伯万则不同,祝由医家是以望闻问切四知法中的闻圣要诀,来听声辨位的,但身为茅家大弟子的南伯万则使用的是更为精准的梅花占。 “就卜小琴的琴字。” 随后南伯万回头望了望夜空,手指顺势一掐,口中轻声念了句。“现在是戌时,顺序为十一,小琴的琴字二王在顶,今朝在下,双王得数为八,今字得数为四,上卦为坤,下卦为震,动爻在五爻,师妹,起卦吧!” 茅丘青面露难色,这梅花易数起卦,历来最让她头疼,师哥把所有的卦象和动爻都说给她听,让她起卦,就是为了能让茅丘青在实践中掌握她最不擅长的事情。 茅丘青硬着头皮撅着嘴,掐着手指思索了片刻,口中还不断的念叨着师哥给的卦数,随后茅丘青瞪大了眼睛吞吞吐吐的报出了卦象,生怕自己念错了。 “体卦是震卦,用卦是坤卦,下互卦和上互卦也是坤卦,动爻在五....变阴爻为阳爻,变卦为坎中满.......师哥,我说的.....对不对?” 望着师哥那严厉的目光,茅丘青心里没底,说话的声音也显得有气无力。 南伯万咧嘴一笑,随即点了点头。 “没错,全都对了,这个卦象下震上坤在先天六十四卦中叫做地雷复卦,属于异卦的一种,五个阴爻在上,下面一阳初生,阴极之至,阳气始生,不是什么好兆头啊。” “不对啊师哥,我记得四叔曾经说过,复卦是大吉啊?怎么又不是好兆头呢?”茅丘青望文生义,平日偷懒懈怠的结果在此刻全都暴露在了师哥面前。 南伯万来回摇着头。 “不,师妹,卦象不能这么解,复卦虽有大吉之象,但那是针对活人的,小琴已经死了,这是你我皆知的事情,在体卦上,她已经不能算是一个人了,而且这个复卦还有另一个卦象,叫坤宫初世卦,代表阴阳去而复返,也预示着逝去的人再回来。” 茅丘青恍然大悟的点着头:“那就是说孟向明也是在小琴死后窥的卦象上的玄机,所以才使用断七法留住了小琴的中阴身?” ”不错,依据卦象判断,的确如此。“南伯万斩钉截铁的回答道。 ”那么师哥,我们该如何解呢?“茅丘青追问道。 南伯万思索了片刻后答道:“地雷复卦的卦辞是出入无疾,朋来无咎,反复其道,七日来复,但是小琴已经死了,体卦也就随之一变,这卦辞中朋来无咎,本意是朋友间相互不怪罪,但在这里,是互不来往的意思,也应了孟向明和小琴与村中人互不来往的事实,而七日来复,说的也就是小琴的头七,去而复返,说的就是她死后中阴身回魂的那一天。” 第353章 殄官捞尸 净坛咒 茅丘青似乎听明白了,随后便小心翼翼的补充道:“震为雷,为动,坤为地,为顺,是顺其自然的意思,师哥,这卦象是不是说要根除过去的错误,重新回到善道上来,在过失尚未严重之际,及时反省和改善,否则便会.....积重难返?” 南伯万随即点头。“所以,帮助小琴回到她该去的地方,也是你我的当务之急,以免积重难返,导致她魂飞魄散。” 茅丘青这才彻底明白师哥的真正用意,顿时整个人也变得精神起来,随即掐着指头,推算者小琴尸体的具体方位。 “师哥,用卦为坤,方位是西南,动爻为五爻,变阴爻为阳爻,变卦是坎,坎为水,有流动之意,如果说用卦代表的是小琴的尸体,在西南的位置,那变卦里的坎水流动,就会移位,这里的水是自西向东流动,那就是说,小琴的尸体位置就在洞窟的东南方?” 南伯万听完,不由得拍手称快。“师妹天资聪慧,一语中的,解卦虽难,但也难不倒你,你要是用心学,一定比师哥我要强得多。” 茅丘青颇有些得意,抿着嘴微微一笑,被师哥这一夸赞,她也有些飘飘然了。 “方位已定,接下来就施法搬请殄官捞尸了。”南伯万说完,神色也变得严肃起来,随即示意师妹准备东西,然后朝着悬崖边的那处空地走了过去。 紧接着,南伯万俯下身子撩开了衣袍,单膝朝着地上一跪,随手点上了一柱清香插在了地上,烟火袅袅,被那阵呼啸的西风吹得忽明忽暗,也跟着风向来回晃动摇摆。 南伯万掏出了包袱里的符篆和铜铃,三张敕符相互交错着摆在了地上,重重的铜铃往上一压,任凭那西风吹动符角,铜铃却依旧岿然不动。 “师妹,撒纸钱!”南伯万微微转过头,小声冲着茅丘青吩咐到。 “哦!”茅丘青打开包袱,掏出了一把圆形方孔的黄纸钱,随风一抛,飘散在了夜空中,而那气氛,也跟着变得肃杀诡异了起来。 南伯万做了个剑指的指诀,随口念道:“渭河水帝,泾河龙王,神咒流行,普扫不祥,妄水飞灾,止蛟召龙,开除水境,千道万通,敢有干拭,慑送火宫,书符所告,莫有不存,悉仗真香,普同供养,神兵火急如律令!风.....生.....水.....起!” 南伯万的咒文刚一念完,就听见那石窟里传来了潺潺流水的响动,并且那流水声越来越大,似乎正在一点一点的往出涌。 见那洞窟里潭水有了反应,南伯万随即解下肩膀上的捆尸锁,贴上符纸,朝着洞窟的东南方扔了下去,不一会只听那洞窟里传来几声水花翻涌的声响,紧接着一个女人的脑袋就冒出了水面,黑色的头发四散张开,像一团乌黑的墨汁滴在了水里,缓缓散开。 在月光的照映下,那一张有些发白泛蓝的女人脸也露在了水面上。 “是小琴,真的是小琴!”茅丘青欢呼雀跃道,仿佛就跟钓到一条大鱼一样兴奋,只是令她有些诧异的是,小琴的尸体在水中泡了这么久,却依旧完好无损,的确罕见。 说时迟那时快,南伯万瞅准时机,用力一拽手中的捆尸锁,大喝一声:“起!”只听扑通一声巨响,小琴的尸体便从洞窟的水潭里被拽了出来,只是令南伯万没想到的是,小琴的尸体看上去瘦弱不堪,没成想却这么重,他一个大男人拖拽也倍感吃力。“师妹,快来搭把手!” 茅丘青闻讯上前,一把扯住捆尸锁的绳头,跟着师哥合力才将小琴的尸体从那深潭中拽了上来。 尸体落地,静静地躺在悬崖边,南伯万和茅丘青也累的是满头大汗,直到这一刻,南伯万才明白,这一具瘦弱的女尸,为何会如此沉重。 “师哥你看,小琴的尸体上有许多冰碴子,怪不得这么沉,这身上都结冰了。”茅丘青的话解开了南伯万的疑惑,也从侧面说明了小琴尸体依旧保持完整没有腐烂的原因。 西北一带,农人们时常会家家中挖掘一口旱井,也叫窨子,农人家不比商贾富户,到了盛夏时节,酷暑难耐,也没有冰块能用。 挖掘窨子也就是为了利用西北一带昼夜过大的温差,能将食物和水放在地窖里降温,有些地方的农人,把窨子挖的很深,西北缺水,轻易挖不出井水来,所以地底的温度很低,制水凝冰也是常有的事儿。 而小琴尸体沉入冰冷的潭底,深潭下的温度很低,因此尸体也被冻得邦邦硬。 南伯万和茅丘青走上前,望着地上小琴那具冰冷的尸体,不由得一阵感慨,有道是造化弄人,这小琴一生命运坎坷,好不容易跟丈夫成了家,不再受那颠沛流离之苦,可没想到真正的好日子还没有过上,就这么一命呜呼了。 “师哥,现在已经到了亥时,再过一个时辰就是子时了,入夜招魂,小琴的中阴身就会回来,你说,我们是不是应该提前跟孟向明打声招呼啊?毕竟这是他的妻子,万一.....”茅丘青的顾虑不是没有道理,但是在南伯万看来,这件事恰恰不能告知孟向明。 南伯万随即摆手道:“当局者迷啊,师妹。”师哥的一个眼神,也令茅丘青恍然大悟,她突然觉得师哥的做法是有道理的。 常言道,劝人难劝己,有些事情如果放在当事人的身上,就很难再做出决定了,孟向明又怎么会舍得让妻子离开自己呢? 一个时辰很快便过去了,期间南伯万和茅丘青也在小琴的尸体旁搭建了简易的法坛,就等着子时一到,起坛做法,召回小琴的中阴身。 望着静谧夜空中的参天北斗,以及那忽明忽暗的众星宿,南伯万在沙土堆上搭建的简易法坛上,缓缓拿起那枚镇魂铃,铜铃轻晃,发出叮铃一声脆响,余音环绕,久久不绝。 燃起一张敕符抛向半空,手上做出了个莲花指的指决,超度亡灵敬天拜醮时常用的指决,寓意为手拈莲花消业障,弹水净身度亡魂。 第354章 水山蹇卦 一切准备妥当后,南伯万也开始口中诵念起了净坛咒的咒文。 “法事起行,弟子不敢自专,请出五龙神水洗清静,吐水消业障,神水洗天清,洗地净,洗人寿长生,洗魂罪孽清,荡涤诸般污秽魄得宁,急急如律令!” 话音一落,霎那间山崖上狂风乍起,鬼哭神嚎,蒿草被大风压的低头,树木被狂风压的弯腰,还有那茅丘青的长袍裙角,就连那长长的乌发也跟着随风飘摇。 画面一转..... 月明星稀,夜色静谧,湛蓝的月光照亮了地上的路,也照出了来回晃动的树影。 树影打在孟向明那茅屋的门前,影影绰绰,就像是一个瘦弱女人的身影,在不断朝他招手。 孟向明坐在书案前,望着那欢呼雀跃来回闪烁的灯盏,突然感到一阵心神不宁,下意识的扭过头,将目光投向了窗外。 而窗外的那条小路,就是每天晚上三更时分,妻子中阴身回家的路。 眼看就快要到三更天了,孟向明放下了手中的书籍,一个人来到了厨房,顺手在瓮子里摸出两枚鸡蛋,他熟练的将鸡蛋打入碗中,来回的搅拌着,时不时给里面添一些水。 小琴最爱吃顿蛋羹,孟向明就天天晚上给她做,不能太早,也不能太晚,每次孟向明都是掐着时辰做,太早了,蛋羹炖的太老,不够滑嫩,口感也发苦,太晚了怕蛋羹是半生的,腥味重。 一个男人,为了能留住自己的亡妻,也算是把能做的事都做完了。 灶膛里的薪火噼噼啪啪燃烧着,铁锅的木盖上也是热气蒸腾,而此刻孟向明的内心,也跟那锅里滚沸的热水一样,十分煎熬。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瞒妻子多久?每一次小琴的归来,都会带着各种各样的疑问,而这些疑问背后的答案,全都是关于事情的真相,为了圆谎,孟向明不断撒谎,他已经不知道自己说了多少谎话,生怕突然间自己的无心之失,说漏了嘴,到头来会害了小琴。 孟向明望着那条小路,他望呀望,等了很久,直到三更天都已经过了,直到锅里的炖蛋羹也已经老了,他依旧没有等到小琴的身影出现。 孟向明有些慌了,他有些不知所措,随后冲着那幽暗无光的小路大声呼唤道:“娘子!娘子!小琴!!” 呼唤了很久,但是依旧看不到任何人影。 按理说,小琴的中阴身每天晚上三更时分都会准时回来,到了五更天便会离开,这是雷打不动的规律,然而今天,却徒生变故,孟向明没有等到那个他心心念念的妻子。 回到家里,孟向明拿出古书,随即掏出三枚铜板卜了一卦,望着桌上的卦象,孟向明慌了,整个人也跟丢了魂一样,不断的颤抖,泪珠也跟着在眼眶里打转,孟向明咬了咬牙,泪水瞬间夺眶而出,他用那沙哑的声音,念出了卦象中的卜谣。 “贵妃出浴水山蹇,展转卧榻泪难干,红尘执手红绳落,马嵬魂断别两宽.......”念完这句卜谣,孟向明哭成了一个泪人,身为读书人的他,不可能看不出这卜谣背后的深意。 卜谣中的贵妃出浴,其实说的就是小琴的尸体被人打捞了出来,而水山蹇是第三十九卦的卦象,蹇者,是指跋行艰难,也是在说,小琴的中阴身,回不来了。 第二句卜谣是空谣,指的是心境与感情,辗转反侧,是说孟向明此时的心绪烦乱,忐忑不安。 而那句红尘执手红绳落,讲的是机缘,夫妻爱人红尘之手,是谓之一个缘字,但是缘由因定,情由天生,纵然是执子之手,可月老却解下了两人手中的红线,那就说明了两人情缘已经尽了,再也没有举案齐眉的那一天。 这最后一句卜谣,几乎能要了孟向明的命,马嵬魂断别两宽,世人皆知,杨贵妃魂断马嵬驿,也就是那一天,她和自己心爱的玄宗皇帝阴阳相隔,彻底一别两宽。 一别两宽,再难相见..... 孟向明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他将古书随手一扔,失声痛哭,那双手不断的在地上猛砸,就连指缝里都渗出了血。“为什么!?为什么.......”这压抑低沉的哭声,惊飞了屋外树枝上的夜枭,也吓跑了菜地里偷吃的老鼠。 忽地,一阵轻微的敲门声传来,抬眼看窗外,已是四更天。 孟向明抬头回过神来,泪眼模糊的趴在地上,哽咽着问了句。“是谁?”那声音里,既有恐慌,也有期待。 咚咚咚,又是一阵平缓的敲门声传来。 “当家的,是我,我......回来了。”门外的声音是那么熟悉,似乎带着哭腔,但却极难察觉。 孟向明慌张的从地上爬起来,那速度极快,快到连站都站不稳,还没跑出几步,便又栽了个跟头,撞破了额头,但孟向明俨然一副忘却了疼痛的模样,不管不顾的跑去开门。 打开门一看,竟然是小琴站在门外,孟向明喜极而泣,一把将小琴搂入了怀中,那股子失而复得的喜悦与惊讶,令孟向明有些失态,哭的鼻涕横流。 “为什么这么晚?娘子....我以为你不回来了....”孟向明那可怜兮兮的模样,看的小琴也是一阵揪心。 “当家的,我饿了....”小琴哽咽道。 孟向明紧张的望着小琴,急切的回应道:“你等等,锅里我炖了鸡蛋羹,我这就去拿!”说完,孟向明头也不回的就朝灶台跑去,他一把揭开锅盖,也顾不得烫不烫,直接伸手就端起了那碗蛋羹。 小琴做到桌前,望着丈夫手心上被烫出的水泡,也是一阵心疼,但是小琴并未言语,而是低着头吃了起来。 “炖老了.....”小琴一边吃,眼泪也跟着滴落到碗里。 “怪我,忘了时辰。”孟向明望着妻子,眼睛都不带眨的,生怕眨眼间,妻子会消失不见。 “当家的,你坐下,我想跟你说说话。”小琴的语气很像是在告别,很显然她心里已经清楚了自己已经死去的事实,这也说明南伯万和茅丘青施法成功,小琴之所以赶回来,其实就是希望能和丈夫见最后一面。 第355章 雪女与樵夫 孟向明乖乖的坐下,殷殷的望着小琴,他好几次想要开口,却颤动着嘴唇,一个字也吐不出来,纵然是满腹经纶,但面对自己的挚爱,他也只能是哑然无声。 也许,两人早已经心照不宣,但却没有人去捅破这层窗户纸。 “当家的,我在半路上听了一个雪女与樵夫的故事,但却只听了一半,你读的书多,能跟我讲完后面的故事吗?”小琴的声音颤抖,她望着丈夫的眼睛,脸上虽然在笑,但嘴角却不知不觉的弯了下去。 孟向明心中一颤,瞬间也明白了,他知道小琴只是不想他难过,不愿意开口点破事情的真相,只能借着这个故事,来说清楚两人当下的处境。 雪女与樵夫的故事,流传很广,说是有一个樵夫上山砍柴,结果天降大雪,积雪封山,遍地惨白,也令这位樵夫迷了路,樵夫又冻又饿,生怕自己会被冻死在山上。 樵夫躲进了山洞里,一个劲的抱怨,就在这时,樵夫发现了山洞里有一处温泉,而温泉里躺着一个浑身雪白的女人,看上去很痛苦,这个浑身雪白的女人恳求樵夫把她从温泉里解救出来,否则时间一长,她就会彻底消融在温泉里。 樵夫心善,也没做多想,直接就将那白衣女子抱了上来,抱起那女子的一瞬间,樵夫发现这个女人的身体比冰块还要冷,他这才恍然大悟,自己所救的白衣女子,居然就是传说中的雪女。 相传只要到了冬季,有樵夫上山砍柴,遇到雪女,都会被其吸干阳气,最终冻死在冰天雪地之中。 樵夫自知命不久矣,便让那雪女给自己一个痛快,省的让自己受罪,然而雪女却捂着嘴笑了出来,雪女说世人都惜命,哪个不怕死,反倒是你这个樵夫,将生死置之度外,既然樵夫把她从温泉里救了出来,那她就放那樵夫一命,让他下山回家。 临别前,两人约法三章,雪女告诫那樵夫,绝不允许告诉任何人,自己在山上见过她,樵夫也爽利的答应了。 就这样,回到家之后的樵夫,一直三缄其口,跟家里人也绝口不提自己在山上的经历。 时间就这样一天天过去,樵夫后来娶了妻子,也有了孩子,看着孩子们一天天长大,日子也一天天红火起来,樵夫很是高兴,于是便在晚上吃饭的时候,喝了许多酒。 酒意微醺的状态下,樵夫望着自己妻子的脸,越看越觉得妻子的模样跟当年山上遇到的雪女很相似,于是便借着酒劲,将自己当年被困雪山,在温泉里救下雪女的故事说给了妻子听。 而那妻子听完这个故事,捂着脸支支吾吾的哭了起来,随后便对丈夫说了这样一句话。“秘密是不能说出来的....” 第二天一觉醒来,樵夫这才发现家里的妻子已经失踪不见了,于是他赶忙出去寻找,可是找了很久,也依旧没有发现妻子的身影。 樵夫思妻心切,不知不觉的就走到了山上,然而却正当此时,天空中飘下了鹅毛大雪,雪花落在樵夫的肩头,就像是一个女人冰冷的手掌在拍打他一样,令樵夫心中微微一颤。 依旧是当年那个山洞,依旧是记忆中那个熟悉的地方,樵夫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自己的妻子就坐在那山洞里,他正准备上前与妻子说话,然而走近一看,却发现妻子平日里那张温婉可人的模样,早已经变成了那雪女的模样。 “你忘了吗?秘密是不能说出来的,话一出口,酒醒梦方破。” 雪女的话,点醒了樵夫,然而待樵夫回过神来,却发现自己依旧在那山洞里,依旧是那一天,自己根本就没有逃下雪山,那些所谓的妻子儿女,不过是樵夫即将被雪女冻死前脑海里的幻想罢了,原来樵夫还被困在这一天里,记忆里那些生活的片段,也全都是临死前的虚幻。 雪女给了他机会,然而在那虚幻的黄粱一梦中,樵夫却没有把握住那个机会,最终被活活冻死在了山洞里。 讲完这个故事,孟向明早已经泣不成声,右手紧握着桌角,也跟着不断颤抖,灯影之下,小琴低着头,手里的汤匙也不由自主的掉落在了地上,摔了个稀碎,小琴的泪珠低落进碗里,心中也是一阵悲戚。 “当家的,有些秘密,总有一天是会被人知道的,无法瞒得住......”小琴擦了擦眼泪,转身走进了里屋,坐在了床边,拿起那件先前被自己缝补过的长袍,小琴放不下,于是又在衣袍破损的地方,补了几个针脚。 小琴一针一线的缝补,口中也絮絮叨叨的说着话,孟向明扶着桌子,缓缓的坐了下去,背对着屋里的小琴,静静的听着妻子的一言一语。 过了许久,小琴手里的针线活也做完了,她缓步从里屋走出来,将那件衣袍披在了孟向明的后背上,而孟向明整个人也陷入了无尽的恍惚之中,没有任何的回应,只是一动不动的坐着。 小琴走到梳妆台前,伸手扯下那块黑布,而她的身影也倒影在那面发黄的铜镜里,小琴望着镜子里自己那张惨白的脸,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听到妻子那撕心裂肺的恸哭之声,孟向明转头望向妻子,身上的那件缝补过的衣袍也跟着落在了地上,孟向明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纵然心中仍有万千不舍,可孟向明也明白,小琴的魂魄,再也留不住了。 就在这时,大门外一阵阴风袭来,只听见咣当两声巨响,木门应声打开,院子里浮现出两个差役模样的尖头小鬼儿,直勾勾的杵在那里,一个手握钢叉,另一个捧着根红头黑漆棍,全都冷眼烁烁的望着茅屋里的小琴。 “当家的,我得走了。”小琴上前攥着孟向明的手,眼含热泪,尽是不舍,看得孟向明心中也是一阵酸楚。 小琴缓步走出大门,孟向明紧随其后,这时小琴掏出了南伯万给她的那枚符令,来到那二位阴差跟前,随手递给了他们。 第356章 过阴与别离 尖头小鬼儿看到小琴手里所持的乃是茅家的敕符,顿时面面相觑,心里也不敢懈怠,毕竟这茅家乃是三茅真君的族人弟子,茅家的符令一出,就是阴司也要给几分薄面。 手持红头黑漆棍的阴差冷冷的瞥了一眼小琴的亡魂,随口说道:“既然有咸阳茅家的弟子做保,权且免除你耽误时辰的罪责,你被人以断七法蛊惑,未能按时前往阴司点卯,罪不在你,但冤有头债有主,搅扰阴阳戏弄阴差的罪魁祸首不能就这么放过他,你丈夫以断七法干涉阴司事务,必须重罚,严惩不贷!” 听了这句话,小琴吓了一跳,就连孟向明也是始料未及,还未等二人反应过来,那阴差便一个箭步上前,伸手一把揪住了孟向明的衣领,举起手里的红头黑漆棍就朝着孟向明的头上砸去。 只听啊的一声惨叫,孟向明应声倒地,当场就晕死了过去,而他头顶的囟门位置,也跟着飘荡出了一缕幽光,那幽光如同鬼火,若隐若现,直接就被那尖头小鬼张口吃进了肚子里。 “不要啊!”小琴上前一把推开那尖头小鬼儿,跑上前一把抱起地上的丈夫,心疼的直哭。“二位上差,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丈夫,你们怎么可以这么对他?” “哼,小娘们儿,不妨跟你直说,他一个凡夫俗子,看了几本古书,学了几招阴阳谶纬的方术,就胆敢利用断七法搅扰阴阳事务,我告诉你,若非是看在你有咸阳茅家的符令,你丈夫这条命都不够赔的!今天只是一棍子夺走他的爽灵,没动他的胎光,权且死不了,顶多醒来后就是个废人,呆呆傻傻也能生活,差爷我下手有分寸,夺他爽灵,略施惩戒,以衍他戏弄阴阳的罪责!” 阴差口中所说的爽灵,是指人身三魂七魄中的第二魄,爽灵主管人的心智,爽灵之魄强而有力者,大多都是天资聪慧之人,没有了爽灵,也就意味着一个人彻底丧失了心智。 而那些天生呆呆傻傻的弱智疯子,大多都是爽灵出了问题,才变成了那副疯疯傻傻的模样。 人之三魂中,以胎光为主神,也就是人的意识,人之所以能够主宰万物,就是因为人有强烈的自我意识,这也是人的根本,如果胎光丧失,那人就无法苏醒,纵然身体无病无灾,也会一辈子躺在床榻上不能动弹。 阴差对小琴说,没有动孟向明的胎光,其实就是在告诉小琴,他们并没有下死手,只是要让这个搅扰阴阳之人变成一个痴呆的傻子。 “我丈夫是个读书人,他十年寒窗,为的就是能够考取功名,你夺走他的爽灵,那比要了他的命还要令他痛苦,我求求二位上差,把爽灵还给他,我求求你们了,日后结草衔环,做牛做马,我替他赎罪,还望二位上差能高抬贵手,放过他吧?” 小琴心疼,因为她知道考取功名,是孟向明的毕生心愿,让一个怀揣着封侯拜相之志的读书人失去心智,那比杀了他还要痛苦。 “哼,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就是这些读书人,自以为看懂了什么理学讲义还有高头讲章,拿着一本玄学古书就敢干涉阴司事务,这样的读书人,不杀他,就已经是仁至义尽了,我警告你,识相的,快点走,要是这回依旧耽搁了时辰,你可就是连鬼都没得做了。” 阴差的话里充满了威胁的意味,小琴知道,这些阴司冥界的尖头小鬼儿历来睚眦必报,孟向明使用断七法,让他们在上司面前吃尽了苦头,出尽了洋相,今时今日,这两个阴差无论如何都不会让孟向明好过。 “二位差爷,求你们大人大量,饶了他吧?我丈夫只是舍不得我,不得已才出此下策,求求你们给他一次机会吧!求求你们了!如果要惩罚,那就罚我吧,所有罪责,我替他受了!” 小琴望着昏迷的丈夫,低声下气的跪在地上恳求着两位阴差,然而她根本不知道,这些尖头小鬼儿比起人世间那群官虎吏狼还要难缠。 “住口!这世上没有白犯的错,在他滥用断七法的那一天就得想到后果!老子再说一次!识相的,动身赶紧走,要是再耽搁了时辰,我们哥儿俩可就把你就地正法了!” 很显然,尖头小鬼儿已经极为不耐烦,纵然是有茅家的引路符令,再这么耗下去,过了五更天,雄鸡报晓,那小琴可就白白错过了第二个过阴的吉时。 见小琴抱着孟向明不愿意放手,那两名阴差也顾不得什么了,直接动手来硬的了,伸手便一把扯住了小琴的头发,直接将她拽着在地上拖行,手段看上去极为粗暴。 小琴不过一个弱质女流,更何况已经成了鬼魂,面对在阴司里当差的这两个尖头小鬼儿,小琴纵然有心挣扎,却也是没有反抗之力。 “当家的!当家的!” 小琴哭喊着伸着手想要拉住孟向明的手,可是却无法够得到,只能任凭自己被这两个阴差拖拽. 小琴哭喊着,她知道自己这一走,就会彻底离开这人世间,除了下辈子,自己跟孟向明此生再无重逢的一天,五更天一过,金鸡打鸣,天一亮,这院子里醒来的孟向明就会变成一个没有爽灵的痴呆傻子。 想到这里,小琴的心里,如同刀剜的一样疼,然而小琴接下来的一个举动,直接看呆了两名阴差,只见小琴直接伸手将南伯万和茅丘青给她的那一纸引路过阴的符令撕了个粉碎。 手握红头黑漆棍的尖头小鬼儿,抬手就是重重一嘴巴,直接打得小琴趴在了地上不能动弹。“臭娘们儿!你疯了吗?路引符令你都敢死!你是真不想投胎了啊!” 小琴撕碎的引路符令,乃是茅家用以超度亡灵的特制符篆,一般人死后,头七一过,就会自觉的跟着阴差上路,过了黄泉渡口,在功曹两院过了堂,寥阳殿里看尽一生悲欢离合,就会被拉去过奈何桥,只要过了奈何桥,就能够顺利进入六道轮回。 第357章 漏算一步 弄巧成拙 而那些因为特殊原因无法上路的亡灵,则会成为四处飘荡无家可归的游魂野鬼,寺庙里和尚做法事,香观里道士做道场,超度这群游魂野鬼时,所用的,正是这引路符令,堪称是黄泉渡口登船的第二张船票。 现如今小琴把符令撕了个粉碎,很显然也是把自己的后路断了,没有接引所用的符令,阴差们也没法带她走,只能将其就地处理。 “好啊,敬酒不吃吃罚酒,真想不明白,有多少游魂野鬼想破脑袋都求不到的接引符令,你竟然一把撕了,真是贱骨头,我看你真的是没得救了!” 说罢,另一个手持钢叉的尖头小鬼,举起那闪烁着死气寒光的钢叉,瞄准了小琴的心口,就准备一叉子挑了她。 “住手!”远处一阵急吼声传来,只见南伯万一个飞身翻腾,直接从半坡的山塬上跳了下来,用手中的桃木剑拦住了阴差手里的钢叉。 而随后赶来的茅丘青也跟着迅速扯住了小琴的胳膊,将小琴拉出了危险区域。 “小琴,你没伤着吧?” 茅丘青一脸的焦急,那是因为他知道尖头小鬼儿手中的钢叉乃是冥器,一旦刺伤魂魄,魂魄顿时就会灰飞烟灭,化作希夷尘烟。 小琴红着眼睛摇着头,而茅丘青也是再三确认了小琴没有受伤,这才放下心来,若是因为自己和师哥的思虑不周,而导致小琴魂飞魄散,那他们可就真的没法跟孟向明交代了。 茅丘青有些气恼,转过头瞪着那两位阴差便是一通厉声质问。“谁给你们的权力,让你们滥用私刑的?” 阴差们面面相觑,一脸不屑的笑了笑,虽然茅丘青的质问点在了这两个家伙的死穴上,可毕竟茅丘青和南伯万只是阳间的术士,纵然阴差们不守规矩,他们除了发牢骚骂两句,也是拿这些阴差无可奈何的。 不过一旁的南伯万却心里清楚,虽然阴司冥界的规矩大,可有时候真正办事的还是这些尖头小鬼儿,那些冥界的阴帅判官们高高在上,纵然是手眼通天,那也做不到明察秋毫,因此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时间久了,不免任由这些尖头小鬼儿们胡作非为。 阴间如此,阳世也亦然。 尖头小鬼儿也就是嘴上横,要真是跟这两个精通方术的茅家弟子交手,就凭他们两个那纸糊的花架子,压根就不可能是南伯万和茅丘青的对手,于是也就只好将话锋一转,收起手里的钢叉,跟眼前的这两位茅家弟子寒暄了起来。 “二位神君后人,小的也只是个走马当差跑腿的小卒,接到这引路符令,就来带这女鬼回去,可谁知道这娘们儿直接把符令给撕了,她不懂规矩,您二位自然是晓得的,这坏了两次规矩的亡魂,我们哥俩还能绕得了她吗?您说是不是啊?” 尖头小鬼儿称呼南伯万和茅丘青为神君后人,那是因为咸阳茅家乃是当年三茅真君的族裔,不看僧面看佛面,说什么也得敬重着点,而这尖头小鬼儿口中念叨的规矩,茅丘青和南伯万也全然心知肚明。 接引符令,看似是道门术士的一纸符文,可这不过是符令的表面文章,这接引符令的背后,其实就是僧道两家做法事道场,超度亡魂时所给的油水。 阳世和阴司本没有瓜葛,硬要说有,那这些精通方术的玄门术士就算是能够谶纬阴阳的唯一一群人,尖头阴差虽是小鬼儿,可人家不比那些阳间的游魂野鬼,人家吃的是阴司公门里衙门那碗饭,和尚道士轻易是动不了他们的,所以他们才敢如此作威作福,有恃无恐。 常言道,阎王好见,小鬼儿难缠,说的就是这群家伙。 尖头小鬼们接到引路符令,就相当于在黄泉渡口上接了一趟私活儿,从中能够捞点好处。 然而小琴一把撕毁了引路符令,就相当于有人一把撕烂了银票,没有了这个凭据,钱庄里可就取不回银子了,对这些尖头小鬼儿来说,也是一样的,费心费力的白跑一趟,什么好处都捞不着,自然会恼羞成怒。 尖头小鬼儿抬头看了看时辰,随后咧着嘴笑嘻嘻的搓着手,谄媚的望着南伯万和茅丘青。 “二位,真不好意思啊,时候不早了,我们哥俩也得回去点卯了,现如今七爷八爷不在了,做主的是枷爷锁爷,规矩不一样了,耽搁了时辰,回去我们哥俩儿可就吃不了兜着走。” 南伯万听完,眉头微微一皱,颇有些诧异。 “这枷神锁神主管妖魔伤人,牛马将军接引僧尼比丘,主管亡灵魂魄的乃是黑白无常,怎么又变成枷神和锁神了?这是怎么说?” 两个小鬼儿面面相觑,随后咧嘴一笑道:“还什么黑白无常啊?都猴年马月的事儿了,这阴司冥界的十大阴帅里,早就没有这二位爷的位置了,算了,这些话乃是阴司的机密,跟你一个外人,说不着。” 见南伯万还有话要问,那两个尖头小鬼也有些不耐烦了,随后拱了拱手打了声招呼,扭头便消失在了夜色中。 “唉....二位留步!” 南伯万话还没来得及说完,那两个小鬼儿就一溜烟的跑了,压根儿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南伯万无奈的摇着头,只能望洋兴叹。 小琴这时候奋力爬到了丈夫的身边,抱起了昏迷不醒的孟向明,泪眼婆娑的望着眼前的两位,哭成了泪人。 “师哥,现在怎么办?” 茅丘青烟眉紧蹙,心里也跟着没了主意,只能将目光投向自己的师哥南伯万。 南伯万低着头唉声叹气,没成想一着不慎,漏算了一步,以至于功亏一篑弄巧成拙,原本是好意帮助小琴进入阴司轮回,却没成想漏算了孟向明身上的罪过,这下可好,不仅小琴入不了轮回,就连孟向明也跟着被那两个阴差夺取了爽灵。 “南一道长,你一定有办法的,你一定有办法的,我求求你,你想办法救救我丈夫,他要是变得呆呆傻傻,以后一个人该怎么生活啊?” 第358章 痴痴傻傻 小琴哭诉,脸上写满了对未来的担忧,也写满了对丈夫的心疼。 南伯万拍打着脑门,心里也是一阵发慌。“马上天就要亮了,孟向明一旦醒来,就彻底变成痴呆了,爽灵乃是人体三魂之一,跟七魄一样主管机能的运作,缺一不可,没了爽灵,就没了心智,这......唉....” 眼看时间越来越近,破晓的晨光已经在天际若隐若现,小琴急的直哭,茅丘青也跟着一脸的歉意,但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世间之事,有时候往往顾此失彼,不帮小琴,日后小琴的中阴身得知真相,也必然化成一滩血水,可是帮了小琴,孟向明滥用断七法搅扰断七法的报应也需要偿还,现在的南伯万,还真是站在两枚鸡蛋上跳舞,踩破哪个都不行。 “师哥,你快想想办法啊?”茅丘青也跟着着急,因为马上天就要亮了,天一亮,小琴无处容身,而孟向明也将会苏醒,到时候,这对苦情人,都将会迎来人生的至暗时刻,一个魂飞魄散,一个变成痴呆。 南伯万的额头上也急出了汗珠,一个劲的擦拭着额头,然而任凭他如何思索,一时间也拿不出一个能够解决问题的好办法。 就在这时,小琴缓缓站起身,回头望了一眼天际,看着那即将破晓的晨曦,小琴没有犹豫,她紧闭双眼,起心动念,将自己的元神分化成十道鬼火,而那十道鬼火,也渐渐的从她的身上开始剥离。 “小琴,你疯了吗?”茅丘青震惊不已,她发现小琴正在将三魂与七魄分解,看样子,小琴是打算将自己三魂七魄中的爽灵单独分离出来,留给孟向明,起到生残补缺的效用。 小琴目光忧郁,神色中带着不舍。“茅姑娘,南一道长,我知道你们是一片好心,但事已至此,我也不怨你们,这是我们的命,要怨,就怨我们夫妻没有这个命,现如今我只求二位能帮我,助我一臂之力,将我的爽灵注入向明的元神里,等他醒来,还能有机会做一个正常人。” 南伯万急了,连忙冲着小琴摆手。“小琴,你听我说,人有躯壳,纵然是少了一魂一魄,只要胎光不灭,脏腑不衰,照样能活,可你不一样,你是鬼魂,你没有躯壳的保护,这么做,你可就连鬼都做不成了!” 小琴含泪一笑。“南一道长,能不能做,在你,愿不愿做,在我,夫妻本是一体,我和他组建了这个家,总得有人去付出,去牺牲,船儿飘荡在海上,总得有人扬帆,有人摇桨,只要他能好,我便知足了。” “可是,这么做......”南伯万话到嘴边,只是看了一眼小琴那坚毅无悔的目光,瞬间就明白了,此时此刻说什么,都已经毫无意义了,于是只好摇头叹气道:“唉,小琴,你真的想明白了吗?” 小琴没有回答,只有眼中的一道泪珠滑落在脸颊,人之畏死,鬼之畏消,哪有什么甘心牺牲,不过都是无奈之下所做的取舍与抉择罢了。 南伯万不敢迟疑,随即掏出符篆,随手做了个金针钉魂指的指决,双手外缚,左右手中指相互朝上并立,这一指决,乃是茅家秘法中专门用以锁人三魂七魄时所用的,此时用来帮助小琴将爽灵注入孟向明的囟门内,极为适用。 茅丘青也随手做起了钉魂指的指决,与师哥分别站在小琴的左右两侧相互持。 随后,小琴身上的一道鬼火飞向了孟向明的额头,缓缓的钻了进去,而昏迷中的孟向明周身也跟着为之一颤。 然而小琴的魂魄也因为爽灵的消失,而逐渐开始分崩离析,她的身体变得越来越透明,身上也如同油尽灯枯时烛台上的灯芯一样,散发着袅袅的烟尘。 晨昏线上朝阳起,一缕缕暖光发散,天色,微亮,小琴也即将化为天地间的一缕希夷尘烟,即将消散。 看到这里,茅丘青也忍不住鼻子一酸,连忙上前扯住孟向明的衣领,不断的拍打着孟向明的脸颊,她急切的希望能够唤醒这个沉睡中的男人,好让他再见上小琴一面,也好做个告别,在茅丘青的拍打之下,孟向明缓缓睁开了眼睛,然而却目光呆滞,毫无知觉。 “小琴,对不起,怪我们.....”茅丘青内心自责,她觉得之所以会弄巧成拙,正是因为自己和师哥思虑不足,从而导致了这样的结果。 然而小琴只是一声苦笑,并没有出言苛责,随后她借着最后一丝气力,走上前轻抚着孟向明的脸颊。“当家的,永别了,愿你仕途顺遂,功成名就,衣锦还乡,愿你日后再觅良人,冬日不缺暖衣,盛夏不缺凉扇,愿你不生烦恼,一生平安顺遂。” 最后一句话,一生平安顺遂这几个字,道尽了妻子对丈夫的所有祝福,说完这句话,小琴便彻底消失了,她很不舍,也很无奈,也许这就是她的命,也是这个古老时代里,每一个女子的命。 天亮了,躺在地上的孟向明也终于恢复了意识,在茅丘青的搀扶下,孟向明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茅丘青盯着这个目光呆滞的家伙,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孟向明随即转过头,面无表情的盯着她看。 茅丘青转头询问南伯万。“师哥,他这是怎么回事?不会是傻了吧?” 南伯万摇了摇头。“不是,只是因为小琴的爽灵尚未完全适应孟向明的记忆,先前生活中的点点滴滴都变成了空白,不过这对他来说也好,与其陷入痛苦中不能自拔,倒不如忘却过去,重新生活。” 孟向明只觉得头脑一阵发懵,全然不记得眼前这两个人是谁?此刻的孟向明对于昏迷之前发生的所有事情,全都失去了印象,就像一个初生的婴儿一样,化作了一张白纸。 “师哥,你的意思是说,他现在虽然是成年人的心智,却是如孩童般的记忆吗?”茅丘青无法理解这种感觉,在她看来,这样的状态,极度矛盾,叫人无法理解。 第359章 公子向北走 但南伯万却一句话点透了师妹心中的疑惑。“师妹,爽灵被夺走,一个人的心智与记忆全都会消失,小琴用自己的爽灵,填补了孟向明灵魂的空缺,意识里的东西就会彻底归零,记忆也会变得空白,对这个世界的认知,也会重新开始。” “啊?那他惨了,这岂不是比呆子还呆啊?”茅丘青不由得也替孟向明捏了一把汗。 “你放心吧,藉由身体记忆的东西,是一种习惯,很快就会恢复,不会受到影响,他现在可能不识字,但是一翻书,那些曾经背诵过的高头讲章,理学讲义就都能够倒背如流,他现在也许不知道笔墨为何物,但只要是坐在书案前,一瞬间就会挥毫泼墨书写自如,这些由身体养成的记忆习惯,是篆刻在他身体上的,无法被替代。” 南伯万的话说了一半,后面的话,他没敢说出口,因为此时眼前的孟向明也听的是一脸茫然,就跟一个小猫小狗一样,只是看到听到南伯万的嘴在动,却丝毫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师哥,那他记忆里真正遗忘的是什么?”茅丘青好奇的问道。 南伯万摇着头,轻声叹息说:“是感情,是人与人之间的感情,肌肉上的记忆能够恢复,但是情感上的记忆,却永远消失了,这就跟刚出生的婴儿一样,天生会哭,会笑,知道伸手抓拿,知道张嘴吃东西,这些都是本能,而不是情感。” 听完这句话,茅丘青恍然大悟,不由得一阵惆怅感慨,也许孟向明能想起自己是谁,也能很快记忆到自己曾经的学识,会很快恢复对周遭一切人和事的理解与认知。 只要看到屋里的生活痕迹,他大概也会想起小琴,但唯独无法回忆起他对小琴的感情。 几日后,南伯万和茅丘青在孟老村长的帮助下,安葬了小琴的尸骨,然而这一场迟到的葬礼,身为丈夫的孟向明却没有参加。 孟向明一个人坐在书案前看着书,此刻的他,根本意识不到那个坟墓里的女人,曾经对于自己是多么的重要。 茅丘青看不下去,非要去把孟向明拽过来,但是南伯万却制止了她,并且出言劝阻道:“师妹,你错怪他了,他只是没有感觉,因为此刻在他眼中,小琴不过是一个死去的陌生女子,能有一丝同情,就不错了。” 听了师哥的话,茅丘青的不满也有所消散,一般人的记忆与情感应该是同步的,可孟向明的记忆与情感,却产生了巨大的偏差,这其实不难理解。 例如说,如果当初小琴在逃荒流浪的路途中饿死街头,孟向明看到她的尸体,最多也就只是同情,也许会找个地方把她的尸骨掩埋,使她不至于暴尸荒野,可惜两人后来成了亲,走在了一起,从一对陌生人,成为了彼此人生中最重要的人,有了共同的生活记忆,与情感记忆。 但是此刻孟向明的身体虽然能感受到和小琴在一起的生活记忆,可他却无法感受到那段情感记忆,对于孟向明来说,躺在坟墓里的小琴,就如同第一次见到她的感觉一样,像一个陌生人。 茅丘青觉得可惜。“那小琴岂不是太不值得了,连她最深爱的丈夫都不记得她了,那她为之付出所牺牲的一切都算什么?” 南伯万站在山坡上,望着山脚下茅屋的方向感慨道:“也许这就是小琴最大的愿望,真正深爱对方的人,都是会为对方考虑的,而不是在计较得失,小琴不希望孟向明活在痛苦中,相反,她消失前的那两句话,就是她真正的心愿。” 说到这里,南伯万随手抛起一把纸钱,纸钱飘散在半空,缓缓落下。 两人凝视着小琴那简陋的墓碑,一个普通的女子,一段苦涩却短暂的人生,全都终结在了那一抹黄土下。 这时,透过那墓碑,南伯万和茅丘青隐约听到了一阵动听的歌谣,那曲子悠扬动听,声音婉转优美,听的人心驰神往,一阵陶醉。 “小女子不才,未得公子青睐,扰公子良久,公子,勿怪,公子向北走,小女子向南瞧,此生就此别过了,难以忘怀,愿你三冬暖,愿你春不寒,愿你天黑有灯,下雨有伞,愿你善其身,愿你遇良人,暖色浮余生,有好人相伴........” 曲终人散,冥纸飘零,芳草凄凄,山坡上只有那孤零零的墓碑,山坡下只有那寥落的灯影,一个在山塬上,一个在山塬下,喜怒哀乐,皆化作尘烟。 离开孟家村,南伯万和茅丘青再次踏上征途,朝着子午谷的方向驶去。 子午谷,树林茂密,野草丛生,河水悠悠,山川依旧,其中道路阡陌,险象环生,北山的出口称之为子口,南山的出口称之为南口,一条蜿蜒曲折的荔枝古道贯穿南北,因此得名子午谷。 茫茫秦岭之中,要论及险要形胜之地,非子午谷莫属,历史上多有兵家谋士企图偷渡,但却从来没有人成功过,而这与世隔绝的险要之地,也为秦岭山林中那数量众多的猛兽妖魔,提供了栖息之所。 阴阳相生,生死相合,这里对于猛兽妖魔来说是一块风水宝地,同时对于那些以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猎户们来说,也同样是赖以生存的家乡故土。 南伯万和茅丘青站在山崖上,望着山脚下那处若隐若现的村落,南伯万随手一指道:“师妹,这村庄里的人,都是猎户,在秦汉之时,就与咱们茅家休戚与共,猎户们捕杀猛兽,以图温饱生存,而我们茅家则降妖除魔,拜醮炼丹,可谓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猎户们多年来之所以不受妖魔侵害,也全都仰仗于我们茅家,而咱们三神观的祭品与香火,也都依赖于他们。” 茅丘青望着师兄手指向的方位,信服的点了点头。“怪不得上次那狐妖叶楚红在子午谷杀了人,那些猎户们都来茅家求援,看这架势,猎户们能不能在山中平安狩猎,还得看咱们茅家赏不赏饭吃?” 第360章 悲悯 南伯万轻咳了两声道:“理是这么个理儿,但话不敢这么说,师父再三强调,咱们初来乍到,一定要敬对方些,不可盛气凌人。” 茅丘青哦了一声,撇了撇嘴,便不耐烦听师哥的絮叨,扯着他的衣袖就朝山下走去。 进了村庄,村口沿街聚集了许多人,小孩子们嬉戏玩闹,妇人们全都围着火堆给剥了皮的野猪挂蜡,而那些面相凶狠的猎人们,也都围着河道的溪水边磨刀整箭。 见有生人来,一个年长的猎户头子走上来,客气的拱了拱手,随口询问道:“敢问二位,可是那咸阳茅家的弟子?” 猎户头子见两人都穿着青色衣袍,身上绑着山鬼花儿钱,背上又挂着桃木剑,就凭借这身打扮,猎户头子也就估摸着八九不离十了。 南伯万也跟着行礼,随即回答说:“在下正是茅家大弟子,南一,字伯万。”随后南伯万指着一旁的茅丘青说道:“这位是我师妹茅丘青,我们二人都是奉了家师与师伯之命,前来与子午谷的猎户们做个交接照应。” 猎户头子眉头一皱,口中重复了一遍茅丘青的名字,看上去有些疑惑,于是便将目光瞥向了茅丘青,见茅丘青身上绑着的山鬼花钱共有三枚,于是便显得愈发恭敬了些。“哦,这位姑娘莫非是茅政掌门的女儿?失敬失敬。” 茅丘青有些认生,要都是些陌生人倒还好说,可偏偏遇到的这些猎户,与茅家还都颇有渊源,一时间拿不住轻重,反倒不知道该跟这些人说些什么了。 南伯万则笑着解释道:“先生认错了,我师父并无子女,师妹乃是师伯盲三爷的女儿。” “啊?盲三爷的女儿?这.....盲三爷的女儿...不是叫晓符吗?”猎户头子脑子没转过弯,但对于茅家的事情他也了解不多,虽然二十年前的事情他略有耳闻,但具体细节他却知之甚少,并未听说过茅丘青这个名字。 见南伯万和茅丘青也是一脸的茫然,猎户头子心里吃紧,知道是自己说错了话,连忙改口道:“唉,罢了罢了,可能是我在山里呆的久了,记错了,二位里边请,移步到屋里说话。” 走进了屋里,猎户头子沏了两碗茶水递给了两人,随即将子午谷猎户们的近况一一说给了两人听,猎户们也难,先前的契约已经做不得数了,现如今又得罪了虎谷山一带的虎妖,妖魔横行,猎户们也都龟缩在村子里不敢再出去,就等着茅家能及时出手,一举荡平这山林中的妖魔。 见那猎户头子说的诚恳,南伯万也掏出了盲三爷的那封密信递给了他,看到书信中的内容,猎户头子激动不已,他知道只要盲三爷一出手,这秦岭山中的妖魔就再也不能肆无忌惮的行凶杀人了。 “二位且先在我这村中暂住几日,等筹措好箭簇新弓,以及捕猎的陷阱器具,只要盲三爷带着其他人一到,咱们就立刻整顿人马,杀上那妖魔的老巢,将它们一网打尽。”说完,猎户头子不由自主的咧嘴窃笑,心情也为之大好。 毕竟只要收拾了那群妖物,这秦岭诸峰就是一个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天然大宝藏,猎户们也就不用再整日畏手畏脚的有所顾忌,没有了威胁,那还不是想抓多少抓多少,闭着眼睛都能发横财。 到了晚上,猎户头目给南伯万和茅丘青收拾好了房间,将两人安顿,随后那猎户头目便开始吩咐村里的族人开始筹备干肉和其它口粮,等着盲三爷和茅家众弟子一到,就可以直接出发。 盲三爷的书信里也是嘱咐了这些事情,毕竟清剿山林中的妖魔鬼怪,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这就如同打仗是一个道理,免不了要守株待兔的耗费些时日,若不提前将口粮都准备好,一旦进了山,秦岭这么大,绵延八百里,这么多人的吃饭都是个问题。 猎户们只认盲三爷,有了他老人家的亲笔书籍,猎户们也就可以放下心来,不计成本的筹措这些东西。 到了晚上,村中的猎户们准备了些野味儿,在猎户头目家中设宴接待这两位茅家弟子,南伯万身为首徒,又是个大男人,知道西北人豪爽,推辞不过,也就只好前去应酬奉陪,与那群猎户们围聚在火炉旁,吃肉喝酒。 茅丘青身为女子,对这种场面不太喜欢,因此便一个人在村中转悠,权当打发时间。 走着走着,茅丘青来到了一处大瓦房门口,那大瓦房里黑漆漆一片,时不时传来一阵动物的惨叫声,茅丘青有些好奇,便走上前打算看个究竟,推开门,迈过门槛,茅丘青险些一脚踩空,由于屋内没有点灯,伸手不见五指,叫人看不清脚下的路。 茅丘青下意识的掏出了火折子,吹燃火信子,一束橘红色的火光映红了茅丘青的半张脸,此时她定睛一看,只见那瓦房的屋梁上搭满了竹架子,架子上横七竖八的挂满了动物的尸体,血淋淋的一大片,其中有许多还散发着腾腾的热气。 茅丘青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朝后退了几步,虽说见惯了不少大场面,可是看到这样的场景,身为女流的茅丘青心中不免有些震撼。 就在这时,那瓦房的后院里传来了一阵啾啾的叫声,听着很是刺耳,茅丘青随后便快步上前走了过去,来到院子里,只见院子里大大小小的笼子摆的满地都是,而那笼子里装满了秦岭山林里捕获而来的动物。 有野鸡,也有野狼,更有许多形态各异叫不上的名字的鸟,山猪不少,但是最显眼的还是那三五只毛色各异的狐狸。 见到有生人走进来,猎物们全都变得躁动不安,在这些无法说话的动物看来,每当有人走进后院,也就预示着它们之中必然有同类要被剥皮抽筋,这是一种条件反射,也是动物们面对死亡恐惧时,最本能的反应。 第361章 内心的矛盾 借着火光,茅丘青注意到了那几只花狐狸,狐狸们个头不大,一个个可怜巴巴的用那噙满泪水的目光盯着她看,不知道怎么的,茅丘青一时间竟然有些动容,不自觉就朝那几只狐狸跟前走了几步。 花狐狸们望着茅丘青,也将鼻子从那笼子的缝隙中探了出来,拼命的嗅着来人的气味,片刻之后,花狐狸们便不断的冲着茅丘青发出一阵啾啾的叫声。 狐狸们殷殷的目光,看得茅丘青心里有些发慌,这种感觉对于茅丘青来说,非常不舒服,竟不自觉的生出了兔死狐悲物伤其类之感。 “什么人?” 只听屋外一阵警惕的质问声传来,脚步声紧随其后,茅丘青连忙转头一看,只见几个全副武装,浑身挂满了箭簇的猎户走了进来,猎户们打着火把,一进后院,便看到茅丘青站在里面,于是便惊诧的客套道:“呦,是茅姑娘啊,您没去喝酒啊?怎么一个人溜达到这里来了?” 茅丘青一紧张,不小心将手里的火折子掉在了地上,连忙俯身去捡,说话也变得有些语无伦次了。“呃,我.....就是转转...呃,我不太会喝酒,再说了,有我师哥在,喝酒嘛,那都是男人们的事情,我去了不免扫了大家的兴致。” 猎户们点了点头,面对这位咸阳茅家的嫡传族人,盲三爷的女儿,他们也不敢不恭敬。“哦,茅姑娘随便转,只是这里离山太近,夜里猛兽多,冷不丁就会窜出个什么玩意儿,万一伤到了你,那我们可就不好交代了。” 茅丘青勉强一笑,跟着点头回应道:“多谢提醒,我这就回屋去。”说完话,茅丘青就急匆匆的夺门而出,丝毫不敢停留,倒不是因为怕什么猛兽袭击,也不是怕猎户们说什么,她只是心里有些膈应,和这些被关在笼子里的狐狸们待在一起,茅丘青浑身都起鸡皮疙瘩。 前脚刚迈出门,茅丘青就听到身后的那群猎户们在窃窃私语。 为首的那个猎人质问道:“大晚上的,干嘛不锁上库房的门,这么多东西都在里面,万一被狼叼走了,那损失算谁的?” 被骂的猎人不好意思的挠着头:“我刚才忘了,首领让我拿些野味招待客人,我走得急,就忘了锁门,要不咱清点一下,看看有没有少什么东西?” 听了这句话,为首的猎人知道茅丘青没有走远,气得直接踢了那小兄弟一脚。 “嘘,你他妈小声点,清点什么啊?人家茅姑娘是茅家的嫡系传人,还能拿你的东西吗?让人家听见了岂不是多心了?蠢货!” “哦,也是啊,怪我怪我....”被骂的猎人脸色有些难堪,慌忙低下了头不断的赔不是。 “赶紧把门锁好喽,继续巡逻!”为首的猎人说完,扭头便朝门外走去。 茅丘青躲在门外,听到了脚步声,也不敢多停留,于是加快了步伐,朝着原路往回走。 回到屋里,茅丘青躺在床榻上,辗转反侧有些心神不宁,睁眼闭眼都是刚刚那几只花狐狸的可怜模样,茅丘青心里有些犯疑,于是坐在床榻上,披了件衣服,自顾自的一阵嘀咕。 “我不能可怜那些家伙,它们是野兽,指不定以后会修成妖魔,会祸害人间,我们茅家代天行诛,斩妖除魔,是正道,杀它们没有错,对,没有错。” 茅丘青有些魔怔,试图用父亲灌输给自己的逻辑说服自己,也唯有这样,才能让她觉得心安理得。 一直到了后半夜,南伯万这才喝的醉醺醺的回来,在那几个猎户的搀扶下,南伯万已经连路都走不稳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传来,茅丘青披好了衣服勾起了鞋,起身跑去开门。 “怎么喝成这样了?”见师哥满脸绯红,浑身酒气,纵然是有人搀扶,但仍旧是东倒西歪,站都站不稳。 “没没没......没事....这点....这点酒不算什么.....来,咱们继续喝!”南伯万醉醺醺的说起了胡话,惹得周围的猎户一阵发笑。 很显然,这个涉世未深的南伯万,低估了这群山林猎户的酒量,要说平日里在三神观,偷偷地跟师兄弟们小酌几杯倒还行,可要是跟这群打猎的拼酒量,那可就是关老爷面前耍大刀,班门弄斧了。 山林里昼夜温差大,地势越高温度越冷,猎户们饮酒驱寒,早已经成了习惯,南伯万这次完全是被这群老油子给灌翻了。 茅丘青搀扶起南伯万,转身就朝屋里走,临进屋前,那猎户头目怀里捧着个包裹,直接就跟在她身后走了进去,随手将那硕大的包袱朝桌上一扔,笑呵呵的说道:“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不成敬意,权当是送给二位的见面礼。” 安顿好师哥之后,茅丘青走到桌前,望着桌上的包裹,疑惑道:“这是什么啊?” 猎户头目狡黠一笑。“时候不早了,二位早点歇息,明天一早,我叫人把饭菜送来,茅家的人是我们贵客,绝不敢怠慢,您放心,在其他人没来汇合之前,您二位在这里的衣食住行,我们全都包了。” 说完,那猎户头目后退着走了出去,还不忘顺手关上了门。 茅丘青一个站在原地发呆,只觉得那猎户头目客气,于是便自己打开了那包袱。 揭开包袱的一瞬间,茅丘青愣住了,这包袱里装着的,是两件斗篷,一黑一黄,这黑色的斗篷,是用狼皮做的,而那黄色的斗篷,则是用狐皮做的,整张皮子左右环抱这做成了一个坎肩,毛茸茸的,看上去就觉得暖和。 然而茅丘青盯着那张狐狸皮做成的坎肩斗篷,心里为之一颤,凭空就生出了一股厌恶感,随手便将那堆东西扔在了角落里,而茅丘青此刻的心,也不由自主的跟着砰砰直跳。 篝火袅袅,烛火幽幽,山村里夜静风飘,月冷星寒,只听见阵阵兴奋的猎犬吠叫,还有那哀怨的声声狐鸣。 第362章 雍容华贵的女子 翌日清晨,气爽秋高,树林里一个白裙少女快步赶路,身后还跟着两个跟班,那正是在四处打听雉鸡精下落的叶楚红,和她那两个新收的随从,拐子马和窝里横。 这段时间,叶楚红跑遍了许多地方,几乎将秦岭内外走了个遍,大大小小的妖怪她都一一拜访了一遍,然而却没有一个人知道关于那雉鸡精的任何下落,叶楚红找的很累,也很疲惫,日子久了,她也变得有些焦虑。 “老大,咱们今儿个还去哪儿啊?”拐子马询问道。 叶楚红面无表情的摇了摇头。 “不去了,哪也不去了,回雪狐岭吧,求人不如求己,与其把希望寄托在旁人身上,倒不如自己去拼死一搏,有师父在,有阿狈哥在,再加上白彪和他的人,我不信那群茅家的人能占到什么便宜。” 听完叶楚红的话,拐子马和窝里横随即面面相觑,这几日相处下来,他们两人也从叶楚红的口中得知了不少关于她的事情。 这两个家伙早就弄清楚了叶楚红下山的目的,这其实是叶楚红面对自己命运的最后一次反抗,只要找到了雉鸡精,就能救醒胡老族长,而自己也就不用非得嫁给白彪那个莽夫。 然而现如今叶楚红唉声叹气的妥协,早已经对寻找雉鸡精的下落没了信心,返回雪狐岭,也就意味着,她必须要和白彪做一场实质上的利益交换。 “老大,您可想好了,这一回去,你要是嫁了那花斑兽,你跟你那有情人,这辈子,那可就彻底没戏了.....” 拐子马谨慎的提醒道,虽说这个拐子马平时没个正经,可他对于自己的老大叶楚红,那可是足够的忠诚。 这一路上风风雨雨的走来,拐子马和窝里横这对穿山甲兄弟,也得到了他们期盼已久的尊严。 搁在以前,不管是哪一个地方的妖怪,全都没人正眼瞧他们,可自打认了叶楚红做老大,那走南闯北的一路上,各地的妖魔见了,都给他们兄弟俩几分薄面。 在西北一带的妖魔之中,雪狐岭的招牌,那可以说就是妖界的一杆子大旗,其地位,就跟咸阳茅家在道门的名气一样,都是睥睨天下的存在。 叶楚红随手折了根狗尾巴草,一节一节的把手里的草薅断了,也不吭声,起身就要走。 窝里横傻笑着跟在后面打趣自己的兄长。 “哥,你废话咋比我还多,老大嫁给那花斑兽有什么不好啊?听说那花斑兽的实力在妖界那都是数一数二的存在,老大嫁给他,那就是强强联合,咱哥俩今后在秦岭这山里混,那脸上不也倍儿有面子吗?” “死一边去,你有口臭,离我远点。” 拐子马一把推开窝里横,快步上前伸手拦住了叶楚红,见叶楚红心如死灰,眼眶泛红,拐子马一眼就断定老大的心里面仍旧不甘心,只是苦于没有办法,只能自暴自弃的说这些丧气话。 “老大,你可要想清楚了,不回去,再找找说不定还有机会,这一旦回去了,就真没有退路了。”拐子马的话贴心,一针见血的就戳中了叶楚红的心坎。 事实的确如此,叶楚红一旦回去,她就再也无法逃避自己的责任了,人都是这样,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想放弃,如果有其他的办法,又有谁愿意委屈自己? 叶楚红愣了愣,天生倔强的她,也被拐子马这一句话给整破防了,叶楚红扭过头,一拳重重的砸在树上,眼泪也跟着夺眶而出。 “那我有什么办法,这是我最后的机会了........”说罢,叶楚红擦了擦眼角的泪痕,仰天嘶吼道:“李长生!为什么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你总是不在我身边!我恨你!” 看到老大哭的撕心裂肺,拐子马连忙上前安慰。“老大,要不咱再踅摸两天?说不定事情就会有转机了。” 叶楚红抬起头,泪眼模糊的望着拐子马,颤抖着声音回应道:“别劝我了,够了,走吧,有些事是注定没有结果的,有些人是注定没有缘分的,该做的我都做的,该努力的我一样也没落下,我只是有些心累,走吧,跟我回雪狐岭。” 看到老大那坚毅且有些绝望的目光,拐子马知道,叶楚红此刻是实打实的从心里放弃了,他也只能追随着老大的步伐。 就在这时,突然山林的小路间传来一阵拨草折枝的响动,叶楚红等人的注意力,也被这一阵突如其来的响动吸引了过去,不由得朝着那林间路口瞄了过去。 只见一个衣着华贵的女子手里提溜着一个精美的食盒,透着那片林子,就朝着小路上走了过来。 叶楚红看着那女子的打扮,心中不免好奇,这怪就怪在这个女人身上的穿戴一看就是出自那富贵人家,但却一个人孤零零的提溜着个食盒,像是要去给谁送饭,这样的身份,在这荒郊野岭的山林里,其行为,总叫人觉得奇怪。 走近了一看,叶楚红越发惊讶,这女子浑身上下的行头,全都价值连城,上一次见到有女子如此奢华的打扮,那还是在王家宅院里见到王锦楼的夫人秀姑的穿着。 王家有钱,是秦渡镇首富,秀姑嫁给王锦楼,穿金戴银,倒也不奇怪,然而眼前这个女子,她一身的行头,并不比当时的秀姑差,甚至还有富余。 还未等叶楚红等人反应过来,那衣着华贵的女子就已经走到了跟前,就在这时,也不知道那窝里横哪根筋不对,直接上前拦住了那女子的去路,一脸豪横的冲着那女子喊道:“小娘们,手里提着什么好吃的?打开让我瞧瞧?” 看到那精致的食盒,一股馋人的香味迎面扑来,窝里横肚子饿的咕咕直叫,于是才打起了那女子手中食盒的主意。 然而那女子脸上并无惧色,一脸不屑地斜瞥了那窝里横一眼,随口便骂了出来。 “切,一个不入流的小妖怪,在我面前横什么?就你也配吃这食盒里的东西?识相的滚一边去,别耽误老娘赶路。” 第363章 没有妖气的妖精 说罢,那衣着华贵的女子伸手将窝里横推了个趔趄,径自就朝前走,将眼前的这个几个人,视如无物。 然而就是这不经意的一句话,却令叶楚红心里犯了疑,她越发觉得这个女人不一般,于是也跟着上前拦住了她。“等等姑娘,你刚刚说什么?你怎么就知道他是妖怪?” 那女子捂着嘴偷偷一笑道:“哼,他身上妖气那么重,不是妖怪是什么?”随后,那女子伸长脖子靠近叶楚红也嗅了嗅,紧接着又露出了刚刚那副表情。“你还好意思问?你不也是狐妖吗?” 那女子说的轻描淡写,但叶楚红等人却听的是心惊肉跳,按理说,一个寻常女子,怎么可能一眼就识别出众人身上的妖气? “你是何方神圣?莫非是茅家的人?”叶楚红警惕的朝后退了退,听到了老大这句话,拐子马和窝里横也跟着吃了劲,赶忙就朝叶楚红身后跑。 然而那女子却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瞧把你们吓的,我不是什么茅家的人,如果非要说有,那多少还是有点关系的,我丈夫就曾经是茅家的弟子,不过现在已经不是了,本姑娘姓高,是咸阳首富高员外的女儿,小名叫甘草,怎么?害怕了吗?” 原来,这衣着华贵的女子就是那寄生在高家小姐身体里的甘草精灵,甘草和仇昭然离开咸阳的时候,高员外出手阔绰,直接就给了五万两银票,甘草拿着这份钱,在废都城找了个安静的地方盖了房子,就和仇昭然生活在一起。 而仇昭然醉心于茅家的阴术秘法,没日没夜的在山林僻静之处修炼,一待就是十几天不回家,甘草心疼他,时不时就会在家中做几个仇昭然喜欢的可口饭菜,亲自给他送去。 然而没成想,今天就在这里,跟叶楚红一行人撞了个正着。 甘草本就是精灵,只是没什么存在感,即便是茅政和盲三爷都很难察觉她身上的气息,然而甘草虽然不易被人察觉周身的气息,但是她对于别人身上的气息却异常的敏感,能够察觉叶楚红一行人身上的妖气也是自然。 “莫非你也是....?”叶楚红有些惊讶,可她又觉得不对劲,继续反问道:“不对,你身上为什么没有一点妖气?难道是用了压身符吗?” “什么压身符?老娘都说了,我的名字叫甘草,甘草甘草,多一味不多,少一味也不少,别说你们,就是修为高深的玄坛术士,也不能感应到我的存在,行了,把路让开,别耽误我给我男人送饭。”甘草说完话,头也不回的就走了,只留下叶楚红一行人在原地发呆。 叶楚红望着那女子的背影,只觉得她走路的步伐有些诡异,极不协调,远远看上去,就像是一个人穿了双不合脚的鞋一样,走起路来,步履蹒跚,与她的年龄气质极不相符。 但是这一点,甘草自己并未察觉,对她来说,高家小姐的这副皮囊并非是自己的,若不是有元神与内丹的加持,她也不可能借着高小姐的这具躯壳,像普通女人一样的生活,因此走起路来自然是有些古怪。 叶楚红随即冲着拐子马和窝里横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兄弟俩上前试探一下那女子的虚实,看看这个叫甘草的女子到底是什么来路。 拐子马与窝里横心领神会,当即就冲上去一把夺过了甘草手中的食盒。 “哎,你们干什么?把东西还给我!”甘草见食盒被这两个小妖抢走,顿时也跟着气不打一处来,伸手就要夺回来。 然而拐子马与窝里横则直接耍起了无赖,这两个家伙本就带着些痞子习性,加之又得到了老大叶楚红的默许,于是也就有些肆无忌惮了,非但伸手推开了甘草,还顺手在甘草的屁股上摸了一把。 甘草急了,当下就开始骂娘。“你们找死啊!连我也敢调戏,信不信待会儿我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叶楚红也觉得这两个家伙玩得有些过火,随即脸色一变,狠狠的瞪了拐子马一眼,而拐子马也是个识趣的家伙,比起弟弟窝里横,脑袋相对灵光些,见到老大面露不悦,于是也就收紧的分寸。 “呦呵,小娘子,你还没有自报家门呢?既然你能一眼识别我们的身份,那你就说道说道,你又是哪路神仙?”拐子马挑衅的望着甘草,目光还时不时的瞥向叶楚红,时刻注意着老大的神情变化。 甘草本就是虚无缥缈的一缕烟雾,道行尚浅,以至于连身体都没有修炼成型,要不是机缘巧合借用了黑蛇妖的内丹和高小姐躯体,现如今,怕是连个人形都幻化不出来。 “你们几个是脑子被驴踢了还是耳朵塞了驴毛了?老娘刚刚都说了,我叫甘草,你们是听不懂人话吗?”甘草用看傻子一样的目光盯着面前的几人,言语中也透着股不屑与轻蔑,看上去丝毫不怵叶楚红她们。 拐子马和窝里横没听明白,依旧是一头雾水,拐子马茫然的回过头望了一眼叶楚红,也不知道这女人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我们知道你叫甘草,没问你名字,我们是想知道,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窝里横不大会说话,问起话来也听着像是在骂人。 “你他妈算什么东西?嘴巴再欠,小心老娘抽你!”甘草气愤不已,伸手就要上前抽他,吓的那两兄弟慌忙后退躲闪。 拐子马急忙摇手解释说:“不是不是,姑娘你误会了,我们的意思是,你到底是什么妖怪?为什么我们察觉不到你身上的气息呢?” 拐子马指着自己的鼻子。 “我们哥俩名字叫拐子马和窝里横,本尊呢是穿山甲”又回头指着身后的叶楚红说道:“我们老大呢乃是雪狐岭的新任当家人叶楚红,本尊呢是狐.....狐...狐仙。” 见这几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兜圈子,站在树下的叶楚红也终于反应过来,莫非这自称甘草的女子,真的是甘草所化的精灵? 第364章 一对儿活宝 怪不得难以察觉她身上的妖气,叶楚红依稀记得,李长生曾经跟她讲过,甘草这中草药,药力平平,无所建树,多它一味不多,少它一味不少。 即便是在汤药里,也很难察觉出它的存在,连精通医理的杏林妙手都对其如此评价,也难怪其身上的妖气无法叫人察觉。 “我懂了,甘草既是你的名字,也是你的元神灵魄,怪不得走起路来如此扭捏,原来是用着别人的皮囊借尸还魂,难怪叫人无法察觉。” 叶楚红自言自语的一番说辞,也把那两个憨憨的兄弟俩整明白了,也都跟着连连点头。 “哼,是又怎么样?我又不是杀人放火,高家小姐本来就已经死了,我只是顺势捡了个便宜,不用白不用。”甘草一脸的风轻云淡,丝毫不以为意。 叶楚红紧接着心中又有些犯疑。“不对啊,没有内丹,就无法化为人形,你借用别人躯壳,是如何做到尸身不腐的?” 叶楚红的这句话,说到了点子上,身为妖类,内丹是根本,甘草精灵只能算是空有元神的灵体,因为修为太浅根基太薄,是无法修出内丹的,仅仅以灵魄进入尸体中借尸还魂,没有了内丹的经络循环与滋养,借用的躯体很快就会腐烂,不堪再用。 甘草狡黠一笑,丹田用力吐纳,只见一颗明晃晃泛着光晕的内丹从口中吐出。 “瞧见了吗?这是一只黑蛇妖的内丹,修为足以在百年以上,不比你们差,要不是我修为不够,无法完全驾驭这内丹的力量,否则早就出手收拾你们了!” 然而就在叶楚红和甘草说话之际,那一对卧龙凤雏提溜着食盒,早已经将食盒里的饭菜吃了个干净,这兄弟俩狼吞虎咽,吃饭跟灌泔水一样,连嚼都不带嚼的,等甘草回过神来,窝里横和拐子马已经蹲在地上开始舔盘子了。 “喂!那是给我丈夫的饭菜!你们!” 甘草气得上前就是一记窝心脚,直接将那两兄弟踢了个人仰马翻。 叶楚红也有些尴尬,急忙上前劝阻,然而甘草却不依不饶,眼看这两个跟班的行为越来越过分,叶楚红只好掏出了荷包里的银子上前致歉。 “甘草姑娘,别跟这两个家伙一般见识,怪我管教不严,你的损失,我赔给你。” 就在叶楚红将荷包里碎银子递给甘草的那一瞬间,甘草抬手便将叶楚红手中的碎银打翻在地,怒气冲冲的冲着叶楚红吼道:“谁稀罕你这点臭钱!要银子我有的是,我辛辛苦苦给我丈夫送饭,他还没吃上,反倒在这里喂了狗!给我吐出来!” 窝里横一听撇着嘴连连摆手。 “哎呀,这都消化的差不多了,我可以给你拉出来,但就是不能吐出来。” 这兄弟俩犯起混来,就连叶楚红拿他们也没办法,甘草自知不是叶楚红和这两个无赖的对手,可又忍不了这口气,怒气冲冲的扭头就跑,不久后又停在半道上,回头瞪着叶楚红一行人,恶狠狠的喊道:“你们给我等着!有你们好果子吃!” “呦呵,这小娘们还想去叫人?有种别走,留下来单挑,谁怕谁啊!”窝里横一根筋,跳着脚也跟着骂,同样都是妖类,一个更是不服一个。 拐子马也跟着在一旁坏笑。 “就是,老子吃你的是给你脸了,这么好的饭菜,你丈夫吃得?俺们哥儿俩就吃不得了吗?” 话音一落,拐子马回头一看,此刻的叶楚红脸色已经气得铁青,恨不得上前给这两个混不吝一顿胖揍,拐子马相对识趣,知道自己玩的有些过火,惹的老大不高兴了。 拐子马伸手戳了戳窝里横的后腰,随手指了指老大,示意他注意老大此刻的脸色,窝里横只是用余光偷偷瞄了一眼叶楚红,随即便收敛了笑容,尴尬的挠着头。 拐子马知道自己和窝里横的行为有些过分,于是便腆着脸上前跟叶楚红赔不是。 “老大,我们错了,您别生气,我们俩就是饿了,一时间没忍住,肚子里的馋虫咕咕叫,不就是吃了她一顿饭嘛?回头见了面,赔给她就是了。” 叶楚红冷冷一笑,扭头就朝山坡下走,一边走一边没好声气的说道:“你们俩本事大,眼里还有我这个老大吗?” 拐子马和窝里横面面相觑,知道叶楚红此刻有些不高兴了,为了打圆场,这两个混蛋直接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一唱一和的齐声高呼道:“哎呦喂,我的老大诶,我们错了,我们以后不敢随便欺负人了!” “对对对!不敢不敢!” 这两个家伙,怂了一辈子,眼看跟了叶楚红,有了狐妖和雪狐岭做靠山,近日来说话做事也都变得越发蛮横无理。 “你们两个起来,别在这儿跪着,一对儿死皮赖脸,我可受不起,你们俩打今儿个起,别跟着我了。” 叶楚红余怒未消,故意说了一堆气话。 “不跟着老大走,那我们跟谁混啊?”拐子马谄媚道。 叶楚红瞪了这对活宝一眼。“爱跟谁混跟谁混,总之一句话,别跟着我就行!” 拐子马一看,叶楚红较真儿起来了,急忙给窝里横使眼色,这两个家伙都是彼此肚子里的蛔虫,跟着使出了那混不吝的本色,上前和窝里横一前一后抱住了叶楚红的大腿,装模作样的哭了起来。 叶楚红被这两个家伙整得没了脾气,气冲冲的喊道:“都给我滚!” “好嘞!”这两个家伙随即把脑袋一低,顺着那小山坡咕噜噜的就滚了下去,就像两个圆滚滚的皮球一样,不一会儿就滚到了山坡底下。 叶楚红噗嗤一声笑出声来,虽说近日以来心情烦闷,但好在有这两个活宝整日围在身边,时不时给她整出点乐子,也算是一种慰藉吧? 山峦叠嶂,草木茵茵,河道两侧乱石丛生,溪泉里流水潺潺,几朵枯叶落入水中,泛着阵阵涟漪,顺流而下,越飘越远。 第365章 旋炁阵 在密林外的一处空地上,一个失去了右臂的男人,盘膝端坐在大青石上,左手紧握着桃木剑,剑尖朝下,杵在大青石上。 独臂的男人身后摆着香炉,香炉周围撒满了黄符纸裁剪而成的纸人纸马,独臂男子双目紧闭,眉头微皱,口中轻念着一句句奇怪的咒文,时断时续。 “一炁生元祖,无极生太极,太极分两仪,两仪裂四象,四象衍五行,五行聚六合,六合布七星,八卦象中变,九宫卦中生,诸天炁荡荡,十方归一统,真君召炁如律令!显神通!” 咒文刚一念完,忽地一阵微风吹来,独臂男子额头上凌乱的发丝也跟着微微摆动,大青石周围的黄符纸也跟着飘荡在半空中,那些纸人纸马也跟着幻化成妖魔的模样,呲牙咧嘴的朝着大青石中心的独臂男子围了过来。 独臂男子眉头微动,随手甩出了手中的木剑,单手做了个剑诀,法随心动,凌空一指,念了声:“斩!” 法令一出,那木剑瞬间便开始在半空盘旋,不断的旋转着,并且速度越来越快,就如同一个巨大的漩涡,风卷残云,带起了气浪和水花。 忽的一下,那旋转的木剑顺着独臂男子身体的周围飞转了一圈,所到之处只听闻一阵噼噼啪啪的爆裂声,将纳西黄符纸幻化的妖魔一网打尽,顷刻间就化为了一团尘烟。 最后,木剑飞转着,从空中落下,独臂男子抬起左手,一把就握住了剑柄,木剑归位,独臂男子也骤然暴起,猛然间睁开了布满血丝的眼睛,直接从大青石上一跃而下。 他一脚踩踏石块,抬手使出了变化莫测的两仪剑法,剑锋所指,在空气中划过阵阵嗡鸣声,仿佛将这时空都能撕裂开一条口子。 独臂男子的剑法越来越凌厉,那眼神里的戾气也变得越来越重,凶狠暴戾的神色中,满满的透着股杀意。 就在这时,甘草突然从乱石丛后冒出头来,激动的喊了声:“仇大哥!” 仇昭然已然走火入魔,狠戾的剑锋乱舞,使他根本无法停下来,听到乱石从后的那声响动,仇昭然想也没想就一剑刺了过去。 “仇大哥,是我啊!”甘草吓得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上,不小心把后脑勺也磕在了大青石上。 仇昭然突然恢复了意识,眉头一皱,甩动着右边空荡荡的衣袖,凌空飞转,借助身体左右两侧不平衡的状态,顺着力道向左的位置倒了过去,也跟着一头跌入了河道里,甘草这才侥幸夺过一劫。 仇昭然哗啦一声从水中冒出头来,猛地一啐脸上的水渍,破口大骂道:“你找死啊!跟你说多少遍了,在我施法练剑的时候不许靠近,不许靠近,你耳朵聋了吗!” 甘草惊魂未定的拾起身,拍了拍衣裙上的灰尘,战战兢兢的回答道:“对不起对不起,仇大哥,我不是故意的,怪我唐突了,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下次,再有下次,你就灰飞烟灭了!” 仇昭然纵身一跃,从河道里跳上的岸边,浑身的水渍哗啦啦的往下流,而甘草也连忙上前掏出丝帕帮仇昭然擦拭脸上的水花。 人都说朝夕相处日久生情,仇昭然和甘草在一起这么长时间,但他对甘草的态度并没有一丁点好转,反而语气神态变得越发恶劣,叫人难以忍受。 反观甘草对仇昭然的感情,却不断的随着时间的流逝而逐渐加深,与其说是加深,倒不如说是依赖,任凭仇昭然冷言冷语的责骂,甘草依旧温柔可人不改其心,对仇昭然越发的体贴入微,叫人羡慕。 仇昭然扔掉手中的木剑,一把夺过甘草手中的丝帕,随手用力一推。“滚开!” 仇昭然心中烦闷,这布袍上记载的茅家阴术秘法中,大多都需要以双手为指决,他失去了一只胳膊,只能用单手。 因此这阴术秘法中他所能修行的阵法和指决本就不多,以单手做指决配合咒文驱动的阵法寥寥无几,除了五尸阵、旋炁阵和秘传剑术以外,剩下的所有高深秘法阴术他都只能望洋兴叹。 并非仇昭然没有天赋,只是少了一条胳膊,就天然的失去了修炼的资格,这对于好胜心强的仇昭然来说,无疑是一种困惑与痛苦。 刚刚仇昭然修炼的便是以剑诀和诸天召炁咒驱动的旋炁阵,这一阵法攻守兼备,在对付妖物时,拥有极快的速度和极强的杀伤力,飞速旋转的木剑本身就是一道天然防御,能够在阻隔妖物近身的同时,撕裂周围的一切。 只可惜这一阵法在三茅真君留下的阴术秘法中,只能算是初阶法术,虽然比起一般道门中降妖除魔的法咒已经厉害许多,但仇昭然并不满足于此,他追求的,乃是真正超越师伯盲三爷的霸道方术,真正的睥睨天下。 不过这并不会令仇昭然失望,再厉害的阵法都需要准备的时间,然而战场临敌,道魔交锋,生死只在一念之间,真正一较高下的还是剑术与刺杀。 玄坛之中,历来制伏尸魃与妖魔,符咒主要用于施加封印或者追加禁咒。 而阵法主要用于围困妖魔的范围,限制妖魔灵力的施展,最终杀敌的绝招往往很简单,那就是一剑刺入妖魔的心窝或者丹田,因此,近战交锋的剑术对于术士来说,极为重要。 原先在咸阳茅家的时候,仇昭然一直将精力放在了弓箭上,刻有符文的箭矢在远距离拥有很强的杀伤力,但是自从失去了右臂,张弓搭箭这种事情,对于仇昭然来说,就成了一种奢望。 “就差一步,就差一步,阵法与剑法我就融会贯通了,要不是你,今天我就练成了!” 仇昭然越想越气,转手就抽了甘草一记耳光,吓得甘草捂着脸不敢吱声。 仇昭然的心态已经变得极不正常,阴鸷而扭曲,也非常容易变得暴怒,这一点,与贯通了所有阴术秘法的盲三爷很像。 第366章 心中无女人 挥剑自成神 阴术秘法之所以被三茅真君以及后世称之为阴术,主要是因为这一秘传法术只讲杀伐而没有怜悯,是玄坛道门的降魔利器。 道术、道术,要先有道而后练术,方能以德驾驭这股阴狠的戾气,否则极容易走火入魔。 这就如同翻山越岭一个道理,坦途大道固然宽敞好走,但是路途遥远,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翻越山的另一面。 然而这阴术就如同走捷径,只修术法而不修心法,虽然速度最快,但是不免要在这荆棘丛中被刮得遍体鳞伤。 甘草的冒失,使得仇昭然功亏一篑,就连甘草自己也觉得,这一记耳光,她挨得不冤。 女子卑微如甘草,也正应了她时常念叨的那句话,多它一味不多,少它一味不少。 “仇大哥,你别生气,其实你已经很厉害了,这些法术有多少玄门道士一辈子都没机会接触,就算是你在茅家的那些师兄弟里,也没有几个人有机会练习,以你现在的实力,纵然不能像你师父师伯那样睥睨天下,但是放眼西北玄坛,也算是数一数二的高手了。” 甘草挨了打,也仍旧不忘宽慰仇昭然的内心,这一幕要是被那位高员外知道了,不知道他老人家会怎么想? “住口!你懂什么?你知不知道,我断了一只手,别人修行一天,我就得多付出一倍的努力,一步慢,步步慢,修炼半辈子,到头来要是仍旧低人一等,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仇昭然的语气咄咄逼人,吓得甘草惊恐地瞪着圆滚滚的大眼睛,连连后退。 “不不不,仇大哥,你千万别这么想,你已经很优秀了,你不要太给自己压力了,那样太辛苦太累,我也不希望你整天这样焦虑的折磨自己,你现如今的实力,一天一个台阶,早已经不是当初的样子了,听我的,别这么累,甘草心疼你...” 甘草说着,不由得自己感动了自己,她的眼眶里噙着泪,心疼仇昭然是真,然而这心酸的泪水更多的,是苦于如此的朝夕相处,仇昭然却始终没有回应。 甘草的那份柔弱,也只有面对仇昭然时,才会显露出来,她那略带哭腔的声音,听的人心碎,却唯独暖不热仇昭然那冷酷的内心。 “仇大哥......甘草不希望你那么执着,就是普普通通的生活,别那么累,好不好?” 这卑微恳求的表情,任谁看了,都会心软,然而仇昭然却只是冷眼烁烁的白了她一眼,扭头便走。 “我告诉你很多遍,我不喜欢你,现在要走还来得及,别缠着我,我仇昭然的人生中,只有道术,只有剑,心中无女人,挥剑自成神,你的存在,就是对我的阻碍,回你的高家大院,当你的千金大小姐去吧!” 这几句轻描淡写的话语,在甘草听来,字字扎心,也让甘草那颗热血沸腾的心,瞬间凉了半截,但是对于甘草来说,任凭仇昭然言语中的冰冷与苛责,甘草始终是放不下她。 但是这其中的原因,仇昭然心知肚明,无非是因为甘草曾经得益于仇昭然那断臂中的血肉滋养,从而天生就对仇昭然有一种亲近感,这是无论怎么抹杀都消除不掉的。 卑微的人,总有说服自己的理由,也总是会想尽一切办法为对方去寻找藉口,甘草虽然委屈的抹着眼泪,但心里依旧念叨着,仇昭然之所以说出这样冰冷无情的话语,正是因为自己无意间打扰了他的修行,以至于功败垂成,仇昭然恼火,也就顺理成章了。 “怪我,怪我,仇大哥,你别赶我走,我以后注意一些就是了。” 甘草很快就从那份失落中走了出来,委曲求全的她非但不计较仇昭然的冷言冷语,还乞求着仇昭然不要赶她走。 仇昭然只是微微转过头,他用余光扫视了一眼身后的甘草,他并不敢直视甘草的眼睛,用冰冷的语言去摧残一个柔弱女子,并非仇昭然的本心,只是他一个人孤绝的太久,早已经忘记了该如何去喜欢一个女子。 仇昭然太想要成功了,他太需要用实力来证明自己,所以封闭了内心,不愿接受任何人的关心与爱护。 只要没有欲望,就永远不会失望,更不会遗憾,仇昭然将此视为人生信条。 “算了,刚刚我有些魔怔,话说的重了些,你别往心里去,对了,你急吼吼的跑来找我干什么?”仇昭然缓和了语气,轻声的质问道。 甘草微微抬起头,眼睛里也泛了光,见到仇昭然只是稍微语气平和了些,她就跟着破涕为笑,之前的一切不快,全都在瞬间化为了乌有。 “哦,是这样的,我本来是做了几个你爱吃的小菜,想着你修行清苦,想要给你送来补补身体的,谁知道......” 甘草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被仇昭然不耐烦的打断了。 “我跟你说了多少次,不要给我送饭来,这里依山傍水,湖中有数不尽的鱼虾,山涧有摘不完的野果,自当能够充饥解渴,你来了只能打扰我,一顿饭而已,吃什么不是吃?” “仇大哥,我只是看你辛苦,就特地做了几样你爱吃的饭菜,甘草只是心疼你,既然你不喜欢,那我以后不送就是了。”甘草的声音很小,神情也很无辜,说着说着,只觉得一阵心酸。 甘草知道自己不该冒失的前来打扰仇昭然,送饭不过是藉口,想见他才是心里话,只是甘草有些不敢说出口,两人虽然已经在高家宅院里拜过高堂成了亲,可是至今为止,仇昭然都没有碰过她,这也成了甘草心中的执念。 好不容易变成了人,人间的幸福与美好,甘草也想要。 “那....仇大哥,那我先回去了.....” 甘草低着头,扭扭捏捏的转身离开,之前被那两个活宝欺负的事情,甘草也没敢在仇昭然的面前提,因为她很有自知之明,她知道仇昭然是不会为她出头的,更不会因为她受了欺负,就不顾一切的护着她的。 第367章 冤家路窄 虽然甘草很希望仇昭然会,但是也仅仅只是在心里想想而已。 “口口声声说来给我送饭,那饭菜呢?碗筷呢?难不成等着饭菜自己跳到我面前吗?”仇昭然软话硬说,纵然是想要给甘草几分薄面,嘴里的话也依旧说的不怎么好听。 甘草打了个激灵,连忙回头,一脸激动的连说话都开始打磕绊。“哦...是....我....我.....仇大哥,饭菜我做了,都是你爱吃的,来到路上遇到几个妖类,被他们夺了去,所以......所以就没.....没了。” “真是废物,那你还跑来干什么?”仇昭然毫无征兆的就变了脸,语气又开始变得满是责难,叫人听了心里不舒服。 甘草一听,委屈的撅起小嘴儿,没忍住,鼻头一酸就落下两行辛酸泪来。“我就是来想跟仇大哥你说说,他们欺负我,我想着你现在的身手今非昔比,能帮我出出头。” 见仇昭然冷眼烁烁的瞪着自己看,甘草连忙摆了摆手。“不是不是,我只是这么说说,仇大哥你不愿意也没关系,没关系的。” “黑蛇妖百年的内丹都给了你,居然被几个不入流的小妖怪欺负了,你还有脸说,白披了张人皮!” 仇昭然听了心里也是窝火,倒不是替甘草抱不平,只觉得这女子太没用,整日将心思都用在居家生活这种鸡毛蒜皮的事情上,守着百年修为的内丹,丝毫没有作为,这才是仇昭然心里不痛快的真正原因。 在仇昭然眼里,只有能跟得上自己步伐的人,才是伴侣,反之,便是累赘。 “我没这个天分,我不过是甘草幻化的精灵,平平无奇,就算是豁出去奋力一搏,勉强收拾了那两个小妖怪,可也斗不过那个狐妖啊?” 甘草觉得委屈,也不断的给自己找理由,她现在连这具身体都还没有完全适应,更别说驱动内丹与叶楚红等人交手过招了,这明显不现实。 “狐妖?” 仇昭然的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听到这里有狐妖的踪迹,不免令他产生了些许联想。 他依稀记得,早前在北坂河谷,茅家的弟子们试炼时,就曾经在现场留存着许多狐妖的气息,但是仇昭然和甘草在现场并没有找到任何关于狐妖的痕迹,这令他很是疑惑。 “我听那两个小妖怪自报家门,那个狐妖好像大有来历,好像是雪狐岭山上的新任当家人,叫什么......叶什么来着?” 甘草的忘性大,支支吾吾的想不起名字来,然而仇昭然一听,目光一下子就变得凶狠了起来,随即腮帮子上也是青筋暴起,牙齿也咬的嘎嘣作响,冷不丁的就说了句。“是叫叶楚红吧?” 甘草微微一怔,随即点头如捣蒜。“对对对,是叫这么个名字。” “好啊,还真是冤家路窄。”仇昭然自言自语的念叨了几句,转过脸便直勾勾的盯着甘草的眼睛问道:“那狐妖在什么地方?” 甘草有些莫名其妙,看到仇昭然这样的反应,脑子里也跟着一阵胡思乱想,一时间竟然专注的走了神。 仇昭然用力的摇晃着甘草的肩膀,厉声呵斥道:“甘草!那狐妖在什么地方?” “哦,在....在....我是在牛背坡上碰到的,她们朝坡下走,应该是朝秦渡镇的方向去。”甘草的话刚一说完,仇昭然就转身捡起地上的木剑,一个箭步跳上的乱石从,头也不回的冲了出去。 仇昭然这突如其来的反应,也令甘草会错了意,甘草见状,以为是自己的仇大哥要为自己出头,心里不由得一阵感动,看到刚刚仇昭然那咬牙切齿的模样,她还以为仇昭然的愤怒,是源于自己被这几个妖类给欺负了。 “等等我!仇大哥,我也去!”甘草紧随其后,颤颤巍巍的也跳上了乱石从,跟着仇昭然的身影,一起消失在远方。 仇昭然杀心四起,并非是替甘草出头,叶楚红这个狐妖他再熟悉不过在,当年在咸阳对付夜磨子的时候,叶楚红就差一点命丧在仇昭然的手中,要不是李长生搭救,叶楚红估计当时就已经死了。 然而这恰恰就是仇昭然怨恨的根源所在,李长生与一个狐妖相恋,这件事在茅家可谓是人尽皆知,仇昭然也正是由于和李长生交手,被李长生身上散发的殃气所上,最终失去了右臂,断送了他在茅家的一切前途。 仇昭然恨乌及屋,既然找不到李长生的踪迹,那就亲手杀了他心心念念的女人,抱了自己这断臂之痛。 天空中山雨欲来,乌云盖顶,时不时传来一阵震耳欲聋的惊雷之声,秦岭牛背梁的山坡下,在那片开满杜鹃花海的空地上,叶楚红带着她这两个活宝跟班,穿梭其中,继续赶路,丝毫没有意识到,危险正在向她们三人逼近。 窝里横半张着嘴,一脸憨憨傻傻的望着叶楚红问道:“老大,听说秦渡镇的炸油糕和米皮很好吃,待会儿路过,你可得记得请我们吃一顿?” 拐子马见叶楚红心事重重的半天不答话,于是便抬高了语调说道:“哎呀哎呀,吃吃吃,你小子整天就知道吃?咱们都没给老大聊表过孝心,整天还想着让老大破费,这不合规矩啊?跟着老大混,那得按照老大的规矩来,她吃什么,咱就跟着吃什么?老大要是饿肚子,咱俩就跟着一块儿饿肚皮就行了!” 拐子马这高调一唱完,叶楚红依旧跟走了神一样,一言不发,只顾着低着头走路,丝毫没有反应,拐子马没办法,只能靠到近前轻轻的拍了拍叶楚红的肩膀,叶楚红这才回过神来,一脸诧异的望着这两个傻乎乎的家伙。 “怎么了?”叶楚红问。 “想啥呢?老大?心神不宁的,是不是还在纠结跟那个郎中哥的感情啊?”拐子马打趣道。 叶楚红随即摇了摇头。 第368章 报复 “不是,我刚刚有些走神,不由自主的想起了以前的事,想当初在咸阳城,我被茅家的弟子用桑木弓和敕箭射中,险些丢了性命,想想也真是后怕,要不是当时李长生救我,我怕根本就活不到今天了。” “什么?老大也遇到过这么危险的事儿啊?”窝里横也跟着随声附和。 叶楚红感慨道:“我原本以为茅家的人很坏,但没想到会坏到那种程度,那个人张弓搭箭,故意避开我的要害,我受了伤,他也不追赶,只是一个劲在我身后发出冷笑。”说完,叶楚红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颤。“那双眼睛,是我见过所有的人类里,最阴冷最恐怖的,我一辈子也忘不了那个人的眼神。” 拐子马和窝里横在一旁听着,全都瞪着眼睛不敢吱声,也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一个能令老大都噤若寒蝉的茅家弟子,对这一对儿活宝兄弟来说,那就真的是很可怕了。 越走着,叶楚红就越觉得心神不宁,妖类的感应能力很强,在危险来临之前,都有一定的预知性,这时候阴云密布的半空中突然响过一声闷雷,吓得叶楚红和那两个家伙都感到一阵头皮发麻。 不久之后,天空中下起了小雨,光线也变得有些昏暗,滴滴答答的雨水声打在树叶上,显得很嘈杂,而这嘈杂的声音也逐渐掩盖了一阵若隐若现的脚步声。 一双透着凶光的眼睛浮现在树林里,那目光阴沉,看上去极为黯淡,还布满了红血丝,透过阴暗的树影,仇昭然的脸逐渐露了出来,他就躲在一棵大树的树杆后面,冷眼烁烁的盯着不远处的叶楚红。 仇昭然伸手掏出了敕符,这些敕符已经提前被他用丝线串着,吊在了一枚一枚的铜钱后面,而那丝线的一头也被仇昭然系在了桃木剑的尾端,每张符咒首尾相接,中间用圆形方孔的铜钱分隔,就像是一条长长的剑穗挂在桃木剑的剑柄上,十分的诡异奇怪。 新仇旧恨瞬间涌上心头,在仇昭然的眼中,叶楚红是从他手心里侥幸逃脱的猎物,也是李长生的心头好,断臂之痛,时时刻刻都在折磨着仇昭然,今天遇到了这个昔日的猎物,仇昭然紧握着剑柄的手上,青筋也跟着暴起。 一股莫名的寒意从背后袭来,叶楚红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雨水,猛地回头一看,目光瞥向了身后不远处的那片树林,那林子树荫下的阴暗之处空空如也,然而周围的草木树枝,却不断的摇晃着。 那股恐惧不安的感觉再次涌上心头,令叶楚红愈发觉得不寒而栗。 窝里横吧唧着嘴,念叨着秦渡镇上那美味的炸油糕,拐子马一个劲担心着老大的心里状态,而叶楚红却心神不宁,快步踩着地上的水洼,想要尽快离开这个地方。 树叶一片片落下,雨水也在泥泞的水洼里泛着涟漪,突然间一个男人的身影在水洼的倒影中一闪而过,紧随而至的,便是一阵凌厉的剑气划破长空的声音。 “老大!小心!” 拐子马最先察觉到危险,回头猛地一把推开叶楚红,而就在这一个间隙,仇昭然手中的木剑剑锋刺了个空,但以仇昭然此时的剑术造诣,早已经今非昔比,只见他手腕一转,调转了剑锋,再度朝着叶楚红劈了过去。 叶楚红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了一跳,被拐子马这么用力一推,也跟着踉踉跄跄的跌倒在了地上。 就在那木剑的剑锋即将砍中叶楚红的一瞬间,一旁的窝里横顺势上前,直接扑在了叶楚红的身上,用后背挡住了这突如其来的劈砍。 只听咣咣两声,木剑居然在窝里横的后背上开始打滑,紧接着火花四溅,一股强大的剑气将窝里横和叶楚红后直接震飞,然而却并没有伤到窝里横分毫。 仇昭然突袭不成,也只好及时收手,纵身一跃朝后一个空翻,与叶楚红等人拉开了安全距离。 “怎么可能?我的剑法专斩妖魔,剑锋所指,所向披靡,无往不利,你这家伙到底是何方妖孽,居然有如此本事?” 仇昭然一脸的难以置信,在他看来,自己现如今剑法大成,早已经炉火纯青,莫说是一般的妖魔鬼怪,就是有一定修为的妖物,也未必能接得住他这一击。 由于刚刚那一击的剑气威力强大,窝里横后背上的衣服,也被扯开了一条巨大的豁口,虽为伤及皮肉,但在那衣服下面却隐约浮现出一张张鳞次栉比的鳞皮甲片。 看到这一幕,仇昭然恍然大悟。“怪不得,原来是穿山甲幻化的妖魔,也难怪我手中的木剑无法伤及你分毫。” 拐子马与窝里横本就是两个穿山甲修成的小妖,虽说别的大本事没有,但是依靠自己天生自带的一身甲片护体,倒是不再话下,这两兄弟虽然本事不大,但是由于其身为穿山甲的特性,在危机中求一个自保,也不是什么难事,否则也很难在这危机四伏的山林间存活。 叶楚红虽是惊魂未定,心口依旧怦怦直跳,但也跟着勉强站起身,面向了这个昔日的仇人。 “我就说怎么一路上心神不宁,原来真的是你这混蛋在后面跟着?”叶楚红冷言冷语的一番咒骂,发泄着心中的积怨。 有道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对于叶楚红来说,遇到了这个昔日的茅家弟子,也好报了自己之前的一箭之仇。 而仇昭然也一样,对于李长生,他有断臂之恨,今日若是能斩杀了这个狐妖,也算是对李长生一种报复。 “老大,怎么办?”拐子马和窝里横异口同声的询问道,两人说话时只是用余光瞥了一眼身后的叶楚红,连头也不敢回,生怕面前的这个茅家弟子又突然整出什么偷袭。 叶楚红望了一眼仇昭然那断掉了的胳膊,目光又左右环视了两下,确定了周围并未有增援与埋伏,这才将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第369章 输死相搏 “不用怕他,对我来说,他的桑木弓和敕箭最有杀伤力,但是现在他已经是个残废,少了条胳膊,也用不了弓箭,远距离对我们没有威胁,他的剑术虽然厉害,但茅家剑术的破绽,师父也早已跟我点透,再加上你们俩又有鳞甲护体,咱们三个合力打一个残废,有的是胜算。” 叶楚红这一通冷静的分析,也将仇昭然的威胁与破绽一一道明,拐子马和窝里横一听,也觉得老大说的有道理,顿时底气也比刚刚充盈了几分。 仇昭然只是咧着嘴一声冷笑,并未做出任何回应,叶楚红的分析,看似头头是道,但是她错就错在根本不知道仇昭然现如今的本事与能力早已经脱胎换骨,掌握了阴术秘法的仇昭然,又岂会将叶楚红的话放在眼里。 说时迟那时快,仇昭然随手将手中的桃木剑扔向半空,腾出了唯一的左手。 他迅速咬破两指,蘸着血,在桃木剑凌空落下的一瞬间,用鲜血在木剑的剑身上猛地一抹,紧接着便伸手握住了剑柄,用力一甩,只听嗡的一声长鸣,仇昭然手里的桃木剑跟着发出了一股铁剑的嗡鸣声。 “木剑开锋,专破妖邪!”仇昭然话音一落,只见叶楚红和拐子马还有那窝里横,也都跟着皱起了眉头。 这木剑以血开锋,也就意味着仇昭然手里的桃木剑,有了血气的加持,侵彻力也变得更为可怕。 拐子马和窝里横互相对视了一眼,不由得被这一声嗡鸣惊出一身冷汗,这两兄弟的鳞皮甲片,在以血开锋的法器面前,也就失去了护身的作用。 为了给这两个家伙打气,叶楚红也不敢懈怠,直接将自己的妖力尽数使出。 只见叶楚红双目猛然划过一道闪光,眼睛瞬间就变成了猩红色,瞳孔也变得又细又长,左右手中的红色指甲也在迅速生长,变得坚硬而又锋锐。 狐妖以爪力为武器,配合着能够摄人心魄的寐功,一动一静,一杀一控,虽然听着不怎么可怕,但是一旦两种妖术同时使用起来,那杀伤力也是非常的吓人。 “动手!”叶楚红一声大喝,随后便挥舞着利爪朝着仇昭然冲了过去,拐子马和窝里横也分别绕后,想要从两翼给这个断了胳膊的臭道士一个左右夹击。 见狐妖的利爪迎面扑来,仇昭然一脸淡定的朝后退了几步,也并未乱了脚下的步法。 叶楚红那尖锐锋利的指甲左右挥舞,仇昭然只是见招拆招,利用手中的木剑格挡,一番僵持下来,叶楚红并未伤及其分毫,但却也已经使出了全力。 仇昭然只是格挡与闪避,并没有发起攻击,他在观察,在一点点的寻找着这个狐妖的破绽。 拐子马和窝里横这对活宝,在这关键的时刻,也不过是两个外强中干的家伙,前前后后十几次想要出手进攻,却因为叶楚红的利爪与仇昭然的木剑交汇,而找不到机会下手。 这对活宝,就这样在左右两侧,进了退,退了进,前前后后的一阵虚张声势打起了酱油。 眼看叶楚红使出了浑身解数,妖力与能耐也被仇昭然看在眼里,见火候差不多了,仇昭然也开始转守为攻,使出了杀招。 在刚刚发起偷袭之前,仇昭然用细绳将符篆串起来,每一张符篆之间还间隔着一枚铜钱,就悬挂在剑柄处,这么做并非是标新立异,而是因为仇昭然只有一条胳膊,左手持剑的同时,若要使用符咒,就必须借助这条细绳子。 符篆很轻,在挥舞剑锋的时候容易乱飘,用铜钱间隔,还能有效的坠住轻飘飘的符篆,使得仇昭然施展剑术的时候,剑锋舞动所产生的力道能够被细绳上的铜钱卸掉,不至于让符纸影响了剑术的突刺与劈砍。 叶楚红越打越觉得奇怪,这仇昭然脚下的步伐非常古怪,与师父马道长曾经跟她分解的茅家剑术所走的罡步极为不同,虽看上去有着罡步的规律,却丝毫没有罡步的章法,叫人琢磨不定,难以理解。 仇昭然故意卖了个破绽,就等着叶楚红一爪子攻过来,然而仇昭然却突然一个变步侧身,躲了过去。 叶楚红一爪扑空,还没来得及将前倾的身体收回去,这时仇昭然却直接用木剑抵住了叶楚红的咽喉,这一下子,可把叶楚红惊出了一身冷汗,脑海里也跟着变得一片空白。 眨眼之间,仇昭然瞅准机会,一剑刺了过去,不料叶楚红伸手一把抓住剑身,紧紧地握在手心里,拦住了仇昭然刺过来的致命一击。 叶楚红很显然低估了这个独臂残废的身手,仇昭然的步伐变幻极快,一击没有得逞,便迅速的转动剑身,猛地抽离,瞬间就割伤了叶楚红的手掌心,疼得她也微微皱起了眉头。 鲜血顺着手心滴落,叶楚红也终于意识到这个仇昭然不简单。 “他怎么会突然变得这么厉害?步伐变幻不定,剑锋凌厉狠辣,就是茅家的掌门人茅政也并未有这样的剑术造诣,这一个区区断臂门徒,又怎么会有如此修为?真是怪哉?” 叶楚红心中自言自语的一阵念叨,不由得跟着焦虑认真起来。 “老大,我们哥俩想帮忙,但是进不了身啊?”拐子马在一旁呼喊道,只能眼巴巴的望着,却没法帮助叶楚红解围。 “你们两个小心点,这家伙不简单!”叶楚红冲着拐子马和窝里横说道。 仇昭然一声冷笑,并未迟疑,直接一个箭步上前,凌空跃起,举剑就是一阵挥砍,叶楚红知道再这样贴近了打,自己占不到便宜,于是只能集中心念,准备动用自己的妖术来解决仇昭然。 近身短打,以爪力与剑术比拼,妖类很难在茅家术士面前占到便宜。 毕竟茅家的剑术自古就是为了斩妖除魔而创立的,本就带有天然的生克属性,既然在近战的招式上无法速战速决,那双方也就只好寄希望与法术的对决上。 第370章 符篆法网 说道寐功,历来都是狐妖的惯用妖术,寐寤之法,拥有扰乱人心智的力量,寻常人一旦被狐妖的寐功所惑,必然会陷入到短暂的昏迷之中,从而无法动弹,只能任人宰割。 但是寐功虽然厉害,但是其拥有的致命缺陷却无法忽视,狐妖施展寐功,面对拥有一定修为的高人则丝毫不起作用. 寐寤之法与祝由术中的圆光催眠术有所不同,李长生的圆光催眠术,乃是医家以祝由之法驱动的方术,往往借助于光影,气味,或者声音,其中最厉害的便是银针。 银针催眠,产生的效力无可比拟,一旦被刺中气穴,任凭你修为多高,都无法从这一圆光术中解脱出来,除非施展祝由术之人解除银针的效力,否则无法破解。 然而寐功却是狐妖以自身的法力所施展的妖术,其作用只是短暂的使人陷入昏迷,要是对方在寐功起作用之前就施展了法术破解,那么寐功对人的控制效果则还要减弱许多。 叶楚红不清楚仇昭然现如今的修为到了何种地步,毕竟寐功对付寻常人还有些作用,但是面对以方术修行为生的茅家术士来说,几乎没有多少攻击力。 但眼下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于是叶楚红双目紧闭,周身的妖气冲天而起,睁开眼睛的那一瞬间,叶楚红的眼中闪过一道金光,仇昭然一看,顿时觉得不妙,他知道狐妖的寐功能够摄人心魄,一不留神就会被对方控住。 然而仇昭然也并没有坐以待毙,只见他单手转动着手中的木剑,首尾回转,剑柄朝前,用力一甩,只见连接在木剑剑柄上的那一长串敕符嗖的一下飞了出去,敕符首尾相连,宛如游龙般来回摇摆。 仇昭然手上使劲一抽,那一张张敕符就彻底脱离了细绳的束缚,敕符飘荡在半空中,组成了一道螺旋状的符阵,仇昭然收起木剑,随手做了个剑诀,脱口而出便开始诵念回兵咒的咒文。 “天灵地灵,法到邪惊,诸邪退服,无神不听,顺逆生死,符令为兵,急急如律令!”随后仇昭然顺手一指,大喝一声:“邪术妖法,破!” 符随令走,言出法随,那些敕符闪烁着金光,形成了一道屏障,隔绝了叶楚红施展寐功的空间,将叶楚红等人彻底压制,而那一道道敕符打在众人身上,也让叶楚红和那两个家伙有些吃不消。 “不过是一群妖邪,还敢在我面前卖弄,要知道三茅真君的秘术是为何而创立的?就凭你们这点本事,还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仇昭然出言嘲讽,随后脸色为之一变。“剑法符法你们都见识过了,那接下来我也就不跟你们浪费时间了,让你们好好见识见识三茅真君阴术中留下的真正阵法!” “阴术?” 叶楚红心里一惊,这阴术二字她也曾听师父马道长提起过,师父告诉她,茅家历代有一套秘不外传的方术,名为阴术,乃是西汉时期三茅真君所创,后世历代传人不断延伸和补充的一种独门方术,非茅氏族人不传。 师父马靖坤虽然自幼长在茅家,但是对于这阴术秘法,也是未能窥见分毫,马靖坤是外姓弟子,与茅政和盲三爷相比,纵然有天资在,却也无缘修炼这霸道无比的茅家秘术。 “我师父说过,阴术乃是茅家不外传的奥秘,你非茅家嫡出族人,怎么会精通这阴术秘法?”叶楚红一阵反问,也问的仇昭然一声嗤笑。 “哼,我非但不是茅家族人,现如今我更是连茅家弟子也不算了,苍天有眼,让我有幸得到这套阴术秘法,让我不至于因为残缺之躯而绝望,接下来好好睁大你们的眼睛看看,真正阵法的威力!” 话音刚落,仇昭然便甩出手中的桃木剑,并伸手扯住了剑柄后的丝线,一把将上面拴着的那几枚铜钱全都给捋了下来。 木剑飞舞,在半空中旋转摇曳,仇昭然将手中的铜钱分别朝着东南西北中五个方位扔了出去,随后仇昭然便使出了自己刚刚练成的旋炁阵法。 仇昭然神色轻蔑,手做剑诀,口中轻声诵念着旋炁咒文。 “一炁生元祖,无极生太极!”这句咒文刚一念完,半空中的木剑便开始发生剧烈的旋转,仇昭然手做剑诀,朝着叶楚红等人的方向一指,大声喊了句:“斩!” 叶楚红等人见势不妙,赶忙就跳开躲闪,而那飞速旋转的木剑也如同转动的车轮一样,朝着叶楚红等人的方向压了过去。 但更令叶楚红等人惊恐的还在后头,只见仇昭然继续诵念着咒文,而那刚刚被他扔出铜钱的五个方位,也在这咒语之声结束的一瞬间,直接生成了五道冲天光柱。 还没等叶楚红等人回过神来,仇昭然便已经完成了旋炁阵法最后的仪式,飞速旋转的木剑产生了巨大的气流,而那气流又将周围飘散的那些符篆吹向了四面八方的缺口。 不一会儿,由符篆结成的一张张大网,就彻底将叶楚红等人困在了阵中。 直到这一刻,叶楚红才反应过来,这散布在地上的铜钱乃是这旋炁阵的阵基,而那五道光柱乃是法柱,符篆填补的围墙,便是法网,这就像是平地生出了一栋没有门窗的房屋,将叶楚红等人全部锁了进去。 这样的阵法,师父马道长从未跟叶楚红提及过,也许这阴术秘法中所记载的阵法,叶楚红的师父马靖坤,怕是也闻所未闻。 那柄旋转的木剑朝着众人袭来,叶楚红飞身躲闪,好在她身段轻盈,飞旋的木剑好几次都是与她擦肩而过,若不是师父马道长曾经跟她讲述过一些破解茅家阵法符咒的要诀,想要躲开这旋炁阵中飞舞的木剑,怕也没那么容易。 拐子马和窝里横也被这强大的阵法给吓怕了,他们不过是两个不入流的小妖,哪里见识过如此厉害的茅家阵法,拐子马和窝里横一阵疾跑,试图冲破这符篆结成的法网。 第371章 旋炁剑阵 没成想两人的手掌刚一触碰到符篆上,便被法网之中那股强大的力量给震飞,重重的摔倒在了地上。 叶楚红回头一看,一瞬间就明白了,这符篆结成的法网,根本就无法破解,强行突破,非但不能离开这阵中,反而有可能会被敕符的灵力给震伤。 “你们两个怎么样?”叶楚红大声询问,而拐子马和窝里横也一脸拧巴地躺在地上挣扎。“老大,我们没事!”拐子马明事理,挣扎着爬起来,生怕叶楚红分心。 拐子马搀扶起自己的兄弟,吃力的走到叶楚红近前,一脸焦急的压低了声音说:“老大,这四面八方都被敕符和光柱封住了,我们出不去啊!” 叶楚红的心里更是焦急,可是面对这阴术秘法中的旋炁阵,叶楚红也是无可奈何。 思来想去,她也只能想了个不是办法的办法,于是附耳上前悄悄对这拐子马说道:“木剑的目标是我,既然我们冲不破这法网,再这么空耗下去,我们都别想活着走出这里.......” 仇昭然看到了阵中的几人窃窃私语,但他丝毫不在意,在仇昭然看来,阴术秘法中所记载的这旋炁阵,以叶楚红等人的修为造诣,根本就无法破解,纵然拼死相搏,也不过是困兽之斗,毫无胜算。 听完了叶楚红的一通耳语,拐子马脸色乍变。“不行啊!老大,这么做太危险了!你万一有个三长两短,谁还能带我们上雪狐岭啊?不行!还是让我来做这个诱饵!” “你住口,连我的话你也不听了吗?你们俩身法太慢,当诱饵那就是送死,只有我去,或可有一线生机!”叶楚红的话还没说完,那飞速旋转的木剑便再度朝她扑了过来。 叶楚红一把推开拐子马,单手撑地,顺着地面借力,侧身一个飘逸的飞转,躲过了那如同齿轮一样可怕的旋炁木剑。 出乎意料的是,这木剑攻击的速度变得越来越快,先前木剑每每发动一次攻击,便会如同回旋镖一样返回到下一个光柱的位置蓄力。 这五根光柱分别代表了金木水火土的五行方位,旋炁木剑的力量也得益于五行之力,可是现在这木剑在光柱中蓄力的时间明显缩短,而进攻速度却变得越来越快,越来越强。 叶楚红烟眉紧蹙,额头上都已经急出了一丝丝粉汗,连气息也变得越来越不稳定。 直到这一刻,叶楚红才反应过来,这旋炁阵中并非只有那木剑具备杀伤力,现如今可以肯定的是,身为妖物的她们,留在这符篆结成的法网之中,就是连呼吸也变得非常吃力。 “师父说过,五行之力对妖气有极强的压制作用,再这样下去,别说是破阵了,就连简单的闪避恐怕都做不到,只能被这个残废宰割!” 叶楚红心中一阵念叨,随后她屏息凝神,全神贯注的将意念集中,她知道等木剑将金木水火土五个光柱的力量全部蓄积之后,那速度将会变得无法闪躲。 果不其然,当旋转如风车一般的木剑在第四根光柱上蓄力完毕之后,那速度又再次提升。 “老大她在干什么?她怎么不躲呢?”窝里横傻乎乎的望着叶楚红,茫然的走到哥哥跟前悄声询问道。 拐子马心急如焚,一把捂住了兄弟的嘴巴。“别吭声,这会儿千万不敢让老大分神!否则就完蛋了!” 拐子马很清楚叶楚红的策略,刚刚叶楚红在耳边跟他所说的那个办法,虽然危险,但也不失为险中求胜的一个奇招,用了,也许九死一生,但是不用,就这么拖下去,那可就十死无生。 叶楚红和拐子马等人的妖术并不强大,无法直接突破这阵中的符篆法网,所以刚刚拐子马触碰法网的一瞬间就被震飞了. 但是叶楚红却铭记着师父马靖坤的那句话,世界上最强的矛和最强的盾是不能同时出现的,一旦出现了,必然就会出现破绽。 马靖坤精通茅家的所有常规法术,也深谙阴阳五行的生克之理。五行相生而又相克,而阴阳之间强弱又互补。 叶楚红正是谨记师父的教诲,在脑海里将茅家的法术进行的简单的拆解,如果说困着她们三个的符篆法网是一道不可逾越的盾墙,那么这如同风车般高速旋转的木剑,不就是那无坚不摧的长矛吗? “别出声,就在这里静静的看着,老大非但能够躲开这一击,还能彻底破了这残废道士的阵法!” 拐子马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现在的他瞪大了眼睛,连眨都不敢眨,就跟在生死桌上赌博一样,赢了,那就逃出生天,若是输了,那就必死无疑、 旋炁木剑再次飞向叶楚红,这次由于速度极其快,连周围的空气都发出了一阵呜呜的撕裂声。 可就在那木剑飞向叶楚红的一瞬间,拐子马傻眼了,叶楚红并没有躲闪,而是用身体硬抗住了这一击,那旋转的木剑直接顺着叶楚红的左肩刺了进去,穿过了叶楚红的肩胛骨。 叶楚红一声低吼,鲜血从腔子里喷涌而出,她此时额头上的汗珠已经打湿了发丝,明眼人全都瞧得出来,叶楚红这是强忍着剧痛,体力精神也已经到了极限。 叶楚红并非不能躲闪,她在木剑袭来的一瞬间,避开了木剑攻击的要害,这么做,叶楚红有两个目的。 其一,是此时木剑的蓄力只是到达第四根光柱,还差最后一次蓄力,等木剑彻底蓄力完毕,木剑的侵彻力和杀伤力就会达到最强,为了计划万无一失,因此她只能等,所以才用身体抗下了这一击。 第二个目的就是,操纵阵法的仇昭然站在外侧,阵法中所有人的一举一动都尽收眼底,如果叶楚红故意躲开,直接让木剑刺进符篆法网上,万一力道不够,就会被仇昭然察觉,这个断臂残废不是傻子,他现在还浸淫在阵法的无敌霸道之中,要真让他回过神来,那就晚了。 第372章 穿山拐子马 所以说,机会,只有一次,必须得有十足的把握。 叶楚红赌的,就是仇昭然对她们妖类的那份狂妄,以及对自己道术的迷之自信。 忍着剧痛,叶楚红一把将木剑拔了出来,木剑离体,仇昭然也两指一挥,驱动木剑进行最后一次蓄力, 此时的仇昭然嘴角划过一丝蔑笑,淡淡的说了句:“结束了。” 叶楚红晃晃悠悠的捂着肩膀,朝着那面符篆法网跟前靠了过去,鲜血从她肩膀上喷涌而出,止不住的流,而叶楚红的脸色,也变得越来越苍白。 “老大!” 拐子马难过的一声嘶吼,两行热泪夺眶而出,虽然嘴上称呼叶楚红为老大,可叶楚红毕竟是女流之辈,他们两个爷们儿却只能在这里作壁上观,一点忙也帮不上,那股子苦闷与无助,充斥着拐子马的内心。 仇昭然眉头一皱,剑指一挥,忽地目露凶光,咬牙切齿地喊了句:“斩!”旋炁木剑就像一道惊雷,那速度快的叫人来不及反应。 然而叶楚红却错估了一个关键因素,那就是自己,刚刚那一剑,已经令她失血过多,元气受损,此时的神志也变得恍惚起来,就以目前的状态,要躲开这快如闪电的一击,根本就不可能。 事情往往如此,百密一疏,危急关头,人都是能理顺所有的定数,却唯独忽略了其中最大的变数。 叶楚红意识到已经躲不过去了,自己今天怕是就要交代在这里了,她的心里没有恐惧,只有些许不甘,叶楚红还是想着李长生,如果能在临死之前,见到喜欢的人一面,那么也就死而无憾了。 临闭上眼睛之前,叶楚红的余光扫视了一眼那两个小弟一眼,然而叶楚红却发现,拐子马和窝里横凭空消失了,整个阵法牢笼之中,压根就看不到那两个家伙的身影。 但,也已经没有时间再多想了,木剑已经飞到眼前。 “老大!我们来救你!”拐子马的声音从地下传来,只听轰隆一声巨响,叶楚红的脚下突然塌陷,整个人也跟着跌入那口深坑之中。 说巧不巧,旋炁木剑也在那一瞬间从叶楚红的头顶飞过,若是再慢一份,叶楚红必然会被钉在那符墙法网之上。 仇昭然这才反应过来,不过想要收手也已经来不及了,蓄满五行之力的旋炁飞剑,已经不受控制,不偏不倚地击中了那面布满符篆的法网上。 只听一声轰鸣巨响,霎时间金光乍现,隆隆的爆裂声不绝于耳,木剑刺穿符网,将阵法打开了一个巨大的豁口。 也就是这一眨眼的功夫,仇昭然的旋炁阵,土崩瓦解,所有交织的符篆也跟着起火燃烧,木剑旋转着落在地面上,深植与泥土,戛然而止。 仇昭然阵法被破,遭到了五行之力的反噬,也跟着噗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单膝跪地,额头上冷汗直流。 “这不可能?怎么会这样...”仇昭然万万没想到,自己苦心孤诣练就的阴术秘法,居然被这三个妖物破解了,这对于刚刚恢复自信的他来说,无疑是一场毁灭性的打击。 望着地上被挖掘的坑洞,仇昭然这才明白,那两个穿山甲幻化而成的小妖,反倒成了破解他阵法的关键。 其实刚刚那最后一击,凭借叶楚红当下的状态,根本是躲无可躲。 但是不管是叶楚红亦或者是仇昭然,全都忽略了拐子马和窝里横的身份,这两个家伙乃是穿山甲所化,钻山打洞,凿石穿岭都不在话下,更何况这脚下薄薄一层松软的泥土? 旋炁阵四面八方都被符网包围,但唯独这地面却没有符咒的约束,这也就是人们常说的灯下黑,每个人都脚踏实地,可每个人却又都忽略了脚下的问题。 拐子马和窝里横也就是在那千钧一发的危急关头,直接从脚下的地面开始钻洞,一条道打到叶楚红的脚下。 这两个家伙也是意识到了老大的情况不妙,于是才在叶楚红的脚下开凿出了一个深坑,这一招,非但救下了叶楚红的性命,也不偏不倚躲过了旋炁飞剑的进攻,从而阴差阳错的破解了阵法。 “老大,你撑住啊!”拐子马一脸紧张的望着叶楚红,看着这满身的鲜血,拐子马担心的不得了。 不过好在没有伤及叶楚红的性命,虽然疼痛难忍,但叶楚红依旧强咬着牙关,紧紧攥住伤口,冲着二人大喊道:“快走!晚了就来不及了!” 拐子马和窝里横随即点头,搀扶着叶楚红纵身一跃,从那裂开的法网缺口处逃出生天。 望着叶楚红逃离的身影,仇昭然羞愤难当,如果今天依旧让这几个妖物从手中逃脱,那他也就不要再修炼什么阴术秘法了。 羞愤之余,仇昭然想到此处,不由得急火攻心,一口鲜血再度喷出,血水浸透了齿缝,仇昭然幽怨的瞪着前方吼道:“想走!没那么容易!” 只见仇昭然轻念咒文,双手猛地一指,大喊一声:“回鞘!” 话音一落,插在泥土里的那柄桃木剑嗖的一下就从地面窜了出来,直接飞回到了仇昭然的手掌心,到了这一步,仇昭然也彻底愤怒了,他挥舞着木剑直接就朝着叶楚红的人冲了过去。 早已经遍体鳞伤的叶楚红哪里还有余力去应战,从她那虚弱的神情上不难看出,叶楚红也已经精疲力尽,就是逃跑都显得极为吃力,哪里还能在与已经愤怒暴走的仇昭然交手。 “老弟,你带着老大先走,我来拖住这臭道士!” 拐子马嘴上说的大义凛然,但耐不住说话时腿肚子不断打颤,他清楚自己的斤两,拖住仇昭然?那不过是句空话,其代价就是要把自己的性命交代在这里。 迟疑间,仇昭然的剑已经到了众人面前,手起剑落,倏忽眨眼间,那一剑就冲着挡在自己面前的拐子马刺了过去。 谁知拐子马直接摇身一变,显出了原形,化作一只体型壮硕的穿山甲,它头尾相顾,将自己蜷缩成一个球状,迅速滚动了起来。 第373章 老大快跑 而仇昭然这一剑刺过去,压根找不到着力点,手中的木剑也被这只穿山甲的鳞片震的晃来晃去。 “还愣着干什么?快带老大走!”拐子马一声呐喊,随后迅速展开冲锋,以球形滚动冲向了仇昭然。 窝里横抬起叶楚红的胳膊,挂在自己脖子上,依依不舍回头看了自己哥哥一眼,窝里横平日里虽然憨厚呆傻,但是他也清楚,哥哥化作穿山甲原形与那断臂道士鏖战,估计也是豁出去这条命了。 拐子马翻滚着,来来回回的冲击着仇昭然,这么做并不是为了战胜对方,虽然仇昭然也因为阵法的反噬受了内伤,但也绝不至于连他这么一个不入流的小妖也斗不过,正所谓兔子急了还咬人呢,更何况是穿山甲。 只要能像狗皮膏药一样粘住他,赖住他,就能多为叶楚红和窝里横争取一份逃脱的时间。 仇昭然也已经杀红了眼,手中的木剑已经被鲜血开锋,每一剑下去,都是带着煞气的,拐子马每冲击一次,仇昭然的木剑就要在他的身上挥砍一下,久而久之,拐子马后背上的甲片也都已经剥落下来,零零星星的散落一地。 众所周知,穿山甲的甲片是与皮肉相连的,甲片的剥离,对于穿山甲来说,无异于一个普通人被人用刀撬开指甲一样痛苦,就是想一想,都会叫人觉得钻心的疼。 拐子马回头一看,只见叶楚红与窝里横已经走远,他这才放下了心来,脸上再也没有了之前的紧张与压力,望着面前的仇昭然,拐子马视死如归,安之若素,格外的从容。 反观仇昭然,一副恼羞成怒却又精疲力尽的样子,叫拐子马看了,反而觉得有些可笑。 “一个不入流的妖物,在我面前,装什么舍生取义?”仇昭然累的气喘吁吁,阵法反噬的恶果也越来越明显,他虽然还有余力,但是一旦驱动法力灵气,体内的五脏六腑都会跟着疼,这样的情况,若是不好好休养一段时间,怕是恢复不过来。 但是一个要强的人,又怎么会轻易认输,这是仇昭然验证阴术秘法的第一战,也是他残疾之后斩妖除魔,试图摆脱自己是个废人的一次机会。 如果就这么让叶楚红等人跑了,那仇昭然过不了心里那个坎,也没法给自己一个交代。 拐子马强忍着钻心的痛苦,咬紧牙关回怼道:“我是不入流,但我保住了我兄弟的命,只要我老大活着,我兄弟今后就有了靠山,就有了一份保障,不用再惧怕那些黑心的药商,还有那些残忍的猎户。” 仇昭然擦拭着嘴角的血污,猛地一啐。“呸!就凭那群狐妖?她们也不过是茅家刀俎上的鱼肉,任人宰割而已,你以为那群狐妖能给你们当靠山?哈哈哈哈哈哈...真是可笑。” “我不想跟你这种残忍自以为是的人论短长,老大答应过会罩着我们哥俩,就一定会做到!”拐子马说着,也多少有些绷不住了,鼻头一酸,眼眶里瞬间就噙满了泪水,他知道自己的结局,仇昭然要杀他,也不过是须臾之间,根本不费功夫。 没有了身上的甲片,也就只能任人宰割,这一点,拐子马心知肚明,他只是觉得有些难过,憧憬了美好未来那么久,还没来得及登上那个妖魔向往的雪狐岭,就要把命丢在这里,多少有些不甘心。 仇昭然举起了木剑,指着拐子马呵斥道:“你以为拖住我,就能让那个狐妖和你弟弟活着吗?就凭你?.....就凭你也敢小瞧我!你们真的是该死!该死!” 仇昭然的愤怒来源于敏感的自尊心,他根本受不了旁人对他的蔑视,更何况是这种毫无修为本领的小妖,也自以为是拦在他面前,妄图想要拖住他,动手杀之而后快固然容易,但这份无形中的轻视,令仇昭然心里十分气恼。 没成想面对仇昭然身上强大的杀气,拐子马并未害怕屈服,而是淡淡的说了句故意恶心他的话。 “你要是有本事,能变成残废?你的阵法要是厉害,能被我们几个妖怪给破解了,啧啧啧....到底是独臂高人啊,实力不咋地,气势到不小。” 拐子马的话说的轻描淡写,但是每一句,每一个字,都是在故意恶心仇昭然,因为只有这样做了,激怒了对方,才能得一个痛快,否则以仇昭然那阴狠的心性,绝不会让他死的那么快。 “你找死!!!”仇昭然额头上的青筋暴起,挥剑直接刺穿了拐子马的喉咙,随后又拔出剑一通乱砍,鲜血喷溅,喷了仇昭然一脸,也令他那阴狠暴戾的神情,凭添了几分血腥。 片刻之后,拐子马已经血肉模糊,连身形部位都难以分辨,唯一完整的,就只有那几只如同弯钩一样的爪子。 仇昭然余怒未消,正准备追上逃走的叶楚红,没成想刚走出几步,五脏便开始颤动,他捂着嘴呕出了一口鲜血,浑身酸痛的就像是被人抽了筋,每动一下,每一寸肌肉都会跟着疼。 “仇大哥!”姗姗来迟的甘草这才赶了过来,看着满地的血污,和已经被剁成肉泥的穿山甲,甘草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说到底甘草也是妖灵,看到同为妖物的穿山甲如此惨死,心里难免也会觉得不适。 甘草上前一把搀扶起仇昭然,紧张的询问道:“你受伤了吗?”说着,甘草便掏出手帕帮仇昭然擦拭嘴角的血渍。 “她们都得死!决不能放过那个狐妖!”仇昭然起身咬牙前行,走起路来,都有些不太稳当。 甘草上前规劝。“仇大哥,算了吧,你受了伤,不能再勉强了,要不然把自己搭进去,那可就太不值得了!法术刚刚修炼成,掌握不全也是自然的,你不能急功近利,那样会走火入魔的!” 甘草这句话一出,仇昭然那恶狠狠的目光瞬间就瞪向了她。 第374章 穷追不舍 甘草这才意识到,这句话更是刺伤了仇昭然的自尊心。 “滚!”仇昭然一把将甘草推了个趔趄,拔起木剑头也不回的追了上去。 “仇大哥!”甘草既心疼也紧张,他心疼是觉得仇昭然太执着,明明已经被反噬成内伤,却依旧要上去赶尽杀绝,而甘草紧张,那是因为越往山林里冒进,可能出现的危险就越多。 一旦进入狐妖们的势力范围,那么就彻底攻守易形,谁杀谁还不一定呢? 山脚下,密林郁郁葱葱,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踩在沙沙的落叶上,滴滴答答的血水也随之落下,叶楚红捂着肩膀,咬着牙关,在窝里横的搀扶下,朝着山坡上跑去,窝里横时不时的回头,他再看,一方面是再看仇昭然会不会追来,另一方面也是在期待自己的兄长拐子马能够侥幸逃脱。 跑着跑着,叶楚红因为体力不支瘫倒在了地上,窝里横显得很慌张,面对危局,他并没有自己哥哥那般从容。 “老大,现在不是休息的时候啊!再不走,那个臭道士就追上来了。”窝里横想要继续搀扶叶楚红赶路,然而叶楚红却冲着他直摇头。 “你听我说,你别管我了,顺着这个山坡上去,就是狐狸沟了。”说完,叶楚红挽起一缕头发,抬指切断,将那缕头发递给了窝里横。“你只要拿着这个,顺着狐狸沟上去,报我的名字,自然会有狐群狼群接应你,带你上雪狐岭。” “不行啊老大,那你怎么办?”窝里横笨拙,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只能皱着眉头干着急。 叶楚红苦笑着摇了摇头。“你听我的,等你上了雪狐岭,你就彻底安全了。” “不不不,老大,我把你扔在这里,那我就是上了雪狐岭,将来还怎么混?丢下老大不管不顾,只顾自己逃命,要是被其他人知道了,我还咋混?不成,要走一起走!”窝里横虽然木讷,但对于义气,他还是明白的。 “住口!你还认我是老大吗?如果还认我这个老大,就按我说的去做!你哥哥豁出去,难道就只是为了我吗?”叶楚红急了,语气也变得有些烦躁起来。 窝里横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他脸上的稚嫩与茫然,看得出来,窝里横已经不知所措。 看着窝里横委屈的哭着,叶楚红也忍不住跟着掉眼泪,这对兄弟俩,虽说平日里是对活宝,但在生死攸关的紧要关头,也都是靠得住的兄弟,拐子马已经把自己搭进去了,叶楚红说什么也不忍心让窝里横这个家伙遭遇不测。 “如果我连你也保不了!那你哥哥不就白白牺牲了吗?听我的,快走!再晚,就都走不了了!”叶楚红的话,透着无奈,也透着对这个小弟的一份关爱。 “老大....你伤成这样,那道士追上来,你会被他干掉的!”窝里横抹着眼泪,那模样,就像是一个没长大的小孩子。 叶楚红擦了擦泪痕,有气无力的回答道:“傻瓜,我是你们老大,既然是老大,就没那么容易死,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叶楚红的话还没说完,只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两人心里随之一惊,叶楚红更是一把推开窝里横,厉声呵斥道:“快走!!!” 窝里横哭的像个犯了错的小孩子,拿起那缕头发,一边哭一边跑,跑着跑着,还时不时回头看一眼叶楚红。 “快走啊!!”叶楚红奋力喊出这一声,而这时,那个满脸血污的仇昭然也追了上来。 此时的仇昭然,走起路来也是踉踉跄跄,叶楚红一眼便瞧出这家伙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于是便吃力的站起身,伸出了那双利爪,准备跟仇昭然拼个你死我活。 仇昭然走近时,逐渐放缓了步伐,握着木剑,而木剑上的血水还未凝固,看到这一幕,叶楚红哽咽着咬了咬牙,她知道,拐子马怕是已经凶多吉少了。 “我自幼在茅家长大,刻苦修行,为的就是成为像师伯那样的玄坛高手,可是李长生却害我断了胳膊,变成一个废人,我知道李长生在乎你,现在我杀了你,也让他尝尝什么叫绝望!” 说罢,仇昭然便挥剑朝着叶楚红刺了过去。 叶楚红也并未束手就擒,强撑着一把抓住剑身,直接挥出另一只利爪朝着仇昭然的右脸抓了过去,毕竟仇昭然没有右手,攻击他的右侧最为有利。 仇昭然显然气力也不够用,否则也没这么容易就被叶楚红控制住手中的木剑,不过叶楚红也是低估了仇昭然的实力,只见仇昭然在侧身躲闪的一瞬间,直接甩出衣袍遮住了叶楚红的视线,顺势踢出了一记魁星踢斗。 这魁星踢斗,乃是道门玄坛最为厉害的腿功,在茅家这群术士中,几乎人人修炼,魁星踢斗也是茅家弟子常用的腿法之一。 这魁星踢斗只是腿法的总称,一共分为五式,分别为,双燕绰水、二鬼争环、隔肚穿鍼、枯松倒挂、踏梯望月。 其中双燕绰水是茅家道门的轻功,练就的乃是身轻如燕,蜻蜓点水的本领,茅家的众弟子常使用这一招飞檐走壁,穿山走岭,如入无人之境。 而二鬼争环则是茅家弟子擅长的下盘功夫,常用于应敌时以腿脚攻击对方下盘,踢乱对方重心,所以这二鬼争环还有个别名,叫做二鬼抱跌,其实就是缠斗摔跤时使用的一种绊腿方法,用的就是个巧劲。 至于这枯松倒挂和踏梯望月就更好理解了,顾名思义,这枯松倒挂,就是腿功中的倒挂金钩,也就是人常说的倒挂尾,这一招很厉害,一般在凌空跃起的一瞬间,借助腰部的力量一脚踢中对方下颌,并且顺势在空中反转一圈,叫人防不胜防。 而那踏梯望月也很好理解,其意思就是借助对方身体施展梯云纵,专门用于攻击对方的头顶,一旦击中,往往一招制敌,十分狠辣。 第375章 魁星踢魁星 仇昭然现如今踢出去的这一脚,就是魁星踢斗之中最为狠辣的隔肚穿鍼,衣袍隔住叶楚红的视线,弓腿发力,穿过衣袍,一脚踢中叶楚红的腹部。 这一脚踢出去,叶楚红整个人也跟着飞进了草丛了,重重的摔在地上,痛苦的捂着肚子挣扎。 叶楚红吐出了一口鲜血,看样子,这一脚踢的不轻,好在仇昭然的腿功还差点火候,若是搁在茅政和盲三爷这样的茅家高手使出来,这一脚下去,任何修为高深的妖魔,都会被震碎内丹,可见其杀伤力。 “李长生要是知道,他喜欢的女人伤成这样,他的心里得有多痛苦啊?哈哈哈哈哈.....”仇昭然说着,发出了一阵凄厉刺耳的怪笑声,看样子,对于叶楚红躺在地上挣扎的模样,他极为享受。 “呸!你不配提李长生的名字.....你就是个残废!残废!”叶楚红知道自己不是仇昭然的对手,现在她已然豁出去了,只求速死,因此也开始故意激怒仇昭然。 不过对于叶楚红的挑衅,仇昭然并未做出激烈反应,仇昭然杀了拐子马,也算是冷静了下来,他知道叶楚红求个痛快,可仇昭然偏偏不愿意给她一个痛快,就打算慢慢的折磨他。 仇昭然扔掉了手中的木剑,对着刚刚站起身来的叶楚红又补了一记窝心脚,踢得叶楚红口吐鲜血,毫无还手之力。 一个漂亮风情的狐妖,任谁看了,都会怜香惜玉,可仇昭然却一点也不动容,在他这里,只有折磨。 “呸!”叶楚红拼尽全力猛啐了仇昭然一口。“有种就来个痛快!” 仇昭然冷冷一笑,抬脚再度使出那一记隔肚穿鍼,这一次他明显是蓄了劲的,抬脚的速度也快了许多。 “魁星踢斗!” “魁星踢斗!”另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只见一个白色的身影一闪而过,撩起道袍,也跟着一脚踢了出去。 仇昭然万万没想到,眼前这个白衣道人,竟然也使出了同样的茅家腿法,魁星踢斗。 还没等他看清来人的身份,就见那白色道袍遮住了自己的视线,仇昭然的腿法很显然是慢了半拍,还没来得及踢出去,对方那一脚就重重的踢在了他的心口处。 “啊!”仇昭然应声飞了出去,重重的撞在了一颗大树上,连树皮都被这一股冲击力给震裂了。 “师...师父...”叶楚红激动的热泪盈眶,马道长挥动道袍迅速转身,一把将重伤倒地的叶楚红揽入怀中。 “丫头,你怎么伤成这样?”马靖坤就像是一个父亲,眼神中流露着对叶楚红的关切与心疼,叶楚红轻咳了几声,口中的鲜血浸染了师父那白色的道袍,叶楚红张嘴想说话,却终于没了力气,长吁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倒在了师父的怀里。 不久后,窝里横也急急忙忙的从身后的山坡上跑了下来,窝里横泪流满脸的指着倒在树下的仇昭然说道:“天师天师,就是这个残废,杀了我哥哥,还差点要了我老大的命!” 马靖坤瞥了一眼仇昭然,并未动怒,只是挥手示意窝里横带昏迷的叶楚红离开,窝里横哦了一声,连连点头,背起浑身血污的叶楚红就朝山坡上跑。 仇昭然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捡起木剑就冲了上去,很显然他是疯了,当着一位高手的面,仇昭然依旧想要叶楚红的命。 结局可想而知,仇昭然还没走到近前,马道长抬手两指一夹,直接就控住了木剑的剑身,仇昭然想要抽剑,却发现根本不能动弹。 “茅家的人该死,伤我红丫头的人,更该死!”马靖坤话音一落,脸色随即变得阴冷,他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对着仇昭然踢出一记窝心脚,将仇昭然当场踢晕了过去。 马靖坤一想起当年茅家弟子在雪狐岭的所作所为,想起那些昔日同门冲着他放冷箭的一幕幕画面,想起奄奄一息的胡天玉为了救他,被无数箭矢穿心,这昔日记忆中的仇恨,瞬间涌上心头。 马靖坤顺手接过木剑,走到昏死的仇昭然面前,就准备给这个令他憎恶的茅家弟子,致命一击。 “道长!道长息怒!”甘草的声音从一棵大树后传来,她躲在树后探出头,一脸的紧张,望着气场与道术早已登峰造极的马道长,甘草非常害怕,可她为了能保住仇昭然的命,又不得不克服心里的恐惧,缓缓的从树后走出。 马道长上下打量了一眼面前这个衣着华贵的女子,瞬间就看出了甘草身上的那股不寻常。 “茅家的人,不是自诩正派,视妖魔为仇敌吗?怎么一个茅家弟子,身边也陪着一个妖精。”马道长的眼力劲非比寻常,虽然无法直接察觉到甘草身上的气息,但是却发现了甘草身上的异常。 “你怎么知道?”甘草有些惊讶,因为以她的属性,根本不会有任何妖气能被人探查。 马靖坤举起木剑,指着甘草。“若鞋子不合脚,走起路来必然踉跄,想不到茅家的人已经沦落到需要控制她人躯壳的地步了吗?真是荒唐!” 甘草瞬间明白了眼前这位高手的弦外之音,于是立刻跪倒在马道长面前,一五一十的将自己和仇昭然的事情讲了出来。 甘草明白,眼前这个高手一袭白色道袍,道术高深,很显然与茅家颇有渊源,但是言语间却透着对茅家的各种怨恨,往透了说,要是想救仇昭然,就必须彻底撇清他们与茅家的关系。 听完了甘草的话,马道长却目光阴冷的瞪着她。“就算他是茅家的弃徒,但心性阴狠毒辣,把我那红丫头伤成那样,我也不能就这么放过他!念你是良善之辈,我可以不伤你,你走,不过这小子的命得留下!” “不行!你就是杀了我,也不能伤我仇大哥!”甘草心里害怕,说话时也显得很没有底气,明显是在虚张声势。 第376章 阿狈军师的焦虑 “好啊,那你们就一起死!”说罢,马道长的剑直接就刺向了昏迷中的仇昭然。 甘草见状,急忙扑上前去,一把拦在了仇昭然的身前,用胸腔替仇昭然挡下了那一剑。 甘草的身体并非是自己的,用的乃是高家小姐的尸身躯壳,所以这一剑刺进去,流出的,都是黑色的血污。 好在马道长并未下死手,那一剑伤的不深,尚未致命。 “你想清楚了,为一个对你毫不在意的人舍弃性命,值不值?”马道长其实也有些惊讶,这看似柔弱的甘草,做起事来,居然如此果断决绝,心中不由得生出一丝怜悯。 “他在不在意我那是他的事,我在意他就够了!”甘草说话时,很明显是带着委屈的。 世上哪有什么真正的一厢情愿,甘草不过是在用自己的真情,去等待仇昭然不知何时才能暖热的那颗心,甘草坚信缘分,若非仇昭然断肢的血肉,她也无法突破无情众生的壁垒,幻化为精灵。 这就像是一个新生的婴儿一样,第一眼望到的那个人,便会有天然的亲近感,对于甘草来说,仇昭然就是那个让她天生就觉得有好感的那个人。 马道长拔出了木剑,本已经涌现的杀意,也被甘草这一句话给浇灭了。 并非是马道长心慈手软,而是甘草刚刚那奋不顾身的模样,令他想起了当年的胡天玉,人也好,妖也罢,但凡有情有义,马道长都不愿意痛下杀手。 “好,我可以不杀他。”马道长的话还没说完,甘草就已经激动的伏地叩首。“谢谢道长手下留情。” “慢着,他的命,我可以不要,但是他把我红丫头伤成那样,要是就这么算了,我没法给雪狐岭上上下下一个交代,想走?可以,但他必须失去点什么,此人手段阴狠,杀气过盛,不适合修道,废他一条腿,就当是教训!” 甘草听完,匍匐着上前惊慌失措的不断求饶。 “道长!道长息怒!仇大哥已经失去了右手,您要是再废他一条腿,他这辈子就彻底完了!他受不了的!这比杀了他还要痛苦,我求求您了,放过他吧?如果您要替那位狐妖姑娘报仇,那就冲我来吧?我的双手双脚都给你,只求您别伤他!” 甘草的苦苦央求,马道长也有所动容,随即将木剑朝地上一扔。“告诉这个小子,若我红儿无恙则已,若她有什么闪失,我就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滚!别让我在这山中再碰见你们,倘若再敢涉足,杀无赦!”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甘草再度抬头,便再也见不到这位白衣道人的身影,甘草庆幸之余,赶忙背起昏迷中的仇昭然,仓皇的逃离。 曾所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这次遇到的白衣道人是个硬茬,只是万幸对方没有痛下杀手,否则他们两人都别想活着走出这里。 夕阳落下,余晖尽洒,鸟雀飞过树梢,振翅翱翔天际。 皑皑白雪覆盖在雪狐岭的山巅,最后一丝暖色消失,光线也彻底昏暗了下来。 躺在寝室里的叶楚红沉沉睡去,虽然身负重伤,但幸而无恙,阿紫坐在床边,紧握着姐姐的手,泪流面膜,眼中尽是担忧。 阿狈军师一脸愁容的端坐在轮椅上,一言不发,马道长立于一旁,也是一声长吁短叹,此刻这屋里的气氛,冰冷到了极点。 窝里横目光呆滞的守在大门外,终于到达了这个秦岭妖魔聚集的宝地,可他却高兴不起来,这里是如此的陌生,令他觉得有些茫然与局促。 马道长走上前切了切叶楚红的脉搏,随即收了收被子,轻抚着她的额头,马道长望着担惊受怕的阿紫,小心翼翼的拍了拍她的肩膀。“别怕,你姐姐没事的,很快就能醒来。” 阿紫抹着眼泪点了点头。 此刻,阿狈军师的神色,忧愁至极,心里的压力也陡然暴增,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胡老族长昏迷不醒,本就是令雪狐岭损失了核心战力,除了她老人家,无人再能驱动敕魂令抵御茅家的进攻。 而叶楚红也受了重伤,纵然性命无虞,可也在短时间内无法再担当起重任,挑起保卫雪狐岭的大梁。 想到此处,阿狈军师心中油然而生一股绝望,心中不免生出疑问,莫非是天要亡我雪狐岭? 马靖坤一眼就看出了阿狈军师的心事,换一个角度思考,马靖坤也能理解阿狈当下的压力,现在雪狐岭上能够拿出手的战力已经不多了。 阿紫太小,绝不能上战场,万一胡老族长和叶楚红有个闪失,阿紫就是统率雪狐岭族群的未来,没有了这张底牌,所有的狐群狼群都只能作鸟兽散,再也无法凝聚在一起。 马靖坤道长虽然实力斐然,但毕竟双拳难敌四手,茅家与猎户人数众多,还有盲三爷那样的威胁在,这很显然不是马道长一个人所能应付的。 这几日秦岭山中聚集的那些小妖也越来越多,全都归入了雪狐岭这杆大旗之下,虽然人数不少,可是修为突出者,寥寥无几,大多都是些难以自保的山魈地精,若是有实力,也不会在察觉危机到来之时,才纷纷投靠雪狐岭。 现如今能够拿出手的精锐战力,就只有阿狈麾下的狼群卫队,数量虽不多,但都是凶悍的猛兽,善于群体进攻,懂战术,知进退。 而狐群中绝大多数都是半妖,尚未修成人形,虽然战斗力稍微逊色狼群,但好在数量庞大,算得上是雪狐岭上真正的主力。 而唯一的外援,就只有虎谷山老虎洞的白彪了,白彪和虎族攻击力惊人,若有他们在,至少在应对茅家和猎户的进攻时,不至于太过被动。 原本阿狈的设想是利用叶楚红的婚事与白彪联盟,拉扯白彪加入雪狐岭,一起对抗,加上自己麾下的族群,以及马道长的协助,至少有把握能和茅家猎人们分庭抗礼。 如果老族长元气尚存,再能驱动敕魂令,阿狈就有十足的把握对抗茅家。 第377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可眼下一场大战在即,生死胜败犹未可知,恶战还未开始,就已经损失了这么多重要战力,彻底打乱了阿狈的原计划。 想到这里,阿狈军师心乱如麻,自顾自的移动着轮椅就要往出走,一旁的马靖坤看出端倪,便伸手接过轮椅,推着阿狈军师来到了外面。 两人来到山崖的古松树下,目光不约而同的望向了即将彻底昏暗的天际,夜幕即将降临,此时二人心中的担忧,也与这昏暗的夜色一模一样。 “马道长,我想冒险,须有你助我一臂之力。”阿狈军师突然开口,打破了这片死寂。 马靖坤知道阿狈军师想要说什么,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放心,万一他们真的攻上来,我一定替你拖住茅三,到时候你带着她们从容撤退,暂避锋芒。” 阿狈军师苦笑一声,连连摇头。“家乡故土,退无可退,我阿狈的兄弟与族群都葬在此地,我不会离开。” 马靖坤相对冷静,也知道敌我双方实力悬殊,难以一战。“眼下不走,你拿什么跟茅家斗?狼群虽然彪悍,可猎户们的弓箭也不是吃素的,小妖虽多,但茅家的法器就是你们的克星,当下的危局,决不可意气用事。” 阿狈军师脸色一变,倏忽间平添了几分阴冷,一扫往日的那份温和。“我已探查,茅家的一众人马已经在子午谷据点集结,如果时间没错,昨日傍晚就已经出发了,兵分四路,由东南西北四个方位直逼雪狐岭。” 马靖坤心中一惊,没成想阿狈军师早已经不动声色的派出了斥候,将茅家与猎户们的动向全然掌握,不过也对,阿狈军师历来喜欢提前做准备,山林间潜伏的狼群狐群早已经将山下的动静,一一汇报。 “若攻雪狐岭,必然取道狐狸沟,那里道路宽敞地势开阔,是进攻雪狐岭的门户之地,我听说盲三爷让茅家的大弟子为先锋,走的便是狐狸沟那条路。” “那其他人呢?”马靖坤最想知道的,就是盲三爷的位置,对他而言,找这位昔日的师兄为亡妻复仇,才是他心中的所念所想。 “现任掌门茅政带领左翼队伍绕道黑龙潭,绕后围堵,截断我们从山上撤退的后路。”阿狈军师如数家珍,几句话便令马靖坤听明白了其中的安排。 “也对,茅政这家伙不喜争斗,茅三也知道他的脾性,留他在黑龙潭守株待兔以逸待劳,倒也附和茅政的性子。” 言语间,马靖坤道出了茅家这几个当家人物的性格与心态。 阿狈军师接着说:“据说右翼的队伍是茅家的一位女弟子带领,听说还是盲三爷的女儿,叫茅丘青,从地形上看,这右翼的人马与进攻狐狸沟的那支先锋部队互为犄角,相互支援。” 听到这里,马靖坤有些犯疑。“奇怪,茅三来势汹汹,自己却不打头阵,比起二十年前那场恶战,他倒是学会用心思了。” “没错,盲三爷所带的那群精锐弟子,以及那些箭术精湛的猎户们,都在朝北面悬崖的方向移动,猎户们攀山越岭有的是器具,我猜盲三爷是想带人偷偷从悬崖的栈道上爬上来,从后方打我们一个出其不意,所以,狐狸沟正面和右翼的那群弟子,其实都是佯攻,目的就是吸引我们的注意力,然后盲三爷带人从后天降神兵,直接端了我们的老巢。” 阿狈军师早已经分析了茅家此次的进攻方位,对于茅家的攻击意图和次序,也早已经了然于胸。 使用法术降妖,茅家天生是佼佼者,但是论起地形兵法,狼族出身的阿狈军师,则有着天然的优势。 “兵贵神速,先发制人,今天晚上,你我就联手挫一挫他们的锐气。”阿狈军师说完,望向了马靖坤,马靖坤也随即点头允诺。 说话间,夜幕降临,一阵狂风乍起,雷声隆隆,雪狐岭山巅上的积雪,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凛冽寒风吹散。 山雨欲来风满楼,山脚下也是风起云涌,树影招摇,一阵惊雷闪过,霎那间夜如白昼。 没多久,便哗啦啦的下起了雨来。 刚刚从子午谷出发的猎人队伍,也趁着夜色摸黑支起了帐篷,铆钉入土,竹竿撑棚,雨水顺着那帐篷的边沿唰唰的往下流。 帐篷里围着篝火的五名猎人都是一群老江湖,对于当地的地形全都了然于胸,他们是跟随茅家首席大弟子南伯万先行出发的,作为先头部队,这五个人,就是为茅家的弟子们探路的。 原本约好傍晚在此地汇合,但是无奈天降暴雨,延误了南伯万与其他茅家弟子的行程,老猎人站在帐篷口,伸着手撩拨着天上的雨水,连连唉声叹气。”唉,这场老霖雨来的不是时候啊,二十多年前老夫跟着盲三爷上山除妖的时候,也遇到了一场暴雨啊!“ 年轻的猎人朝着火堆里扔了一棵干柴,火堆里星火飞溅,干柴噼噼啪啪爆响。”老爹,你又在说什么不吉利的话,当年是当年,现在是现在,盲三爷说了,那群妖怪早已经是强弩之末,不用怕他们!“ ”你懂什么?你知不知道雪狐岭上的狼群有多厉害?一个一个都贼精贼精的,我们布下陷阱,这些狼群非但不上当,还把我们的人都给逼的自食其果,你小子还是嫩啊,要知道当年那狼家四将有多厉害?咱们猎人营和茅家的一众弟子联合绞杀,都没能成功,那都成老夫的阴影了。“ 听完这位长者的话,那几个年轻的猎户全都流露出一股不屑一顾的神色,非但没有提高警惕,反倒嘲笑起那长者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行了,老爹,狼家四将再厉害,那也是盲三爷的剑下亡魂了,甭怕,剩下的这群狼崽子,还吃不了你,啊,哈哈哈哈哈....“ 年轻人言语间的轻描淡写,与这位忧心忡忡的老者之间,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第378章 两代人的交锋 ”唉,年轻人嚣张跋扈,要知道小心驶得万年船,咱们吃这碗饭,在山林里与猛兽厮杀博营生,越谨慎越好哇!“老者说完,目光警惕的瞄向了帐篷外,只见那雨水漱漱,叶落枝头,落在水洼里滴答作响。 就在这时,一个年轻的猎人递来了一壶烧酒。”老爹,天凉,你也喝点暖暖身子,今天晚上好好的睡一觉,明天雨停了,咱们再出发!“ 老者接过酒壶,拔出木塞,放在嘴边犹豫了老半天,最终还是把木塞合上,将酒壶还了回去。”哎哎哎,你们听老爹一句话,晚上还是少喝点,多警觉些。“ 年轻的猎人们不以为意。”行了!平时上山围猎也没这么谨慎,现在茅家所有人都出动了,还怕个啥?借他们十个胆,那群妖魔也不敢动咱们一根手指头!“年轻猎人嬉皮笑脸的冲着众人示意。”你们说是不是啊?“ ”对!今时不同往日了,有茅家罩着,那群妖魔跑还来不及呢!“其余的年轻人随声附和道。 ”你们先把那野猪腿烤了,我出去撒泡尿,待会儿回来咱们继续喝!“说完,年轻的猎人披上蓑衣,带上斗笠,径直就朝帐篷外面走。 年轻的猎人来到一棵大树跟前,随即解下了裤子,一脸的惬意与放松,酒意微醺半红着脸颊,热气从树根下升腾而起,年轻的猎人随即打了个冷颤,就在他准备提上裤子往回走的一瞬间。 身后不远处的树林里,传来了一阵拨草折枝的响动,年轻的猎人借着酒劲,半躬着身子拉长了脑袋一阵踅摸,随即冷冷一哼。”切,又是自己吓自己。“ 嗖....嗖... 又是一阵若隐若现的响动传来,那年轻的猎户急了,直接掏出背后的弓箭就瞄准了声音传来的地方,他顺势拉弓,随手一方,只听嗖的一声,箭矢飞快的划过,在空气中留下一阵嗡鸣声。 ”哼,八成又是什么野鸡野狗?“年轻的猎人不屑的收起弓箭,扭头便朝回走,然而此刻他的身后却传来一阵阵密集的喘息声,呼呼呼的,听的人头皮发麻。 那年经人心中一惊,缓缓回过头定睛一看,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只见背后那片树林里,几十双明晃晃发光的眼珠子在林中晃悠,那一双双眼睛里,透着股凶残与仇恨,猎人看傻了,连忙朝后退了几步,没成想道路泥泞,突然脚下一滑,一屁股摔了个趔趄。 然而也就在这时,几十只饿狼嗖的一下从林子中窜了出来,飞扑上前,一口咬住了那年轻人的咽喉,疯狂的甩动着腮帮子,剩下的狼群也是一拥而上,亮出了滴着口涎的獠牙,上去直接将那年轻的猎人当场分食。 血肉与泥水交融,被雨水来回冲刷,那年轻人到死,都没来得及发出一声呼喊,就这惨死在狼群的腹中。 被压抑了多年的愤怒与仇恨,狼群们嗜杀嗜血的本性,也在这一刻被彻底释放。 头狼那双冷峻的眼珠里透着凶光,嘴上还粘连着血丝与皮肉,一声不吭,一动不动,就像一尊石像一样蹲守在原地。 轰隆一声雷鸣划过夜空,雨下的更大更猛,数十只饥肠辘辘的饿狼压低着身子,一点一点的朝着那帐篷跟前缓慢移动。 雷电交加的雨夜,雨声潺潺的山林,阿狈军师移动着木轮椅,缓缓的从林子里露出那张冷酷的面庞,雨水打湿了阿狈的脸颊,顺着他的下颌滴落。 这一刻起,阿狈再也不必有所顾虑,正所谓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趁着茅家和猎户们还为反应,先发制人,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杀!“阿狈军师大手一挥,一声令下,数十只目露凶光的饿狼一哄而起,直接冲向了那人声鼎沸的帐篷里。 紧接着只听闻一声声其利刺耳的惨叫,狼群反杀猎户,还不留情,一口撕裂一块皮肉,猎人们的肠子和心肝也都从破开的腹腔内流了出来,狼群们前赴后继,啃食者这些仇人的皮肉与五脏,聆听者他们那悦耳动听的惨叫声。 所有的杀戮,最终都将偿还。 反观在山谷的另一处营地里,南伯万与几名师弟也坐在帐篷里休息,几名猎人拿来了一只烤野兔与烧酒,同这几位茅家弟子食用。 南伯万有些担心茅丘青的安危,他不明白师伯为什么一定非要师妹与自己分开?各领一支队伍,但是转念又一想,南伯万又觉得师伯这么做也是在情理之中。 师妹毕竟是茅氏族人,如果此次出征雪狐岭,不能独当一面,那岂不是会被这群猎户们笑话茅家后继无人? 小师弟们也都看出了大师兄的心思,于是端起酒杯安慰道:”大师兄,别担心了,师姐身边有五师兄和九师兄,不会出问题的,猎户们配备给师姐的护卫都是百步穿杨的高手,再加上五师兄的指挥能力,还有九师兄的符法修为,你就放一万个心吧!“ 茅家的弟子,经过盲三爷的亲自调教,实力已经今非昔比,但凡有点资历的,全都能独当一面,茅丘青虽是一介女流,但身边的猎户和弟子,也都是高手,至少比师哥自己队伍里的人要强许多。 想到这里,南伯万的内心稍微平复,但是望着帐篷外倾盆的暴雨,南伯万也不由得担心起那五个提前探路猎户的安危来。 ”也不知道他们五个人怎么样了?“南伯万皱着眉头,端起酒碗一饮而尽。 ”放心吧,领头的老猎人是个活地图,不会有事的,我敢打赌,明天一放晴,他们保准回来会合。“小师弟说完,继续给南伯万添酒。 ”这场雨来的不善啊!“南伯万放下酒碗,起身走到帐篷门口。 就在这时,一阵雷电闪过,霎那间山谷被这道雷光照亮,南伯万猛地一瞥,只见一个白衣道人站在雨中,身后背着两把剑,一把是雷击木剑,另一把则是用铜钱串成的铜钱剑。 第379章 师叔的嘲讽 南伯万心中一怔,大喊一声:”什么人!?“ 这一声惊叫,将帐篷里的众人都吓了一跳,纷纷抄起手里的家伙出来应敌。 马靖坤冷眼烁烁的望着眼前的这群人,并未作答,只是缓缓解下背后的两把剑,左右互持。 当年在围剿苗疆蛊师夜磨子的时候,南伯万就曾经与马靖坤有过一面之缘,只是时隔太久,南伯万一时间有些没认出来。 ”你是.....那位....马师叔?“南伯万话音一落,众人全都惊讶的目瞪口呆,那些小师弟们也都对眼前这个白衣道人有所耳闻,而那些猎人们在茫然间支支吾吾的说了句:”他就是,那位雪狐岭天师?“ 马靖坤咧嘴一笑,南伯万出于礼数,称他一声马师叔,但马靖坤心里却并不领情,虽然与这些茅家弟子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并且师出同门,不过眼下双方交锋,就是亲人那也是不讲情面的,更何况区区昔日同门? ”从这里向西,退三十里,回去,我不杀你们,敢朝东多走一步,杀无赦!“马靖坤知道自己的警告没有多大意义,但是南伯万叫了他一声师叔,这份人情,就还在这句警告里了。 南伯万不知道如何接话,但是身后的小师弟却无所畏惧的冲了出来,挥剑直接朝着马靖坤刺了过去,马靖坤侧身躲闪,顺势一脚将其踹飞回帐篷里,出手果决,毫不拖泥带水。 其余弟子气不过,嚷嚷着拔剑就要跟马靖坤拼了。”你不过是茅家的弃徒,背弃师门,与妖魔为伍,玷污祖师清誉,也配做我们的师叔吗?“ 听了这些话,马靖坤并未动怒,只是冷冷的回了句:”我最厌恶茅家的地方,就是这种自以为是的口气,总觉得自己高人一等,正邪善恶是非对错,这些标准全都由茅家说了算,降妖除魔,哼哼,妖怪都没惹你,就出手要降妖,真是霸道啊!“ ”马.....马前辈.....我们之间颇有渊源,并无私人恩怨,我们师兄弟此次前来只是诛杀妖魔,并不想与你为敌。“ 南伯万心里清楚这位马道长的实力,他知道纵观整个茅家,除了师伯盲三爷,无人能够与他匹敌,倘若在这里硬碰硬,他们这群人,并没什么好果子吃。 ”三神观香火不断,图的是猎户上贡的财帛金钱,喊一句代天行诛,就真以为自己正气凛然,斩魑魅,伏魍魉,不过一句空词大话,却都一个个将其奉为经典,世间万物皆要生存,凭什么茅家去制定杀伐决断?“ 马道长猛地一甩木剑,一股剑气划过,当下便切断了帐篷的绳索,整个帐篷也跟着重心错乱,轰然倒塌。 ”既然如此,那晚辈就得罪了!“南伯万抽出背后的木剑,与众师弟直接列阵,拉开架势准备与这位传闻中的师叔过招。 南伯万挥剑上前,其余师弟紧随其后,马靖坤只是冷笑,并未将这群晚生后辈放在眼里。 马靖坤左手所持的,那是用一百零八枚铜钱编织而成的铜钱长剑,右手紧握的是他惯用的雷击木剑,自打从山上下来,马靖坤就已经准备好了一对多打一场恶战。 众弟子脚踏七星,列阵而行,数把剑锋直逼马靖坤,然而马靖坤丝毫不怵,直接一个侧身翻,使出了一记跃步下劈,左手的铜钱剑重重的朝众人砸去。 南伯万见状,收剑连忙格挡,然而马靖坤的剑招实在是过于狠辣,南伯万刚刚格挡,还未来得及看清对方的招式,就被马靖坤右手的木剑朝着下盘一扫,逼的连连后退。 其余茅家弟子剑锋刚一刺出去,马靖坤便顺势后仰,转动手腕,利用剑锋横扫过去,使出了一记虚式分金,铜钱剑的剑身猛的下刺,借助铜钱的重量,直接将众弟子手中的木剑悉数震断。 就在众人一脸诧异之际,马靖坤趁热打铁,凌空飞转,将迎面的那几个茅家弟子直接踢飞。 这些晚生后辈实力不济,对付一些不入流的小妖尚有余力,但是面对像马靖坤这样的高手,那根本就不够看的。 南伯万也没想到,这才过招一个回合,自己这群师弟们就已经没有了招架之力,面对剑术造诣如此精深的高手,南伯万也不由得感叹一声。”好厉害的身手!“ ”不愧是茅政手把手教出来的一群废物,就这点能耐还跑来降妖除魔?跟这群猎户们沆瀣一气,有这功夫去敬天拜醮做做道场,赚些偏财不好吗?非要把山里的妖魔逼上绝路!“ 马靖坤出言羞辱,就是为了杀杀这群茅家弟子的嚣张气焰。 ”前辈休要口无遮拦,你当众辱我师父,就别怪我不客气了!“南伯万说罢,随手做了个剑诀,心里也跟着吃了劲儿。 ”哼,就是念在跟你师父还有些交情,否则刚刚我铜钱剑砸下去,碎的可就是他们的天灵盖了!“ 马靖坤并非口出狂言,其实刚刚在对阵的那一瞬间,只要他的剑锋稍微朝前移动几寸,就真的当场结果了这群晚生后辈的性命。 ”出招让我看看,茅家的大弟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货色?“马靖坤出言挑衅,一再触及南伯万的底线,为的就是激怒对方,迫使这位首席大弟子使出全力。 南伯万大喝一声,调转剑锋,冲着马靖坤的面门就是一通猛刺,招招直逼要害,但马靖坤却只是抬剑左右格挡,并未进攻,南伯万的剑锋也变得越来越凌厉,速度也在一点一点的加快。 ”太慢了,太慢了!“ 马靖坤边打边说,随即挑剑上扬,弹开了南伯万的进攻,南伯万见状,急忙后退几步,拉开距离,不敢太过贴身,毕竟马靖坤手中所持的是双剑,以慢打快,处处压着南伯万打,但凡南伯万漏出点破绽,就会被对手一剑封喉。 到了这一步,南伯万也顾不上什么了,随即咬破手指,以血开锋,使出了师伯教给他的剑术杀招。 第380章 勿谓言之不预也 见时机差不多了,马靖坤也没有心思在陪这群晚生后辈玩闹下去了,自己毕竟是一个人,若真是打起车轮战来,体力也消耗不起,更何况万一这群猎户们躲在暗地偷放冷箭,对他而言,就非常不利了,所以必须速战速决,尽快使出阵法困住这群人,自己才好脱身驰援别处。 南伯万挥剑再次进攻,这次他凌空跃起,占据高位,剑锋下劈,想要压制对方,而马靖坤则以铜钱剑抵住对方剑尖,双剑交汇。 南伯万自知机会来了,盘掌转动剑身,使出剑气冲天刺,直接将马靖坤手中的铜钱剑上的红线挑断。 红线一断,链接在一起的一堆铜钱,瞬间就失去了骨架支撑,散落一地。 就在这时,躲在暗处的那群猎人们也找准了位置,齐刷刷射出了一排冷箭,全都瞄准了马靖坤。 不过这一切都在马靖坤的预料之中,只见马靖坤随手将木剑朝着地上的泥浆一甩,把刚刚散落在地上的那堆铜钱全都震到半空,说时迟那时快,马靖坤掏出一张敕符,贴在手心,一掌打出,以掌心雷的力量将那些铜钱打了出去。 铜钱抛向半空,仿佛全都活了一样,一个个都像是长了眼睛似的,齐刷刷的拦住了猎户们射来的剑雨。 只见那一支支箭矢全都不偏不倚的钻进了铜钱的方孔里,趁着这一眨眼的间隙,马靖坤轻念咒文,脚踏罡步,使出了弓箭指的指诀。 这一招乃是茅家术法中用以祭炼弓箭时的咒法,双手内缚,中指与无名指小手指,三指相勾,食指对立,指尖相并。 使出了这一咒法之后,那些被铜钱套住的箭矢,全都飞向了树丛里,顺着四面八方的位置散开,全然避开了马靖坤。 猎户们惊讶不已,口中啧啧称奇,没成想这位雪狐岭天师不仅剑术超群,就连咒法都使用的炉火纯青。 看到这儿,猎户们也都一个个打消了背地里放冷箭的念头,生怕这些射出去的流矢会一个转弯,又重新飞回来,到那时,可就真的得不偿失了。 南伯万见马靖坤施咒的空隙,便再度挥剑刺来,想要趁其不备,将其制服,可他还是低估了这位师叔的本事,只见马靖坤不慌不忙,一脚勾起地上的木剑,转身一把接过,顺势使出了剑术中最为精妙的一招追形截脉,一剑抵住了南伯万的咽喉。 所谓追形截脉,是剑术中的一种截击技巧,讲究的是后发先至,以巧劲截击对方的肢体,从而将对手制住。 不过马靖坤并未对这个所谓的师侄痛下杀手,只是转身甩起衣袍,踢出了一记魁星踢斗,将南伯万连人带剑踢到了帐篷堆里。 眼看周围那些被控制的流矢串着铜钱,全都扎在了树上,分散到了不同的方位,马靖坤也知道时机成熟,便掏出了一把敕符,贴在了东南西北不同方位的大树上。 等把这一切全都布置妥当之后,马靖坤微微一笑,转身对着那群弟子说道:”念你们是茅政养大徒弟,我不伤你们,在这里困你们几日,时辰一到,这阵法自然解除,到那时候,你们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不要再踏足狐狸沟一步,否则,就别怪我言之不预动手杀人了!“ 话一说完,马靖坤飞身一跃,便趁着夜色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 等这群弟子回过神来,早已经不见了这个白衣道人的身影。 南伯万有些犯疑,不明白刚刚马靖坤所说的阵法到底是什么,直到那插在树上的流矢与铜钱黄符全都骤然消失,隐匿无踪之后,南伯万这才恍然大悟。”他说要困我们几日,莫非这阵法是......奇门遁甲?“ 南伯万大喝一声不好,拾起身子就带着众人朝林子外面跑,但是没成想还是晚了一步,眼前的路凭空多出了数十条,就跟鬼打墙一样,不管众人如何穿行,走来走去,都始终离不开这片山林。 纵然是人称活地图的猎户们,在这奇门遁甲操纵的阵法里,也是一时间找不到北,只能原地打转。 不仅是南伯万的先锋队伍受困于马道长的奇门遁甲之中,就连带领其他师兄弟和猎户从右翼进发的茅丘青,也同样受到了巨大的推进阻力。 茅丘青所带的队伍距离大师兄并不远,但前后也有二十多里的脚程,茅丘青带领的五师弟和九师弟,主要是在侧翼保障先锋队伍,不受妖魔和狼群的大规模侵袭。 但是阿狈军师的安排,很明显比茅家的策略要高明一些。 阿狈先是派遣马道长单枪匹马杀入阵中,以奇门遁甲的阵法困住对方,迟滞敌人的推进速度,减少雪狐岭门户的压力,随后阿狈再带着自己的主力队伍,打茅丘青的右翼分队一个措手不及。 这样的安排,高明之处就在于,两只小队无法相互支援,有利于阿狈击中优势兵力,将对手各个击破。 因为阿狈军师和马道长都很清楚,他们最棘手的敌人并非这几个初出茅庐的茅家弟子,也不是那个极力避战息事宁人的茅政,雪狐岭真正的威胁,乃是以盲三爷为首的那群好战分子。 只要先把这些弟子们解决了,回头再集中所有力量,联合对付盲三爷。 为了保证万无一失,阿狈已经提前知会了白彪,让他带着虎族部众坚守在雪狐岭北面山崖,阿狈告诉白彪的理由很简单,那就是叶楚红昏迷重伤,这对于白彪来说,也是在这位美人面前重新博得青睐的最好时机。 马靖坤冒着大雨在峪口的开阔地,与阿狈带领的狼群会合,马靖坤被雨水淋的湿漉漉的,那件白色的道袍也紧贴在身上,失去了往日那飘逸灵动之感。 “我听说,这其中有茅家的首徒大弟子,其实力应该不差,不知道奇门遁甲的阵法能够困他们多久?” 阿狈担心的就在此处,茅家不可怕,猎户也不可怕,最可怕的是茅家和猎户抱成团,一起对付猛兽妖魔。 第381章 奇袭 以阿狈目前麾下的狼群和那群山林散妖,肯定是无法一次性对付太多茅家弟子与猎户的,更何况这本来就是先发制人,一旦等对手反应过来,茅家布阵,猎户设置陷阱,那攻守可就易形了,到时候被动的可就是阿狈他们了。 阿狈比谁都清楚,他和马靖坤之所以能够得手,不过是因为奇袭发挥了优势作用,但是随着目标的暴露,奇袭的优势很快就会消失殆尽。 如果不在短时间内完成既定作战目标,那后面就会非常难打,毕竟二十年前就是如此,只不过当时发起突袭的是茅家而非雪狐岭。 今天阿狈军师不过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罢了。 马靖坤伸手将绑缚背后木剑的绳结紧了紧,随后对着阿狈军师解释道:“你放心,此次施展阵法,方位的规律全都在那些射出的箭矢之上,没有三天时间,他们走不出这奇门遁甲的迷魂阵。” “好,那我就放心了,我现在就可以集中全力对付茅家的右翼分队了,马道长,坐镇雪狐岭,保护族长和红儿阿紫,就拜托你了。” 雨水拍打在阿狈军师的脸颊上,看得出他很憔悴,也显得极为疲惫,为了保护族裔,阿狈军师皓首穷经宵衣旰食,没日没夜的操劳着,未尝有过一日松懈。 这两位风雨同舟的挚友,共同站在倾盆的暴雨之中,阿狈军师伸出了手,颇有些伤感的告别道:“马兄,拜托了!” 马靖坤点了点头,伸手也握住了阿狈的手掌,轻轻一拍。“阿狈,保重!” 说完话,阿狈一把推开马靖坤,强忍着泪水冲着狼群挥手。“出发!行军二十里,包围茅丘青所部!” 阿狈军师之所以难过,是因为这交锋决战的一天最终还是来临了,战场厮杀本就是未知数,能不能全身而退也都是未知数,阿狈和这位多年的挚友马靖坤,心里也都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见面? 狼群牵引着阿狈的木轮椅渐行渐远,而马靖坤也甩了甩衣袖,快步徐行,返回雪狐岭大本营,守护那些昏迷中的老弱。 夜雨纷纷,天雷滚滚。 二十里外茅丘青心神不宁,她一个人在帐篷里走来走去,所有的不满全都写在了脸上。 五师弟看到师姐的模样,不由得笑出声来,跟着一旁的九师弟一阵打趣。“你瞧,俩人就分开这一下,师姐就受不了了。” 九师弟噗嗤一声捂嘴窃笑,不料却被茅丘青转头横眉一瞪,吓的他连忙收拢了脸上的笑容。 “你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大师哥作为前锋打头阵,随时都有可能遇到危险,我们担心还来不及,你们居然还有心情在这里说笑?” 茅丘青也是初次出征妖魔,脑子里的弦绷的太紧,显得有些过于焦虑。 五师弟一脸淡然的摇了摇头,他也看出来师姐是有些过度紧张,正所谓关心则乱,师姐心里牵挂着大师哥,又是第一次独当一面,所以总给人一种乱了方寸的感觉。 不过盲三爷让女儿茅丘青带领右翼的弟子,也并不是觉得茅丘青有多强,其实盲三爷这样的安排,也就是为了茅家的面子,毕竟现如今茅家嫡传族人式微,不免显的有些凋零,若是领队的全都是外姓弟子,那这咸阳茅家也就不姓茅了。 好在盲三爷清楚五师侄的本事,茅丘青虽然资质平庸,但是他这位五师弟倒是颇有指挥调度的才能,在整个茅家的弟子中,也就是南伯万和这位五师弟在众人中比较有大局观。 安排五师弟辅佐茅丘青,也是为了不出乱子。 “师姐,其实我觉得你不应该过多担心大师兄的安危,反倒应该多留意我们目前的情况,我隐约有一种预感,这次出征,最先遭受攻击的,极有可能是我们右翼,而不是大师兄的先锋部队。” 五师弟的一番话,听的茅丘青也从恍惚中回过了神,一旁的九师弟也觉得有道理,在场的其他师弟与猎户们也跟着纷纷点头。 不过预感归预感,总需要有一个合理的理由,而五师弟给出了理由,也令众人信服。 “你们看,咱们现在驻扎休息的位置与大师兄所部相距二十余里,大师兄所在的方位多山谷,沟壑纵横,山高林密反倒容易隐蔽,但是我们所处的位置正好是秦岭中的一个峪口,四周围河道非常多,今天晚上又是暴雨,雨水打叶,声线嘈杂,河道的水位又容易暴涨,万一山体滑坡,或者河道堰塞,我们就容易被地形困住,动弹不得。” “为了以防万一,所以我才把营地安扎在地势较高的位置,这样做有好处,好处就是万一水位暴涨,山体滑坡,我们所有人不至于出危险,但是自古以来凡事兴一利而生一弊,要真的遇到河水漫灌,山石塌方,那咱们这支用于支援大师哥的机动右翼小队,也就彻底被困死在此地了。” 茅丘青一听,顿时觉得五师弟言之有理,她这脑袋里全都用在了儿女情长上,对于眼前的正事儿,并不怎么上心。 “五师弟,依你所见,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茅丘青好奇的询问。 五师弟神色突然变得凝重起来。“师姐,如果我是敌人,我一定会在今晚突袭,雨这么大,加上山川险峻的地形,此时此刻是我们最难首尾相顾,相互支援的时候,所以,我们不管是原地留守,亦或者是急行军,其实都是在对手的预料之中,除非.....” “除非什么?”一旁的九师弟好奇的问。 “留下所有帐篷与灯火,全员隐蔽在暗处。”五师弟信誓旦旦的解释道。 茅丘青听闻连连摇头。“不行,这么大的雨,我们不老老实实的躲在帐篷里,冒着大雨躲在树林深处,那还不都被雨水给拍死啊?” “师姐,这是你的想法吗?”五师弟问。 茅丘青并没有重视五师弟的建议,不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那如果敌人也知道你会这么想,并且先一步利用的地形围困我们,师姐你怎么办?” 第382章 水淹七军 话说到这个份上,茅丘青也开始有些担忧起来,毕竟五师弟的判断很少出错,向来都是算无遗策,他能这么说,那就证明,危险已经在悄然逼近了。 人贵有自知之明,茅丘青心里很清楚,自己被父亲盲三爷任命为右翼支援队伍的首领,其实不过就是为茅家装点门面,这右翼小队的实际指挥权,还是在五师弟的手中。 但是出于对师姐茅丘青的尊重,五师弟还是因势利导的将形式分析了一番,就等着得到师姐的默许。 想到这儿,茅丘青这才觉得刚才开口的否决,显得有些冒失。 “那好,那就依你!” 一声令下,所有的师弟们全都抄起了法器,背上了绳索,连同那群全副武装的猎户射手,纷纷离开了营地帐篷。 帐篷里灯影绰绰,忽明忽暗,嘈杂的雨水声掩盖了营地里无人的假象。 茅丘青带着众师弟爬到了半山腰上,那里正巧有一条飞流直下的瀑布,面积不大,但却是山腰下河道的源头,五师弟见状,连忙吩咐众人搬起石头将这条细长的瀑布的上游进行了堵塞。 茅丘青有些不明白,这大晚上的,山路多险峻,一不留神就会失足掉落,干嘛非得冒着倾盆大雨在这半山腰上搬石头呢? 五师弟微微一笑,面对师姐的质问,他也不遮遮掩掩,一句话就挑明了。 他随手朝着正下方的营地一指。 “师姐,你朝下看,看到通往坡上营地的那条小路了吗?那小路很窄,又是下坡的一条路,从地形上看,这里上去费劲但下来却很轻松,如果半夜有妖魔突袭我们的营地,咱们就可以将瀑布上游所蓄满的河水悉数倾泄,这样的高度,河水的冲击力非常可怕,至少可以让对方先尝尝苦头。” 茅丘青恍然大悟,随手拍了拍五师弟的肩膀。“好啊,你小子比咱大师兄强,排兵布阵这方面,还真的就数你强。” 五师弟笑而不语,就在众人说笑运筹之际,一旁的九师弟突然指了指山下那片草丛,只见那草丛里来回晃动,时不时传来一阵若隐若现的沙沙声。 这时,只见三五只饿狼从草堆里窜出,压低身子鬼鬼祟祟的朝着帐篷所处的位置爬行。 这几只饿狼非常聪明,并未直接靠近山坡上,而是远远地守住了下坡的路口。 看到这一幕,茅丘青急忙压低声音对着五师弟说:“还等什么?开闸放水啊!” 五师弟连连摆手。”不用,这只是地方试探敌情的探子,大队伍还在后面,这时候只能等,看谁先沉不住气。“ 话音一落,只见一群形状怪异的小妖从林子里杀出,顺着小路直奔营地,试图趁着夜色一口吃掉这只右翼的支援队伍。 小妖们你追我赶,毫无组织与纪律,如同一群逃荒的难民,除了数量庞大,气势上有些威慑,怎么看,都像是一群乌合之众。 山腰上的九师弟一脸不屑的望着这群小妖,轻蔑的发出一声嘲讽。“哼,就这群家伙,也配咱们茅家兴师动众这么多人对付?我现在下去,用符法就能收了它们这群妖孽!” 说罢,九师弟就想要下山逞强,不料却被茅丘青拦住。“师弟,别下去,这么大的雨,对敕符影响极大,非但无法发挥效力,还有可能让咱们暴露位置,你就安安稳稳呆在这儿,听你五师兄的吧?” 见师姐阻拦,九师弟只好作罢,看着这群山脚下的乌合之众,找不到茅家的踪影,只能对着空空如也的帐篷一阵发泄,山腰上的的茅家众人,是觉得又可气又可笑。 眼见那群小妖们全都压了上来,五师弟也瞅准了时机,猛地一挥手示意众人挪开石块放水。 只听轰隆一声巨响,半山腰上瀑布的位置洪水滔滔,倾泻而下,如同秋风扫落叶般,将营地里的那群小妖全都冲刷到了坡下,一个个就跟轱辘一样,连滚带爬的落入河道里,在水里可劲儿扑腾。 见这群小妖们已经被河水淹没,失去了反抗能力,五师弟这才展露出前所未有的激动与兴奋,冲着身后的众人挥了挥手。“杀!” 众师弟们纷纷解下身上的绳索,随手扔出,套挂在山石上,随后手持法器,紧握绳索,一个个就都从半山腰上滑落下来。 刚一落地,那群猎户们就将一张用藤条编织的大网,投掷向河道之中,彻底困死了那群在湍急河流中挣扎的小妖。 “还真是被你给说中了,五师弟,真有你的啊!” 茅丘青对这位运筹帷幄的师弟赞不绝口,然而就在五师弟沉浸在短暂的胜利喜悦之中时,他仔细的打量着在河道里扑腾的那群妖怪,瞬间就觉得少了些什么? “不对啊?刚刚探路的那几只饿狼呢?它们怎么消失了?” 说到这儿,五师弟突然意识到自己被耍了,正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以为自己提前预判对方的进攻,从而躲在半山腰发起水攻,却万万没想到,刚刚那几只饿狼探路的时候,就已经察觉到了帐篷里的异样。 俗话说得好,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这位五师弟自以为可以一招制敌,首战必胜,却根本没有察觉到狼群的凶险与狡猾,这一切,不过是阿狈军师看穿了这位茅家弟子的计中计而已。 等到在河道里来回扑腾的那群小妖怪们,纷纷幻化成河里的鱼虾之后,茅家的这群弟子才突然意识到,这一切都是对方的圈套。 鱼虾借助雪狐岭的力量短暂的幻化,落水时也不过是回到自己原本该去的地方。 茅家的这群人懊悔不已,这位五师弟也气得猛地一拳砸向了树杆。“可恶!我怎么就没想到,下雨天正好是乾金生水,河里的妖怪可以上岸......唉,这么重要的事情,我怎么就忽略了呢?” 五师弟懊悔不已,但是从半山腰上顺着绳索滑落的那一刻,茅家与猎户的位置也就彻底暴露了,而此刻那位真正的对手,还依旧躲在暗处,悄悄的窥视着眼前的众人。 第383章 激战 阿狈军师冷眼烁烁的躲在暗处,他身后的那群饥肠辘辘的饿狼军团,已经开始磨拳擦掌,蠢蠢欲动。 阿狈军师一声令下,身后的狼群护卫齐刷刷飞身从林子里窜了出来,那速度快得吓人,叫眼前的茅家弟子与猎户们都来不及反应,只待众人回过头的那一瞬间,狼群便已经飞扑到了众人身后。 猎人们刚准备张弓搭箭,不料弓弦还没来得及拉开,便被那一只只饿狼一口咬住了咽喉,径直扑倒在地。 “啊!”一声声惨叫不绝于耳,还有许多人被狼群拖入水中,其中绝大多数人被活活咬死,还有一部分由于跌落在河道里,被狼群拖拽,活生生溺死在水中。 茅家的几名弟子仗着身手好,迅速逃离了现场,钻进了林子里。 群狼在其身后穷追不舍,茅丘青和几名师弟也不得已拔出木剑防御,直刺迎面扑来的饿狼。 “师姐,小心!”眼见一只独狼绕后,飞身扑向茅丘青的后背,五师弟眼疾手快,抬脚一记飞踢,将那独狼踹飞,重重的摔在地上,茅家弟子腿功厉害,一脚下去,便将一只只逼近的饿狼踢的不敢上前。 情急之下,茅丘青与众位师弟使出剑阵,彼此背靠背相互依偎,分别独当一面,打退了狼群的数次进攻。 狼群将茅丘青等人围困在一片空地上,并逐渐收缩包围圈,一点一点的压缩这群茅家弟子的活动范围。 “师姐!我来施法,帮你们杀出血路!”五师弟说完,咬破手指,为木剑开锋,随后转头望着身后几位师弟。“九师弟!你带着师姐和其他人先走,去和大师兄汇合!我殿后!” 话音一落,五师弟轻念咒文,剑指点住眉心,双目紧闭,汇聚丹鼎元气,随后猛然间睁开眼睛,剑诀一指,随手甩出了一道剑气,直接就斩杀了面前的三头饿狼。 “快走!”五师弟一声大喝,挡在了众人的身前,茅丘青和其他几名师弟也不敢犹豫,只能借着五师弟杀出的血路,仓皇撤离。 “五师弟!你小心点!”茅丘青并不担心五师弟的安危,因为在所有的师兄弟里,五师弟最擅长的便是近战搏杀,狼群虽然凶猛,但是面对茅家弟子的剑术与身法,一时缠斗,也不好近身。 茅丘青很清楚,只有自己一行人撤离这个危险的战场,才能为五师弟腾挪出发挥他剑气剑术的充裕空间。 见师姐等人已经离开,五师弟也终于可以无所顾忌的施展阵法与剑法,只见他凌空跃起,飞身持剑在半空中迅速转身,整个人如同一道风车,快速转动,迎面扑上去的狼群刚一靠近,便被五师弟旋转腾空的飞剑刺伤,丝毫无法找出其剑术上的破绽。 一来二去,狼群攻了几次都未能伤其分毫,反倒被五师弟手中的剑气伤了不少,气的那领头的狼王直呲牙。 “哼!一群不入流的豺狼,也配做我茅家的对手?”五师弟轻蔑一笑,看样子丝毫没有将面前的狼群放在眼里。 “哦,话不要说得太早了,月满则亏,水满则溢,这个道理,你们师父师伯难道没教过你们这群晚生后辈吗?” 一个陌生的声音从狼群身后传来,五师弟微微一怔,抬头远眺,只见一个身穿青蓝长袍,端坐在木轮椅之上的男人缓缓驶来,狼群见到这个坐在木轮椅上的男人,也自觉的让出了一条道,纷纷毕恭毕敬的列阵在两侧。 五师弟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男人,心里一阵嘀咕,抬剑一指,厉声质问道:“双腿残疾,端坐轮椅,莫非阁下就是传说中的那位雪狐岭军师,狼妖阿狈?” 阿狈微微一笑,点了点头。“秦岭妖魔众多,但又有几个是残疾?能认出我来,算不得你高明。” “哼,区区一个狼妖,也不过如此,有什么本事全都使出来吧?把你麾下的狐朋狗友全都叫来,我要一次性解决你们!” 五师弟压根就没瞧得上眼前这位大名鼎鼎的阿狈军师,在他看来,狼群数量虽多,但也不过是一群野兽,阿狈虽然是狼妖,但一个残疾人,又能有多大的本领? 阿狈军师一声冷笑。“哼,茅政教出来的徒弟,跟当年盲三爷带出来的那批弟子的确不一样,盲三爷当年那批弟子,话虽然不多,但个顶个都是狠角色,尤其是盲三爷的首徒大弟子徐浩云,那身手的确了得,可是你们.....啧啧啧...” “你想说什么?”五师弟听到阿狈军师提到二十年前战死在雪狐岭的那批弟子,心火瞬间就涌了上来,虽然茅家现如今很少提及往事,但是五师弟也听说过那位上一任的大师兄正是死于狼妖之手。 “我想说,茅政带出来的弟子,本事不怎么样,却一个个口气了得。”阿狈军师出言嘲讽道。 五师弟也不愿意多费唇舌,转动手中的木剑便拉开了架势吼道:“少废话!就你们这群不入流的妖魔,也值得我师父师伯亲自出手?笑话!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茅家方术的厉害!” 说罢,五师弟挥剑便朝着阿狈刺了过去,然而阿狈也不躲闪,抬手两指便夹住了迎面刺来的剑锋,瞬间便封锁住了对手的剑气。 “什么?这不可能!”五师弟根本没想到,自己引以为傲的茅家剑术居然如此轻而易举的就被对方拿捏,而自己苦修多年的剑气,也被对方轻松给封在了剑身里,无法倾泄。 阿狈军师两指一转,只听啪啪两声脆响,木剑的剑身直接被截成两段,阿狈随手一甩,将断裂的剑身掷了出去,嗖的一下便簪在树上。 五师弟见状连连后退,额头上也不由自主的冒出了冷汗,没成想这一倏忽间,自己的招式便被眼前的狼妖阿狈轻松化解,并且还是自己最引以为傲的剑术。 阿狈也不愿意多做解释,随手掏出了几枚令旗,而这几枚令旗的颜色也不尽相同,分为红黄蓝百四种颜色,分别是离地焰光旗、青莲宝色旗、戊己杏黄旗、素色云界旗。 第384章 夜狼假寐之术 这四面旗帜上全都印有\"敕召万神\"四个大字,并且全都书写着符令,各有各的威力。 “怎么可能,你一个狼妖,如何能使用我道门法器?这令旗也是你们妖魔所能用的吗?”五师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呆巴巴的望着阿狈军师手中的令旗,一脸的难以置信。 阿狈忍不住咧嘴笑出声来。 “哈哈哈哈哈.....佛家有云,法非我有,法为我用,令旗敕符不过都是工具,茅家是方术驱动,妖魔以妖术施展,你没见过,说明你浅薄。” 阿狈军师之所以这么说,除了嘲讽对方以外,还有一层意思,其实,自打马道长定居狐狸沟以来,茅家的法术法器在雪狐岭群妖面前,早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多年来,经由马道长的指点,阿狈军师也逐渐掌握了以自身妖术驱动茅家法器的本领。 “那你看好了,可别让你们茅家的法术给吓到了?”阿狈军师说完,掏出那枚白色的素色云界旗,高高举起,在头顶轻晃,对准了头顶的那片乌云,此刻依旧是雷雨交加,风声不断,阿狈军师将那素色云界旗猛地朝地上一掷,单手也做了个剑诀,口中轻念着一段咒文。 “金转玉回,天云散开,荧惑降瑞,雨尘静埃,持运加时,乌兔相催,流火烜赫,止水除灾,拨云见月雨阵速停!急急如律令!” 阿狈军师念完咒文,天空中忽地闪过一道惊雷,击中了地面上插着的素色云界旗,只听轰隆一声巨响,刹那间一阵狂风吹过,天上的大雨瞬间便停了下来,只剩下林子里树梢枝头的点点雨露来回碰撞,滴答作响。 五师弟吓的连连后退,刚刚阿狈军师口中颂念的,乃是茅家敬天拜醮时常用的回雨咒,这一咒法与祈雨咒都是茅家敬天拜醮时常用的法咒之一,精通其中奥秘之人,便可以呼风唤雨,无往不利。 可这茅家的咒法,居然被一个妖魔所施展,这对于身为茅家弟子的五师弟来说,简直就是莫大的讽刺。 五师弟拿起自己的断剑,再度做了个剑诀,两指清点眉心,凝聚元气,随后用力指向了阿狈军师,试图用这一记绝招,像刚刚击杀狼群那样,一招击杀阿狈。 然而阿狈军师却摇了摇头,不紧不慢的掏出了一枚铜镜,剑光袭来,倒映在铜镜中,随后又从镜中反射出来,重新弹了回去,重重的打在了五师弟的心口。 五师弟捂住胸口,一声低吼应声倒地,好在他是用断剑蓄力,威力并不强大,加之铜镜反射也损耗了不少力量,否则这一击反打在自己身上,也绝对是要命。 五师弟怎么也没想到,区区一个狼妖,竟然能够如此熟练的使用茅家的术法,这可真是做到了对茅家的知己知彼。 “年轻人,令旗,咒文,法器,都是茅家的方术,也该让你见识见识我雪狐岭的妖术了!” 阿狈说完,抬手指着半空的月亮,一道月光从天而降,落在阿狈身上,紧接着阿狈口中念诵着一段奇怪的密语,而那密语刚刚念完,阿狈身边的几只头狼便开始蠢蠢欲动。 五师弟定睛一看,只见那几只头狼的眼中泛着一道白光,紧接着夜狼哀嚎,发出一声呼啸。 “夜狼假寐之术!”阿狈军师眼中的寒光一闪,只见身边的几只头狼纷纷开始扭动着身体,发出了一阵哀嚎,并且这几只头狼的身体也跟着一点一点的膨胀,变得越来越高大狰狞。 这一幕,直接将五师弟吓傻了,他哪里知道,这阿狈军师虽然两腿残缺,不善近战,但是他的妖术居然是能够将猛兽狼群幻化成狼人的模样,从而操控狼人的进攻。 狼变成狼人,不仅仅是个头与体型是之前的好几倍,就连战斗力都比之前彪悍了许多,成为名副其实的半妖状态。 这一下,五师弟才真的打心眼里发怵了,暗地里后悔轻看了这个狼妖的本领,本以为这双腿残疾的狼妖阿狈不过是个普通角色,但现实却令他大惊失色,阿狈军师的实力,远比他想象中要厉害得多。 阿狈非但能够轻松驾驭许多茅家的术法,更是拥有使用操纵狼群幻化为狼人的假寐之术,其实力,绝非是他这么一个小小的茅家弟子所能对付的。 阿狈军师冲着那豹变的狼人抬手一挥,狼人们便纷纷上前朝着那五师弟围了过去。 狼人目露凶光,嘶吼着朝着眼前这位茅家弟子挥手便是一爪子,五师弟连忙后退躲闪,不料这时另一只狼人突然绕后,一口便咬住了他的肩膀,顿时衣服上就是血拉拉一大片。 “啊!”五师弟一声惊叫,受困于绝境,面对如此强大的狼人半妖,他自知力有不逮,心力一散,径自跪在了地上,不再反抗,任凭肩膀上的鲜血横流。 阿狈军师在一旁冷眼旁观,随即摆了摆手示意狼人们停止进攻,阿狈军师的木轮椅缓缓向前,移动到这位奄奄一息的茅家弟子面前。 阿狈眼中尽是不屑,在他看来,弄死这个茅家弟子简直易如反掌,但是阿狈有自己的打算,身为军师,他向来不喜欢像匹夫一般随意冲杀,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这种事情,阿狈绝对不会干。 “可恶.....要杀便杀,我茅家.....咳咳....弟子,绝不吭一声!” 五师弟虽然技不如人,并非狼妖阿狈的对手,但是身为茅家弟子的气节还是有的,降妖除魔本就是生死搏杀,踏入子午谷的那一刻,他也早就考虑到这一危机绝境,也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 阿狈军师冷眼烁烁的瞥了他一眼。 刚刚之所以用令旗以及夜狼假寐术在这位茅家弟子面前展示,其实无非就是为了戏弄他一番,多年来茅家欺压秦岭妖魔太甚,这口恶气,阿狈也是为了这秦岭山中,所有遭受过茅家伤害的妖物同族所出的。 第385章 摄心术 “我不杀你,留你半条命,我还有大用!” 阿狈军师的嘴角划过一抹诡异的怪笑,看得人不寒而栗。 “你到底要干什么!”五师弟情绪激动,强忍着肩膀上的伤痛,硬撑着想要站起来,却不曾想,他刚一靠近阿狈,还没来得及出手偷袭,便被阿狈军师身旁的狼人一掌击飞。 阿狈军师冷冷一笑。“法非我有,法为我用,我狼族真正的妖术从来不是打打杀杀,而是利用月夜升空的间隙,以夜狼嚎月的声音来控制人心,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你们茅家历来自诩以道术睥睨天下,今天我也让你们茅家的弟子们尝尝什么叫真正的妖术!” 话音一落,阿狈军师两手一指,忽地天空中一道乌云飞过,露出了皎洁明亮的月光,霎时间群狼齐声对月嚎叫,阵阵呜鸣声响彻山野,月光之下,阿狈军师的双眼也跟着闪过一道凛冽的寒光。 五师弟一瞬间汗毛直立,顿时觉得有一股力量从他肩膀上的伤口处迅速灌入了进来,紧接着那股不受控制的力量从肩膀的伤口处直窜脑髓,五师弟整个人猛地打了个激灵,一双眼睛直接上翻为白眼,整个瞳孔也跟着消失不见了。 这一刻,五师弟才彻底明白了这位阿狈军师留他一命的真正原因,而阿狈对他使用的,也正是狼妖一族最为厉害的摄心术。 只不过这摄心术施展的方法极为特殊,那就是必须被犬狼一类的猛兽咬伤,妖毒才会顺着毒牙侵入人体,从而彻底丧失心智,任人摆布。 这一点,与民间常见的狂犬病极为类似,而阿狈刚刚让狼人将其咬伤,也正是打算借助妖毒来控制这位茅家弟子,从而施展摄心术。 五师弟彻底翻了白眼,也彻底失去了自我的意识,随后他缓缓的从地上爬起来,一动不动的站在月光下,脸上毫无表情,乍一看就像是一具毫无感情的僵尸。 阿狈军师两指一挥,冷笑着说了句。“找到你的师兄弟们,归队吧。” 五师弟翻着白眼,如同着了魔一样,一声不吭,鼻翼两头微微耸动,像是在嗅着自己同伴的气味一样,扭头纵身一跃,甩起衣袍,一头钻进了树林里,消失的无影无踪。 阿狈军师最狠的地方,并非在于他那从不轻易显山露水的实力,而是交战之时,他历来善于以摄心术控制对手,令其同类之间相互残杀,这样的交战方式,对于身为雪狐岭军师的阿狈来说,最为划算。 因为无论输赢,都是对敌人的损耗。 “回撤雪狐岭!”阿狈军师一声令下,狼人狼群纷纷响应,眨眼间便推动着木轮椅,消失在山林间。 夜色静谧,皓月当空,流水潺潺,河道里尽是猎户们横七竖八的尸首。 鲜血在河道的大青石上缓缓滑落,染红了溪流。 山林幽谷的另一方,茅丘青与其他茅家弟子全都累的气喘吁吁,几人找到一片空地停下暂且休息,一路的逃窜,使得茅丘青看上去多少有些狼狈,九师弟贴心,随手递来一副水囊。“师姐,喝点水。” 茅丘青接过水囊,目光却瞥向远方,她猛灌了几口,轻拭嘴角的水渍,随即自言自语道:“也不知道五师弟怎么样了?” 其他小师弟纷纷上前宽慰说:“放心吧,师姐,五师兄很厉害的,寻常妖魔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茅丘青颇有些担忧的点了点头,心念道,但愿如此。 其实茅丘青的忧虑是正常的,毕竟之前天降大雨,这对于茅家弟子施展符法很不利,加之天色太暗,而对方又是攻击力极强的狼群,五师弟纵然身手不凡,可毕竟敌众我寡,他一个人纵然是三头六臂也断然无法取胜。 若是能尽早逃脱遁走,或许还能全身而退,至少此刻茅丘青心里就是这么想的。 片刻之后,不远处的丛林里传来一阵拨草折枝的响动,紧接着众人都被那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吸引,茅丘青和其他师弟纷纷拔剑,一脸警惕地望着声响传来的方位。 “是五师兄!是五师兄回来了唉!”一名小师弟欢呼跳跃的呼喊着。 九师弟也连忙站起身,仔细定睛一看,也随之展露出释然轻松的笑容。“师姐你看,真的是五师兄回来了。” 然而其他师弟虽然一个比一个激动,但茅丘青却察觉到一丝不寻常,她隐约觉得有些诡异,此刻急速朝着众人奔赴而来的五师弟披头散发,乱发遮蔽了目光,只露出鼻头,而且那跑步的身型也透着股邪性,比起平时要僵硬许多。 “大家小心,五师弟的身上有古怪。”茅丘青并不清楚为什么自己会如此敏感,那是因为她对于自己的真实身份并不清楚,也正因为如此,她的警惕性比起其他师兄弟要强大得多。 不过茅丘青的好言相劝并没有得到众师弟的重视,年轻的几个小师弟纷纷上前迎接,伸手搀扶住迎面走来的五师兄。 “五师兄,你怎么样了?”小师弟激动的询问道,然而他面前的这位师兄却扑头散发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一声不吭。 “师兄?你怎么了?”九师弟刚准备上前,不料面前的这位五师兄骤然暴走,发疯似的使出了掌心雷直接冲着九师弟打了过来,九师弟猝不及防,心口被这一记掌心雷击中,直接便吐血倒地。 掌心雷虽是茅家的入门法术,威力并不算强劲,但是一旦击中对方心脉,那杀伤力也不可小觑。 九师弟被击中心口,一声低吼便倒地不起,一旁的茅丘青连忙上前搀扶,众人全都被五师兄这突如其来的暴走吓的有些慌神,不免乱作一团,纷纷拔剑与神色异常的五师兄拉开了距离。 “你怎么样?”茅丘青扶起九师弟,而九师弟也被这一记掌心雷伤的不轻,他面露痛苦,但为了不使师姐担心,勉强地摇了摇头,硬是将口中的瘀血给咽了回去。“师姐,我没事。” 第386章 失控的弟子 众人直到这一刻才发现,五师弟的眼睛已经变成了白色,整个人的瞳孔也全然消失,此时的模样,就像是一只面色凶煞的地狱饿鬼。 还未及茅丘青等人反应过来,此刻突然在山林间传来一阵阵络绎不绝的狼嚎声,那声音在山谷回荡,听到那阵狼嚎,茅丘青等人也全都紧张了起来,目光不自觉的就望向的了四周。 忽地一阵阴风起,天空中乌云飘散,明媚皎洁的月光显露出来,而那个翻着白眼的五师弟也捂着头发出一阵狂叫。 茅丘青定睛一看,只见那五师弟的模样变得越来越狰狞,口中也缓缓长出了獠牙,浑身的青筋暴起,身背也变得佝偻起来,那样子,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人。 “莫非是中了邪术?”茅丘青并不清楚五师弟的遭遇,但是堂堂茅家的弟子突然变成这个模样,也的确令她惊讶。 就在众人迟疑之际,已然暴走突变的五师弟便朝着众人攻了过来,其他几个资历尚浅的师弟持剑阻拦,不料此时的五师弟力大无穷,这几个小师弟组成的剑阵根本无法伤其分毫,只是一个回合,便被五师弟在暴走状态下纷纷击杀。 眼看情势不妙,九师弟强忍着伤痛,掏出了敕符,结成了符阵,纷纷飞向这位昔日的师兄,敕符结阵,闪烁着金光,首尾相连,编织成一道金色的网,缠绕在了暴走的五师弟身上。 “师姐!我们快撤!”九师弟捂着胸口,拉住茅丘青的胳膊就准备逃走,不过九师弟没想到的是,自己的符阵在中了妖术的五师兄面前,根本就没有多少约束力,五师兄身上的青筋暴起,力量也比之前大了许多倍,区区一道符阵,根本就无法将其困住。 茅丘青见状也不敢在含糊了,她身为师姐,眼见师弟们死的死伤的伤,如果再因为内心的怯懦无法克服,非但自己的这些师弟们得陷入自相残杀死在这里,就连她恐怕也逃不脱。 想到这里,茅丘青咬破手指,朝着木剑上一抹,只听嗖的一声长鸣,木剑开锋,茅丘青挥舞着木剑直接就朝着暴走的五师弟刺了过去。 论及剑术,茅丘青历来是不怎么上心,平日里在茅家三神观,父亲盲三爷对她也是不闻不问,四叔茅政也是对她宠溺有加,向来也不会因为茅丘青的怠惰而责罚,就算是平时外出,也一直有大师哥护着她周全。 今天当她自己真正独当一面的时候,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状况,茅丘青也终于是发现了自己的真正水准。 茅丘青一剑刺过去,剑锋上扬,猛地划过五师弟的衣袖,然而暴走状态下的五师弟伸手更加灵活,轻易就躲过了茅丘青的攻击,一旁的九师弟还想上前助阵,没料到直接被这位暴走师兄一记前点腿踢中的下颚,九师弟当即就被踹了个人仰马翻,下颌骨都跟着错位了。 借着这个空隙,茅丘青上前甩出衣袍遮住了五师弟的视线,回身凌空跃起,抬脚便是一记踏梯望月,企图攻击对方的头顶,然而没成想茅丘青这一记腿法刚踢出去,就被五师弟以及掌心雷打在脚底,巨大的冲击力直接就将茅丘青那单薄的身躯给震飞数米远。 “师姐!”九师弟捂着下巴躺在地上呻吟,强撑着想要从地上爬起来,奈何伤势太重,连站都站不稳。 “我没事!”茅丘青话音一落,直接一招鲤鱼打挺,腰部发力,重新站了起来,她再度转动着手中的木剑朝着发狂的五师弟一阵挥砍。 看样子茅丘青这一回的确是动起了真格,这一剑手上的腕力给的很足,变化也是极快,刺过去的那一瞬间,五师弟刚准备侧身躲闪,茅丘青直接将剑锋平移,变刺为砍,横向朝着五师弟就挥了出去。 然而五师弟仍旧翻着白眼,面无表情,只见他移身侧位,弓步上前,拉近了与茅丘青的距离,随即使出了一记豹子拽绳,双手交互,如同挽麻花一样瞬间就缠住了茅丘青的手腕,力道之大,令茅丘青短时间内无法挣脱。 见到师姐受困,情急之下,一旁的九师弟也顾不得自身的伤痛,咬着牙,一手托腮,捡起地上的木剑,呼喊着就朝着五师兄的背后冲了过去。 察觉身后有异动,发狂暴走的五师弟转身抬脚就是一记外摆莲,转身回旋一记侧踢,直接踢中了九师弟的脸颊,九师弟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脚踢的横身飞摆,重重的撞在了一棵大树上,彻底昏死了过去。 茅丘青大喊一声:“九师弟!!”然而此刻的九师弟已经彻底没了知觉,躺在地上无法动弹,茅丘青急的额头直冒汗,无奈手腕还被五师弟扼住,这一刻茅丘青也彻底明白了,眼前这个人已经不再是自己的师弟了,而是被妖魔控制了心神的行尸走肉。 想到这里,茅丘青也不在顾忌什么,随即将右手的木剑用力一甩,随即用左手接住,然后抬脚踏住五师弟的膝盖借力,顺势侧翻跳起,紧握手中的木剑就朝五师弟的头顶刺去。 然而发狂的五师弟迅速收拢右手,半躬着身子躲过了这致命的一击,随后迅速起身,一把拽住茅丘青的衣领,使出一记豹子翻身,将茅丘青整个人用力一抛,扔向了身后的空地。 茅丘青被这巨大的惯性扔向半空中,整个人也旋转着像个下坡的轱辘似的,重重的从半空中落下。 这一下摔得不轻,茅丘青捂着后背强撑着从地上拾起身,她望着眼前这个模样大变的五师弟,不由得痛心疾首一声呼喊:“五师弟!你到底中了什么邪法?我是师姐啊!” 然而任凭茅丘青如何呼喊,此刻的五师弟全然没有反应,依旧是翻着白眼,一脸的凶神恶煞。 五师弟呲牙咧嘴,双拳紧握,正准备发起进攻,不料这时突然半空中一朵乌云遮蔽了月光,整个林子里也瞬间变得阴暗无比。 第387章 生命的高低贵贱 然而令茅丘青没想到的是,月光消失的那一瞬间,五师弟居然不动了,就像是一个木头人一样一动不动的杵在原地,茅丘青一脸的诧异,然而她也在这一恍惚间回过神来。 “莫非,控制五师弟心神的,是这月光?”茅丘青低声一阵碎碎念,却不成想听到身后不远处传来一阵拍手声。 茅丘青被吓了一激灵,连忙转身挥剑指向身后的黑影,只见那人坐着木轮椅,缓缓朝她驶了过来。 阿狈军师咧嘴一笑,轻叩手掌道:“果不其然都是茅政教出来的弟子,身手华而不实,全都是花架子,跟上一批盲三爷亲手带出来的那批弟子相比,简直是云泥之别。” “你就是.....雪狐岭那位军师,狼妖阿狈?”茅丘青心中一阵紧张,毕竟她曾经听四叔说起过这个家伙,四叔茅政曾经说,狼妖阿狈虽然没有行动能力,但实力诡异莫测,妖术通天,比起狐妖,更能够摄人心魄。 “你认出了我,可我却认不出你啊?据我所知,盲三爷的女儿名叫茅晓符,在二十年前就已经死了,什么时候他身边又多了个女儿呢?”阿狈的这句话,直击茅丘青的心窝,毕竟茅晓符这个名字,是茅家禁忌,茅丘青只知道在自己之前,曾经有这么一个姐姐,但却是素未谋面。 纵观整个茅家,师兄弟们更是不清楚关于茅晓符的事情,就是四叔茅政对这件事都是讳莫如深,从不深谈。 很小的时候,茅丘青就听闻过父亲原先还有一个女儿,可是父亲却从来不许她提起这个名字,在茅丘青的心里,也就权当这个素未谋面的姐姐早早夭折,可是今天却在这个狼妖阿狈的口中,重新听到了茅晓符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名字。 “你到底想说什么?”茅丘青额头上直冒冷汗,毕竟此刻自己实力有限,还是腹背受敌,一个暴走发狂的五师弟就已经够自己对付了,还突然半路杀出这个实力诡异莫测的狼妖阿狈,茅丘青的心理压力不可谓不大。 阿狈军师冷冷一笑道:“我从来没有听说过,盲三爷还有第二个女儿,经历过二十年前那场恶战之人,不管是我,或者是曾经长在茅家的马靖坤,我们都没有听说过盲三爷第二个女儿茅丘青的大名,所以我猜测,你会不会只是盲三爷的养女?亦或者是他在同宗之中收养的孤儿?” “你管得着吗?”这句话对于茅丘青来说,无疑是心中的一根刺,其实她并不是没有想过,也许自己并非父亲的亲生女儿,多年来父亲对她的态度始终很冷漠,而这份冷漠,也时常令她对自己的身世有所怀疑。 但是,这也并不影响她对父亲的孝顺与敬爱,常言道养恩大于生恩,就算并非亲生,但是父亲认她这个女儿,并亲手将她抚养长大,并且冠以茅家的姓氏,这就已经足够。 至少茅丘青心里,一直都是这么想的,虽然她很怕自己不是茅家的骨血,多年来茅丘青也始终在心里逃避着这个问题,从来不去真正面对。 阿狈军师眉头一皱,冷笑着说:“我们雪狐岭本无意与茅家为敌,你们茅家身处闹市,受人敬仰,有香火供奉,我们妖魔隐居秦岭深山,蛰伏不出,平日里也秋毫无犯,可是你们却咄咄相逼,非要将我们妖魔置于死地,是不是有些过于残忍了?” 茅丘青收剑挺身,瞪着木轮椅上的阿狈军师道:“哼,亏你们说得出口,这世间本就有黑白善恶,我们茅家以道术代天行诛,就是为诛杀你们这群邪魔外道而生,你们在子午谷残杀猎户,将猎人剥皮萱草,枉害人命,难道我们茅家不该出手吗?人世间凡有作奸犯科之徒皆有刑讼律法治罪,更何况你们这群六合之外的妖魔?” “哦?茅家是代表的是正,我们妖魔代表的就是邪?照你们这说法,我们妖类生而有罪,就注定该死吗?”阿狈冷哼一声质问道。 茅丘青咬了咬牙。“难道不是吗?妖邪杀人,其罪当诛,这是天道!” “好一句天道,茅姑娘啊茅姑娘,猎户不杀我族类,我们妖魔何以杀猎人?你只看到我们杀了这些可恨的猎户,却不曾看到我们狼群狐群多少族类,被这些猎户们残害捕杀,就为了这一身毛皮,多少狐狸与狼群被他们残忍的活剥,你长一双眼睛,难道真的就看不见吗?” 阿狈说道关键处,牙齿也跟着咬的嘎嘣作响。 茅丘青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幕画面,先前在子午谷看到那铁笼里无辜的狐狸,茅丘青的心中也动了一丝恻隐,那铁笼中小狐狸可怜巴巴的模样,任谁看了,都会心疼。 可茅丘青更明白,这些动物都是猎户们的战利品,更是猎户们赖以生存的经济链,猎户们打猎杀生,跟田埂里的庄稼汉用锄头翻地,用镰刀割麦没有本质区别,都是谋生的法则,最重要的,猎户们若是都无法生存下去,那么每年还有什么人会源源不断的为茅家供上香火? “天生万物,本就是供人取用,猎户们打猎谋生,何错之有?”茅丘青信誓旦旦的说道。 阿狈军师脸色一变。“那我们妖类守护族群,杀了猎户也是图生存,请问茅姑娘,我们何错之有?” “那怎么能一样?人命大于天,妖兽不过是山林的动物,怎么能跟人比?”茅丘青并未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不妥之处,但这些言语,在阿狈军师听来,字字诛心,非常刺耳。 “人的命是命?就大于天,我们狼狐的命就不是命?茅姑娘,你是这个意思吗?”阿狈军师的脸上已经有了明显的愠色,但他强压着心火,并未发作,只是冷眼烁烁的瞪着眼前这个女子。 茅丘青一时间有些无所适从,虽然很想回答一句是,但茅丘青的内心也觉得有些奇怪,这天道法则似乎真的有些奇怪,人虽为灵长,可曾几何时已经给万物的生命贴上了高低贵贱的标签。 第388章 双狼搏杀 困兽之局 河道里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山林间狼吃羊,狐食兔,而牛羊兔又以草为食,天道法则之中并没有规定,狐狼猛虎吃了牛羊就是恶行,可一旦伤人,便被钉在了罪恶的耻辱柱上。 这么一想,这天道法则,的确是有些双标,但茅丘青虽然心中有疑虑,可最终还是斩钉截铁的回答了阿狈军师的问话。 “人命高贵,兽命低贱,天地之间,以神佛为尊,以妖邪为恶,这是亘古不变的!”茅丘青说完,神色明显有些恍惚,毕竟这些道理,是她自小习得的常识,骤然之间,又岂能因为衡量生命的尊卑而有所更改? “既然如此,那我雪狐岭与你茅家便如同冰炭不能同器,势如水火不能相合,再无休战言和的可能了,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只能以自身的本事,定生死,分高下了!” 阿狈军师说完,抬头望了一眼夜空中的乌云,随后又将目光定格在那个被摄心术控制的五师弟身上。“那好,那就让我看看,面对被我摄心术控制的这位茅家弟子,茅姑娘会怎么做?” “摄心术?”茅丘青皱着眉头念叨着,最后缓缓举起木剑,指着阿狈军师质问道:“是你控制了我五师弟的心神吗?” 阿狈军师冷哼一笑。“哼,狼牙之中,有一毒素,可侵入人之脑髓,令其狂性大发不受控制,其名为瘼咬之症,而我正巧可以利用此毒,以摄心术控制对方,从而使敌人自相残杀,茅姑娘,手刃自己的师弟,同类相残,恐怕你的心里,也不会好受吧?” “卑鄙!”茅丘青厉声呵斥道。 阿狈军师不以为然,转身移动着木轮椅,缓缓地回过头。 “双狼搏杀,困兽之局,是牺牲自己保全你这位师弟呢?还是亲手杀了他?茅姑娘,你自己选,这也是我留给你们茅家的选择,在你和你师弟之间,来分出你们两人性命的高低贵贱来。” “可恶,我杀了你!”茅丘青气的咬牙切齿,她握住手中的木剑,一个箭步上前,朝着移动中的阿狈军师后背上刺了过去。 然而就在剑锋逼近的一瞬间,一只体型硕大的狼人从密林里呼啸而出,挥舞着利爪就朝着茅丘青扑了过去,这猝不及防的一击,吓的茅丘青赶忙挥剑格挡,狼人的力量异乎寻常的强大,纵然茅丘青横剑格挡,也被这一击震得连连后退。 “住手,茅家的人,自当死在茅家的剑下。”阿狈军师没有回头,自顾自的移动着木轮椅,消失在了密林深处,而那狼人,也跟着紧随其后,渐行渐远。 阿狈军师刚一离开,林子里便传来了一阵狼嚎声,狼嚎啸月,刹那间阴风四起,半空中的乌云移动,重新露出了皎洁明媚的月光。 就在这一刻,茅丘青突然觉得后背发凉,只听一阵脚步声沙沙作响,茅丘青猛然回头,只见那翻着白眼的五师弟,早已经拾起了地上的木剑,朝着她的心口,一剑刺来。 这一剑太快,茅丘青根本来不及躲闪,这回头的一瞬,五师弟手中的长剑就已经贯穿了茅丘青的肩膀,鲜血顺着茅丘青的肩头一滴一滴的渗了出来,浸红了她的衣袍。 “啊!”茅丘青一声低吼,一股剧烈的疼痛令她难以忍受,她额头上也开始渗出了些许白毛汗,看样子,这一剑,另茅丘青始料未及,也伤她不轻。 此刻早已丧失心智的五师弟,不过就是一个任人摆布的工具,摄心术借助狼牙之毒的威力,侵入五师弟的脑髓,那双上翻的白眼,也足以说明,他已经全然丧失了自我,变成了任由妖魔驱使的杀人工具。 摆在茅丘青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么被自己这位昔日的师弟所斩杀,要么亲手杀了自己这位一起长大的五师弟,无论怎么选,对于身为师姐的茅丘青来说,都是两难。 “五师弟!你醒醒!我是师姐啊!”茅丘青一声呐喊,但似乎无法唤醒这位入魔的五师弟身上的良知,只见茅丘青一手紧握刺入肩膀的那柄木剑,随即做了个缚咒的指决,想要以道术约束这位师弟的行动,先将其控制,使其不能再伤人暴走。 然而茅丘青还是低估了狼妖摄心术的威力,还没等她念诵完缚咒的咒文,五师弟迎面便是一记侧踢,直接将茅丘青一脚踢飞,此时五师弟也跟着猛地收剑,只听嗖的一声闷响,茅丘青肩膀上的木剑就被拔出,她也跟着倒在地上一阵翻滚。 茅丘青趴在地上,口中鲜血噗的一声吐了出来,五师弟这一脚卯足了劲力,踢的她五脏六腑都险些碎裂。 到了这一步,茅丘青不禁感叹,平日里在三神观修炼,这些师弟们也都念在她是师姐,全都让她三分,然而在此失控危亡之际,真正一对一的对战博弈,茅丘青这才明白,自己的道术实力与剑术水准与这些师弟们差距过大。 这一刻,茅丘青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面对五师弟实力的碾压,她自知不是对手,可她也不想就这么把性命交代在这里,身为茅家嫡系族人,身为盲三爷的女儿,茅丘青在这世上有着太多太多的牵挂。 五师弟翻着白眼,紧握着木剑,一步一步的朝着她走了过来,茅丘青颤抖着身体,连忙朝后退,此时她身上的伤也容不得她再做反抗,只能像羔羊一般任人宰割。 茅丘青的心里多么希望自己的大师哥能来救她,就像往常那样,在最危险的紧要关头,能护着她周全,但殊不知,此时的南伯万已经被马道长设下的奇门遁甲符阵困住,根本无法脱身。 就在这时,躺在大树下的九师弟逐渐苏醒,他颤颤巍巍的爬起身,歪着那张被踢到变形的脸,一晃一晃的跑了过来,迅速从身后一把抱住了五师兄,随即口齿不清的冲着倒在地上的师姐茅丘青呼喊道:“师姐!你快走!你不能有事啊!” 第389章 临终的告白 听到九师弟的这句话,茅丘青不由得红了双眼,没成想在这生死关头,除了自己心心念念的大师哥,居然还有人愿意舍了命来护着她。 然而茅丘青还没来得及反应,直接翻着白眼的五师弟回头一记肘击,直接砸中了九师弟的脑门,手中的木剑一转,一剑便挑开了九师弟的胳膊,紧接着又是抬掌一记掌心雷,击中了九师弟的心口,瞬间就震断了九师弟的心脉。 “不要啊!”茅丘青的情绪骤然崩溃,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看着自己昔日的同门手足相残,而这一切,正是狼妖摄心术里双狼相杀的奥秘。 九师弟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他双眼无神,嘴角的鲜血滑落,很显然刚刚那一记掌心雷对他的心脉造成了巨大的伤害。 不过令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刚刚九师弟抱住五师兄后腰的那一瞬间,已经偷偷的在他的后背上贴满了敕符,九师弟知道自己的符法不足以约束被摄心术控制的五师兄,但是只要能拼尽全力将其重创,为师姐争取逃离的时间与机会,不管代价有多大,他也认了。 其实,九师弟之所以这么做,一直都源于自己心中的一个小秘密。 咸阳茅家,几乎没有女眷,除了这位美貌婀娜的师姐,再也找不出第二个女子,九师弟辈分小,打小就喜欢这位青儿姐姐,只不过一直没有机会说出口,也不能说出口。 师姐茅丘青与大师兄南伯万青梅竹马,茅家上上下下人尽皆知,并且得到了师父与师伯的默许与认可,九师弟虽然小他们二人几岁,但心里却把事情看得很透彻。 他知道,师父师伯是将大师兄南伯万当作未来的掌门人培养的,所以,青儿师姐也迟早是大师兄的人,正所谓尊卑有序,缘分天定,九师弟虽然心里惋惜,但也明白,他只能将青儿师姐当作姐姐般看待,不能有任何非分之想。 一方面他不是师父师伯钟意的人选,另一方面他也自知不足,争不过大师哥,于是只能默默的看着,看着自己喜欢的人,跟别人你侬我侬的走在一起。 但是今天,九师弟已经豁出性命,去保护自己喜欢的青儿姐姐,这也是他唯一能为自己喜欢的师姐所做的事情了。 九师弟吃力的匍匐在地上,缓缓的伸出手指,做了个火师指的指决,断断续续的诵念道:“太上玄元,九都紫天,理魂护命,高素真人,我佩道法,受教玄元,闭塞鬼户,开我生门,召请火师,去如奔云,雷公收煞,灭绝妖气,真火焚身,断灭消孕,都司判録,呈请火德星君,急急如律令!” 咒文诵念完的一瞬间,翻着白眼的那位五师兄的身上,被贴着的敕符全都燃烧了起来,顷刻间便燃起了熊熊烈焰,而这便是九师弟用以压箱底的符咒绝技,以火师指决发动的雷火咒。 翻着白眼的五师弟身上燃起了烈焰,然而他却随手一甩,将手中的木剑掷了出去,径直飞向九师弟的近前。 还没等九师弟回过神来,那柄木剑便已经刺入了他的心坎里。 “师弟!”茅丘青挣扎着,捂着肩膀爬到了近前,一把搂住了奄奄一息的九师弟,轻轻的拍打着他的脸颊。 九师弟缓缓伸出手,一把拔出插在心窝处的那柄木剑,递给了师姐茅丘青。“师姐.....趁着雷火咒控制了他,你快去....杀了他!” 茅丘青抬眼望去,那个被符法困住,浑身燃起烈焰的五师弟,此刻已经烧成了一个火人,可茅丘青终究是下不了手,毕竟五师弟也是被那狼妖以摄心术控制,变成这一具暴走的杀人工具。 “师姐,五师兄他已经不是人了,狼牙之毒侵入脑髓,你不杀他,他就会杀你,你不要再犹豫了!” 望着奄奄一息的九师弟,茅丘青红着眼眶,她咬着牙,接过了九师弟手中递来的木剑,随即冲上前,一剑将浑身是火的五师弟刺了个腹背对穿。 五师弟惊叫着,周身被火焰包裹,倒在地上翻滚,一番挣扎过后,便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任凭火焰焚烧着躯体。 其实刚刚九师弟的话并没有错,五师兄当下的状态,就像是一个得了狂犬病的人一样,毒性侵入脑髓的那一刻,他就已经不再是自己的师兄了。 茅丘青返身回过头来,扯下衣袍的一角,紧紧的按压住九师弟的心窝,那血液不断的往外流,似乎怎么也压不住。 “没用的,师姐,我撑不了多久的。”九师弟强撑着一声苦笑,到了这一步,他也在尝试着安慰自己的青儿姐姐。 茅丘青的眼泪刷的一下便流了下来,她紧张的泪眼模糊,不断地摇着头。“不会的,我不会让你死,我带你回去,四叔他一定有办法能治好你。” 茅丘青伸出手想要将九师弟抱起来,却不料被他一把拽住了手腕。“青儿师姐,我有话要跟你说.....” 望着师弟那沾满血污的手掌,茅丘青也是一阵哽咽。“你说,我在听。” “师姐......我有一个请求.....希望你能答应我...”九师弟气若游丝,双眼也逐渐失去了神采,眼神变得极为暗淡,似乎随时都会彻底失去那最后一丝光泽。 “你说,我都答应你....”茅丘青轻拭着眼角的泪痕,哽咽着点头道。 九师弟强撑着最后一口气,伸手指了指茅丘青头上的发簪,有气无力的说道:“师姐....可否...送我一样....信物,我死...也瞑目了。” 茅丘青毫不犹豫的拔掉头上的青玉发簪,而拔掉的一瞬间,她的发髻也跟着散开,满头的乌发瞬间披散在两肩,那模样,甚是迷人。 九师弟伸手接过那发簪,一脸倾慕的望着自己的师姐,那殷殷的目光,也看的茅丘青心疼。 “师姐.....你是这世上最漂亮的女子.....祝福你....和大师兄....白头偕老。”九师弟说完话,脸上露出了释然的微笑,身体一软,手里紧握的那枚青玉发簪也跟着掉落在地上。 第390章 士别三日 到死,九师弟也没敢告诉师姐自己很喜欢她,依旧用他那含蓄的方式表达着对师姐的倾慕,终究是爱而不得,藏在心里的话,也没敢说出口。 “九师弟.....!!!”茅丘青将死去的九师弟揽入怀中,轻抚他的头发,陷入了深深的悲痛之中。 也许在这一刻,茅丘青明白了九师弟的心意,这么多年来,这个始终默默无闻的师弟,常常在人群中注视着她,关注着这位心心念念的师姐,这份情感,悄无声息,安静的令人难以察觉。 茅丘青心里难过,倏忽之间,她便痛失了诸多同门师弟,而且一切,全都源于那位雪狐岭军师,阿狈。 茅丘青又咬了咬牙,她那满含泪花的双眸里,透着一丝常人难以察觉的寒光。 先前对于妖魔的憎恨,也都得益于父亲盲三爷的言传身教,然而今天,她也有了切身的体会,这股对妖魔的憎恨,就如同地狱里永不熄灭的业火一样,在茅丘青的心头,燃烧了起来。 清风吹拂,吹散了茅丘青披散的发丝,那绝望且幽怨的目光里,散发出阵阵杀气。 然而她自己也已经身负重伤,这一股仇恨的心火袭来,不由得令其气血上涌,直接口舌一阵腥甜,当即就吐出了一口黑血,当场晕了过去。 画面一转....... 微风过岗,皓月当空,乌云遮蔽星空,溪水里潺潺作响。 月夜之下,丛林深处的一片屋檐上的琉璃瓦,泛着幽幽冷光。 歇山顶的瓦当上,嵌着一动不动的五脊六兽,透着那朦胧的屋檐望去,更显得月光透亮。 化羊庙的门楼上,刚刚经历过雨水的洗刷,牌匾上的字,也比之前显得更加清晰。 大门嘎吱一声打开,透过门缝,照射出一道亮光,一只漆黑硕大的黑猫爪子伸了出来,跨过门槛,从里面跳将出来。 大黑猫撅着屁股,松弛筋骨,长长的伸了个懒腰,随后扭头对着化羊庙大门里的人大声吼道:“李长生!磨磨蹭蹭的,是不是在大黑山鬼隐林被那玄虎白猿给揍傻了?” 大黑猫骂骂咧咧的调侃了几句,但听庙门里依旧没有动静,大黑猫不耐烦了,张着嘴再次喊道:“李长生!聋了?还不赶紧出来,你小子当自己是黄花姑娘吗?不敢见人吗?” 话音一落,只听庙门里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门外的大黑猫被吓了一跳,连忙纵身跳开一边躲闪。 就在大黑猫身影跳走的一瞬间,只能庙门内轰隆一声巨响,顿时就是一阵尘土飞扬,化羊庙的大门瞬间就被人砸出了一个大窟窿。 门上的铜铆与木屑飞溅的到处都是,而那破裂的门洞之内,李长生摆出了八极符拳里顶心肘的架势,呼啸而出。 大黑猫被李长生这一记绝招吓得当场炸毛,扭头便是一通臭骂:“这大半夜的,你发什么疯?你小子把这里当阴阳界啊?” 李长生从破开的门洞里走了出来,多日的修行,令他的气色大变,衣服也换了一身行头。 先前的那身粗布长袍也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现在是一身灰白色的交领素袍,外边罩着一件青色的罩袍,手腕处的袖子也收进在护腕里,脚上踩了双粉底皂靴,看上去虎虎生风,精神抖擞。 在大黑山鬼隐林多日的磨炼,令李长生脱胎换骨。 非但将九囊和尚传授给他的八极拳融会贯通,更是在大黑猫的协助下,掌握了七爷白无常操纵业火和殃气的能力,不掌握这些,怕是也没那么容易从阴阳界里回来。 不难想象,李长生在大黑山鬼隐林没少吃苦头。 那玄虎与白猿的攻击力异常惊人,单凭李长生所掌握的祝由术,怕是很难与这玄虎白猿周旋,如今掌握了七爷的无常之力,李长生的实力,也早已经今非昔比,令人咋舌。 刚刚他只是小试牛刀,以药符贴在手肘处,施展了自己将祝由术与八极拳融合的招式,居然就有如此威力,这不禁令大黑猫惊讶,也令李长生心中激动不已。 在白猿的训练之下,李长生熟练的掌握了驾驭地狱业火的能力。 而大黑山的玄虎,也令李长生将自身那股难以捉摸的殃气融会贯通。 现在对于李长生来说,既有祝由术傍身,又能够熟练运用自创的八极符拳,还有七爷留下的无常之力加持,他再也不用担心自己的实力不够了。 现如今,李长生已经全然具备了跟茅家那群方术高手正面叫板的能力。 想到这里,李长生欣喜若狂,他随手运气,抬掌打出一股黑色的殃气,击中了庙门外的一棵松树。 刹那间,那松树就像是缺失了养分一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枯萎,眨眼的功夫,松树就变得毫无生气,树枝上的松针也变得枯黄,瞬间枯死。 掌握了冥界阴帅的力量,李长生欣喜若狂,不顾大黑猫的呵斥,他继续提气运功,两指瞄准了化羊庙里的那座刻有生人勿进的石碑,一股地狱业火嗖的一下从李长生指缝里窜了出来,顷刻便引燃了那座石碑。 李长生低头望着自己的双手,他怎么也没想到,这无常之力所能驾驭的力量,完全超乎了他的想象。 “业火,殃气,这就是七爷白无常当年的力量吗?”李长生激动的自言自语,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一旁的大黑猫撇了撇嘴道:“切!对你这个凡夫俗子来说,业火与殃气已经足够叫人震撼,但是老七当年的实力,可不止如此,如果找到老七当年用过的那两件法器,敕魂令与招魂幡,那就更厉害了。” “哦?敕魂令与招魂幡都有什么能力,猫爷,不妨说给我听听?”李长生颇有些好奇,走到近前询问道。 大黑猫一脸不屑的侧着半个脑袋,随口解释说:“你小子真是见识短,难道没听说过吗?冥界的神器众多,各有各的传说,阎王老子的森罗印,崔府君的判官笔生死簿,枷神锁神的金枷银锁,七爷八爷的敕魂令招魂幡,还有那专门锁拿魂魄的勾魂链子,这些东西,一个比一个来头大。” 第391章 别来无恙 “听是听说过,但没见过,也不知道这些冥界神器都有什么用?”李长生笑道。 大黑猫撇着嘴,像看傻子一样盯着李长生,随口咒骂道:“屁话,这些东西是你这个凡夫俗子能见到的吗?” 大黑猫的话虽然不怎么好听,但说的也是事实,这冥界的神器各个都有来头,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够轻易窥视的。 先说这森罗印,这可是冥界阎君案头的法宝,这一方森罗印盖下去,那可是一国一朝的大运兴衰,定的可都是王朝的兴衰荣辱,阎君轻易是不动案头的这方森罗宝印的,一旦阎君拿起这方森罗宝印,那么阳世人间可就意味着准备改朝换代了。 而崔府君手中掌握的两样东西,那可是决定着人世间所有生命生死荣辱的法宝,一支判官笔,勾决人间夭寿,一本生死簿,注定生死存亡,任何人的名字都在崔府君的生死簿上印着,但凡被他手中的判官笔勾红,那就意味着,大限到了。 枷神锁神与黑白无常职能差不多,金枷银锁一旦扣上,那就意味着永生永世无法开启,直到地老天荒。 七爷的招魂幡拥有召灵的能力,可以吸纳人的三魂七魄,而那枚红色的敕魂令更厉害,一旦使用,便能够将招魂幡里的三魂七魄尽数放出,从而达到令人短暂还阳的能力。 人世间有句俗话说得好,阎王叫你三更死,谁能留你到五更?除了七爷能够留人到五更以外,其他人还真没有这个本事。 听到这儿,李长生再也按捺不住了,他转身便朝山上跑,身后的大黑猫一脸茫然的望着李长生那急匆匆的身影,厉声质问道:“嘿,小子!你干什么?” 李长生回过头一脸的欣喜若狂。“我要去找叶楚红,我要凭借这份力量来保护我喜欢的人。” “哎!你小子能不能有点出息,猫爷我帮你掌握无常之力,是要让你去找到老七和我的法器,不是让你跟那个狐妖谈情说爱的!”大黑猫快步疾跑,紧紧的跟在李长生的身后,一边跑,口中还不忘往出飙脏话。 然而李长生却突然停住了脚步,转过身来,一脸严肃的望着大黑猫。“猫爷,有句话不知道你听没听说过?” “有屁快放,别打马虎眼!”大黑猫瞪着李长生,一脸的急躁。 看样子,李长生也已经从刚刚的兴奋状态下逐渐冷静下来,他不紧不慢的冲着大黑猫一番解释。 “法非我有,法为我用,我要用这股无常之力,去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妖与人一样,都是为了生存,这个世间本没有罪恶与仇杀,这一切全都源于人的欲望,我要让茅家的那群人知道,并不是谁的力量强,谁就是对的!” 李长生的这句话不难理解,世间所有的仇恨,全都来源于人心里贪婪的欲望,而仇恨也衍生于此中。 动物们逍遥于山林,人群生活在闹市,两者本没有交集,可谓是井水与河水,秋毫无犯,但是偏偏就有人惦记动物们那一身毛皮,起了贪婪之心,而猎户们也因此产生了利欲,一张弓,一支箭,一条生命,一张血淋淋的毛皮。 杀戮因贪婪而开始,仇恨的种子也开始在双方的心中滋生蔓延,换在妖魔与茅家的身上,也是一样的。 李长生想要做的,便是彻底终结这其中的恩怨情仇。 画面一转...... 山林间狂风骤起,月冷星寒,此时再看那当空皓月,正被一条树枝所映衬,枝叶迎风摇摆,摇曳不停,抖擞着几片落叶飘零而下。 落叶飘零,落在山脚下的皑皑白雪上,雪狐岭进山的那条浮桥之外,一排排脚印密密麻麻排列纵横。 原来是盲三爷带着一众精英弟子,已经来到了雪狐岭的山门外。 盲三爷举起了右手,示意身后的众人停下。 年轻的弟子连忙询问道:“师伯,怎么了?” 盲三爷侧着头,双耳微微耸动,仔细的聆听者周围的响动,随后冷冷一笑道:“哼,隐匿气息,心境上需要做到上善若水,如此急躁,就不要躲躲藏藏了,看来你也知道跟老夫交手有风险,所以才打算等我们踏上浮桥,再出手偷袭吗?” 盲三爷话音一落,只听见山涧不远处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一个白袍道人从山岩上一跃而下,落在了浮桥边上。 “想不到你瞎了一双眼睛,耳朵还这么灵?还真是不能小看你啊,茅三。”来人正是马靖坤马道长,他知道盲三爷一定会强攻雪狐岭,因此也在这进入雪狐岭山门的浮桥外,等候他多时了。 听到了这番话,盲三爷心中的旧时仇怨被重新勾了起来,当年若不是马靖坤一味袒护那个狐妖胡天玉,盲三爷的亲生女儿茅晓符也不会死在这里。 虽然盲三爷不动声色,但是所有人都感受到了盲三爷身上的腾腾杀气。 “马靖坤,想不到你竟然自甘堕落,身为我茅家的叛徒,居然沦落为妖魔的看门狗,真是可悲又可笑!”盲三爷出言嘲讽,对面前这位昔日的师弟,丝毫不客气。 马靖坤也是冷冷一笑。“哼,在你们心里,妖魔乃山林猛兽所化,与禽兽无异,但是在我眼里,你茅家上上下下的所作所为,啧啧啧,更是连禽兽都不如啊。” 两人之间的一番唇枪舌战,不料想却惹恼了盲三爷身后的一群,少不更事的茅家年轻弟子,见到有人对师门出言不逊,这群弟子乌泱泱的便拔出了背后的木剑,准备上前与这位白衣道长较量。 盲三爷摆了摆手,示意众人退下,盲三爷压根没有将马靖坤放在眼里,只是踱着步子朝前走了几步。“就是给妖魔当看门狗,也太单薄了点吧?难道你真以为凭你一人之力,就能拦住老夫和我身后的这群弟子吗?” 马靖坤没有吭声,并没有着急答话。 这时一阵拍手击掌的清脆声响从半山腰上传来,众人纷纷抬头,而盲三爷只是鼻头微动,轻轻地嗅了嗅来人的气息,便已经得知了对方的身份。 第392章 以一敌三 “狼妖阿狈,虎妖白彪,哼,该来的都来了,也好,省的老夫一个一个去找,既然你们都在,那老夫就将你们一次性全都宰了,也省去不少麻烦!” 盲三爷的话说的极其霸道,但以他的实力,也有资格说出这样的话来。 阿狈军师在白彪的协助下,也从山崖上一跃而下,见到这位故人,阿狈军师不免寒暄了几句。“盲三爷不愧是盲三爷,到底是茅家真正的泰山北斗,这股睥睨天下的气势,你弟弟茅政身上可是一点都没有啊?” “少废话,把你们那个老妖婆也叫出来,你们一起上,老夫也让你们见识见识茅家秘术真正的力量!”说话间,盲三爷用力一扭手中的拐杖,只听啪啪两声脆响,拐杖的外皮裂开,从中弹射出那把茅家的神器,七星海柳木剑。 盲三爷紧握海柳剑,随手一挥,剑锋所指,连空气都发出一阵嗡嗡声。 阿狈军师与马靖坤以及白彪四目相对,三人也全都进入了进攻状态,当他们看到盲三爷亮出七星海柳木剑的那一刻,他们就知道,一场恶战,在所难免。 盲三爷屏气凝神,内在的修为道行,在周身形成了一道强大的气场。 刹那间一股浑厚到道家罡气充斥着四周,地上的积雪被扬起,盲三爷的发丝与那件紫色的道袍衣襟也跟着微微飘动。 雪狐岭地处秦岭山顶,终年飘雪,雪花缓缓落下,但唯独无法近身盲三爷,雪花飘落在盲三爷肩头三尺的距离,就会自动化开,这股子俾睨天下的气势,也的确令在场的所有人惊叹不已。 茅家的那群年轻的弟子,也都不禁在心中暗自称奇,他们没想到,师伯盲三爷还未动手,仅仅是驱动自身的修为罡气,就已经令周边的所有人感到一股强烈的压迫,众弟子虽然并未开口,但一个个惊讶的目光也足以说明问题。 白彪看到这一幕,心中也不免啧啧称奇,白彪身为虎族领袖,自身的妖气本就为妖类之最,可没成想今日面对这位大名鼎鼎的盲三爷,还未真正交手,他就已经在心理上与气势上被对方压制。 “这瞎子的道行也太可怕了,周身的罡气居然如此强大.....”白彪不禁小声嘀咕道,同时也将那疑惑的目光瞥向了一旁的阿狈。 阿狈军师并未言语,也无所谓言语,阿狈很清楚盲三爷的实力,他比起白彪那冲动火爆的性格,阿狈在与对手交锋之时,相对冷静的多,只是阿狈军师也没想到,只是这短短的二十多年不见,盲三爷的道行已经到了如此境界,阿狈的心里,不免又凭添了几分压力。 “阿狈,你驱动狼人对付这群茅家弟子,要小心他们的阵法,这群毛头小子虽然实力不济,但贵在人多势众,茅家的阵法不可小觑,你一定要小心。”马靖坤虽然面无表情的对阿狈军师说着自己的建议,但他的目光仍旧死死地盯着面前的盲三爷。 阿狈军师点了点头。“马道长,那就拜托你了!” 阿狈这么说,也是明白了马道长的心思,毕竟现如今雪狐岭上真正精通茅家方术的高手也就只有马靖坤了,也只有借助马道长的本事,方能拖住盲三爷,与其一战。 其实阿狈此次应敌也并非唐突,他早已经在雪狐岭的后方安排了撤离,以虎族为护卫,狼群为先锋,狐群断后,掩护昏迷中的族长与受伤的叶楚红,只要能在这里拖住盲三爷的攻势,阿紫她们,就能够平安的扯到后方。 “新仇旧恨今天也该做个了断了,今天我马靖坤就是豁出性命,也要亲手宰了茅三,为天玉复仇!”马靖坤说着,剑眉一挑,眼神里迸射出一股浓浓的杀气。 两人虽然一言一语说的轻描淡写,但是彼此的心里也都吃着劲,毕竟对手是盲三爷,这位退隐茅家幕后二十余年的高手,其实力,远非茅政那个平庸之辈所能比拟,稍有不慎,被盲三爷抢了先机,他们几个怕是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了。 见气氛都到了这个份上,白彪也开口为自己壮了壮声势。“马道长,你我合力一起对付盲三爷,剩下这群杂鱼,就交给阿狈去善后。”危急关头,白彪也不忘压住阿狈军师的风头。 马靖坤随即点了点头,伸手解下了背后的雷击木剑。“好,以你白统领的妖力,与马某人的道术,或可与茅三一战!” 这时白彪突然回过头,拍了拍阿狈军师的肩膀。“听着,跟茅家的恩怨,我们虎族本不必掺和,但是看在红姑娘的面子上,我白彪也敢豁得出去!” 阿狈军师面沉如水,大战在即,他也不愿意与白彪这家伙逞口舌之能,只是敷衍的点了点头,也算是对白彪的一种回应。 阿狈低头闭目凝神,两指点着自己的眉心,随后猛地左手指着半空的圆月,施展了狼化之术。 紧接着身后的山崖上传来阵阵狼嚎,映着冰冷皎洁的月光,数十只精锐的头狼从山腰上一跃而上,月光透亮,映衬着狼群一跃而下的黑色剪影,伴着那令人不安的狼嚎声,一只只饿狼在落地的那一瞬间,全都面目狰狞的化作了一只只凶神恶煞的狼人。 盲三爷随即一挥手,怒喝一声:“给我上!” 一声令下,众弟子纷纷持剑冲向了那群迎面而来的狼人,顿时双方便厮杀缠斗在一起,打的难舍难分。 而此时盲三爷依旧是不动如山,站在雪地里岿然不动,任凭麾下弟子与群狼杀的昏天暗地。 马靖坤见状,挥手抬剑,指着站在对面的盲三爷说道:“我知道你一直将晓符的死归咎于胡天玉,这些恩恩怨怨,今天就做个了断吧!” 白彪有些不耐烦,直接驱动浑身的妖气,纵身上前朝着盲三爷压了过去,而马靖坤也迅速甩了甩衣袍,紧跟着持剑冲上近前,两人一左一右,全都到了盲三爷近前。 第393章 八仙伏妖阵 泽水困局 盲三爷处变不惊,只是嘴角露出一抹邪魅的笑意。“就凭你们,也配做老夫的对手?”说罢,盲三爷抽剑用力朝着地上一甩,荡起了纷纷雪花,单手做起剑诀,猛地就朝着迎面而来的白彪刺去。 白彪一声虎啸,一股巨大的气浪喷涌而出,直冲盲三爷的面门,然而盲三爷则抬脚跺地,弓步上前抬手打出一记掌心雷,两股力量瞬间碰撞在一起,发出轰隆的响声。 余波荡漾,风卷残云,巨大的气浪震退了白彪,而盲三爷却依旧站在原地,毫发未损,只是被那气浪的余波吹散了头发与胡须。 马靖坤顺势挥剑,以迅猛凌厉的剑锋朝着盲三爷一阵猛刺,然而盲三爷依旧从容的提剑格挡,他手中的七星海柳木剑与马靖坤手中的雷击木剑碰撞,发出咣咣的碰撞声。 白彪也跟着一个鲤鱼打挺,重新站了起来,挥舞着一双厚重的虎爪,重新加入了战局。 两人围攻盲三爷,时而出剑,时而利爪飞舞,然而数个来回,却依旧占不到上风,盲三爷只是持剑防守,化解着对手的招式与进攻。 盲三爷之所以不着急出手,其实就是想看看这位与妖魔同流合污的昔日师弟,其道行与剑术是否有所提升。 这两三个回合下来,盲三爷也摸清了他们两人的实力,随后便猛然转身,凌空飞身而起,朝后一个空翻与对方拉开了距离。 “马靖坤!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们茅家秘传的阵法与剑术有多厉害吗?那今天,老夫就让你好好开开眼!” 说罢,盲三爷掏出了十二张金色的符篆,那符篆上写着密密麻麻的咒文,符头刻着先天八卦,符尾刻着天干地支的符号。 他随手一抛,那十二张金箔符纸缓缓飘散,顺着周易八卦的方位在众人身边落下,形成了一个圆形图案。 白彪没有看出端倪,但马靖坤却面露惊恐,连忙转头对着白彪喊道:“快跳出去!这是八仙伏妖阵!被困住就完了!” 马靖坤的话还未说完,盲三爷便冷笑着开始施展阵法。“哼....现在想跑?太迟了!” 十二道金色敕符顺着地面散发出一道道金色的线条,相互交织连接,眨眼间就在地面上浮现出一道金色的罗盘图案,而这罗盘的四周,也自动生成了一道结界,将三人彻底封锁在了这一金色罗盘之上。 马靖坤和白彪刚准备转身,不料地面上那金色罗盘的图案突然开始转动,上面的甲乙丙丁戊己庚辛与第二层的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相互交织,而两人脚下也开始出现了不同的卦象。 白彪低头一看,他的脚下浮现出一道奇怪的卦象,一个兑卦在上,坎卦在下,令白彪一时间看不明白。 马靖坤虽然也出身于茅家,可是并未真正修习过茅家的阴术秘法,对于这一诡异的阵法也是第一次见到。 虽然不清楚这一阵法的厉害,但是凭借马靖坤对五行八卦的了解,他已经隐约觉察到这一阵法的可怕之处。 “兑上坎下,泽水困,这是水困之局?糟了!” 马靖坤凌空跃起,一把抓住白彪的衣领,企图将他拖拽起来,然而他刚一用力拉扯,白彪的双脚突然陷入了地面的卦象里,就像是跌入泥淖里的人一样,不断的缓缓下沉。 “马道长!这到底是什么?”白彪呼喊着想要挣扎,却没想到越用力挣扎,身体就陷入的越深。 马靖坤也急了,紧拽着白彪不敢松手,然而地面上巨大的吸力似乎不断的要将白彪吞噬进去,马靖坤再怎么用力拖拽也是无济于事。 这八仙伏妖阵专克妖邪,白彪身为虎妖,虽然妖力强大,但是其一身本事在这八仙伏妖阵里也是难以施展。 “这是伏妖阵中六十四卦里的变化,名为泽水困,兑上坎下,是水困之局,阵中罗盘的天干与地支交汇,阵型不断衍生变化,每一个卦象都对应着不同的力量,这阵法乃是借助天地五行之力来诛杀妖魔的,你踩在泽水困上,自然会被困住!” 马靖坤看出了这一阵法的衍化,这是利用干支不断变化六十四卦的阵法,每一卦都有着可怕的威力,想要破解,几乎不可能。 想到这里,马靖坤不禁暗暗感叹,当年自己在茅家修行的最高阵法也不过是六丁六甲阵,盲三爷掌握的秘术居然是如此精妙霸道,着实令人震撼。 白彪一声怒吼,手中的虎爪用力的挂住边缘,企图对抗泽水困所产生的地陷之力。 只见白彪两臂的青筋暴起,额头上也渗出了许多白毛汗,他拼尽了全力想要避免自己被拖入这水困局中,但是却发现这股吸力大的惊人,纵然是使出浑身妖力加持,也难以对抗。 “这死瞎子的阵法怎么这么厉害,我就快撑不住了!马道长,快想想办法!”白彪独木难支,身体不断下沉,眼看着就要被彻底吸入地下。 马靖坤也急的额头直冒冷汗,情急之下,他突然回想起六十四卦中泽水困的卦爻,困于葛藟,于臲卼,曰动悔有悔,征吉。 这句话的意思就是,如若被葛藤缠绕,处于动荡不安之中,而且一动就有后悔,愈缠愈紧,那这时为了摆脱这种被困局面,只有出击征伐才能脱困。 想到这儿,马靖坤回头瞄了一眼站立于阵中的盲三爷,只见盲三爷脚下正好踏着这金色罗盘中心的太极图,盲三爷脚下罡步变化,地面上的太极图也在不断的转动着。 看到这里,马靖坤又瞄了一眼金色罗盘外沿天干层与地支层的交汇规律,瞬间就明白了一切。 是盲三爷以脚下的罡步来控制着中心的太极图,随着太极图的不断运转,罗盘的外层十二天干与十二地支也在不断变化,干支交汇,就会衍生出新的卦象,现如今白彪所处的位置正好是天干地支之中,癸未癸丑相互交汇的位置。 第394章 不动如山 正所谓,壬午壬子翼震会,癸未癸丑困责前。 天干地支所衍化的卦象,在这阵中不断变化,若想要令白彪在泽水困中脱困,唯一的方法就是上前进攻盲三爷,迫使其离开中心的太极方位,随后在想办法抢占正中,以罡步驱动罗盘变动,才能够破解这水困之局。 “白统领,你撑住,贫道已有破解之法!”说罢,马靖坤提剑上前,纵身一跃,直接朝着盲三爷一剑刺去。 盲三爷挥剑格挡,虽然脚下的步伐未变,但是其手中精妙的剑招应对马靖坤的剑招,也是游刃有余。 而盲三爷的这一举动,越发验证了马靖坤的猜测,盲三爷下盘不动如山,手中的剑招也只是用于防守,丝毫没有进攻的意思。 那就说明,盲三爷此刻脚下的罡步控制着阵型与卦象的变化,在水困之局彻底吞噬白彪之前,他绝不会轻易移动自己的步伐。 想到这儿,马靖坤立刻调整了策略,他抬脚一扫,试图攻击盲三爷的下盘,然而盲三爷则更加厉害,他抬起左腿顶膝格挡,手中的七星海柳木剑顺势便插入了太极图阴阳鱼之中,以剑代腿,继续控制着阵型。 而马靖坤则飞身一跃,三步变两步之后,翻身拿剑,一个转身舞花过背,翻越到了盲三爷的身后,挥动手中的雷击木剑,使出了一招拨草寻蛇,挥剑直刺盲三爷的面门。 而盲三爷此时则迅速收膝回腿,伸手两指一夹,直接接住了马靖坤刺来的剑锋,随后拔出地上的海柳木剑,反手就是一挥。 马靖坤赶忙缩手弃剑,后仰一个滑铲拉开了与盲三爷的距离,躲开了这一击。 盲三爷两指一抛,只听嗖的一声脆响,将马靖坤的雷击木剑再度甩了出去,这木剑飞掷,力道迅猛,速度极快,宛如流星划破长空,也如同那飞矢一般直扑对手,马靖坤侧身躲闪未及,被飞掷而来的木剑划伤了左臂。 木剑落地,来回晃动,马靖坤一把将其拔出,再度朝着盲三爷一番猛攻。 马靖坤凌空跳起,双手紧握剑柄,由上至下使出一记劈剑式,而盲三爷则不紧不慢的弓步探身,从左至右挥剑,使出了一记拨剑断锋,直接弹开了马靖坤的攻击。 马靖坤撩起衣袍翻身落地,手中的木剑也如同蜜蜂一样发出丝丝震颤,足见盲三爷这反手一招的力量之大,过了许久,马靖坤都觉得手腕处不停的发麻。 “马靖坤,二十多年了,你的剑法丝毫没有长进啊,你想要以剑术进攻老夫,迫使我离开阵中,替那虎妖白彪脱困,可你别忘了,你和茅政两人的剑术,从小都是老夫手把手教的,就凭你,也想在剑术上赢过老夫?真是不自量力!” 盲三爷的一声嘲讽,更令马靖坤心中焦虑不已,眼看泽水困局已经快要吞噬白彪的脖颈,再晚几分,他怕是就会彻底陷进去。 马靖坤也随之发出一声冷笑。“是吗,师兄,你可别太自信了!” 随后马靖坤从怀里掏出了几枚系着红绳的铃铛,分别缠绕在他那身白色道袍的衣角上,还给那柄雷击木剑的剑柄上也系上了两枚. 只见马道长缓缓脱下那件白色道袍,取出一张敕符贴在了道袍的背面,随即轻声念诵了几句咒文,随后便将那件白色道袍扔向了半空中。 盲三爷虽然双目失明,但听觉极其敏锐,隔着数米远,只见他双耳微动,便已经洞悉了马靖坤要使出的招数,盲三爷颇有些不屑,发出了一声冷哼。 “哼,想不到在老夫面前,你居然还敢使用草人术这种唬人的把式,你当真是没本事了吗?马靖坤?” 马道长并不以为意,皱眉一笑道:“有没有本事,那就试试看吧?” 两人口中说道的这个草人术,乃是茅家以符篆操控草人的一种低阶方术,茅家的许多弟子在年幼时,就已经习得这种咒法,常常用来和同门师兄弟们嬉戏玩闹。 草人术是咸阳茅家以及茅山派中最为常见的法术之一,这其中的草人只是一种媒介,也可以换做纸人纸马之类的东西,并不重要,只要将八字与头发指甲包裹在符篆里,借助媒介,就可以施展。 马靖坤取下自己的一缕头发,包裹在符纸之中,再以自己的白色道袍为媒介,从而施展了这一在盲三爷看来,近乎幼稚的方术。 但殊不知,马靖坤就是打算利用盲三爷这一心理,用系在衣袍上的铃铛声分散盲三爷的注意力,然后再找机会将他逼退出阵中的太极图。 话音一落,马靖坤的道袍并没有像预想那样缓缓飘落在地上,而是直接立在了半空中,就像是一个透明的灵魂穿着那件道袍一样,就那样静静的站在马道长的身旁。 紧接着马靖坤摇晃着剑柄上的两枚铃铛,随即便发出了几声叮铃的脆响。 盲三爷当即便举起了手中的七星海柳木剑,指着那铃铛声传来的方向吼道:“你以为老夫双眼瞎了,就能被你区区几枚铃铛混淆视听吗?马靖坤,你还真没看得起老夫?” “茅三,论天赋,师弟我敬佩你是茅家千年来一等一的玄坛高手,但是你练术不修道,修功不修德,论起德行品性,师弟我还真没瞧得起你!在我眼里,茅政的德行,都比你强的多!” 马靖坤也不客气,夹枪带棒的一通反驳,而这些话,也彻底激怒了盲三爷。 只见盲三爷眉头一皱,隔空在手心上画了一道掌心符,掌心符上写着五个雷字,这乃是茅家秘术中极为厉害的五雷掌,其威力远在普通的掌心雷之上。 盲三爷念完咒语,随后冲着马靖坤抬掌打来,只见盲三爷掌心里红光一闪,一道红色的圆形光芒迸射而出,飞向了前方。 马靖坤也赶忙飞身躲闪,而那道红光与他擦身而过,击中了身后的一块石壁,只听轰隆一声巨响,石壁瞬间炸裂出一块孔洞,乱石飞溅,尘烟四起,其威力令人胆寒。 第395章 剑气随心 不过这也足以说明盲三爷真的动了肝火,否则不会一上手就是茅家的高阶法术,看样子非要置这位昔日的同门师弟于死地。 马靖坤也不敢迟疑,不断的轻晃剑柄的铃铛,以断断续续的铃音干扰盲三爷的听觉与心绪。 而与此同时,被其用草人术操控的那件挂满铃铛的白色道袍,也开始晃晃悠悠的朝着盲三爷的位置移动,并且时不时的发出一阵铃音。 盲三爷左右聆听,似乎也发现了马靖坤的小心思,听着那铃铛声逐渐逼近左侧,盲三爷挥剑便朝着右边刺了过去,还好马靖坤反应及时,抬剑挡住了盲三爷的攻击。 “哼,这点把戏也敢在老夫面前班门弄斧,你以铃铛悬挂于剑柄,于右侧进攻,再以草人术控制铃铛于左侧吸引老夫的注意力,这种雕虫小技也能难倒我?” 盲三爷一语道破了马靖坤的小把戏,而见到自己的战术被对手彻底识破,马靖坤的脸色也瞬间变得铁青。 此时此刻,马道长也不管不顾了,以凌厉的剑锋朝着盲三爷一顿挥砍,他脚下不断变换着方位,时而挑剑藏锋攻其面门,时而劈刃收力奇袭后背,而盲三爷亦是抬手荡剑蓄力挥砍,轻轻松松就拦下了马靖坤的每一击杀招。 就在两人缠斗的难解难分之时,左右两侧的那阵铃铛声也不断在四周回荡,显得极为嘈杂聒噪。 盲三爷也不愿在多做纠缠,蓄力于剑锋之上,用力一挥,与马靖坤的剑刃碰撞,以其周身强大的罡气将马靖坤击退。 不过令盲三爷奇怪的是,马靖坤被击退之后,并没有调整攻势,而是再次以相同的招式朝他攻了过来,盲三爷此刻已经起了杀心,就在他听到那铃铛声逼近的一瞬间,盲三爷抛出手中的木剑,随即剑诀一指,大喊一声:“剑气随心!” 话音一落,那柄七星海柳木剑嗖的一下便飞了出去,迎面射出一道剑气,将正前方的来人一击必杀,铃铛也散落了一地。 这时盲三爷眉头一皱,突然意识到不对,但为时晚矣,他这迅猛霸道剑气随心,击中的并非是马靖坤,而是被马靖坤控制的那件绑着铃铛的道袍。 怪不得刚刚马靖坤被盲三爷蓄力震飞之后,不动声色,其实他这是利用铃铛声和盲三爷失明的双目巧布疑阵,将自己的那把雷击木剑绑在了道袍的袖子上。 雷击木剑的剑柄处也系着铃铛,道袍上亦是如此。 马靖坤先前不断晃动剑柄的铃铛后才开始攻击,就是为了给盲三爷造成持剑者是他本人的假象,久而久之令盲三爷产生惯性思维,最后当马靖坤将木剑绑在道袍上时,铃铛声便集中在了同一处方位,盲三爷急火攻心,一时不慎便露出了破绽。 此刻马靖坤已经贴近他正前,两人伸手便开始贴身短打,近战过招,马靖坤一记左手空掌,直击盲三爷胸口,不过盲三爷双手合掌下压,拦截了马靖坤的掌击。 盲三爷随势挥肘,而马靖坤也抬掌抵住盲三爷手肘,躬身上前用肩头往上用力一顶,撞上了盲三爷的胸口。 盲三爷岂是这么容易被击中的?只见他扭动着身躯侧身一滑,便顺势卸掉了马靖坤肩膀上的力道,随即以一记双推掌将马靖坤顶开。 就在顶开的一瞬间,马靖坤一个转身以手刀挥砍下盘,盲三爷抬膝格挡,不料马靖坤腰部发力,直接一个鹞子翻身,双手朝着地面借力,一脚踢向盲三爷胳膊,而另一只脚则朝下勾住了盲三爷的脚脖子。 马靖坤知道这位昔日的师兄厉害,也没想着能够在贴身短打中占到什么便宜,此刻只要盲三爷合掌将其推开或者震飞,他便能以自身飞出的惯性破了盲三爷的下盘,将他带出阵中的太极方位。 果不其然,盲三爷顺势一记足心踹,一脚踢中了马靖坤,幸亏马靖坤及时收手,以双臂合抱护住胸前用以缓冲,才不至于受伤,而马靖坤被击飞的一瞬间,他勾住盲三爷的脚脖子,直接将盲三爷勾倒在地,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借着这个间隙,马靖坤不敢迟疑分毫,拾起地上的雷击木剑就朝着盲三爷刺去,盲三爷也是一个鲤鱼打挺,右手剑诀一指,大喊一声:“七星剑,来!” 话音一路,插在泥土里的那柄七星海柳木剑便嗖的一下回到了盲三爷的掌心之中。 随着盲三爷的双脚脱离了阵中,与此同时,困住白彪的那一处卦象也逐渐停止了吞噬,白彪也得以喘息,奋力的摩拳擦掌,顺着那泽水困局向上爬。 两人挥剑缠斗,你来我往,招式上也越来越狠厉,木剑碰撞的声响不绝于耳。 但马靖坤忽略了一点,虽然盲三爷此时离开了阵中的太极图,无法操纵阵法的衍变,但是盲三爷也从这一刻起解放了双腿,他再也不必有所顾忌,可以使出全力与马靖坤对战。 盲三爷一阵快步疾跑,其身法之快,令马靖坤都来不及反应,盲三爷的剑招明显高出马靖坤一大截,他脚踏罡步,稳健前行,手中的七星海柳木剑来回轮转,强烈的剑气压的马靖坤喘不过气来。 三五个回合下来,马靖坤就已经招架不住了,而盲三爷依旧咄咄逼人,回身甩起紫袍遮蔽对方视线,抬腿便是一记力道十足的魁星踢斗,一脚将马靖坤踹飞。 “剑术要义,在于速度与力道,空有力道而拙于变化,是为庸,空有速度而缺乏一击必中的劲力,是为弱,你的剑术比四弟茅政强不了多少,但要胜过老夫,还欠着火候啊。” 盲三爷杀人诛心,这几句话看似轻描淡写,实则将马靖坤的剑术修为说的一文不值,本就占了上风,却依旧出言羞辱,这无不令马靖坤恼火。 但事急从权,当下并不着急与盲三爷硬碰硬分出高下,马靖坤捂住心口,咳出一口鲜血,随后拄着剑缓缓起身。 他后退几步,趁着盲三爷并未察觉的空隙,纵身跳入那太极图上,他脚踩罡步,两腿同时发力,脚下的太极图也随之一变。 第396章 阿紫的指责 罗盘外沿天干地支也跟着缓缓转动,卦象也随之衍变,泽水困卦顷刻间便开始消解,被吸入困局中的白彪也终于从卦象里爬了出来。 此时再看白彪,也早已是精疲力尽,这伏妖阵对他的妖力非常克制,令他空有一身本领,在这阵中却毫无还手之力,只能任人宰割。 不过令马靖坤诧异的是,站在不远处的盲三爷并未阻止他衍变阵型,这一点令马靖坤大为不解。 只听不远处盲三爷再度隔空以掌画符,在手心写下五个雷字,冲着马靖坤打出了五雷掌,一道红光袭来,马靖坤顺着地面一阵翻滚,红光在其刚刚所处的位置炸裂,飞溅起阵阵碎石。 马靖坤啐了一口唾沫,还没来得及站起来,就在他迟疑之际,突然白彪冲着一声大喊。“马道长,小心你脚下!” 马靖坤低头一看,这才发现,他的脚下突然出现了一道卦象,马靖坤后背上不由得生出了一阵鸡皮疙瘩,心中一惊。“这卦象,乾上震下,乾为天,震为雷,这是......天雷无妄?” 说罢,马靖坤顿时觉得两鬓的发丝不断往上飘,就连浑身的汗毛也跟着直立起来,而这时再看一旁的盲三爷,他咧着嘴角,发出一声冷笑,而盲三爷也将手举过头顶,做了个引雷的手诀。 一阵隆隆的雷声从天而降,刹那间一道强烈的闪光遮蔽了众人的视线,片刻之后一道惊雷从天而降,直击马靖坤。 “马道长!!!”白彪一声呐喊,而天雷滚滚,巨大的气浪震起了一道余波,直接将白彪也弹飞了数米远。 天空上划过一道惊雷,声如万人擂鼓,震耳欲聋。 画面一转........ 夜空上阴云密布,山林间也传来一阵车辇疾驰的响动。 狼群在前方探路,虎群围绕在一辆车辇的周围,后有狐群紧随,鱼贯而行。 泥泞的山林小路上,两道长长的车辙印犹如蜿蜒的长蛇,在地面上烙下了深深的印记。 揭开那车辇的红色纱帘,一个少女探出头来,她一脸的惊恐,很显然是被刚刚雪狐岭主峰上的那阵惊雷声吓到了。 那少女便是胡紫玉,她一脸忐忑不安的神色,一手握拳,紧紧的攥在心口上。 “阿紫.....那阵雷声是怎么回事?”重伤未愈的叶楚红一脸的憔悴,她伸出手也挑起那车辇的红色纱帘,朝着身后的雪狐岭主峰上望去。 车辇上共有四人,一位是昏迷中的胡老族长,自从那日因为过度使用妖力驱动敕魂令,他老人家已经昏睡至今,始终没有苏醒的迹象。 另一位是叶楚红,原本她是坚持要留下来,帮助师父和阿狈哥一起对付茅家的那群人,但是由于之前被仇昭然用旋炁阵重伤,旧伤未愈,身体尚未恢复,阿狈军师坚持要她陪着阿紫和族长一起离开。 剩下的两位,便是叶楚红的小妹胡紫玉和那位跟班窝里横。 车辇上的阿紫年幼,妖力尚浅,还不足以用实力与茅家对抗,临走前,师父和阿狈哥都再三嘱咐她,务必要照顾好叶楚红和胡老族长。 阿紫虽然年纪小,但却非常懂事,生死攸关的存亡之际,她一向比起自己这位红姐,更能掂得来轻重。 车辇上还放置着一个篆刻着宝石狐纹的玉石匣子,这里面存放在雪狐岭真正大杀器,那枚红色的敕魂令。 “停车!”叶楚红一声轻唤,叫停了在前面牵引的狼群,她拖着尚未痊愈的身躯,想要从车辇上下去,没成想刚揭开红纱帘,就被一旁的胡紫玉当即制止。 “红姐,你身上的伤口还没有痊愈,你要干什么?”阿紫的话语中虽然全是质问,但不难听出她对叶楚红的关怀。 “是啊,老大,你不要乱动,你这一动,伤口就会撕裂,你师父又不在,我们也不会治伤啊?”窝里横也附和着阿紫的话茬表达了对这位老大的关切。 叶楚红脸色有些憔悴,额头上渗着虚汗,发丝也紧贴在额头上,俨然一副病美人的模样,夜色之下更显美艳动人。 “我担心师父和阿狈哥,那阵天雷威力巨大,就连咱们师父也未必能使出这样的道术,想必那盲三爷已经带人包围了雪狐岭,师父和阿狈哥纵然有实力,也未必是那盲三爷的对手。” 叶楚红说罢,轻咬嘴唇,捂住了肩膀上的伤口,一阵撕裂的伤痛钻心刺骨,疼得她不由的烟眉紧蹙。 阿紫听完则显得有些生气。 “你还是先管好你自己吧?那种级别的对战,远非你我能够应付的,下山前,阿狈哥再三叮嘱过我,他说不管发生任何事,都要我们一路向南走,不要再回雪狐岭。” “可是师父和阿狈哥势单力薄,根本就不是那茅家众人的对手啊!更何况那盲三爷也亲自下场,如果我们不齐心合力拧成一股绳,是根本不可能有机会赢的!” 叶楚红一脸的担忧,仍旧试图走下车辇,想要一个人返回雪狐岭,为师父马靖坤和阿狈军师助阵。 然而这一唐突冒失的举动,彻底惹怒了一向好脾气的阿紫。 “够了!红姐,你能不能不要再胡闹下去了?难道你真的要眼睁睁看着我们的亲人族类一个个都死绝吗?” 阿紫的不满,由来已久,一直以来阿紫的心智都比叶楚红要成熟的多,也比叶楚红更听话更有担当。 然而叶楚红这些年来一味地我行我素,也逐渐在阿紫的心中留下了不负责任的印象,阿紫一直碍于叶楚红是姐姐,自己一个晚辈不好指责,但是今天情势危急,阿紫压抑在心中的不满,也彻底爆发了。 “阿紫,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叶楚红一脸的惊讶,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这个活泼可爱乖巧懂事的小妹,今天居然对着她说出这样的话来。 “我什么意思?你还不清楚吗?你还跟我说什么拧成一股绳?红姐,你好好反省反省,这些年来,你做过多少荒唐事?如果不是你私自逃婚下山,在子午谷胡乱杀人,我们和茅家的约法三章会被撕毁吗?那个盲三爷会重新执掌茅家,剑指雪狐岭吗?” 第397章 前行是生存 回头是责任 阿紫仍觉得余怒未消,缓了口气继续责问道:“如果不是你没有担当,阿狈会在黑龙潭设下苦肉计,以族类的性命为赌注,牺牲那么多族群的性命,逼着白彪的虎族站在猎户与茅家的对立面吗?” 说到这里,阿紫一时情绪激动,不由得鼻子一酸,两行热泪顺颊而下,委屈的哭出声来。 “如果不是你,族长也不会昏迷,现在走到这一步,你还要意气用事,妹妹我敬你是长姐,有些话我一直不忍说出来,红姐,你就不能真的有点担当吗?” 一旁的窝里横见自己老大被阿紫骂的哑口无言,于是便插话为叶楚红解围。“呃....其实老大她也不是你说的那样....” “你闭嘴!我们姐妹俩的事情,没你插嘴的份!”阿紫瞪着眼睛,狠狠的瞥了那窝里横一眼,吓的他立刻收声,不敢再言语。 叶楚红一脸惭愧,阿紫妹妹的话虽然不中听,可句句话都像钉子一样,钉在了她的心坎里。 “阿紫,我知道你怨我,但是我现在必须回去帮师父和阿狈哥,雪狐岭是我们的家,我们不能输!”叶楚红轻咳两声,肩膀上的伤口又在隐隐作痛。 阿紫抹了抹眼角的泪痕,摇着头冷冷的说了句。 “自打族长昏迷的那一天起,我们就已经输了.......这是阿狈哥跟我说的原话。” “阿紫,你说什么?”叶楚红瞪大了眼睛,她的嘴唇也跟着微微颤动。 阿紫苦笑着擦干了泪痕。 “阿狈哥和师父还有白统领他们,是赢不了茅家和盲三爷的,我们雪狐岭之所以在二十多年前能够和茅家不分伯仲,两败俱伤,不过是因为当年有天玉姐和狼家四兄弟诸多精英战力,那时候族长身体还硬朗,还能够驱动敕魂令,也正因为如此,我们才有和茅家对决的本钱,可是现在呢?” “红姐,你难道还不明白吗?师父和阿狈哥只是在帮我们争取逃命的时间,我们根本就没有能力与茅家和盲三爷一战,这场争斗,从一开始,我们就要被任人宰割的一方,你真的看不出来吗?” 听到这里,叶楚红也终于是明白了,她惊讶阿紫年幼,但对于局势却看得比她还要清晰透彻。 不过也对,族长都昏迷了,再也没有人能够驱动敕魂令里的强大力量,胡天玉和狼家四将也都已经早早战死,现在的雪狐岭,早已经是强弩之末,哪里还有资格跟茅家叫板? 叶楚红望着这一群老弱,她知道自己的行为名义上是掩护族长撤离,保存雪狐岭的元气,但实际上,其实与逃兵无异。 事情到了这一步,似乎也没有别的办法能够化解了。 沉默了片刻,叶楚红转身一把抱起车辇里的玉石匣子,强忍着肩膀上的伤痛就朝外走。 “你要干什么?” 阿紫愤怒的一把夺过叶楚红手中的玉石匣子,而躲在车厢里,看着这两位狐妖美人争执的那位马仔窝里横,则吓得连大气也不敢出,就乖乖的蜷缩在车辇的角落里。 叶楚红望着阿紫的眼眸,她知道这个小妹是真的对她失望了,但是现在她有必须去做的事情,这是她的责任。 对也好错也罢,总之叶楚红绝对不会抛下师父和阿狈军师独自迎敌,就这样为了雪狐岭白白牺牲。 “阿紫,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但我要告诉你,现在族长昏迷,而我叶楚红,才是雪狐岭真正的当家人,抛下自己的亲友亲族于不顾,只顾着前往安全的地方逃命,这是我身为代理族长能做的吗?我虽然没有族长那千年修为,但我以自己的命为赌注,只要能驱动敕魂令里的力量于万一,我就不至于眼睁睁的看着师父和阿狈牺牲。” 阿紫听闻,连连摇头。“你疯了?你我的修为怎么可能驱动敕魂令,这是冥界白无常的法器,生人触之则亡,你不要命了吗?” 叶楚红苦笑着,伸手摸了摸阿紫那稚嫩的脸颊。“这是你死我活的斗争,总是要有人牺牲的,如果牺牲我的性命,就能够驱动敕魂令击退茅家,我就是死,也值得。” “不行啊红姐!你不能去!” 阿紫看到叶楚红那豁出去的模样,情绪瞬间也绷不住了,上前一把搂住叶楚红,眼泪夺眶而出。 叶楚红轻抚着小妹的头发,意味深长的回应道:“傻丫头,姐姐我本就是个不喜欢拘束的性子,其实你比我更合适作为雪狐岭的继承人,保护我们的族类,所以,冒险的事情,还是应该让我来做,你护着族长周全,带着族类离开这里。” “不,红姐,我不要你去,我不想孤零零的一个人,万一你和阿狈哥还有师父都出了事,我该怎么办啊?”阿紫哭的梨花带雨,红彤彤的眼眸里,尽是委屈。 叶楚红望着远方的山峰,月光映衬着秦岭诸峰的剪影,显得有些冷清。 她脑海里回想起师父提及的那位长姐胡天玉,还有阿狈哥口中提及那些为雪狐岭牺牲的狼家子弟,叶楚红咬了咬牙,用额头抵住阿紫的眉心,也不由得红了眼眶。 “雪狐岭上,我们族类历代狐妖都会有人为了保护大家而牺牲,是命运让我叶楚红走到这一步,我可以死,但绝不能逃走,雪狐岭是我的家,供奉着苏娘娘的神位,不能让茅家的人,就这么毁了,阿紫,你保重!” 叶楚红说完,一把推开了胡紫玉,奋不顾身的跳下了车辇,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任凭阿紫在身后如何呼唤,叶楚红也依旧没有回头。 “老大,你等等!”窝里横也跟着跳下车辇。 叶楚红拖着沉重的病体,抱着那一方玉石匣子,缓缓地回过了头。 “老大,我哥死的时候说过,你是我们的老大,一日是老大,就一辈子是我们的老大,你走到哪,我就跟到哪儿。” 窝里横面带愁容的望着叶楚红,其实他心里很怕。 第398章 天雷无妄 狐妖与茅家的争斗历来都是你死我活,他一个小小的妖魔,上了战场,都不够茅家的人看。 迈出这一步,那就是个死,但窝里横豁出去了。 “你不怕死吗?跟着阿紫走,你还有机会幸存,跟我走,下场可能会更惨。”叶楚红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其实就是想给这个历来懦弱胆小的窝里横施加压力,让他知难而退。 但窝里横的回答却令她有些诧异。 “我当然害怕,但是我的大哥拐子马都不怕死,我也不能怕死,我们兄弟俩受人欺负那么多年,好不容易跟了个老大,如果我们连自己的老大也不管不顾,以后世人会怎么看待我们?跟着老大你,上刀山下油锅,我都认了。” 叶楚红听完,心中一阵感动,但她并没有允许窝里横跟过来,毕竟拐子马已经为了救她而死,无论发生什么事,她都要保护好这个家伙,否则,叶楚红也过不了心里那道坎。 “傻瓜,既然你认我这个老大,你就得听我的,就当是老大我求你,我现在只希望能帮我保护好我妹妹,护送她们安全离开。” 窝里横朝前走了几步,不料被叶楚红一声呵斥。 “你站住!如果你不听我的,就不要认我这个老大!” 叶楚红这么说,也是出于无奈,当下的情况,已经不允许在牺牲更多的人了。 听得出来,叶楚红说话时,声音里带着哭腔,若不是她强忍着,怕是再也绷不住了,毕竟,这一转身,今后眼前的这些熟悉的面孔,在明天还能不能再见到,一切也都犹未可知。 窝里横殷殷地望着叶楚红离去的背影,心中尽是不舍,但却也无可奈何,于是便冲着叶楚红呼喊道:“老大,你要小心啊!” 阿紫也从车辇上缓缓跳下。“红姐!” 叶楚红愣了愣,但没敢回头,她纵身一跃,跳上的山涧的石阶上,倏忽间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雪狐岭主峰高耸入云,四周薄雾叆叇,云蒸霞蔚。 刚刚盲三爷那一招引雷决,直接将天雷引入伏妖阵之中,击向了马靖坤。 雷声隆隆,电闪雷鸣,顷刻间山涧便卷起一阵滚滚烟尘,遮蔽了众人的视线。 待尘埃落定,白彪这才看见,马道长浑身的道袍都已经被这滚滚天雷震得稀碎,衣袖的一角还燃着火光,身上也依稀发散着腾腾热气。 白彪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方才马道长为了救他脱困,拼尽全力扭动阵中的太极图,从而使天干地支发生位移,解了这水困之局。 但罗盘上的六十四卦不断衍生变化,泽水困卦虽解,但马道长的脚下却出现了天雷无妄的卦象。 而这也正是盲三爷一直迟迟为出手制止马道长的原因,因为盲三爷等的就是阵法中的这一变化,从而使出引雷手决,召唤天雷,将马道长击杀。 不过盲三爷也忽略了一个重要的因素,师出同门的马靖坤并非等闲之辈,他所掌握的茅家方术虽不及盲三爷那般精深,但对于阴阳五行以及六十四卦的生克变化却了然于胸。 就在滚滚天雷从天而降的一瞬间,马靖坤直接举起了手中的雷击木剑,以剑尖直抵天雷。 这柄木剑乃是以惊雷击中的枣木为材,其本身就经历过天雷的锻打,是马道长用以对抗茅家雷劫的重要法器。 惊雷击中木剑,巨大的侵彻力瞬间就击碎了那柄木剑,天雷之力经过木剑剑身的传导,产生了一股强大的热量。 马道长虽然也有罡气护体,但以其修为,虽然躲过了天雷轰顶的致命一击,但自身不免也要受到这股强大热量的反噬,因此他浑身的道袍才被这股热量引燃,烧的千疮百孔。 看到这里,白彪也瞬间明白了,自己的力量对付寻常的术士以及那些年轻的茅家弟子,倒还凑合。 但若是与这位能够自由操作阵法变化,驱动五行之力的盲三爷相比,他那点道行,在盲三爷眼中,不过是一腔蛮力罢了,根本摆不上台面。 以妖术对抗道术,本就是个天大的笑话,正所谓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在盲三爷的阴术阵法面前,全都是不够看的。 此时再看马靖坤,他浑身冒着黑烟,整个人也开始气喘吁吁的瘫软了下去,马靖坤单膝跪地,强撑着身躯,也已经坚持不了多久。 刚刚对抗天雷无妄,也已经耗尽了马靖坤所有的真气,要是再打下去,马靖坤也招架不住了。 但对于盲三爷来说,此时也不过是刚刚开始,还不够热身的。 只见盲三爷剑尖微挑,指着远处的马靖坤和白彪,随后猛地一甩剑锋,厉声呵斥道:“天大地大我最大!这八仙伏妖阵共有八八六十四种卦象变化,这才衍化出两种,你们就已经无力再战,马靖坤,白彪!你们的实力也不过如此啊?” 面对这位睥睨天下的盲三爷挑衅,马靖坤虽有心,却也已无余力,现如今也就只剩下白彪妖力尚存,还能与之一战。 “马道长,你怎么样了?” 白彪上前一把搀扶起马靖坤,他知道此刻马道长浑身的真气也已经耗尽,支撑不了多久。 马靖坤双眼微睁,有气无力的摇了摇头。 “没想到他已经达到这样的境界,你我合力也不是他的对手。” 此次开战前夕,马靖坤心中对这位昔日的师兄积攒了二十多年的怨恨,本想着借此机会能够手刃盲三爷,为死去的挚爱胡天玉报仇。 马靖坤设想过盲三爷这二十多年来道行提升的境界,但是却怎么也没有料到,这短短的二十多年,盲三爷的实力已经到了令其无法窥视的程度。 别说杀死盲三爷,现如今的马靖坤,凭借自身的修为,怕是连近身都已经做不到了,盲三爷的修为境界,早已经叫人难以望其项背,可谓是睥睨天下,霸道无敌。 白彪心里也吃了劲,他知道可能会和这位茅家高人有所差距,但却没想到会是这样碾压般的实力差距。 第399章 茅家正统 血脉壁垒 白彪不禁感叹,还真是不能轻易招惹这群茅家的术士,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他和自己的虎族也已经没有了退路可言。 “马靖坤,你不是要杀了老夫为你那死去的狐妖夫人复仇吗?来啊,老夫就站在这里,等着你动手!” 盲三爷说罢,随手将那柄七星海柳木剑朝地上一插,当即挽起了衣袖,一手做剑诀,一手为掌,拉开了对决的架势。 马靖坤无奈,发出了一声冷笑,那笑声里,透着股悲怆,也透着股不甘。 “你笑什么?你以为老夫会趁人之危?你硬接下天雷无妄,那雷击木剑也已经化为齑粉,老夫今日就不用剑,你们两个一起上,若能杀了老夫,这条命随你们拿去!” 盲三爷的话甚是狂妄,但他也有这个实力与资格去狂,一般人,还真没有这个气魄。 马靖坤微微摇头,伸手搭在白彪的肩膀上缓缓站起来,他心里比谁都清楚,这会儿就是和白彪合力,面对盲三爷赤手空拳,也根本不可能破了他的阵法。 “我笑先师在世时曾经说过的那句话,起初我想不明白,但是今天我算是真的了解了那句话的含义。”马靖坤怅然道。 盲三爷微微一愣。“家父在世时,曾经跟你说了什么话?” “先师曾说,这世间所有的道门方术,修炼到极致,也难以企及三茅祖师留下的阴术秘法于万一,起初不信,我始终认为,只要将道术与剑术练到极致,融会贯通,未必不能击破那阴术秘法,但以今日之经历体会,再回想当初先师的话,马某不信也不行了。” 听完马靖坤的话,盲三爷一脸的不屑,神色间夹杂着一股讥讽,并不以为意。 “你知道就好,今日老夫若以我茅家的阴术秘法将你击杀,也算是给你这个茅家弃徒一个天大的面子!”盲三爷说话间,身上也开始升腾起一股杀气。 “茅三,我告诉你,我马靖坤输就输在自己是外姓弟子,若当年先师也将阴术秘法倾囊相授,今日,我未必不能赢你?”马道长只是遗憾,当初如果有机会一睹阴术秘法的精妙所在,今日对战,或许就是另一番场面了。 “哈哈哈哈哈......笑话.....真是笑话!”盲三爷仰天大笑,那声音听着是多么的刺耳。 “难道不是吗?若我也练就那阴术中的阵法,今天你还能当着我的面笑得出来吗?先师知道你我都有天赋,但却始终不愿意自外于心,不愿意将真正的本领传给我,就因为你是茅氏族人,而我马靖坤不过是收养的外姓!” 听得出来,马道长的话里透着股埋怨,茅家的秘术,从不外传,身为茅家族裔的盲三爷,自然是奇货可居,有秘术傍身,不管面对任何人,也都可以做到无往不利。 “哼,马靖坤啊马靖坤,你真以为家父在世时,不愿意将茅家的阴术秘法倾囊相授?愚蠢!老夫不妨实话告诉你,茅家的阴术秘法并非不传外姓,而是传了外姓,你也无法领悟出其中的奥秘。” 盲三爷的话一说完,白彪和马靖坤都愣住了,两人面面相觑,似乎也听出了盲三爷话里有话暗藏玄机。 “你是什么意思?”马靖坤捂着心口,不解的问。 盲三爷朝前跺了几步,缓缓背过身去。“半年前,茅家还有一名劣徒被老夫逐出师门,他偷偷拿走了衣冠冢里的阴术秘籍,以为老夫瞎了,什么也不知道?哼!可笑!拿就拿吧,拿走了,他也领悟不出其中真正的奥义所在。” 盲三爷口中的这位劣徒,说的就是仇昭然,其实仇昭然偷盗衣冠冢里,记载在祖师神像衣袍上秘籍的事情,盲三爷心知肚明,但却并没有收回。 并非是阴术秘法不重要,而是盲三爷断定,仇昭然这个外姓弟子,根本不可能参透其中的奥秘,纵然是修炼一生,皓首穷经一辈子,也最多只能窥探其中的皮毛而已。 “你以为这阴术秘法给了你,你就能练成吗?你以为是家父偏心,将你视作外人,不给你修行的机会吗?哈哈哈哈哈......马靖坤,你听着,老夫今天就不妨告诉你,为什么这阴术秘法非我茅氏族人而不可传的真正原因,那就是因为你们身上流淌的,并非我茅氏血脉!” 马靖坤听完,不由得瞪大了眼睛,这会儿旁人听不懂,但马靖坤却彻底明白了这背后的原因。 盲三爷口中所说的血统,并非是内外之别,而是这茅家千百年传承在血脉里的秘密。 “阴术秘法,乃我茅家祖师所创,经过历代先辈传承,三茅祖师在创立这一方术绝学之时,为了能让后世子孙有所仰仗,早已经在秘术之中追加了祝福禁咒,驱动阴术中的阵法,允许借助天地五行之力,而这样的仙神之力,凡人岂能拥有?说到底还是我们这些后辈们身上流淌着三茅祖师的血,福泽庇佑,灵脉传承,所以,能修炼这阴术秘法之人,也只有我茅氏族人!” “一家之祖,庇佑一方儿孙,一炉香火,供奉万世先贤,茅家真正厉害的,根本不是什么道术,而是三茅真君的血统!你区区一个外姓凡人,不过侥幸被我茅家收养,能有今日修为,也是你的造化,你身上没有流淌三茅祖师的血液,又怎么能领悟这阴术秘法中真正的奥义所在?” “你与老夫论天资,老夫不驳你,在外姓族人之中,你马靖坤也算得上是天赋异禀了,但你没有茅家的血统,成也天赋败也天赋,将道术修炼到极致,也就是你的上限了,茅政虽是我族弟,但他天生并非玄修的材料,资质平庸,一心精研丹药道医,没有修炼秘法的本事,空有茅家血统,也无济于事。” “唯有老夫,具备了与你马靖坤不相伯仲的天资,也拥有者茅家嫡脉的血统,两者合一,就是今日老夫这境界与实力的最终真相!你明白了吗?我的马师弟,哈哈哈哈.......” 第400章 俾睨天下的实力 其实从这些话里,也真正袒露了盲三爷的那股执念。 盲三爷之所以死咬着雪狐岭不放,其根本目的就是在于那枚敕魂令,只有找到了敕魂令和招魂幡,依据阴术秘法中的记载,盲三爷才有把握将自己最心疼的女儿茅晓符复活。 血统,是盲三爷执念,也是整个咸阳茅家的执念,只有复活了女儿茅晓符,盲三爷才能将阴术秘法和整个茅家传承下去。 所谓首徒弟子南伯万,亦或者是那位身世不清不楚的养女茅丘青,不过是盲三爷这计划之中的一枚棋子罢了。 没有一个父亲,会自外于心,将最好的东西留给外人,外人终归是外人,师徒之情又怎么能比得上骨肉至亲的血缘? 马靖坤听完,不由得冷汗直冒,惊讶的无以复加,他并非因为盲三爷的狂妄而震惊,而是盲三爷的话里不经意间道出了一个天地间亘古不变却又不为人知的秘密。 那就是,血脉传承,就连仙神也不能落俗。 自幼在茅家长大,马靖坤在香炉里为这位传说中的三茅祖师,焚了不知道多少柱香?三神观的蒲团上,马靖坤也不知道磕了多少个头,对三茅真君的敬仰,是他精研茅家道术的内驱力。 他本想着三茅祖师乃是得道神君,早已经进入了无我之境界,视万物众生于平等,但今天盲三爷的这一席话,彻底颠覆了马靖坤的信仰。 原来,三茅真君得道升仙之时,早已经为了自己的后世族人留了后手,而这血脉上的庇佑,是叫任何人都无法觊觎的。 看来,这个世界无论是人神,亦或者是妖魔,都会有内外之别。 他马靖坤自负了一辈子,自觉在天赋上并不比盲三爷差多少,可是努力又有什么用呢?到头来,血统两个字,彻底将他拒之门外。 拼死拼活的磨炼剑法,苦修道术,又能怎么样,在三茅真君的族裔血统面前,努力,是那么的一文不值。 随后,盲三爷抬手指天。“茅家的阴术秘法传承多年,但是历代先辈们都受困于自身的资质,而无法真正领会其中的真谛,我茅三闭关多年,直到悟透了这个道理,方才有今天的境界。” “如果说寻常的茅家方术,是以修道者自身能力所施展的玄门道术,那老夫的阴术秘法,则是觉醒了体内三茅真君的仙家血脉,所施展的阵法,不弱于仙神之力,此等修为,岂是你等凡夫俗子所能追赶的?说句不知天高地厚的话,以我茅三现如今的修为道行,就是大罗金仙来了,我也一样能灭了他!” 白彪站在一旁,也是实在听不下去了,于是反唇相讥道:“你说的是什么狂犬吠日的疯话,就凭你,也能胜过仙神的修为?” 盲三爷突然脸色一变,伸手隔空打出一记掌心雷,直接将面前的白彪震飞,白彪的身体就像是一块被抛出去的石头一样,在地上连续滚了好几圈,直到撞上了崖壁,这才停了下来。 白彪捂住心腹,吐出了一口鲜血,他没想到,仅仅是一记普通的掌心雷,居然能将他伤成这样? 盲三爷手掌猛地一攥,露出了那股刚愎暴戾的神色,自言自语的呼喊道:”仙人之下老夫未尝敌手,仙人之上,老夫也能以一换一,天大地大,老夫最大,区区一个虎妖,自命不凡,在老夫眼中,与狗无异!“ ”你!“白彪气得咬牙切齿,身为虎族领袖的他,何曾被人如此羞辱过,这份屈辱感,白彪实在是难以忍受,但面对盲三爷这深不可测的实力,他也只能望洋兴叹,无可奈何。 ”老夫没工夫陪你们啰嗦,受死吧!“说完,盲三爷一个箭步上前,抬手剑诀指向了马靖坤,大喝一声:“斩!” 盲三爷的话音一落,那柄插在地上的七星海柳木剑嗖的一下拔地而起,飞向了半空,如同一束射出的流矢,朝着马靖坤飞了过去。 就在这时伏妖阵之外突然红光一闪,照亮了整个夜空,那股耀眼的红色光晕充斥着四周,使得整个山涧也跟着变成了暗红色。 红光之中,一股强大的力量猛然窜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扑阵中,眨眼间便将那柄七星海柳木剑弹开,木剑旋转腾空,飕飕落下,重新飞回了盲三爷的手中。 盲三爷虽然看不见,但也隐约感受到了一股强大的力量袭来,并且这种感觉极为熟悉,似曾相识。 马靖坤被这道红光救下,侥幸逃过一劫,他与白彪纷纷扭头望去,只见山崖上一名白裙少女,正在以自身妖力驱动着那枚红色的敕魂令。 敕魂令悬在半空,妖力源源不断的注入那红色令牌之中,光芒也跟着若隐若现。 “是红丫头?真的是她?”马靖坤颤颤巍巍的朝前走了几步,定睛一看,只见叶楚红站立于半山腰上,以自身的妖力灌注与敕魂令中,强行驱动敕魂令里的力量。 见到叶楚红赶来,白彪也顿时来了精神,脸上的愁容一扫而光。“原来是我家娘子!” 不过冷静下来,马靖坤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连忙对着叶楚红大声呼喊道:“红丫头,你疯了吗?以你的修为妖力,根本不足以驱动敕魂令,一旦被反噬你会死的!” 叶楚红仍旧不为所动,她双手合十,随后变化为拈花指,继续将妖力注入半空中的敕魂令,由于叶楚红的修为太浅,敕魂令上的光芒非常不稳定,忽明忽暗,似乎也受到了叶楚红妖力的影响。 感受到敕魂令的力量,盲三爷则更为兴奋,还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此次围攻雪狐岭,其目的就是要夺取这一流散在人间的冥界法器,敕魂令。 眼看着盲三爷蠢蠢欲动,一旁的马靖坤知道此时若是不出手,万一盲三爷出手攻击叶楚红,她妖力微薄,一旦敕魂令里的力量失控,顷刻间便能要了叶楚红的命。 第401章 业火灼烧 说时迟那时快,眼看盲三爷凌空跃起就要跳上山崖,马靖坤连忙朝着白彪使了个眼色喊道:“快拦住他!” 白彪心领神会,与马靖坤一起出手,跳上半空飞身一脚朝着盲三爷踢了过去. 盲三爷也不是吃素的,当即朝后猛的一记鹞子翻身,在半空中张开衣袍,两腿左右横踢,将试图拦截他的两人直接踹向了地面。 咚的一声,两人落地,如同从山涧跌落的碎石一样,重重的摔了下去。 马靖坤强忍着伤痛不敢迟疑,现如今情势危急,叶楚红这傻丫头初生牛犊不畏虎,根本不知道擅自驱动这冥界法器的后果有多可怕。 现在叶楚红全神贯注将自己的妖力徐徐注入敕魂令,稍有不慎,出了差错,就会被那股力量反噬,后果不堪设想。 马靖坤一把推开身边的白彪,径直一个人朝着盲三爷攻了过去。 跑上前的一瞬间,他对着白彪喊道:“白统领,你的妖力浑厚,修为更是在那红丫头之上,你快去帮她!她的力量不够,一旦施法被打断,敕魂令便会强行虹吸人的灵魂,到时候红丫头的三魂七魄全都保不住!” “你放心,她说什么也是我白彪未过门的娘子,保护她是我的职责!” 说罢,白彪纵身上前,试图跳上山崖,没成想刚到这阵法的边缘处,就被一道强大的结界给弹了回来,摔在地上一阵翻滚。 马靖坤出招与盲三爷交手,没有了木剑,加之有伤在身,他根本不是盲三爷的对手。 此时的盲三爷注意力全在那枚敕魂令上,那是盲三爷心心念念梦寐以求的东西,因此根本无暇顾及马靖坤,只是抬手简单的一阵格挡,随后便一记掌心雷将其打飞。 “马道长,不行啊!我们被阵法困住,出不去啊!” 白彪只能干着急,眼看叶楚红的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打湿了衣襟,很明显已经到了极限,若是再没有人上前帮助她,不出片刻,敕魂令必然会出现虹吸之力,彻底吞噬叶楚红的三魂七魄。 “啊!” 叶楚红咬着牙,强撑着身体的极限,一声呐喊,口鼻中也开始流血不止,强行驱动敕魂令的恶果已经开始显现。 许多年来,敕魂令作为雪狐岭对抗茅家的大杀器,一直都是胡老族长亲自保管的,胡老族长修为已有千年,以自身妖力驱动敕魂令,也时常感觉吃力。 上一次驱动敕魂令时,还是二十多年前的那场恶战,自那之后,胡老族长也深感这敕魂令对妖力侵蚀的可怕。 自此便一直将其封存,再未尝用过。 而叶楚红修为根本不及胡老族长千分之一,她以自身妖力强行驱动敕魂令,就如同幼童爬山,雏鸟撼树,既有风险,更有危险。 叶楚红拼尽全力,随手一指,以内丹中的妖力猛地向外一顶,刹那间,悬浮在半空中的敕魂令里射出一阵红光,猛地朝山崖想的阵中袭来,直击那罗盘阵中的太极图。 紧接着轰隆一声巨响,顿时尘烟四起,地面上那阵法之中转动着的金色罗盘瞬间粉碎,就连阵法边缘处的结界也如同瓷器爆开时的状态一样,啪的一声四分五裂,化作齑粉烟消云散。 “噗...........”叶楚红口中鲜血喷涌而出,腔子里一阵剧痛袭来,只觉得口中泛着腥甜,随后两眼一黑,脚下一滑,径直便从半山腰上跌落了下来。 “红丫头!” “娘子啊!” 马靖坤一声呐喊,白彪也是快步上前,一记猛虎翻身,脚踩岩石借力,猛地跃向半空,伸手接住了坠落而下的叶楚红。 叶楚红伤的不轻,口中鲜血染红了衣裙,顺着脸颊滑落至耳根,一滴一滴的往下流。 八仙伏妖阵被敕魂令里的力道击破,盲三爷似乎并没有感到惊讶。 他此时压根就不在乎什么阵法被破,反而心中还有些窃喜,心想着这敕魂令如此了得,怪不得能成为冥界阴帅白无常的法器,若是夺回为茅家所用,那复活女儿茅晓符也就指日可待了。 想到这里,盲三爷的脸色露出了一抹诡异的微笑,令一旁遍体鳞伤的马靖坤大为不解。 没有了妖力的加持,敕魂令上闪烁的光芒消失了,转而变得黯淡无光,缓缓的从半空中落了下来。 听到响动,盲三爷冲着不远处的那群弟子喊道:“快去夺下那红色令牌!” 那群弟子正在与阿狈军师元神控制的狼人打的难解难分,听到了师伯的呼唤,弟子们纷纷响应。 “是!师伯!”一个年轻的茅家弟子随即飞身跳起,踩着山岩一阵翻身,朝着敕魂令落下的位置跳了过去。 奇怪的是,盲三爷离敕魂令的位置更近,而他老人家的身手更是迅捷,可却偏偏舍近求远,唤来一名年轻弟子去抢夺,实在是令人费解。 那名年轻弟子瞅准时机,凌空一个倒挂金钩,伸手猛地一把抓住了令牌的手柄,随即一个潇洒的撤步闪身,稳稳落地。 “师伯!我拿到了!” 年轻的弟子一脸的激动,刚准备上前邀功,还未走出两步,突然身上却出现了诡异的变化。 只见他周身被一股黑色的殃气逐渐侵蚀,从脚到头全都变成了黑色,如同墨水在纸张上晕染一样。 随后没多久,那名弟子浑身上下便开始燃起了橘红色的火光,就如同炉膛里火势正旺的煤球,整个人不明所以的燃烧了起来,伴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眨眼间便化为了一堆黑色灰烬。 “是地狱业火?原来如此....” 盲三爷听到弟子这一声惨叫,也感受到他身上那股业火的威力,不由得自言自语的嘀咕起来。 怪不得盲三爷舍近求远,其实这弟子不过是投石问路的炮灰。 他早就听闻过这敕魂令乃是冥界法器,凡人不可轻触,否则必死无疑,之所以让这个不谙世事的年轻弟子前去夺取,盲三爷就是想看看,这敕魂令是否想传闻中那般可怕。 第402章 狼化之术 事实证明,盲三爷猜测没错,牺牲一名弟子,也让他领教到了这敕魂令的可怕之处,于是便盘算着该怎么将这一法器据为己有。 见到叶楚红身受重伤,马靖坤瞬间就失了神,急忙上前轻轻拍打叶楚红的脸颊,眼里满是紧张,此刻也全然不顾自己的情况,注意力全都放在了这个红丫头身上。 “红丫头,你醒醒…” 马靖坤看着叶楚红口中鲜血不断涌出,急得他眼泪也跟着夺眶而出。 这些年来,马靖坤将叶楚红和阿紫全然视作自己的女儿一般疼爱,看到如女儿般心疼的红丫头伤成这样,试问哪一个父亲心中能受得了。 叶楚红挣扎着,缓缓睁开眼睛,看着师父那老泪纵横的模样,叶楚红眼角的泪水也不由自主地顺颊而下。 “师父,红儿无能,但我真的尽力了…” 马靖坤伸手擦拭着叶楚红脸上的泪痕与血水,不断的点着头。“师父明白,丫头,你这又是何苦呢?” 此时一旁的盲三爷提剑缓缓朝着众人走来。 “哼,还真是父慈子孝,马靖坤,你一个人类,竟然将妖魔视为至亲,难道你就不觉得可耻吗?” 听了这句话,马靖坤顿时怒不可遏,抬头冲着盲三爷就是一阵咆哮。 “茅三!我告诉你,我这辈子最看不上的就是茅家的蛮横与霸道,什么狗屁代天行诛?什么纵横六合睥睨天下,世间万物,不管人族妖族,无论富贵贫贱,都有生存的权利,你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颐指气使的说教?” 盲三爷咬了咬牙,很显然多年来如此逆耳之言从未有人在他面前说过,就连身为茅家掌门的茅政也不曾如此放肆过,盲三爷的心火瞬间就被点燃。 “世上有五仙,天地人神鬼,妖魔乃是六合之外的邪道,我茅家为玄门正道,以正压邪,诛杀妖魔,本就是天经地义之事,世间之事,有黑就有白,有善就有恶,邪不压正,伏法而诛,这就是道!” 盲三爷的这番话,就连白彪也听不下去了,他怒目圆睁,狠狠地瞥了他一眼。 “屁话!黑白是共存,何时成了你口中对立的一面?善恶在于心而不在于形,你堂堂茅家传人,居然说出这等肤浅之论,真是叫人拍案惊奇!” 马靖坤也跟着冷冷的说了句。“区分善恶,不看其形,论迹不论心,茅三,你这分明就是巧言令色!不过是为你那霸道的恶行找理由罢了,不必在这里口出狂言!” “好,既然如此,那老夫就用手中的剑,让你们见识见识什么是正道,什么是真理?我茅家的真理,都在剑锋之上!” 说罢,盲三爷脚下步子一旋,暗凝功力于剑身,身形也跟着陡然一震,凛冽剑势全然破开,直冲三人而去。 眼见躲闪不及,白彪将怀里的叶楚红托付给马道长,自己飞身前扑,以掌中气浪朝着盲三爷打去。 盲三爷长剑挥洒,刺眼的剑芒直冲而起,如同贯日的长虹,逼退那阵掌风之余,一剑刺穿了白彪的虎爪。 眨眼间,一股鲜血喷涌而出,白彪猛然缩手,然而这一个不留神,就被盲三爷一记枯松倒挂,踢中下颚,整个人也跟着腾空翻转,重重摔落在地上。 一招未满,一招又至,盲三爷趁势掏出一张敕符,随手抛向白彪,霎那间金光刺眼,敕符嗖的一下击中白彪心口,燃爆起一阵火花,噼里啪啦的一阵脆响不绝于耳,而白彪则捂着心口发出一声低吼。 此时,盲三爷正欲痛下杀手,打算一鼓作气将这群人彻底绞杀,没成想突然间身后两只狼人突然朝他袭来。 那狼人乃是阿狈军师以自身元神操控的,阿狈军师双腿残疾,并没有行动能力,但其天赋中有能够以自身元神操控其它生灵意识的本领。 因此,每当月圆之夜,阿狈军师便能够以狼化之术,操纵群狼化作狼人,以群体战术围猎敌人,此法虽然能够弥补阿狈军师在行动上之不足,但由于其元神离体,本尊则陷入夜狼假寐的状态之中,极易受到攻击。 茅家的那群年轻弟子并未能洞悉此术的破绽,以至于数个回合与这群狼人缠斗,被狼人在体格耐力以及战术上所碾压,只能疲于奔命陷入苦战而不能脱身。 几十个回合下来,狼人们虽与这几名茅家弟子打得有来有回,但总体上还是这群狼人占有优势,随着时间的推移,茅家弟子们逐渐体力不支,渐渐落于下风。 然而正是见到茅家弟子们露出破绽,阿狈军师则迅速调度两只狼人支援马道长,企图趁盲三爷不备,绕后突袭,打他个出其不意。 但阿狈军师终究还是棋差一招,盲三爷的实力岂是这群茅家弟子所能比拟的? 两只狼人迅速上前,挥爪抓向盲三爷的后背,没成想盲三爷反手挥剑,以剑身绕住狼人胳膊,剑尖抵住其腋下,抬腿一顶,只听咚的一声闷响,那狼人的腔子里顿时传来一阵筋骨碎裂之声。 等另一只狼人扑上前去,还未立定身形,站稳脚跟,盲三爷则甩开膀子,将自己制住的那只狼人扔了出去,把对方撞了个人仰马翻。 茅家的众弟子们被狼人纠缠的疲惫不堪,个个都是汗流浃背,再也无力与其纠缠,见到师伯如此身法,也都不由得暗自赞叹一声了得。 “一群废物,区区狼妖就将你们戏耍成这样,亏你们还是我茅家弟子,真是连废物都不如!” 盲三爷不禁恼怒,次此上山,本想着这群弟子们能够诛杀妖邪,以震茅家声威,却不成想一个个拉夸如此,反倒碍手碍脚毫无裨益。 “师伯,非是弟子们无能,只是这狼人力大无穷,阵法之中我们的法器符篆全都起不了作用!”一名弟子出言找补,试图平息师伯的怒火,却也在不经意间道出了实情。 阿狈军师的狼化之术虽是妖术,但却是以猛兽狼群为载体,茅家的敕符法器自然是无法对其起作用的。 第403章 天罡五雷正法 而要破解这狼化之术,就需要以力敌之,摧毁其肉身,很显然茅家的法器对付妖魔虽然厉害,但是用来猎杀狼群,则显得左支右绌,捉襟见肘。 “闭嘴!只知道一味的拼蛮力,你们师父平日里就是这样教导你们的吗?真是一将无能累死三军,老夫就不该让茅政这个庸才执掌茅家,把你们一个个全都培养成跟他一样的废物!” 盲三爷侧身对着那群弟子一通厉骂,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恼恨。 “师伯!”一名年轻弟子刚准备解释,不料却被盲三爷再度呵斥住。 “住口!你们睁大眼睛看看,那狼妖阿狈不过是一个残废,根本就没有行动能力,他的妖术在于以元神控制群狼,而自身本体则不能动弹,这本就是显而易见的最大破绽,你们一个个顶着一双明晃晃的眼珠子,却全都视若无睹,还不如老夫一个瞎子受用,不想着寻找破绽,却偏偏在哪里跟一群禽兽拼蛮力,就没有一个人能想到,去攻击那个狼妖阿狈的本体吗?” 被盲三爷这么一点拨,茅家的一众弟子瞬间恍然大悟,一个个羞愧无地的低下了头,彼此面面相觑,全都不敢再言语。 “你们还愣在这里干什么?只有攻其本体,杀了本尊,这狼化之术不攻自破!” 盲三爷一声令下,所有弟子纷纷持剑朝着阿狈军师围了上去。 此时,阿狈军师闭目假寐,端坐于轮椅之上一动不动,他的元神分散,依附在这群狼人身上,虽然可以暂时不受他那残缺之躯影响,获得一定的行动能力。 但这一狼化之术有一个巨大的隐患,那就是本体绝对不可以受到攻击,否则将会必死无疑。 狼人们也摸透了这群茅家的弟子的能耐,见他们的目标是阿狈军师的本尊,于是也都纷纷上前阻拦。 二者厮杀,难舍难分,谁也不敢懈怠,竟一时间陷入僵局,茅家的弟子们无法突破狼人们的屏障,而狼人们在一时之间,也无法将其击退。 盲三爷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他的耳朵微动,缓缓的转过头,身体的方向也聚焦到了阿狈军师所处的位置,只见盲三爷脚下步子一旋,右肩微动,手中的七星海柳木剑也开始隐隐作响。 这一幕被躺在师父怀里的叶楚红看到,此时的叶楚红早已经到了身体极限,奄奄一息,双眼朦胧半张着,似乎想要挤出一分力气都极为困难。 但是看到自己敬爱的阿狈哥被盲三爷盯上,叶楚红也顾不上自己此刻的状态,试图爬起来。“师父····阿狈哥···有危险···” 马道长心中又何尝不知情况的危急,阿狈军师正处于假寐状态,他的狼化之术对付这群茅家的小辈容易,但却经不起盲三爷的一击。 想到这里,马靖坤随即咬破手指,在手心里写下一个雷字,他口中默念咒文,之后握起拳头,用时向前一升开掌,打出了一道掌心雷。 雷光飞射,直窜正前方,宛如一道流星划过,其威力,不容小觑,为了使这一记掌心雷的威力能达到最强状态,马靖坤放弃了隔空画掌的方式,咬破手指,以血祭雷。 茅家的方术之中,以血祭的方式甚为常见,例如以血为木剑开锋,以血画符,非但能够是法器的威力提升一个维度,更重要的是能够利用自身鲜血,将修为与真气灌注其中,以发挥术法的真正威力。 而经过鲜血所画的掌心雷,还有一个新的称谓,在茅家以及茅山术的典籍中,常常被叫做龙雷。 雷霆为阴阳之气所生,雷为阳,霆属阴,隔空画掌的,被称为阴雷,而以血画掌的,被称为龙雷或阳雷。 但这威力如此巨大的掌心龙雷,非但没有能够为盲三爷带来一丝一毫的伤害,反而被盲三爷以五雷指轻松化解。 只见盲三爷左手五指均收伏在掌心,对着那飞速袭来的龙雷用力一推,一道雷光瞬间分崩离析,消弭于无形。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叶楚红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师父先前教过他许多茅家方术的破解之法,也讲述过这些方术中的诸多窍门,但唯独这掌心龙雷乃是道门雷法中不可解的存在。 盲三爷纵然道行高深,实力莫测,但要说仅凭指诀便轻易化解这道门雷法中最高的掌心龙雷,着实有些过于匪夷所思。 马靖坤也觉得有些惊讶,只是他没想到,盲三爷居然已经能够将茅家的天罡五雷正法彻底融会贯通,这样惊为天人的实力,令马靖坤震惊不已。 “道门手诀七十二,诸法之中,威力最大的是雷法,想不到,他居然连雷法都能破,实在是可怕。” 盲三爷随即冷哼一笑道:“马靖坤,你以为掌心龙雷就能伤的了老夫吗?天罡五雷正法,雷法乃先天之道,五行之气聚而为五雷,三界九地一切皆属雷法总摄,我茅家阴术秘法中记载,五雷为五行之气所聚,自当以五行之力所化,道为法之体,法为道之用,只有身为三茅真君后人的老夫,才能够以五行罡气,破你的雷法!” 随后盲三爷一个箭步闪身上前,以极快的身法移动到阿狈军师的木轮椅前。 狼人们反应未及,刚准备回身护卫本尊,但却被那一群手持木剑的茅家弟子牵制,根本无法脱身,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盲三爷,一步一步的接进正在假寐的阿狈军师。 走到近前,盲三爷挥舞起剑锋抵住阿狈军师的咽喉,恍惚间,盲三爷想起了二十多年前的那场恶战,自己亲手调教出来的那位首徒大弟子徐浩云,正是死于这位狼妖阿狈和他那四个狼家兄弟之手。 当时盲三爷盛怒之下,挥剑斩杀狼家四将,眨眼间二十多年过去了,现如今在与这位昔日的仇敌狭路相逢,盲三爷新仇旧怨涌上心头,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将其除之而后快。 第404章 一剑穿心 “老夫一生最引以为憾之事,就是让你这个孽障多活了二十年,我那徒儿天赋品性,皆是万里挑一,更与我家晓符情投意合,他们两人,是我茅家之未来,可你那四个兄弟却害我弟子惨死,还有我那可怜的女儿晓符,最后也命丧于胡天玉之手,这个仇,老夫非报不可,老夫定要将你们雪狐岭之妖魔,在人世间荡涤干净,一个不留!” 盲三爷喃喃自语的这几句话,不经意间提及了当年的往事。 二十多年前,盲三爷的眼睛还没有瞎,并且还亲自执掌着茅家三神观,那时候,茅政不过是咸阳茅家师叔辈的一位道士,整日醉心于丹药炼制,出入于药圃之间,对于茅家事务从不过问。 而那时的盲三爷则是名震西北五省的茅三掌门,在盲三爷执掌茅家的那些年,他麾下也有一批亲手调教的弟子,其中最入他法眼的便是首徒徐浩云,盲三爷对这位爱徒十分看重与欣赏。 要知道,仅仅是品行优良,还不足以入得盲三爷法眼。 徐浩云这位弟子,其玄术天赋则更是令盲三爷刮目,并且盲三爷的亲生女儿茅晓符也对这位大师兄心有所属。 盲三爷没有儿子,自己的弟弟茅政也不成器,根本做不得一派之主。 因此盲三爷便寄希望于自己的爱徒徐浩云,并且是手把手的培养他,就希望有朝一日,徐浩云与茅晓符成婚后,能够延续茅家香火,继承盲三爷的衣钵。 可是,这一切都被雪狐岭的妖魔给毁了,这段恩怨的缘由,起源于二十多年前,胡天玉悄悄潜入茅家琉璃塔,盗取了三枚封印在琉璃塔内的狐妖内丹,从而引发了一场咸阳南关茅家与雪狐岭的争斗。 当初,盲三爷并未想着与雪狐岭的妖魔开战,毕竟秦岭山林里千年来都有妖魔横行,而茅家的祖训里也再三嘱咐,切不可对妖魔赶尽杀绝,盲三爷深谙此理,也明白养寇自重的道理。 咸阳茅家三神观,虽然是三茅真君的后裔族人,但却非茅山正统,与江苏句容的茅山派不尽相同,为保茅家香火不衰,盲三爷也并未对雪狐岭咄咄相逼。 但事情怪就怪在这里,可谓是平地起风云,马靖坤却跟胡天玉这个狐妖暗生情愫,最终导致盲三爷的女儿茅晓符被杀,徐浩云也孤身闯山门,最终被狼家兄弟困在山门外,剜心而死。 至此,双方矛盾激化,才爆发了那场雪狐岭大战。 大战之后,狼家四将战死,胡天玉也死在了盲三爷的剑下,胡天玉临死前拼力毁掉了盲三爷的双眼,令其失去光明。 对于盲三爷来说,师弟的背叛,爱女的丧生,爱徒的惨死,最后连双眼也陷入了无尽黑暗,盲三爷心灰意冷,性情大变,最终退位让贤,闭关清修,将茅家交给了自己的弟弟茅政执掌。 因而才有了后面的种种事情。 当年发生的细节种种,盲三爷已经不愿意回想,而被胡天玉偷走的那三枚狐妖内丹,则被胡老族长带入了狐仙庙,施法催生了三名狐妖。 这其中之一,便是现如今的叶楚红,而另一个则失踪不见,至此没了下落,最小的那位,便是叶楚红最为疼爱的妹妹胡紫玉。 但众人不知,盲三爷却心知肚明,那第二个狐妖并未失踪,而是被他带下山,亲手养在茅家二十余年,那个在雪狐岭刚一出生便杳无音信的狐妖,正是现如今盲三爷身边的养女,茅丘青。 回想起这些昔日的恩怨,盲三爷忍无可忍,挥剑刺向了阿狈军师的胸口,剑入三分,鲜血直流。 阿狈军师也猛然一个激灵,从夜狼假寐的状态中惊醒过来,随后便觉得心口处隐隐作痛,鲜血从阿狈军师的口中喷涌而出,溅在盲三爷那张冰冷狠厉的脸上,染红了他的须发。 阿狈军师咬着牙,伸手握住了刺入自己心腹的那柄剑身,睁大了双眼,狠狠的瞪着眼前的盲三爷,不知道是因为积怨太深,亦或是盲三爷将当年的丧女丧徒之痛所产生的怒火,全都倾泻在了阿狈军师的身上。 “这就是锥心之痛!阿狈!你也好好尝尝这锥心的痛苦,当年老夫那徒儿徐浩云,就是被你们狼家兄弟,活活剜心惨死,这份仇恨,今天必须拿你的命来了断!” 盲三爷越说越恨,牙齿也咬的嘎嘣作响,他手中的木剑用力一扭,狠狠的朝阿狈军师的胸口处推了进去,阿狈军师一脸的狰狞与痛苦,齿缝间也被红色的血污袭染,顺着嘴角缓缓流下。 “老.....匹夫....” 阿狈军师咬着牙,额头间豆大的汗珠嗖嗖的往下落,他拼尽全力想要将木剑拔出,可盲三爷却不断的将木剑在他胸口处越推越深。 好在盲三爷这一剑并未刺中心脏,而是向左偏离了两寸,否则这一剑下去,阿狈军师必然一命呜呼。 “去死吧!孽障!”盲三爷再度转动着手中的木剑,这剑身在阿狈的身体里转动,气脉血肉都跟着碎烂,从而产生一股剜心的剧痛,而这股足以令人崩溃的疼痛,还不断的沿着伤口蔓延。 “啊!!!!!”阿狈疼的一声惨叫,那声音划破夜空,惊得山林间飞禽走兽也跟着一阵不安。 “阿狈哥!!!!”叶楚红看着自己敬爱的阿狈哥哥被盲三爷一剑刺穿身体,叶楚红的情绪瞬间崩溃,眼泪嗖的一下夺眶而出,但也从心底油然而生一股怒气,当即就要扑上去营救。 “丫头!别过去!” 马靖坤一把拉出叶楚红,不敢放她上前,他知道以盲三爷此刻那癫狂的状态,叶楚红一旦上前,非但救不了阿狈,还会让盲三爷那柄七星海柳木剑上,多添一缕亡魂。 但叶楚红的情绪也已经到达了极限,她不管不顾,一把挣脱师父的约束,转身凝聚自身妖力,再度将自己的力量灌注于那枚红色的敕魂令上,试图以这枚大杀器,击退盲三爷。 第405章 水浸不腐 火焚难损 “丫头,你的道行太浅,一旦被敕魂令虹吸,你连元神都保不住了!”马靖坤一瘸一拐的想要上前制止,但为时已晚,只见叶楚红周身的妖气缓缓注入那枚敕魂令,受到了妖力的激发,敕魂令又再度缓缓升腾,悬浮在半空中。 画面一转...... 山涧的飞鸟惊散,树影摇曳,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盖过了潺潺水声,还时不时伴随着一阵阵喵呜喵呜的猫叫声。 一声惨叫声响彻在山谷,大黑猫猛地跳上树梢,伸着脖子仔细聆听,随后转头望着大树下的李长生说道:“长生,你听见了吗?” 李长生眉头一皱,微微点头。“猫爷,这声音距离这里不远,看样子我们想要阻止这场恶战已经来不及了!” 大黑猫和李长生从化羊庙里一出来,便马不停蹄的朝着雪狐岭的方向赶。 这一路上遍地都是血迹,河道里也散落着不少狐狼的尸体,也有不少被猛兽咬断分食的猎人断肢,李长生虽不清楚双方何时开始的这场血腥冲突,但从这上山的一路惨状判断,双方都是豁出去在以命相拼。 大黑猫咧嘴冷笑。 “切!还阻止?李长生,你小子真把自己当成个人物了?猫爷我说句不好听的,这会儿要是赶上去,你那心上人八成都被茅家的人剁成肉泥了,到时候一坨一坨的摆在地上,你觉得你分得清谁是谁吗?” 听完大黑猫这句话,李长生的脸色突然骤变。 大黑猫历来嘴臭不怎么会说话,可刚刚大黑猫的这番言论,也无疑听得李长生头皮发麻,叶楚红的修为本就不高,当初在咸阳城外,一个仇昭然就差点要了她的命,更何况现如今茅家倾巢出动。 还有盲三爷这位狠角色出马,一旦与叶楚红等人遇上,虽不至于像大黑猫说的那么可怕,但也绝对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阿红不会有事的!如果真的有人敢伤她,我一定让对方十倍偿还!” 就在李长生震惊之余,突然间不远处的山坳里闪烁着一道刺眼的红光。 李长生正准备上前看个究竟,不料大黑猫嗖的一下从树梢上一跃而下,扭头便对李长生喊道:“长生,快看!这是老七的法器发出来幽冥之光,有人在使用老七的敕魂令,那是老七的法器,好乖乖,猫爷我找了这么久,终于给爷找到了!” 说到了敕魂令,李长生的心中咯噔一下,先前也成听叶楚红提及过此物,想到这里,李长生越发的担心起叶楚红的安危来,于是便快步跨过那遮蔽视线的蒿草丛,撇下大黑猫,快步流星朝着那红光散发的山坳处赶了过去。 “哎哎哎,你小子慢点!等等我啊!”大黑猫嘴里嘟囔着,脚下也不敢有丝毫停歇,四爪扑腾着,紧随其后,眨眼间便和李长生消失在林子里。 此时在雪狐岭山门外的狐仙索桥旁,敕魂令的四周泛着诡异的幽冥之光,那暗红色的光线披洒在周围的山石上,透着股叫人难以言喻的诡异氛围。 盲三爷转过头,一把将七星海柳木剑从阿狈军师的腔子里拔了出来,血光喷溅,顺着木剑的剑身滑落至剑尖,缓缓滴落,在地面上的水洼里泛起一阵粼粼的涟漪。 阿狈军师一声低吼,伸手捂住胸口,但那一股鲜血不断朝外喷涌,顺着指缝渗了出来,似乎怎么也止不住。 阿狈缓缓抬起头,脸上没有丝毫的慌张与恐惧,面对盲三爷,他知道自己不是对手,今时今日,若将性命丢在这里,也是天意,没有什么好惊讶的。 盲三爷的注意力,很显然是被此刻再度升腾而起的敕魂令所吸引,阿狈军师伸手一把扯住盲三爷的衣袍,强忍着身上的伤痛,从他那木轮椅上拔下了一枚令旗,他这么做,其实就是想要为叶楚红施法驱动敕魂令,而争取时间。 “两离火相重,有气却无形,烈日中天上,玄火燃阴阳.......” 阿狈军师轻念咒文,随后右手缓缓举起令旗,只见那令旗上画着一道离卦,阿狈军师扯住盲三爷的衣袍,用力朝自己跟前一拽,他手上的血迹也跟着抹在了盲三爷那件紫色的道袍上。 顷刻间,令旗之下一道火光熊熊而起,引燃了阿狈军师和盲三爷的衣角,阿狈这是打算用离火令旗困住盲三爷,限制其行动,使其在短时间内无法冲破这离火之阵。 “离地焰光旗?想不到你竟然还会用我茅家法器?不过这区区一道离火阵就想困住老夫,怕是痴心妄想了吧?” 说罢,盲三爷抬脚一记侧踢,将阿狈军师连同木轮椅踹翻在地,阿狈军师在飞出去的一瞬间,随手将那枚令旗扔向了盲三爷的脚下。 令旗插入地面,渐渐地一团火焰拔地而起,向四周扩散,形成了一个圆形火阵,将盲三爷围困其中。 阿狈军师应声落地,木轮椅也在重摔之下分崩离析,阿狈军师捂着心口,长舒了一口气,但由于胸前的伤口处失血过多,阿狈军师也逐渐没了意识,闭上双眼昏死过去。 盲三爷刚抬脚迈出一步,那火阵中的火苗便跟着窜了出来,形成了一道火墙,将盲三爷逼退。 但未过片刻,只见那火阵制止盲三爷随手反转了七星海柳木剑的剑身,将印有南极长生大帝的一面对准火焰,用力一甩,随之跺地大喝一声。“收!” 剑光所至,万千火焰随之被吸纳进那柄七星海柳木剑的阳面之中,那团困住盲三爷的大火,顷刻间便烟消云散了。 “这海柳木剑乃我茅家神器,以东海之中海柳木所制,水浸不腐,火焚难损,区区火焰能奈我何?” 盲三爷口中所说的柄茅家神器,正是他手中所持之七星海柳木剑,其剑身阳面刻有南极长生大帝的纹像,专门克制世间所有火焰,而剑身的阴面则刻有北极真武大帝的纹像,变化之间,可克制一切阴邪。 第406章 他来了他来了 加之那海柳木本就是一种特殊的木料,质地坚硬,有着遇水不浸,遇火不焚的能力,则更加使这柄木剑生威。 眼见叶楚红最后一股妖力散尽,敕魂令里的红光随之一闪,蓄势待发直逼盲三爷而来,茅家的一众弟子也跟着纷纷呼喊道:“师伯小心!” 盲三爷闻声,倏然沉腕一抖,暗凝真气,脚下飘然而起,手握木剑,长啸惊天,直奔叶楚红而去。 此时若那敕魂令中的红光先一步袭来,那重伤的必是盲三爷,但倘若盲三爷手中长剑脱手而出,人影一晃,先一步奔入战圈,直刺叶楚红,那叶楚红则必死无疑。 眼看盲三爷手中木剑已经近在咫尺,马靖坤不由得担心起叶楚红的安危来. 不过更可怕的事情还在后面,叶楚红由于妖力枯竭,无法再将自身妖力注入到敕魂令之中,方才被激活的敕魂令再度闪烁起阵阵暗红色的光芒. 一股强大的力量喷涌而出,只见那敕魂令上的古怪文字灵光一闪,忽地从中迸射出一道暗红色的虹吸气浪。 不过令马靖坤始料未及的是,那敕魂令中的虹吸气浪并未朝着盲三爷的方向前进,而是缓缓的朝着叶楚红的身上包裹,巨大的吸力将叶楚红的身躯腾空卷起,不断的吞噬。 “红丫头!!!”马靖坤还想着上前营救,却未曾想刚一上前,便被盲三爷一脚踩中肩膀,顺势借力,跳跃上了半空,盲三爷手中长剑一挑,一剑刺了过去。 突然间一道黑影从盲三爷与叶楚红身边的间隙穿过,那道黑影身法极快,异常的飘逸灵动,四爪猛地踩住盲三爷的剑身,借着身体的重力,将剑尖往下一压,回手便冲着盲三爷的脸上挠了一爪子。 盲三爷闪避不及,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击吓了一跳,赶忙回身下坠,剑尖朝下,直冲地面,缓冲了跌落的速度,这才稳稳的落地,不至于太狼狈。 “什么东西?敢在老夫面前放肆?”盲三爷伸手摸了摸脸颊,只觉得一阵蛰疼,不知不觉间脸上浮现出三条利爪抓挠的血痕。 大黑猫缓缓落地,瞪着圆滚滚的大眼珠子,瞳孔收缩成一条细缝,竖起尾巴露出了尖牙。“是你猫爷我!这一巴掌挨得爽不爽?刺不刺激?” 盲三爷无法看见前方说话的是谁,从脸上的伤口判断,这应该是走兽之类的动物才有的利爪,能够说话,说明其道行并不浅,但令盲三爷颇为不解的是,站前自己前方这个喋喋不休的怪物,周身上下并没有一丝一毫的妖气,这显得极不寻常。 随后,那几名茅家弟子也纷纷围了过来,站定在盲三爷周围,其中一名弟子伸手指着眼前的大黑猫说道:“又是这只大黑猫,上次和师父师姐消灭鼠疫对抗夜磨子的时候,这黑猫就出现过!” “对没错,这黑猫身上有殃气,上次差点要了南一师兄和青儿师姐的命!”另一名弟子也跟着补充道。 大黑猫在以前刚出现时,的确与许多人交过手,不仅仅是南伯万和茅丘青,就连苗采缇的兄长戚施也曾经在大黑猫这里吃过亏。 听众弟子七嘴八舌这么一说,盲三爷心中越发疑惑起来,这黑猫身上散发着殃气,却并非妖类,令一向经历过大场面的盲三爷也一时间摸不着头脑。 “不管你是何方神圣,只要站在我茅家的对立面,一律格杀!”盲三爷不由分说,挥剑就要结果那大黑猫的性命,然而大黑猫转身一跃,跳上了岩石,避开了盲三爷的剑锋。 “呸!要杀你猫爷我,你的级别怕还不够!”说罢大黑猫扭头朝着狐仙索桥的位置跑了过去,他抬头盯着悬浮在半空中的敕魂令,嘴角露出了一抹狡黠的微笑,大黑猫蓄势借力,浑劲猛地一蹬,扑向了半空,张嘴一口便咬住了正在闪着光芒的敕魂令,将其衔在嘴里。 这一幕直接看呆了众人,在场的无不震惊,无论是身负重伤的马靖坤,亦或者是白彪阿狈以及那群茅家弟子,全都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半张着嘴,一阵啧啧称奇。 “这不可能!”马靖坤发出一声惊呼,整个人都愣住了,要知道,任何生灵,一旦接近这冥界法器敕魂令,触之则亡,更何况还能如此悠然的将这枚红色令牌衔在嘴里。 大黑猫衔着敕魂令,跳到了一块陡峭的崖壁上,随后嘴里不断的嘀咕道:”这老七的法器,怎么还是这么烫嘴啊?“ 茅家弟子也看傻了,回想起刚刚自己的同门师兄弟,只是稍微触碰到这枚敕魂令,浑身上下便被地狱的幽冥业火所包裹,眨眼的功夫就被烧的只剩下一堆灰烬,这大黑猫是怎么做到的? 敕魂令被大黑猫从半空中取下,那道虹吸气浪霎时间也停止了激荡,缠绕在叶楚红身上的那股吸力也跟着退散,没有了这股吸力的纠缠,叶楚红也跟着从空中坠落,而她的脚下便是一处悬崖,正是那狐仙索桥所处的深渊峡谷。 这要是跌落下去,必然是粉身碎骨,连尸首怕是也找不到。 叶楚红的身躯缓缓下坠,白裙飘荡,发丝徐徐交错,随着气流的吹拂,缠绕在耳边,朦胧之际,叶楚红隐约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朝着他跑来,只是显得有些模糊。 “阿红!!!”一声低吼,一个熟悉的称呼,听得叶楚红心头一颤,在这世上,唯有一个人如此亲昵的称呼她为阿红,这个人便是她心心念念难以忘却的那个男人。 李长生。 李长生一跃而起,伸手扑向叶楚红,将她拦腰抱在怀里,缓缓的落下,踩在浮桥上,叶楚红依偎在这位心心念念的情郎怀里,感受到了久违的温暖。 见叶楚红浑身血污,面色惨白,浑身的冷汗打湿了衣裙. 李长生看的心疼,伸手抚摸着叶楚红的脸颊,万千感慨涌上心头,鼻头也跟着一酸,泪珠如同清晨凝结在枝叶上的霜露一样,在眼眶里来回打转。 第407章 誓言 “阿红,我来迟了....”李长生说完,泪水夺眶而出,看着自己心爱的女子被人伤成这样,他心中既恼恨,更多的,还是自责。 一瞬间,叶楚红也缓缓睁开了眼睛,她呆望着面前这张熟悉的脸,一霎间也跟着百感交集,嘴唇不由自主的发颤,一惊一喜的恍惚,令她那双明媚的眸子里泛起了泪光。 “长生....真的是长生吗?你怎么....现在才来?”叶楚红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语气也略带哽咽,就像是满腹的委屈无处倾诉,全都积压在心里,这会儿一股脑的全都宣泄了出来。 李长生一把搂住叶楚红,将她紧紧揽入怀中,叶楚红在他的肩头痛哭流涕,点滴思念,化作万千委屈,再重逢,只剩泪千行。 这一波狗粮撒得遍地开花,除了盲三爷那个瞎子看不见,其余之人,哪个见了心中不闪过一丝羡慕? 重伤的白彪也缓缓抬起头一看,瞪着那双充满妒火的眼珠子也不由地瞄了过去。 此刻白彪的心里泛起了一丝醋意,自己心心念念一直都娶不到的叶娘子,今天居然被这个家伙抱在怀里,并且还抢了他的风头。 气愤之余,白彪本想着努力从地上爬起来,但无奈浑身都是伤,稍微动一下,那些伤口就会钻心的疼,于是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未婚妻,就这样依偎在对方的怀里。 这份屈辱,白彪默默的记在了心里,只是碍于现在大敌当前,自己也有伤在身,不好发作罢了。 茅家的弟子们看到了李长生,一个个也都惊讶不已,全都交头接耳的窃窃私语起来。“这李长生终究是堕入魔道了,他跟这来历不明的黑猫为伍,还与这个狐妖纠缠不清,亏他还是祝由弟子,我呸!” “可不是吗?上次这家伙不知道使用了什么妖法,害得二师兄白白丢了条胳膊,成了废人,要不是看在他曾经救过大师兄和青儿师姐的份上,我也不会就这么放过他!” 茅家弟子们你一言我一语,细数着李长生的罪过,仿佛自打他出现的那一刻开始,救下叶楚红之后,他就已经成为了茅家众人眼中罪无可恕之人。 盲三爷也听出了来人的身份,随后眉头微皱,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先前他曾经强留李长生在茅家,但李长生不从,最终爆发了与仇昭然的冲突。 而李长生身上的殃气,也险些害得仇昭然丧命,考虑这些,并非是为仇昭然那个逆徒可惜,而是李长生身上那若隐若现的殃气杀伤力极大,盲三爷不得不有所忌惮。 “李师侄也算是祝圣玄都子大师的高徒,祝由一派出自道医一脉,与我茅家道门也颇有渊源,李师侄何必与那妖孽纠缠不清呢?还望师侄慎重考虑,莫要被那妖孽迷了心智,不分正邪,颠倒了善恶。” 盲三爷忽然话锋一转,跟半路杀出的李长生打起了感情牌,并非盲三爷与他客套,而是李长生跟这个身份不明的大黑猫全都身怀异能,盲三爷摸不清其底细,因此才出言试探。 李长生转过头,目光瞥向茅家的众人,眼神瞬间就变得凶狠起来,他咬着牙质问道:“是谁把阿红伤成这样?” 被李长生怒目嗔视的一番质问,茅家众人全都沉默不语,一个个冷眼烁烁站在原地,彼此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就是没有一个敢吱声的。 “说!是谁?!”李长生大声咆哮,很显然是动了真气,实打实难压胸中怒火。 盲三爷微微一笑,收剑藏于身后。“李师侄这么说,莫非是打算为了区区一个狐妖,与我整个茅家为敌?你若是对老夫出手,那天下正道将不再容你,你李长生也会跟马靖坤那个叛徒一样,成为世人唾弃的邪魔外道!” 李长生听完这句话,再也忍无可忍,也顾不得盲三爷身为长辈的身份,直接不留情面的开口回怼。 “我告诉你们!我李长生不在乎什么狐妖不狐妖,叶楚红是我此生挚爱,什么正道不容?什么世人唾弃?我李长生要是连自己心爱之人都保护不了,我就枉为人了,今天,你们将我家阿红伤成这样,倚仗道法肆意欺凌,将雪狐岭践踏至此,我一定要让你们付出代价!” 听到李长生口中说出这样情深意重的话,世上哪个女子受得了,叶楚红感动的一塌糊涂,捂着嘴泪眼婆娑,她从李长生的言语中,再也听不到任何犹豫,以及先前的那份顾虑与摇摆。 “长生.....”叶楚红含泪呼唤着,伸出沾满血污的手抚摸着李长生的脸颊,微微摇头,含情脉脉的望着自己的心上人,轻声说道:“长生....你好傻....这么做,你就再也无法回头了......世间不再会有人信你,都会视你与妖魔为伍.......这么做....值得吗?” 李长生目光坚定,眸子里泛着光,他紧贴着叶楚红的额头,轻轻一吻。“你就是我李长生的世界,也就是我的所有!阿红,嫁汉嫁汉,穿衣吃饭.....” 叶楚红眼含热泪,哽咽着露出一抹苦笑。“娶妻娶妻,挨饿忍饥....” 两人相视一笑,思绪仿佛回到了先前的记忆中,这还是在秦渡镇王家时,两人在饭桌前,叶楚红啃着烧饼,当着那位王锦楼王公子的面,所说的话,那一刻,叶楚红以自己的行动向李长生亮明了心志,而这一刻,李长生也用相同的话,向叶楚红表达了自己的决心。 听到两人这你侬我侬的甜蜜言语,白彪心中也是一阵抓挠,他恨不得此时冲上去一爪子结果了李长生,将自己的未婚妻抢回来,但是挣扎了再三,白彪仍旧是无法动弹,只能吃力的张开嘴,用沙哑的声音呼喊道:“放开我娘子!” 不过可笑的是,李长生和叶楚红压根就没听见白彪的声音,完全将其无视。 第408章 八极撑锤 气得白彪只能咬紧牙关,痛苦的趴在地上,用手朝着地面猛地一锤。 “你放心,从今天开始,我李长生以性命发誓,如果今后还有人敢伤你一根汗毛,我一定让他付出代价!” 说罢,李长生将叶楚红斜靠在狐仙索桥的木桩上,随后甩了甩衣袍,大踏步走向了茅家那群人。 李长生一边走一边挽起衣袖,露出了胳膊与手肘,他松动着浑身筋骨,贯手起势,左手冲肘,右腿弓步,摆出了八极拳中两仪桩的架势。 茅家的弟子们一看,就知道李长生这是准备动手了,这群年轻的弟子哪里知道李长生此刻的实力水准,依旧只当他是个走街串巷的江湖郎中,觉得李长生年纪轻轻,自然厉害不到哪里去,也就没将他放在眼里去。 盲三爷抬剑朝着众人身前一拦,本打算自己亲自下场会一会这个晚生后辈,但见身边这群弟子们一个个飞扬浮躁跃跃欲试,盲三爷也就缓缓放下了手中的木剑,不再阻拦。 现如今让这群弟子先去探探李长生的虚实,孰强孰弱心中也好有个把握。 毕竟李长生身上的殃气威力之大,盲三爷不得不防,身为茅家真正意义上的领袖,盲三爷绝不会过于唐突冒失,否则一不留神,受伤是小,砸了茅家的招牌,那可就非他所愿了。 “上!”为首的茅家弟子解下木剑,从左至右兵分两路朝着李长生围了过去。 而李长生也猛地一跺地,擤气发力,一阵急跑,直冲人群阵中。 眼看左右两侧木剑直刺而来,李长生占据中位上步撑肘,直接将迎面而来的两名茅家弟子手腕弹开,随后并步顶肘,朝着其中一名茅家弟子持剑的右手关节处猛地砸去,贴身硬打,直接将那名弟子的胳膊肘砸到脱臼。 一声惨叫声传来,众人见李长生下手如此狠辣,也便不再留手,纷纷挥剑劈砍。 李长生不慌不忙,侧身一躲,抬腿勾住来人的脚踝,肩膀发力,一记铁山靠将其撞飞。 仍旧有茅家弟子挥舞着剑招朝其逼近,李长生反手就是一记八极撑锤,直扑对方下颌骨,将对方一掌拍倒在地,震起地上的一阵尘泥。 李长生这段时日不见,其掌握的八极拳相较之前则更加刚猛狠辣,其身法硬开硬合,冲击力极强,每一招都动若绷弓,发若炸雷,看的一旁的马靖坤,也不由得暗自赞叹其年纪轻轻就有如此好身手。 茅家弟子的木剑横飞,从东南西北四个方位连续进攻,并且剑势越来越快,如同战阵中的流矢一样叫人目不暇接。 马靖坤捂着心口在一旁提点,生怕李长生寡不敌众,在茅家弟子的合围之下会吃大亏,然而马靖坤岂能料到,今时今日的李长生早已经脱胎换骨,其实力也已经突飞猛进,与以前的实力不可同日而语。 “长生兄弟,茅家弟子的剑阵要领不在手中木剑,全凭脚下步法移动,不要被他们的招式所迷惑!”马靖坤也是一片好心,但殊不知,他这片好心在李长生那压倒性的实力面前根本毫无用处。 只见李长生伸出手肘,破开对方中门,拳入三关,侧步转身,用力一记回肘,重重砸向其中一名弟子的脑门,对方直接连人带剑横身反转了一拳,最后头朝下猛地砸像地面。 不出所料,这一击下来,那脖子不断也甭想在结实的顶着脑门儿晃悠了。 茅家弟子恼羞成怒,三五人合力并剑一处,如毒蛇吐信般猛然发力,快步上前,飞身朝着李长生刺了过来。 而李长生则一记鹞子翻身,张开手臂朝着那几名弟子刺来的木剑上用力一夹,将那几柄木剑的剑身全都控制在腋下,随后李长生一阵擤气跺地,以手臂上的力量将那几柄木剑拦腰折断。 “啊?”茅家弟子们纷纷盯着断剑发呆,还未等他们彻底回过神来,李长生再度箭步上前,转身挂肘,击打对方额头,随后以手代肩,寸劲发力,将其中一人直接顶飞了出去。 那名弟子一声低吼,如同被投掷而出的石头一样应声落地,不偏不倚就落在了阿狈军师的身边。 此时的阿狈军师木轮椅已经被盲三爷击碎,丧失了行动能力的他,胸口又被盲三爷的海柳木剑贯穿,早已经奄奄一息丧失了行动能力。 那名弟子捂着脑门,捡起地上的断剑,瞅准了阿狈军师的脖子,就打算一剑刺下去,结果了阿狈军师的性命。 人性本就如此,若是在强者面前吃了亏,自身的实力不济,无法将对方奈何,就只能将邪火宣泄在弱者身上,见阿狈军师无法动弹,这茅家弟子便恼羞成怒起了杀心,举起断剑就朝着阿狈军师的脖子上刺了过去。 “阿狈哥!”叶楚红一声呐喊,而李长生也闻声回头,看到叶楚红满眼惊恐的望着阿狈军师的方向,李长生也随之顺势一滚,朝着那名茅家弟子的跟前就扑了上去。 李长生掏出一张药符,随手一抛,贴在了阿狈军师的身上,随后伸手扯住那茅家弟子的后脖梗,用力一拽,将其摔了个人仰马翻,倘若再慢上半分,那茅家弟子手中的断剑必然直插阿狈军师的咽喉。 李长生见叶楚红在马靖坤的搀扶下,两人跌跌撞撞的跑了过来,顺势将地上躺着的阿狈军师抱起,直接扔给了二人。“带他离开这里,不要靠近!” 李长生这么说,也是生怕待会儿真的使出无常之力,万一力量不受控制,会伤到叶楚红等人。 叶楚红和马靖坤也心领神会,一人一条胳膊架起弥留之际的阿狈军师,转身就朝狐仙索桥的方向跑。 “还有我....!”白彪趴在地上一阵呻吟,马靖坤和叶楚红回头一看,这才发现了躺在不远处岩石后面的白彪。 马靖坤冲着叶楚红使了个眼色。“快去把白统领扶起来!” 叶楚红点了点头,跌跌撞撞的走到白彪跟前,伸手将其一只胳膊搭在肩膀上,吃力的前行。 第409章 接 化 发 “想走,没那么容易!”见众弟子纷纷败下阵来,全然不是李长生的对手,盲三爷单脚一点,身子腾空而起,一跃朝着叶楚红等人追了上去。 李长生见盲三爷出手,心中也跟着一颤,于是一个跟斗猛然向后翻了几圈,脚踩岩石用力一蹬,呼啸着便跳上了半空中,随即使出一记八极顶心肘,打向了盲三爷。 而盲三爷抽身未及,被李长生的这一记顶心肘,从半空中直接顶了回去。 一听咚的一声闷响,盲三爷从空中飞速落下,临落地的那一瞬间,盲三爷以剑尖朝地面借力,挑起剑锋用力一划,扬起阵阵泥沙。 由于这顶心肘的威力巨大,猛烈的撞击产生了一股惯性,使得盲三爷双脚落地之时,仍然朝后退却了数十步,用以缓冲,这才稳稳站住身形。 ”老夫大意了,没有闪!“盲三爷气沉丹田,舒缓浑身筋骨,似乎并没有因为这一击受到任何影响。 李长生此时再看,只见盲三爷张开手掌运气下压,口中吐出一缕青烟,像是以自身真气,化解了八极顶心肘所带来的伤害与冲击。 “这不可能?” 李长生不由得一阵惊叹,八极顶心的威力巨大,常人一旦被击中,轻则筋骨碎裂,重则当场殒命,可盲三爷却只是开掌运气下压,口中吐出那一缕青烟,似乎并没有受到任何伤害,这无疑令李长生有些难以理解。 马靖坤此时,已经和叶楚红带着昏死过去的阿狈军师,安然度过了狐仙索桥,随即隔着索桥冲着李长生大声解释道:“长生兄弟,盲三爷有罡气护体,寻常拳法很难伤到他分毫,八极拳虽然狠辣,但若是破不了他身上的护体罡气,是不可能将他击败的!” “护体罡气?” 李长生这才明白,以盲三爷的修为,无论他的八极拳有多么刚猛,即便是击中盲三爷心腹,也不可能伤其分毫。 这护体罡气非比寻常,凡夫俗子若要练就极其困难,而盲三爷能够在身体周围凝聚罡气,足以说明其修为精深,已经不逊于仙人之力。 “哼,李师侄身手不错,这一击威力之大,令老夫始料未及,不过以老夫现如今的修为,任何拳术掌法,都不可能伤老夫分毫,我茅家除了符咒指决阵法剑术以外,这先天罡气还从未有人能破的了!” 盲三爷话音一落,只见李长生左手一指,倏忽之间从衣袖里发散出一团黑色殃气,殃气阴寒,所过之处寸草不生,任何生命一旦被殃气袭扰,都会逐渐一点一点走向衰亡,直至全身乌黑僵硬。 如果说之前李长生身上的殃气只是偶然不受控制的出现,那经历过大黑山鬼隐林里试炼之后的他,对于七爷的无常之力,也早已经驾轻就熟,使用的炉火纯青了。 那团黑色的殃气直扑盲三爷,其麾下那几名刚刚被李长生以八极拳,打的鼻青脸肿的茅家弟子见状,全都吓的大惊失色,连滚带爬的撤向了师伯盲三爷的身后。 殃气的杀伤力,不言而喻,否则这群茅家弟子不会如此恐慌。 但盲三爷却面露微笑,一脸的从容,他甩了甩手,示意弟子们靠后。 待那群初经战阵的弟子退却以后,盲三爷这才将手中的七星海柳木剑横在身前,脚下云步一旋,将七星海柳木剑篆刻有紫薇大帝的阴面,对准了那股袭来的殃气。 盲三爷沉腕撤势,连连封挡,而那木剑之中似乎也有一股力量呼之欲出。“哼,殃气至阴至寒,但终究脱离不了五行之力,我茅家神器七星海柳木剑,阴阳双克,水火不侵,根本不惧你这殃气!” 说罢,盲三爷剑锋一甩,只听呼啸着一阵破风龙吟之声从木剑的阴面传来,凛冽的剑气磅礴浩瀚,将侵袭而来的殃气直接打散。 那画面极具气势,就如同天空中一阵压城欲摧的乌云,被呼啸的一阵狂风席卷,进而吹荡的烟消云散一般。 见殃气无法近身,李长生再度使出右手中的无常之力,一团无明业火喷射而出,宛如一条吞天的火龙,气势磅礴,耀眼夺目,给人以难以言喻的压迫感,诺大的火光熊熊燃烧,火苗欢呼跳跃,照亮了四周,融化了遍地的积雪。 盲三爷大喝一声。“变阵!” 话音一落,手中的木剑反转,刻有南极长生大帝的阳面朝外,剑锋朝着那团地狱业火中猛然一刺,大喊一声:“接!” 这是盲三爷剑术之中的接字决。 盲三爷抽身退步,火随剑走,与那熊熊业火化力纠缠,相互牵引,李长生隔着数米之外便听到盲三爷再次呼喊了句:“化!” 而这一招,能够牵引纠缠至刚至阳力量的剑术,便是盲三爷阴术秘法之中的化字决。 业火被盲三爷的剑锋牵引拖拽不断摇摆,火光虽在不断逼近蔓延,逐渐引燃了七星海柳木剑的剑身,但这柄神器并不惧水火,任凭灼烧,也丝毫不会受损。 盲三爷随即蓄力,凝聚真气与剑身,剑光流火,熠熠夺目,随着盲三爷使出最后一招发字决,大喊一声:“发!” 只见那燃烧于剑身的熊熊火光,嗖的一下便被甩出数丈开外,引燃了岩壁上的枯藤,橘红色的火光来回闪烁,照映在每一个人脸上,忽明忽暗。 业火与殃气,这一阴一阳乃是无常之力中最为可怕的力量,但是面对实力强劲的盲三爷,以及盲三爷手中那柄七星海柳木剑,业火之威,殃气之寒,却丝毫无法近身,轻易被其挡在身外。 盲三爷这一记接化发,看似平平无奇,但实则蕴含了阴阳生克之道,大相而无形,大道而至简,虽招式只在方寸,但威力却变化无穷。 无常之力都无法击败盲三爷,这也是李长生始料未及的,两人这前后交手数十招,彼此的实力与底细也被对方逐渐摸透,若在不使出杀招,那怕是会陷入僵持,再也分不出胜负与高低。 第410章 顶级高手的对决 不过这难不倒李长生,先前在化羊庙,对付同样具有罡气护体的五道将军之时,李长生已经找到了破解罡气法门的技巧。 八极拳虽然刚猛,但毕竟是人间拳术的一种,面对道法精深的高手,这拳法打在对方身上便会减弱威力,若要真正击退盲三爷,唯有在自身上叠加法力。 而叠加法力最有效的方式,便是贴符,以药符贴于膝盖手肘之间,借助药符的穿透力,将八极拳动若绷弓发若炸雷的侵彻力,全部激发出来,穿透罡气,直击对方的五脏六腑。 这便是李长生在九囊和尚传授给他八极拳的基础上,改良而成,从而衍生出专门克制妖魔的绝招,八极符拳。 李长生掏出了怀里的药符,分别张贴在左右手肘与膝盖处,随后他贯手起势,弓步上前,擤气发力,随后缓缓伸出胳膊,一手向前,一手接后,这就是李长生八极符拳中二郎担山的起手式。 这一幕令躲在狐仙索桥对面的马靖坤看的有些愣神,马靖坤捂着心口,抬手擦了擦嘴角的血痕,转头便询问叶楚红。“红丫头,这李长生什么时候学会如此厉害的拳法的?” 叶楚红斜靠在索桥的木桩旁,此时的她眼皮也在不断的打颤,若不是被师父这句话吸引了注意力,险些也要昏睡过去。 “自打那日山林一别......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这些时日,我也不知道长生到底经历了什么?” 叶楚红说话时,目光里透着一股无奈与苦涩,师父自然听不出叶楚红这句话背后的心思,但就是这只言片语之间,叶楚红的脑海里却不由得浮现出了昔日的种种画面。 自打那日山林中说出恩断义绝的违心话以后,叶楚红便再也没有与李长生有过交集,之所以当时令叶楚红情绪如此愤慨,不惜口出恶言伤害她与李长生的感情,也全都是因为李长生身边的那位苗疆女子,苗采缇。 叶楚红虽为狐妖,但说到底也是女子,情感上天生就比李长生要敏感得多,见到自己喜欢的人身边陪伴着一位异域风情的妙龄女子,心中自然会将那浓浓醋意转化为无明火,心火上涌,自然就会说出许多不理智的话来。 马靖坤只是远远看着,觉得李长生这一招一式都蕴含着一股令人震撼的力量,刚刚他挥手打出的那股殃气与业火,这可不是一般的术士所能够驾驭的,世上修炼方术之人万万千千,就连以秘术冠绝西北的茅家,也不可能驾驭得了这业火与殃气。 “据我所知,这业火与殃气皆为地狱之力,李长生不过是祝由一派的弟子,这祝由术中并未有涉及此等力量的法咒,李长生又怎么会掌握?” 马靖坤心中犯疑,虽然只是在一旁观战,但却已经察觉到李长生身上的不寻常。 听了师父的话,叶楚红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个画面,那就是李长生后背上,那张诡异的人脸胎记,那还是第一次与李长生相遇时,在那破庙里,无意间看到的。 叶楚红依稀记得,李长生曾经说过,他背后这个诡异的人脸胎记,从小到大给他带来了无尽的烦恼,而李长生能够驾驭这来自幽冥界的业火与殃气,莫非真的与那背后的人脸胎记有所关联? 就在众人思索疑惑之际,狐仙索桥对面的空地上,李长生已经与盲三爷打的难舍难分,彼此间全都使出了全力,每一次出手,都直接攻击对方要害,可谓是步步杀招。 李长生一记八极撑锤,掌心上贴着药符,直攻盲三爷上盘,而盲三爷则挑剑闪身,并掌格挡,随即缠手握住李长生手腕,一记提腕反拿,轻而易举便化解了李长生八极撑锤的力道。 李长生心中一惊,没想到眼前这位盲三爷虽然双目失明,但却能够精确的判断他的每一次出手攻击,八极符拳虽然威力刚猛,可每一次攻击都全然落空,那种感觉就像是一拳砸在棉花上,叫人有说不出的难受。 眨眼间,盲三爷一声冷哼,脚下步子一旋,直接一个转身移动到了李长生身后,这种身法叫做移身盖位,是在实战中与对方贴身短打时的一种步伐,能够迅速移动到对方身后,给与其出其不意的一击。 李长生见状,连忙一个闪身后退,与盲三爷拉开距离,但终究还是慢了一步,被盲三爷一剑划伤了胳膊。 “好厉害的身法!” 李长生心中暗自吃惊,没想到这位茅家的前任掌门,身法与剑术居然如此了得,自己的每一次进攻都能被其找到破绽,一一化解,怪不得能凭借一人之力,将雪狐岭上上下下逼到如此地步。 想到这里,李长生不敢再轻敌,他清楚眼前这位双目失明的老者绝非一般角色,若要胜他,就必须拿出看家本领才行。 随后李长生大喝一声,一阵疾跑后突然蹬地旋转,凌空下坠发力,双脚如同旋风般从半空中落下,直踢盲三爷肩头,这一记凌空重踢若是扎扎实实的击中对方,盲三爷怕是连站都别想再站起来。 但盲三爷是何许人也?什么样的对手没遇见过,多少刀枪剑戟的厮杀都过来了,岂能被对手一招制伏? 盲三爷快步抽身,脚跟发力,猛地向后一瞪,半截身子后仰,一阵快步疾走,手中长剑乱舞,一攻一防,巧妙的避开了李长生的锋锐。 而李长生这一脚重重落下,直接将地面踩出了一道深坑,足见其力道之猛。 两人都是高手,一招未满一招又至,李长生步子超前一躬,打出了一记双羊顶肘。 而盲三爷则低掌横拦,双手一并,与李长生封肘对消,硬碰硬撞在了一起,只听咚的一声闷响,李长生和盲三爷都被彼此的这股力道震得连连后退。 李长生后腿一蹬,稳住了身形,而盲三爷也跟着将木剑朝地上一插,止住了后退的惯性。 第411章 浑身解数 两人交手到了这个份上,盲三爷也知道彼此不论是拳法剑术都在伯仲之间,仅凭近身短打,一时半会儿怕也分不出胜负。 但盲三爷有顾虑,毕竟自己已经与雪狐岭的人交过手,消耗了不少真气,再加上与李长生鏖战了数十个回合,难分胜负,人常说拳怕少壮,盲三爷毕竟年迈,要真是这样消耗下去,怕是对他极为不利。 到了这一步,盲三爷已经感觉到体力不支,而李长生毕竟年轻,虽然肩膀受了轻伤,但依旧脸不红气不喘,近战搏杀,很明显盲三爷是要吃亏的。 “好身手,居然能想着以贴符的方式来破解老夫的护体罡气,不愧是祝由一派的传人,能将医理运用于实战,后生可畏!” 盲三爷这句话不难理解,医家讲究望闻问切,一针见血,凡事直切病根。 而李长生利用药符的力量贴在身上,在连同八极拳那动若绷弓发若炸雷的力道使出来,一旦打在盲三爷身上,药符的法术威力便会在八极拳力量的冲击之下,直接突破盲三爷周身罡气。 李长生咬了咬牙,他此刻最担心的并非是盲三爷身上的罡气,而是他必须想办法以近身短打的拳术拖住盲三爷,在力量上逐渐消耗对方。 殃气与业火虽为七爷的无常之力,但由于盲三爷有七星海柳木剑这样的茅家神器在手,他的法术根本无法对其造成威胁。 一旦盲三爷舍弃剑术等近身攻击,使出茅家的秘传阵法,到内时候李长生就被动了。 “老夫虽然不清楚,你身上为何拥有这幽冥界的无常之力,但这已经不重要了,在我茅家秘术面前,就是神佛也得靠边站!李长生!老夫承认你的身手的确不凡,如果再这样纠缠下去,仅凭剑术,老夫没有把握赢你,但是如果列阵斗法,你未必能活着走出老夫的阵法之中!” 听到盲三爷的话说到这个份上,所有人都明白,接下来比拼的,再也不是什么拳拳到肉的贴身短打,而是彼此之间的术法之争。 盲三爷亮明这些态度,其实也就是一个用意,那就是接下来,他就要施展茅家阴术秘法中最厉害的阵法了。 想到这里,狐仙索桥对岸的马靖坤心中也吃了劲,他不由地摇着头,低声喃喃自语。“糟了,李长生不懂阵法,一旦被对方困住,就很难再脱身了。” 听到师父的话,叶楚红那张憔悴的脸上不由得露出一丝担忧,她连忙转头望向师父。“师父,你有没有办法帮帮他?” 一旁的白彪回头一看,只见叶楚红的眼睛里噙着泪,看上去对李长生的安危极其担忧。 这不由得令白彪心生不快,他怎么说也是胡老族长认可的女婿,叶楚红迟早都是他的夫人,此时叶楚红却不管不顾,毫不在意的当着他的面,对李长生表现的异常在乎,这令白彪如何受得了。 马靖坤微微摇头。 “没用的,论及剑术掌法,为师或许还有机会和茅三那个家伙一较高下,但要说法术修为,尤其是阵法,为师根本就不是茅三的对手,他修习的阵法之多,威力之猛,就连为师也是望尘莫及。” “不,师父,您不是曾经交给我许多破解茅家法术的技巧吗?难道盲三爷的法术就一点破绽都没有吗?” 叶楚红越说越着急,就连眼泪从眼眶里偷偷滚落,她自己竟然都毫无察觉,此时叶楚红的心思,全都系在李长生的身上,那揪心不下的模样,那紧张在乎的神情,看得马道长都不由得跟着心疼。 “你别急,且听师父说,茅家的法术与寻常茅山术无异,都是承袭自三茅真君,但除此之外,茅家身为三茅真君的嫡系族人,一直以来都有一套阴术秘法世代传承,这阴术秘法与一般的茅家阵法不同,除了修行与修为以外,还需要体内流淌着三茅真君的血脉,有真君族裔的血脉加持,这阴术秘法中阵法的力量,不逊于仙神之力。” 叶楚红怎么能不着急,李长生在她心里的地位异乎寻常的重要,并且此刻李长生面对的乃是茅家的盲三爷,连自己的师父马靖坤都不是盲三爷的对手。 李长生纵然身怀异能,对战这位拥有绝对实力和仙家血脉传承的盲三爷,依旧是胜负难料。 “不行,我得去帮他!我不能让长生一个人面对那样的对手,茅家仗着人多,要是一起合围,李长生再厉害也是双拳难敌四手,我必须得去帮他!” 叶楚红强撑着,试图穿过狐仙索桥为李长生施以援手,但还没刚一颤颤巍巍的站起身,便觉得嗓子眼里一阵腥甜,当即就吐出了一口鲜血。 白彪和马靖坤见状,赶忙上前搀扶,而叶楚红也脚下一软,顺势跌倒在师父怀里。 “红丫头,你别逞强,你现在也伤得不轻,就算冲过去帮李长生也是于事无补,反倒会成为他的累赘,茅家的阴术秘法世代嫡传,为师也不曾窥得其中奥秘,现在的情势,也远非我们所能介入了,生死由命富贵在天,你我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不受到他们二人对阵的波及。” 马靖坤看的很清楚,等盲三爷使出茅家秘传的最强阵法之时,他们也就只能静静地在一旁观战,如果贸然介入,不仅于事无补,还极有可能会受到重创。 叶楚红双眼泛红,脸上写满了担忧,可师父的话也让她明白,此时静静地待在原地不要介入,就是对李长生最好的帮助。 就在这时,马靖坤的目光移到了不远处山岩峭壁之上的那只大黑猫身上,见那大黑猫身形硕大,目光炯炯,一脸的风轻云淡,口中还衔着那枚红色敕魂令,这不由得令马靖坤感到诧异。 非但如此,马靖坤也注意到了这只大黑猫身上那股不寻常的气息,一看就不是寻常猫类。 “红丫头,这大黑猫是什么来头,为什么会和李长生形影不离?” 第412章 九合八荒灭佛阵 叶楚红吃力的抬起头,目光朝那山岩峭壁的方向瞥了过去,随即擦了擦嘴角的血渍。 “这黑猫的来历我也不清楚,他虽然是黑猫之躯,却能够说话,但身上并没有任何妖气,既非神灵,也非妖魔,之前对付苗疆的蛊师夜磨子时,就曾经遇到过他,这黑猫似乎很了解李长生的身世,所以一直常伴其左右。” 马靖坤听罢微微摇头。 “不,没这么简单,敕魂令这等法器,常人都不敢随便触碰,不管是胡老族长还是你,驱动敕魂令之时都是以妖力灌注其中,也不敢直接用手接触,刚刚那个茅家弟子不过是随手接过敕魂令,便被其中的力量焚烧全身,落得个尸骨无存,神形俱灭,但这大黑猫却能够将敕魂令衔在口中,丝毫不受影响。” 白彪听闻,随即插话道:“会不会是因为这大黑猫道行修为更深些?所以才不惧怕这敕魂令的反噬力量?” 叶楚红听到这儿,也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这会儿缓过神来,也不由得回想起胡老族长曾经说过的话。 “不是,阿婆说过,冥界的法器都会认主,更何况敕魂令是冥界十大阴帅白无常的兵器之一,并非修为高深者就能够轻易驾驭的,十大阴帅,各个执掌不同,手中法器的能力也不一样,这大黑猫能够接触敕魂令而不收到影响,他的身份一定不一般!” 说着说着,叶楚红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李长生后背上那张古怪的人脸胎记,而那张人脸胎记与白无常颇为神似。 再看这个大黑猫,通体乌黑,一脸的铁憨憨模样,加之他竟然敢用嘴衔住敕魂令,不由得令她联想到黑白无常的样子。 就在几人疑惑不解之际,狐仙索桥对岸的盲三爷与李长生已经开始了又一场搏杀。 盲三爷随手抛出七星海柳木剑,随后从怀里掏出了几张怪异的符篆,说是怪异,那是因为这几张符篆与寻常茅家的敕符极为不同,一般的敕符大多符头上都冠以敕令二字,而且多数以姜黄色的符纸为主。 但此时盲三爷手中的符篆,却是全都是以卍字为符头的符篆,并且符头之下全都写满了天竺梵文,符纸也是乌青色的,与茅家常见的黄符可谓是大相径庭。 “气吞八荒,剑归九合,三武业力,屠灭诸佛,请修罗出六道,搬波旬出六天,苦海有边,回头无岸,一刃屠肉,血污菩提金莲,二刃碎骨,扬灰雷音金殿,三刃噬魂,荡涤三十三重天!” 听到盲三爷念诵完这段咒文,对岸的马靖坤心中暗自吃惊。 “茅三这家伙,莫非是要用那个传说中的九合八荒灭佛阵?” 听到马靖坤口中的九合八荒灭佛阵,叶楚红和白彪也全都跟着紧张起来。 虽不清楚这阵法的可怕,但从马靖坤那一脸不可思议且难以置信的神情上判断,这个阵法,比起之前的八仙伏妖阵,则更为厉害。 茅家的秘传阵法中,有三种阵法最为厉害,且针对性极强,这些也是茅家能够纵横天下的资本。 其中位八仙伏妖阵是专门对付妖魔的。 而七剑诛仙阵则是专门对付修为强悍的地仙的。 而这最厉害的,莫过于九合八荒灭佛阵,这阵法借助以三武灭佛时留下的业力加持,一旦施展,就是神佛也无法逃脱。 “这怎么可能?这阵法难不成就连神佛都能灭掉吗?” 白彪一脸的难以置信,连额头上都开始冒出了冷汗。 “师父,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阵法?之前从未听你说过,很厉害吗?那....长生他会不会有危险?” 叶楚红目光殷殷的望着师父马靖坤,着急的连身体都在颤抖。 马靖坤随即向两人解释了一番,道出了这灭佛大阵的渊源。 “灭佛阵并非名义上灭佛的意思,而是以那几张黑色的卍字符释放其中的业力,当年三武灭佛时,曾经给佛家造成了一场浩劫,此后这股业力并未消散,一直弥散在人间,后来茅家的几位先辈将这股业力封印在黑符之中,再加上三武灭佛时留下的那三柄古剑加持,一旦施展,其威力足以令神佛心生恐惧。” “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朝代的更迭,那三柄灭佛古剑也早已经遗失了,现如今这九合八荒灭佛阵是以茅家的七星海柳木剑加持施展的,威力虽然不敢说比肩神佛,但也绝对不能小觑,毕竟那咒文里所念诵的,乃是释放波旬与修罗咒语,常言说,最惨不过修罗场,业力无出色欲天,有修罗与魔王波旬的诅咒之力在,想要破解,几乎不可能。” 马靖坤口中所说的修罗,乃是轮回六道中的修罗道,众所周知,六道分为天神道,人间道,地狱道,饿鬼道,修罗道,与畜生道,其中天神道与修罗道以及人间道,并称为三善道,而其余的则称之为三恶道。 这其中的修罗道中的阿修罗,具天福而缺天德,名利好胜,其身自带业力,难以消除,因此才与天神道割裂,自成一体,修罗有着不逊于仙神的力量,但却有着比地狱饿鬼更加贪婪的欲望,因此在六道之中极为特殊。 而那咒文中所说的波旬出六天,这六天据说乃是魔王波旬居住的六欲天,这魔王波旬历来与佛陀背道而驰,并且以自身力量许下诅咒,终有一日,要以世间业力荡平佛法,将诸佛屠杀殆尽。 盲三爷这九合八荒灭佛阵,虽然少了那遗失已久的三柄古剑,但若以茅家的七星海柳木剑加持,其威力依旧不可小觑。 说话间,一阵狂风四起,席卷地上的霜雪,盲三爷紫袍飘荡,须发也跟着飞扬而起,紧接着便整个人都跟着腾空而起,悬在了半空中,盲三爷手中剑诀指天,一声大喝:“列阵!” 话音一落,半空中那柄七星海柳木剑飞速下坠,直插地面,李长生翻身躲闪,避开了木剑的攻击。 他觉得有些奇怪,这一击并未有想象中那么厉害,反而异乎寻常的普通。 第413章 四相 二十八障 不过这也令李长生摸不透盲三爷这诡异阵法中,到底有何杀招? 事实证明,这七星海柳木剑的落地是有原因的,木剑直插地面,入土三分,正是这九合八荒灭佛阵的开启之法。 随后李长生隐约觉得脚下有些发麻,紧接着低头一看,只见地上浮现出一个巨大的卍字,这卍字闪着金光,不断的旋转着,而那把七星海柳木剑所插的位置,正好是卍字的正中心。 李长生左右环视,只见那卍字的四个角落分别生出四朵枯萎的黑色莲花,而那黑色莲花头朝下,乍一看,更像是四个覆斗状的钵盂。 就在李长生还没搞清楚状况时,盲三爷随手剑诀一指,口中诵念一段怪异的经文,紧接着地面上开始浮现许多闪烁着金光的梵文。 这些密密麻麻的文字首尾相连,宛如一道无边无际的金色锁链,从地面上径直窜出拔地而起,直接就缠绕住了李长生的脚脖子。 一股刺痛感从脚下传来,李长生此时想要挣扎,却发现自己的双腿,被这地上不断上涌的金色梵文死死缠绕,根本无法动弹。 就在这时,阵脚四周的那四朵黑色莲花里,突然逆向生出四尊身体朝下的无相佛来,这四尊无相佛并没有头颅,只有残破的身躯,并且身体也跟着那几朵黑色莲花一样倒立着,看上去极为诡异。 盲三爷随手一挥,只见那四尊无相佛霎那间双手闭合,随后又猛然张开,一道道金光从掌心里迸射而出,直扑李长生。 李长生左右躲闪,但由于脚下被那经文缠绕,抽身乏术避之不及,最终被其中一道光柱击中了后背,一股剧烈的疼痛在后背上蔓延,李长生的口鼻之中也跟着渗出了鲜血。 还未及李长生弄清楚状况,只见其中一尊无相佛的脖子上突然生出了一只头颅,那头颅的模样与李长生几乎是一模一样,只是那神情异常古怪,嘴角微扬,看上去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样。 然而李长生不知道的是,这第一尊无相佛的脖子上生出的头颅,代表的乃是佛家四相中的我相,其表情怡然自得,嘴角微微上扬,正是暗合了喜怒哀乐四种情绪中的欢喜之状。 看到这里,其他人有些不明所以,但索桥对岸的马靖坤早已经洞若观火了。 于是他连忙起身对着李长生大喊道:“长生兄弟,这四朵黑莲乃是灭佛阵中的秽土所生,而被黑莲包裹的四尊无相佛,则代表着佛家所说的四种相,即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你一旦被阵法中的秽土无相佛击中四次,那卍字阵中的七星海柳木剑便会拔地而起,斩掉佛头,到那时你必死无疑,一定要小心!” 李长生一听,额头上瞬间冷汗直冒,怪不得这阵法叫做灭佛阵,这无相佛掌心中的每一道光芒,都代表着三五灭佛时留存于人间的业力,业力蔓延,野蛮生长,而生长出来的东西,则被称之为业果。 常言道业力一起,惊动十方神佛,业果显现,愿力难消,因此也就有了万般皆不去,唯有业随身之说。 业果藉由人间的四种相而生,当这四种相全部出现之时,七星海柳木剑便会开始斩首屠佛,最终连同困在阵中之人一同寂灭,化作这业力的一部分。 这便是九合八荒灭佛阵的威力。 然而此时,李长生浑身上下都被这一条条密密麻麻,如同锁链一般的梵文困住,这就是灭佛阵中专门用以约束神佛而产生的障。 这障共有二十八重,因此便有这梵语经文二十八道,分别代表着七重宫墙,七重栏楯,七重罗网以及七重行树。 佛语有云,不过七重宫墙,不越七重栏楯,不绕七重罗网,不入七重行树,难见极乐净土。 而在这阵中,困住李长生的二十八道梵语经障,也代表着困住佛陀的两大烦恼,即众生度不尽,定业不能转。 若不见净土,便会在迷途中堕入秽土,秽土肮脏,胜过无间地狱,由此种种,足见当时三武灭佛留下的业力之重。 眨眼间,盲三爷在半空中再度施法,只见那无相佛的双手又开始闭合,业力凝聚,汇集在无相佛掌心,霎时间狂风四起,地动山摇。 李长生赶忙紧闭双眼,随即将一股殃气弥散在身体周围,黑色的殃气缓缓升腾,将李长生的身躯包裹,紧接着李长生又驱动一团业火在周身燃烧,橘红色的火光欢呼跳跃燃烧不息,与他身体周围的黑色殃气纠缠在一起,相互碰撞。 殃气阴寒,业火炽热,寒热交织,不断地侵蚀着困住李长生的那二十八道梵文经障,片刻之后,李长生猛地睁开双眼,浑身蓄力,猛地一跺脚,使出了八极符拳中的一招八极脱缰,大喝一声:“霸王崩山劲!” 话音一落,那二十八道梵文经障受到了殃气与业火的双重侵蚀,就如同在一条坚硬无比的铁链上燃火淬冰,一瞬间就被这冷热之力激出了无数细小的裂缝。 最终李长生一记八极脱缰,使出那霸王崩山的力道,直接挣脱了梵文经障的束缚,将其震的粉碎。 与此同时,那第二道无相佛的业力之光袭来,李长生两脚朝地上猛地一蹬,蓄势借力,整个身体腾空后仰,猛地一个跟头翻身躲闪。 李长生双脚还未落地的那一刻,山岩峭壁上的大黑猫也跟着一跃而起,跳入了那灭佛阵中,大黑猫随口一甩,将口中衔着的那枚红色敕魂令丢给了李长生,并大吼一声:“长生!接令!” 敕魂令凌空反转,犹如一枚红色的风车,散发着绚烂的红光,这一幕被狐仙索桥对面的叶楚红看在眼里,吓得她赶忙起身冲着对岸呐喊一声。 “长生,小心,千万不敢碰!” 然而叶楚红哪里知道,这敕魂令虽是当年白无常的法器,可现如今,这李长生才是七爷的宿体,世间任何活物都惧怕敕魂令,但唯独李长生对此毫无畏惧。 第414章 木剑斩佛 落地的一瞬间,李长生伸手将敕魂令一把握在手心,而大黑猫也四爪蹬空,稳稳的落在了李长生的肩头。 一声猫叫,一阵嘶吼,霎那间天空为之变色,一股浓烟席卷而来,将李长生和大黑猫包裹的严严实实,而这突然充斥在阵中的一股烟雾,也彻底隐匿了两人的身形。 大黑猫猛地发力,从浓烟中一跃而出,回头冲着李长生大喊道:“长生!这灭佛阵虽然无解,但你别忘了,他盲三爷再厉害,也是肉体凡胎,纵然有三茅真君的血脉加持,也一样逃不出敕魂令摄魂之法,天地万物,凡归于人道者,生死皆难逃黑白无常的约束!” 听了猫爷的这句话,李长生恍然大悟,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被盲三爷引入了错误的方向,这灭佛阵中的业力根本就是无解的,连佛陀都逃脱,自己纵然拥有无常之力,也难以与神佛一较高下。 可盲三爷他只是个施术者,换言之,九合八荒灭佛阵没有破绽,几乎无解,但如果非要找出其中的破绽,那这破绽便是盲三爷本人。 李长生手中敕魂令的力量最令盲三爷忌惮的地方也在于此,凡人一旦被敕魂令的摄魂之光击中,则必然三魂七魄分离,盲三爷纵然修为精深,可终归逃不过生老病死的人间法则,这便是他如何也躲不开的破绽。 看到李长生单手握住敕魂令,叶楚红整个人都懵了,马道长也跟着惊讶不已,就连白彪也整个人从地上忽地坐了起来,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他怎么敢.....这......不可能啊!” 不过到了这一步,马靖坤也算是明白了些什么,于是转头对着叶楚红说道:“敕魂令是冥界白无常的专属法器,非其本人而不可轻触,这李长生能够触碰敕魂令并毫发无损,再加上他能够随意使用业火与殃气,看样子这李长生与那位七爷,渊源颇深啊。” 师父的这句话,听得叶楚红微微一愣,她脑海中那张白无常的面孔不断的萦绕在眼前,逐渐与李长生后背上那张诡异的人脸胎记重合,想到这儿,叶楚红轻咳了两声。 “莫非....长生他.....” 就在叶楚红陷入沉思之际,对面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轰鸣声,泛着尘烟滚滚而来,将她的思绪再度打断,叶楚红定睛一看,只见那大黑猫已经跃入阵中,与李长生一前一后朝着那四尊无相佛攻了上去。 无相佛再度双手合十,从掌心里激出一道光芒,大黑猫疾驰躲闪,游刃有余。 随后大黑猫转过头,冲着李长生大声喊道:“长生!将你的无常之力注入那敕魂令中,只要那摄魂之光击中盲三爷,任凭他道行通天,也必然会魂魄离体,敕魂夺魄的力量,肉体凡胎是挡不住的!” 听了大黑猫的话,李长生顿时有了主意,于是纵身一阵快跑,掠过那四尊无相佛的身后缝隙,缓缓地举起手中的敕魂令,他将全身的力量都灌注其中。 黑色的殃气与红色的业火相互融合,就像是两条黑红交错的丝带,紧紧的缠绕在一起,并不断被那枚敕魂令所吸收。 紧接着,敕魂令开始闪烁出一道耀眼的光芒,那股光芒的亮度令在场的所有人都震惊不已。 就连马靖坤与叶楚红都觉得不可思议,毕竟先前胡老族长将自己的千年修为灌注其中时,那阵红光都不及此刻的万分之一。 李长生随手一甩,敕魂令中那道红光如同一只脱缰的野马,也更像是一只穿云的利箭,嗖的一下就朝着半空中的盲三爷射了过去。 千钧一发之际,所有人的心全都提到了嗓子眼,胜败只在这一眨眼间,若是击中盲三爷,那从此,这位纵横西北,俾睨天下的茅家神话,也就此陨落了。 突然间,只听轰隆一声闷响,所有人抬眼一看,只见那四尊倒挂着的无相佛,突然伸出偌大的手掌,竟然一掌将那道摄魂红光拦截了下来。 摄魂红光虽然有夺人三魂七魄的能力,但面对这阵法之中的四尊无相佛,似乎并不能起什么作用。 大黑猫气得吹胡子瞪眼,骂骂咧咧的朝着地上啐了一口。 “哈...呸!这糟老头子坏得很,不讲武德啊!” 就在李长生重新寻找攻击机会的时候,那无相佛手掌中的光芒再度朝他袭来,直接击中了李长生的胸膛,将他震飞出数丈之远。 狐仙索桥对岸的叶楚红见状,急忙惊声呼喊道:“长生!!!” 李长生吃力的从地面上爬了起来,这一击令他伤得不轻,他的嘴角呲呲的往外淌着鲜血。 李长生轻拭嘴角,缓缓起身,再度将敕魂令握于掌心,这会儿他的心里也有些紧张,毕竟知道了对方的破绽,并不等于自己就能攻击到对方的破绽。 盲三爷这个灭佛阵攻防皆备,若要绕开这几尊无相佛,几乎是不可能的。 “哼!李长生,在这阵法之中,老夫近乎无敌,你纵有神器在手,也奈何不了老夫分毫,识相的,交出敕魂令,替老夫荡平雪狐岭,杀了那群妖孽,还有那个叛徒马靖坤,老夫或可饶你一命!” 盲三爷此刻,身悬半空,一脸的得意神色,仿佛自己现在已经立于玄坛巅峰,说起话来,也透着股令人生厌的嚣张与跋扈。 李长生猛啐了一口鲜血。“呸!想要你就自己来拿啊!” 就在李长生说完话的一瞬间,第二尊无相佛的脖颈处,也开始缓缓生长出一颗头颅来,而这一刻头颅的表情与之前有着很大差别,就像是寺庙里的怒目金刚,一脸的凶神恶煞模样。 而这就是佛家四相中的人相,其神情怒目嗔视,则代表着喜怒哀乐中的愤怒情绪。 四尊无相佛中,生长出头颅者已有其二,一旦再被击中两次,那阵中卍字里的七星海柳木剑便要即行斩佛。 到那时候,李长生即便是有无常之力加持,敕魂令傍身,怕也是难逃一死。 第415章 最大的破绽 李长生再度挥出敕魂令中的摄魂红光,瞅准了盲三爷的位置,但可惜的是,这每一道红光都被那四尊无相佛的掌心化解,并不能伤及盲三爷。 此刻的状态像极了箭士手中的穿杨利箭,虽然威力十足,劲道迅猛,却无奈每一次都被对手的盾牌所拦截,极为可惜。 大黑猫瞪着那双圆滚滚的眼珠子,盯着那四尊无相佛看了许久,心里像是在盘算着什么。 只见他一动不动的杵在原地,时而将目光从无相佛的身上挪开,望向了半空中的盲三爷,时而又将目光移回到李长生的身上。 片刻之后,无相佛手中的光芒再度凝聚,对准了早已独木难支的李长生。 就在那光芒迸射出来的一瞬间,大黑猫纵身一跃,跳上了半空,以自己的身躯替李长生挡下了那一击,大黑猫一声低吼,如同一个车轱辘一样,踉踉跄跄的在地上一通翻滚,最终撞在了一块大青石上,这才停了下来。 “猫爷!”李长生皱眉一声呼喊,扭头便跑到了大黑猫的身边,一把将其搀扶起来。“猫爷,你这是干什么?你之前对战五道将军的伤才刚好,你不要命了吗?” 大黑猫忍着剧痛,咧嘴一笑道:“你个蠢货.....猫爷我还没那么实在!猫爷我这么做,就是想看看我的猜测到底对不对!” “什么猜测?”李长生满眼疑惑,不知道这位猫爷此时又在卖什么关子? 大黑猫转了转眼珠子,冲着李长生使了个眼色。 “不知道你有没有注意到,这个阵法在击中对手之后,便会从那无相佛的脖子上生出一颗脑袋来,这一磕脑袋代表一种相,而那脑袋从无相佛的脖子上生出来的时候,这四尊无相佛就会停止不动,也就是说,在脑袋生长的期间,它们是无法进攻和防御的,你明白猫爷我的意思吗?” 李长生微微一愣,大黑猫的话还真是一言惊醒梦中人,这家伙平日里大大咧咧的不怎么靠谱,但刚刚的一席话还真是颇有几分道理的。 敕魂令里的摄魂红光虽然厉害,也令盲三爷忌惮,不过这每一次攻击都会被无相佛的掌心拦下,如果无法击中盲三爷,仅凭无常之力是根本无法破解这近乎无敌的阵法。 若要这摄魂红光突破这九合八荒灭佛阵的阵中,唯一的办法,那就是瞅准无相佛头颅生长的间隙,蓄力使用敕魂令,给与盲三爷致命一击。 但这个间隙非常短暂,并且无相佛的头颅已经生长出了三颗,等到第四颗代表寿者相的脑袋一长出来,那卍字阵中的斩佛仪式便会开始,到那个时候,可就真的躲无可躲了。 “但是要等到下一个头颅生长的间隙,就必须得再挨那无相佛一击掌中金光,稍有差池,那就非得死在这里不可,到时候可真的是回天乏术了!”李长生压低声音,满眼急躁的冲着大黑猫解释。 大黑猫撇了撇嘴。 “怕什么?当年我和老七什么场面没见过,猫爷我相信你,长生,要对自己有信心,要对你身上老七的力量有信心!” “可是....”历来谨慎的李长生,多少还是心存顾虑,毕竟一旦硬接下这最后一击,那可就再也没有周旋的余地了。 大黑猫看出了李长生心里的担忧,但也知道李长生不过是老七的宿体,并非本尊。 李长生没有这个魄力也是自然,于是大黑猫便开口自告奋勇的对着李长生说:“我去顶上这最后一击,你只管把握时机,胜负就在这最后一招,要是输了,那我们黑白无常昔日的招牌也就彻底毁在你小子手里了。” 说罢,大黑猫一扭头,奋力从大青石上一蹦,四爪生风,呼啸着就朝着那无相佛的阵中跑了过去。 此时的盲三爷也已经准备好了这最后一击,只见他凌空甩起那身紫色的道袍,随手做出了个剑诀,就等着无相佛击中李长生,随后长出最后一颗头颅来。 只听嗡的一声巨响,无相佛手中一道金光闪过,大黑猫不闪不避,迎头朝着那道金光撞了过去,用自己的脑门接下了那最后一击。 巨响过后,大黑猫吐着舌头,一连在地上滚落了十几圈,就连嘴角都泛起了一阵白沫子,看这样子,一时半会儿是醒不来了。 就在这时,无相佛的第四颗头颅缓缓生长,而盲三爷手中剑诀一指,大喊一声:“斩!” 说时迟那时快,李长生顺着地面一滚,两脚猛地一蹬,蓄势借力,直接就跳上了半空,他将手中的敕魂令高高举起,以全身的力量灌注其中,随后猛地甩出了一道赤色红光,直接就打了出去。 那道红光透过无相佛之间的空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速窜出,直逼悬在半空中的盲三爷,一下子就击中的盲三爷的心口。 这一道摄魂红光,打得盲三爷是猝不及防,只听他啊了一声,从嘴里吐出了一口鲜血,忽闪着从半空中坠下,宛如一只被人用弓箭射中的苍鹰,重重的就落在了地上。 见到盲三爷被摄魂红光击中,大黑猫激动的一声呐喊:“老东西!这次看你死不死?” 狐仙索桥对岸的叶楚红看到这一幕,那颗悬着的心也终于落了下来,她伸手一把扯住师父马靖坤的衣袖,两行热泪顺着脸颊缓缓落下。 “师父,长生他赢了,长生他赢了!” 就在众人激动之余,唯独马靖坤面沉如水神情凝重,他紧盯着倒地不起的盲三爷,眉头微皱,缓缓的摇了摇头,口中也不自觉的一阵嘀咕。“怕是没那么容易。” 马道长的话刚一说完,只见对岸的盲三爷倏忽间猛然从地面上站了起来,此刻盲三爷隐约觉得浑身上下一阵恍惚,自身的魂魄正在不断的朝着额头上囟门的位置上涌,似乎正打算从那个位置冲破出体外。 敕魂令本是七爷白无常的法器,为冥界勾魂之物,令牌上的光芒能够将人的三魂七魄尽数从肉身上剥离。 第416章 蜕衣拜斗身外身 阳世活物,一旦失去灵魂,所剩下的,不过是一具躯壳,不论你是修为高深的玄坛高人,亦或者是市井坊间的贩夫走卒,但凡是能喘气儿的,哪个不受约束? 盲三爷心念一声不好!紧跟着惊出了一身冷汗,被这冥界的法器击中,其后果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弄不好就得把性命交代在这里. 盲三爷万万没想到,这个李长生居然能够趁着无相佛生出头颅的间隙,找出这阵法中的破绽,以敕魂令将自己击中。 就在盲三爷感觉到自己的三魂七魄即将离体的一瞬间,他当机立断,从怀里掏出一枚敕符,猛地用力一拍,紧贴在自己额头的囟门处,随后借着符篆封闭囟门的间隙,使出了一招青囊蜕衣拜斗术。 ”斗星所主,延寿度厄,散厄扶衰,回死注生,禀天地之真气,阴阳为号令,或男或女,可寿可夭,皆出北斗,我命在我,不在天地,我不视不听不知,神不出身,与道同久!“ 盲三爷轻念口诀,稳住了心神,随后继续施法。 这一招乃是盲三爷用于自己大限将至之时,规避死亡的身外身秘术,历来玄修之人,一旦寿期将至,总要应期过一道坎儿,有句老话说得好,九不庆十,物极必反,寻常人到了晚年,经常说挨过这一道坎儿,就能多活十年。 其实这句话的意思不难理解,就是说每个人在自己寿元耗尽之时,都需要直面死亡. 但修为精深的玄门中人,则可以利用这拜斗之术蜕衣保命,神不知鬼不觉的越过这道坎,否则一个玄门中人,连自己的寿元都守不住,又何谈修炼呢? 不过这一招也只能使用一次,一旦选择了拜斗蜕衣,那日后若要想在大限将至的那一天延寿续命,躲过生死劫期,那可就没办法了。 三国时诸葛孔明的祈禳之法亦出自于此,与盲三爷的青囊蜕衣拜斗术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盲三爷念完咒文,随即点了点额头上的符篆,紧接着双手一抽,脖子也跟着往回缩进了衣服里. 只见盲三爷整个人抽身从自己那件紫色的道袍里钻了出来,就像是树枝上脱壳的一只金蝉,整个人囫囵个的跳脱,只留下一件漂浮在半空的道袍。 ”此衣是我身,此身是我魂,魂魄尽离体,尸衣不留存,搭桥做接引,拜斗封囟门,符篆发号令,火焚身外身!急急如律令!“ 盲三爷念完咒文,随手揭下额头上的符纸,猛地朝身后的紫色道袍一掷,敕符嗖的一下贴在了衣袍上,瞬间便燃起了熊熊大火。 这一幕看呆了众人,李长生觉得诧异,但大黑猫却不以为然,似乎对于道门之中这一糊弄鬼神的拜斗之法司空见惯. 大黑猫本就是带着黑无常八爷的记忆入的畜生道,对于这一类的情况自然是心知肚明。 但索桥对岸的叶楚红却一脸的失望,在她的认知里,世间没有人能够扛得住敕魂令的威力,马靖坤看出了她心中的不解,随后轻轻拍了拍叶楚红的肩膀。 ”这是道门中的蜕衣拜斗,也是身外身的一种,能把茅三这家伙逼到这一步,着实不易啊。“ ”蜕衣拜斗?“叶楚红似乎对这种说法表现的极为陌生。 马靖坤随即解释道:”道门中人,修为到达一定境界,便能够准确推算出自己寿元大限,这蜕衣拜斗的身外身就是给自己临终的那一天准备的,专门用以规避死亡,延续寿命,这就是以衣代身,以身代魂的偷梁换柱之法,并且很少有人能做到,即使做到了,也只有这一次机会可以规避死亡。“ 紫色的道袍被大火吞噬,熊熊火光来回跳跃,火光照映在盲三爷的脸上忽明忽暗,而他的额头上也渗出了些许常人不易察觉的冷汗。 ”呼呼...“盲三爷气沉丹田,轻轻的吐纳着,旁人不清楚,但他却心里跟明镜儿一样,刚刚那拜斗蜕衣的方术要是再慢一步,那自己这会儿八成就要去见三茅祖师了。 不过这也令盲三爷心中生疑,李长生不过是区区一个祝由郎中,说破大天又能有多少修为? 这敕魂令凡人触之即死,他非但能够将其握在手中,并且还能以可怕的无常之力驱使,想到这儿,盲三爷心中不由得回想起一个流传在坊间的传说。 相传,身为冥界十大阴帅的黑白无常,因为触犯戒律而被阎君和地藏菩萨褫夺了神格,自此在冥界被除名. 而黑白无常的那三件法器也都逐一散落人间,其中敕魂令被雪狐岭的狐妖们据为己有,而八爷黑无常的那条拘魂链,则辗转流入了咸阳茅家。 在南关茅家三神观的后山,三茅真君的衣冠冢就坐落于此,这衣冠冢里有一口水晶棺,里面封存的正是盲三爷那死去的亲生女儿,茅晓符的尸体,而锁在水晶棺外的那条链子,便是传说中,八爷的法宝,拘魂链。 想到这儿,盲三爷随手挥起了手中的七星海柳木剑。 ”李长生!老夫问你,你和这大黑猫到底是何方神圣?你身上的殃气与业火又究竟从何而来?“ 李长生并不屑于回答这个老匹夫的问题,只是勉强的站起身,擦了擦嘴角的血污。 ”你管得着吗?你盲三爷手眼通天,何必问这些琐事?你大可将我们全都视为妖孽,一并铲除即刻,我就不信,你还能再躲过我这敕魂令一击?“ 听到李长生口气如此强硬,盲三爷的心中也是一惊,毕竟这蜕衣拜斗的身外身是自己唯一的保命符,如果再次交手,万一被这敕魂令击中,那盲三爷可真的就彻底玩完了。 就在此时,那大黑猫不知道脑子里又抽什么风,直接跳上了大青石,一脸的骄傲神色,他一句话便听的在场的所有人震惊不已,就连狐仙索桥对岸的叶楚红和马靖坤也不例外。 “老匹夫,你听着!你不是想知道猫爷我到底是谁吗?好,那今儿个猫爷我就跟你们都摊牌了,猫爷我就是,幽冥地界,森罗殿,赏善罚恶司,镇狱判官崔珏崔府君麾下,十大阴帅之一的黑无常,人称八爷,范无救!” 第417章 七个等级 听到这儿,盲三爷微微一愣,心念这大黑猫的身份果然非同凡响,都说这八爷入了畜生道,想不到还真投生在这大黑猫身上,怪不得叫人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妖气。 ”照这么说,那李长生岂不是.....“盲三爷话到嘴边,微微停顿了片刻,他知道这大黑猫性格莽撞,嘴巴不带把门的,他故意把话递到一半,就等着这位猫八爷一锤定音。 大黑猫果然不藏着掖着,直接就转头介绍起了李长生的身份。”没错,这小子正是老七的宿体,崔府君叫我们哥俩儿来人间应劫,走一遭,等功德圆满了,照样回冥界当差!“ 李长生哪里知道,这大黑猫兴奋的有些上头,竟然一股脑儿的将所有秘密全都说了出来,全然不顾盲三爷此时还是自己的对手。 ”哼,不过是冥界的两只勾死鬼儿,在老夫面前也敢拿腔作势,我茅家先祖三茅真君,比起你们这小小的冥界阴帅,不知道高明到哪里去了,我劝二位还是不要插手此事,干预我茅家降妖,否则就算是黑白无常,老夫不会客气!“ 大黑猫一听,瞪大了双眼,彻底傻了,没成想自己阴帅的名号在茅家盲三爷面前,那压根儿就排不上号,唬不住对方. 茅家弟子敬天法地,拜的乃是自家先祖三茅真君,论起神格来,这黑白无常的确是差了许多。 历来在道家体系中,仙神尊位分为七个等级,分别是道君、帝君、真君、星君、天君、神君、灵君,而灵君之下则是没有品级的灵卒或者鬼卒,天上的就叫天兵,地下的就叫阴差。 黑白无常的等级稍微高那些阴差鬼卒一头,因此在仙神尊位的体系中,只能算是灵君一级. 与道观里常见的土地公、灶王爷或者王灵官是一个级别,对应在人间的官僚体系中,那最多就算是个县丞. 更何况阴司体系本就底天界一头,因此还要再降三分,以黑白无常的职责来分,那最多就是个捕头。 但再看茅家这身后的背景,那可就不一般了,这真君的尊位在仙神体系中排第三等,可以这么说,三茅真君之上,除了三清四帝,这些能叫上名号的人物以外,那可就再没谁了. 就连灌江口的那位显圣真君二郎神杨戬,那也只是三茅真君的平辈。 如果用人间的官职爵位来对应,那三茅真君的神格,绝不亚于宰相尚书的品级,与那个只能充其量算作县丞捕头的黑白无常,完全不是一个量级,也难怪盲三爷说起话来,底气那么足了。 李长生自然是不愿意跟对方掰扯这些,但大黑猫却计较的多,一想起自己亮明身份,亲口报上字号,换来的却是盲三爷这个老匹夫一脸的不屑与嘲讽,大黑猫哪里受得了,气得他当即就要上前再跟盲三爷比划比划。 好在李长生此刻的头脑还算庆幸,赶忙一把扯住大黑猫的顶花皮,将其制住. 这一番较量下来,双方都受了伤,盲三爷并非败在阵法上,而是身为凡人之躯无法承受敕魂令对其三魂七魄的克制,如果非要硬碰硬分个你死我活,以盲三爷的实力,他未必不是对手。 而盲三爷此时也心生忌惮,论及阵法方术,别说是大黑猫与李长生,就算是黑白无常全盛状态下亲自较量,他也未必不能将其击败. 殃气业火虽然厉害,但是在盲三爷七星海柳木剑那一招接化发之下,也丝毫不能近身。 要说最不好对付的,便是李长生手中的冥界法器,盲三爷双目失明,施展九合八荒灭佛阵时,整个人身体腾空,身法也无法施展,这才给了对方可乘之机. 若是盲三爷那双眼睛还在,就是冥界的十大阴帅全都在这里,盲三爷也能凭借自身阴术秘法,将其一锅给端了。 见李长生也有意避战,盲三爷便也借坡下驴,顺势给了彼此一个台阶下,大家也都不至于丢了自家面子。 ”哼!好,李长生,老夫劝你一句,与妖魔为伍,终究没有什么好下场,望你好自为之!“说罢,盲三爷收剑转身,走到那群倒在地上的茅家弟子面前,大喊一声:”我们走!“ 见盲三爷主动离开,大黑猫仍旧不依不饶,跳着脚还想扑过去,幸亏李长生紧紧攥着他的顶花皮,否则这场该怎么收,李长生心里也没有底。 ”老匹夫!你仗着你家先祖的位分高,居然敢瞧不起你八爷我!你过来,看猫爷我不撕烂你的嘴!“ 大黑猫满口胡吣,骂骂咧咧地喊个不停,盲三爷带人踩着积雪,缓缓前行,其身后的弟子时不时的回头瞄了一眼,露出不屑的神情,朝着地上啐了一口。 大黑猫气得顿时就暴跳如雷,冲着那群渐行渐远的身影嘶吼道:”小鳖崽子,你他妈的看什么?过来单挑啊!猫爷我要是干不过你,趴地上给你当马骑,你过来啊!“ 眼看盲三爷一干人等走下了山坡,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那大黑猫的嘴里依旧是骂个不停,以至于震的李长生耳边都是一阵嗡嗡乱响。 ”李长生,你小子就是怂,那老匹夫是个瞎子,你也瞎啊?你没看到他连拜斗蜕衣的绝招都使出来了吗?你就不会趁那死瞎子不注意,冷不丁给他再来那么一下,保准他今晚就跟他们家祖宗跟前报到!“ 大黑猫的话刚一说完,李长生伸手就给了他一记嘴巴,这一巴掌下,整个世界都变得格外安静。 ”你闹够了没有!“李长生一声怒吼,突然间觉得腹中一阵气血上涌,嗓子眼发甜,一口鲜血就喷了大黑猫一脸。 狐仙索桥对岸的叶楚红见状,连忙一阵飞奔而来,走到跟前一把将李长生抱住。”长生!“ 李长生擦了擦嘴角的血,随后摆了摆手道:”不碍事,茅家的阵法的确厉害,刚刚若不是有七爷的无常之力加持,那阵法中无相佛的一击我也顶不下来。“ 第418章 夺天地再生的造化 说罢,两人相互搀扶着来到了狐仙索桥对岸,见马靖坤单手扶着木桩,看上去伤的并不严重,而那一旁斜靠在石头上的白彪则一脸疲惫,几乎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听马道长说,李长生的祝由医术及其厉害,白彪颤颤巍巍的伸出手,想要招呼李长生给他医治,不料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叶楚红一把拽了过去。”不用管他,他又死不了,先救我阿狈哥,他伤到了心脉。“ 听了这句话,白彪气得差点没当场把自己送走,好乖乖,这叶楚红怎么着也算是他白彪的未婚妻啊,那可是胡老族长亲口许诺的。 这敢情好,当着外人的面,这叶楚红就一句死不了,就把他给打发了,白彪心里那叫一个气啊,恨不得现在就爬起来给这个狐妖一记嘴巴,让她也领教领教什么叫做规矩。 ”白统领,别放在心上,这丫头就这脾气,你慢慢就会习惯的。 “这会儿就连马靖坤也开始向着叶楚红说话,说完,便绕过白彪走到了重伤倒地的阿狈军师面前。 白彪气得嘴皮子都跟着发颤,他心里暗骂雪狐岭这群家伙都是什么人啊? 刚刚盲三爷咄咄逼人的时候,那一个个全都依仗着自己,现在倒好,茅家的人刚一撤退,叶楚红和马靖坤就不怎么搭理自己了,白彪心里是一阵失落,这还真是应了人走茶凉那句老话儿。 此时再看阿狈军师,只见他心口处被盲三爷用木剑贯穿,血流不止,整个人的脸色也极其惨白,若不是那双眼皮还在微微动弹,怎么看都不像是个活人了。 李长生上前切住阿狈军师的脉搏,随后便满眼疑惑的望着叶楚红。”很奇怪,心脉受损如此严重,居然还能撑到现在,这....有些不大对劲....“ 马靖坤随后上前解释道:”长生兄弟,你有所不知,红丫头与阿狈皆属妖类,心脉受损固然严重,但妖类与常人不同,只要内丹没有受损,都不会立即毙命。“ 听完马道长的话,李长生顿时明白了,原来这妖类与人不同,人心脉受损,则活不过半刻,而妖类则有内丹护体,只要内丹还在,及时施救,就都不至于会死。 随后李长生掏出了怀里的药符,轻念咒文,施展了祝由一派起死回生的绝学,移疮挪病法。 ”收回封闭令,搬去五行山,掘金江河水,捆龙出海滩!“ 李长生咬破手指,蘸着血渍在黄符纸上写下了一个退字,紧接着掏出银针,伸手朝着那索桥的木桩上一扔,只听嘭的一阵闷响,木桩上直接迸射出一阵木屑,漫天飞舞。 而被李长生用黄符纸遮盖的阿狈军师胸前,也在滋滋的冒着烟雾。 尘烟散尽,李长生的额头上凝结着些许汗珠,他缓缓拿开手中的药符,只见阿狈军师心口的那道贯穿伤早已经消失不见,只剩下一片尚未凝固的血迹。 再看那木屑飞扬的索桥木桩,在正中心上竟然无端生出了一个细长的窟窿,而那窟窿的尺寸,也与刚刚阿狈军师胸前的贯穿伤完全吻合。 ”不愧是祝由医家,这移疮挪病法真是有夺天地再生的造化,如此严重的贯穿伤,居然也能转移出去,并且消弭于无形,厉害!真是厉害!“ 马靖坤的这句夸赞,是真正发自内心的,他在茅家多年,各种医道典籍方术都看过不少,就连那个痴迷于丹药的茅政,也没有这样的本事. 都说是术业有专攻,祝由这医家流派,果然在医术方面的造诣,远非茅家所能比拟。 听到师父对李长生赞叹有加,叶楚红的脸色也展露出了久违的笑容,仿佛别人对李长生的称赞,也是对她眼光的认可一样值得高兴。 叶楚红伸手抻起袖子,轻轻的帮李长生擦拭着额头上的汗珠,她的眼中饱含深情,虽然没有一句感谢的话,但叶楚红的这一个亲昵的动作,就足以令李长生心中感到一阵温情。 随后李长生扭头冲着马道长拱手行礼。 ”前辈过奖了,祝由术也并非无所不能,药医不死病,术治未亡人,只要伤者有一息尚存,移疮挪病法就能发挥其效力,但如果人已经气绝脉止,纵然是大罗金仙来了,也不能起死回生。“ 就在这时,大黑猫嗖的一下跳在了众人面前。”唉唉唉......兄弟啊,你这话就说得外行了,谁告诉你,死了的人就不能复生了?你李长生的祝由术自然是做不到,但是我们黑白无常却未必不行。“ 得知这大黑猫的真实身份,马靖坤和叶楚红也都变得恭敬起来,只见马靖坤拱手抱拳,客气的朝着大黑猫招呼了一声。”在下马靖坤,拜见八爷!“ 见师父对着大黑猫行礼,叶楚红也连忙跟着点头致敬。 大黑猫倒也不客气,随即恩了一声,摆出了不可一世的派头。 李长生随后反问道:”猫爷,你这话是何意?人死了难道还能复活吗?“ 大黑猫咧嘴一笑道:”特殊情况下就能,不过条件很苛刻,但只要尸体保存完好,及时将三魂七魄回归于肉身,然后在崔府君的生死簿上把名字补上,这人呐,就能活,但是这都是极个别特殊条件下才能够使用的方法,并且还必须得到阎君和崔府君的核准,否则就是拿回三魂七魄,也没有用。“ ”毕竟嘛,生死乃是大事,岂可儿戏啊?弄不好就会搅乱阴阳秩序,所以数百年来,也就只有几个人死而复生还阳过,其他人,想都别想。“ 就在众人攀谈之际,一旁斜靠在岩石边上的白彪终于爆发了。”唉!你们真当我是死人吗?为了帮你们雪狐岭对抗茅家,我被盲三爷伤成这样,你们不管不问,还真是不把本座放在眼里吗?“ 听到了白彪的一番抱怨,众人这才回过神来,嘀咕了半天,居然把这位虎族首领给忘了。 第419章 功败垂成 山巅上乌云遮月,积雪跌落枝头。 盲三爷带着茅家的一众弟子纷纷在子午谷口疾驰,清晨时分终于在山脚下与茅政所带的弟子们汇合。 茅政也是刚刚在山林里与其他弟子相遇,茅政本就无心争斗,此次出征雪狐岭,茅家上上下下所有弟子全都热血沸腾,唯独他这个掌门人,却表现得极其敷衍。 盲三爷很清楚茅政的心性,因此便让他带领那些修为浅薄的弟子守在山下,不让他去搅局,省得到时候茅政对那群妖孽动了恻隐之心,反倒给茅家众人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而被马靖坤困在奇门遁甲之中的南伯万一行人,也是天亮之前被茅政带人解救出来的。 南伯万和其他师弟浑身上下都被大雨淋的湿漉漉,身上的衣服也紧贴在皮肤上。 见到师父和师伯全都集结于此,并且许多师弟都身负重伤,不用问,南伯万就已经猜出了八九,此次围剿雪狐岭的妖魔,终以失败告终。 见师伯盲三爷不发一言,南伯万回头将目光瞥向了师父茅政,见师父微微摇头,示意他不要多言,省得再挨师伯一顿劈头盖脸的臭骂。 就在这时,南伯万的目光在人群中扫视了一圈,随后满眼疑惑的冲着其他师兄弟询问道:“青儿师妹呢?” 那几个侥幸逃过一劫的小师弟急忙回应道:“我们被狼群围堵截杀,师姐和五师兄九师兄跟我们走散了,刚刚到处都找了,就是不见他们三个人影。” 一听这话,南伯万的脸色骤然大变,随即一把推开那几个小师弟,转身一头便扎进了林子里。 “伯万!你要干什么!” 盲三爷一声怒吼,很显然动了真气,此次南伯万身为首徒大弟子,非但没能完成任务,还被马靖坤那个叛徒困在原地打转,盲三爷对此本就窝了一肚子心火,这倒好,一听见茅丘青不见了人影,直接扭头就走,连一点规矩也没有。 到底是师父最懂自己的徒弟,他知道青儿没回来,南伯万心里必然是放不下,一时情急也是能够理解的,于是茅政便伸手拦下了盲三爷,替自己的徒弟解了围。 “三哥,算了,这孩子放心不下青儿那丫头,就让他去找吧?反正现在这山中的妖魔都已经受到了重创,一时也兴不起什么风浪来,等伯万找到青儿他们,自然会一起回来。” 说罢,茅政望了一眼那些受伤的弟子以及那些猎户,便话锋一转对着盲三爷说道:“眼下还是先回咸阳休整吧,许多人都受了伤,早点回去,我也好给弟子们医治。” 盲三爷冷哼一声,一肚子火气本想宣泄在茅政身上,但见许多弟子和猎户都在场,不便发作,于是便甩了甩衣袖掉头离开。 众人见盲三爷只身走出谷口,也都跟着尾随其后,只是这背影稍显落寞,没有了进山时的那股子豪横劲儿。 茅政孤零零的一个人站在原地,他回头望了一眼密林深处,随后一声长吁短叹,也跟着转身离开,返回了咸阳茅家。 子午谷山高林密,云鸟飞过丛林,忽闪着翅膀,结阵翱翔在半空中。 几片羽毛缓缓飘下,落在河道的溪水里,泛起一阵涟漪。 流水潺潺,倒映着一张女人的脸。 茅丘青望着水面中的自己,陷入了一阵惶恐不安之中,只见那水面的倒影中,茅丘青的眼睛变成了红色,而瞳孔也缩成了一条细线。 随后茅丘青伸手低头一看,只见她的双手上全都生出了又尖又长的红色指甲。 “啊!”茅丘青捂着脸吓的哇哇大叫,她望着自己水中那陌生的模样,一时间竟不知所措,自己怎么会变成这番模样?这到底是为什么? 就在这时,茅丘青突然听见身后的林子里传来一声呼唤,那声音异常的熟悉。 “师妹!!” 茅丘青一听,竟然是自己的师哥南伯万,这一刻她终于慌了,要是让师哥看到她这番模样,那还了得? 想到这里,茅丘青身上冷汗直冒,她没敢出声,委屈的捂着嘴快步跑开,生怕自己这番不人不鬼的样子被师哥看见。 于是乎茅丘青躲在了一棵大树后面,她眼睁睁的看着师哥从河道旁走过,师哥焦急的寻找,不断的呼唤着师妹的名字,可茅丘青只能偷偷躲在树后面抹眼泪,丝毫不敢出声回应。 南伯万的身影渐行渐远,他就像是一个丢了东西的人一样,不断的在山林里来回打转,寻找着师妹的踪影。 过了许久,朝阳初升,秋霜晶莹,天色终于蒙蒙亮了,晨曦的阳光透过树荫照射在地面上,松散的光线把树林里照映的五彩斑斓。 茅丘青一个人失魂落魄的在山谷里踱着步子,不知道过了多久,茅丘青感到一阵疲累,随即便倚靠在一块石头上睡了过去。 睡梦中,她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她梦见自己变成了一只狐狸,放肆的在林间穿梭。 突然间在一片蒿草堆里钻出了几名猎人,那群猎人朝着她张弓搭箭,每一支箭簇都瞄准了她的眉心,茅丘青吓的慌了神,她想要上前解释,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开口说话。 就在这时候,梦境中的猎人松开了手中的弓弦,近箭疾射,一阵呼啸,刹那间便是万箭齐发,一只只飞箭宛若流星,齐刷刷的射入在了小狐狸的皮囊上。 茅丘青猛然打了个激灵,倏忽间从石头上坐了起来,好在刚刚那不过是惊梦一场,并非现实,但这一场噩梦也吓的茅丘青浑身的衣襟湿透,额头上的虚汗也不断的往外流。 就在她伸手擦拭额头汗珠的那一瞬间,茅丘青突然间发现,自己双手上那又尖又长的红色指甲消失了,一切又都恢复到原来的样子,她此时既惊讶又惶恐,连忙急匆匆的跑到河边照镜子。 望着河水里自己那双红红的眼珠子终于退去了颜色,恢复了正常,茅丘青不由得长舒了一口气。 第420章 自我怀疑 藉着河水的冰凉,茅丘青撩拨起水花,好好地洗了把脸,临走时,茅丘青仍旧不放心,于是乎又回头折返到河边,再三确定了水面倒影中的样子,方才安心离开。 在山林中的另一头,南伯万焦急的寻找着师妹和师弟们的下落,走了一天一夜的他,情绪也倍感烦躁,南伯万生怕师妹会出什么事情。 对他来说,师妹比自己的性命还要重要,此次出征雪狐岭的妖魔,他最后悔的便是当初没有留在师妹身边照应,而是跟她兵分两路出击。 现在茅家被雪狐岭打得铩羽而归,不仅其他师兄弟们都受了伤,猎户们也折损了不少,而他最为在乎的师妹茅丘青,也不见了踪影。 就在南伯万一筹莫展之际,只见不远处的一片林子里窜起了几只乌鸦,南伯万朝前走了几步,也许是脚步声过大,惊动了乌鸦们的聚集,见有生人靠近,乌鸦们也纷纷呼扇着翅膀作鸟兽散。 南伯万走到近前,这才发现,刚刚那群乌鸦啃食的,居然是两具尸体,而那尸体早已经被群鸦们啄食的面目全非,只剩下那一身破烂不堪的青色道袍尚能辨认。 “这......这是五师弟......?”南伯万不由得瞪大了双眼,随后他越过眼前的焦尸,走到了另一具尸体的跟前,南伯万俯下身子,发现这另一具尸体,竟然是自己的九师弟。 想不到短短数日,再见到这两位师弟时,居然已经阴阳两隔,五师弟的胸口是被木剑贯穿的,身上还有被符法灼烧过的痕迹,脸上的表情极其扭曲狰狞,加之被这一群乌鸦啃食,早已经血肉模糊。 而九师弟的尸体情况相对完整一些,除了双手有被乌鸦啄食过的痕迹以外,其余的地方并未受损,看到这两位师弟的死状如此凄惨,南伯万不由得悲从心中起,哽咽着流下两行热泪来。 虽说亲如手足的师弟惨死在山林中,但现实却容不得南伯万去悲伤,他突然意识到这两位师弟是与师妹茅丘青一同分兵出行的,虽不知他们二人到底经历了什么,但眼下的情况岂不是说明师妹更是凶多吉少? “师妹!”南伯万大声呼喊,他的声音在山林间回荡,南伯万不断的在周围探索着,他既希望尽快找到师妹的身影,但又怕在附近看到什么更加难以承受的一幕。 “不!不会的,师妹不会有事的。”南伯万的心砰砰直跳,他显得有些神经质,心中的担忧使他无法冷静思考,他在周围五百米以内仔细的搜寻了一遍,仍旧没有发现师妹的任何踪迹。 听到了山林间大师哥的急切呼唤,茅丘青也急忙循声赶来。 此刻她的样貌也已经恢复如初,茅丘青心中也没有了先前的那阵担忧,于是便停下脚步,伸出双手拢在嘴边,大声的回应着师哥的呼唤。“大师哥!!!” 这一声呼唤,听得南伯万微微一怔,他随即旋踵转身,仔细的探出耳朵聆听,生怕自己一时间听错了。 “大师哥!你在哪儿,我是青儿啊!”一阵清晰的呼唤声从对岸的山谷里传来。 “是青儿,真的是青儿!”南伯万确定自己没有听错,他激动的跑上前,冲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继续呼喊:“师妹!青儿师妹!” 过了许久,两人双向奔赴,都在山林间一阵徐行,最终在树林外的一片山谷口相遇。 见到师妹还活着,南伯万喜极而泣,一把上前将师妹拦在怀里,茅丘青也激动地泣不成声。 见到师哥的那一刻,她整个人的情绪也跟着崩溃了,这些日子以来,面对妖魔缠斗的压力,早已经令茅丘青身心俱疲,此刻见到自己心心念念的师哥,她的情绪也彻底释放了出来。 “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南伯万见到了师妹茅丘青,那颗忐忑不安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茅丘青依偎在师哥的怀里,放声大哭,万千情绪涌上心头,委屈的近乎哽咽。 “师哥,我好害怕!” “没事,别怕,有师哥在!不怕。”南伯万轻抚着惊魂未定的茅丘青,不断安慰着,两人相拥在一起,彼此的脸上,也都平添了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 依偎在师哥那温暖宽广的怀抱里,茅丘青的心,得到了一丝安定,只见她眼中泛着晶莹的泪光,殷殷地望着自己的师哥。 “大师哥,九师弟和五师弟他们......” 后面的话,茅丘青没敢说出口,一想起当日里,五师弟被狼妖阿狈以摄心术控制,最终与同门自相残杀的一幕幕画面,茅丘青的心里,便觉得一阵难以言喻的痛苦。 “师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两位师弟为何会死得那么惨?”南伯万说完,心中也如刀绞般隐隐作痛。 茅丘青一五一十的将那天夜里遭遇狼妖阿狈伏击的事情,告知了师哥,南伯万听罢,咬了咬牙,即替两位师弟的惨死感到惋惜,也不由得感叹此次争斗拼杀的意义何在? 两人找来了一堆干柴枯枝,将九师弟与五师弟的尸体收殓,架在那堆干柴上一同火化,茅丘青扯下两块衣袍,将两位师弟的骨灰分别包裹,准备在几日后带回茅家安葬。 站在燃着熊熊烈焰的火堆前,南伯万不由得一阵感慨。 “我也不明白师伯为什么对剿灭妖魔如此执着?师父他老人家说过,人分善恶,妖亦分良莠,恶在心中而非在形上,人若作孽,自有法理严惩,妖若作恶,也必然逃不过因果循环,可我们.......轻启战端,也害了这么多师兄弟们无辜枉死,这到底是为什么!” 茅丘青望着师哥那痛苦的模样,她的心里则更加的惶恐不安。 回想起那个狼妖阿狈说过的那些话,时不时萦绕着茅丘青的心头,还有之前自己那可怕的模样,令茅丘青也不由得对自己的真实身份产生了怀疑。 第421章 冰冷的态度 “师哥....万一有一天,当你发现你最熟悉的人变成了妖魔,你会怎么做?”茅丘青在说这句话时,脸上生出了一丝惶恐与不安,她甚至都不敢直视师哥的眼睛,生怕自己又会突然间变成另一番模样。 南伯万并不明白师妹此刻为何会问出这样的话,加之此刻他本就心烦意乱,于是便随后回了句。 “但凭善恶,不避亲疏,就像五师弟被妖魔控制了心神一样,有些事,既由不了我,更由不了他。” “那如果那个人,是我呢?”茅丘青眼中透着惶恐,也透着期待,她的身体不由自主的颤颤发抖,看得出来,问出这句话,说明茅丘青的心里比起师哥,更加的迷茫。 南伯万无奈的一声苦笑,轻轻抚了抚茅丘青的头发。“别胡说八道,有师哥在,断不会让妖魔摄乱你的心智,我会护着你,一辈子。” 听了师哥的这句话,茅丘青没有在问下去,有些事情她还并没有弄清楚,她的心里也是一团乱麻,纵然是忧愁寄上心头,思绪万千,但有了师哥这句暖心的话,对她来说就已经足够了。 “我们走吧,把他们带回茅家。”说罢,南伯万单手拎起那两枚装着骨灰的包裹,伸手牵住师妹,两人缓步徐行,朝着山谷的入口方向走去。 几日后,南伯万带着茅丘青回到了咸阳茅家,进入三神观的那一刻,观中的一切都显得极为冷清,师伯盲三爷自打从秦岭山中归来,便一直将自己关在后殿的香堂里,一言不发。 而师父茅政也忙于调配单方草药,医治那些受伤的弟子。 见到两人归来,茅政放下手中的东西,快步走到药圃拱门处,关切的望着茅丘青,一阵嘘寒问暖。 “青儿,你没受伤吧?” 茅丘青摇了摇头,看上去极为疲惫。 “我爹他....还好吧?” 盲三爷虽然狠厉,平日里对她这个女儿的态度也是忽冷忽热,鲜有好脸色,但茅丘青回到茅家的第一件事便是询问父亲的情况。 茅政冷哼一笑。“哼,你爹一回来就把自己关在香堂里,谁也不让进去,此次征战雪狐岭,未能剿灭妖魔,自家弟子却折损不少,他心情不好也是自然,青儿,听四叔一句劝,别管他!” 听完四叔的话,茅丘青与南伯万面面相觑,从四叔的态度语气中不难看出,他对自己三哥的不满与厌烦,已经全都写在脸上,连装都懒得装,这也说明,四叔对父亲,也已经到了无话可说的地步。 见二人不敢言语,茅政随即摊了摊手招呼道:“罢了,不提这些烦心事了,既然回来了,就过来帮忙,给你们师弟也换换药,许多人都伤的不轻,要是不好好调理医治,怕是会落下病根。” 茅丘青望了一眼大师哥,随后冲着四叔点了点头,便留在药圃里帮忙照顾其他师兄弟。 一直到了晚上,月上枝头,皎白的光芒照亮了茅家三神观的屋檐,其他受伤的师兄弟们也都尽数昏昏睡去,茅丘青关上了药圃的木门,也正准备离开。 走到香堂的门口,茅丘青发现香堂里的灯影绰绰,于是便走上台阶,伸手敲了敲木门。 “爹,是青儿。”茅丘青说着便推开了香堂的门,踱着碎步跨进了门槛里。 盲三爷一个人端坐在香堂的蒲团上,背对着刚刚进门的茅丘青,屋子里灯火闪烁,香气缭绕,呛得茅丘青一阵咳嗽。 “爹,女儿回来了。” 听到茅丘青的声音,盲三爷只是微微耸了耸肩,并未作出任何回应,态度一如既往的冷漠。 茅丘青也早就见怪不怪了,她从不敢奢求父亲能对她有什么好脸色,但凡不对她冷言冷语,就已经令茅丘青心满意足了。 “我听四叔说,这几天您一直把自己关在香堂里,不眠不休,水米未进。”说着,茅丘青走到香堂的供桌跟前,她伸手摸了摸茶壶,见壶内空空如也,于是便接来了一壶热水,为父亲泡了一壶热茶。 热茶入杯,冒着腾腾热气,溅起粒粒水花,茅丘青捧着茶杯走到盲三爷跟前,伸手将杯子递到了盲三爷面前。“爹,喝点热茶吧?” 盲三爷的脸颊微微抽动了一下,犹豫了再三,他长吁了一口闷气,这才缓缓的伸手接过了茶杯. 盲三爷喝完热茶,伸手递过空杯子,见茅丘青移步走开,并未伸手去接,于是乎盲三爷随手将手中的杯子一扔,只听啪的一声,瓷杯落地,碎裂的到处都是。 “爹,为什么我没回来的这几天,你连问都不问,你想没想过,要是女儿受伤被困,或是死在了子午谷,该怎么办?” 茅丘青的语气中充斥着委屈与幽怨,她的言外之意,是责问父亲为什么丝毫不关心她的安危? 身为女儿,她内心是多么的希望父亲能多在乎她一些,哪怕略带情绪的责骂几句,让她能感受到父亲心里对她的关怀,可是盲三爷没有,对这个所谓的女儿,依旧是,不闻,不问。 盲三爷冷冷一笑,依旧没有回头。“你是在质问老夫?” “是!”茅丘青咬着牙,眼泪滴滴答答的往下流,父亲的背影,此刻就在她眼前,可这一步之遥,却像是隔着千重大山一样,似乎永远也翻不过去。 “茅家降妖除魔,身涉险要,生死祸福本就难料,既然身为我茅三的女儿,心里就得做好这样的觉悟。” 盲三爷这一句不痛不痒,毫无人情味的话,听得茅丘青彻底寒了心,只见茅丘青委屈的捂着嘴,伸手不断的抹着眼泪。 “如果我是您的亲生女儿,或者说,我不叫茅丘青,而是叫茅晓符,您还会这样满不在乎吗?” 听到这个名字,盲三爷的心里突然间咯噔一下,随即表现出了激烈的肢体反应,他猛然回过头,鼻头两翼的法令纹不断抽动,看得出来,茅丘青的这句话,还真是刺痛了盲三爷心中的逆鳞。 第422章 无父何怙 无母何恃 “是谁告诉你,你不是我的亲生女儿的?又是谁跟你提起茅晓符这个名字的?说!” 盲三爷虽然语气平静,但从他的话语中不难听出,这不过都是暴风雨来之前的短暂宁静,天知道他下一刻,会不会突然翻脸暴怒? 茅晓符这个名字,历来是茅家的禁忌,知道这个名字的人并不多。 现在茅家的这一批弟子,也都是二十年前雪狐岭之战以后,由茅政拉扯出来的,对于二十年前,盲三爷做掌门人时,发生的事情,除了茅政和马靖坤以外,其他的弟子,几乎鲜有耳闻。 “这重要吗?”茅丘青冷眼烁烁的盯着父亲盲三爷,语气也变得骤然冰冷了起来。 “当然重要,妖魔向来最会蛊惑人心,这必然是那狼妖阿狈的计策,为的就是在我茅家挑拨离间,制造嫌隙,外人龃龉,必生龌龊,这样的道理你也不懂吗?” 若是换做以前,茅丘青必然对父亲的话深信不疑。 但是如今,她对自己的身世产生了疑虑,父亲平日里对她的态度,以及此次自己在水面中倒映出的可怕模样,以上种种,都让这个姑娘的内心陷入了深深的不安与恐慌。 “爹,在您心中,是否真的会在乎女儿?”茅丘青语气哽咽,嘴角不由自主的抽动。 盲三爷缓缓侧过头,双眉不由自主的皱在一起,耳畔边传来茅丘青那隐隐的啜泣声,他那颗如同石头一样冰冷的心,也突然泛起了一阵涟漪。 “无父何怙,无母何恃,母兮生恩,父兮鞠养,哀哀父母,舐犊回顾。” 盲三爷口中冷冷的念叨起一首诗来,这句诗的意思是说,一个人如果没有父亲,那他又能依靠谁?如果没有母亲,那他又能依靠谁? 母亲有生恩,父亲有养育,每一位父亲,又怎么能不管不顾自己的子女呢? 盲三爷这句话,乍一听像是在回应女儿,但实际上却是在敷衍。 话虽然是对着茅丘青说的,但心里感怀的,却是自己的亲生女儿茅晓符。 还记得当初盲三爷痛失爱女的那一天,他觉得自己的天都跟着塌了,望着女儿茅晓符的尸体在自己的怀里一点一点的凉掉,盲三爷心中的痛苦,无法言说。 胡天玉在茅家三神观的琉璃塔中,盗取了三枚狐妖内丹,经由胡老族长的妖术加持之下,用这三枚狐妖内丹催生了三只小狐妖。 其中一个,便是现如今站在盲三爷身后的茅丘青。 盲三爷将这个狐妖养在身边,看着她长大成人,出落得亭亭玉立,并教她剑术,符法,就是希望有朝一日,带着这个狐妖女儿,踏平雪狐岭,斩尽妖魔,让这群妖孽也尝到失去至亲的痛苦,让他们也感受感受死在自己同类剑下是什么滋味? 可是看着茅丘青一天天的长大,真就如一个乖巧的女儿一样,整日跟在自己身后,张口闭口便叫爹爹,盲三爷心肠再硬,听到这一声声呼唤,他的内心也会动摇。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时间一久,盲三爷对这位养女的态度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那时候茅丘青也不过三四岁,正是牙牙学语的年纪,那双清澈灵动的眼睛望向这位父亲时,盲三爷都会想起茅晓符,而这也是导致他内心痛苦矛盾的根源。 多看这个茅丘青一眼,他便觉得有愧于自己死去的女儿茅晓符,可茅丘青这个养女又着实贴心孝顺,久而久之,盲三爷的心性就变了,变得扭曲暴躁,因为他在自己心里找不到答案,于是便选择了逃避。 盲三爷坚信,只要对这个养女不管不问,便不会对她产生太多感情,真等到父女二人兵戎相见摊牌的那天,他也能对这个养育在膝下二十余年的养女,痛下杀手。 盲三爷的心里,是既期待这一天,又害怕这一天,所以每当茅丘青想要在他跟前略尽孝心的时候,盲三爷都对其恶语相向,因为只有这样,他的心里,才不会产生任何亏欠感。 “爹....”茅丘青欲言又止,心乱如麻,她有话想要继续问,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退下吧,你现在不明白的,老夫也不会让你明白,等时机一到,自会见分晓。” 说罢,盲三爷甩了甩衣袖,一道真气袭来,直接将香堂的大门敞开,月光照进屋子里,映射在茅丘青那张满是泪痕的脸上,幽幽暗暗的冷光,与她此刻的心情,似乎一模一样。 茅丘青擦了擦眼泪,颤颤巍巍的迈出门槛,一手扶着墙,朝着后院走去。 这一幕,被躲在石碑后的茅政看在眼里,望着青儿那委屈的身影,茅政也是一阵心疼。 画面一转............ 秦岭山林里云蒸霞蔚,雪狐岭上冷风呼啸,那群被迫撤离的狼群狐群,也重新返回了自己的家园。 狐仙庙的暗室里,阿狈军师躺在床榻之上,昏迷不醒,叶楚红守在床榻之前,眼中尽是担忧。 这时暗室的木门缓缓打开,马靖坤一瘸一拐的在阿紫的搀扶下,走了进来。 阿紫带着雪狐岭上的老弱,本打算撤退至岭南避祸,但好在李长生的介入,迫使盲三爷带着茅家的人撤回咸阳,旋围解除,阿紫在窝里横的帮助下,最终带着昏迷的族长和那一群老弱,重新折返回雪狐岭安顿。 “红姐,你也有伤在身,这里交给我,你快去休息吧?”阿紫好言规劝,她知道叶楚红此刻担着雪狐岭族长的担子,心里吃着劲儿,加之这么多亲人昏迷,一时间忧心忡忡,也全然放松不下来。 “红丫头,阿紫说得对,你也要好好休养才是,眼下茅家人也受了损失,短时间内,暂时不会进犯雪狐岭,藉由这个空档,你也好好调养伤势,尽快恢复身体。”马靖坤关切说。 叶楚红何尝不想去休息,此刻她也是身心俱疲,可是胡老族长和阿狈军师都躺在床榻上失去了意识,没了主心骨的叶楚红,一时间有些茫然与恍惚。 第423章 情敌的醋意 “师父,您能告诉我,我该怎么办?”叶楚红捂着嘴微微哽咽,那双眼睛没有了往日的灵动与风情,只剩下些许焦虑与慌张,看得出来,叶楚红一个人面对现如今的残局,显得有些力不从心。 望着叶楚红那殷殷的目光,马靖坤只能沉默以对,叶楚红从来没有一个人肩负过这样的重担,雪狐岭上万千族类的性命,一夜之间全都交付到了她的手中,换做是谁,都会被这份压力压得喘不过气来。 就在这时,狐仙庙外的空地上传来一阵激烈的打斗声,叶楚红本就是惊弓之鸟,听到这一阵异响,她急忙警觉的站起身,一脸紧张的望着师父询问道:“外面怎么了?难道茅家的人又卷土重来了?” 见叶楚红有些神经质,马道长连忙解释道:“不,你别紧张,茅家的人暂时不会来,外面.....外面是.....” 说着,马道长低头望了一眼一旁的阿紫,作为师父,又是长辈,有些话,他不太好说出口。 他望向阿紫,而阿紫也领会了师父的意思,于是便开口对着叶楚红说:“还能有什么?白彪那个家伙,满肚子的醋劲没处发泄,正在找李长生麻烦呢。” 叶楚红一听,心中一急,转身就要出去看,由于她身上的旧伤未愈,加之压力过大,一时间急火攻心,整个人直接跌倒在地上。 “红姐!”阿紫赶忙上前搀扶,然而叶楚红却强忍着身上的伤痛,一把将小妹推开,扶着墙一步一步走了出去。 狐仙庙的大门外,白彪紧握双拳,蓄力朝着李长生挥了过去,李长生见状,不断躲闪。 而白彪的一记重拳直接就砸在了庙门外的山壁上,只听轰隆一声巨响,李长生飞身一跃,岩石瓦砾飞溅,滚滚乱石也顺着山壁上掉落下来。 “哎!兄台,你这是干什么?我哪里得罪你了?何故突然偷袭我?”李长生见白彪眼中透着一股腾腾杀气,但又不明白这家伙为什么会突然对自己出手,不明缘由之下,李长生只能不断躲闪。 “没什么得罪不得罪的,老子就是看你不顺眼!少废话,动手吧!” 白彪心里的憋屈,哪里能明着说出口,叶楚红是自己的未婚妻,却对这个郎中一往情深,这对于一向傲娇自负的虎族领袖来说,简直就是莫大的耻辱。 既然这些话不能摆在台面上明说,那倒不如趁李长生不备,趁机结果了他的性命,也好让叶楚红断了念想。 大黑猫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见到李长生一个劲儿的躲闪,大黑猫也觉得一阵气恼,于是便站在一旁拱起火来。“长生,还愣在那里干嘛?还手啊!” 李长生瞪了一眼大黑猫,这才不经意间反应过来,原来这虎妖与叶楚红定有婚约,叶楚红三番两次逃婚下山,不愿意面对的,就是这位白彪白统领。 白彪和李长生之间并未见过面,李长生对于白彪的事情知道的不多,但白彪却对李长生这个情敌了解的不少。 叶楚红为了这个郎中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与自己的婚约,这本就已经令身为虎族统领的白彪脸上挂不住。 再加上此次与茅家鏖战,李长生更是凭借自身的无常之力驱动敕魂令,一举击退了盲三爷,并且更是破了盲三爷的拜斗蜕衣之术。 原本雪狐岭上下,无论是胡老族长还是阿狈军师,亦或者是马道长,都寄希望于妖力强大的白彪来击退茅家,抗衡盲三爷。 可谁又知道,一向强横的虎妖领袖,在盲三爷的阵法面前,简直不堪一击。 之前和马道长联手对付盲三爷,在那八仙伏妖阵中,白彪别说去抗衡盲三爷,他连一个回合都没撑住,还险些被盲三爷阵法中的泽水困局给收拾了。 到头来若不是马道长拼死相救,这会儿白彪恐怕已经成了盲三爷的剑下亡魂了。 倒也不是说白彪真的就如此不堪一击,只不过茅家的法术历来以克制妖魔为主,盲三爷的阴术秘法更是妖魔的克星。 马靖坤曾经是茅家弟子,所用的也是茅家的法术,因此多少能够抗衡,而白彪的妖力,一旦进入阵法结界之中,就很难发挥效力。 这就跟五行之中的相生相克是一个道理,烈火炙热,能够焚烧万物,但却为水所克制,烈火再猛,但是到了水中,那也是燃烧不起来的,这并非是烈火无能,而是面对属性克制的对手,实在是无法发挥自己的全力。 这也就是为何盲三爷在施展阵法之前,白彪还能以妖力加持,与盲三爷近身过招,但进入那八仙伏妖大阵之后,白彪的表现就非常差强人意了。 这会儿白彪之所以一定要跟李长生动手,无非也就是自尊心作祟,否则面子上挂不住. 一方面好给这个跟自己抢叶楚红的家伙一个教训,另一方面,也能给自己此次对抗茅家盲三爷的拉跨表现,挽回一点颜面。 毕竟李长生击退了盲三爷,只要自己出其不意偷袭,打伤李长生,那这也就等于变相打赢了盲三爷,等回到了虎谷山老虎洞,那也够自己吹一辈子的了。 就在白彪再度动手之际,叶楚红吃力的推开狐仙庙的大门,当即冲着二人一阵呵斥。“住手!白彪,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说完,叶楚红捂住心口吐出了一口鲜血,李长生见状,赶忙上前照顾,望着叶楚红那心力交瘁的模样,李长生也不由得一阵心疼。 “阿红!别说话了!我来给你治伤!”李长生随即掏出银针,不料却被叶楚红拦住,叶楚红一脸深情的望着李长生,冲着她摇了摇头,并且在李长生的搀扶下缓缓起身。 就在叶楚红转过脸望向白彪的一瞬间,她眼中刚刚望着李长生的那股子深情则消失不见,转而化作了愤怒,叶楚红没好声气的伸手指着白彪骂道:“这里是雪狐岭,还轮不到你在这里放肆!” 第424章 无能狂怒 白彪一听,心里哪能不气愤,这当着李长生的面,非但不给自己这个未来夫君一丝好脸色,反倒将她的完全柔情全都给了李长生这个外人。 想到这里,白彪也不忍了,直接就开口回怼道:“叶楚红!你别忘了,胡老族长可是把你许给我的,你迟早都是本王的女人,今个你居然不向着我,反倒对这个臭郎中百般呵护,我就问你一句,两族的盟约你到底还要不要?” 人常说,不嫌锦上添花雪中送炭,可怕就怕釜底抽薪。 现如今一场恶战下来,雪狐岭上的群妖独木难支,叶楚红根本无法应对当下折损战力之后的情况,眼下她最需要的便是能够联合秦岭山中群妖,抱团取暖。 否则,茅家一旦卷土重来,不管是雪狐岭,亦或者是虎谷山,都不免会被各个击破。 但白彪却当众以解散盟约为要挟,他知道叶楚红可以不需要他白彪,但雪狐岭却绝不能少了虎群的环伺保护,否则当下别说应对茅家那群术士,即便是子午谷山脚下的那群猎户怕是也应付不了。 白彪赌的,就是看叶楚红敢不敢,拿着雪狐岭万千族群的性命来冒险? 叶楚红本就对这个霸道蛮横的虎族统领十分反感。 此时听了这样的话,她再也忍不住了,强撑着捂住心口对着白彪回道:“谁能拦得住你?要走你便走,两族盟约也是你与胡大娘和阿狈哥立下的,我就不信,离了你白彪麾下的老虎保护,我们狐类就活不下去?你走!你现在就走!” 白彪也没有料想到叶楚红的心性竟然是如此刚烈,压根就不受他的言语裹胁。 也许是因为李长生的到来,令叶楚红在这至暗时刻找到了一丝曙光,也有了可以依靠的主心骨,因此在面对白彪的淫威压迫之下,说话也多了几分底气。 这时,马道长在阿紫的搀扶下也从狐仙庙里走了出来。 刚刚在庙门之内,外面几人的言语交锋,马靖坤全都听在了耳朵里,原本马靖坤还敬重白彪这家伙是条汉子,面对盲三爷之时,虽身处劣势,但依旧不失虎族的威风与霸气。 但此刻却当着众人的面,以撕毁盟约为名,为难叶楚红一个姑娘家,马靖坤的心里隐约觉得一阵恶心,对于这个白统领之前的看法与风评,也在心中急转直下。 “是啊,白统领本就是虎谷山的领袖,有着自己的一方天地,其麾下的猛虎更是以一当百,令猎户与茅家闻风丧胆,既然如此,又何必趟这趟浑水,为了雪狐岭上这一群不相干的狐妖狼群,把自己的一世英名与个人安危搭进去呢?不值当,太不值当了!” 马靖坤说话时尽量保持着克制与冷静,虽然脸上挂着笑容,但也有一种皮笑肉不笑的僵硬。 叶楚红抬头与师父马靖坤对视了一眼,她明白师父这话里的意思,毕竟是和白彪一起携手对抗过盲三爷的人,他老人家的话,已经说的很客气了。 其实这句话,李长生与大黑猫听得不太明白,但白彪和叶楚红,以及那位年幼的胡紫玉却听出了马靖坤话里的弦外之音。 马靖坤的身份与白彪有着非常相似的地方,一方面白彪虽然是妖,但却是虎类,并不从属于雪狐岭的地界。 而马靖坤则是昔日的茅家弟子,隐居雪狐岭山脚下狐狸沟二十余年,可以这么说,两人的身份对于雪狐岭上的狐妖狼妖来说,全都是外人。 而另一方面,马靖坤是因为当年与胡天玉相恋,从而看清了茅家那群人的真实嘴脸,从而选择出了真正属于自己的道,那便是守护胡天玉想要守护的族群与家园。 而白彪则是在阿狈军师和胡老族长的提议下,成为了雪狐岭名义上的女婿,不得已,为了抱得美人归,才勉强与雪狐岭结盟。 对比之下,马靖坤二十余年做着雪狐岭的守山天师,从未有过半句怨言,反而将叶楚红和胡紫玉视如己出,一天天看着她们长大,教她们法术,也护她们周全。 可白彪这得不到就恼羞成怒撂挑子的行为,着实是令马靖坤所不耻的。 所以,刚刚的话里也没有说的太过透彻,只是轻描淡写的敲打白彪,并且也是在点拨叶楚红,毕竟,大敌当前,生死攸关,一个靠不住的人,这样的结盟,不要也罢。 “马道长,你这话是在揶揄我吗?”白彪脸色一变,冷眼烁烁的瞥向了马靖坤。 马靖坤冷哼一笑。 “我没有揶揄阁下的意思,我只是觉得,到了这一刻,你白统领还能以撕毁盟约为要挟,为难我这红丫头,若你的心思只是放在红丫头身上,那万一没有她这个人,你白统领就不管这山中的万千生灵了吗?” 马靖坤这句话白彪无从辩驳,虽然马靖坤当年也是因为与胡天玉相恋,才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但胡天玉已经逝去多年,马靖坤依旧留在这里,替挚爱守护了雪狐岭二十多年,这一份深情与对承诺的看重,远非白彪这个家伙所能比拟的。 白彪见马靖坤处处向着叶楚红说话,于是也不再客气。 “你们还真是过了河就拆桥,卸了磨就杀驴,眼看茅家的人退了,用不上我虎谷山了,这会儿嫌我白彪多余,当初为了求我和雪狐岭结盟,阿狈那个家伙,跟狗一样求着我,不惜做局使手段,现在倒好,翻脸就不认账!” 见白彪在这里恼羞成怒的纠缠,一旁看热闹的大黑猫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白彪缓缓转过头,诧异的望着身后那黑猫。 大黑猫可不管对方是什么身份,只要有听着不痛快的话,他都要开口好好怼一怼。 “不是人家卸磨杀驴,双方厮杀,比拼的就是实力,你要是有能耐,最后还用得着猫爷我和李长生跑来救场?能动手就别哔哔,我告诉你,要真拉开架势,你跟李长生在这里干一仗,看他不把你胡子给你薅下来。” 第425章 赌注 都知道这大黑猫平日里嘴臭,少不了骂骂咧咧的胡吣。 但此刻大黑猫所说的话,也全都与李长生心里想的一样,只是不方便说出口罢了,既然大黑猫嘴巴闲不住,愿意出来挖苦挖苦这位白统领,李长生也就权当没听见,任凭这二位拉锯掰扯。 见大黑猫开口递了话,叶楚红索性也就接住了大黑猫的话茬。“白彪,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想怎么样?你还不清楚吗?当然是娶你过门了!”白彪也不再遮掩,一针见血直奔主题。 叶楚红回头望了一眼李长生,随后冷笑着一阵感慨。 “阿狈哥说过,我有我的宿命,是没有资格去随心所欲生活的,生而为狐妖,我便要担负起保护族类的重任,当初族长和阿狈哥都逼着我去联姻,为的是什么?无非就是联合强者抱团取暖,在存亡之际多一线生机“ ”但今天我也有自己的想法,如果我叶楚红的幸福不属于我自己,而是和雪狐岭的安危绑定在一起,那么谁能够为雪狐岭带来安定,我便一生一世伺候他,至死不悔。” 众人听完叶楚红的这句话,全都愣住了,不仅仅是李长生和白彪两人倍感惊讶,就连阿紫和马靖坤都觉得诧异。 李长生惊讶的,无非是他觉得眼前的叶楚红突然间有些陌生,都说感情是最真挚的,掺不得半点虚伪,然而今天叶楚红却让这份感情变得不怎么纯粹了。 其实这本也无可厚非,站在叶楚红当下的立场上,也不难理解她的处境。 她与白彪有婚约在先,这是既定事实,无可否认,并且白彪也的确在雪狐岭最危难之际,站在了对抗茅家与猎户的最前沿,于公于私,这份人情的的确确是欠下了。 现如今白彪当众索婚,如果叶楚红直接拒绝,非但会落人口实,而且在道义上也是没法交代的。 而马靖坤也突然间觉得这个丫头真的长大了,她开始思考的是整个族群的安危与未来,而非自己的情爱得失。 对于叶楚红来说,当初与白彪立定婚约,是一场交易,为的是雪狐岭的万千生灵,而现如今选择更强者,为的也是雪狐岭的万千生灵。 换句话说,此刻叶楚红早已经将自己视作了雪狐岭的祭品,谁有能力保护她的族类,谁就有资格娶她。 物竞天择,优胜劣汰,这套法则,既适用于人类,也同样适用于妖魔。 只是令李长生觉得遗憾的是,现在的叶楚红,已经不再是那个偷跑下山逃避责任的阿红了,她的眼神里多了份坚韧,少了几丝柔情。 马靖坤见白彪和李长生全都不表态,于是便开口打破僵局。 “眼下胡老族长和阿狈军师都昏迷不醒,贫道也算是红丫头的长辈,如果二位信得过我马靖坤,那贫道愿做公证人,你们以实力对抗,谁赢了,就娶了这丫头。” 以实力分胜负,凭力量定输赢,对于李长生和白彪来说,倒也算是公平,毕竟雪狐岭目前最需要考虑的,就是实力与生存,叶楚红的个人喜好与情感,已经并不重要了。 李长生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失望,虽说这一提议令他心中多有不快,但仍旧点头答应了下来。 在他的心里,始终认为这份感情是纯粹的,是不可以夹杂任何利益考量的,但李长生转念又一想,叶楚红也有她的难处,若要公道,就得打个颠倒去为对方考虑。 “如果这郎中使用敕魂令,那我白彪纵然是修成地仙,也断然不可能赢他。” 白彪这句话,其实就是在暗示自己心中的忌惮,敕魂令是大杀器,连盲三爷都被其击退,白彪又岂能是赢他? 李长生心中本就不快,听到白彪的话里意有所指,于是便信誓旦旦的当着所有人的面,做出了承诺。 “我不用敕魂令便是,你我赤手空拳,但凭各自修为分出胜负即可,不知白统领你意下如何?” 听到这儿,白彪嘴角露出了一丝狡黠的微笑,他断定李长生的祝由术不足为惧,即便是有七爷的无常之力傍身,白彪坚信以自己的道行,只要拼尽全力,未尝不可与之一战。 “好!一言为定,如果你输了,从今往后你不许再见叶楚红,不许再与她有丝毫瓜葛。”白彪说。 李长生剑眉一挑。 “那如果我赢了呢?” 白彪被这句话噎的一时语塞,随即便冲着李长生吼道:“如果我输了,我这辈子都不再打叶楚红的主意,把她让于你便是了!” 李长生冷笑摇头。 “不,如果你输了,你非但要解除这份婚约,还要留在雪狐岭,继续对抗茅家,你做得到吗?” 白彪咬了咬牙,攥紧了拳头。“好,一口唾沫一个钉,说过的话谁也不许反悔,如有反悔者,有如此石.....” 说罢,白彪挥拳朝着山岩上猛地砸去,只听轰隆一声巨响,顿时乱石飞溅,烟雾升腾。 紧接着,白彪双拳一握,呼啸着一个箭步上前,回身便朝着李长生冲了过去。 白彪与李长生都是有伤在身,先前对阵盲三爷,气力尚未完全恢复,此刻仓促交手,两人心中都有些吃劲,但事情到了这一步,不打已经不行了,于是只能强撑着出手。 白彪先是与李长生近身缠斗,等到两人的距离贴近时,白彪这才使出了自身的强大妖力,一个错身上前,猛地朝李长生肩头一撞,直接将李长生震得连连后退。 大黑猫躲在一旁观战,他从李长生的表情上看出了些许端倪。 之前与盲三爷交手,李长生已经耗损了不少无常之力,加之中途又强行使用祝由术救治阿狈军师,眼下他已经没有多少气力能够用来应付身为虎妖的白彪。 见李长生且战且退,在与白彪的交手中显得十分被动,就连叶楚红也替他捏了一把汗。 李长生毕竟是凡人,他没有内丹的加持,体力的恢复是断不可与白彪同日而语的。 第426章 王者的面子 一旦这样拉锯纠缠的消耗下去,以李长生目前的状态,恐怕很难取胜。 一股如山崩般的力量从白彪的身上迸发而出,一双虎爪迎面朝着李长生挥了过去。 李长生脚下步子一挪,侧身躲闪,随即擤气凝神,贯手起势,使出了一招二郎担山,借势打势,连消带打的化解了白彪的第一轮攻击。 白彪当下的状态其实也是强弩之末,之所以硬撑着要跟李长生较量一番,也不仅仅是为了跟他争一争叶楚红。 先前雪狐岭的人将白彪的实力与势力捧得很高,这其中不免有当时阿狈这家伙恭维他的目的,但这也是将白彪架在火上烤。 虚名头一旦顶在脑门上,那可就摘都摘不下来了,无数双眼睛都盯着他白彪看,希望以他那强大的妖力能够击败茅家,更能够成为雪狐岭群妖阻止盲三爷的一道天堑。 可结果呢?一经交手,白彪的表现何止是拉跨?用惨不忍睹来形容,那都算是有所保留了。 白彪当时也打算在马道长和阿狈的面前好好秀一秀,最起码能让叶楚红知道,他这个虎谷山的王者,绝非浪得虚名。 但事实却令白彪难以接受,在八仙伏妖阵中,盲三爷小试牛刀,就让白彪险些丧命,要不是有马靖坤尽力保全,恐怕这会儿,白彪已经是要被超度的亡魂了。 李长生凭借法器击退了盲三爷,对于雪狐岭群妖来说,那就是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于将倾的人物。 白彪心想,反正驱动敕魂令也几乎将李长生的无常之力耗尽,趁这会儿要是能击败李长生,也算是给自己丢掉的面子重新找补。 想到这儿,白彪更是咬了咬牙,硬着头皮再度朝着李长生猛攻过去。 但此时李长生的后劲儿也略显不足,好几次想要擤气蓄力,但都顿感周身一阵疲乏,无法使出这八极符拳的真正威力,于是便只能被动防御,见招拆招。 几番交手下来,李长生的中气明显不足,他的呼吸也变得急促且不均匀。 白彪看到李长生撑不住了,心中窃喜,抬手便利用掌风偷袭,李长生闪避不及,急忙使出一记双羊顶肘将白彪的攻击拦了下来。 然而白彪毕竟是虎妖,其力大无穷,这一掌拍下来,力道足有千钧之重,震得李长生双肘一阵生疼。 两人相互缠斗,打得难舍难分,白彪和李长生都因为先前对战过盲三爷,身上的旧伤迫使其无法发挥自身的真正实力,因此导致了现如今相互僵持的局面。 打,一时间无法分出胜负,可如果不打,就必须有人站出来认输,这无论对于李长生亦或者是白彪,都是无法接受的。 眼见李长生与白彪陷入胶着互相僵持,叶楚红站在一旁观战,情绪也变得有些焦躁不安。 大黑猫扭头瞥了叶楚红一眼。 “大美人,李长生只是老七宿体,他每日所能使用的无常之力是极其有限的,对战茅家的那个老瞎子,已经将他周身上下的无常之力全部耗尽,没有个三五日怕是难以恢复,他肉体凡胎与那个虎妖对拼力量,一旦耗下去,自然是要吃亏啊。” 大黑猫的话听得叶楚红心中越发焦虑,叶楚红虽然嘴上说是以实力论胜负,要给所有人一个公平,可她心里的天平,却早已经倒向了李长生。 一开始叶楚红就知道,用这样的方式,势必会伤了李长生的心,可不这么做,就无法堵住白彪的嘴。 她相信只要李长生击败了白彪,凭实力立于巅峰,纵然是白彪再以盟约相逼,他怕是也不好意思再开口了。 毕竟,所谓的盟约,其基础,也全是维系在雪狐岭的安危之上,没有这个实力,再谈及盟约,那岂不是自取其辱? 换言之,雪狐岭需要的,并不是什么白彪,更不是什么李长生,也不是一纸盟约的承诺,雪狐岭需要的,是强者的保护。 至于喜欢与否,那不过是叶楚红的个人情感,这一点,现如今的叶楚红,心里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马靖坤看出了叶楚红的心思,他也知道,白彪本就是虎妖,其自身有内丹加持,恢复的速度要比李长生快得多,可是他眼下又不能亲自下场出手帮助李长生. 思来想去,马靖坤的目光突然瞄向了半山腰上的一块碎石,思索片刻之后,他的心里似乎有了主意。 于是马道长附耳上前对着一旁的阿紫悄悄说了一段话,并随手掏出了一张敕符,递给了阿紫。 阿紫接过师父手中的敕符,心中为之一惊,连忙冲着师父摆了摆手。“这太危险了,师父,弄不好红姐就没命了。” “嘘!莫急,你权且照师父的话去做,为师心里自有主张。” 阿紫看着师父马道长的样子不像是在开玩笑,于是便也只好转身走进了狐仙庙的大门,顺着庙门后的石阶暗道,朝着半山腰上走去。 片刻之后,李长生与白彪也已经精疲力尽,但两人依旧强撑着,没有人愿意先认输,眼看李长生已经快要坚持不下去了,白彪也察觉到了李长生此刻的疲惫,于是便卯足了气力,准备对李长生使出杀招。 就在这时,突然间半山腰上一阵碎石滑落,石块飞溅,伴着一阵尘烟,徐徐落下。 众人抬头一看,只见半山腰上的一块巨石突然松动,顷刻间便从那岩石的缝隙中迅速坠落了下来. 李长生定睛一看,只见那巨石滚落的方位正巧与叶楚红站立的位置重合,看到这儿,李长生倒吸了一口冷气,急忙朝着叶楚红大喊一声:“阿红!小心!” 话音一落,李长生抽身便朝着叶楚红扑了过去,眼看巨石就要落下,而此时的白彪则下意识的朝着相反的方向躲闪,纵身一跃,直接跳到了一旁的空地上。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只见马靖坤咬破手指,蘸着鲜血在掌心写下了一个雷字,随即便朝着那坠落的巨石打出了一道掌心雷. 第427章 诛心之法 雷光飞至,击中了巨石上的那道敕符,眨眼间一道冷光闪烁,直窜云霄,只听轰隆一声闷响,直接从天空中劈下一道惊雷来。 这便是马靖坤以掌心雷与符篆施展的引雷决,引来天雷下坠,击中了巨石,将那块偌大的岩石震成了齑粉。 马靖坤之所以这么做,目的有两个,其一,是因为李长生与白彪的比试陷入胶着僵持,拖下去,对李长生不利 其二,是因为马靖坤明白叶楚红的心思,即便是白彪赢了,叶楚红也不会真正心甘情愿的嫁给他,到时候反倒会横生枝节弄巧成拙。 既然不能出手帮这对苦情人,拿到不如兵行险招,以叶楚红的生命为饵,试一试这两个人的真心。 马靖坤刚刚附耳上前对阿紫说的话,便是如此,当然了,马靖坤也不可能真的让叶楚红置身于危险之中,拿她的性命开玩笑,马靖坤只是利用这一契机,打破这无解的僵局。 说时迟那时快,李长生猛地伸手将叶楚红抱住,顺势在地上滚了好几圈,紧接着漫天的碎石砸向地面。 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伴着滚滚尘烟向四周围弥散,尘土飞溅,碎石炸裂,躺在地上的两人也被呛得直咳嗽。 “好险!”李长生不顾一切用自己的身体护住叶楚红,替她挡住了那密密麻麻的碎石飞屑,而叶楚红也是惊魂未定,吓的她浑身冷汗直冒。 “你怎么样?” 叶楚红望着李长生,关切的拍打着他肩膀上的灰尘,满眼都是紧张与心疼。 李长生吃了一嘴的灰,捂着嘴轻咳了几声,再抬头时,只见彼此的脸上全都被那层厚厚的灰土弄的乌七八糟,整张脸上只剩下一双明晃晃的眼珠子不断眨巴。 看到彼此那狼狈滑稽的模样,李长生和叶楚红全都捂着嘴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可两人笑着笑着,叶楚红却突然鼻子一酸,两行热泪涌了出来,她一把抱住了李长生,趴在他肩头隐隐啜泣。 尘埃落定,一切又都归于平静,阿紫急匆匆的从顺着半山腰的暗道走了下来,见到狐仙庙外的众人全都安然无恙,她的吓得直接瘫坐在地上,不断拍打着心口。 “吓死我了!师父......这万一要是出一点差池,那我红姐就死定了,我岂不是成了杀害姐姐的凶手了?” 听完胡紫玉的抱怨,马道长捋须一笑。 “哈哈哈哈....为师自有分寸,怎么可能会让红丫头丢了性命,这不过是一场试炼罢了,危难之时,生死之际,最能看出人之真心,有一身本领修为又能如何,如果连自己最在乎的人都不愿意保护,一味好勇斗狠,比拼实力高低,不过是本末倒置,又有什么意义?” 很明显,马靖坤的这句话是在内涵白彪,他虽然没有点破明说,但言语间意有所指,白彪又岂能不明白。 随后马道长缓缓走到近前,冲着白彪追问道:“白统领,刚刚那巨石落下,险些砸中红丫头,你既然如此喜欢她,为何就不能舍了性命去相救呢?相信以你的力量,只要拼死一搏,撑起双臂,未尝不能擎起那巨石,可你却.....呵呵....” 说完,马靖坤直接转身,猛地一甩衣袖,那袖子从白彪的脸上一晃而过,虽说感觉上像是微风拂面,可事实上却比打他一记耳光还叫人难受。 马靖坤走上前,搀扶起灰头土脸的李长生,伸手帮其清理肩膀上的灰尘碎屑,随后笑着拍了拍李长生的胳膊。 “长生兄弟,刚刚那巨石如果没有被天雷击中,在半空中解体碎裂,这要是砸在你身上,这会儿你恐怕就是一滩肉泥了,你当真就不怕吗?” 李长生愣了愣,他转头望着泪眼朦胧的叶楚红,随即一脸憨笑的回应道:“道长您这么一说,我还真有点怕了,只不过刚刚那一闪念间,根本就来不及思考,也没想过那么多,我只是希望阿红不要有事,身体不由自主的就扑了过来,现在想想还真是后怕。” 随后,马道长走到碎石堆前,冷眼烁烁的望着站在原地发呆的白彪。“白统领,你们二人尚未分出胜负,刚刚不过是虚惊一场,要不要再继续比试下去?” 听了马道长这句话,白彪惭愧的摇头苦笑。“不用比了,我已经输了,现在就是打赢那郎中又能如何?” 见白彪话里有话,马道长随即点头。“白统领,贫道有一言,不知当讲与否?” 白彪漫不经心的拱了拱手。“且说无妨。” “常言道,故欲取之,必先予之,若要得到什么,必先有所舍,李长生敢为了红丫头奋不顾身,可你白统领却选择了退避保身,贫道是红丫头是师父,你我现如今互换处境想想,如果你是贫道,经历刚刚那一场凶险,你会放心将红丫头托付给谁呢?” 知道马道长是在点拨在自己,白彪虽然心有不甘,但也只能认命,仔细想来,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他从来都不曾获得过这位美人的芳心。 所谓的婚约,不过是他一而再再而三以自身淫威裹胁而来的,也难怪叶楚红始终不愿意用正眼瞧他。 想当初雪狐岭的八抬大轿,将叶楚红送到了虎谷山老虎洞,可他白彪却因为叶楚红脸上有一块巨大的疮疤而心生厌恶,自己出尔反尔放弃了婚约。 后来却又因为李长生以移疮挪病法,治愈了叶楚红脸上的疮疤,见到了美人眉眼间的风情万种,白彪又重新燃起了对这位狐美人的垂涎,也难怪阿狈军师曾经骂他是馋叶楚红的身子,忒下贱。 也许身为虎族统领时间久了,习惯了投怀送抱,也习惯了拿腔作势,总以为自己有力量有地位,就可以让所有异性对自己刮目相看,现在想来,这种想法何其可笑? 人待人是无价宝,心换心更胜黄金,李长生从来没有嫌弃过叶楚红的身份,更没有厌恶过她昔日脸上的那块伤疤,还将那块疮疤彻底治愈。 第428章 偃旗息鼓 为了叶楚红,李长生甚至不惜与咸阳茅家为敌,自绝于天下,背负与妖魔为伍的骂名。 生死一线,李长生奋不顾身,拼死护着自己喜欢的人,凡此种种,他白彪却没有做过一样,试问,叶楚红又怎么会将自己的身心托付给他呢? 想到这里,白彪一声苦笑,随后便冲着众人拱了拱手。“从现在开始,婚约作废,永不提及。”说罢,白彪垂头丧气的扭头离开,那背影颇有几分落寞。 然而走了几步,白彪又回过头,冲着叶楚红喊道:“叶姑娘,你我婚约作废,但两族盟约依旧维持,虎谷山与雪狐岭,从今往后,休戚与共,告辞!” 白彪头也不回的走了,他留下了这一句话,听得在场的所有人全都为之一愣。 无论是叶楚红也好,亦或者是马靖坤,原本都对这位蛮横霸道的虎族统领颇有成见,但此刻却从内心对这个家伙生出了一丝敬佩。 白彪并没有恼羞成怒,也许刚刚的生死一线,令他突然间开了窍,似乎想明白了什么,输给盲三爷不可耻,输给李长生,也无所谓,但绝不能输了身为首领的体面。 就在白彪走后,叶楚红长长舒了一口气,她一把抱住李长生,也许是压抑了太久的思念,在这一刻全然宣泄了出来。 “长生,从今往后,再也没有人能把我们分开了。” 叶楚红喜极而泣,依偎在李长生怀里,泪流满面的她,嘴角洋溢着久违的笑容。 一切都归于平静之后,李长生便留在了雪狐岭,一方面是能够与自己心爱的女子长相厮守。 另一方面也在这里暂作休养,恢复气力,毕竟对阵盲三爷,驱动敕魂令,李长生的无常之力也已经消耗殆尽,如果不尽快恢复力量,万一茅家的人卷土重来,那这雪狐岭上上下下将彻底无所适从。 画面一转.......... 一个月后,秦岭山中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丛林之中野兽穿梭,山崖之上百鸟翱翔,又是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象,仿佛这里并未发生过先前那场激烈的厮杀,一切亦如往常那般安静祥和。 雪狐岭之上,狐仙庙内的暗室里,窝里横蹲坐在石凳上,手里拿着扇子,守在煎满草药的砂锅旁。 炉子里的篝火呼呼地往外冒,将窝里横的脸炙烤得生疼,可他依旧任劳任怨的扇动着手中的芭蕉扇,时不时朝着炉子里添上几枚木炭,并小心的掌握着火候,生怕把砂锅里的草药给煎坏了。 阿紫时不时的从暗室里冒出头来,焦急的询问着窝里横煎药的进度,窝里横被药炉里的烟雾熏得睁不开眼睛,手中的芭蕉扇也跟着胡乱一阵扒拉,试图将遮挡在眼前的一缕缕烟雾扫开。 “马上就好,马上就好,李郎中吩咐了,一定要三碗水煎成一碗水才能行。”窝里横说罢,继续低头摇动着扇子,试图将炉子内的火烧的再旺一些。 就在这时,狐仙庙的大门外,李长生和叶楚红一前一后的走了进来,窝里横见到叶楚红,下意识的站起来,随口叫了声。“老大。” 叶楚红点了点头,随即伸手示意窝里横继续煎药,紧接着便拉起李长生快步走进了暗室里。 暗室之内,火光幽弱,昏暗的光线只能照映在阿狈军师的脸上,还有一旁守在床榻跟前的阿紫,她的身影,也跟着那微弱幽暗的火光一起,忽明忽暗。 自打李长生用移疮挪病法帮阿狈军师治好了心窝处的致命伤,经过一个月的调养将息,阿狈军师的意识也逐渐苏醒。 此时的他,只是看上去十分的虚弱憔悴,眉眼间再也没有了昔日的神采,那股子杀伐决断的英武豪情,似乎也随着盲三爷刺入心口的那一剑,彻底烟消云散了。 阿狈军师是今个早晨才逐渐苏醒的,当时阿紫就守在一旁,见到自己的阿狈哥哥缓缓睁开了眼睛,阿紫也不由的捂着嘴一阵惊诧,连忙就将此事告知了师父和红姐。 鉴于阿狈军师的气力极度虚弱,为了能让他尽快恢复,李长生方才为他采集了一副草药,炮制之后,交予窝里横去熬煮。 “李郎中,这次...咳咳....还真是多亏了你....要不然....” 阿狈的话说着说着就停了下来,紧接着便是一顿剧烈的咳嗽,他并不是故意把话说半截,也并非因为咳嗽打断了自己的思绪,而是以他目前的身体状态和气力,最多也就只能说出这几个字,就已经是极限了。 李长生愣了愣,连忙上前帮阿狈军师拍打着后背。 “你现在气力不足,还是要少说少动,客气话就不用说了,我做这些,一方面是为了保护阿红,另一方面也是不愿意眼睁睁的看着茅家那伙人,仗着玄坛方术肆意屠杀生灵。” 阿狈军师吃力的笑了笑,那双眸子里也瞬间有了亮光,不难看出,他对李长生这句话,还是有所触动的。 “李郎中...难道....不觉得妖魔该杀吗?”阿狈虽然有气无力,可仍旧想要以言语好好试探李长生,毕竟阿狈的心思比李长生要成熟得多,他最想了解的,还是李长生对于雪狐岭妖魔的看法。 “善恶本就不是一句话能分清的,善恶只在一念思量,思量向善,便为善神,思量作恶,化为恶鬼,世间没有哪条规矩说妖魔是恶,神明为善?这就好比砒霜,用对了便是药,用错了就是剧毒,又怎么能仅凭一个称呼就判定善恶是非呢?” “无论是人,还是妖魔,都是为了生存,所有的杀戮皆因生存冲突而起,一句话怕是难说清楚。” 听完了李长生的话,阿狈军师的目光缓缓瞥向了一旁的叶楚红,冲着她满意的点了点头,似乎对于自己这位红妹妹看上的男人十分认可。 叶楚红娇羞一笑,随后赶忙岔开了话题,转身问道:“长生,阿狈哥他多久能够恢复?” 第429章 失去妖力的阿狈军师 也不必怪叶楚红心急,阿狈军师作为雪狐岭的顶梁柱,也是目前雪狐岭最重要的战力之一。 这些年来,胡老族长年迈体衰,叶楚红和阿紫都尚不能担当重任,挑起大梁,雪狐岭上上下下的大小决策,实际上都是阿狈一个人在撑持。 现如今胡老族长昏迷不醒,叶楚红迫切希望自己这位阿狈哥能够早日恢复气力,重新主持大局。 听到叶楚红的询问,李长生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他不知道该怎么跟叶楚红说清楚事实,于是只能无奈的摇头叹气。 “你叹气做什么?快说啊!”叶楚红着急,伸手扯了扯李长生的衣袖。 见李长生面露难色,阿狈军师缓缓开口道:“别为难他了,我的身体.....我自己个儿比谁都清楚....” 叶楚红望着阿狈军师,愣了愣,随后表现出了一丝慌张与惶恐。 看阿狈军师实在是没力气开口,李长生也只好硬着头皮道出了实情。 “你阿狈哥的心脉受损,无法再经由全身脉络将力量汇聚于内丹处,盲三爷的七星海柳木剑很厉害,我祝由医家的移疮挪病法虽然能救急保命,但却无法将法器对身体经络造成的损伤转移,纵然静养恢复气力,怕是也无法再驱动妖力,以后怕是再也不能与精通玄坛方术之人交手。” 李长生的话,听得叶楚红和阿紫一阵晴天霹雳。 阿狈军师虽然默不作声面沉如水,可心里也不免咯噔一下。 他身为狼妖,天生便残缺了双腿,行动多有不便,现如今却因为盲三爷一剑重伤其心脉,今后便再也无法驱动妖力,对抗茅家,守护自己的族群了。 “长生,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可以恢复了吗?”叶楚红殷殷的望着李长生,眼中满是期待,她相信以李长生的祝由术,一定能够帮阿狈军师恢复受损的心脉。 李长生无奈摇头。 “那七星海柳木剑是茅家的最强法器,水浸不腐,火焚难损,连无常之力中的殃气与业火都能轻易化掉,这把剑对于妖类的克制极强,阿狈军师能够存活都以属侥幸,如果再强行驱动内丹使用妖力,心脉的伤口就会再度撕裂,到时候必死无疑。” 听完李长生这样的话,在场的所有人都沉默了。 就在这时,暗室外传来一阵敲门声,只见窝里横端着熬好的汤药走到近前递给了阿紫,阿紫端起汤药,回头望着李长生和叶楚红,一脸怅然的对着二人说:“红姐,李先生,阿狈哥需要休息,有什么话,改日再说吧?” 阿紫的心思比叶楚红细腻些,她早已经觉察到此刻阿狈军师的心境,阿狈虽然不动声色,可依旧被这个年幼的妹子看出了心中的悲凉。 李长生也听出了阿紫话里话外的意思,于是便拉着叶楚红朝外走。 直到出了暗室,来到了狐仙庙的正堂,他才冲着叶楚红小声说道:“阿红,人常说当面忌医,有些话当着伤者的面是不能说的,你看我欲言又止,就不能再咄咄逼问,有些话说的太透彻,对你哥哥也是一种伤害。” 叶楚红没想那么多,俗话说得好,关心则乱,叶楚红也是担心阿狈军师的状态,一时心急,没有考虑周全,她很清楚失去妖力对阿狈军师来说意味着什么? 阿狈是个心高气傲的人,双腿的残疾是他心中不能言说且无可奈何的痛苦,不过好在阿狈善谋,其妖术能够控制人的心神,这才让他的心里感到少许欣慰。 可现如今心脉俱损,再也无法以妖力对抗来犯之敌,当着众人的面说的那么清楚,无疑会让阿狈觉得自己变成了废人。 想到这儿,叶楚红心中一阵自责,她随即跑到神像之前跪下,双手合十,虔诚的望着苏娘娘的神像祈祷。“神明在上,求您护佑雪狐岭的族类,也求您能够保佑阿狈哥早日康复。” 对于狐妖来说,苏妲己就是她们的始祖,更是所有狐类的神明偶像,叶楚红跪拜苏娘娘神龛的行为,与寻常人叩拜寺庙里的神佛性质是一样的,都是一种信仰。 李长生不禁感慨。“人有自己信仰的神明,没想到妖类也是一样。” 叶楚红告诉李长生,当年就是在这座狐仙庙里,长姐胡天玉将从茅家琉璃塔中,取来的三枚狐妖内丹放在了三只小狐狸的身上,这才有了后来化身为狐妖的自己和阿紫妹妹。 “不是有三枚狐妖内丹吗?怎么最终只有你们姐妹两个呢?” 李长生的问题一语中的,不止他心中疑惑,就连叶楚红对当年的事情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原来听阿婆说过,二十年前雪狐岭之战,天玉姐和狼家四将战死,而她带回的三枚狐妖内丹,也助力我们几只刚出生的小狐狸成功化作人形,但是由于当时场面过于混乱,等茅家的那些人都败退之后,其中有一个小狐妖便失踪了,这么多年来,族长和阿狈哥都曾经四处打听过,但一直找不到她的下落。” “那个时候连我都尚在襁褓之中,不过是一个懵懂的婴孩,根本记不清任何事情,如果不是族长后来提及,我都不知道自己除了阿紫以外,还曾经有一个妹妹的。” 听到这儿,李长生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你是说,原本出生的狐妖加上你和阿紫,应该是三个人?” “没错,是三个人。”叶楚红肯定的点着头。 “你又没见过?怎么确定,那个和你一起在内丹加持下,化成婴儿的狐妖是妹妹呢?难道就不能是弟弟或者哥哥吗?”李长生好奇地问。 叶楚红踱着步子朝前走了几步,随后一本正经的解释说:“这你有所不知了,我们雪狐岭千百年传承以来,都是有规矩的,狐族若要修成狐妖,必为雌性,狼族若要修成狼妖,必为雄性,所以,那个和我还有阿紫一起化作人形的小狐妖,理所应当就是妹妹了。” 第430章 苏、胡、叶、林 听叶楚红这么一说,李长生瞬间想明白了。 “哦,我懂了,你是说,这狐狼成精,都是有规律的,怪不得你们狐妖一脉,上至那位胡老族长,下至你的这群姐妹,全都是女子,而狼妖则以阿狈军师为首,全都是男性,原来是这样啊?” 叶楚红苦涩一笑,关于狐妖的规矩很多,她也不知道一时半会儿该怎么跟李长生解释清楚。 “不仅如此,我们妖类就连起名字都不是随随便便的,狼妖取名,皆以品性或者形态为主,例如阿狈哥,就是因为他天生双腿残疾,人常说,天生无腿,伏于狼背上者,皆为狈,因其多智谋,而被狼群奉为军师,还有二十年前战死的狼家四位哥哥,也是以形态或者毛发的颜色冠以姓名。” 李长生一听,多少来了兴趣,于是接着问道:“那你们狐妖又怎么说?” 叶楚红抿了抿嘴唇,低头略微思索了片刻,随后转身。“你可曾听说过狐妖的四大姓?” 李长生愣了愣,咧嘴一笑说:“我只知道大明朝有四大姓,张王李赵,狐妖的四大姓,我还是头一次听人提起。” “我们狐妖四大姓,分别为苏、胡、叶、林,这每一个姓氏都是有来历的。” “哦,这还真有意思,说来听听。”李长生的好奇心被叶楚红一句话给勾了起来,随即便找了个石阶坐下。 叶楚红踱着步子,随即跟李长生讲起这四大姓氏的由来。 在狐妖的世界里,共有四个姓氏,分别为苏、胡、叶、林,其实苏姓为尊,是因为狐妖的始祖苏妲已冠以苏姓,因此,在狐妖的世界中也一直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那便是自苏妲己之后,任何狐妖都不可以再冠以苏姓。 因为苏娘娘是始祖,也是狐妖们的神明偶像,她的姓氏,等同于祖先,自然是要避讳,以示尊重。 而这位列第二的胡姓,其实就是狐妖所取的谐音,以狐通胡,所以在狐类之中,取胡姓者居多,例如胡天玉,胡紫玉,以及那位昏迷不醒的胡老族长。 由于胡姓在狐妖之中使用最为广泛,因此可以毫不夸张的说,几乎所有狐类修成狐妖之后,大多都会以胡姓来取名,这也已经成为了狐类心照不宣的惯例。 至于叶姓与林姓,在狐妖之中所使用的条件非常特殊,只有白狐妖可以冠以叶姓,而青狐妖则冠以林姓,所以叶楚红修成狐妖之后,胡老族长便根据狐类的传统,给她取名叶楚红。 叶楚红这个名字,在普通人听来,似乎很寻常,并未有什么特别之处,但是在狐类的圈子里,一听对方姓叶,便知道这一定是一位白狐仙子,若对方姓林,则狐类便知道这一定是一位青狐仙子。 其他赤狐或者毛发异色的狐狸,便以胡姓自报家门。 听完了叶楚红的解释,李长生这才茅塞顿开,他颇有些诧异,没想到这狐类之中,竟然也有这么多的讲究。 随后两人来到狐仙庙的大门外,屋外风雪飘零,寒风凛凛,李长生下意识的紧了紧身上的衣服,都说是高处不胜寒,这雪狐岭地处秦岭最高山巅,任凭山脚下四季变化,这里始终是遍地积雪,终年不化。 “很冷吗?”叶楚红伸手握住李长生的手掌,放在嘴边哈了一口气,轻轻的揉了揉。 李长生顿时心中生出一阵暖意,随后便生出一阵感慨。 “这地方天寒地冻,并非狐类的生存之地,你们世代生活在此,想来也是不容易啊?” 叶楚红一声轻叹,神色中透着些许无奈。“苏娘娘当年为我们族类找到这一出地方,也实属迫不得已,若不是需要躲避宿敌,谁又愿意呆在这酷寒之地?无非是为了活命,聚在一起抱团取暖罢了。” 说话间,李长生的目光被远处几座高高隆起的土丘所吸引,只见马道长一个人站立在那几座如同坟茔一般的土丘跟前,黯然神伤。 “那是什么地方?”李长生有些好奇。 叶楚红缓缓答道:“那是百兽冢,是狼族兄弟死后的安葬之所,雪狐岭上,狐类与狼族各有信仰,我们狐类死后大多都被供奉于狐仙庙内,而狼族的哥哥们,则会按照他们的传统,葬入百兽冢,阿狈哥的四个兄弟,就埋葬在那里。” 出于好奇,李长生在叶楚红的陪同下走到了百兽冢的近前。 见到师父马靖坤站在百兽冢前黯然神伤,叶楚红随即上前询问道:“师父,下雪了,这里这么冷,你一个人呆在这里做什么?” 马靖坤神色凝重的冲着二人摆了摆手,口鼻中呼出的白色雾气也依稀可见。 “没什么,经此一战,令为师不由得想起二十年前的一幕幕画面,二十年了,我与茅三的实力差距也是越来越大,眼下雪狐岭战力奇缺,如果茅家卷土重来,为师真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唉,要是天玉姐和狼家的四位哥哥还在,那该多好?或许我们还有能力与茅家一战。”说完,叶楚红转头望向了李长生。 李长生不是傻子,他听出来马道长的言外之意,随即便上前拱手道:“前辈请放心,有我李长生在,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阿红分毫。” “有你这句话就够了。”说罢,马道长突然询问李长生胡老族长的情况,李长生于是便将自己所诊的结果如实告知,马靖坤听完,也是连连叹气。 “前辈,实不相瞒,胡老族长虽然修为高深,但毕竟年迈,多次以妖力驱动敕魂令,早已经令她老人家的身体不堪重负,千年内丹,若要一朝修复,谈何容易?晚辈虽然粗通医术,可却也没有相应的丹药能够医治胡老族长的千年之躯,若要治好她老人家,就必须要有同样的修为才能做到.....晚辈实在是.....” 李长生的话没有说完,马靖坤也明白他的难处,有道是遇名医无灵药,也不过是巧妇难为无米炊。 第431章 吃相难看 胡老族长垂垂老矣,就如同即将枯死的大树,若要其重新焕发生机,仅凭一碗水,一勺肥,怕是远远不够的。 可是之前,叶楚红就曾经下山寻找过那位,当年与苏妲己齐名的轩辕坟三妖之一,雉鸡精喜妹,现如今存活于世上,拥有千年修为的妖类,也就只有这一位了。 但要找到这位传说中的人物,何其困难。 这轩辕坟本就是上古封妖禁地,且不说能否找到这个地方,纵然找到此处,也未必就能寻得到那位殷商时代的雉鸡精喜妹,况且现如今并非是下山的好时机,一旦被茅家的人抓住,那后果也不堪设想。 可叶楚红却觉得,这是能救族长的唯一希望,再苦再难,她也原因再尝试一次,毕竟现在有李长生陪伴再其左右,即便是有危险,她也不怕。 李长生随即望着叶楚红,一脸深情的说道:“前辈大可放心,此次下山,不管发生任何事,我都会保护好阿红,无论此行是否有结果,在下都会将阿红安安全全的带回来。” 马道长知道叶楚红性子急,下山是件大事,绝不能过于鲁莽,万一出了岔子,那可是连转圜的余地都没有了。 随后马靖坤思索了片刻后说道:“且不急,等过几日你阿狈哥身体恢复之后再商议也不迟。” 马靖坤这么说,一方面是按住叶楚红这说风就是雨的急性子,另一方面,他觉得这件事必须要征得阿狈军师的首肯。 毕竟现如今雪狐岭每走一步都需要通盘考虑,否则一子错便是满盘皆输。 阿狈军师虽然苏醒,但气力尚未恢复,仍需静养将息,而叶楚红也知道,此时此刻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能去跟阿狈军师谈及下山之事。 万一兄妹两人谈不拢,阿狈重伤未愈,要是一生气,那身上的伤,怕是永远也别想好了。 “罢了罢了,既然如此,那就等过些时日,待阿狈哥恢复一些再做商议吧?” 一阵寒风袭来,叶楚红便连同师父和李长生回到了狐仙庙里,一进庙门便感到阵阵暖意,马靖坤走到神龛近前,随手拈起一炷香就着蜡烛点燃,随后对着香案上胡天玉的牌位上香。 这时,阿紫和窝里横也从暗室里走了出来,众人见状,连忙上前询问,阿紫点了点头道:“阿狈哥刚刚喝完药,觉得身子困,便睡下了。” 李长生见叶楚红一脸担忧,于是便开口解释说:“放心吧,你哥哥喝了药,休息对他的伤势恢复有裨益,这草药须得些时日才能见效,急不得。” 随后李长生四下环视了一圈,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咦?怎么不见猫爷呢?” 窝里横上前答道:“我刚刚见他四处翻找吃的,说肚子饿,这会儿估计是去后厨吃东西去了吧?” 窝里横的话还未说完,只见拐角处的门洞里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一个黑黝黝毛茸茸的大脑袋从门洞里探出头来,一脸警觉的望着正堂里站着的众人。 “这都是什么破地方?妈的连个好吃的都没有,猫爷我饿的前胸贴后背了都,你们雪狐岭上的人平日里都不吃饭啊?一个个这是打算成仙啊?” 看大黑猫那骂骂咧咧的模样,八成是在后厨摸了个空,雪狐岭上的后厨,平日里很少开火,狐群狼群总是在夜里下山捕猎,这是他们的习性,这妖类聚集的洞府,自然要比市井坊间少许多烟火气。 不过好在这香案供桌山祭祀苏娘娘的供品倒不少,大黑猫二话不说直接就飞身跳上了供桌,一口咬住盘子里的烧鸡,大口大口的咀嚼起来,丝毫不客气。 “猫爷!这是阿红她们的祖庙,你讲点礼貌好不好,你怎么能不由分说就上去抢供品吃呢?” 李长生颇有些尴尬,毕竟入乡随俗,这苏妲己的神庙对于寻常人来说没有什么,但对于叶楚红和阿紫她们而言,那可是无可替代的神明偶像。 大黑猫吃的满嘴流油,一脸的不以为意。 “切,讲究个屁,猫爷我当年跟老七在地府当差的时候,城隍庙无常殿里的贡品还不是想吃就吃,但凡桌子上摆的,那不就是让爷我吃的吗?” “还礼貌?礼貌个屁,咱哥俩帮她们击退了茅家那群人,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要是不及时赶来,那茅家的人早就把这妖怪窝子荡平了,还有她们什么事儿啊?再说了,没有猫爷我带你去大黑山鬼隐林试炼,掌握无常之力,你小子哪能进步这么快?” “所以说嘛,猫爷我吃这烧鸡,那是给她们脸了,要不是你我及时出手,昨儿个她们差点都被茅家给灭了,还讲究个屁啊!你说是不是?” 李长生被这混不吝的大黑猫气得脸色通红,但是碍于众人都在跟前,自己也不好说什么,于是只能指了指大黑猫身后的神像。 “猫爷,入乡随俗,你多少讲究点儿礼貌!你就是要偷吃,那你也下来吃,这后面是神龛,你坐在桌子上,实在是有些不妥。” “你就拉到吧,苏妲己也配称神仙?什么神龛,哪来的神龛?苏妲己不过是一个狐狸精,在猫八爷我面前,就别装什么大尾巴狼了!就她也敢称神仙?这不是扯淡嘛!”大黑猫开口,可是一点顾忌都没有。 叶楚红也被这粗鄙不堪的大黑猫气得脸色铁青,要不是看在李长生的面子上,叶楚红早就上前把这家伙一顿胖揍。 不过俗话说得好,一物降一物,大黑猫虽然是个混不吝的主儿,但总有能治他的人,只见阿紫不动声色走到供桌前,一把揪住大黑猫的顶花皮,将他给提溜了起来。 “你居然敢当着苏娘娘的神像面前出言不逊,看我不修理你!”说罢,阿紫揪住大黑猫的耳朵,朝着他的脑门猛地咬了一口,这一下直接把大黑猫给咬懵了,疼得他喵呜喵呜直叫。 众人见状,也都被这一幕惹得哭笑不得。 第432章 二十载往事悠悠 到了夜里,雪狐岭上呼啸着寒风,冷月飞霜,更显山巅那不胜寒的清冷,萤萤火光透着狐仙庙的门缝来回闪烁,庙门里人影茕茕,在弥散于神龛周围的烟雾里,若隐若现。 李长生与叶楚红走到神龛近前,望着一个低眉沉思的马道长,叶楚红不由得上前关切道:“师父,天色已晚,您也该休息了,守夜的事情,就交给我和长生吧?您也受了内伤,这么熬着,不利于恢复。” 叶楚红说道守夜,是因为此次与茅家交锋,雪狐岭上上下下也元气大伤,为了防止有人趁着夜色摸黑偷袭,狐仙庙里总要有人留守。 平日里这些事情都是阿狈军师在做,但眼下阿狈重伤未愈,就连说一句完整的话都显得极为艰难,叶楚红清楚师父与盲三爷交手,也受了内伤,只不过咬着牙硬撑着,不愿意被其他人担心罢了。 马靖坤随即拈起桌上的清香,对着烛台点燃,将香插在了胡天玉的牌位前。 见师父没有回应,叶楚红与李长生面面相觑,也不好再说什么。 “师父,这么多年了,很少听你提起你和天玉姐之间的事情,天玉姐离世得早,我和阿紫都未曾与她见过一面,您能跟我讲讲关于天玉姐的事情吗?” 听完了叶楚红的话,马靖坤的神色变得一阵恍惚,眉眼间不经意浮现出一丝哀愁。 “天玉,她虽是狐妖,却也是我马靖坤见过的最好女子。” 说罢,马靖坤转头望着胡天玉的牌位,香炉的烟火袅袅升腾,霎那间勾起了马靖坤的往日愁思。 一幕幕二十年前的画面,在马靖坤的讲述下,逐渐浮现在叶楚红与李长生的眼前。 画面一转...... 二十年前的某一日,时至傍晚,天际间落霞齐飞,红彤彤的火烧云包裹着西陲的落日,照映在咸阳南关的一处山坡上。 山坡之下,行人来往络绎不绝,车水马龙,好不热闹。 那是进出咸阳城的最后一个时辰,等到太阳落山的那一刻,城门便会关闭,因此行人们也不由自主的加快了步伐,生怕自己错过了时辰,会被关闭在城门之外。 但南关城门外的一个老茶摊前,却有四个少年端坐于茶摊的方桌之内,一脸悠哉的端着粗瓷茶碗,将那一碗略微浑浊且带着苦涩味的茶汤一饮而尽。 身穿赤色长袍,手上裹着一层皮护腕的男子,眉眼间透着股狠戾的杀气,令人不敢与其直视,他便是阿狈军师的二弟,名唤赤野,由于生来喜欢好勇斗狠,嘴角也留有一条长长的疤痕。 坐在赤野对面的,是老三,名唤白鬣,他一袭白衣,面沉如水,目露凶光,一向是不苟言笑的模样,白鬣是天生的杀手,对付落单的猎户,他不出手则已,出手便要血溅白衣。 白鬣左手边坐着的那位身材魁梧的黝黑汉子,名为墨豺,排行老四,生性敦厚,但在力量上却比几位哥哥弟弟都要强得多,墨豺也是胡老族长认下的螟蛉义子,深得胡老族长疼爱。 至于坐在右边的这位一袭灰色长袍,灰色长发的少年,便是狼家五兄弟中年纪最小的一位,名唤灰风,人如其名,来去如风,虽然力量上并不出众,但在速度上却是几位哥哥望尘莫及的。 除此之外,灰风最有名的,还是他从不惧怕陷阱与捕兽夹,任凭猎户们如何设计机关,灰风都能从容逃脱,丝毫不受约束。 围坐在茶摊方桌前的这四位,便是雪狐岭上狼族之中,鼎鼎有名的狼家四将。 由于阿狈军师天生残疾,无法自由行动,被冠以雪狐岭军师的职责,因此剩下的这四兄弟便做了雪狐岭的守山先锋,久而久之,便被猎户与茅家以及玄坛中人称之为,狼家四将。 敦厚的墨豺端起茶壶给几位兄弟的茶碗中添满茶水,随后抬头望了望天际边的晚霞,用那浑厚的声音自言自语道:“天玉姐去了这么久,怎么还不见回来?这里可是咸阳,是茅家的地盘,她会不会出什么事儿?” 灰风听完,低着头咧嘴一笑。“茅家怎么了?四哥,就你把茅家当一回事儿,一群靠吃猎户孝敬的道士,有什么好忌惮的?” 赤野听了小弟的话,眉毛一挑,将桌上的茶碗朝灰风的跟前一推,冷冷的瞪着他道。“喝你的茶,少多嘴!” 灰风虽是一脸的不服,但面对二哥那充满狠戾杀气的目光,他也只能无奈的白了一眼,随后便闷头不语,大口大口的喝起茶来。 四人之中,唯独号称杀手的白鬣沉默不语,神情没有一丝波澜。 心有不安的墨豺端起茶碗,仍旧有些顾虑。 墨豺道:“天玉姐说,要去咸阳城里搞点动静,吸引茅家的注意力,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我就是担心她会不会被茅家的那位掌门茅三给盯上,这家伙实力不一般,下山前阿狈哥和族长再三叮嘱过我,让我们一定要护天玉姐周全,不能让她任由性子胡来,万一捅出篓子那可就麻烦了。” 听到这儿,一旁的白鬣终于是开口了。“大哥说过,尽量不要和茅家起冲突,为雪狐岭所有的族群安危着想,能不招惹麻烦最好,我们需要的,只是琉璃塔里的狐妖内丹,并不是跟茅家的臭道士开战。” 灰风笑道:“怕什么?茅家的人几次在秦岭山中追加禁咒,虽然没有针对我们雪狐岭,但山中其他妖魔也被茅家降伏了不少,依我看,咱们迟早要跟茅家的人好好打一架!” 赤野冷哼一声,抬手轻砸桌面。“哼,打,我巴不得,要不是因为怕坏了阿狈哥和族长的既定方略,我早就对茅家的人动手了。” 墨豺抬头。“二哥您消消气,心火别那么大,行了,不扯什么茅家了,跟你们说点有趣的儿。” 狼家几兄弟被墨豺这突如其来卖出的关子,听的微微一愣,全都好奇的竖起了耳朵。 「写书真累啊,唉....这本书写完就不写了,每天都是煎熬。」 第433章 胡天玉与狼家四将 就连一向喜欢满沉如水不动声色的白鬣,也不由得开口询问道:“什么有趣儿的事儿?” 墨豺微微一笑,朝着桌子前挪了挪,先是警惕的东张西望的一圈,随后压低声音说:“前几天我听干娘说,等拿回了狐妖内丹,补充了狐族战力以后,就会让天玉姐嫁给咱大哥。” 墨豺口中的干娘,说的就是胡老族长,他是胡老族长收的螟蛉义子,自然在称呼上,比其他几兄弟要亲近一些,而他口中所提到的大哥,也就是狼家五兄弟之首的阿狈。 听完墨豺的话,白鬣眉头一皱,只是无奈的叹了口气,多余的话一句也没说,但兄弟们却从这句意味深长的叹息之中,明白了一切。 “大哥什么都好,就是天生双腿残疾,唉....”赤野无奈的摇着头,端起茶碗一饮而尽。 “是啊,如果可以,我宁愿把自己的双腿送给大哥,只要他能行走自如,哪怕我一辈子瘫痪在床也无所谓。”墨豺说道。 唯独灰风咧嘴一脸坏笑。“行了,依我看,这婚事难成,咱大哥心里喜欢天玉姐,这事儿咱哥们儿都心知肚明,可天玉姐眼头高啊,人家未必喜欢阿狈哥?” “闭嘴吧你!天玉姐不嫁给咱大哥,难不成还嫁给虎谷山那个白彪吗?扯淡!”赤野瞥了灰风一眼,言语中似有不满,但又不能明说。 “白彪,算什么东西,外强中干的家伙,也就靠名头吓唬吓唬人,要真在战场上比划比划,他这种草包,未必强的过我!”墨豺听到白彪的名字,心中颇为不服。 这也不难理解,狼家兄弟中,也就墨豺的妖力最强,即便是论起身板,他那魁梧健硕的身形,也丝毫不比虎谷山老虎洞的白彪差,因此也时常听他说要去虎谷山跟白彪掰掰腕子,看看谁更厉害。 “那敢情好啊!要是四哥你跟白彪那家伙打一架,我保准有看头,你们俩这就是,秦武王遇到了楚霸王,一个比一个力气大啊?”灰风打趣道。 赤野憋着笑,接着话茬说道:“什么秦武王对战楚霸王,他们俩交手,那是关云长挥刀秦叔宝,尉迟恭鞭打张翼德....” 话音一落,众人捂嘴偷笑,就连一向冷面示人的白鬣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狼家四兄弟,一旦离了阿狈军师,彼此间有说不完的笑话,也有拆不完的台,从来不分大小,不过,一旦回到雪狐岭,面对自己的大哥阿狈,那可就都变得规规矩矩,一点也不敢放肆。 就在几人玩笑之际,不远处的城门内缓缓走出一个人影来,只见一个纤瘦的女子从城门内朝着茶摊走了过来。 那女子梳着干练的马尾发辫,生的是眉清目秀,一脸的英气,美中少了几分女子的娇俏,英气中却多了几分侠骨柔情,简洁干练的粗布长裙,以皮胄束腰,怎一个飒字了得? 那飒爽的英姿,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是那么的出类拔萃,夜色晚霞映衬的那一张美人脸,也叫人不由得驻足回头多看几眼。 “天玉姐!”灰风站起身,朝着迎面走来的胡天玉招了招手,胡天玉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微微一笑,挤出人群,走进了老茶摊。 狼家四兄弟见天玉姐回来,纷纷起身相迎,一个个毕恭毕敬,墨豺拉出了椅子,伸手扶着胡天玉坐下。 灰风一脸殷勤的端起茶壶,倒了一碗热茶递给了胡天玉。 而赤野则识趣的扭头冲着身后的茶摊老板喊道:“上茶点!” 喝了热茶,吃了茶点,满身疲惫的胡天玉终于是松了一口气。 白鬣皱着眉头询问道:“大姐,怎么去了这么久?” 白鬣身为雪狐岭的狼族杀手,做事历来不喜欢拖泥带水,因此对于胡天玉的晚归有些难以理解,在他看来,不过是在咸阳城中搞出一些动静,达到声东击西的目的,吸引茅家的注意力,根本用不了这么久的时间。 胡天玉喘了口气,瞪着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瞥了这个冷脸弟弟一眼。 这一看,反倒把白鬣盯的有些不好意思。 “你小子以为搞出动静那么容易啊?又不能伤人,又要能造成城内局部恐慌,还要能把茅家的人都吸引过去,这可比你去干掉一个猎人或者道士难多了!” “那倒也是,权当我说了句废话。”白鬣苦笑道。 紧接着,胡天玉抬头看了看天边即将消失的云霞,随后一脸认真的压低声音,对着众人一阵吩咐。 “行了,时间不早了,说正事儿吧,现在茅家的弟子大多都被我搞出的动静分散了注意力,全都集中在城北和城西一带夜巡,茅家三神观留守的人不多。” “待会儿你们几个,再去帮我把茅家三神观里的人手牵制住,我估摸算了一下,我们最多有两个时辰,待我潜入琉璃塔,拿到了狐妖内丹,咱们就撤,不许恋战,尽量不要和茅家起冲突,时间一到,无论发生什么事儿,都得给我撤回雪狐岭。” 墨豺有些不安的询问道:“姐,万一两个时辰之后你出不了琉璃塔怎么办?” 胡天玉微微摇头。 “出不了茅家算我倒霉,折一个人总比折五个要好,你们记住,两个时辰之后,茅家的掌门带着人就会回来,如果我们不走,就都走不了,此次潜入茅家琉璃塔,本就是火中取栗,有一定风险,我们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我希望到时候你们不要意气用事,不要犯浑,该跑就跑,大的风险,姐姐来担,你们都是咱们雪狐岭的先锋,未来可期,族长日后也需要倚重你们,绝不能出事。” 灰风一听,直接急了。“那不行,要是天玉姐你出了事,我们回去怎么向族长交代?怎么向阿狈哥......” 胡天玉抬眼一瞪,灰风便悻悻的低下了头,后面的话,也没敢说出口。 见四位狼家兄弟全都沉默不语,胡天玉于是放慢了语气。 第434章 琉璃塔盗宝 随后冲着这几位重情义的弟弟解释道:“唉,现在雪狐岭上,我们狐族势微,战力凋零,既然咱们狐狼一家,以后保护族群的重任就落在你们肩上了,我们身为妖类,本就是族群灵长,个人的安危生死,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维护族群的平安与繁衍生息,才是重中之重,我胡天玉只在乎雪狐岭上的族裔未来,这是我的信念,也必须是你们几个的信念!明白吗?” 听完了胡天玉的话,狼家四将虽未开口言语,但也都点头认可胡天玉的意思。 “出发!” 胡天玉一声令下,茶摊的老板回头一看,桌上刚刚围坐的几人早已经不见了踪影,只留下几枚铜板在已经喝干净的茶碗里打转。 几枚印有隆庆通宝的铜板旋转着,直到停止,在茶碗里发出一阵桄榔声,那茶摊老板这才回过神来,嘴里嘟囔着一句。“这几个人怎么跟鬼魅一样,一转眼就不见了?真是活见鬼?” 说罢,茶摊老板收起茶碗里的铜板,转身便拿起抹布擦干净桌凳,准备收摊打烊。 咸阳南关三神观外,胡天玉带着狼家四兄弟躲藏在一棵古槐后面,观察着茅家弟子进出三神观的一举一动。 灰风伸长了脑袋探出头,仔细的踅摸了一阵,随后扭头悄声对着胡天玉说道:“天玉姐,要不我去探探虚实?” 灰风向来对自己的矫健身手颇为自信,虽说茅家大部分弟子都已经跟随掌门茅三爷去了别处夜巡。 但保不齐观中仍旧有留守的弟子,万一遇到一两个高手,被其拖住,那岂不是成了自投罗网了吗? 出于对胡天玉安全的着想,灰风打算以自己那飘逸灵动的身手,先一步进入三神观探查虚实,等摸清楚里面的状况后,再协助胡天玉悄悄潜入琉璃塔则更为稳妥。 但胡天玉却连连摇头,灰风的身法的确是飘逸,但此次悄悄潜入茅家的机会只有一次,且最多两个时辰。 万一打草惊蛇,在三神观里闹出了动静,等茅三爷带着弟子反应过来,掉头杀回三神观,那可就彻底功亏一篑了。 于是乎胡天玉开口吩咐道:“小红,小灰,你们两个去城北再继续折腾一阵,动静闹得越大越好,但是记住,千万别伤人,尽量拖住茅家的人,别让他们撤回来,给我多争取一些时间。” 赤野和灰风听罢,随即点头,紧接着胡天玉又对另外两人进行了分工安排。 “小白,小黑,你们两个去城西,不过你们要小心,茅三爷就在城西一带,他不比一般茅家弟子,这家伙道行很深,我们不是对手,千万别硬拼,情况不妙就赶紧撤,记住了吗?” 白鬣和墨豺应声道:“知道了,天玉姐,你也小心。” 待狼家四兄弟陆续走远,胡天玉也开始悄无声息的走到了三神观的后院门口。 她毕竟是狐妖,自然是不敢闯三神观的正门,那里的牌匾上都追加有禁咒,一旦有妖魔靠近,便会被茅家人所察觉。 之所以来到三神观的后门外,还有一个原因,那便是这里一眼就能望到琉璃塔那高高的塔顶。 胡天玉的道行修为自不必多说,与后来的叶楚红胡紫玉不同,胡天玉修成狐妖,练出自身内丹,靠的乃是自身的苦修,虽说也有胡老族长的一步步提点,但所积累的修为比起一般妖类,那可要扎实许多。 这狼家四兄弟之所以能在胡天玉面前言听计从,毕恭毕敬,可绝不仅仅对方是狐妖的名头,而是胡天玉有着能够震慑四人的实力。 否则,先前在茶摊,胡天玉也不会劝说四兄弟遇到危险该跑就跑这样的话来,她还用了未来可期这四个字去形容狼家四将,足以说明,她的实力与身份,远在这几个狼族少年之上。 仅凭胡天玉敢单枪匹马冒着风险,潜入茅家三神观这一举动来看,就足够说明其本领与胆识非同一般,要知道,秦岭绵延八百余里,山中妖魔无数,但敢孤身入茅家三神观者,也就唯独她胡天玉一人。 眼看夜色将尽,胡天玉随即一脚踩着树梢,纵身一跃,一个跟斗翻进了院墙内,落地之后,胡天玉警惕的望着四周,生怕被留守在三神观内的茅家弟子逮个正着。 毕竟她也不清楚这会儿茅家还有多少人留守于此,为防万一,胡天玉也是谨小慎微,如同刺客潜行一样,压低着身子悄悄前行。 眼看着就要靠近琉璃塔的入口处,就在这时,突然在后院的拱墙跟前传来一阵说话声,只见一男一女两位茅家弟子从那圆拱门处就走了过来。 这可把胡天玉吓了一跳,连忙抬脚跳上了身边的一棵大树之上,隐匿了身形。 要不是这棵老树枝繁叶茂,把胡天玉在其中藏匿的严严实实,否则刚刚那一霎间非得跟这对男女迎头撞上。 胡天玉躲在树上,连大气都不敢出,生怕被人察觉。 那树下的一男一女看上去年纪不大,男的约莫十八九岁的模样,生得白净俊俏,举手投足间透着一股与年纪不相符的老成。 而那身穿道袍的姑娘则相对活泼灵动些,约莫十五六岁的样子,一颦一笑都透着股自由洒脱的俏皮劲儿,眉眼间更流露出一丝常人难以察觉的娇气。 “浩云师兄,下次出去除妖,你一定要跟我爹说,把我也带上,要不然我整天呆在这里,不是出去念经拜醮,就是躲在精舍里画符,我都快闷死了,怎么说也没有降妖除魔来得痛快。” 少女殷殷的望着自己的师兄,扯着他的衣襟来回晃悠,可怜巴巴在师兄面前撒着娇。 这说话的少女不是别人,正是盲三爷昔日的亲生女儿茅晓符,而茅晓符口中的浩云师兄,也正是盲三爷担任掌门时,亲手培养的徒弟之一,徐浩云。 见师妹又生出玩心,给自己出难题,徐浩宇则皱起眉头连连摆手。 第435章 声东击西 乘虚而入 “不可不可,你当降妖除魔是闹着玩的?那妖物比起林中猛兽都要凶悍百倍,修为造诣更是难以估量,一不留神就会丢了性命。” “再说了,就算是我肯带着你长见识,师父也未必同意,咱们三神观谁不知道,师父就你这一个宝贝女儿,要是出了什么差池,以师父的脾气,那还不得活活劈了我?” 见自己师兄死活不肯松口,茅晓符不由得撅起小嘴一阵腻歪。“浩云师兄....你就带我一次好不好?” 徐浩云是掌门茅三爷亲自调教的弟子,深知师父的脾气心性,他可不敢轻易不守规矩带着师妹去冒险,要是触了霉头,他就是把命搭上,那也担不起这个责任。 见软磨硬泡对自己的师兄不起作用,茅晓符随即脸色一变。“哼,不带我去算了,跟你说了也是白说,你们一个个都怕我爹,指望你们这群师兄弟,还不如找我四叔去有用呢?你们怕我爹,我可不怕!” “你是说茅政师叔?嗨....你可拉倒吧,茅政师叔自己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整日把自己关在药圃里研究丹药,你找他?哼哼...到时候别说出去见世面,小心茅政师叔带着你一起炼丹?” 徐浩云说完,不由自主的一阵偷笑,当时的茅政,的确如徐浩云口中所言一样,真的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除非有事情找他,否则十天半个月都难见他从药圃丹房里走出来。 二十多年前,茅政还未当上掌门,那时候茅家三神观还是茅三爷当家,茅政年纪不大,那个时候还很年轻,二十七八出头的样子,脸上连胡子都未曾蓄,整日窝在丹房里把自己整的灰头土脸。 不过那个时候,他的兄长茅三爷却已经四十有二了,两人虽是兄弟,但看上去却像是两代人。 二十年以后,茅政当上掌门,才有了那年过半百老气横秋的模样。 所以,盲三爷带出来的这一批弟子,如徐浩云和茅晓符,比起后来茅政带出的那批弟子,如南伯万与茅丘青,在年齿上,相差都在十八到二十岁之间。 “哼!不信咱走着瞧,四叔不带我去,我就找马师叔,他是唯一能在我爹面前说上话的人,比我四叔还管用,实在不行,那我就自己一个人去,我茅晓符想去哪儿,谁能拦得住?”茅晓符口中这位说话比茅政还管用的马师叔,正是当年的马靖坤。 那时候,马靖坤还没有离开茅家,与他同辈的外姓弟子,要么就是在降妖除魔的过程中丢了性命,枉死他乡,要么便是术有所成,离开咸阳前往别处开宗立派去了。 马靖坤心懒,对名利争斗历来不感兴趣,茅三爷也曾多次想要扶持他去外地自立门户,但都被马靖坤拒绝了。 一方面是马靖坤的确对这些事不上心,另一方面是马靖坤心里一直感念先师的养育之恩,想要留在咸阳多为茅家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马靖坤与盲三爷尚未决裂之前,两人的关系还算融洽,虽然时有因理念不合而起争执,但却并不影响身为同门师兄弟之间的交情。 茅三爷心气很高,对自己座下弟子管教甚严,但唯独对这两个同辈师兄弟毫无办法。 时常抱怨这两个家伙不成器,一个整日游手好闲混吃等死,如马靖坤,另一个整天把自己锁在药圃丹房里,恨不得钻炉子里把自己给火化了,如茅政。 但是,埋怨归埋怨,不过一般情况下,当着晚生后辈面前,他还是给足了这两个平辈的面子的。 就在徐浩云和茅晓符说话间,不远处一阵爽朗的笑声传来,两人回头一看,竟然是自己的师叔马靖坤,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见到马靖坤到来,二人连忙恭敬的上前打招呼。 毕竟,盲三爷当家的那些年,茅家的弟子十分重视规矩与长幼尊卑,与后来的茅政时代带出来的那群嬉嬉闹闹的弟子相比,有着云泥之别。 “马师叔。”徐浩云恭敬的弯腰拱手。 “马叔叔,你没跟我爹一起去城北吗?”茅晓符身为茅三爷的亲女儿,平日里在茅家言行举止都稍微放肆一些,但并不出格,意识到自己有些失礼,茅晓符连忙也跟着拱手行礼。 马靖坤解下腰间的酒囊,猛灌了几口黄汤,随后笑道:“你爹去了城北,让我带了一部分弟子去了城西夜巡,今日听闻城中有狐妖作祟,搅扰城中百姓安宁,但是走到半途我担心这是对方的调虎离山,有些不放心,所以就回来看看,万一被狐妖闯入三神观,那可就闹出笑话了。” 无意间听到这句话,躲在树上的胡天玉心中一沉,猛然打了个激灵,暗骂这道士真该死。 胡天玉皱起眉头一阵忐忑,想着自己的调虎离山之计,就这么轻易被这个姓马的道士给识破了,那么接下来的行动,怕是会生出变数来。 “唉,马叔叔,你这是哪里的话,观中留守不是还有我四叔和师兄他们吗?你有什么不放心的?”茅晓符笑问。 听完师侄女茅晓符的话,马靖坤捂着嘴噗的一声笑出声来。 “你四叔?快别提了,不信你现在去药圃看看,一门心思围着炉子转悠呢?我硬是敲了三遍门,这家伙才听见的,指望他?小心琉璃塔倒了他都不知道。” 马靖坤挖苦茅政的这段话,听得茅晓符一阵忍俊不禁,而徐浩云则强忍着憋着笑意,硬是不敢流露出来,毕竟茅政是师叔辈,马靖坤可以拿他开玩笑,但他身为晚辈却不能。 “马师叔,您说,这好端端的,咸阳城里怎么就突然闹起狐妖来了,怎么说都透着股邪性,方圆百里之内,哪个地方的妖魔不知道这里是茅家的地盘,要闹动静也不该选这儿啊?” 徐浩云一语中的,道出了其中的蹊跷。 “聪明,看来这几年你也的确有长进了,能看到这一层,还真是不简单呐。” 第436章 五行符阵 说罢,马靖坤端起酒囊又猛灌了几口。 紧接着,一旁的茅晓符眼珠子一转,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于是便坏笑着走上前,扯住师兄徐浩云的胳膊。 “浩云师兄,我爹去了城北,马师叔既然回来了,城西的师兄弟们没了约束,夜巡怕是会偷懒,要不....你代马师叔去监督他们吧?反正你是大师兄,说话也有分量,大家也服你。” 明眼人一听,就知道这丫头给自己师哥戴高帽子准没好事,十有八九是想要找个合适的由头跟着一起出去,还说什么其他师兄弟会偷懒,要说真正想偷懒的,还是她茅晓符。 这点小心思,马靖坤岂能看不穿? 但这丫头本就喜欢热闹,性子野,闲不住,可她爹茅三爷又偏偏喜欢把她留在观里修身养性,时间一长,不免无聊压抑,这丫头就更想要钻空子往出跑。 徐浩云还是守规矩,任凭师妹如何撺掇,他就是站在原地不表态,毕竟顾忌到师父茅三爷的威严与脾气,徐浩云只是低着头不应声。 “去吧,晓符说得对,你是大师兄,你一去,对这帮兔崽子也好有个约束。” 马靖坤冲着茅晓符使了个眼色,两人也是心照不宣,这分明就是马叔叔成全自己的师侄女,借坡下驴,给这丫头一个出去游玩的理由。 “那既然马师叔允诺,托付弟子监督之任,弟子必当尽心尽力。” 徐浩云这么说,其实就是变着法子跟马靖坤玩文字游戏,他当然也想出去夜巡除妖,但是师命难违,不过现在好了,不是他不愿意留守三神观,也不是他故意带着师妹外出。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师叔马靖坤的意思。 万一回头师父茅三爷责怪下来,那责任也能推到师叔马靖坤的身上。 “赶紧走吧!”马靖坤转身笑着一甩手,这两个晚生后辈,跑的比兔子还快。 “谢谢马叔叔!” 马靖坤一回头,这丫头的声音还在耳边萦绕,可人却已经跑到了前院,直奔大门外而去。 看到这一幕,马靖坤端起酒囊,猛灌几口,随后微微一笑,就在他正欲转身离开之际,突然间一旁的大树上嗖嗖的落下几片树叶来。 马靖坤双耳微动,不由得一阵警觉,鼻头也是跟着不断轻嗅,隐约间探查到一丝若隐若现的妖气。 不过马靖坤并未打草惊蛇,而是默不作声全然装作没事人的样子,只是瞅着那飘落在地上几片枯叶,轻声嘟囔了句。“这帮小兔崽子,扫个院子都不上心。” 说罢,马靖坤揣起酒囊,转身朝着拱门后的长廊走去,直至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过了许久,胡天玉这才从树上一跃而下,这一时半刻的躲藏,她连大气儿都不敢多喘一下,手腕脚踝也都感到隐隐酸麻,只见胡天玉揉着手腕关节,没好声气的小声骂了句。“臭道士,真会挑时候!” 眼见四下无人,胡天玉随即踅摸到后院的琉璃塔附近,望着琉璃塔正门上交叉贴着的禁咒符篆,胡天玉轻蔑一笑,随后绕过正门,跳上台阶,顺着塔基的屋檐直接就跳了上去。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没有半分多余的动作。 踩在塔基翘起的檐子上,胡天玉一层一层的往上攀爬,她脚下一蹬,抬手便一把抓住上层的塔檐内侧的斗拱木梁,双手猛地一用力,整个人便跟着攀爬了上去。 茅家三神观后院的琉璃塔,由于塔身皆用白色的大理石砌成,外侧的塔檐上覆盖着琉璃瓦,每逢阳光照射,便会浮现出琉璃色的光芒来,因此得名琉璃塔。 琉璃塔共有九层,越往上走,塔身便越显狭窄,因此胡天玉所能活动的范围也受到了很大的限制。 这塔中每一层里都摆放着许多贴满符篆的黑色坛子,那坛子里封印着数不清的妖魔鬼怪,自打茅家琉璃塔建成以来,历代的茅家掌门人,都会将封印的妖魔困在其中。 当然,这塔中不仅是封印妖魔的地方,里面还存有大量的妖魔躯壳骸骨,世间但凡有任何邪物,为生人所忌讳,都会被茅家的人取来置于塔中。 琉璃塔的第一层放置的大多都是些人间禁忌物品,如吊死过许多人的麻绳,亦或者是刽子手杀人斩首后用过的屠刀,还有许多被民间术士施加了诅咒的人偶或者画像,每一样东西,背后都有着一段骇人听闻的故事。 从第二层直至琉璃塔的第四层开始,里面便存放了大大小小的坛子,不过大多都是些没有躯壳的恶灵,如厉鬼冤魂之类的邪祟,坛子的大小不等,种类繁多,里面的阴气也是极重。 胡天玉翻过第二层的瞬间,隔着厚厚的石墙,也能感受到一股冰冷刺骨的阴气。 到了第五层,里面存放的大多都是些山妖精怪,妖物与恶灵不同,因其大多都有实体,因此除了将其封印置坛子里以外,还需以特制的铁笼将封坛锁住,单独置于不同的隔间里。 眨眼间,胡天玉已然纵身攀爬至琉璃塔顶,她顺着窗户摸黑潜入塔中,之所以大费周章从塔顶进入,主要是为了避开茅家在琉璃塔上施加的禁咒。 第九层的塔顶摆放有五行符阵,与第一层大门上的禁咒遥相呼应,在胡天玉一行人偷偷潜入咸阳之前,阿狈军师便已有过交代,若要神不知鬼不觉进入茅家琉璃塔,唯有登上塔顶,破坏其五行符阵的格局,从根本上消解禁咒的影响。 如若直接从正门硬闯,势必会惊动茅家留守的弟子,这一点,胡天玉心知肚明。 进入塔顶那狭窄的空间,只见那东南西北中五处方位上分别点着五盏油灯,每一盏油灯的火光颜色各异,分别呈现出白绿蓝红黄五种色彩,对应的正是金木水火土五行。 胡天玉站定身形,心中暗暗思索,脑海中不由得回想起下山前阿狈对她的再三叮嘱。 “五行相生相克,琉璃塔禁咒的最大破绽,就在这塔顶的五盏油灯之上,唯有先破符阵,方能入塔!” 第437章 锦囊 阿狈的这句话,此时此刻,正萦绕在胡天玉的脑海里。 想到这儿,胡天玉随即走到正中央的那盏闪烁着黄色光芒的油灯跟前,俯下身子轻轻一吹,油灯熄灭之后,眨眼间又重新复燃,吓了胡天玉一跳。 “果不其然,这茅家的符阵仅凭外力根本无法破解。”胡天玉一阵自言自语,随即掏出了藏在怀里的锦囊。 下山时,阿狈军师给了胡天玉一枚锦囊,里面画有琉璃塔内部的结构,并且已经标注好了,此次需要取回的三枚狐妖内丹,以及内丹分布在琉璃塔中的具体位置。 这会儿胡天玉已经进入塔顶的五行符阵,于是便打开了这第一道锦囊一看,只见那锦囊里的地图背面写着这样一段话。 “黄盏为土,青盏为木,蓝盏为水,红盏为火,白盏为金,以金克木,以木克土,以土克水,以水克火,以火克金,周而复始,依次以灯油覆灭之,符阵即破,禁咒消解。” 看到这儿,胡天玉狡黠一笑,心中顿时豁然明朗,随即上前依次将不同颜色的灯盏拿起,将盏中的灯油相互调和,随后,那五盏油灯逐一熄灭,灯芯上飘散着一阵袅袅青烟。 就在五盏油灯熄灭的那一瞬间,琉璃塔上被施加的禁咒随即解除,而此刻胡天玉再也不必担心自己的动作会被人察觉。 顺着塔顶的阶梯往下走,胡天玉快速来到了第八层,她要找到的那三枚被封印的狐妖内丹,便在此处。 茅家琉璃塔中封印的这三枚狐妖内丹,分别是百年前被茅家降伏的三只狐妖留下来的,这三只狐妖修为尚浅,时常出没于林间袭扰人群,百姓不堪其扰,这才找来了茅家出手将其降伏。 内丹乃是修行者以自身修为筑基,修炼而成的护体金丹,一般情况下不会随着肉身元神的消逝而一同陨灭,北阪河谷试炼时被击杀的那个黑蛇妖,死后神形俱灭,但仍旧有内丹留存。 否则也不会被仇昭然捡到,最后阴差阳错帮着甘草以高小姐的尸体重生为人。 妖物的修炼,与人间的修炼是一样的,人修行,求得是悟道飞升为天仙,而妖的终极目标则是修成地仙。 并不是任何飞禽走兽都能修成妖身,这里面除了自身的修为毅力以外,要需要特殊的机缘与前辈的指点。 近些年来,雪狐岭凭借自身修为幻化为狐妖者,寥寥无几,为了催生战力,胡老族长也自觉等不起,因此才想出了让胡天玉潜入茅家琉璃塔盗取内丹的办法。 只要有了这狐妖的内丹,胡老族长便能够在短时间内让族裔中的狐狸,变成狐妖。 这些妖物死后留下的内丹,在茅家人眼中算不得什么贵重东西,充其量只能算作一种炼制丹药的原材料,妖物留下的内丹与玄门中人自修而成的金丹并不互通,因此也从未有人想要据为己有。 但这对于胡天玉来说,一粒粒闪烁着光芒的内丹,可都是日后振兴雪狐岭族裔的宝贝! 眼看着置于塔内香案上的内丹唾手可得,胡天玉也是两眼直放光,安耐不住此刻的激动与兴奋,她随即快步上前,一把将香案上的木盒抓在手中,随即打开查验,确认无误之后,胡天玉的嘴角也浮现出了一丝得意的笑容。 “放下手中的东西!”一个声音突然从胡天玉的身后呼喊道,吓的胡天玉猛然间一个哆嗦,险些将手中装有狐妖内丹的木盒掉在地上。 胡天玉连忙回头一看,只见一个身穿白色道袍的道人,一手揣着酒囊大口的闷着,另一只手紧握木剑,抵住了胡天玉的下颚。 见那道人也就三十出头的模样,须发有些凌乱,给人一种不修边幅的洒脱感,虽是一身白色道袍,但眉眼间却并未显露出丝毫杀气,反倒是那一双眸子,透着股与其年纪不甚相符的清澈。 胡天玉微微一愣,额头上也已然渗出了丝丝白毛汗。 要知道胡天玉潜入琉璃塔,也已经是打起了十二分的谨慎,而这个白衣道人却能够在其毫无察觉的情况下,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其身后,就足以说明,对方的修为本领,绝非等闲之辈。 “你是哪里的妖物?为什么偷偷潜入我茅家琉璃塔中?意欲何为?” 马靖坤刚刚站在树下,无意间探查到树上的动机,虽然嗅到了一丝妖物的气息,但却无法断定对方的身份。 要知道胡天玉此次下山盗宝,也早已经做足了准备。 为了能压制身上的狐妖气息,早在一个月以前,她就已经开始每日进行药浴,来掩盖自身的妖气,没想到百密一疏,仍旧是让旁人有所察觉。 说话间,马靖坤手中的木剑已经抵近了胡天玉的咽喉,随时都能将其一剑封喉。 胡天玉回过神来,并未流露出丝毫惊慌,脸上反倒多了几分不屑与从容,她微微一笑道:“怪我,见到宝物就激动,一时麻痹大意,反倒叫你钻了空子。” 胡天玉这句话,其实也是说给这位白衣道人听的,她的话里透露着两层意思,这第一,是说自己一时激动麻痹大意,放松了警惕。 这第二呢,便是在不动声色的提醒对方,自己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被对方擒杀的简单角色。 马靖坤看着眼前的女妖,顿时也来了兴趣,随即踮起脚尖探出头,仔细的打量了一下对方手中紧抓的那枚木盒。 “我没记错的话,这第八层存放的,都是妖物的内丹与遗骸,你手中捧着的,乃是百年前被我茅家先师斩杀的三只狐妖留下的内丹,你冒着这么大风险跑到茅家三神观里来,想必也不是个寻常妖物?” 紧接着马靖坤思索了片刻,继续说道。 “这几日咸阳城内闹狐妖,估摸着应该就是你在这里捣鬼?” 胡天玉一听,不由得一声窃笑。“你这道士看上去邋里邋遢的,没想到脑子还挺灵光的,不过你知道了又能怎么样?你们茅家的人还不是被我们声东击西的策略给骗走了?” 第438章 茅家的奇葩 “话也不能这么说,只要这三神观里还有我马靖坤在,你们那点小把戏就做不得数。” 紧接着马靖坤收起了手中的木剑,随即后退了几步。“狐妖姑娘,想必是雪狐岭上下来的吧?” 胡天玉见危险解除,随即也警惕的后退了两步。“是啊,你倒挺有眼力劲儿的。” 马靖坤眉头一皱,神色中多了几分迟疑。“那这事儿不好办了,我背后是整个茅家,姑娘你背后是雪狐岭的群妖,要是在这儿将你擒杀,那茅家跟雪狐岭的梁子也就结下了,到时候鸡飞狗跳谁也别想安宁。” 听这位白衣道人自言自语的碎碎念,胡天玉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心想这个道士还真是特别,心思够深,居然还能考虑到后果跟影响。 “既然如此,你到底想怎么样?”胡天玉也有些摸不着头脑,眼前这白衣道人似乎并不想跟她动手较量。 “姑娘,你们狐妖修行不易,能有今日修为,比起人类,付出的努力可要多出好几倍,这样吧,你把东西放下,我让出一条路,放你走,权当没见过你,彼此间也不动干戈,对大家都好,你看成吗?” 胡天玉懵了,她一脸狐疑的瞪着眼前的白衣道人。“你们茅家弟子,不是一向都喜欢降妖除魔的吗?哪有妖魔都跑上门来还能放过的?你觉得我会信你的鬼话吗?” 马靖坤一脸散淡的撇了撇嘴,随即便朝着一旁的墙上一靠,双手抱在胸前,一副你爱信不信的模样。 “人不一定都是好人,妖魔也并非全都是十恶不赦,这世间的野兽有了良知,就变成了妖,而人一旦坏了良心,就变成牲口了,所以,善恶并无绝对,我马靖坤做事,跟我师兄茅三不一样,他做事靠的是规矩,我马靖坤做事,论迹不论心。” 听罢,胡天玉随即点了点头,对眼前的这位白衣道人马靖坤,也不由得刮目相看,于是乎便顺着对方的态度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 “那好,那就依你,我把东西还你,你放我走?”说完,胡天玉随手将木盒扔给了马靖坤,随即扭头便顺着楼梯跳上的塔顶。 马靖坤接过木盒,掂在手中顿时觉得有些奇怪,木盒轻飘飘的,打开之后空无一物,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被眼前这个狐妖给耍了。 “站住!” 马靖坤扔掉木盒,抽出木剑便追,然而胡天玉早已经顺着塔外的木檐和斗拱,跳将着顺墙而下,不一会儿便来到了地面上。 马靖坤一阵气恼,站在塔顶厉声吼道:“你居然敢骗我,那就别怪我马靖坤手下无情了!” 说罢,马靖坤从琉璃塔顶一跃而下,而胡天玉也是一脸的坏笑,将手中握着的三枚狐妖内丹揣进了怀里,一个箭步飞身越过院墙,朝着三神观外面跑去。 马靖坤一副好心肠,本想着放对方一马,没成想却被胡天玉戏耍,借着酒劲儿也感到一阵火大,于是便紧随其后追了出去。 离开了三神观,胡天玉一路上与马靖坤你追我赶,相互交手,马靖坤虽然剑术精深,道法修为也有一定造诣,可胡天玉并非是寻常妖魔,其道行和妖力,放眼整个秦岭里那也是数一数二的存在。 一直到了后半夜,两人一路缠斗,也都觉得精疲力尽,这一路的追逐,也令马靖坤刚刚的心火逐渐消散,但胡天玉却因为身后的这个,如同狗皮膏药一样的白衣道人,对自己穷追猛打而感到恼火。 “你到底有完没完?不是说好了放我一马吗?怎么跟狗皮膏药一样甩都甩不掉?” 马靖坤一听,也跟着来了脾气。“我以信义二字对你,可姑娘你却不讲武德,偷梁换柱拿空盒子诓我,现在把内丹交给我,还来得及,一旦我掌门师兄察觉了,这件事儿就不好收场了。” “你这人真有意思,跟狐妖讲信义,还真是个奇葩!眼见用你的本事降不住我,这会儿还搬出茅三的名头来吓唬我?” 其实胡天玉误会了马靖坤的意思,如果真要使出全力,马靖坤使出阵法交战,未必不是胡天玉的对手。 只不过马靖坤平日里与茅家上下除妖日久,实在是不愿再造杀孽。 先前与师兄茅三除妖时,见过太多太多的悲剧,有许多妖物皆死于茅家术士的剑下,马靖坤历来对茅家这种不分良莠一致杀戮的行为不甚认同。 因此每当遇到妖魔之时,马靖坤都是希望各退一步,少起冲突,避免不必要的流血牺牲。 所以,纵观整个茅家,能与马靖坤的理念相合之人,也就剩下那个整日将自己关在药圃里炼丹的茅政了。 “姑娘,我在警告你最后一次,把内丹还给贫道,否则我师兄一旦介入这件事儿,到时候你想后悔也来不及了!” 其实马靖坤并不是在吓唬胡天玉,以当年盲三爷的脾气,要是知道有妖物敢潜入茅家三神观盗宝,非把她活剐了不可,因为这件事儿,在马靖坤的眼里,可不仅仅是三枚妖物的内丹被盗那么简单。 这背后牵扯着茅家在整个西北的名声与面子,要是传出去,那将来还不得有人把茅家三神观正门上那块牌匾摘了不可,这俾睨天下的匾额,承载的不仅是茅家的历史,更是身为三茅真君后人的脸面。 很显然,胡天玉并没有意识到这件事的严重性,而也正因为如此,事件发展到后面,事态也随之一步步扩大,直至后来胡天玉失手杀了盲三爷的女儿茅晓符,雪狐岭与茅家的矛盾彻底激化,最终变的不可调和。 胡天玉目光一瞥,神色中颇有几分不屑。“内丹就在我身上,有本事你就来拿,要是没这个能耐,就赶紧掉头回你们茅家三神观打坐念经去!” “贫道好言相劝,该说的都说了,姑娘你可别后悔!” 听到这儿,胡天玉彻底无语,脸上也浮现出一股厌烦神色来。 第439章 天狐千幻 “你这邋遢道人,叽叽歪歪的喋喋不休,你不烦我都烦了,我胡天玉身为狐妖,拿走这狐妖内丹有什么错?你们茅家斩杀我的族类先辈,这笔账我都没跟你们算,亏你们还有脸说让我好自为之,还真是做饭的饿死,吃饭的噎死,霸道至极!” 胡天玉的话仔细一想,也不无道理,她身为狐妖,拿走这三枚狐妖内丹,振兴雪狐岭的族裔,壮大狐妖势力,似乎也没有什么错,只是立场不同,各有各的盘算。 “看来跟姑娘你讲不得什么大道理,既然如此,那就只能手底下见功夫了!” 眼见言尽于此,马靖坤也不再废话,直接踮脚飞身,临空跃起,拔剑便刺。 而胡天玉则瞬间提振妖气,双眼泛起一阵红色冷光,从双手指尖直接冒出十根倒钩指甲来,朝着马靖坤的面门挥爪抓了过去。 “想抓我?门也没有!” 胡天玉身形灵动,左右穿梭,马靖坤虽然身法变幻无常,但想要以手中木剑将眼前狐妖降伏,怕是还要多费些功夫。 紧接着马靖坤挥剑直刺胡天玉下盘,而胡天玉也迅速飞身躲闪,高高跃起,以利爪直接抓向马靖坤咽喉。 马靖坤见状,赶忙甩起衣袍遮挡对方视线,随后祭出一记飞踹“魁星踢斗”,然而胡天玉的身手并非等闲之辈,早在马靖坤甩起衣袍之时,她就已经预判到对方可能要使出杀招。 茅家这一击飞踢,威力无穷,一旦被踢中,非但五脏六腑碎裂,就连护体内丹都有可能跟着受损,人活着靠的是一口气,妖魔活着靠的可是内丹,人没了气,就是死尸,妖没了内丹,便是野兽。 说时迟那时快,胡天玉双手并拢,挡在胸前,以双臂接下了马靖坤这一记魁星飞踢。 虽说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胡天玉还是明显低估了这一茅家绝学腿法的威力,只见一股冲击力从两臂席卷全身,她整个人也随着一股惯性直接飞了出去,撞在了一棵大树上。 那棵大树也被拦腰撞断,足见其力道之猛。 魁星飞踢看似寻常,但这腿法却蕴含了魁星不中,怒踢木斗的狠劲儿,若是一般鬼魅,踢中便会顷刻间魂飞魄散,若是一般妖魔,被踢中,纵然不死,也会被打回原形。 整个茅家现存的三个高手,论起各自的领域皆有不同。 掌门茅三爷,以剑术与阵法冠绝西北五省,自然为天下诸多妖魔所忌惮,茅三的大名也一度令秦岭妖魔闻风丧胆。 而白衣道人马靖坤则是以符咒腿法位列翘楚,虽不敢说与掌门茅三爷并列齐名,但至少也是玄门中的一流高手,一般的寻常弟子,也无法望其项背。 至于说茅政,虽资质平庸,在剑术阵法以及符咒腿功的造诣上比不上两位师兄,但却在道门的丹药与添油续命诀上有着一定的水准。 胡天玉吃力的爬起身,只觉得腹中一阵翻江倒海,后背也因为巨大的冲击力撞断大树,而隐隐作痛。 要不是她一直穿有厚厚的皮胄束腰,刚刚那股子力道,她也是受不了的。 眼看在招式上没法击退马靖坤,胡天玉便开始使用妖术,狐妖自有寐功为法术根基,根据其妖力修为不同,而进升演化出其它不同法门。 胡天玉便在这寐功的基础上,衍生出一套能够影响人听觉视觉的幻术,名为天狐千幻,一阵阵狐鸣声响起,无数残光魅影浮现在四周,随着那一阵阵喧闹嘈杂的狐鸣声若隐若现。 马靖坤心念一声不好,只怪自己没留意,多看了这狐妖一眼,竟不自觉的被这狐妖以寐功控制了心神。 尽管马靖坤极力稳定自己的心神,强行集中注意力,但仍旧于事无补,那一张张如同鬼魅一般的残影依旧盘桓在四周,挥之不去。 就在这时,胡天玉一爪袭来,可在马靖坤眼中,这一击却来自于四面八方,叫人一时间分不清谁是本体,谁是幻象。 马靖坤一剑刺出,虽凝气于剑身,却扑了个空,而胡天玉那一爪子直接朝他后背扑来,直接在他后背的衣袍上抓挠出三道抓痕,撕裂了他的衣服。 胡天玉并未想要真正伤人,贴身之际,她收了如同倒钩般的指甲,只是抓烂对方衣服略施薄惩以儆效尤,随后便借着天狐千幻的妖术尚未散去之际,转身逃离,摆脱了马靖坤的纠缠。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那一阵鸣啾啾的狐音散去,马靖坤这才回过神来,转头一看自己身后的衣袍,虽然被撕裂了三条口子,但却并未伤及半分皮肉。 想到这儿,马靖坤会心一笑,仅凭这三条抓痕,便看到了这狐妖内心深处的善恶,其实刚刚那一爪子抓挠下去,马靖坤纵然是不死,怕也是得掉层皮,可胡天玉并没有这么做,也足以说明,她只是想让马靖坤知难而退,闭眼放她一马。 想到这里,马靖坤反倒对这个狐妖来了兴趣,也正因为如此,他就更要执着将那三枚内丹追回。 不管是还人情也好,于心不忍也罢,只有马靖坤知道,追回内丹,赶在掌门师兄茅三爷携弟子回到三神观之前,将一切归于原位,才不至于令茅家与雪狐岭起冲突。 若真是就这么不管不顾的回去,马靖坤最多挨师兄茅三一顿臭骂,但平日里他也散淡惯了,受指责挨训的场面,他和茅政早都是家常便饭。 但这无疑也会令整个茅家的脸上挂不住,到那时候,茅家要找回面子,自然少不了雪狐岭的麻烦。 那可才是真正害了这狐妖姑娘。 只是这份善心,马靖坤虽有,但当时的胡天玉却并未明了,仍旧视其为死缠烂打的狗皮膏药,非要闹到剑拔弩张不可。 马靖坤起身奋起直追,不由得加快了步伐。 一直到了深夜,胡天玉撤退至山脚下,她也早已经累的气喘吁吁,于是乎便找到一处大树下休息,终于得到了片刻喘息。 第440章 三枚内丹 胡天玉轻轻擦拭着额头上的汗水,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回想起刚刚那个白衣道长马靖坤,胡天玉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淡淡的笑意。 她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个白衣道士很特别,并不像其他茅家弟子那么令人生厌,虽说也与她交过手,但细想之下,却又觉得这个白衣道长话里话外都在替她着想。 按理说,茅家与狐妖,历来是水火不容,茅家弟子以代天行诛为口号,打着斩妖除魔的大旗,可像这位白衣道长马靖坤一样,能够替妖物着想者,实属罕见。 “这家伙,真是个奇葩!”说着说着,胡天玉竟然情不自禁的笑出声来。 然而就是这一声不经意的笑声,却再度暴露了她的行踪,只见倏忽间一个白影飞身而出,挥剑拦在了树前。 胡天玉定睛一看,刚刚脸上好不容易才浮现出的那一丝轻松的笑容,顷刻间又转为了紧张,还真是冤家路窄,这家伙怎么就非得跟她死磕到底不可? 胡天玉缓缓站起身。“你倒是真有本事,中了我天狐千幻这么快就能追过来,还真是小瞧了你!” 马靖坤抬剑一指,眼看着已经到了深夜,等五更天一过,夜色褪去,天一亮,师兄茅三爷带着众弟子也就会撤回茅家三神观,到了那时候,琉璃塔狐妖内丹失窃的事情,怕就是捂不住了。 以自己那位掌门师兄的脾气,怎么可能会忍气吞声呢?狐妖能堂而皇之的潜入三神观,溜进琉璃塔盗宝,这要是传出去,那茅家将来还有什么脸面在西北立足? 真到了那一步,那可就彻底没法收场了。 “姑娘,算我求你了,着眼大局,你还是把东西归还给我,让我赶在天亮之前放回琉璃塔中,否则我师兄知道了,一旦迁怒与雪狐岭,那后果可不是你一个狐妖能承受的,还望你三思而后行。” 马靖坤好言相劝,他不是不愿意硬抢,只是先前的交手令他明白,眼前的狐妖并不是自己轻易就能降伏的,若要真以实力将其拿下,免不了要费些周章,但这样以来,最终导致的结果又会是两败俱伤,岂非与自己的本意背道而驰? 胡天玉可不是被吓大的,转身便要离开,结果却被马靖坤拦住了去路,胡天玉瞬间就恼了,抬手一拳便朝着马靖坤打了过去。 马靖坤挥剑格挡,见对方毫不客气的动起了手,那自己也无需在顾忌什么,于是便直接伸手去抢。 胡天玉摆脱不掉这个跟狗皮膏药一样的家伙,心里一急,不由得一阵恼火。“好,既然甩不掉你,那就干掉你!” 马靖坤闻言,微微一笑,先前的交手之中,自己处于下风,那是因为投鼠忌器,未敢使出全力,既然此刻已经被逼到这个份上,那索性就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拿下这个嚣张的狐妖。 马靖坤随手抛出了一张六甲神符,符纸缓缓飘落,马靖坤挥剑一刺,木剑直穿符纸,将其贯通,霎时间一阵金光泛起,四周围的林子里也开始刮起了一阵狂风。 风卷残月,落叶飘零,马靖坤手中的剑锋随之一甩,那速度快如闪电,是所向披靡,紧接着一道符光迸射而出,气贯长虹,直逼胡天玉近前。 这一股力量也令胡天玉心中一惊,本来还一脸风轻云淡的她,此刻也跟着认真起来,赶忙跳上半空中躲闪,好在胡天玉反应够快,否则这一击打在身上,那后果不堪设想。 见胡天玉飞身躲过了自己的剑气,马靖坤随即将木剑朝着地上一插,双手结印,口念六甲秘祝,只听闻,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这九字真言随即脱口而出,马靖坤咬破手指,在掌心上写下一个雷字,随手蓄力再度朝着胡天玉打了过去。 此刻的马靖坤,可谓是气吞万里如虎,掌风威震山河,那手中的振臂惊雷是破掌而出,只见一道强光飞速掠过,紧接着便听到了不远处的一阵隆隆雷鸣。 胡天玉被吓了一跳,她没想到,这个白衣道人的掌心雷竟然能有如此可怕的威力,若不是自己的身法飘逸,侥幸躲过了这一击,要真是被这掌心雷击中,那此刻纵然是不死,怕也是只剩下喘气儿的力气了。 不过好在胡天玉修为也不逊,加之身法飘忽不定,马靖坤的掌心雷虽然力量强大,可惜每一击都需要念咒蓄力,若想要在一时半刻之中击中胡天玉,怕也没那么容易。 这掌心雷虽然没有打在胡天玉的身上,可却在胡天玉的一次次躲闪之中,击中了她身后的崖壁,这山崖的石壁上,全都被这一道道雷光打的满是豁口,还时不时的有碎石飕飕落下,飞溅的满地都是。 胡天玉一门心思只顾着躲闪,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岩壁上,有一块大石头已经开始摇摇欲坠。 其实马靖坤也并非真的要将对方置于死地,不难看出他的每一击掌心雷的威力虽然巨大,但收放掌风的瞬间都刻意避开了胡天玉,其目的还是想要以自己的道法威慑对方,使胡天玉屈服,乖乖交出那三枚狐妖内丹。 再度交手之下,胡天玉也觉察到了眼前这位白衣道人是在放水,并没有真正要伤她的意思。 可这三枚狐妖内丹对雪狐岭来说,意义重大,近百年来,雪狐岭上狐妖式微,纵然族群的数量庞大,可真正能够修成妖身的,寥寥无几。 也正因为如此,胡老族长才派遣她和狼家四将,冒着巨大的风险,潜入茅家三神观,不惜以性命为赌注,盗来这三枚狐妖内丹,为雪狐岭的未来,图谋振兴。 相比于后来那个我行我素的叶楚红,亦或者是懵懂年幼的胡紫玉,还有那根本不清楚自己是谁的茅丘青,胡天玉相比之下,她的心智与格局,比起这三位未来的小妹,那可要成熟冷静许多。 一个茅家白衣道人的区区善意,还不足以令她置自己的族类于不顾。 第442章 善意 “狐妖姑娘!贫道再警告你一次!如果你仍旧执迷不悟,拒不归还内丹,那就休怪贫道下手无情了!” 言语间,马靖坤也跟着变了脸,看得出来,他此刻终于是认真起来了,这最后的通牒,也是他身为茅家弟子的最后底线。 可胡天玉依旧不以为然,她仍旧轻蔑的捂嘴一笑,轻盈一跃,跳上了一棵大树的树梢上,随口便借着嘲讽道:“这么说你处处手下留情,莫非是对本姑娘有什么非分之想?” “你!”马靖坤被胡天玉的这句话噎住了,不过对马靖坤来说,女妖他见过不少,但是像胡天玉这般眉宇间透着股英气的狐妖,却是少见。 那腰间的皮胄束腰,与那飒爽的身姿,也的确令马靖坤另眼相待。 然而就在胡天玉说话间的空隙,她背后山崖上的一块巨石突然松动,紧接着便从山崖上缓缓滚落,落石下坠,一阵轰隆巨响,听的人头皮发麻,而胡天玉的心中也是一惊,不由得转身回头一看。 不料一阵落石与烟尘顺着山涧弥散,无意间迷了胡天玉的双眼,她下意识的伸手去揉,然而这时那巨大的滚石顺势而下,等胡天玉真正反应过来,早已经来不及了。 “小心!”说时迟那时快,马靖坤一个纵身向前,飞身跳跃到了树上,一把搂住了胡天玉的后腰,将她用力一拽,顺势就朝着树下推去。 不过马靖坤的这一举动过于突然,两人毕竟还处于敌对交手的状态,加之胡天玉被沙土蒙蔽了双眼,一时情急也难以分辨马靖坤的善意之举。 纵横秦岭妖魔之间多少年,还未曾有对手能够近的了胡天玉的身,突然间被人拦腰搂住,胡天玉也是有惊又怕,下意识的便伸出利爪朝着马靖坤的肩膀上一抓,顺势便抓出了三条血痕。 马靖坤一声低吼,急忙凌空转身,朝着一旁的树下跳了过去,而就在两人脱离危险境地的一瞬间,那山崖上的巨石也跟着应声而下,轰隆一声砸在了那棵大树上,瞬间便将那棵大树砸的稀碎。 若是慢上一拍,此刻胡天玉和马靖坤,怕都是要被巨石砸的粉身碎骨不可。 然而巨石砸向地面的瞬间,由于冲击力过于强大,导致巨石突然间四分五裂的炸裂开来,一块偌大的碎石嗖的一下飞溅而出,不偏不倚径直砸中了马靖坤的后脑。 胡天玉缓缓睁开双眼,只听见马靖坤身后传来一声闷响,紧接着便两眼一翻,倒地不起。 胡天玉这才从惊慌中回过神来,刚刚这白衣道士并非是乘人之危,而是为了救她性命,想到这里,胡天玉微微一愣,她万没想到,眼前的这位茅家弟子,居然还会舍身去救她一个狐妖。 若说难以置信,胡天玉也觉得不可思议,无论马靖坤刚刚的这一举动在胡天玉看来,是多么的荒诞不经,可事实就是如此。 就在胡天玉陷入沉思之际,这时候山崖上又发出了一阵隆隆巨响,无数乱石如同暴雨一般倾泄而下,卷起滚滚尘烟,那场面,就像是一栋被拆掉了四粱八柱的房屋一样,缺失了其中的支撑,整个山崖上的石块都跟着分崩离析。 也许是刚刚马靖坤那故意打偏的掌心雷威力巨大,这才导致了山崖上的石壁松动,从而纷纷落下。 此刻摆在胡天玉面前的选择有两个,第一,那便是不管不顾的扭头离开,任由滚落的山体碎石将眼前这个昏迷的白衣道人掩埋,反正到时候连尸首都找不到,也不至于引发茅家与雪狐岭的纷争。 第二,那便是救下这个对自己有恩于前的白衣道人,毕竟这个人本质不坏,追回被盗的内丹也是身为茅家弟子的职责所在,并非有意针对她胡天玉。 踟躇犹豫之间,一阵微风吹动了胡天玉鬓角的发丝,她那双明媚且泛红的眼睛,也逐渐褪去了先前的敌意。 千钧一发之际,胡天玉还是选择了后者,她上前一把背起了昏迷的马靖坤,靠着飘逸灵动的身法,迅速离开了这个乱石滚滚的危险之地。 回忆的故事听到这里,站在雪狐岭狐仙庙里的叶楚红和李长生,也瞬间回味了过来。 两人相视一笑,隐约中明白了,为什么之前在庙门外,李长生与白彪交手对战之时,马道长会让阿紫将山上的巨石推下去。 原来,这落石下救人的典故出在这里,怪不得马道长要以此来考验李长生和白彪了。 “善恶总在一念思量,思量向善,化作善神,思量作恶,化为恶鬼。”马道长望着狐仙庙里的幽幽烛火叹息道。 “怪不得,怪不得....师父,原来你和天玉姐是这么认识的,那后来呢?后来发生了什么事?” 叶楚红听的认真,不免性急追问起来。 马道长的目光瞥向香案神龛上胡天玉的牌位,望着那香炉里升腾而起的袅袅烟雾,他的眼眶有些泛红,就连说话的语气也变得有些哽咽。 马道长细腻的讲述,再度将两人的思绪带回了二十年前,往事悠悠,再回首,画面依稀浮现在眼前。 就在胡天玉救下马靖坤之后,两人刚刚交手的那片空地,也因为山体塌方而被滚落的乱石覆盖,成片成片的树木和花草被掩埋,那巨响过后的尘烟,也过了不知道多久,才彻底尘埃落定。 来到了安全的地方,胡天玉简单的替昏迷中的马靖坤包扎了伤口,就在她扯住棉布缠绕在马靖坤伤口的一瞬间,昏迷中的马靖坤居然条件反射般地坐了起来,猛地伸出胳膊,上前一把抓住了胡天玉的手。 “狐妖!....把内丹还来!”迷迷糊糊的马靖坤,这一突然的昏迷呓语,吓了胡天玉一跳,但见马靖坤说完话,便又是闭上了双眼,两眼一黑,平躺在了地上。 “狐妖...姑娘....小心...落石..”即便是陷入神经错乱的昏迷中,马靖坤依旧断断续续的嘀咕了个不停,这一幕看的胡天玉噗嗤一声直接笑出声来。 第443章 一不做二不休 “真不愧是个奇葩,茅家居然有这样的人,真是不可思议。”胡天玉嘴上虽然不忘调侃,可静下心一琢磨,觉得这个白衣道人所担心的事情也不无道理,茅家与妖魔本就是死敌,马靖坤执意要回内丹,其实也是不希望茅家与妖魔再起冲突。 之所以会产生这样的想法,也与马靖坤久居茅家多年的经历有关,这些年来,他见识过茅家弟子在师兄茅三爷的带领下,斩杀了太多的妖魔鬼怪。 茅三爷性子刚烈,历来杀伐果决,其麾下的弟子多受其影响,一个个也都秉承着宁杀错不放过的原则,对妖魔鬼怪下手毫不留情。 马靖坤天生就不是这样的人,他的心里一直以来都有一套自己的是非观,并且有些理念,在整个三神观里,也就跟茅政能契合,但无奈茅家是茅三爷当家,纵然不认同这样的做法,也是无济于事的。 马靖坤依稀记得,在嘉靖朝,西北华阴一带地牛翻身,爆发了一场史无前例的大地震,堪称西北的一场巨大浩劫,许多潜伏在华山阴沟里的妖魔,都因为那一场地牛翻身而开始搅扰人间。 地牛翻身本就是天灾,妖魔们因地脉灵气震荡而离开聚居地,本也是无可厚非的,茅家三神观镇守西北,护佑一方平安,出手降妖除魔也是分内之事。 但马靖坤一直希望师兄茅三爷能够以降伏教化为主,而不是一出手就赶尽杀绝,妖魔修行不易,存在即为合理,大可不必如此残忍的将它们斩杀。 但是茅三爷却不以为然,那时候茅三爷和马靖坤都还很年轻,也算是初出茅庐,但在处理华阴地脉之乱的态度上,两人的做法截然相反。 茅三爷一个杀字,一举荡平了华山一带作乱的妖魔,当然,这其中也有不少穷凶极恶之徒,杀之也不为过,可绝大多数的妖物并未有伤人之心,它们也是因为地牛翻身之后地脉灵气不稳,不得已四处流窜。 可这些不得已在茅三爷眼中,似乎根本就不值一提,任凭妖魔们解释乞求,但最终都无一幸免,全都死于盲三爷那柄七星海柳木剑的剑锋之下。 从那一刻起,马靖坤就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那就是他修行茅家道术的意义何在?难道,手执法器与灵符,唯一能做的,就是屠杀吗? 那既然如此,脱了这一身道袍,与屠夫何异? 自幼在茅家三神观修行时,马靖坤就对道术二字,有着自己的认知。 所谓道者,即是天道,也是修行者需要遵循和坚守的最终信念,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居善地,处善渊,多变且无形,但道的本源是善,而绝非杀伐。 所谓术者,即是手脚,是手段,更是一种工具,道应该统领于术,而术则服从于道,才是真正的修行者。 茅家三神观正门上的那幅楹联,术猛鬼神噤,道高龙虎伏,说的便是道与术的理念,术虽猛,能够令鬼神噤若寒蝉,那不过是淫威之下的压力,而道高者龙虎伏于脚下,才是真正的得道者。 这与儒生们常说的仁者无敌是一个道理,无敌者并非以力量屠戮和压迫对方屈服,而是正确的信念归化对手,不战而屈人之兵,以理念与思想的哲学令众生万物启蒙开悟,才是修道者真正要追求的。 但茅三爷却对术有着自己的理解,他觉得道不过是一种理念,人神鬼妖等级有序,与阴阳五行一样,相生相克。 妖就是妖,鬼就是鬼,各有其运行规律,修道者也不是人人都能得道,与其穷其一生埋头于空泛缥缈的大道理中,非但无用,还有可能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倒不如钻研术法,以绝对的实力去震慑降伏对方。 马靖坤清楚的记得,当年斩杀那些无辜妖魔的时候,师兄茅三爷说过的那句话。 茅三说:“我并非天生没有怜悯之心,只是对于我们玄门中人来说,将妖物赶尽杀绝是最简单的办法,道,教人降妖,术,教人杀妖,可谁又能做到事无巨细一一甄别,且不说这一举动会耗费大量时间与精力,仅仅是其中风险,便叫我玄门中人难以承受。” “都说佛陀有十大弟子,孔圣人亦有门徒三千,可真正贯彻理念者,又有几人?与妖魔接触的久了,你就会明白,赶尽杀绝是代价最低的手段,面对妖魔,滥施慈悲,才是最大的罪过!” 也正因为理念上的不合,这才导致了马靖坤成为了茅家弟子中,为数不多的异类。 胡天玉望着眼前昏迷中的白衣道人,低着头一阵发呆,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树林里传来一阵拨草折枝的响动,胡天玉双耳微动,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从她那从容淡定的表情上不难看出,树林里传来的那阵脚步与异响,并未令她感到任何危险。 “鬼鬼祟祟的,你们几个,都给我出来!”胡天玉一声令下,身后的林子里四个人影飞身而出,跳将到她眼前。 原来是狼家四兄弟,他们一个个都累的满头大汗,看样子牵制茅家的任务,对他们来说,并不轻松。 “天玉姐,你不是说不要跟茅家的人起冲突吗?你怎么把这个道士弄死了?”灰风指着躺在地上的马靖坤问道。 还未等胡天玉答话,一旁的赤野便冷眼烁烁的瞪着灰风。“这道士头上的伤口是天玉姐包扎的,既然要杀他,何必还要为他治伤,灰风啊,以后问问题,瞧准了再说话。” 都说这赤野眼毒,直接便瞧出了其中的端倪,但见胡天玉站在原地老半天不答话,这哥几个也不敢再多问。 可性格孤冷的白鬣,却偏不信这个邪,于是随手拔出了腰间的短刀,直接架在了昏迷中马靖坤的脖子上。“你不愿动手,恶人我替你做。” 说罢,白鬣便要举刀结果了马靖坤的性命,得亏胡天玉反应快,一把拦住了他,紧紧的握住白鬣的手腕不放。 第444章 敏感的直觉 胡天玉清楚,白鬣这个家伙,做雪狐岭的杀手习惯了,他对于茅家的人,是最为厌恶的,若自己不拦着点,这家伙,非捅出篓子不可。 “别伤他,内丹我已经拿到了,不要节外生枝,我们走!”胡天玉推开白鬣的胳膊,斜眼瞪了这四兄弟一眼,转身便走。 众人见胡天玉下达了撤退令,一个个面面相觑,虽心有不甘,但却也不敢忤逆,只能目露凶光恶狠狠的瞪了一眼昏迷中的马靖坤,随后转身跟在了胡天玉的身后。 返回雪狐岭的一路上,狼家四兄弟一直尾随在胡天玉身后,这也是雪狐岭历来的传统,狼家四将既是胡天玉的兄弟,也是保护她的狼族护卫,雪狐岭雪狐岭,在这里,狐妖的地位要比狼妖高出一大截。 然而此刻白鬣望着胡天玉背影的眼神有些奇怪,那目光中多了一份疑虑,更多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幽怨。 “唉,你干嘛用那种眼神盯着天玉姐看?”赤野觉得奇怪,于是便压低声音小声询问,说话时还故意伸手遮掩,生怕被走在前面的胡天玉听见。 白鬣面无表情,只是敷衍的摇了摇头。“没事。” 嘴上说着没事,可白鬣的眉头却皱在了一起,很显然,他的心里对刚刚胡天玉面对那个昏迷中白衣道长的态度产生了一丝不满。 白鬣没有节外生枝的多嘴,是因为他不愿意让其他兄弟也对胡天玉产生猜忌,可皱眉凝思,也说明,他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 狼家的兄弟心里很清楚,自己的大哥阿狈对胡天玉是痴心一片,阿狈是雪狐岭的军师,而胡天玉又是胡老族长的义女,更是胡老族长视为下一任雪狐岭族长的人选。 他们二人也算得上是老族长的左膀右臂,也被许多人看好,就连胡老族长都说过,胡天玉和阿狈才是天生一对。 阿狈军师虽然嘴上从来没有表达过这一份爱意,可平日里对胡天玉的关心那可是有目共睹的,就拿此次下山来说。 潜入茅家盗取狐妖内丹,本就是冒着极大风险的,这件事,其实更多的是胡老族长替狐妖们谋取的一份私心。 雪狐岭上,狐狼虽是血盟,可毕竟有区别,狐群先入为主,占据洞府千百年,而狼群则来的晚一些,因此在身份上,明显比起狐妖的话语权要弱许多。 可是,最尴尬的事情就是,狐妖和狐群虽然是雪狐岭的主力,可千百年来,狐群的力量一直势微,除了胡老族长这位元老以外,就出了胡天玉这一个狐妖,其他族类虽然在胡老族长的点拨下也一直努力修行,可收效却并不尽如人意。 至今为止,除了胡天玉,其余狐类始终无法修出内丹,化为人形。 然而纵观狼族势力,在胡老族长的点拨扶持之下,狼族在短短的百余年间,就一连诞生了五位狼妖,分别是,老大阿狈,老二赤野,老三白鬣,老四墨豺,老五灰风。 试想一下,身为狐妖领袖的胡老族长,看到自己的族裔始终没有新的狐妖能够化作妖身,而狼族却直接修成了五名实力迥异的狼妖,她的心里,该是何种滋味呢? 此次下山盗取内丹,胡老族长说无私也有私,名义上是取回内丹,造福雪狐岭的族群,增加战力。 可实际上,胡老族长是希望凭借已有的狐妖内丹为基础,迅速为雪狐岭的狐群点化出一群狐妖来。 只有狐妖的数量能够跟狼妖旗鼓相当,才能达到应有的平衡,否则堂堂雪狐岭,狼妖的数量却比狐妖还要多,这岂非名不副实? 胡老族长并非是不信任阿狈的狼族,只是两族同处一个洞府,时间一久,势力自然此消彼长,狐类的话语权也就会被弱化,这是胡老族长最不能接受的。 现如今雪狐岭上虽然还是胡老族长掌总,但涉及行军以及护卫的事宜,身为族长的胡大娘还依旧需要过问阿狈的意见。 就连此次狼家四将下山协助胡天玉涉险盗宝,也是阿狈军师首肯点头的,否则狼族的调动,仅凭胡老族长的一家之言,怕是还拿捏不住。 不过,长此以往,即便是狼家五位兄弟没有意见,但是他们五个狼妖麾下的数千狼群却并不一定就会这么想。 狼族历来等级森严,每一支狼群中,狼王与头狼的威信极高,阿狈他们兄弟几个虽然愿意听命于胡老族长,可这些头狼们可就未必会觉得自己比狐狸们低多少。 想当年后周柴宗训时期,宋太祖赵匡胤陈桥驿兵变,黄袍加身的典故,身为军师的阿狈和身为族长的胡大娘不可能不清楚,有时候,身份地位这种事情,可不是一个人愿意不愿意那么简单。 一旦手下领头的狼王们造反,非要将雪狐岭改成雪狼山,给阿狈也架在火上烤,那可就不是他阿狈愿意不愿意的事情了。 为了拉拢狼妖,安定狼群的躁动,胡大娘更是将老四墨豺收为义子,其目的就是为了安抚群狼之心。 此次下山,阿狈军师明知道这是胡老族长为了壮大狐妖势力,平衡两族的力量,可依旧让自己的四个弟弟跟随胡天玉去冒险,这也足以说明,阿狈对胡天玉的心思。 即便是嘴上不说一个字,那行动上,也满满的全都是在乎。 白鬣心里不痛快的原因就在于,胡天玉自己也知道阿狈喜欢她,可胡天玉却始终不愿意面对这份爱慕,始终不捅破这一层窗户纸,这不仅令阿狈无奈,也让他这四个兄弟心里急得抓挠。 明里暗里,狼家四将一直不忘撮合自己大哥和天玉姐的感情,可是奈何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胡天玉无动于衷,这也令白鬣对这位天玉姐,始终颇有微词。 可就在刚刚,身为妖类的胡天玉,面对那个茅家的白衣道长,非但没有起杀心,还替他包扎了伤口。 更令白鬣不满的,便是当他拔刀打算宰了那个白衣道长的一瞬间,这位天玉姐的眼神里,隐约闪过一丝惊慌与担忧的神色。 第445章 只可意会 不可言传 白鬣平日里虽然话不多,担当着狼族杀手的角色,可他心思却比自己的大哥阿狈还要细腻,阿狈虽然足智多谋,可面对自己喜欢的女子,不免当局者迷,看不透彻,反应上自然比不过这心思细腻的白鬣。 其实妖和人心性是一样的,都很现实,白鬣虽然嘴上也称呼胡天玉一声姐姐,可这一声姐姐,那可是替自己的兄长阿狈叫的,要是日后胡天玉跟阿狈没能走到一起,那白鬣也犯不着再对这个姐姐言听计从。 “我想不通,干嘛不杀了他?”白鬣冷不丁从嘴里蹦出了一句话,很显然,他说的是刚刚那个白衣道长马靖坤。 一旁的墨豺听闻,冷冷一笑。“你忘了吗?大哥下山前再三叮嘱我们哥几个,尽量不要跟茅家发生正面冲突,现在双方井水不犯河水,各自安好,要是杀了茅家的人,这大好局面可就没了。” 紧接着,一旁的灰风也跟着插话道:“四哥说的没错,咱们下山的任务是保护天玉姐,不是来打架的,既然是大哥的意思,咱们照着办就是了。” 听了几位兄弟的话,白鬣的脸色依旧耷拉着,随后冷笑着说了句。“不杀那道士,是为了大局?哼!就怕没这么简单..” “唉,我说三哥,你这句话是啥意思?我咋听的云里雾里的?”灰风哪里知道三哥这句话的言外之意,此刻白鬣的心思,也就只有他自己知道,这句话本来就是内涵胡天玉的,灰风听不明白也是自然。 “你不明白,可有的人明白!”白鬣阴阳怪气的说完话,随即加快了脚步上前,直接越过了胡天玉,健步如飞,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刚刚那句话白鬣的声音很大,像是故意说给胡天玉听,而胡天玉也察觉到了这位兄弟异样的情绪,但她并未作声,也没有去追赶,一如既往的赶路。 胡天玉摇头微微一笑,她笑这个白鬣心思还真是细腻如发,有着异于常人的敏感,对自己的目光与神情捕捉的极为仔细。 想到这儿,胡天玉觉得又可气,又好笑,可气是因为就在刚刚,她真的有一瞬间对那位白衣道人展露出惺惺相惜的情愫,而这一未曾言明的心思,却被这个家伙洞察的如此清晰,令胡天玉有一种被人看穿的不适感。 说道好笑,那是胡天玉觉得,这四个家伙,到底还是年轻了,心智尚未成熟,胡天玉作为雪狐岭上除了族长之外的唯一狐妖,身上肩负着是族类的安危,和雪狐岭的未来,又岂能轻易被个人私情所裹胁。 胡天玉虽然感受到了白衣道长马靖坤释放的善意,但是要说喜欢倾慕,未免还早了些。 只是这白衣道长马靖坤的身上,处处透着股不一样,他的一言一行,根本就不像个茅家的弟子,茅家弟子身上的那股宁杀错不放过的狠辣果决,他可是一点都没有。 想到这里,胡天玉竟不由自主的念叨了句。“还真是个奇葩。” “哦?天玉姐,你说谁是奇葩?”灰风满眼疑惑的追问道。 胡天玉极不自然的愣了愣神,这才反应过来,支支吾吾的一通解释。“呃...哦...没什么,走吧!快赶路吧!赶天亮前回到雪狐岭,以免夜长梦多。” 胡天玉说完,也加快了步伐,一阵疾跑前行,拉开了与身后那三位狼家兄弟的距离。 灰风皱着眉头,抓挠着脑门,脸上写满了莫名其妙。“这...这今个儿晚上都是怎么了?三哥神神叨叨的,天玉姐说话也莫名其妙,这唱的都是哪一出啊?” 灰风转头望着身边的两位哥哥,发出这一句灵魂拷问。 墨豺只是憨憨一笑,摊了摊手,脚下也没多做停留,继续赶路。 而赤野却一脸坏笑的上前,将胳膊搭在五弟灰风的肩膀上。“老五啊,难道你真没看出来,刚刚你三哥拔刀要杀那白衣道士,天玉姐的表情有多紧张?这也难怪你老三说话阴阳怪气,在乎谁不好?偏偏是茅家的人,搁我,我也恼。” 赤野到底的兄长,看得比这个弟弟透彻的多,只不过他并没有多嘴,更没有拿话内涵胡天玉,他知道老三白鬣是因为胡天玉一直不对阿狈的示爱有所回应,所以才怪声怪气的说了那几句话。 说到底,也是为自己的大哥阿狈着想。 可赤野却不愿意过多介入到阿狈和胡天玉的情感关系里,毕竟,喜欢不喜欢,有时候单方面的付出,是没有用的,强扭的瓜不甜,天玉姐回应不回应,那都是她的自由。 所以,赤野虽然也有所察觉,却始终没有出言点破,兄弟姐妹之间的关系相处,有时候,糊涂点,最好,若较起真儿来,无论是对大哥阿狈,亦或者是自己,都没有好处。 “哎呦...二哥,你别说啊,回想起来,刚刚天玉姐的表情是有些怪怪的啊!我想不会吧,咱们是妖,那家伙是茅家道士,天玉姐怎么可能跟他对上眼?这不就好比,狼爱上了羊啊,狐狸看上了鸡,这不合适啊!” 灰风的话,说的荒唐,可他表情却认真的叫二哥赤野忍不住捂嘴一阵发笑。 赤野笑着拍了拍灰风的脑门,随即止住笑意,脸色一变。“行了,这话打住,再也别提了,你记住,待会儿回到雪狐岭,天玉姐不提,咱们谁都别在大哥面前提这件事,你得给我记住喽!” 灰风毕竟年幼,目光也比这个心思深重的二哥要清澈得多,他哪里明白这里面的弯弯绕,于是乎挠着脑门反问道:“为啥不能提?” 赤野摇头,瞥了这傻弟弟一眼,心想这榆木脑袋就是不开窍。“你傻啊?这件事,谁说,谁得罪人,倒不如闭上嘴巴,该吃吃该喝喝,少掺和。” “为啥啊?” 赤野鄙夷的瞪着这榆木疙瘩,无奈的叹了口气,看样子,不把话说透亮点,这傻小子根本听不明白。 第446章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大哥对天玉姐的心思,你不是不知道,这些不清不楚的闲话,让大哥听了,不是让他伤心吗?大哥对天玉姐那么看重,明里暗里,处处护着她,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出他对天玉姐的感情,可....” “可偏偏天玉姐就是不正面回应,喜欢也好,不喜欢也罢,不就是一句话的事儿吗?可天玉姐就是不吭气儿,你说气不气人,大哥就只能一直吊着,没日没夜的干等期待,唉....也真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意等,一个愿意赖。” “所以说,这事儿要是让大哥听了,他得多伤心,而且这本身就是咱们哥几个捕风捉影的感觉,无根之水的,无凭无据的说出来,白白得罪人嘛?你要是天玉姐,听了这闲言碎语,你心里能高兴啊?” 一番详细的解释下来,纵然是灰风这后知后觉的榆木脑袋,也在刹那间开窍了,只见他一脸醍醐灌顶恍然大悟的样子,半张着嘴,一个劲的点着头。 “哦,对啊,不愧是我二哥,想的还真是透彻!对,好!就按二哥你说的办,回去把嘴闭严实了,呃...可是...那万一...三哥他....” 灰风虽然明白了缘由,但还是不免担心三哥白鬣的脾气,四兄弟中,也就白鬣对胡天玉最为疏远,跟其他几个兄弟相比,少了一丝亲近。 “管他呢!老三那脾气就那样,他爱怎么就怎么!甭操心。”赤野叹气道。 灰风点了点头。“哦,懂了。” 山林间一阵爽朗的笑声响彻四周,这几个狼家兄弟,脚下快步流星,一阵疾驰。 众人回到雪狐岭,然而在山门外,阿狈军师便已经早早的出来相迎,雪狐岭上风雪飘零,寒风呼啸,阿狈军师的木轮椅上也已经落了层厚厚的积雪,不难看出,他在此已经等候多时。 阿狈军师远远望去,只见胡天玉与狼家四位兄弟的身影浮现在眼前,阿狈的眼睛里放了光,也跟着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毕竟此次下山潜入茅家盗宝,胡天玉一行人也是冒着天大的风险,阿狈军师虽然留守山中,但心里也跟着吃劲儿,替他们捏了一把汗。 眼见众人平安归来,阿狈军师悬着的心,终于是放了下来。 “大哥!”灰风一个箭步上前,隔着老远就跳将起来,朝着大哥阿狈的方向跑了过去。 其余三个兄弟也纷纷上前,一股脑的围在自己大哥的身边。 “回来了就好!”阿狈军师握着几位兄弟的手,也是一阵激动。 “大哥,外边这么冷,你一个人在冰天雪地里待着,图什么呢?”白鬣的脸上没有丝毫喜悦与激动,一如往常那样,冷冰冰的令人窒息。 白鬣的话,就像是给刚刚那如火般的氛围突然泼出了一盆冷水,刹那间就搅扰了众人的好兴致。 阿狈见白鬣话里有话,就猜出这半路上必然是发生了什么不痛快,否则自己这个三弟也不会一回来就摆出一副冷冰冰的臭脸来。 不过阿狈情绪,却并未受到这个弟弟的一席酸话而有所影响,他依旧面带微笑,随后探出头来,望着走在众人身后的胡天玉。 “你没受伤吧?”阿狈的嘘寒问暖,似乎只是针对胡天玉,对这几个弟弟都没有这么关心。 不过这句话一出口,狼家四兄弟结合刚刚白鬣那阴阳怪气的说辞,眨眼间也就明白了。 大哥阿狈出现在山门外,冒着风雪,哪里是在等他们哥几个,分明就是在等胡天玉啊! 想到这一层,狼家四兄弟的热情劲儿,瞬间就消解了一大半。 胡天玉只是勉强的笑了笑,随即点头。“哦,谢谢,我没事。” 听到胡天玉如此冷淡的回答,阿狈显得有些尴尬,不过他很快就岔开了话题。“行了,不说了,这里太冷,族长还在狐仙庙里等着,我们走吧!” 胡天玉微微点头,伸手上前便准备推动阿狈的木轮椅,不料却被一旁的白鬣拦住,白鬣冷冷的瞥了胡天玉一眼,伸手夺过木轮椅的扶手。“行了天玉姐,不劳您大驾,还是我来推吧。” 说罢,狼家四兄弟推着阿狈前行,只留下胡天玉一个人站在雪地里茫然无措。 其实,胡天玉心知肚明,她知道阿狈早早的来到山门外,就是为了迎接她,她也知道阿狈对自己有心,有情,可是胡天玉却从来没有对阿狈产生过男女之间的情愫。 她心里敬重阿狈,欣赏阿狈的谋略,也对阿狈缜密的处事原则所折服,也从来没有因为阿狈天生双腿残疾无法行走而心生嫌弃,只是,胡天玉就是对阿狈喜欢不起来。 不是阿狈不好,也不是他不够优秀,只是阿狈太过于儒雅,一汪清水似的,泛不起一丝波澜,就连对自己的喜爱也表达的过于含蓄。 胡天玉心里,最受不了的,就是阿狈的这种滴水不漏,处变不惊的性格。 反倒是马靖坤这个茅家之中,最为叛逆的奇葩,令胡天玉的心中生出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好感。 但也仅仅只是好感而已。 狐仙庙里烛火幽幽,烟雾缭绕,灯影闪耀在墙壁上,影影绰绰,香案神龛上苏娘娘的神像也被这橘红色的火光照映的忽明忽暗。 狐仙庙的大门嘎吱一声打开,一阵冰冷的风雪袭来,吹散了朦胧的烟雾,站立于台阶上的胡老族长,也从闭目养神中回过头来,看到众人平安归来,胡老族长的脸上也展露出一丝久违的笑容。 “干娘!孩儿回来了!”墨豺殷勤的走上前,搀扶着胡老族长走下台阶,胡老族长笑着扯了扯墨豺的耳朵。“怎么样,这一路上没有生出什么事端吧?” 墨豺刚准备开口说话,这时他突然瞥见二哥赤野冲他使了使眼色,墨豺那一肚子的话都到了舌头边,最后还是硬生生的给咽了回去。 随后胡老族长扭头望着胡天玉问道:“老身吩咐你们要的东西拿回来了吗?” 第447章 胡老族长的背景 胡天玉掏出了怀里的三枚金光闪闪的狐妖内丹,恭敬的双手奉上。“启禀族长,三枚内丹,一颗不少,都在这里。” 胡老族长颤抖着伸出手,接过胡天玉手中的内丹,转身将其奉上了神龛的香案之上,随后胡老族长双手合十,冲着苏妲己的神像拜了又拜,激动的老泪纵横。 “苏娘娘,奴婢命人将内丹带回来了,奴婢一定会壮大我族群战力,还望苏娘娘您在天之灵,护佑雪狐岭的子子孙孙,万世平安。” 胡老族长在苏妲己的神像面前自称奴婢,那是因为在千百年前,她就曾是狐妖苏妲己身边的一名同族婢女,胡大娘原名胡丽儿,一直侍奉在苏妲己左右。 殷商覆灭后,朝歌城破,西岐大军压境,纣王也自焚摘星楼,苏妲己逃离朝歌之后,将自己的族裔安顿在秦岭山中,而自己最后则死于女娲娘娘之手。 临走前,苏妲己将秦岭山中所有的狐子狐孙全都托付给了婢女胡丽儿,并下达了她人生中最后一道命令。 “丽儿,你听着,本宫死后,你们不要复仇,也不要记恨女娲娘娘,用我,是女娲娘娘要削弱殷商气运,杀我,是她需要向诸神表明立场,女娲娘娘待我有大恩,为她做这些事,皆为我本心所愿,纵有千古骂名,皆由我苏妲己一力承担。” 胡丽儿跪地俯首,哭的稀里哗啦。“娘娘,为什么....明明是纣王冒犯女娲在先,女娲报复在后,可这祸国殃民助纣为虐的骂名,全要娘娘您一个人承担,这不公平,丽儿不服!” 苏妲己一脸的从容,经历过大风大浪后的她,面对生死骂名,也早已经是心如止水波澜不惊。 “轩辕与神农联手,击败蚩尤,自此,天地灵气退散,不许人间有妖,多亏女娲娘娘以自身法力复苏万物灵气,苏妲己得到点化,方才有机会化为灵狐妖身,女娲娘娘有大恩与我,死在她手上,妲己毫无怨言,更无由怨恨。” 苏妲己一言一语皆是风轻云淡,眉眼间更是多了几分看破生死轮回的从容与淡定。 苏妲己死后,西周定都镐京,姜子牙于封神台重新分封诸神,自己则镇守人间东南,受封齐侯,重塑天界人间格局。 而胡丽儿也带着自己的族群定居与秦岭诸峰之中,并将洞府起名雪狐岭,在山中为死去的苏妲己建立了狐仙庙,世代供奉,香火不断。 千百年后,人世间沧海化为桑田,朝代也几经更迭,雪狐岭族裔在胡丽儿的带领下避世隐居,不知人间有春秋秦汉,更无论魏晋。 胡丽儿从千百年前的一名狐妖婢女,随着时光的飞逝,也一点一点的老去,昔日的灵秀少女,也已经变成了满脸沟壑纵横,佝偻着腰背的老太婆。 由于胡丽儿是狐妖中最为年长的一辈,因此雪狐岭上上下下都尊称其一声“胡大娘”或者“胡老族长”。 胡老族长对着苏妲己的神像拜了又拜,那股虔诚的态度,丝毫不亚于寺庙里的比丘僧对佛祖的敬意。 紧接着胡老族长转身望着台阶下的胡天玉问道:“这茅家乃是西北玄坛翘楚,是三茅真君的后裔族人,其阵法符咒威力之高深,俾睨天下,远非寻常道士所能比肩,你们又是如何拿到这三枚内丹的?” 胡天玉见族长发问,于是乎便将自己和狼家四将在咸阳城内制造混乱,以障眼法声东击西,分散茅家注意力的经过讲述了一遍。 不过,胡天玉却从头到尾,没有跟族长提及自己与白衣道长马靖坤交手的事情。 听完了胡天玉的话,狐仙庙内每一个人脸上的神色都不尽相同。 胡老族长微笑着点了点头,毕竟胡天玉是自己一手调教出来,也是雪狐岭未来的继承人,对于胡天玉的本事与能力,胡老族长丝毫不怀疑,并对她此次极其出色的行动能力,给予了极高的评价。 而阿狈军师则面沉如水,从刚刚胡天玉的讲述中,他感受到了天玉身上的果决与冷静,但总觉得胡天玉的话里,似乎少了些故事,好像在刻意回避着什么。 再看那狼家四兄弟的表情,就更加令人玩味了。 赤野低着头撇着嘴,双眼目光游离,无处安放。 白鬣斜瞪着胡天玉的背影,眼神中冷冷的投射出一股寒光,那不满与狐疑几乎都快要写在他的脸上了。 至于敦厚的墨豺,则低着头一言不发,对胡天玉言语中的刻意隐藏,表现得无动于衷。 灰风则瞪大了双眼,时不时瞄一眼自己的大哥阿狈,又瞄一眼眼前站着的这位天玉姐,最后将目光定格在自己二哥赤野的身上,被二哥皱眉一瞪,灰风便只好无奈的撇嘴低头。 “你们都辛苦了,早早回去休息吧!”胡老族长说道。 众人恭敬的点头示意,随后便四散离开,退出了这幽暗肃穆的狐仙神庙。 随后,胡天玉一个人来到了雪狐岭山巅的那棵古松之下,积雪在她脚下被踩的吱吱作响,一排排脚印刚刚浮现,一眨眼的功夫,便又会被凛冽的寒风带来的雪花所覆盖。 胡天玉斜靠着古松树坐下,随手解下胳膊上的皮护腕,她挽起袖子露出了双臂,只见一道道淤青浮现在胳膊上,青一块紫一块,火辣辣的发胀。 只见胡天玉随手抓起一把地上的积雪,朝着自己满是淤青的胳膊上搓了搓,冰凉的积雪减轻了胳膊上的胀痛感,但仍旧令胡天玉疼得直皱眉。 “这家伙的魁星踢斗还真厉害,要不是这双护腕起了作用,我这胳膊非断了不可。”说着,胡天玉的脑海里便回想起,之前跟马靖坤近战缠斗的一幕幕画面。 想到精彩处,胡天玉竟也忍不住偷笑出声来。 “什么事让你这么高兴啊?” 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将愣神沉思中的胡天玉吓了一大跳。 她紧张的转过头,这才发现,自己刚刚走了神,就连阿狈走到自己身边都未能察觉。 第448章 无法接近的距离 “是你啊,吓我一跳。”胡天玉尴尬一笑,不好意思的转过头,神色中透着股说不清的局促。 阿狈军师微微一笑,随后目光便落在了胡天玉的双臂上,不由得神情凝重起来。“你受伤了?” 胡天玉有些不好意思,赶忙伸手扯下衣袖。“哦,没事,一点淤青,不打紧。” “胡说,怎么能不打紧呢?快过来让我瞧瞧。”阿狈军师见胡天玉受伤,那可比见到自己那几个傻弟弟受伤,还要紧张心疼。 胡天玉无奈,架不住阿狈军师一番催促,只好撩起衣袖露出了双臂。 阿狈军师一眼就瞧出了其中的端倪。 “这不是一般的淤青,即便是磕碰,也不至于伤成这样,这一股劲力刚猛霸道,也就只有茅家腿法里魁星踢斗才有如此威力,莫非,你与茅家的高手打过照面,被对方所伤?” 到底是阿狈军师眼毒,仅凭这两道淤青,便已经得出了如此结论。 瞧人太准,看事太毒,让人觉得在阿狈面前,毫无秘密可言,这也是胡天玉最不能接受阿狈的原因之一。 在这样的男人面前,连一丁点隐私都藏不住,试问,又有哪个女子受得了? 胡天玉连忙扯下袖子,神色慌张的摆了摆手道:“唉...没有的事儿,你老爱瞎猜,茅家的高手那么厉害,要真让我遇到了,我还有命回来吗?” 说完话,胡天玉径自起身,拍了拍裙摆上的积雪,转身便要朝回走。 阿狈的脸上闪过一丝失落,他缓缓的回过头,轻声叫住了胡天玉。“为什么每次单独跟你相处,你总是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难道跟你说句话,都会让你觉得如坐针毡吗?” 胡天玉微微一愣,转身赶忙解释道:“不不不,阿狈,你别多心,我...我这人不太会说话,跟你聊天,我总是会紧张,真没别的意思,你千万不要误会?” 其实胡天玉之所以不愿意与阿狈单独相处,一方面是因为紧张与尴尬,还有一点就是她真的对阿狈没有别的情感,只在心底将他视作朋友和伙伴。 早在许多年前,胡天玉和阿狈的相处,并没有像如今这么拧巴,两人的关系也相对融洽,阿狈精于谋略,胡天玉强在身法,两人亦师亦友,也几乎无话不谈。 可直到有一天,阿狈突然捅破了这层窗户纸,将心底对胡天玉的那份爱意表达了出来,自那之后,两人的关系就变得有些微妙了,似乎再也回不到以前那种状态。 胡天玉不喜欢他,可却知道他对自己情深,这令胡天玉一时间有些无所适从。 那种感觉,就像是豆腐掉进了灰堆儿里,吹不得,也打不得。 严词拒绝吧?胡天玉怕有伤两族和气,更会令阿狈军师这个狼族领袖受伤。 可不表态吧?时间一久,不免令对方误会,反倒还觉得是自己暧昧。 所以,胡天玉的心里也矛盾,不知道该如何处理和面对,那索性就躲开他,避而不见,也免得两个人都尴尬。 “天玉,我知道你在躲什么,其实你不要有压力,也不要想太多,感情之事,本就是你情我愿的双向奔赴,你喜欢谁,那是你的自由,我只是希望还能成为你的挚友,而不是变成你心里的负担。” 听了阿狈的话,胡天玉没有吭声,一如既往的低着头,就像是一个犯了错的孩子一样,想回应对方,却又一时间不知该从何说起。 见胡天玉半天没有回应,阿狈也只好作罢,随即便识趣的移动着木轮椅离开,胡天玉见状,于是上前帮忙,结果却被阿狈拒绝。“算了,我知道你喜欢一个人待在这里,就不打扰你了。” 话都到了这个份上,胡天玉也不好再说什么。 临走前,阿狈转头停留。“你胳膊上的瘀血不会自己消散,时间久了会落下病根,对你以后不利,刚刚我见你用积雪冰敷,那样更会加重血瘀的凝结,采撷三七与川芎回来服用,还要外加热敷才行。” 说完,阿狈军师长叹了一口气,他的脸上尽是落寞,眉眼间一股散不去的惆怅,无奈的背影,连同着那缓缓前行的木轮椅,消失在胡天玉的视线里。 “谢谢...”胡天玉呆呆的杵在原地,轻声的回应着刚刚阿狈的一番好意。 胡天玉抬头,只见山巅的半空中雪花纷飞,一阵愁云漫天,像极了她此刻的心情。 画面一转..... 风雪潇潇,薄雾叆叇,一段孽缘,正在两个人的心中生根发芽,胡天玉估计也没有想到这个茅家的白衣道人马靖坤,会像烙印一样,深深的篆刻在自己的心里。 朝阳起,咸阳南关的山塬上被狂风卷起一阵尘烟。 茅家三神观的药圃丹房里挤满了人,而深受重伤的马靖坤一动不动的躺卧在病榻之上,茅政小心翼翼的帮他换药包扎,比起那些专门调来照顾马靖坤起居的弟子,看上去还要用心。 大弟子徐浩云站在门口,伸手示意门外的弟子不要拥挤喧哗,可平日里马靖坤在茅家的人缘颇好,身为大师兄的徐浩云再怎么阻拦,也架不住这些师兄弟们对师叔的关心。 “诸位师弟,不要喧哗,师叔有伤在身,需要将息。”徐浩云说完,冲着站在马靖坤卧榻一侧的师妹茅晓符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过来劝劝大家伙。 茅晓符一阵错愕,这才从担忧中回过神来,赶忙冲着大门外的众位师兄弟解释道:“大家不要围在这里,我四叔说了,马师叔的伤没有大碍,好好调养些时日就能恢复,不必担心,都散了吧。” 任凭屋外如何喧哗,站在床前换药的茅政依旧是面无表情,丝毫不受影响,他帮马靖坤包扎好伤口以后,嘴里也跟着嘀咕了一句。 “一个狐妖,通天能有多大本事?居然能把你伤成这样,你倒好,追了十几里地,狐妖的毛都没找到,自己反倒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呸!真窝囊,我都看不下去。” 第449章 茅家的震怒 一向不理门派事物,只一心沉醉于丹药炼制的茅政都忍不住抱怨了马靖坤几句,躺在床上的马靖坤不怒反笑,只是咧着嘴无奈的连连叹气。 看样子,马靖坤并没有将事情的始末跟茅家的人和盘托出,他心里有自己的顾虑,也有自己的担忧,毕竟这件事,要真的只是让自己挨众人一顿挖苦和臭骂就能过去,那马靖坤心里也就舒坦了。 但怕就怕这件事儿,会因此而扩大,从而一发不可收拾,毕竟茅家与秦岭中妖魔的势力,那可是一点就炸。 就在这时,大门外的众弟子突然变的安静起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传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跟着脚步声缓缓后移,徐浩云茅晓符和端着汤药的茅政,也跟着微微一怔。 躺在床榻上的马靖坤也感受到了一股强大的压迫感迎面而来。 屋内光线较暗,而屋外则是日上三竿的艳阳天,那个气场强大的黑色剪影一步步的移动到大门外,紧接着就见门外的众弟子纷纷整齐划一的跪在了地上,齐声高呼。“拜见师父!” 茅三爷神色凝重的伫立在台阶上,他双手背在身后,一袭紫袍迎风摇摆,两肩上的太极图也被屋外的阳光照射的熠熠生辉。 茅三爷面沉如水,一言不发,只是缓缓冲着众人挥了挥手,那一众弟子纷纷不敢多言,一个个低着头恭敬的退去,撤离了药圃丹房。 整个茅家,能有如此强大气场的人,也唯有掌门茅三爷一人而已。 “爹!” “师父!” 茅晓符和徐浩云冲着茅三爷拱手行礼,神情上也是毕恭毕敬,不敢有丝毫的怠慢。 茅三爷只是微微点头,随后便大踏步走进了屋里,来到了病榻之前。 茅政端着一碗汤药,正准备上前搭话,可没成想茅三爷却丝毫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 “你不要说话,老夫要问的是他不是你,搓你的药丸去吧。” 茅政低着头,就像一个受了气的小媳妇,站在原地,他是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从刚刚茅三爷的那句话里,不难听出,他对茅政这个弟弟十分失望,虽然也是茅家嫡系族人,还贵为师叔辈,可在茅三爷眼中,他不过就是一个搓药丸炼丹药的术士罢了。 “师兄...怪我无能...” 马靖坤刚准备开口辩解,不料茅三爷却目光阴冷的瞪着他开口道:“现在说这些有用吗?一个狐妖,居然能堂而皇之的潜入我茅家三神观,在琉璃塔中进出如入无人之境,非但盗取了塔中宝物,还把你打成重伤,将我茅家上上下下所有人都戏耍了一遍,传出去,世人岂不是骂我咸阳茅家,都是一群不学无术的饭桶!” “爹,这事儿不能光怪师叔他...” 茅晓符还想替马靖坤找补,不料茅三爷只是一个眼神,就令茅晓符已经到嘴边的话,全都一股脑儿的全咽了回去。 “没有为父的命令,是谁让你擅离职守的?又是谁让你去城西的?” 茅三爷的话,很显然是在翻旧账,一旁的大弟子徐浩云一听,额头上瞬间冷汗直冒,直接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启禀师父,不怪师妹,是弟子擅离职守,擅自带师妹去城西支援其他师兄弟的。” 茅三爷移步走到徐浩云面前,抬手就是一记响亮的耳光,打的徐浩云一个趔趄倒地不起,两只眼睛直冒金星,就连嘴角也跟着渗出了鲜血,一排排绯红的巴掌印瞬间就浮现在了徐浩云的脸上。 “爹!你别打他!你要打就打我吧?是我让师兄带我出去的,这事儿不赖他!” 茅晓符见师兄挨打心疼,于是上前拦在父亲面前。 茅三爷的手高高举起,面对这个任性且较真的女儿,他的手还是没敢落下去,只能无奈的瞪了女儿茅晓符一眼。 好在有师妹护着,徐浩云这才免去了皮肉之苦,否则,以自己师父的脾气,茅家出了这么大的糗事,师父还不得扒了他一层皮。 徐浩云跪在地上,伸手捂着脸,但他心里清楚,这一巴掌他挨得不冤,师父茅三爷心里窝着火,可这屋子里就这几个人,师叔茅政本就是扶不上墙的烂泥,茅三爷也不愿意搭理他。 而师叔马靖坤已经受了伤,虽然丢失内丹的事情,马靖坤要负主要责任,可现在他已经受伤躺在了床上,又是师父茅三爷的平辈,茅三爷心里纵有千万个不满,此刻也不能对着他发作。 再说这小师妹茅晓符,那可是茅三爷的亲闺女,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从小到大,茅三爷连她一个手指头都没动过,犯了天大的错,也最多骂两句,逼急了茅晓符要是说几句硬气话顶回去,茅三爷的脸上也挂不住。 所以说,最终,还是他这个出气筒大弟子扛下了所有,不过也好,这么大的事情,就挨一巴掌,已经算是便宜了。 眼见事情到了这个份儿上,马靖坤也不能再装聋作哑了,他必须得表表态。 “师兄,是我的错,一不留神,叫那狐妖钻了空子,你放心,这件事我一力承担,无论如何,东西是在我手上丢的,我回头一定想办法夺回来!” 茅三爷听完,咬着牙一声冷笑。“区区一个狐妖,能有多大本事,竟然能将我整个茅家玩弄于股掌之间。”说罢,茅三爷朝着躺在床上的马靖坤投来了狐疑的目光。“我就不信,以你的本事,能让一个狐妖伤成这样...” 马靖坤微微一愣,知道师兄是话里有话,但事到如今,他也只能继续打马虎眼,将这件事情糊弄过去。 “人有失手,马有失蹄,乱拳也能打死老师傅,我也是一时不慎,着了那狐妖的道,是我技不如人,师兄要是想骂我,我无话可说。” 茅三爷见马靖坤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也知道现在说什么也没用,但毕竟师兄弟一场,此次狐妖调虎离山,整个茅家都跟着被戏弄,要说责任,也不能全赖马靖坤。 第450章 不许人间有妖 就在众人都觉得,茅三爷一定会想办法为整个茅家找回面子之时,茅三爷的一句话却听的在场的所有人一头雾水。 “说到底也不过是几枚内丹,妖物留下的杂碎而已,就是追回来,对我茅家也无裨益,倘若因此折损了人手,反倒得不偿失,罢了,此事不要再提了,权当没有发生过。” 此言一出,马靖坤和在场的几人全都懵了,这话怎么听都不像是掌门茅三能说出来的,搁着他以前的脾气,被妖孽戏耍,潜入琉璃塔偷走宝物,纵横于茅家三神观内,如入无人之境,还出手伤了茅家的人。 这样的事儿,茅三爷就是打算带人踏平雪狐岭,血洗整个秦岭山脉,那都不稀奇。 可此时茅三爷处理这件事的态度居然如此冷淡,并且还是轻描淡写的一笔带过,这怎么看都叫人觉得匪夷所思。 不过,茅三爷接下来的一句话,令马靖坤和茅政瞬间就明白了他心中的盘算。 “浩云,这几日你去子午谷放出风去,就说秦岭山中狐妖作祟,还偷偷潜入咸阳茅家伤人,记住了,你就说这群妖魔异常厉害,茅家上上下下都拿它们没有办法。” 跪在一旁的徐浩云一听,捂着脸当即就从地上站了起来。“师父!为什么这么说?这岂不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猎户们听了,岂不是要笑我们茅家无人,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吗?” “是啊!爹,这些话说出去,以后咱们茅家还怎么在西北立足啊?”茅晓符听完,心火也跟着窜了上来,她那一脸难以置信的神情,比起自己的师兄徐浩云,显得还要难以置信。 茅三爷冷哼一笑。“为师怎么说,你就怎么做!” “可是.....”徐浩云仍有疑虑,但却支支吾吾的不敢说出口,他脸色憋的胀红,面对师父的权威,却也是无可奈何,只能满眼屈辱的低头允诺,不再言语。 两个小辈不明白,但茅政和马靖坤却对茅三的心思瞧的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茅三爷这么说,其实是想要借助这件事大做文章,这几年来政通人和,天下也承平日久,尤其是山林里那些妖魔刺儿头也全都被茅家剿杀的所剩无几。 但三神观的香火供奉历来靠这群猎户山民们孝敬。 多年来,山民猎户给茅家上供,无非是想借助茅家的势力震慑山中妖魔,换取自身与村庄的平安太平。 妖魔横行到还好说,猎户们依附于茅家,也算是有了后台靠山,但现在秦岭山中能叫上名号的妖魔,早已经所剩无几。 茅三爷厉害,几辈人就出了他这么一个惊世奇才,自打记事儿开始,茅三就曾立誓,有他茅三爷在,不许人间有妖! 他接任咸阳茅家这些年,所斩杀的妖魔数量几乎是历代先辈的总和,都说一代人干一代人的事情,可茅三却倚仗自己的本事,对西北一带的妖魔大杀特杀。 这些年下来,能够出来冒头作祟的妖物,寥寥无几。 但凡事都有个度,月满则缺,水满则溢,妖魔的确是少了,猎户山民们的日子也太平了,可这些人对茅家的敬畏之心却也跟着淡了。 茅家存在必要,便是人间有妖,如果妖魔都被斩杀殆尽,猎户们逢年过节也就没必要去孝敬茅家香火。 可是,这偌大的三神观,上上下下数百号人马,如果没有了这一份丰厚进项,那上至茅三爷,下至众弟子,都得喝西北风去。 现如今是新帝当朝,不比当年先帝嘉靖爷对道门的笃信,以前嘉靖帝在世时,茅家非但得到了先帝亲批“代天狩妖”的盛誉,并且每年还有朝廷御赐的各种赏赐。 可毕竟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当今的这位隆庆帝对道士是深恶痛绝,非但拆除了宫里的所有道观,就连在观里为先帝祈福的道士们也都一一逐出了皇宫,顺带着连太医院里的祝由太医也跟着遭殃。 这便是人常说的,隆庆之变。 茅家身为西北玄坛泰斗,自然也跟着受了冷落,若非是有山林中这些猎户们的孝敬供奉维持,茅家哪能坚持到现在。 所以,刚刚茅三爷的那一句极其反常的话,透露的无非只有一个意思,那便是,养妖自重。 只要这句话传出去,这些山民猎户必然心生恐惧,转过头来,便会更加倚重茅家的势力,也唯有如此,茅家三神观这份家业,才能香火不断的传承下去。 至于说雪狐岭的狐妖,茅三爷的内心其实并不想与这群狐妖发生冲突,一方面是雪狐岭上的妖物数百年来都相对安分,早些年出现了三个妖力强大的狐妖,下山为祸一方,最终还是被茅家先辈斩杀,将内丹锁入琉璃塔中。 茅三爷留着雪狐岭,就相当于在秦岭的八百里山林里埋下了一颗随时会炸的雷,只要有这颗雷在,猎户们就必须乖乖的给茅家供奉香油香火。 想透了这一层,马靖坤和茅政相视一笑,两人也跟着长舒了一口气。 茅政本就不愿意多生事端,他天生宅心仁厚,不像茅三爷那般嗜杀,听到三哥打算息事宁人,顺带着借题发挥,他自然也打心眼里高兴。 马靖坤本还想着这件事不好收场,没想到自己的师兄却根本没当回事,反倒把主意打到那群猎户的香火上去了,只要不发生冲突,对马靖坤来说,那就是值得念诵一句阿弥陀佛的。 马靖坤心笑,到底是猜错了师兄的心思,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这几年茅家的香火营生也的确是冷清了不少,茅三爷能这么想,也是理所应当。 老一辈的能看通透,但小一辈的血气方刚,可未必就有这现实中的考量,茅晓符打小就被所有人宠着,过惯了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好日子,她哪里清楚茅家现如今入不敷出的处境。 “不能就这么算了,这要是传出去,咱们茅家的面子往哪儿搁?爹,咱们身上流的可是三茅祖师的血脉,要是让人知道咱们被一个狐妖戏耍,咱们还有什么脸给三茅祖师上香?” 第451章 茅晓符的冲动 茅晓符生气,并不止是因为这一件事,主要是刚刚自己师兄徐浩云平白无故挨了一巴掌,这口气她咽不下去,凭什么父亲一句话就把这件事平了?可却要自己的师兄替那狐妖受过? 茅晓符倔脾气上来了,怎么也想不通。 “符儿,听四叔说,这不是面子不面子的事情,咱们茅家的威名,也不至于被一个小小的狐妖给抹杀了,你爹这么做,自然是有他的道理的。” 茅政开口劝慰,没成想却帮了倒忙,反倒惹得茅晓符越发怒不可遏。 “四叔!你也是茅家的长辈,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茅晓符直接破口大骂,此时正在气头上,也顾不得什么长幼尊卑了。 “放肆!”茅三爷瞪了一眼女儿茅晓符,面对这无法无天的丫头,茅三爷伸手想要打,可却又舍不得,毕竟对茅三爷来说,这个闺女,几乎是他的全部。 “算了,三哥,符儿打小就口无遮拦,马师兄和浩云也不是外人,不打紧的,要我看,符儿能如此气愤,也恰恰说明她身为茅家族人的血性,她不明白你的用意,以后等符儿真正长大了,执掌了茅家,她就会明白你的用心良苦。” 被侄女没大没小的臭骂,茅政还能笑着替茅晓符解围,整个三神观里,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人来。 茅晓符无法无天惯了,脾气一上来,发了狠,几乎在茅家是横着走,就连一向严厉的茅三爷也拿这个闺女没有一点办法,这丫头天生就是软硬不吃。 “师兄,我们走!别在这儿待了,晦气!”茅晓符怒气冲冲的一把扯住徐浩云的胳膊,转身就朝门外走,茅政上前想要劝阻,不料直接被茅晓符一把推开,险些跌了个跟头。 茅三爷恶狠狠的瞪着女儿,然而茅晓符也瞪着狠厉的目光回敬自己的父亲,丝毫没有退缩,反倒这一举动,把一旁的大师兄徐浩云吓得不轻。 “哼!”茅晓符冲着父亲冷冷一哼,扯着师兄的胳膊就迈出了门槛。 茅三爷气得干瞪眼,但又无可奈何。 对于亲生女儿茅晓符的这份疼爱与耐心,对于后来的那位养女茅丘青来说,这样的态度,她是想也不敢想的。 到了夜里,茅晓符回到房中,特地拿了符篆和法器,扭头就找到了大师兄徐浩云的房间,看到师妹怒气冲冲的样子,徐浩云就知道师妹肚子里的那股邪火还未消,于是只能好言相劝。 “师妹,你别这么冲动,师父都说了不计较,我们这些小辈也不好再出头,再说了,这雪狐岭本就是妖魔的据点,最是难啃,就凭你我怕是讨不到什么便宜的。” 茅晓符哪里听得进去这些话,冲着师兄直接挑眼瞪眉。“你怕什么?我一个姑娘家都不怕,你一个大男人怂什么?人家都欺负到咱们头上来了,不仅耍了整个茅家,还盗走东西,打伤师叔,我不知道你们都是怎么想的,这也能算了?” “可是师父他说了....”徐浩云欲言又止,面露为难。 “你去不去,好!你不去,我找其他人,我就不信了,拿它一个狐狸精就没办法了,你要是听我爹的,你就乖乖留在观中,从今往后再也不要和我说话,省得叫我茅晓符瞧不起你!” 说罢,茅晓符猛地一摔门,扭头便走,徐浩云见状,连忙从床上跳下来,勾起鞋子,披上衣袍,从屋里追了出来。 茅晓符挨个敲了敲门,将已经准备就寝的师兄弟们全都叫了出来,仗着自己是茅家的嫡系族人,又是茅三爷的亲闺女,茅晓符在这群师兄弟面前,一向跋扈惯了。 “你们听着,有种的跟我上秦岭,去会一会那群狐妖,把咱们琉璃塔中遗失的东西夺回来!” 听完这位小师妹的话,茅家的众弟子全都面面相觑,一个个也都跟着义愤填膺。 “师妹!我跟你去!” “我也去!算我一个!” 见诸位师兄弟纷纷表态,茅晓符转过头,冷眼烁烁的望着自己的大师兄徐浩云。 被逼得没办法,徐浩云知道自己这位师妹的脾气,这会儿要劝她,那都是自讨苦吃,整个茅家,就连师父茅三爷都压不住这个丫头,自己一个师兄,又能拿她怎么办呢? “师妹,你听我说,要去秦岭也行,但是得先禀明师父才行,这样不打招呼就贸然上山,师父要是知道了,到头来势必会责问我这个做师兄的没约束好你们,师父他老人家对妖魔的态度大家都是知道的,此次没有声张,也必然是有他的用意。” 见大师兄扭扭捏捏的,茅晓符心里的火更大了,她直接一把将其推开。“叽叽歪歪,师兄你就不是个爽利的人!”说完,茅晓符转身望着众人。“有胆量的,跟我走!” 茅晓符这一鼓动,一下子把众师兄弟的复仇心给勾起来了,只见茅家众弟子纷纷穿好了衣袍,将木剑系在身后,归置好符篆法器,就跟着茅丘青浩浩荡荡的朝着三神观的大门外走去。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从偏殿里走了出来。 “站住!”茅三爷大步流星,朝着众人面前逼近,吓的那群弟子们纷纷后退,唯独茅晓符一个人杵在原地。 “你们这大半夜的,是准备干什么去啊?”茅三爷质问道。 “上山,去杀了那狐妖,夺回琉璃塔内的东西!”茅晓符大声回道。 “胡闹!”茅三爷猛地一甩衣袖,冷冷的目光朝着身后一扫,吓的众弟子全都不敢吱声。 茅晓符见师兄弟们看到父亲的模样,全都跟老鼠见了猫一样瑟瑟发抖,索性也就豁出去了,直接跟父亲硬刚,打起了擂台。 “爹,女儿咽不下这口气,那狐妖把马师叔伤成那样,还把我们所有人刷的团团转,让整个咸阳的人都不得安宁,我想不明白,您怎么就能忍得了这口气!” 茅三爷冲着身后的一众弟子摆了摆手。“大半夜的都跟着瞎折腾什么,还不回去休息!要再敢折腾,就罚你们每人抄《仙道经》一千遍!” 第452章 一剑闯妖关 此话一出,众弟子纷纷转身朝着精舍跑了回去,说道抄经,那简直就是茅家弟子们最大的噩梦,于是一眨眼的功夫,这群家伙就作鸟兽散,只留下师妹茅晓符和大师兄徐浩云站在原地。 望着女儿那愤怒的眼神,茅三爷知道这丫头脾气随自己,于是便放低了身段,好言劝说道:“符儿啊,你以为爹真的打算就这么放过那狐妖吗?” “不然呢?”茅晓符冲着父亲瞪圆了眼睛,要说在茅家敢对茅三爷这么横的,也就她一个。 “符儿啊,你怎么就不明白爹的用心呢?那群妖孽,对我们来说,无非是砧板上的鱼肉,想什么时候剿灭就什么时候剿灭,可当下留着这群妖孽还有用,水至清则无鱼,没有了鱼,那也就没有了渔夫,为父在等,等子午谷那群猎户们都来咸阳请安,只有等他们有了顾虑,咱们茅家才能出手。” 茅晓符只有十五岁,心智尚未完全成熟,对于父亲的安排,她并没有真正理解透彻,总觉得父亲在这件事情上,少了些快意恩仇与杀伐决断。 “我不管,那狐妖敢在茅家放肆,我就是得给她点颜色瞧瞧!” 茅三爷冲着身后的大弟子徐浩云摆了摆手,示意他过来。“浩云,把符儿看紧了,这几日都不许她踏出观门一步!否则,唯你是问!” “是,师父!”徐浩云拱手道。 在师兄的拉扯下,茅晓符极不情愿的被拖拽到后院。 望着这个脾气暴躁的闺女,茅三爷是又生气又想笑,只能无奈的自言自语,随口一阵嘟囔。 “世间之事,不止有打打杀杀,还有人情世故....不让那群猎户们上供香火,将来茅家传到你们这一辈手中,就都只能讨饭来过日子!” 夜色静谧,茅三爷拂袖转身,朝着药圃丹房的方向走了过去。 茅晓符回到房里,随手将法器朝床铺上一丢,气呼呼的嘟囔道:“我还就不信了,茅家立派千百年,什么时候让妖魔骑到脖子上拉屎,这口气你们忍得了,我茅晓符忍不了!” 骂着骂着,茅晓符撅着小嘴儿,那双水汪汪的眼睛里突然闪过一道阴鸷的寒光,她随即把心一横,随手朝着方桌上猛地一砸,只听咚的一声闷响,茅晓符的心里顿时就来了主意。 到了半夜,窗外的秋蝉发出一阵聒噪的鸣音,皓月当空,整个茅家三神观里也变得静悄悄,几乎所有人都已经安睡,而茅晓符则穿好衣裙,悄悄的摸黑来到了供奉三茅祖师的正殿。 大殿外月色静谧,皎白的月光洒在地上,照的地面的青砖仿佛落上了一层银霜,茅晓符的身影由远及近,照映的正殿的大门上。 正殿的大门咯吱一声缓缓打开,屋外的人影跟月光也随着大门的移动,而投射进了正殿的神像上,由于没有了烛光的照耀,漆黑的正殿内,那三尊神像的脸也被月光映衬的有些吓人。 茅晓符迈过门槛,她没有迟疑,随即将目光定格在三茅祖师供桌上的那柄木剑上,这把木剑,便是茅家的镇观之宝,七星海柳木剑。 许多年了,茅三爷在西北始终没有遇到过什么像样的妖魔鬼怪,但凡是能叫上号的,也早就已经变成茅三爷及其弟子剑下的亡魂了。 没有了对手,这柄威震西北的茅家法器也就再也没有了用武之地,一般的妖魔鬼怪,在茅三爷眼中,根本就不配被这柄神器所斩杀,因此,许多年了,这把七星海柳木剑就一直跟三茅祖师的神像一样,静静地躺在这香案上吃灰。 这把剑放在这里,更多的是一种茅家身份与昔日辉煌的象征。 平时其他茅家的弟子也轻易不敢触碰这柄神器,对他们来说,这可是茅氏族人代代相传的法宝,非茅氏族人而不可驾驭,外姓弟子莫说是使用这把剑,就是见了这柄神器,也得跪在香案前狠狠磕三个响头不可。 但此刻茅晓符根本就不管那么多,她直接抬脚向前,纵身跳上了香案,一把将七星海柳木剑拿在了手中。 紧握着这柄七星海柳木剑,茅晓符皱了皱眉,心想这七星海柳木剑比起一般的桃木剑和枣木剑要重了许多,握在手里沉甸甸,这把剑身的厚重,承载的是咸阳茅家的历史,也见证了茅家数代先辈辉煌战绩。 想到这儿,茅晓符的心里也跟着变得有些兴奋,仿佛她此刻手中掌握的,并非是一把普通的法器,而是茅家千百年来积攒的荣耀。 茅晓符抬头望着神龛上三茅祖师的神像,她的目光灼灼,透着股不逊于其父的狠戾与坚定。“三茅祖师在上,请护佑符儿一路持剑降妖,杀尽山中妖魔!” 说罢,茅晓符收起七星海柳木剑,咬了咬牙关,扭头便走出了大殿,借着漆黑的夜色,悄悄的离开了三神观,一人一剑,带着那份身为茅家族人的骄傲与自豪,还有那份初生牛犊不畏虎的情况,朝着秦岭的方向前行。 说道对茅晓符这位跋扈骄横茅家嫡长女的了解,整个茅家里,也就是大师兄徐浩云对清楚这丫头的脾气,他知道师妹心里窝着气,依着她的性子,绝对不会就这么轻易就算了的。 自小这丫头就是只占便宜不吃亏的性格,只有她欺负别人,哪有让她受气的机会?想到这儿,躺在床榻之上的徐浩云也是辗转反侧,久久不能入眠。 思来想去,徐浩云还是有些不放心,于是便穿好鞋袜,走出了屋门。 他来到师妹的屋门外,本打算敲门探探虚实,没想到茅晓符的卧房外,木门虚掩,屋里静悄悄的,一点声响也没有,徐浩云心里一惊,默念一声不好,径直推门而入,果不其然,屋内空空如也,丝毫不见这丫头踪影。 “这丫头也太冒失了!” 徐浩云心中一阵紧张,本打算将此事告知师父,可转念又一想,不行,师父之前已经吩咐了,让自己看好师妹。 第453章 借剑一用 可现在一眨眼的功夫,师妹就没了踪影,这要是怪罪下来,挨揍的还得是他自己。 想到这儿,徐浩云心中叫苦不迭,心里暗骂这丫头太任性,可事已至此,光是抱怨根本于事无补,既然师妹已经偷偷跑出去了,那索性就赶紧带几个靠得住的师兄弟,赶紧将人找回来,趁着事态扩大之前,把问题解决了,回头给师父也好交代。 徐浩云随后来到弟子房,叫醒了熟睡中的几个有实力的师兄弟,带着他们拿上了木剑法器,也趁夜摸黑离开了三神观,寻找师妹茅晓符的踪迹去了。 翌日清晨,三神观外的大树上燕雀齐鸣,好不喧嚣,睡的昏昏沉沉的马靖坤被突如其来的一阵巨响惊醒,只见茅政慌慌张张的推门而入,一脸焦急的冲着马靖坤说道:“不好了,符儿那丫头连夜离开咸阳,直奔秦岭深处,看样子是去找那群妖物算账去了!” 听到这句话,马靖坤也顾不得周身的伤痛,刹那间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于是乎赶紧起身穿好了道袍,着急忙慌地跟在茅政的身后,来到三神观正殿。 正殿里,大门敞开,众弟子分别站立两旁,茅三爷侧身立于正殿中央,那矍铄清瘦的身形,与神龛上三茅真君的塑像形成了鲜明对比。 “符儿她跑去秦岭了?”马靖坤喘着气,一手捂着心口的旧伤,额头上也跟着冷汗直冒。 茅三爷头也不回的伸手指向了身后的神龛,那脸色冷得有些吓人。“连七星海柳木剑都拿走了,不去秦岭,还能去哪儿?” 马靖坤瞬间就明白了失态的严重,他知道虽然师兄茅三爷并不想过多与雪狐岭的妖魔起冲突,还想借机会敲打一下子午谷的猎户,但茅晓符的冲动之举,很显然打破了事情的既定发展,也让这件事的后果充满了更多的不确定性。 敲打子午谷的猎户虽然是当下要做之事,牵扯到茅家的香火利益,可这些身外之物,与茅晓符的个人安危相比,那根本就不值一提。 茅三爷此刻的神情,透着一股不耐烦的杀气,他随时有可能改变自己对敌策略,养妖自重虽是手段,但若是伤及茅三爷的根本,那他也会毫不犹豫的带人荡平雪狐岭。 “师兄,事情因我而起,交给我去办,我一定把符儿安全的带回来。”马靖坤望着师兄那冷眼烁烁的模样,心中也跟着一阵忐忑。 “你有伤在身,还是不劳烦了!”茅三爷这句话一出,马靖坤的心里顿时就凉了半截,他很清楚,茅三爷出手,那狐妖姑娘必然没有好果子吃。 情急之下,马靖坤冲着一旁的茅政不断使眼色,希望他能够站出来说句话,毕竟茅政这家伙,在对待妖魔的态度上与自己是一致的,只要能说服茅三爷,那事情就都还有转圜的余地。 “三哥,浩云他们昨晚上也跟着符儿一起走的,他们几个身手都不错,有浩云在,符儿应该不至于有危险,要不,现在我带人跟过去,不管怎么样,趁这个丫头捅出篓子之前,把她带回来就是了。” 茅政求情,和马靖坤的本意是一样的,都是在避免双方的矛盾升级,因为他们都清楚现在茅三爷的底线,只要自己的女儿和徒弟们都平安回来,那茅三爷息事宁人养妖自重的目的就还能实现。 可如果一旦双方交手,这群年轻的小辈不知轻重,与雪狐岭的妖魔直接冲突,到时候受了伤,那茅三爷可就不会在乎什么香火钱了,到时候茅家非得跟雪狐岭血拼不可。 双方这么多年都是井水不犯河水,要真是开始剑拔弩张相互厮杀,一旦开了头,就再也无法收场,必定是你死我活的结局。 马靖坤也觉得心里有愧,自己一时不慎未能守好琉璃塔,害的茅家丢了东西,现在万一把师侄女茅晓符再搭上,那他岂不是成了茅家的罪人? 想到这儿,马靖坤也顾不得身上的伤痛了,随即剑诀一指,单手朝着一旁的弟子背后一指,大喝一声:“借剑一用!”话音一落,那弟子身后的木剑嗖的一下从后背飞出,马靖坤伸手一把接住,甩了甩身上的白色道袍,转身就跳下了台阶。 “师兄,等等我!”茅政扭头也准备跟过去,不料却被茅三爷当场喝止。“站住!” 茅三爷一个阴霾的眼神,看的茅政十分疑惑。 “他马靖坤要是连一个狐妖都收拾不了,那这么多年在茅家学艺,岂不是白瞎了?” 听了茅三爷的这句话,茅政微微一愣,两眼也跟着瞪的圆滚滚,这一瞬间他似乎明白了什么,也看懂自己三哥的用意。 其实一直以来,茅政也觉得奇怪,那天狐妖潜入茅家琉璃塔,虽说只有马靖坤一人应敌,可以马靖坤的实力,应该不至于被区区一个狐妖伤成这样,除非.... 茅政没敢细想,他虽然和马靖坤的理念相似,都不喜欢不分良莠对妖魔大开杀戒,可基本的原则还是有的,可以不伤害,但断不可与妖魔同流合污。 “三哥,莫非你怀疑马师兄?”茅政满心疑惑,虽然他也有这种感觉,但茅政还是愿意相信马靖坤不至于会掂量不清这其中的轻重。 茅三爷背着双手,缓步迈出了正殿,意味深长的望着茅政。 “四弟,狐妖与寻常妖魔不同,各个都有着非凡美貌,更有寐功摄人心魄,马师弟正值盛年,血气方刚,保不齐会对那妖孽产生什么非分念头,当然了,打铁还需自身硬,我也不愿意妄自揣测自家同门,不过等他这次回来,自会见分晓。” 听罢,茅政的目光转向了屋外,此刻他的心里也不免一阵担忧,茅政隐约有一种预感,这承平日久的好日子,怕是就要到头了。 画面一转... 秦岭山林里一个少女的身影倏忽而出,穿过一片树丛,她脚下健步如飞,手中的那柄七星海柳木剑也呼啸着发出一阵嗖嗖的鸣音。 第454章 秘境传音 时至傍晚,茅晓符已经单枪匹马来到了雪狐岭山门下的狐狸沟,隔着一道在风中摇曳的狐仙索桥,茅晓符提着木剑便要超前冲。 然而就在这时,几只毛色各异的花狐狸突然从一旁的蒿草丛里窜了出来,拦住了茅晓符的去路。 “大胆!来者何人?竟敢擅闯我雪狐岭门户!速速退去!”只听那狐仙索桥上空忽地隔空传来一阵浑厚的秘境传音。 茅晓符微微一愣,抬眼一看,发现这狐仙索桥的四周,竟然已经被妖魔施加了妖术禁咒,怪不得一有生人靠近,便会立即以秘境传音回应。 不过,几句大空话怕是唬不住这位茅家掌门的千金,自幼生长在三神观的茅晓符,什么妖魔没见过?又岂能被这几句话吓住。 “雪狐岭的妖魔听着,识相的赶快归还我茅家的东西,交出那个盗宝伤人的狐妖,让她出来受死!否则,我茅家必然带人踏平雪狐岭,血洗山中所有妖魔,一个不留!” 茅晓符的这几句,不断的在山谷中回响,余音不绝,想来即便山上的妖魔隔得老远,也定然能听的清清楚楚。 果不其然,雪狐岭山峰之上的狐仙庙外,所有人都被山脚下传来的这一段威胁之音所吸引,纷纷将目光投向了被云雾遮挡的山脚下。 阿狈军师坐在木轮椅上,屏息凝神,静耳聆听这山脚下的响动。 而狼家四将也被这一阵挑衅吸引而出,全都朝着阿狈军师的身边围了过去。 少顷片刻,在狐仙庙里与胡老族长商议要务的胡天玉,也从庙门内走了出来。 “发生什么事了?”胡天玉一脸茫然,刚刚在狐仙庙暗室里正与族长商议处置三枚狐妖内丹的事宜,然而外面的一阵嘈杂响动令她也有些好奇,于是特地跑出来看看。 狼家四将全都阴沉着脸,站在阿狈军师的木轮椅后,尤其是白鬣,那双眸子里已经投射出一丝杀意。 胡天玉的目光落在了阿狈军师的身上,毕竟,处理涉外事宜,一向就数阿狈最为成熟干练。 “无碍,不过是有人误闯山门,我已经用秘境传音将其驱离,不必大惊小怪,都回去吧!我来处理就行。” 阿狈话里话外透露的意思,其实还是不愿意将事态扩大化,毕竟雪狐岭盗宝,是招惹茅家在先,本就理亏,这件事一旦处理不好,就会很棘手,茅家是西北玄坛翘楚,远非一般行商猎户可比。 然而就在此时,山脚下的狐狸沟,再度传来了一阵叫骂声。 “你们这群天杀的妖精,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招惹我们咸阳茅家,想找死就早说,有种就站出来,看本小姐今天不一剑活劈了你们这群妖孽!” 山脚下茅晓符的骂声越来越大,也越来越难听,听得山上的众人脸色都变的极为阴沉。 赤野脾气暴躁,虽然之前大哥阿狈打过招呼,不要与茅家发生正面冲突,可眼下对方已经欺负到了山脚下,叫骂之声凄厉刺耳,赤野气的咬牙切齿,撸起袖子就要冲下山去。 “站住!你要干什么?”阿狈军师的一声呵斥,令狂躁的赤野停下了脚步。 “大哥,你总说让我们忍,可要忍到什么时候?秦岭绵延八百里,山中妖魔也并非我们雪狐岭一家,这咸阳茅家已经消灭了多少咱们的同类?还有那群猎户,狗仗人势,依仗着茅家撑腰,在山中大肆捕杀动物,还有多少人把咱们放在眼里?” 赤野气的一番抱怨,细数着心中的不满,听得一旁的几个兄弟也是跟着咬牙切齿。 然而阿狈军师依旧面沉如水,不动如山,任凭山脚下的茅晓符如何叫骂,他依旧泰然自若,毫无波澜。 “小不忍则乱大谋,眼下咱们的实力并不足以与整个茅家抗衡,族长让天玉下山盗取内丹,目的也是为了充盈山中战力,对方挑衅叫骂几句,也无非逞一时口舌,意气之争罢了,忍一忍就过去了,不必理会。” 阿狈斜瞥了赤野一眼,看得赤野心中窝火憋屈,但又无可奈何。 “大哥,我不知道你心里到底在害怕什么?这些年来,山中的妖类多次请求我们雪狐岭施以援手,与其联合,可你与族长总是不允,现在倒好,秦岭山中但凡有些实力的洞府都被茅家荡平,如此绥靖放任,长此以往,咱们雪狐岭的结局也是一样!” 听到二哥的话,灰风也忍不住插话道:“大哥,二哥说的没错,茅家逐步蚕食秦岭山中妖魔势力,现在放眼望去,能有实力的洞府,也就咱们雪狐岭与白彪的虎谷山,魔道本就相异,就算我们不动手,茅家迟早也会动手收拾咱们的!” 听完,老三白鬣咧嘴一笑。“都不用争了,还是我去一招结果了那女子,大家耳根都清净了,省得我们自家兄弟在这里争执。” 白鬣说罢,正准备走,不料阿狈军师猛地一拍轮椅扶手,大喝一声:“你们谁敢!?” 阿狈军师罕见生气,这也是他第一次对自己兄弟以如此口气呵斥对方。 赤野心性最为火爆,平日里就数他最沉不住气,这会儿山脚下的叫骂声不绝于耳,越来越难听,赤野实在是忍不下去了。 “大哥,你怕茅家,我不怕!我就不信了,这群道士能有多厉害?就算他们是阎王爷,我也得去好好搂他几根胡子下来!” 眼见拦不住这个冲动的弟弟,阿狈军师恨不能从木轮椅上站起来,一旁的胡天玉眼尖,看出了端倪,她也知道阿狈的心思想的更为深远,毕竟冲动并不能解决问题,只会令问题变得更糟。 “慢着!”胡天玉突然上前叫住了赤野,一把按住了他的肩膀。“这件事因我而起,还是我出面解决更为合适。” 说罢,胡天玉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阿狈,而阿狈也缓缓点头,对于胡天玉的举动,阿狈清楚她的分寸,于是便点头默许了她下山去处置事宜。 第455章 最后的警告 胡天玉纵身一跃,跳将着上前,一把攀住山崖上的藤萝梯,顺着那一片茂密的藤萝顺着山崖滑落下去,很快便来到了狐仙索桥的位置。 茅晓符见有人影在大雾中若隐若现,随后胡天玉立于索桥之上,两人隔着狐仙索桥,遥遥相望。 茅晓符挥舞起手中的七星海柳木剑,指着索桥上的胡天玉大吼道:“妖孽,就是你打伤我马师叔的?” 胡天玉很客气,并未因为对方来势冲冲出言不逊而动怒,反倒彬彬有礼的冲着茅晓符这一小丫头拱起了手。“姑娘莫非就是茅家掌门茅三爷的千金茅晓符?” “你认识我?”茅晓符有些诧异,见对方如此客气,还直接报出了自己的名字,令她感觉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一时间有些无所适从。 胡天玉笑道:“茅三爷的威名冠绝西北,茅家的秘术俾睨天下,但凡是妖类,又有哪个不知他那掌上千金茅晓符的名号?” “哼!知道就好,看你也是个识相的,别逼本小姐亲自动手,把那三枚狐妖内丹交出来,再随我去茅家受死,听凭发落!” 茅晓符到底是在茅三爷的呵护下长大的,说起话来比她爹都要豪横,一开口就把胡天玉逼到了死角,丝毫不给对方辩解的机会。 “茅姑娘,实在是对不住,那三枚内丹的确是我所盗,但却不能还回去,再者要我同你去茅家受死,那也是做不到的,我胡天玉还没蠢到那个份儿上。” 胡天玉看似好言回应,却是绵里藏针,故意揶揄对方,毕竟,茅晓符刚刚说出要求,也的确是既狂妄又愚蠢,只是她自己骄横惯了,压根儿意识不到。 “大胆妖孽!你还敢放肆!看我不一剑斩了你!”说罢,茅晓符恼羞成怒,提剑就朝着狐仙索桥上的胡天玉冲了过去。 胡天玉连忙一个飞身后翻,躲过刺来的一剑,随后缓缓落地。 “慢着!”胡天玉一声呵斥,茅晓符也跟着愣在了原地。 “茅姑娘,那狐妖内丹本就是我族裔死后留下的至宝,我拿回来,也算是接回先辈留下的遗骸,何错之有?更何况我狐妖一族这三位先辈都是被你茅家人所斩杀,我们都没有找你茅家寻仇,你反倒找我们麻烦,这算什么道理?” 被胡天玉的话噎住的茅晓符一时语塞,竟变得无言以对。 “放屁!你们是妖,是妖就该死!杀你们是代天行诛,替天行道,你要道理,好,本小姐告诉你,死在茅家的剑锋之下,就是道理!” 茅晓符再度蛮横的大放厥词,听得胡天玉心火也跟着涌了上来。 “住口,天生万物,不分贵贱,都得活着,谁规定是妖就该杀?妖类偏安于山林,只为护佑族群,保我族裔平安,又有什么错?凭什么你们茅家就可以定我们的生死?” 胡天玉被气得浑身颤抖,她恨不得上前好好赏这个野丫头几个耳光,但是理智告诉她,为了大局,这口气还是得咽下去。 但茅晓符却丝毫没有收敛的意思,依旧得寸进尺,咄咄逼人。 “呸!妖也配活?妖就是禽兽所幻化,说破大天,那也是牲口,我们是人,自然有权力判定你们的生死,在我们眼中,你们跟那些鸡鸭鱼毫无区别,我们茅家,想杀便杀!不服,不服那就手底下见功夫!” 这一席话,听得胡天玉的瞳孔都变了色,她紧握着拳头,气得浑身都在发颤。 有道是,是可忍孰不可忍,胡天玉深知不能出手伤她,但对方非要跟自己较真拼杀,躲得了一时,躲不过一世,与其这样处处退让,倒不如给这丫头点颜色瞧瞧,也叫她知道什么是天高地厚! 随后,胡天玉纵身一跃,凌空跳到了茅晓符身后,迅速伸手一把揪住了茅晓符的衣领,猛地一拽,一把就将这嚣张跋扈的野丫头扔到了对面的空地上,直接就摔了个狗吃屎。 地上虽有积雪,可积雪之下却是一层黑色的淤泥,茅晓符这一下摔得不轻,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这狐妖的力气竟然如此之大,令她始料未及。 “茅姑娘,我劝你不要欺人太甚,雪狐岭不欢迎你们茅家人,马上离开,否则就别怪我不客气!”胡天玉指着倒在地上嘴啃泥的茅晓符,发出了最后的警告。 “呸!”茅晓符倒驴不倒架,那嘴巴依旧不饶人,随口啐出一口泥巴,接着辱骂道:“欺人太甚?你们这群禽兽牲口也配称自己是人?看我不杀了你!” 茅晓符爬起身,挥剑再度朝着胡天玉一阵挥砍,平日里降妖除魔,茅家的那群师兄弟哪里会让这个小师妹以身犯险,都是等所有威胁都解除之后,将剩下那些幼小或者法力微弱的妖物交给师妹斩杀。 时间一久,也令茅晓符产生了错觉,生出了一股迷之自信,令她觉得自己也跟其他人一样,无所不能。 不过也是,她身上流淌着三茅真君的血脉,又是茅三爷的女儿,纵然是学艺不精,也不会在气势上觉得自己不行。 但真到了独当一面,遇到狠角色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啥也不是。 不过,本事虽然练的不到位,但茅晓符的小心思却不少,她知道这一剑根本砍不到眼前的狐妖,所以便偷偷将左手的敕符藏在了袖子里,就等着一剑过后用偷袭给予那狐妖致命一击。 胡天玉轻松躲闪过那砍来的一剑,她心笑这小丫头本事不大,但却狂妄至极,因此便放松了警惕,没成想这稍微的大意,却险些令她丢了性命 茅晓符一剑扑了个空,紧接着猛地一转瞬,甩起左手的衣袖,将藏在手中的敕符打出,一掌将敕符拍在胡天玉的心口,随即便开口颂念出一段咒文。 “水之润下,无孔不入,火之炎上,无物不焚,木之舒发,无阻不破,金之肃敛,无坚不摧,土之养化,无物不融....阴阳五行....破!” 第456章 追杀 胡天玉猝不及防,只见心口的敕符突然冒出火光,发出了一声巨响,一股巨大的力量直接将其震飞,若不是胡天玉一把拽住狐仙索桥的绳索,险些就被这股力量震下山崖的鸿沟里去。 好在茅晓符的法术并不精深,这五行咒的法诀她并未念诵完,其威力也十分有限,否则刚刚那一下,也真能要了胡天玉的命。 可就算是半吊子的水平,五行符毕竟是道门符篆,其威力还是不可小觑的,胡天玉只觉得心口一阵隐隐作痛,当即就吐出了一口鲜血来。 “怎么样?知道我茅家法咒的厉害了?”茅晓符挑衅道。 胡天玉缓缓起身,轻拭嘴角的血污,猛地啐了一口。“想不到你小小年纪,手段竟然如此阴毒,长大了那还了得?” “跟你们这群妖孽,不需要将道义,只需要以狠辣手段诛杀即可,你现在受了伤,妖力大减,也是时候送你上路了。” 说罢,茅晓符咬牙切齿的提剑冲来,抬脚朝着胡天玉的腹部踢了过去,手中的七星海柳木剑随即一转,也跟着朝胡天玉的眼睛刺了过去。 忍到这一步,胡天玉也算是仁至义尽,她猛地发力,一把握住茅晓符的手腕,另一只手上前一把扼住其咽喉,脚下一旋,猛地用力一甩,直接将茅晓符扔到了山下河道之中。 只听噗通一声巨响,水花四溅,茅晓符整个人都跌入了山沟的潭水之中。 虽说从高空坠落,但好在是跌入了水中,若是掉在地上或者乱石丛中,非得当场摔死这个丫头不可。 可能茅晓符从深潭中冒出头来,头发跟蚯蚓一样,全都贴在了脸上,她呛得在水中直咳嗽,俨然跟落水狗毫无区别。 茅晓符爬上岸边,抬头冲着山崖上破口大骂道:“天杀的狐妖,我不会放过你们的!我要杀光你们!杀光你们!” 一阵凄厉刺耳的咒骂声在山谷里回荡,而山崖上的胡天玉则捂着心口,轻皱烟眉,转头朝着山上走去。 胡天玉踉踉跄跄的回到了雪狐岭,临近山门前,胡天玉特地擦拭掉嘴角的血污,并且掸了掸身上的灰尘与脚印,生怕被其他人看到而担心自己。 然而胡天玉百密一疏,刚刚那五行符爆炸产生的炽热之力,已经在她心口的衣角上留下了痕迹,尽管胡天玉已经很小心,可依旧被目光如炬的白鬣给察觉到了。 “天玉姐,你受伤了?”白鬣眉头一皱,不由自主的靠前查看,虽说平时就数他最喜欢跟胡天玉唱反调,但真要是遇到这位姐姐受了伤,他也是会第一个上前关切的。 面冷心热,便是胡天玉对白鬣这个狼族杀手,最为精准的评价。 白鬣一句话说出口,彻底吸引了众人的目光,其中就数阿狈军师的反应最为强烈,平日里处变不惊的大将风范,此刻面对心爱之人受伤之时,也会彻底乱了方寸。 “天玉....”阿狈军师一声轻唤,关心的话虽然没有说出口,可那眼神却充满了在乎与紧张,似乎不需要多说什么,胡天玉也能明白他的心思。 然而胡天玉却强装镇定,伸手轻轻的拍了拍心口,不以为意的笑了笑,尽量表现出无所谓的样子。“没事没事,不过是一点小小磕碰,算不得什么。” 嘴上虽然这么说,可此时胡天玉的心口却隐隐抽痛,腔子里一阵翻江倒海,嗓子眼里也时不时有一股腥甜的鲜血往上涌。 茅晓符的功夫不到家,符法的使用也是个二把刀,但那五行符毕竟是道门的符篆法器,威力异常强悍霸道,专门针对妖邪,胡天玉身为狐妖,再怎么说,也受这一符箓咒法的克制。 刚刚那符篆的威力并未令胡天玉觉得有多厉害,因此也就放松了经历,可谁知道这五行符法对妖灵心脉的伤害就跟那烈酒一样,后劲非常大。 尽管如此,胡天玉依旧硬撑着,不敢露出丝毫不适的样子。 “没事那就好...”看到胡天玉并无大碍,阿狈军师这才放下心来,刚刚用双手支起的身子,一瞬间又坐回了木轮椅上。 众人见胡天玉没有受伤,加之来犯的那个茅晓符已经被胡天玉扔到了河道里,泡得跟个落汤鸡一样,刚刚那紧张的空气,也随之变得放松下来。 “切...还以为茅家的嫡系传人有多厉害呢?搞了半天就这,就这?哎...不过是唱戏的骑个大洋马,不行(步行)。”灰风咧嘴一笑,随口便将茅家数落的一文不值,听得一旁的墨豺也跟着捂嘴偷笑。 眼见这几兄弟打起了哈哈,胡天玉心口难受,为了不露出破绽,随即找了个借口就朝狐仙庙里走,生怕一不留神被其他人发现自己被茅晓符偷袭受伤,那可就不得了。 然而胡天玉还没走出几步,只觉得眼前一黑,一口鲜血喷涌而出,溅在了狐仙庙的大门上,她整个人也伸手前撑,单膝跪在了地上。 “天玉!”阿狈军师见状,双手飞快的移动着木轮椅,来到了胡天玉的身边,一把拽住了胡天玉的胳膊。 直到众人转头,看到狐仙庙门上那一抹血淋淋的鲜红,这才反应过来,刚刚下山那一番交手,胡天玉已经受伤,只是为了不起事端,因故隐而未发。 “天玉姐!”狼家四将纷纷围上前去,一个个也都跟着紧张着急起来。 好在胡天玉并无大碍,只是那五行符产生的威力余波震伤了心脉,一时间气血倒逆,才叫胡天玉腔子里抽痛,最终吐出一口瘀血来。 看到这里,暴脾气的赤野再也不能忍了,他扭头便朝山下冲去,那咬牙切齿的愤恨模样,看样子,不去把那茅晓符撕碎了,怕是不能消解其心头之恨。 “你站住!”胡天玉捂着心口,猛然回头,呵斥一声。 赤野横眉冷对怒不可遏,转头只是一愣,还不等胡天玉跟阿狈说话,他便跳将着,攀起藤萝枝蔓滑下了山崖。 第457章 我爹是茅三 胡天玉转头与阿狈军师对视了一眼,她眼中充满了愧疚,仿佛这一切都是她的不小心,万一赤野这暴烈心性捅出篓子,那可如何是好? 阿狈军师并未说话,论此刻的心境,阿狈看到胡天玉受伤,他无疑是最心疼的那一个人,但身为军师,有时候很多事情都并不能被自己的情绪所左右,说道愤怒,阿狈也想亲手宰了那茅家来的丫头。 可理智告诉他,无论如何,都不能挑起跟茅家的冲突。 也许正是因为阿狈这种凡事过于冷静的性子,也令胡天玉对他真的喜欢不起来。 看上去,胡天玉事事都认可阿狈军师的决策和看法,事实上胡天玉也都是这么做的,处于雪狐岭族裔的安危考虑,胡天玉觉得阿狈军师的所有策略想法都没有问题。 可感情永远不是靠冷静的判断得来的,胡天玉再深明大义,可她骨子里也是女子,也希望能有人真正呵护她,而不是告诉她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 感情的世界里,对和错毫无意义,也正因为如此,阿狈军师的这种心性,让胡天玉对他,只有敬畏,而无男女之情。 “老四,你跟着去,把你二哥带回来,快去!”阿狈松开了搀扶着胡天玉的胳膊,转头对着相对敦厚的四弟墨豺说道。 之所以阿狈选择四弟墨豺,也是阿狈觉得他敦厚踏实,做事历来稳重,而不会想赤野那么莽撞冒失。 松开手的那一瞬间,胡天玉望着阿狈的表情与眼神非常令人玩味,虽然胡天玉也知道老二赤野这么贸然的跑下山去截杀茅晓符不对,可她却打心眼儿里觉得感动。 毕竟,这样的兄弟为了她这个姐姐,的确是豁的出去。 相反,阿狈的态度,胡天玉虽挑不出任何毛病,可却也觉得心里冷冰冰凉飕飕的,有一种说不出的难受。 “老三,扶你天玉姐回去休息。” 阿狈命令身为杀手的白鬣搀扶胡天玉回房休息,其目的就是为了不让这个喜欢下死手的弟弟参与这件事,毕竟白鬣与人交手,至今为止,他的对手,没有一个是活着的。 支开白鬣,阿狈才能进一步想办法控制局势,防止事态突然恶化。 “老五,你身法最快,追上去,不过不是追你二哥,而是要先他一步找到茅家的人,并将其赶走,否则你二哥非得捅出篓子不可,那姑娘是茅家盲三爷的掌上明珠,若她有什么闪失,茅家定然不会罢休,明白吗?” 听完大哥阿狈的话,灰风先是看了一眼三哥白鬣,随后又将目光移动到胡天玉身上,灰风茫茫然的样子看着有些可笑,他此刻有些扭捏,心里既担心天玉姐的伤势,又不想违逆大哥的命令,但他也更怕拦不住二哥,从而坏了事情。 “哦,我明白...”灰风说完,皱着眉头,一脸愁容的转身离开,那背影,就像是一个丢了铜板的孩童,不走不行,回去了又怕挨骂,犹犹豫豫的样子,看得人忍不住想笑。 只待灰风离开,阿狈军师这才转头瞪了一眼白鬣。“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杀一个茅家丫头很容易,可要对抗整个茅家,仅凭我们雪狐岭,根本不够,扶你天玉姐回去,剩下的事情,我自有安排。” 白鬣冷冷一笑,也不知是因为自己的心思被大哥看穿而尴尬,还是对大哥一味忍让的态度而不屑,总之,白鬣并没有任何回应,既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而是一声不吭的搀扶着胡天玉走进了狐仙庙。 山脚下,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零零散散的光线投射在林子里,在地面上映出了无数道光斑。 茅晓符坐在河岸边拧着衣袍上的水珠,她的发丝与鬓角全都湿漉漉的,时不时有水花滴落。 刚刚被那狐妖猛地一把甩下山崖,幸亏是落在了潭水里,要是跌落在乱石从生的地面上,非得粉身碎骨不可,哪还有机会能坐在岸边悠哉悠哉的将衣服拧干。 就在这时,茅晓符突然听到身后的草丛中传来一阵异响,她警觉地回头一看,只见身后的蒿草堆里枝叶晃动。 忽地迎面刮过一阵邪风,一个灰色的人影一晃而过,只是那人影的速度快得吓人,还没来得及细看,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茅晓符有些紧张,他紧握着手中的七星海柳木剑,瞪着身后的那片蒿草丛,高声呼喊道:“何方妖孽,还不现形!” 就在这时,茅晓符突然察觉到了什么,她猛然转过身,只见一个头发灰白,身穿灰色长袍的少年,正一动不动的站在自己背后盯着自己看。 “啊!”茅晓符被吓得一个趔趄栽倒在地上,甩起手中的那柄七星海柳木剑就是一阵乱砍。 不过好在灰风的反应极快,很轻易就躲开了茅晓符的进攻。 随后灰风一个箭步闪身上前,伸手锁住茅晓符右手关节,掌风猛的一击,直接将茅晓符手中的那柄七星海柳木剑弹了出去,只听嗖的一声脆响,那七星剑便直勾勾的钉在了对面的树上。 茅晓符恶狠狠的瞪着背后的少年,仍旧打算负隅顽抗,不过灰风可不惯着她,顺势一把掐住其后脖颈,猛踩茅晓符的腿弯,直接就将其摁在了地上。 “妖孽!你知道我爹是谁吗?我爹是茅家掌门茅三!”茅晓符虽然已经被制住,毫无反抗能力,但嘴皮子依旧利索,直接搬出了自己老爹的名声来吓人。 灰风一脸的不屑,朝着茅晓符后脑勺的发髻上猛地啐了一口。“呸,茅三又怎么了?吓唬谁啊?别说你爹,就是你爷爷我也不怕!” 说罢,灰风见茅晓符口中不断胡吣,对秦岭山林中的妖魔大肆羞辱,言语尖刻刺耳,听的人心火直冒。 灰风没想到这茅家的大小姐,竟然是如此豪横,加之对方言辞过于难听,灰风也是忍无可忍,直接抬手就照着茅晓符的脸上招呼了几巴掌。 第458章 嘴硬的茅晓符 这几巴掌打下去,茅晓符直接恼了,她挣扎着转过身,使出了茅家腿法中的二鬼争环,这二鬼争环又叫做二鬼抱跌,乃是茅家近身腿法中的一种绊腿方法,用的是个巧劲,专门用以破解被对方锁住双手的局面。 灰风一不留神,就被茅晓符脚下绊了跟头。 然而这茅晓符此刻也已经恼羞成怒,见对方刚一撒手,她就像兔子一样一溜烟的跑开,直奔对面的树干,一把将钉在树干上的七星海柳木剑拔了下来。 拿到了这把茅家神器,茅晓符顿时胆气十足,她随口一吹缠绕在嘴边的头发丝,两眼之中寒光一闪,手中也紧跟着做了个剑诀,看样子她拉开架势也准备跟眼前这个灰袍少年一决生死。 茅晓符轻念咒文,紧接着变换剑身,露出了七星海柳木剑的阳面,猛地挥剑一甩,只见一道红色的剑气呼啸而来,直冲对面的狼妖灰风。 灰风变换身法,迅速闪避,只是这七星海柳木剑的威力过于惊人,虽说那剑气并未伤其分毫,但那气浪的余波也将他震得连连后退。 “哼!敢跟本小姐动手,今儿个不宰了你,我就不姓茅!” 茅晓符大吼一声,一跃而起,挥剑直刺而来,灰风为了避其锋芒,连连后退,而茅晓符见对方退却,心中随之一阵得意,不过这帅不过三秒,狂不过一分,还没等她笑出声来,只见她身后的林子里又突然杀出一只身穿红色衣服男子,迎面扑来。 灰风心中也是一惊,没想到自己的二哥赤野居然这么快就杀过来了,他本打算在二哥找到茅晓符之前将这个丫头赶出秦岭,之后再连同四哥墨豺拦住二哥,回头也好上山交差。 可人算不如天算,赤野复仇心切,直接使用狼化之术,嗅着河流里的气味,很快就锁定了目标的位置。 还未及茅晓符反应,赤野直接一记飞踢,一脚便踢中了茅晓符的腰腹,直接将其踹飞,重重的撞在一棵大树上。 茅晓符捂着肚子,疼的是龇牙咧嘴,好几次拄着木剑想要站起身,都不曾成功,看样子刚刚赤野那一脚铆足了力气,压根不是闹着玩的。 茅晓符也被踹的吐出一口鲜血,此时的她根本没有力气去反击,只能捂着肚子斜靠在树下。 赤野看到茅家弟子那一身青色道袍,就气不打一处来,这些年来他目睹了多少秦岭妖族惨死在茅家人剑下,那股子压抑已久的怨恨,此刻全都透着他那杀气腾腾的目光,投射在茅晓符的身上。 眼见赤野就要对茅晓符痛下杀手,灰风怕捅出篓子,赶忙上前拦腰将赤野抱住。“二哥!别杀她!大哥吩咐了,这丫头片子是杀不得的!” 眼见被自己弟弟死死抱住,赤野也是一阵恼怒,随即便破口大骂道:“去他妈的!你小子瞎了!放开我!” “二哥!你不要胡来!”灰风仍不松手,因为他清楚二哥的脾气,一旦松开自己二哥,那赤野立马就会将茅晓符撕成粉碎! “滚!起开!”赤野用力一甩,抬脚一记侧踢,径直将灰风踹了个跟头,紧接着赤野便露出藏于手背上的指虎短刃,直扑树荫下的茅晓符而去。 到了这一步,茅晓符也彻底慌了,她脸上露出了一丝惊恐,没想到还真的有人想要她的命。 “我爹是茅家掌门!”茅晓符一声呐喊,吓的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三五个人影从茅晓符身后的树林里飞跃而出,一柄柄桃木剑结成剑阵,挡在了茅晓符身前,拦住了赤野的杀招。 “大师兄!!”茅晓符抬头一看,激动的哇一声哭了出来,赶忙从地上跌跌撞撞的爬起,一把抱住师兄徐浩云,躲在了他的身后。 “师妹,你没事吧?”徐浩云对茅晓符一阵虚寒,见师妹并无大碍,随后便冲着其他几名师弟使了个眼色,使出了茅家降妖的剑阵。 一场恶斗在所难免,双方剑拔弩张,到了这个份儿上,不动手,已经是不可能了。 徐浩云挥舞起手中木剑,随手将符篆凌空一抛,对着那几名师弟吼道:“诛杀妖邪!列阵!” 话音一落,徐浩云与那几名茅家弟子手中的木剑嗖的一下蹿了出去,数把飞剑直勾勾的朝着赤野迎面冲了过去,而赤野心中一惊,赶忙一个后空翻躲了过去。 不过令他没想到的是,那凌空飞舞的数把木剑,仿佛全都被赋予了灵性,如同翱翔在半空中的飞鸟一般,时高时低,错落有序,虽一击并未命中对方,但那些被茅家弟子操控的木剑瞬间又掉头折返,朝着躲闪未及的赤野后背扑了过去。 “二哥!小心!”灰风一声惊呼,但见所有人寻声回头的一瞬间,却只能看到一阵灰色的风吹过,只闻其声,却不见其人。 灰风的速度,在狼家兄弟之中,是最快的,快到令人难以置信,灰风曾经脚踩捕兽夹,就在那捕兽夹的铁牙锯齿迅速合上的一瞬间,灰风便早已没了踪影,就连猎户的弓箭,有时候也跑不过他。 眼看那几把木剑掉头折返,即将刺中那莽撞的赤野后背之时,只听嗖嗖一阵呼啸声,赤野便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中,木剑刺空,直射树干,插在那粗糙的树皮之中,来回晃悠。 徐浩云眉头一皱,身后那几名师弟也是一脸茫然,只是这倏忽间一眨眼的功夫,那两个妖孽便瞬间没了踪影。 “好快的身法,世间罕有。”徐浩宇不由地一声心念,对刚刚那眨眼就能消失无踪,并在剑阵之下救走同伴的灰袍狼妖一阵赞许,如此好的身法与速度,令在场的众人自叹弗如。 随后徐浩云转身搀扶起师妹坐下,随口询问道:“师妹,你没有受伤吧?” 茅晓符也不知是因为尴尬还是因为个性太过要强,无奈的苦笑了一声。“借他们十个胆也不敢伤我!” 第459章 被惯坏的丫头 此话一出,几位师兄面面相觑,脸上的神情也值得玩味,这丫头平日里在茅家骄横惯了,狂妄得很,即便是心里害怕,那嘴上也不会轻易说出来。 虽然茅家门中许多师兄弟,都对这个小师妹的性格不大喜欢,可架不住人家有个好爹,身为掌门茅三爷的女儿,谁要是娶了她,将来不但会成为茅家衣钵的继承人,更能有机会得到师父茅三爷亲授阴术秘法的机会。 因此,众人虽然心中不喜欢,可平日里也没少在这位小师妹面前献殷勤讨好她。 徐浩云身为大师兄,虽然得到了师妹茅晓符的青睐与爱慕,但谁又知道徐浩云心里真的是怎么想的?保不齐徐浩云宠着这位小师妹,为的,也是师父的衣钵与秘法。 毕竟人心隔肚皮,茅晓符的性格太过恶劣,实在是很难叫人心生喜欢,徐浩云对这个师妹很看重,但到底图什么?那恐怕也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师妹,你也太冒失了,一个人大半夜拿着七星海柳剑就跑到山上来,万一有个闪失,那师父他老人家还不得急死,到时候我该怎么跟他老人家交代?你想过没有?” 徐浩云的这番话,听着好像很是关切,但字字句句都透着股怪味儿,他半夜发现师妹不见了,第一时间并未告知师父茅三爷,而是挑了几个信得过的师弟,踉踉跄跄的跑到山上寻人。 说到底,徐浩云的心里更怕的,还是承担责任,非要说他关心师妹,但从他这些权责分明的话里,似乎根本就听不出来。 怪不得之前带着师妹外出,也要再三得到师叔马靖坤的许可之后才动身,找到了担责任的那个人,徐浩云做起事来,兴许心里才会觉得踏实。 其实在很多师兄弟的眼中,都能看出来大师兄徐浩云,对这个个性跋扈恶劣的师妹并没有多少感情,只是碍于师父茅三爷的威严,面对茅家衣钵与阴术秘法的图谋,不得已,才接受了这个师妹茅晓符的表白。 但徐浩云还是藏得深,即便是心里有什么不满,也从来不会表露出来,反而用自己这蹩脚的演技,把这个师妹骗的花枝乱颤。 徐浩云与茅晓符这对恋人,相比于二十年后茅家的另外两人,南伯万与茅丘青,根本就毫无可比性。 感情这种东西,根本就做不得假,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从一个人的眼睛里就能看的真真切切。 “师妹,事不宜迟,快跟我回去吧,我怕那几个狼妖并未走远,秦岭深山是他们的地盘,妖魔占尽地利,我们人手不够,拖下去咱们也占不到什么便宜,还是先回去跟师父禀明一切,由他老人家来定夺!” 说罢,徐浩云拉起师妹茅晓符的手就要朝回走,不料茅晓符气急败坏的直接一把将其甩开。“你怕什么?我就不信这群妖孽真敢拿我怎么样?我们茅家的人在秦岭里横着走,他们也不敢说一个字!要走你走!要是不宰他一个妖孽,我没脸回去见我爹!” 茅晓符实力不够,但心性却过于要强,被狐妖扔下深潭,又被那两个狼妖吓得惊魂未定,她此刻要是肯罢休,那才是不正常。 “师妹,你不要胡闹,师父说过的,秦岭山林中,唯有雪狐岭与虎谷山的妖魔不可轻易触碰,这两处洞府都是颇有实力的妖魔据点,并不是轻易能拿捏的软柿子,咱们现在只有四个人,就算要拼命,也是寡不敌众的!” 徐浩云的脑子还算冷静,看的较为透彻,并不像师妹茅晓符那样只会脑子一热玩横的,人常说,逼的太紧,就是兔子急了也会张嘴咬人,更何况是妖魔。 凡是都有个度,讲究个平衡,一旦有人得寸进尺,打破了这个平衡,那就容易出事儿。 但茅晓符可不管这些,她只觉得受了气,遭了委屈,死活就是不肯走。 “我不管!这妖孽跑到我们茅家偷东西,还把马师叔打伤,要是再退让,以后这我们茅家在秦岭猎户的眼里还有什么威望,人家只会觉得我们没本事,怕了这群妖孽!” 茅晓符这句话叫人听出了真正的深意,怪不得人说姑娘随爹,这丫头的想法跟她老子几乎一样,对于山中猎户的眼光与看法,极为重视。 不过也对,对猎户们来说,也正因为茅家是西北玄坛的大门派,降妖除魔睥睨天下,所以才都一个个逢年过节的前往茅家送上香火孝敬,一旦茅家在对待妖魔的态度上退让妥协。 立马就是树倒猢狲散,谁又会给保护不了自己的人掏钱赔笑脸? “师妹,你能不能别胡来,事情不是这么办的,退一万步讲,即便是咱们去叫阵,人家不露面,最后丢人出洋相还是咱们自己,何必呢?你要是真想有气儿没地方撒,咱们回到咸阳,去北坂河谷里找几个软柿子捏捏得了。” 徐浩云再三规劝,可架不住这任性蛮横的师妹心意已决,拦都拦不住,茅晓符提溜着七星海柳木剑,自顾自的撇下几个师兄,扭头就朝着狐狸沟的方向跑。 “师兄,怎么办?”见师妹茅晓符头也不回的跑开,一旁的几名师弟开口询问徐浩云的意见。 徐浩云皱着眉头,一脸的苦相,但仍旧没有抱怨分毫,只是冲着几位师弟挥了挥手。“走吧,跟上她!” 众人一路尾随,跟着茅晓符的脚步,一路小跑来到了狐狸沟,几人停在半山坡上,茅晓符举起手中的七星海柳木剑,指向雪狐岭山顶,大声嘶吼道:“天杀的妖孽!还不快滚出来受死!本小姐一定要活寡了你们!” 不过任凭茅晓符如何叫骂,山顶上依旧静悄悄的,丝毫没有任何反应,云雾缭绕的秦岭诸峰之中,只回荡着茅晓符那刺耳的叫骂声,再也听不到任何回应。 然而就在一旁的山崖草丛里,灰风和赤野正蜷缩着身子,躲在石壁后面。 第460章 欺凌弱小 滥杀无辜 这两人本打算退回雪狐岭,可没想到茅家的一行人先一步堵在了狐狸沟,断了他们回山的退路。 两人只能压低身形,在一旁静观其变。 “他妈的,这娘们真是烦人,看我不割了她的喉咙!”赤野憋不住火,起身就要出去跟茅家的人动手,不过却被自己的五弟灰风拽住。 “二哥,你干什么?”灰风小声质问,急得他都瞪圆了眼珠子。 “你聋了?还能干什么?这贱人骂的话有多难听,这你也能忍?跟我出去一块儿宰了她!\" “二哥!你别犯糊涂,那贱人身边的茅家弟子都是高手,刚刚那剑阵的威力你也见识到了,并非一般的玄门道士所能比拟,尤其是那个领头的师兄,出招更是又快又狠!一看就是茅家中的精英弟子,他们人多,咱们只有两个,动起手怕是要吃亏啊?” 灰风虽然是弟弟,但审时度势的判断力,却要比这个急躁的二哥要强得多。 “我告诉你,你这家伙就是被大哥那套绥靖的理论给洗脑了,畏首畏尾的,一点血性都没有,咱们狼族各个都是勇士,会怕他们?狼家一脉的脸,都让你跟大哥,丢尽了!” 赤野气的憋不住,只能拿这位小弟开涮,宣泄心头之怒。 灰风低头一笑。“二哥,您骂得好,骂的对,小弟我表示十分认同,这些话,等回去了,你敢不敢当着大哥的面再说一次?最好是一个字都不要变。” “你他妈....呸!你小子别得寸进尺,刚刚的话,一个字也别跟大哥提,你要是敢卖我,我就把你腿打断!” 赤野到底是怂了,这样的话,在小弟面前抱怨几句还行,但真要当着大哥阿狈的面儿说出来,他怕是还没那个胆量。 灰风捂嘴窃笑。“行了二哥,你也别生气,这会儿对方人多,咱们不占便宜,忍一忍就过去,这贱人也就是嘴上骂几句,等她骂完了,这事情也就过去了,咱们还是不要把事情闹大了,我相信大哥息事宁人,是有他的道理的。” 赤野气不过,依他的脾气,早就对茅晓符动了杀心,可他刚刚也的确见识了这几个茅家精英弟子手中剑阵的威力,的确是不好对付,但是就这么龟缩在岩石草丛后面,他心里也觉得憋屈。 灰风见状,继续压低声音劝说道:“二哥,凡事不能光玩愣的,好勇斗狠是没用的,要动脑子,咱大哥说过,不战而屈人之兵,才是最高境界。” 赤野双眼一瞪,指着自己的鼻子问道:“你是说我没脑子吗?” 灰风憋着笑摇摇头。“不不不,二哥别多心,脑子这种东西你应该是有的,只是不多,唉,不过你别生气,这话不是我说的,这是大哥的原话,不信你回去问他,我要是骗你,我是狗!” “滚你妈的!”赤野气呼呼的猛地一拍灰风的后脑勺,只听啪的一声,两人躲藏的草丛里传出了一阵异响,也吸引了不远处那群茅家弟子的注意力。 “嘘!二哥你小声点!”灰风捂着后脑勺,紧张的望着不远处,只见那徐浩云警觉的朝着他们的方向瞄了过来,灰风和赤野全都屏息凝神,大气都不敢出。 徐浩云一把握住了背后的剑柄,冲着众人打了个手势,警觉的朝着对面走了过来,还不断挥手示意众人不要妄动,像是察觉到了那一阵异响。 眼见徐浩云的脚步越来越近,灰风赤野两兄弟的心都跟着提到了嗓子眼,灰风满眼紧张,不断的压低身形,生怕被对方察觉。 而赤野则瞪大了双目,悄悄的亮出了手腕上的指虎短刀,刀光凛冽,寒气逼人,就等那徐浩云走到近前,赤野便打算出其不意,一刀结果了对方。 突然间,在一旁的蒿草堆里,突然迎面窜出了两只小狐狸,像是受到了惊吓,嗖嗖两下就窜了出来,冷不丁吓了徐浩云一跳。 不过这半路上受到惊吓而跳出来的小狐狸,也着实分散了茅家弟子的注意力,吸引了几人的目光。 两只小狐狸瞪着圆滚滚的大眼睛,看上去很是害怕,跑起来跌跌撞撞的,还未及逃脱,就被眼疾手快的茅晓符一把抓住,拽起了那两只小狐狸的顶花皮。 “看你们往哪跑?”茅晓符咧着嘴一阵邪笑,随后冲着几位师兄使了个眼色,暗示众人,以这两只小狐狸为质,逼着那狐妖露面。 徐浩云见状,连连摇头。“不行,师妹,这小狐狸并非妖魔,与小猫小狗一样都是寻常生灵,咱们茅家弟子虽然斩妖除魔,但也绝不能欺凌弱小,滥杀无辜。” 茅晓符一脸不屑的微微一笑。 “哼,幼虎虽小,但大能伤人,这小狐狸虽无害,但放任不管,任其修炼,迟早也是妖魔,师兄,为什么这世界上的妖魔除不尽?那是因为没有剜根,除恶务尽,只有将这些臭狐狸扼杀在摇篮里,将来才不会变成狐妖!” “荒谬!师妹,你这些歪理都是跟谁学的?堂堂茅家,岂能拿两个无辜生灵的性命去泄愤?这么做了,会为人所不齿的!” 徐浩云虽然秉持着茅家除魔卫道的理念,但是对于师妹气急败坏,打算以伤害小狐狸的行为非常不认同。 茅晓符急了,她很生气,主要是因为一向处处让着自己的师兄徐浩云,此刻居然没有在态度上跟自己保持一致,这令她很不满,因为从小到大,她说什么,所有人都得认同,绝对不许唱反调。 茅晓符不是不知道自己的想法令人不齿,而是刚刚在冲着山上叫骂了好一阵,可雪狐岭上的妖魔丝毫没有回应,这种沉默的态度,在茅晓符看来,是一种不屑与蔑视,是对她这个呼风唤雨的茅家大小姐最大的侮辱。 如果始终没有妖魔出面,茅晓符就找不到台阶,她更回不了家. 因为她清楚,此次要是无功而返,回到三神观,非但要受到奚落,更要受到父亲的责罚。 第461章 降妖剑阵 因此,茅晓符使出浑身解数,不惜以卑鄙的伎俩逼迫狐妖现身,就是想要有所斩获,也算是为自己这次偷偷冒险的行为,一个合理的交代。 见狐妖迟迟不现身,而师兄徐浩云也不赞成自己的行为,茅晓符的心里越发窝火,那一股压抑在心底的蛮横与狂妄,令她头脑一热,当即就举起手中的一只小狐狸,猛地丢在地上,活生生给摔死了。 “师妹!你!”徐浩云亲眼看见那只小狐狸在地上挣扎了一会儿,口鼻中喷涌着鲜血,抽搐了几下,随后就不动了。 其他两位茅家弟子敢怒不敢言,只能举目四望,避免与这个跋扈狠辣的师妹眼神接触,徐浩云见状,伸手便要去抢夺剩下的一只小狐狸。 然而茅晓符却一把将其推倒在地,时机拔出背后的七星海柳木剑,以剑锋抵住那小狐狸的肚囊,准备将那可怜的小家伙开肠破肚。 “山上的妖孽都给我听着,我数三下,要是还不出来受死,躲在山上当缩头乌龟,那我就把这小狐狸的肚子划开,把它的心挖出来,泡在酒坛里!” 躲在山岩后的灰风与赤野看到这一幕,肺都要气炸了,赤野当即从岩石后面跳了出来,挥舞着手中的指虎断刃直扑茅晓符。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得茅晓符连连后退,手中一滑,那小狐狸也脱手而出,迅速的逃进了树丛里。 见有狼妖半路杀出,徐浩云一把推开师妹,抽剑便挡,与赤野近战缠斗,由于赤野出现的过于突然,打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徐浩云的头脑也跟着有些发懵,一时紧张,也只能被动防御。 事已至此,灰风也顾不得什么了,只能联手与二哥赤野一起应敌。 徐浩云以一敌二,加之对方出手一个狠辣果决,一个身法飘逸灵动,几招下来,徐浩云渐感不支,慢慢落于下风。 茅晓符见状,也跟着抽剑冲了过来,并回头大喊一声。“你们还愣着干什么?一起上!” 茅家弟子这才回过神来,纷纷跟着拔剑,一同加入了混战。 赤野的招式非常狠毒,他一边打一边嘶吼,那双眼珠子都开始变得猩红,然而随着茅晓符和其他两位茅家弟子的加入,赤野与灰风刚刚突袭造成的短暂优势,很快就消弭殆尽了。 徐浩云不愧是茅三爷亲手带出来的首徒大弟子,他的剑术造诣极高,即便是不使用符法阵法,仅凭剑术近身缠斗,也能在赤野的指虎短刃之下化掉对方的攻势力道。 几个回合下来,茅家的人逐渐占了上风,而赤野与灰风也渐感体力不支,一时间进退维谷。 狼家两兄弟的疲态,岂能逃得过徐浩云的法眼,跟着师父茅三爷降妖除魔这么多年,瞅准敌方破绽的眼力劲儿,徐浩云早已经练就的炉火纯青。 “列剑阵!”徐浩云一声呐喊,随后抛出了手中的木剑,他剑诀一指,口中咒文轻念,身后的几人也跟着将手中的木剑扔向半空。 这桃木降妖剑阵虽然平常,在茅家诸多阵法之中算不得稀奇,但由于茅晓符手中所持的乃是茅家镇派之宝,七星海柳木剑,此剑威力本就霸道,一旦变作剑阵,刹那间便能让这一阵法的威力暴增。 数把飞剑凌空飞转,先是悬于半空,朝着赤野与灰风二人的头顶移动,只待确定好两人的位置,与其脚下的移动轨迹,便能够在茅家众人的指诀敕令之下,迅速下坠,如同夜空中飞逝的流星一般,百发百中。 木剑虽不能对寻常人造成什么伤害,但对于妖魔鬼怪而言,那可是具备极大杀伤力的法器,一旦被刺中,轻则现出原形,重则一命呜呼,因此赤野与灰风也不敢懈怠。 “落!”徐浩云两指一挥,一声呐喊,那悬在灰风头顶的木剑,嗖的一下调转剑锋,直直的就落了下来。 灰风赶忙一闪,躲开了那落剑一击,随后箭步一跃,跳将到了二哥赤野的身后,一把扯住了赤野的后衣领。 “你拉我干什么!?”赤野不解,还以为这家伙故意戏弄他,然而还未及他反应过来,就被灰风随手一抛,一把扔出了数丈远。 赤野落地,摔了个嘴啃泥,待他定睛一看,这才发现,刚刚自己站立的位置,已经被两柄木剑钉住,赤野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回头瞥了灰风一眼,伸手擦了擦额头上的白毛汗,嘴角嘟囔道:“臭小子...” “二哥,这剑阵速度太快,你总是顾头不顾腚,打架不能光来楞的,要动脑子...” 灰风嘴上念念有词,但心里却丝毫不敢懈怠,依旧目不转睛的盯着悬于半空中的四把飞剑。 “唉...你他妈...”见被自家兄弟当着外人的面,嘲讽没脑子,赤野也忍不住骂骂咧咧的随口胡吣起来。 但他也清楚,自己这个五弟,虽然时常冷不丁喜欢挖苦他这个哥哥几句,不过在现如今这双方交手的危局之中,灰风的敏锐洞察力和灵动飘逸的身法,还是非常靠得住的。 徐浩云虽与灰风是对立面,可对于这个身法奇快的灰袍少年也是心生敬佩的,毕竟在他先前交手的妖魔之中,能有如此速度的,并不多见。 “阁下好身手,徐某佩服,可空有身法是没用的,我茅家法术绝非只有这一种,你可得小心了!” 徐浩云咧嘴一笑,随即变换指诀,口中突然念起了一阵奇怪的咒文。 “幡悬宝号,普利无边,诸神卫护,天罪消愆,经完幡落,云旆回天,各遵法旨,不得稽延,急急如律令!” 话音一落,徐浩云掏出怀里的八卦镜,镜面一闪,一道强光照的灰风一阵眼花。 不过这八卦镜和那咒文并没有对此刻的战局造成任何改变,但这其中却透着一丝常人难以察觉的诡异,令灰风的心里一阵不安。 赤野见状,还想冲上前来为弟弟助阵,不料却被灰风厉声呵斥住。 第462章 强弩之末 拼死一搏 “二哥!别过来!找地方躲起来!快去!” 赤野双眼一瞪,颇有些不服。“你小子喊啥?我是给你帮忙!” 灰风仍旧目不转睛的盯着半空中盘旋的四把飞剑,目光片刻也不敢移开。 “二哥,你别掺和,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这飞剑下坠的速度极快,并且是针对你我脚下的移动轨迹而攻击,叫人防不胜防,一不留神就会被钉死!这一局比的是速度,并非力量,不是你擅长的!快退下!” 见灰风的话都说的如此直白透彻,赤野也不好再辩驳什么,于是只能悻悻的退开,躲在了一旁。 就在两兄弟说话间,突然半空中一把木剑落下,刹那间狂风四起,剑锋凌厉迅猛,直逼灰风眉心! “小心!”赤野吓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着实替这个弟弟捏了一把汗。 然而这看似快如闪电的一击,又被灰风以飘逸的身法轻易躲过。 不过,徐浩云等一行茅家弟子的脸上,却并未展露出任何气恼,反而全都在嘴角挂着一抹怪笑。 这群人越是笑,灰风的心里就越发紧张不安。 “肯定是有什么后招,刚刚那八卦镜和咒文里,必有阴谋..”灰风心念道。 每一把飞剑落下之后,随着徐浩云手中的剑诀一甩,那插入地面的木剑瞬间又会再度飞向半空。 徐浩云手中的指诀来回滑动,衣袍衣袖也跟着凌风摇摆,而那木剑也在其控制下,不断的朝着灰风攻击。 正如灰风所说,这桃木剑阵虽然厉害,可窍门就在其速度上,赤野虽然空有爆发力,在近身缠斗时有一定优势,但在这比拼速度的阵法之中,他的爆发力毫无用武之地。 茅家的法术,与雪狐岭的妖法,都讲求一个相生相克。 几个回合之后,那数柄飞剑已经来回攻击了好几轮,但依旧无法伤及灰风分毫,不过也就在此时,灰风突然发现站在徐浩云身后的茅晓符,居然抿着嘴一阵偷笑。 这一细节,令灰风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徐某刚刚说过,我茅家法术,并非只有如此,水火相济能生成雾气,一叶障目也能叫人不见泰山,有时候,并非只有看到的,才是真实。” 灰风被徐浩云这一席话说的有些走神,他抬头一看半空,那四把飞剑依旧在头顶盘旋,一把也不少。 就在这一瞬间,灰风的脑海里突然回想起之前,大哥阿狈跟他们讲过关于茅家阵法的一些细节。 茅家的阵法异常霸道,有专一对付尸魃的五尸阵,也有专门用以防御的六丁六甲阵,还有针对鬼魅而生的七煞锁魂阵,更有克制妖魔的八仙伏妖阵,最厉害的,当属九合八荒灭佛阵与诛仙阵。 除此之外,茅家还有许多特殊的阵法,如养尸留魂的聚灵阵,以及叫人难以察觉的幻阵。 所谓幻阵,便是以八卦镜为载体,以镜面灵光来干扰对方视线与认知的一种特别阵法。 曾经仇昭然就使用过这一阵法对方李长生,只不过被李长生以祝由一派的圆光催眠术破解,并以自身殃气,毁了仇昭然的一条胳膊。 想到这儿,灰风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莫非...我已经中了这家伙的幻阵?” “剑.....落!”徐浩云缓缓抬手,剑诀一指,可那半空中所悬浮的四把飞剑并无变化。 灰风心念一声不好,猛地一回头,只见二哥赤野的身后竟凭空出现了一把飞剑,并且还是最为强悍霸道的茅家神器,七星海柳木剑! “二哥!小心!”灰风一声大喊,随即一个闪身扑了过去,此时比的就是速度,胜负生死只在毫厘之间,徐浩云的指诀快上一分,便是大获全胜,灰风的脚下慢上一拍,就是必死无疑。 一阵灰色的人影嗖的一下来到了赤野身后,灰风猛地一把推开二哥,而此时那七星海柳木剑也已经飞到近前,灰风闪避不及,被一剑贯穿了左肩,那股剑气直接将其震飞数米远,重重的摔倒在地上。 “老五!”赤野一声低吼,赶忙上前扶起弟弟。 灰风咬着牙一把将刺入肩膀的七星海柳木剑拔出,然而他握住剑柄的一瞬间,手掌上居然被这七星剑的煞气灼烧的滋滋作响。 “回鞘!”茅晓符剑诀一指,言出法随,那七星海柳剑嗖的一下便飞回了手中。 原来,徐浩云知道自己剑阵的速度根本无法伤到灰风,因此便利用八卦镜使出了幻阵来迷惑灰风,而灰风也由于一直抬头望着半空,过于关注飞剑的动向,以至于其中最厉害的七星海柳木剑消失,他都未曾察觉。 这也是徐浩云明知剑阵奈何不了灰风,却一直以飞剑来回攻击他,目的就是利用人的思维惯性,让灰风只专注与眼前的飞剑数量变化,而忽略其身后躲藏的赤野。 对战,既要拼实力,也要拼心计,谁玩懂了灯下黑,才能见招拆招,杀对方一个出其不意。 “师兄,斩草除根,现在正是时候!”茅晓符咧嘴一笑,脸上尽是得意。 徐浩云轻叹一声,无奈只能抬手一指,呐喊一声:“剑阵!落!” 半空中的三把飞剑,瞄准了地上的赤野与灰风,直勾勾的落了下去。 灰风重伤,已经无法动弹,赤野迟钝,也无力躲闪,更不会忍心丢下自家兄弟,令其被木剑穿心,于是乎两兄弟相视一笑,随后紧闭双眼,静待死亡的降临。 千钧一发之际,忽听闻山崖间狼嚎嘶鸣,一个身形迅速飞出,凌空一把夺过飞来的木剑,妖气缠绕,控住了木剑的速度,随之将其弹开。 赤野灰风睁眼一看,只见胡天玉站立于两人身前,刚刚一招天狐千幻,化解了那剑阵之威。 “天玉姐!”赤野喜出望外,激动的与灰风四目相对,心中油然而生一股劫后余生的庆幸。 胡天玉额头也冒出了一丝冷汗,刚刚她拖着疲惫的身躯,强行发动天狐千幻,此刻周身的气力也早已经耗尽,形同强弩之末。 第463章 威胁 但为了不让对方察觉,胡天玉也只能紧咬牙关强撑着。 茅晓符也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她脸色一变,恶狠狠的瞪着胡天玉,厉声咒骂道:“就是这个狐妖,又来一个送死的!” 胡天玉见自家兄弟受伤,此刻也不再客气。“我见你是茅家千金,茅三爷的爱女,不忍伤你,处处留手,想不到你却得寸进尺咄咄逼人,我好心放你一马,你却带人伤我兄弟,再不停手,就别怪我不客气!” 茅晓符眉头一皱。“妖孽,就你也配!师兄,她来得正好,宰了她,把她的内丹带回去!” 徐浩云等人纷纷准备动手,然而就在这时,山崖上突然一阵躁动,数以千计的饿狼纷纷冒出头来,一个个咬牙切齿,目露凶光。 众人抬头一看,只见一个男人坐在木轮椅上,被群狼簇拥,居高临下望着狐狸沟的所有人。 “是大哥!”灰风强忍着疼痛拾起身来,看到了大哥阿狈现身,灰风那颗悬着的心也跟着落了下来。 茅晓符抬头一看,只见一道耀眼的光晕从山涧投射而下,闪烁着夺目的光斑。 逆光对视,只看到一个黑色的剪影端坐在木轮椅上,茅晓符心中一惊,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坐在轮椅上的人刚一出现,就令她浑身觉得不自在,萦绕在她身上的那股嚣张跋扈的气场,瞬间就被这个人给盖过。 莫说茅晓符一介女流,就连身为茅三爷门下首徒大弟子的徐浩云,也被阿狈军师身上的这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场所折服。 “木轮椅...狼群环伺..莫非他就是...”一名茅家弟子随口念叨着。 徐浩云眉头一皱,随即点头。“没错,他就是那个雪狐岭军师,狼妖阿狈!” 茅晓符被这一股强大的气场压制的难受,心中也颇为恼火,随即便又开始口出狂言。“管他是谁?既然来了,那就一起收拾了!” 众人随即瞪大了眼睛,惊讶的目光齐刷刷的瞥向了茅晓符。 这小师妹轻狂年少不谙世事,可徐浩云心里却不犯糊涂,他知道这个狼妖之首阿狈的实力。 阿狈虽是残疾,双腿无法直立,可却极其擅长兵法诡道,驾驭狼群如臂使指,突袭设伏更是叫人防不胜防,不过这都不算最可怕的。 在秦岭山林之中,有三种妖魔实力最为特殊,其一是黄鼠狼,黄精成妖,善使幻术幻舞,能够麻痹人的心智,相传有黄鼠狼猎杀野兔的时候,总会跳着一支诡异的舞蹈,用以控制野兔的行动,令其对危险丧失感知能力,从而一举绝杀。 而第二种则是狐妖的寐功,这也是胡天玉和叶楚红这类狐妖的天赋,寐功能使人意乱情迷,进入浑浑噩噩的状态之中,能叫对手失去敌意,对其神魂颠倒言听计从。 至于这第三种,则是狼妖阿狈最擅长的摄心术,摄心之法,最可怕的地方就在于,他能够利用狼毒侵入对手心神,从而任凭驱使,任其摆布。 徐浩宇左右环视着身边的人,加上这个不成器爱闯祸的师妹,自己总共才四个人。 而对方既有狐妖作为先锋,还有已经杀红了眼的那个红衣狼妖蠢蠢欲动,灰风虽然受伤暂时无法出战,但以他的身法,强撑着和他们几人血战到底,应该是不成问题。 更何况还有那个实力难测的狼妖阿狈在,他身边的群狼数量,更是数以千计,如果此时硬拼,无异于以卵击石,除非自己的师父茅三爷亲临,否则凭他们几人,根本就不是对手。 端坐山头的阿狈军师也看出了徐浩云心中的顾虑,于是借坡下驴,给了对方一个台阶下,也让这几名茅家弟子能够体面退场。 “诸位,此次潜入茅家盗宝,是我雪狐岭失礼在先,尔等兴师问罪也在情理之中,现如今你们也伤了我的兄弟,更残杀了一只灵狐,你来我往,彼此双方也算是扯平了,依我看,不如就此罢手言和,井水不犯河水如何?” 徐浩云明白对方是在给自己一行人递台阶,不过眼下似乎也没有别的选择,若是撕破脸面硬拼,万一师妹有个闪失,那自己回去又怎么去跟师父茅三爷交代? 想到这里,徐浩云随即拱手抱拳,正准备开口回应,却不成想,直接被那多事的师妹茅晓符抢了先机。 “你想的美!扯平,你们不过是一群山野妖孽,有什么资格跟我们茅家谈条件?剿灭你们不过是我爹一句话的事儿,识相的,把那三枚内丹还回来,再让这个狐妖跟我们回茅家受死!” 茅晓符说着,伸手恶狠狠的指着眼前的胡天玉。 此话一出,众人一片哗然,有道是好汉不吃眼前亏,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茅晓符怕是怎么也学不会什么叫做见好就收? 就在众人尴尬之际,突然一把钢刀从茅晓符的脖子旁探了出来,冷冰冰的刀刃此刻就稳稳的架在了茅晓符的脖子上。 茅晓符吓了一跳,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况惊得周身一阵乱颤。 “不想死就别动!爷我的刀,出鞘就得见血!” 众人回头,只见狼族杀手白鬣不知何时偷摸近身,悄悄潜伏在了茅家一行人的身后,就在茅晓符大放厥词之后,白鬣便将手中的钢刀架在了茅晓符的脖子上。 徐浩云也跟着惊出一身冷汗,连忙跳将着与白鬣拉开了距离,他暗暗惊叹对手那神不知鬼不觉的身法,身为茅家弟子的他,居然事先毫无察觉,直等到师妹被其劫持,方才发现这白鬣的存在。 白鬣与灰风那飞快的身法不同,其本领在于一个静字,灰风强在速度,叫人难以捕捉,而白鬣的身法则安静的吓人,他不但能够消除自身妖气,更能将自己的步伐频率与对方保持一致,直到动手刺杀之前,也难以察觉他就在身后。 胡天玉见状,急忙冲着白鬣一声呵斥,生怕他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来。“你疯了!不许胡来!” 第464章 见了棺材也不掉泪 白鬣哪管这么多,这些年来,他总觉得憋屈。 大哥阿狈处处谨小慎微,为了不与茅家发生正面冲突,任何事都在选择妥协退让。 可正因为如此,白鬣心中对此颇有怨言,不过事已至此,倒不如乘此机会,捅破这层窗户纸,也好出了心里这口恶气。 见白鬣无动于衷,身为大哥的阿狈也跟着皱起了眉头。“老三,你不该这么做...” 白鬣抬头,手中的利刃依旧死死的抵在茅晓符的咽喉上,他望着山崖上一脸紧张的大哥阿狈,眼中充满了失望。 “大哥,我忍不了,你也别怪我!” 白鬣说完,纵身一跃,挟持着茅晓符跳入了一旁的草丛里,很快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快追!别让他伤了师妹!”徐浩云大声疾呼,赶忙招呼身后的师弟追赶。 茅晓符被裹胁,这件事可大可小,一旦师妹有了闪失,那他徐浩云脱不了干系,到时候师父茅三爷怪罪下来,他们全都吃不了兜着走。 见茅家的人匆匆离开,全都尾随白鬣一阵追赶,赤野此刻也坐不住了,起身便要前去援助白鬣,就在这时,山崖上的阿狈冲着他一声怒吼。“你给我站住!” 赤野愣了愣,眼含凶光,回头凝视着大哥。 “大哥,老三一个人对付不了这么多茅家弟子的,我得去帮他!” 阿狈军师很显然是动了怒,他气的双眼通红。“一个胡来,各个都胡来!你们眼里还有我这个大哥吗?我说了,不许追!” “大哥!”赤野的表情,既无奈,又愤怒。 灰风吃力的从地上坐了起来,伸手拽了拽赤野的衣袖。“二哥,听大哥的,别冲动!” 眼见这狼家兄弟就要起内讧,一旁的胡天玉赶紧出来打圆场。 “都别争了,赤野,灰风受了伤,你带他回山去治伤,剩下的事,交给我吧!” 胡天玉说完,抬头望了一眼山崖上的阿狈,而阿狈也明白胡天玉的意思,知道她懂得拿捏分寸,于是便冲着胡天玉点了点头。“拜托了。” 胡天玉没有吭声,随后转身朝着那几人身影消失的方向追了过去。 胡天玉一直尾随众人来到了一片荒原之上,始终与对方保持着一定距离,一方面能够清楚的观察眼前的形势,另一方面也省的这群茅家弟子突然冷不丁杀一记回马枪,使自己陷入被动。 徐浩云纵身一跃跳到了白鬣正前方,挥剑拦住了他的去路,而剩下的两个师弟则负责断后,三个人摆成了一个品字阵,彻底将白鬣和受到威胁的茅晓符围在了中间。 看到这一幕,胡天玉也知道免不了一场恶斗了,于是她便亮出了利爪,躲在了暗处,就等着双方一旦摊牌,自己能够随时支援白鬣,免得他被围攻。 不过胡天玉也清楚,这个领头的茅家弟子实力很强,剑术造诣也深得茅三真传,看样子并不好对付,但愿待会儿双方撕破脸,白鬣这臭小子别在这群人手里吃亏就行。 白鬣用刀抵着茅晓符的脖子,另一只手死死的掐住她的肩膀,将其控住,白鬣看到自己被围住,不过他丝毫不慌,他很清楚这个女道士茅晓符的分量,徐浩云等人虽然是茅家高手,但他们投鼠忌器,绝对不敢贸然对自己动手。 不过人有失手,马有失蹄,白鬣很显然还是低估了这个茅晓符的脾气,她到底是盲三爷的亲闺女,心性绝非一般的小姑娘所能比拟,茅晓符非但不慌,那嘴里还时不时骂骂咧咧的挑衅着,听得白鬣心中一阵窝火。 “你给我闭嘴!不想死就少在这里叽叽歪歪!” 白鬣的警告和他那把寒光凛冽的短刀,在茅晓符面前,丝毫没有什么威慑力,茅晓符依旧是拱火咒骂,生怕对方不敢把自己给宰了一样。 “你动手啊?来来来,让本姑娘看看,你有多大的本事?我告诉你,我少一根汗毛,我爹就踏平整个秦岭,将你们这群妖魔鬼怪一个不剩,全杀干净!” 茅晓符这些话,谁听谁火大,搁在平时,人要是被人拿刀架在脖子上,保准立马就得战战兢兢的认怂,可这丫头,天生就狂得没边,她自信即便在山中横着走,也没有人敢动他。 此刻白鬣心里也泛起了嘀咕,他挟持这个女子,并不是想要杀她,而是希望能以此来要挟茅家,逼迫茅三爷与雪狐岭签订城下之盟,让猎户与茅家的势力自此退出秦岭,还山中猛兽与妖魔一片清净天地。 可眼下这丫头软硬不吃,而那三个茅家弟子也始终不吭气,没有一个人接他的话茬。 就在这时,茅晓符突然抬起手肘,猛地击打白鬣的心口,那力道虽然不算大,可却在一瞬间分散了白鬣的注意力,紧接着,徐浩云趁其不备,挥剑朝着白鬣刺了过来,白鬣以短刀格挡,被茅晓符钻了空子,直接跑脱。 而茅晓符也不是吃素的,她没跑出几步,便握住手中的七星海柳木剑,回身一刺,剑锋直逼白鬣眉心。 见师妹已然出手,剩下的那两个茅家弟子也跟着拔剑围攻。 白鬣闪身回避,挥刀格挡,可无奈双拳难敌四手,不一会便被对方联手打的不断后退。 白鬣是杀手,首重突袭,讲究个趁其不备一击必杀,一旦令对手反应过来,近战交手,那他自己可就被动了。 眼见白鬣逐渐处于下风,被这四人围攻的毫无招架之力,躲在暗处的胡天玉也不犹豫,一个箭步闪身杀入阵中,以她那双灵狐利爪屏退了茅家众人的剑锋。 胡天玉拦在白鬣身前,缓缓转过头,斜瞥了他一眼。“快撤,近战缠斗不是你强项,打起来要吃亏的!” 白鬣心有不甘,紧皱眉头咬牙切齿,心中懊悔不已,恨自己刚刚怎么就没有一刀拉了那丫头的脖子? “怪我,一时分心,叫着丫头钻了空子。” “别废话,快走!”胡天玉一阵催促,但白鬣依旧是无动于衷。 第465章 押兵仙 备马指 “我走了你怎么办?万一你有什么闪身,我大哥还不活剐了我?”白鬣平日里虽然跟这位天玉姐说话不怎么客气,可真到了危难之际,他对这位大姐还是很讲义气的。 “你不用管,我自有办法脱身,这几个家伙还奈何不了我,你赶紧走,我来拖住他们!” 白鬣知道以胡天玉的实力,如果真要拿出本事硬拼,仅凭这四个茅家弟子,还不至于能伤她,不过近战交手,对他白鬣而言,的确是吃力,纵然留下,也有可能绑缚胡天玉的手脚,令她施展不开。 “那好,天玉姐,你自己小心!”白鬣说罢,冷不丁一个闪身,跳上了树梢,扭头便一个猛子扎进了草丛里,隐匿了身形。 茅晓符见状,挥剑便要上去追。“想跑,没那么容易!” 胡天玉二话没说,直接一爪子抡了过去,与茅晓符等人扭打在一起。 一来二去,几人缠斗的难舍难分,虽只是近身短打的招式,但所有人都已经拼上了全力,徐浩云等人的剑术本就狠辣精妙,加之对方人多,胡天玉纵然身手不凡,可面对四名茅家弟子的凌厉进攻,一时间也觉得有些吃力。 紧接着,徐浩云等人再度施展了剑阵,并配合以符法咒文,与胡天玉开始了一场激烈的斗法。 被逼到这个份上,胡天玉也不能再忍让了,先前与茅家人对战,都是因为不愿意挑起冲突,因此自缚手脚,不敢使出全力。 但眼下对方人多,并且招招都想着要置她于死地,下手丝毫没有顾虑,如果再这么畏首畏尾的被动防守,拖下去吃亏的可就是自己了。 于是乎胡天玉施展妖法,将自身妖力全部于内丹处激发而出,只见她双眸猛闪一阵红光,额头上也浮现出狐妖特有的玉藻纹,这也是她打算全力以赴的表现。 令茅晓符和徐浩云等人始料未及的是,开启玉藻妖纹的胡天玉,更加接近狐狸的形态,她手中的指甲不仅变得更红更长,就连身后也出现了一条来回摇晃的狐狸尾巴。 胡天玉的眸子里闪过一道凶光,速度与力量也比之前增强了好几倍,只见她猛地向前一扑,直接就窜入了四人所处的阵中。 胡天玉挥爪朝着茅晓符抓挠而去,徐浩云赶忙一把扯住师妹衣领,随手将她一抛,夺过了这一击,然而此刻胡天玉的速度却比徐浩云想象中还要快。 就在众人闪身躲避的一瞬间,胡天玉迅速收手,抬脚猛地一踹,直接就将徐浩云连同茅晓符踢飞了出去。 剩下的两人见状,赶忙做了个剑诀,以飞剑刺向胡天玉。 然而他们显然低估了胡天玉这个狐妖的实力,之前未化作玉藻狐妖形态的她,都能够轻易接住这几把飞剑,更何况现在的胡天玉,已经激发了自身最大的妖力,区区一个剑阵,她根本就不放在眼里。 飞剑快如流星,一左一右朝着胡天玉刺来,而胡天玉则仰面下腰,伸出双手一抓,径直将那两柄木剑折断。 茅家弟子见法器被毁,剑阵也被胡天玉破解,于是乎赶忙掏出符篆应敌。 其中一人做了个押兵仙指的指诀,另一个则轻折中指,做了个备马指诀。 很显然,这两名茅家弟子是打算用符法制成困妖结界,将胡天玉锁入阵中,限制她的行动。 眼见那无数张敕符如漫天雨点一样的升腾而起,在那两名茅家弟子口中咒语的加持之下,结成了一张巨大的符网,从半空盘旋而下,直扑胡天玉。 “天罗!缚妖显神通,急急如律令!” “地网!降魔力无穷,急急如律令!” 胡天玉心中一惊,抬脚蹬地,猛地朝后闪避,试图避开这巨大的通天符网,然而就在这时,缓过神来的徐浩云也掏出了自己随身携带的法器,捆妖绳。 他随手将捆妖绳一抛,直接缠绕在了胡天玉的脚脖子上,胡天玉刚准备纵身跃上树梢,还未腾上半空,便被徐浩云以捆妖绳用力给拽了下来,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说时迟那时快,茅晓符冲着其他两名师兄一声呐喊。“快!落下法网!” 话音一落,那半空中盘旋的符网缓缓落下,如同幔帐一样,覆盖在了胡天玉身上,只听得那厚厚符纸之下传来一声胡天玉的惨叫声,几经挣扎,在地上一阵翻滚,就如同被窝里被捂住的一只猫,尖叫着,嘶吼着想要逃出去。 两名茅家弟子大吼一声,“收!” 符篆四周升腾起一阵旋风,在胡天玉身体周围缓缓转动,以顺时针的方向将其缠绕包裹,令其不能动弹。 符篆结成的法网威力巨大,胡天玉被包裹的严严实实,想要挣脱却无处着力。 徐浩云见状,提起手中的木剑,起身便朝着胡天玉跑了过去,他咬紧牙关,使出全身力气,挥剑便刺。 千钧一发之际,胡天玉一爪子将那符网劏开了一个大洞,伸手一把将刺来木剑握住,木剑贯穿胡天玉的手掌,顿时便血流如注。 徐浩云想要抽剑,想来却已经无法动弹,手中的木剑被胡天玉死死拽住,变得纹丝不动,任凭他如何撕扯,却根本无法从对方手中抽离。 情急之下,胡天玉也彻底被这几人激怒,她挣扎着,用尽浑身力量,用左手将符网破开,一把扼住了徐浩云的咽喉,眼见那红红的指甲即将嵌入肉里,吓的一旁的茅晓符赶忙提溜着七星海柳木剑就朝前跑。 “大师兄!” 茅晓符二话没说,举剑便刺,直接隔着厚厚的符网,一剑贯穿了胡天玉胸膛,撕裂般的痛苦席卷胡天玉全身,她一声低吼,浑身的妖气也跟着爆发而出,直接将包裹在身上的符篆震飞。 徐浩云得以死里逃生,而茅晓符的那一剑,也对胡天玉造成了重创。 茅晓符铁了心要赶尽杀绝,并不想让这狐妖逃脱,于是趁热打铁,抽剑再度朝着胡天玉心口刺了过去。 第466章 拉住叫爷 放开骂爹 此时胡天玉已经冲破符网约束,连忙后退躲闪。 “师妹!别过去!”徐浩云见状不妙,伸手想拦,却没成想抓了个空。 胡天玉变爪为掌,以指尖为武器,猛地朝茅晓符身上一刺,那几根如钢针般的指甲,直接就嵌入了茅晓符胸口的皮肉里,疼的她连连大叫,倒在地上一通挣扎。 胡天玉捂住血流不止的腹部,顿感不妙,赶忙抽身逃离,转身跳入了山崖下的河道里。 此时的山塬上遍地狼藉,无数沾满血污的符篆,如同出殡的冥纸一样漫天飞舞,徐浩云上前搀扶起倒地不起的茅晓符,惊的是面如土色。 “师妹!师妹!”徐浩云伸手捂住茅晓符的伤口,但见那胸口处的鲜血如同泉涌,徐浩云也被吓的不知如何是好。 “师兄....这..这狐妖...居然...真的..敢...伤我....难道她们不知道...我爹是谁吗?” 茅晓符此刻也想不明白,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妖魔敢对她动手?不过现在她明白了,不管自己的背景如何强大,也不管自己的老爹如何厉害,真到了生死搏杀的战场上,这些自己引以为爱的背景,根本就毫无意义。 “师兄!怎么办?”一名茅家弟子慌了神,见到小师妹受到重伤,也被吓的六神无主。 倒不是因为真的担心小师妹的伤势,他们心里最怕的,还是回去后如何跟师父茅三爷交代?这样的心思,贯穿了整个茅家的外姓弟子。 “千万别追了,那狐妖被七星海柳剑刺伤,怕也撑不了多久,当务之急是先送师妹回茅家,万一耽搁了,后果不堪设想!” 徐浩云此刻全然没了诛杀妖魔的心思,眼下茅晓符的伤势说轻不轻,说重不重,虽然看上去并不危及性命,但伤口全在要害部位,丝毫马虎不得,徐浩云心想,无论如何都必须将师妹活着带回去。 至于师父茅三爷和师叔茅政有没有能力治好她,那责任可就不在自己身上了。 可气又可笑的茅晓符,眼巴巴的望着眼前的三位师兄,可怜兮兮的哭成了泪人,她怎么也不会明白,这三位师兄,此刻心里盘算的,不过是如何减轻自身的责任,而不是她的死活。 人最可悲之处,就在于,你以为他们都很关心你,把你当成一回事儿,可实际上,在他们眼中,你,并没有你想像的那么重要。 像茅晓符这种从小在众人的追捧下长大的孩子,飞扬跋扈惯了,总以为自己平日的嚣张,别人的忍耐都是理所应当的,殊不知,人心似水,隔着皮骨,哪能一眼看得透。 若非是身为外姓弟子,屈居于茅家的屋檐下,哪个愿意百般迁就她这般恶劣的性子? 就在众人急的手足无措之际,茅晓符捂着伤口,疼的撕心裂肺,嚎啕大哭,那哭声听的徐浩云等人一阵心烦意乱,但却仍旧耐着性子好言宽慰。 “师兄,好疼...我流血了...好疼....师兄,我会不会死啊?”茅晓符眼泪叭叭的流,先前有多么可恶,现在就有多可怜。 也真是应了了那句老话,拉住叫爷,放开骂爹! 突然间,众人的身后传来一阵拨草折枝的响动,徐浩云搂着茅晓符,缓缓转过头定睛一看,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密林中飞驰二来。 “马师叔!”徐浩云喜出望外,看到了马靖坤及时赶到,他那颗紧张到无所适从的心,也跟着放松了下来。 茅晓符看到了马靖坤,突然哭得更凶了,满眼委屈的爬到了师叔马靖坤的脚下,扯住马靖坤的衣袍。“师叔!师叔!救我!快救救我!我不要死!我不要死!” 马靖坤见茅晓符浑身是血,连忙将她搀扶起来。“怎么会搞成这样子?” 马靖坤一脸惊讶的望着众人,徐浩云等人不敢言语,一个个羞愧的低下了头。 “弟子无能,没有保护好师妹,让她被狐妖所伤,不过师叔放心,那狐妖被师妹以七星海柳剑刺伤,怕是也活不了多久!” 徐浩云一方面将刚刚与狐妖交手的事情,一一道来,但言语间却前无声息的将责任全都推在了师妹茅晓符的身上。 的确是,若非茅晓符的鲁莽,激怒了那狐妖,自己又怎么会落得个如此下场。 马靖坤身为师叔辈,岂能看不明白这群晚生后辈的心思,茅晓符鲁莽唐突,飞扬跋扈,这一点,马靖坤比谁都清楚,毕竟是从小看着这个丫头长大的,茅晓符被宠溺娇惯,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可令马靖坤觉得气氛的是,身为首徒大弟子的徐浩云,到了这一刻,还不忘把自己从责任中拎干净,既虚伪,又无耻。 马靖坤轻叹一声,并未说什么,也懒得跟这几个弟子废话,他半蹲着探查茅晓符的伤势,那狐妖指甲虽然嵌入了胸口,但好在远离了心脉要害,只要及时止血用药,应该不会有大碍。 “晓符别哭了,你听师叔说,你的伤势不要紧,我帮你封住穴位,再用你四叔炼制的止血丹给你服下,吃了药,你就不会有性命之虞。” 听了师叔的话,茅晓符的情绪稍有好转,仿佛是吃到了一枚定心丸,可怜巴巴的擦了擦眼泪,不断点头。 帮茅晓符处理完伤势,随后马靖坤看了一眼茅晓符手中那把带血的七星海柳木剑,他清楚那狐妖姑娘必然是被这把茅家神器所伤,七星剑是茅家镇派之宝,威力比起雷击木剑以及桃木剑,其威力根本不能同日而语。 胡天玉被刺剑所伤,怕是凶多吉少。 “师叔,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是追是退,还望师叔明示?”徐浩云拱手询问,眼神躲闪地望着马靖坤。 想不到已经到了这个份儿上,这个徐浩云还是一点担当都没有,这一句反问听得马靖坤恨不得抽他一巴掌,但马靖坤忍住了,不屑与这种虚伪的家伙一般见识。 第467章 天生万物 不分贵贱 “怎么办?当然是把你师妹送回茅家治伤啊?这还要用我说吗?用屁股都能想得明白!” 马靖坤话里话外都没有给徐浩云好脸色,劈头盖脸就是一顿呵斥。 “那....那个逃跑的狐妖怎么办?”徐浩云抬眼望着师叔马靖坤的眼睛,随后目光躲闪,又连忙低下了头,生怕被师叔看透了自己的心思。 马靖坤一声冷笑,朝前跺了几步,而徐浩云则心虚的拱手后退,像个蔫了的黄瓜一样,始终不敢抬头看他。 “浩云呐,做人要厚道,更要知足,别想着什么都占,你现在就是追上那狐妖,将她杀了,也弥补不了你师妹受伤的责罚,你只要你们把晓符安全送回茅家,我想你师父也不会过多为难你们。” 马靖坤的话说的有些隐晦,听得出来他是在敲打这个不愿意担责任的徐浩云。 “如果...如果师父知道,我连师妹都保护不了,那师父他老人家会不会....” 徐浩云的话没有说完,但马靖坤听明白了,说到底这个徐浩云心里还是惦记着茅家的衣钵和那只有掌门人才能修炼的阴术秘法。 他并不是担心会被师父责罚,他怕的是会令师父失望,从而放弃他这个弟子,到时候,他这个被内定的未来掌门人,岂不是要化作泡影。 都忍了这么多年,被迫接受这个令自己厌恶的师妹茅晓符,与她谈情说爱,被迫强忍着师父的责骂羞辱,被迫装出一副首徒大弟子的威严与气度,徐浩云违心逼着自己拥有了这么多,本不属于自己的心性与品质。 为的就是能接掌茅三爷衣钵的那一天,成为真正能够说一不二的玄坛领袖。 为了这个目的,徐浩云咽下了多少苦水,假仁假义的伪装了这么多年,总不能因为这个茅晓符的受伤,就让自己的梦想化为黄粱一梦吧? 不行,做戏就要做足了,都已经违心强撑了这么多年,说什么也不能就这么结束了。 紧接着,徐浩云突然两眼一红,眼泪嗖嗖的往下落,他殷殷的望着师妹茅晓符,将她搂在怀里。“师妹,你没事的,你放心,师兄这就带你回去,有我在,不会让你有事的!” 茅晓符看到师兄心疼自己,也感动的稀里哗啦,一头扎进徐浩云怀里。“师兄....我就知道你心疼我...呜呜呜呜。” 这一幕,看得马靖坤心里一阵犯恶心,这样拙劣的演技,与虚伪的感情,实在是令马靖坤作呕。 就连其余两名茅家弟子,也被大师兄徐浩云这假仁假义的模样,看的直咧嘴。 “师叔,那我们先带师妹回茅家了...”徐浩云装模作样的表现出自己很深情的样子,跟刚刚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马靖坤背过身去,索性不再看他们,敷衍的摆了摆手。“快走吧!” 知道众人离去,马靖坤这才缓缓回过头,他发出一声冷笑,不由得心生感慨。 茅家上下,简直是烂透了,茅三爷虽然实力强大,在西北玄坛拥有着极高的声誉,可他对虚名的追求,也令马靖坤心中不屑一顾。 先帝嘉靖在位时,笃信道教,茅家也跟着雨露均沾,显赫一时,后来隆庆帝继位,驱逐了道士,拆毁了道观,那些跟着沾光的奖赏与恩赐,也都随之湮灭。 茅家的利益,现如今除了那些零散香客的供奉,就只剩下山中猎户群体的孝敬了。 为了能够牢牢维护住这群人对茅家的依赖,茅三爷不断的驱鬼降妖,因为只有他杀的越凶,这些人才更会倚仗茅家。 这就好比人间的狱卒捕快,为了证明自己的能力,不惜炮制大量的冤假错案,不惜杀良冒功,只要能将那阴森森黑漆漆的牢房填满,无所不用其极。 因为只有这样做,旁人才能看到你的成绩,才会信服你的能力,从而为你奉上源源不断的香火孝敬。 多年来,有辜的无辜的,那么多山林妖魔死在茅家人剑下,为的就是给仰仗自己的人,交一份满意的答卷。 可这对马靖坤来说,每一天都像是坐在火炉上烤,令他如坐针毡,也叫他的良心备受谴责。 马靖坤笃信一个理念,那便是,天生万物,不分贵贱,都有生存的权利,只要互不侵犯,大家同活在一片天空之下,有什么不好,为什么非得定出个是非对错,非得人为挑起矛盾,互相杀戮? 若不是先师对其有养育之恩,教化之德,马靖坤也答应过恩师,要协助师兄师弟,光大茅家的声威,否则,马靖坤一天也不愿意待下去。 可是现在茅家上上下下都走偏了,弟子们表面恭敬,心里却各怀鬼胎,一个个争权夺利,阳奉阴违,做长辈的,不以道来令弟子开悟,领会人间真谛,却一个个都在术上面下功夫做文章。 长辈以术法利诱徒弟,而徒弟们也只能为了这些霸道的术法而争斗的头破血流。 马靖坤无力改变现状,只能每日无所事事的混日子,嗜酒如命,醉醺醺的冷眼旁观,这么做,既不用掺和这些糟心的事儿,也能不违背自己答应过先师留守茅家的承诺。 不过这反倒成了马靖坤被人诟病的理由,说他整日在茅家混日子,跟茅政一样,都成了茅家最没用的两个师叔长辈。 想到这里,马靖坤放眼望向远方,看着那崇山峻岭,与那雾气升腾的密林深处,一时间陷入了迷茫。 马靖坤正欲转身离开,这时树林中突然窜出一只小狐狸,这小狐狸谨慎的冒出头,一点一点踅摸到马靖坤的脚边,它那水汪汪的眼睛里,似乎是在恳求着什么,可怜巴巴的望着眼前这位白衣道长。 殊不知,这小狐狸就是先前在茅晓符手中侥幸逃脱的那一只,本来是一对儿的,只是其中一只小狐狸在山下叫阵时,被茅晓符拿来激怒山上妖魔,亲手给宰了。 而这一只,侥幸在茅晓符的屠刀之下保全了性命。 此刻又突然出现在这里,很显然是有什么事情要向眼前之人求救。 第468章 赌人性的善良 但小狐狸也不清楚这个身穿白色道袍的是不是好人?它似乎是在赌,赌眼前这个人是善良的,不过这么做风险极大,万一赌错了,那无异于羊入虎口,怕是会死得更惨。 动物的天性本就是趋吉避凶,宁可逃离,也绝不会去赌一个陌生人的善良,而这只小狐狸不顾自身的安危,冒着风险接近马靖坤,那就说明,一定有一件事,比它的生命还要重要。 这也同样引起了马靖坤的好奇,他一路尾随那小狐狸前行,越过山谷沟壑,穿过潺潺溪流,进入一片郁郁葱葱不见阳光的密林里。 大约走了半个时辰,临近密林的尽头,在一处山洞的洞口处,小狐狸三步一回头,不断地朝着马靖坤发出一阵啾啾的叫声。 马靖坤跨过石沟,低头一看,只见那山洞周围的碎石上,零零星星的沾满了血迹,虽不起眼,可只要仔细看,还是能看到那血迹移动的路径和痕迹。 看到这里,马靖坤心里全都明白了,他惊讶的指着山洞里,望着那小狐狸问道:“狐妖姑娘受伤了,莫非就在这山洞中?” 听完了马靖坤的询问,小狐狸啾啾的发出一声低吟,随后便一头扎进了一旁的草堆里,它就像是一个完成了使命的忠犬,一步步的引导着马靖坤来到这偏僻的洞穴中。 二话没说,马靖坤一个箭步上前,顺着地上零星的血迹,进入了洞穴之中。 走了许久,这洞穴里湿漉漉的,地上的石子经年累月照不到阳光,上面长满了青苔绿芜,十分滑腻,若不是马靖坤摘下木剑当作手杖辅助前行,不知道要摔多少个跟头。 一直来到洞穴尽头,马靖坤抬头一看,只见头顶上方透着光亮,四周围时不时有水花落下,如同水帘洞一般流水潺潺。 马靖坤定睛一看,只见那洞穴深处的水潭岸边,竟然躺着一个女子,他连忙上前将其搀扶起来,直到那昏迷的女子转过身,斜靠在他怀里,马靖坤这才确定,眼前之人,正是那日在琉璃塔盗宝的狐妖。 这时,马靖坤突然觉得手中一阵热流涌动,他抬手一看,这狐妖姑娘的衣裙上沾满了鲜血,腹部也留下了一处贯穿伤。 见状,马靖坤顾不得什么妖不妖的,随手便掏出了怀里的丹药,这些丹药都是茅政那个家伙平日炼制的,要说茅政这个人,其他事情上百无一用,但是在炼制丹药方面,的确是一把好手。 茅晓符的伤,也是因为刚刚服用了马靖坤给的一枚止血丹,便很快化险为夷。 不由分说,马靖坤掏出止血丹,塞入了胡天玉的口中,可此时胡天玉失血过多,又陷入了昏迷,牙关紧咬,怎么着那枚救命的止血丹,都无法塞入她的口中。 情急之下,马靖坤伸手舀起水潭里的溪水,就入口中,将那丹药嚼碎了,以嘴对嘴的形式,灌入了胡天玉的口中。 这对于两人来说,都是第一次,这不过这人生的第一次,既有些情非得已,又是那么的理所应当。 之后马靖坤施法,封住了胡天玉周身的穴位,再将丹药捏碎后涂抹在伤口处,这才止住了出血。 可眼下马靖坤又犯起了难,血是止住了,可这一路上胡天玉的伤口出血过多,气息变得极其微弱,七星剑的威力不比一般的桃木剑,对妖魔的杀伤力极强,非但能破坏其肉体躯干,更能侵彻其元神。 弄不好,这狐妖姑娘数百年的修为,就彻底毁了。 想到这里,马靖坤随即掏出符篆,分别在胡天玉的手脉上割开一条口子,随后也将自己的手脉划破,以自身气血灌注于胡天玉的身体里。 茅政醉心于道门绝技,添油接命决,这一方术,在道门之中,有着起死回生的功效,也是茅家法咒之中,唯一能与祝由医家移疮挪病法相媲美的绝学,只可惜茅三爷根本瞧不上这种没有杀伤力的术法。 因此,添油接命决,在整个茅家,也就只有马靖坤与茅政有所涉猎,其他人,对此不屑一顾。 但此时这套术法还真的派上了用场,救下了胡天玉的一条命。 为狐妖输送气血,马靖坤也顿感疲惫,他替自己与胡天玉包扎了脉搏上的伤口之后,只觉得头脑一阵晕晕乎乎,于是便靠着一块大青石,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山洞中岩石缝隙里滴滴答答的水珠落在了马靖坤的额头上,他缓缓睁开眼睛,只觉得口舌之中一阵饥渴,不过这也是因为刚刚为胡天玉输送气血的缘故导致的,沉沉的睡了一觉,马靖坤的体力精神也逐渐开始恢复。 突然间,马靖坤低头一看,发现昏迷的胡天玉突然消失不见了,马靖坤心中一惊,连忙扶着大青石站起身,环顾四周一阵打量。 就在这时,他身后那片漆黑的区域里,忽地闪烁着一对明晃晃的眼珠子,马靖坤也跟着觉察到了什么,连忙伸手去摸后背上的木剑,然而他还是慢了一步,只见一把匕首猛然搭在他脖子上,抵住了他的咽喉。 胡天玉的脸缓缓走出阴影,被洞穴里那有限的光芒一照,显得极度憔悴,她嘴唇发白,双眼疲惫,很显然七星海柳剑对她造成的伤害很大,让她一时间难以恢复。 “我伤口上的药,是你敷上去的?” 胡天玉抖了抖手中的匕首,瞪着马靖坤质问道,看得出来,此时的胡天玉非常虚弱,拿着匕首不过是虚张声势。 不过这句话却透着另外一层意思,只是胡天玉身为女子,没敢说得太过透彻。 毕竟马靖坤要替她伤口上敷药,势必会解开她的衣衫,该看的,不该看的,全都一览无遗,这对胡天玉来说,绝对不能接受。 马靖坤岂能看不出来,他随即伸手想要将架在脖子上的匕首推开。 不料见胡天玉手上使劲儿,那把刀差点就嵌进脖子里。 马靖坤怕胡天玉一不留神失了手,平白在自己脖子上拉一刀,那可就冤枉了。 第469章 出手相救 相互吐槽 “姑娘,有话好好说,先把刀放下。”马靖坤放缓语气,生怕激怒了胡天玉。 谁料胡天玉并不领情,挥刀便要结果了他,好在胡天玉此刻气力不足,脚下也不稳当,马靖坤赶紧后退几步,一掌打飞了胡天玉手中的匕首,径直钉在了对面的石壁上。 胡天玉眉头一皱,脸上一阵痛苦神色,捂着腹部发出了一声惨叫,直接就摔倒在了地上。 马靖坤上前赶忙搀扶,想来也是刚刚那激烈的动作撕裂了腹部的伤口,才令胡天玉如此痛苦。 “你别乱动,这伤口是被七星海柳剑所伤,我好不容易帮你敷上了药,你要是把伤口撕裂了,可别怪我?” 马靖坤说完,被胡天玉一把推开。“滚开,谁让你假惺惺的可怜我!” 马靖坤栽了个趔趄,索性也跟着坐在地上不起来,无奈的解下了腰间的酒囊,猛灌了几口黄汤。“姑娘,我是不是假惺惺,你心里还没个数吗?费这么大功夫救你,不求听你几句好话,也用不着如此恶语中伤吧?” 说罢,马靖坤露出胳膊上的伤口,在胡天玉的面前晃了晃,胡天玉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腕上的伤口,瞬间就明白了这个白衣道士所言非虚。 就在逃入洞穴之时,胡天玉已经明显感到自己撑不下去了,可现在浑身的气血却正在一点一点的恢复,那就说明,刚刚这个家伙真的是以自身气血输入在她的身体里。 想到这里,胡天玉不由得一阵苦笑。 “你笑什么?”马靖坤一阵疑惑,像个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呆巴巴的望着胡天玉。 “哼,我笑我自己,我是狐妖,先是被茅家的人险些要了命,现在却又被茅家的人输送气血相救,真是既荒唐又滑稽。” 胡天玉此刻的心情极为复杂,按理说马靖坤救了她,是恩人没错,她就是感激也无可厚非,可马靖坤也是茅家的人,是她和雪狐岭的敌人,对这样的人感激,岂能不荒唐? 马靖坤呵呵一笑,神色比起胡天玉脸上的矛盾与纠结,则显得坦然许多。 “姑娘,你把自己看轻了,也把我马靖坤看扁了,怎么?妖就不值得我去施救?非得是个人才行?你自己给自己心里设置一道枷锁桎梏,非要把自己看的低人一等,你既怨恨我们茅家视你们妖魔为异类,可自己又不把自己当人看,那我有什么办法?” “反正在我马靖坤的心里,众生平等,我救你,是因为不忍看你惨死在洞中,跟你是人还是狐妖,没有丝毫关系。” 听完马靖坤的话,胡天玉皱起眉头微微一愣,紧接着又是一阵苦笑,只不过此时她的神情比起刚刚,很明显放松了许多。 “怎么了?马某说的不对吗?”马靖坤反问。 胡天玉吃力的挪了挪身子,斜靠在石头上,一手搭在腹部,有气无力的抬头望着上方的钟乳石,那双眼睛看上去非常疲惫,仿佛一眨眼就能睡着一眼。 “你说吧,想要我怎么报答你?我胡天玉绝不能欠你们茅家的人情,你我是仇敌,迟早要拼个你死我活,你且说你要什么?我把这份恩情还了,我也就心安理得。” 胡天玉心里其实对马靖坤充满了好奇,早在之前的交手中,她就觉得这个白衣道人很特别,虽然像个狗皮膏药一样追着自己穷追猛打,可每次都故意让着自己,既实诚,又迂腐。 马靖坤猛灌了一口黄酒道:“与人不求感德,无怨便是德,处世不必邀功,无过便是功,天玉姑娘,我知道我说什么你也不会信,但我还是要告诉你,我马靖坤虽是茅家的弟子,可我对现在茅家的理念却丝毫不认同。” “妖也是生灵,存在即为合理,谁规定你我就必须站在对立面?修道修的是自身,要真的是代天行诛,人间那么多贪官污吏和土匪恶霸不去诛杀,却偏偏跟山里的妖魔过不去,这都是什么道理?” “人有时候坏起来,比畜生还畜生,比牲口还牲口,可我们茅家呢?充耳不闻,视而不见,一门心思盯着秦岭山中那些人畜无害的妖魔,我也是对这种理念深恶痛绝,可我不过是一个外姓,管不了茅家的舵,也劝不了我那倔脾气的师兄,唉...” 听到这儿,胡天玉见马靖坤那一本正经自说自话的模样,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我说你这人是个奇葩,还真没说错,这些话从你嘴里说出来,怎么就那么让人觉得好笑呢?” 马靖坤淡然一笑,随手将手中的酒囊递给了胡天玉,胡天玉微微一愣,犹豫了片刻,随后便接了过来,微微抿上了一小口,黄汤辣吼,顺肠而入,虽然令胡天玉顿觉伤口一阵刺痛,但也有一股莫名的欢畅之感。 “你别说,马某也觉得很可笑,但笑是一种态度,是面对无能为力之后的一种洒脱,我要是有办法,何至于天天在茅家饮酒度日,醉醺醺的无所事事呢?” 借着酒劲,两人也在这山洞之内敞开了心扉,毫无保留的吐槽了一大堆心里话。 “我们也不愿和茅家为敌,可是又有什么办法?穷途绝境,我们妖类已经被迫在山林栖身,可这些猎户和你们茅家的道士,始终不肯放过我们。” 胡天玉酒量很差,没喝几口就上了头,先前还苍白的脸上此时也泛起了一丝红晕,黄酒也暂时替她遮蔽了伤口上的疼痛。 当晚,胡天玉腹部的伤口再度渗出了鲜血来,疼得她咬着牙,额头上豆大的汗珠嗖嗖的往下流,此时胡天玉的手指紧紧的抓着地面的石块,手背上的青筋暴起,可即便是痛入骨髓,她也仍旧没有哼一声。 马靖坤见状连忙上前探查,只见他眉头一皱,心里也跟着紧张起来。 “看来止血丹的功效只能撑一时缓急,天玉姑娘,你这伤口不敢大意,七星海柳剑水浸不腐遇火不焚,兼具阴阳之力,若不及时医治,弄不好会要了你的命的!” 第470章 刀子嘴豆腐心 胡天玉捂着伤口冷冷一笑,虽然疼痛难忍,但依旧嘴硬。“我的死活,与你何干?你走吧,不用管我,你我各为其主,立场不同,你也没有救我的义务,就不劳你费心思了。” 马靖坤知道胡天玉是在逞强,他身为茅家弟子,与胡天玉这个狐妖本应势同水火,可现在他却无缘无故对胡天玉施以援手,即便是一片好心,可在胡天玉看来,也无异于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说到底,你还是信不过我?枉我刚刚还掏心窝子跟你说了那么多话,唉...岂非对牛弹琴。” 马靖坤深感无奈,可他也明白,双方的隔阂就如同天敌一般,仅凭一两句话,是断不能化解的,于是也只能低着脑袋拍打着自己的额头。 “唉,我该怎么跟你解释?你我虽非同类,可都是生灵,即便是见到了受伤的小猫小狗,我也会施救,如果你非要把我想象成别有用心之人,那我...那我也是没办法了。” 胡天玉疼的直皱眉。“我知道你的心思,你救我是想要我把那三枚内丹还回去,不过我告诉你,你别做梦了,我就是疼死在这里,也不会把那三枚内丹还给你的!” 马靖坤气的鼓起腮帮子,猛泄了一口气。“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唉...你说我干嘛救你呢?好心当成驴肝肺,你就不能把我马靖坤想的稍微善良一点吗?” “那你..那你平白无故救我,到底图什么?”胡天玉质问道。 “我图....呸!我图什么呢?你!唉...”马靖坤百口莫辩,此刻他也是黄泥巴掉在裤裆上,不是屎也是屎了。 其实马靖坤真正的心思,除了内心的那份善良和视万物生灵平等以外,最重要的,便是之前第一次见到胡天玉时,就被这狐妖眉宇间的那一股飒爽的英气所吸引。 但是他不敢有所表露,因为如果他承认自己喜欢上了一个狐妖,这在茅家人眼里,无疑是离经叛道的,可是,他也说不上为什么,只要一看见这个女子,就不由的被她那双眼睛所吸引。 马靖坤不敢承认,可又忍不住想要接近她,这种感觉压在他心里,也的确是不好受。 “好,我承认,我救你,的确是有所图谋,上一次你潜入茅家,将茅家所有人都戏耍了一遍,我与你交手,也并未分出胜负,心有不甘,所以我要亲手治好你,然后再亲手将你降伏,抓你回茅家三神观,再将你锁入琉璃塔,让你永远也别想出来!” 这一番话,其实根本就经不住推敲,可这也是当下马靖坤唯一能编出的理由,毕竟现在说什么都会被胡天玉质疑,那干脆就随便找个理由,只要能让对方觉得是那么回事就行。 胡天玉听罢,目光随即变得凌厉起来,她恶狠狠的瞪着马靖坤骂道:“我就知道你们茅家的道士没好人,枉我还把你当成良善之辈,想不到也是一丘之貉。” 听到这儿,马靖坤都快被气笑了,他心想,这狐妖怎么想一出是一出啊?刚刚非说自己有所图谋,不承认还不行,可现在承认了,她又开始骂娘,还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对对对,你说得对,在下没安好心,是一丘之貉,行了吧?” 胡天玉冷冷一哼。 “你犯不着那么大费周章,要想取我性命,现在便来!我胡天玉绝不皱一下眉毛!”这句话刚一说完,胡天玉就被疼的直皱眉。 马靖坤在一旁看得只想笑,不过还是硬憋着没敢真笑出来。 “不许笑!”胡天玉随手抓起一枚石子,扔向了马靖坤,吓得马靖坤赶忙躲闪。 “好好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这总行了吧?”马靖坤无奈的摊了摊手,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气得胡天玉直接扭过头不再看他。 不久之后,山洞里一片死寂,两人都斜靠在大石头边不再言语,然而胡天玉伤口处不断往外渗血,疼得她将手中的石子都捏碎了,于是胡天玉转过头望向了马靖坤,她伸手指了指马靖坤怀里的酒囊,想要依靠那黄酒来麻痹身上的伤痛。 马靖坤随即摇头摆手。“不行,你不能再喝了,酒是发物,只能暂时延缓疼痛,但酒劲儿一过,伤口就会变得越发严重。” 眼见胡天玉的伤势愈发严重,马靖坤此时也不再顾虑什么了,直接上前将她抱了起来,背在了自己的后背上。 “你干什么?你放开我!”胡天玉在马靖坤后背上一阵挣扎,神色也变得一场惊恐,毕竟这白衣道长马靖坤突如其来的举动将她吓了一跳。 “你要是不嫌疼,你尽管动,我不拦你,疼死了也好,也省得我劳心费神替你医治,随便找一地儿把你埋了,这件事儿也就了了。” 话说到了这个份儿上,胡天玉没有再继续挣扎,一方面是因为七星海柳剑对她腹部造成的伤口的确疼得难以忍受,而另一方面她也的的确确感受到了马靖坤身上的善意。 毕竟,这个世界是只有两种人会把自己的后背暴露给敌人,一种是猎物,另一种就是傻子。 身为狐妖的胡天玉很清楚,此时她就趴在马靖坤的后背上,若要取他性命,简直不要太容易,但她并没有那么做,而是渐渐放松安静了下来,一动不动的趴在这个男人温暖宽广的肩膀上。 这种感觉,令胡天玉有些悸动,但也有些惶恐。 能被善待,尤其是被眼前这个人善待,胡天玉虽然心里觉得一阵暖意,可神色上依旧表现出一股抗拒。 马靖坤背着她,一步步走出了山洞,此时天色已黑,就这样,马靖坤缓步前行,穿梭于密林之中,往来于河流之间,蹚水过桥,翻山越岭,一路上四周静悄悄的,只有一阵打叶声声。 胡天玉只觉得周身一阵犯困,眼皮子也实在是没有力气再睁开,只能斜靠在马靖坤的后背上,晃晃悠悠的昏睡了过去。 第471章 蜂吉村的蜜糖 一觉醒来,等胡天玉睁开眼睛,只见一道阳光透过窗户照射到她脸上,强光刺眼,惹得她是一阵头晕目眩。 就在这时,木门嘎吱一声打开,马靖坤缓缓走了进来,手中端着热气腾腾的砂锅,一股浓郁的草药香味瞬间就在屋子里弥散开来。 “这是哪儿?我为什么会在这儿?我睡了多久?”胡天玉一开口就是夺命三连问,一脸茫然的望着眼前的马靖坤。 马靖坤不慌不忙,将砂锅中煎好的药徐徐倒入碗里,随后递到了胡天玉跟前。 “这是蜂吉村,当地人都以采蜜为生,这里没有外人,放心吧,很安全。” 说完,马靖坤将药碗放在床头。“药煎好了,快趁热喝。” 胡天玉揉着惺忪的睡眼。“这是什么药?我干嘛要喝?” 马靖坤面无表情的拉了条凳子坐下,看他双眼疲倦,眼眶乌黑,很显然这几日为了照顾胡天玉,也没怎么休息。 “能治好你伤口的药,别问了,快喝吧!”马靖坤实在是累得不行,所以说话的语气也听着不怎么有耐心。 这时,胡天玉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衣服,居然不知不觉的换成了一件农家女子的裙袄,她一脸震惊的摸了摸胸口,气得直接就瞪大了双眼,死死的盯着眼前的马靖坤。 见这狐妖又要发作,马靖坤连忙站起身冲着窗外院子里的人喊了一声:“大嫂,你快进来,跟这女人说清楚。” 话音刚落,胡天玉抄起枕头就朝着马靖坤砸了过去,破口大骂道:“你个混蛋!三番两次羞辱我,你不知道男女有别吗?你要不要脸?” 马靖坤被那飞来的枕头砸了个趔趄,但他并未生气,也懒得解释什么,一脸疲惫的拾起身,转身就朝另一间屋子走了进去,朝着那简陋的土炕上一趴,倒头便睡。 “马靖坤!你个王八蛋!不准走!你回来!你给我说清楚!” 胡天玉双眼通红,很显然是被彻底激怒了,先前在石洞里,马靖坤就趁她昏迷,不打招呼解开她衣襟换药,不过念在情势危急,并且当时身上还有亵衣遮羞,胡天玉也就没有计较。 可现在她身上的衣服全都被换了,而且身上还被人擦洗了一遍,岂不是一丝不挂被这个道士看了个精光,这份羞辱,胡天玉岂能忍受?更何况对方还是死对头咸阳茅家的人,这要是传出去,今后她胡天玉还有什么脸回雪狐岭? 然而就在胡天玉震怒之际,只见一个身材微胖的老妇人夺门而入,她一脸的慈祥平和,一边走还一边用围裙擦拭手上的水渍。 “姑娘莫慌,你不要错怪了马道长,你身上的衣服是我给你换的,你身上的血污也是我替你擦洗的,不干马道长的事,可别错怪了好人啊?” 听完这老妇人的话,胡天玉愣在原地,老半天没回过神来,不过那刚刚怒不可遏的情绪,也像是被人浇了一盆冷水,瞬间就安静了下来。 还未等胡天玉发问,那老夫人朝着床头一坐,随口接着说道:“马道长是好人,这几日他为了给你采药治伤,整日整宿的往山上跑,已经三天没合眼了,为了给你煎药熬汤,他连饭都顾不上吃几口,你就别再冲她吼了,让他好好睡一觉吧?” 听完这句话,胡天玉缓缓转过头,目光定格在床头上,那一碗冒着热气的汤药里。 那一瞬间,胡天玉的气全消了,心中对于马靖坤的猜疑也彻底没有了,反而生出了一丝感动,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个白衣道人居然能对她的性命如此看重,着实令她有些受宠若惊。 老妇人端起药碗,递给了胡天玉。“趁热喝了吧,就为了这一副药,马道长是把周围的山坳全都跑了个遍。” 胡天玉接过汤药,一饮而尽,而那苦涩的味道也令她难受的直皱眉。 老妇人微微一笑,随后打开柜子,从里面搬出了一个坛子,用勺子挖出来一大块老山蜜放在了那碗里。“嘴里很苦吧?没事,尝尝我们的蜂蜜,吃一口蜂蜜就不苦了。” 蜂吉村什么都缺,可唯独不缺蜂蜜,这是当地人赖以生存的物品,整个村子的人也都是靠着这些蜂蜜去混个糊口钱。 胡天玉咬下一块蜜糖,那味道甘之如饴,顷刻间就消解了刚刚那汤药留在口舌里的苦涩之味。 “大嫂,你....你跟这姓马的道士很熟吗?”胡天玉满眼疑惑,望着这极具亲和力的老妇人,期待着她的回答。 老妇人呵呵一笑,随口便跟胡天玉讲起了自己与马靖坤的渊源。 原来,蜂吉村虽然也是秦岭山中的村落之一,可由于地处偏僻的半山腰之上,各个房子之间的距离都分布的很远,有的在山坡上,有的在山沟里,错落阡陌,若想要进出也是极为不便的。 有一次天降大雨,峪口的水倾泻而下,爆发了山洪,山河堰塞,堵住了山村进出的通道,当时村民们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上上下下百余口村民几乎都要被困死在洪水里。 幸亏马靖坤在山中巡查,及时通知了官府,最后当地官府才带人挖通了淤塞,救下了当地的村民。 没成想村民们躲过了一劫,可依旧没躲过天灾之后的疫病,人常说大灾之后必有大疫,村里人许多都因此而一病不起,最后还是马靖坤和他的师弟茅政,带着茅家的草药来给村民治病,才让当地人听了过来。 说到兴头处,老妇人咧嘴一笑。“我这把老骨头,要不是马道长,这会儿早就回姥姥家了。” 听完,胡天玉微微一笑,随后转头望向了对面的屋子,只听那屋里传来一阵震耳欲聋的鼾声,胡天玉抿了抿嘴,笑着挖苦道:“这姓马的还真是个奇葩!” 说归说,骂归骂,此时的胡天玉心里再也没有对马靖坤生出任何怨恨,也不再因为对方是茅家的人,而有所芥蒂。 第472章 天下无不散的宴席 突然间,胡天玉的心里产生了一股怅然,她恍惚间觉得,自己不是狐妖,而那马靖坤也不是什么茅家的道长。 她们都是普通人,一样的身份,一样的处境。 就像是乱世中萍水相逢的朋友。 可这种感觉刚一产生,胡天玉便很快将这一丝情愫给按了下去。 她拍打着额头,冷冷一笑,觉得自己一定是魔怔了,怎么会突然在脑海里生出这样可笑的想法? “姑娘啊,你和马道长不是普通朋友吧?我看得出来,马道长虽然赤诚热心,可对你的照顾却超出了一般人,他能为了治好你的伤势,不辞劳苦,几天几夜不眠不休往林子里钻,这份心意,可不是普通朋友所能担待的?” 老妇人说着,爽朗一笑,她的笑声很平和,让人毫无防备,听得胡天玉不知不觉便红了脸。 她想掩饰,可又怕说多了欲盖弥彰,于是只能尴尬的呵呵一笑了事。 “姑娘,你且在我家中住下,好生休养,我这就去给你们做饭去。”说完,老夫人扭头便朝外走,胡天玉支支吾吾的伸手想拦,可话到嘴边,却又全都给咽了回去。 屋子里瞬间就安静了下来,只能听到对面房间里马靖坤那如雷的鼾声。 这一刻,胡天玉的脑海里回想起了阿狈的身影,她似乎明白了她对阿狈为什么会有那么强烈的距离感。 因为阿狈太冷静,太理智,就像是一潭死水,水中既没有鱼更没有虾,根本无法让女子为他打开心扉。 而马靖坤更像是一个有血有肉有缺点的人,他内心有自己的坚守,但也愿意为了别人而进行变通,胡天玉虽然觉得这样的人与奇葩无异,可也正是这样的奇葩,才能打开她那柔弱的心扉。 胡天玉纵是狐妖,可说到底,她内心深处还是一名女子,更有柔弱的地方,这么多年,族长当她是下一任的继承人,给与她足够的器重与磨砺,久而久之,胡天玉也习惯了雪狐岭赋予她身上的责任。 逐渐让自己处处都以族裔的利益为重,她心中装满了族群,却唯独没有她自己。 跟马靖坤在一起的这几日,胡天玉的心里觉得无比放松,她全然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与马靖坤在这农家小院里相互挑衅抬杠,有时候吃饭时,她故意揶揄马靖坤,让对方难堪。 看到马靖坤被自己气的吃不下饭时,只能躲到一旁喝闷酒,胡天玉就觉得非常高兴,这种放肆且毫无顾忌的感觉,实在是让她享受不已。 时间一晃,半个月过去了,胡天玉身上的伤势也逐渐好转,她也知道,自己是时候离开了,回到那个属于她的地方去。 翌日的清晨,秋高气爽,山林间阳光明媚,时不时吹来一阵和煦的凉风,胡天玉换好了属于自己的行装,来到院子里跟那位老妇人辞行,当然,还有马靖坤。 “多谢您这些日子以来的照顾,我胡天玉无以言谢,只能在心里铭记这份恩情,他日若有机会,一定好好报答。” 说罢,胡天玉冲着老妇人拱了拱手,深鞠一躬。 “别这么说,你是马道长的朋友,照顾你们是应该的,以后你们二位要是没事了,可以常来这里做客,到时候老身给你们做好吃的蜜羹。” 老妇人一边说,一边微笑,一脸的和蔼慈祥。 胡天玉苦涩一笑,她径直就朝篱笆门外走,更没有回头看一眼马靖坤,此刻她明白,回一次头,多说一句话,都会令人生出尴尬来。 “天玉姑娘,我送你!”马靖坤快步追了上去。 胡天玉愣了愣,突然心跳的很快,那种感觉令她难受,明明这句话听了让人暖心高兴,可为什么自己会如此排斥。 于是胡天玉转身回头。“不!不用了!你不要送我,这里的环境我比你熟悉,我去的地方,你不适合出现。” 短短几句话,却包含了太多的意思,听得马靖坤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胡天玉快步前行,突然她的心里很难受,鼻子一酸,生出了一阵失落感,就像是刚刚拥有了什么东西,却突然莫名其妙的消失了一样,心里空落落的。 “唉..我说天玉姑娘,那你熟悉路况,干脆送送我呗!我辛辛苦苦给你治伤,请你吃请你住,你倒好,吃干抹净,脚底一抹油,说走就走,不是个厚道人。” 马靖坤揣着酒囊,不断的朝口中猛灌,颇有些生气的望着眼前的胡天玉。 听了这句话,胡天玉的心火嗖的一下就窜了上来,刚刚才生出的那一番好感,顷刻间就飘到九霄云外去了。 胡天玉咬着牙,恶狠狠的瞪着马靖坤。“什么叫处世不必邀功?什么又叫与人不求感德?你说过的话这么快你就忘了?说你是个奇葩,还真没有冤枉你!事情办的好,话说的难听,一样没人念着你的好!” 马靖坤被一口酒呛得差点没从鼻子里喷出来,一个劲的咳嗽。“咳咳咳....忘了忘了,我这脑子不记事的,算了算了,当我放屁,天玉姑娘,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后会有期,你保重啊!” 望着马靖坤那狼狈的身影,胡天玉心里更气,她恨不得捡起地上的石头朝他丢过去,这奇葩怎么就这么轴呢?自己说不用送,就真的不送了吗?混蛋,混蛋! 胡天玉气呼呼的扭过头,快步跑上了山坡,跑着跑着,胡天玉突然变得很难过,眼眶里的泪珠不争气的就流了下来,她不清楚为什么会这样?对方是一个道士,一个茅家的道士,是自己的敌人,自己怎么会为这样的人流眼泪? 调整好情绪之后,胡天玉走出了山谷,顺着河道一路向南,朝着狐狸沟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但凡身后有任何响动,胡天玉都会驻足停留,时不时回头看,她总觉得是马靖坤在不远处偷偷的跟着自己,这一路,胡天玉走的很慢,这与她平日里干净利落的效率极不相符。 第473章 截杀 她也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就比平时迟钝了这么多? 殊不知,少女的心扉里春风吹拂,早已经如同盛开的鲜花一样,开始悸动。 走了许久,一直到了傍晚,胡天玉累了,她坐在河道边休息,胡天玉俯身捧起了河道里清澈的泉水,猛灌了几口,最后轻拭嘴角。 就在这时,她双耳微动,听到了身后传来一阵沙沙的脚步声,胡天玉撇了撇嘴,心念终于把这个奇葩抓了个现行,随即转身就骂道:“你是狗皮膏药吗?黏在人屁股后面还真是拔不掉了!” 然而回头的那一瞬间,胡天玉愣住了,眼前的人根本不是马靖坤,马靖坤是一袭白色的道袍,虽显得有些慵懒,可却是一身侠骨热肠,然而眼前的这个人却身穿一袭紫衣道袍,手中还紧握着那柄曾经差点要了她性命的七星海柳木剑。 道门之中,紫袍为尊,能穿上紫色道袍的,绝非一般人物。 只见那人满眼杀气,周身散发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令胡天玉的身体都不由自主的开始颤抖。 穿紫袍的道人不少,各个道观的掌门观主都一样,可能握着七星海柳木剑这柄神器的,只有一人。 此刻胡天玉面露惊恐,战战兢兢的说出了那个名字。“你是,茅家三神观掌门,茅三爷?” “老夫不知道谁给你们那么大的胆子?竟然敢伤我家符儿?难道你们雪狐岭的那个老狐狸没跟你们这些妖孽说过?见了我茅家的人,都得躲着走吗?!” 茅三爷一声呵斥,那股霸道与威势,压的胡天玉连气都不敢喘。 胡天玉额头上的冷汗直冒,按理说,以她的修为实力,并非束手就擒之辈,即便对手是茅家的人,也未尝不可一战? 但这种想法,在茅三爷面前,也仅仅只是想法,茅三爷周身散发的罡气形成的巨大压迫力,足以令世间所有妖魔心生恐惧。 胡天玉纵然想跑,可却四肢都不听使唤,连动都不敢动。 “敢伤害我符儿,我送你上路!”茅三爷一声怒喝,挥剑便朝着胡天玉的眉心刺了过来。 千钧一发之际,忽地一个白色身影从身后的树林里窜出,一把扯住胡天玉的胳膊,用力一甩,直接将胡天玉摔了个趔趄,随后那身影拦在茅三爷面前,抬剑挡住了对方的攻击。 胡天玉从惊恐中回过神来,抬头一看,那熟悉的白色道袍,迎风摇摆,马靖坤赫然立于身前,就像是一座难以逾越的高山,替胡天玉遮挡住了迎面而来的狂风暴雨。 “师兄,手下留情啊!狐妖为狐类灵长,修行不易,你这一剑下去,她的命可就没了!”马靖坤出言相劝,一脸恳切的望着师兄茅三爷。 茅三爷脸色一变,比起刚刚,那股杀气更甚。 “这么久销声匿迹,我还以为你四处游荡,想不到居然跟这个妖孽形影不离,亏你还是茅家的弟子,与妖魔为伍,简直是混账透顶!”茅三爷骂的很难听,可茅家上上下下,哪个没有被他骂过? “师兄!”马靖坤刚想开口,不料被茅三爷厉声呵斥。 “住口,你不配叫我师兄,我茅家弟子,没有与妖魔为伍之人,家父当年是瞎了眼,怎么就收留你这么个败类在茅家,你让开!等我杀了这狐妖,再跟你慢慢算账!” 茅三爷一把推开马靖坤,挥剑再度朝着胡天玉刺去,然而马靖坤则急忙格挡剑锋,死死拦在茅三爷身前。 “马靖坤,看来你是铁了心要当叛徒?你是非要逼着老夫清理门户吗?”茅三爷的话里满是威胁,但马靖坤也清楚,他的实力与师兄茅三爷有着不小差距。 “师兄,求你了,你不是说过吗?养妖自重,这山中的妖魔要是都死绝了,谁还给咱们三神观供奉香火?” 这一步,马靖坤开始以利诱,试图说服师兄,然而他还是低估了这位师兄的狠辣心肠。 “放屁!跟我符儿相比,那些香火供奉又算什么东西,我告诉你,没有人供养茅家,那老夫就一把火烧了三神观,毁了这茅家的万世基业!” 茅三爷的话,听得马靖坤这个外姓弟子是心惊肉跳,这样的话,出自茅家嫡系传人之口,也的确令马靖坤始料未及。 “符儿的伤我看了,没有大碍!师兄,我求你了,放她一条生路吧?”马靖坤依旧殷殷央求,苦口婆心的试图劝茅三爷收手。 听了这句话,茅三爷当即就炸了,甩起衣袖朝着马靖坤的脸上就呼了一巴掌,只听啪的一声,打得马靖坤连连后退。 “没有大碍?马靖坤,你算什么东西?晓符是我的女儿,她的伤重不重,轮得到你来说?你这吃里扒外的东西,也配?” 随后茅三爷话锋一转,抬剑指着胡天玉,转过头望着马靖坤,冷冷一笑。“马靖坤,念在同门一场,老夫给你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你亲手杀了这狐妖,亮明心志,你就还是老夫的师弟,老夫让你回茅家,既往不咎。” “如果你不动手,那待会儿老夫宰了这狐妖,连你的命也一起要了,权当是清理门户!” 马靖坤左右为难,一时间进退维谷。 “师兄,你不要逼我,天生万物,都有生存的资格,肆意滥杀,是要遭报应的!” 茅三爷咬着牙苦笑道:“好!说得好!就凭你这句话,老夫改主意了,我先杀你这个叛徒败类!然后再宰了这个狐妖!纳命来!” 茅三爷的剑锋极快,招招都朝着命门刺去,马靖坤连连躲闪格挡,十分被动。 就在这时,马靖坤紧张的冲着身后的胡天玉喊道:“天玉姑娘,你快走,我最多拖他半个时辰,你只要逃回雪狐岭就安全了!快走!” “那你怎么办?他会杀了你的!”胡天玉一脸犹豫,但心中却感动不已。 “你废什么话,我师兄的本事你不清楚吗?还不快走!快走啊!!!” 第474章 茅三爷的剑 马靖坤近乎声嘶力竭的怒吼,他此刻的紧张全都发自内心。 因为以茅三爷的实力,别说是他马靖坤,即便是和胡天玉联手,怕也撑不住一个时辰。 一旦茅三爷施展阵法,到那时候,再想跑,可就真的晚了。 话音未落,茅三爷杀招以至,马靖坤也只能挥剑拼杀,这对同门师兄弟,也终于因为理念的不合,到了相互拔剑的这一天。 马靖坤知道自己这位师兄的脾性,茅三爷生性孤傲暴戾,什么师徒之情,什么手足之宜,在他眼中,一文不值,整个茅家三神观,能让茅三爷唯一在乎的。 只有他的亲生女儿茅晓符。 说杀便是真杀,马靖坤知道师兄朝他挥剑的那一刻,的确是打算要了他的命。 胡天玉不敢迟疑,扭头便跑,奋力一跃,跨过河道,一头扎进了密林里,消失的无影无踪。 而数十招下来,马靖坤已经开始落于下风,他打的极为艰难,脸颊与手臂上到处都是伤口,后背上的白色道袍也已经被汗水打湿。 反观茅三爷,一脸从容,气息也依旧平稳如常,嘴角还挂着一抹邪笑,眼神里充满了不屑与嘲讽。 “哼,你和老四的剑术都是我手把手教的,你还真以为你能跟老夫平分秋色?笑话!你那点剑术造诣,不过是我茅家剑术的皮毛而已,跟老夫斗,你还太嫩!” 说罢,茅三爷挥起衣袖猛甩紫袍,抬脚便是一记魁星踢斗,直接将马靖坤踢入了河道中,只听噗通一声传来,顿时就是水花四溅,惊得密林上方的野鸟也跟着振翅疾飞。 胡天玉快步疾奔,她的身影如同鬼魅一般穿梭于丛林之间,胡天玉一边跑,一边自言自语的碎碎念叨。“是他让我跑的,是他让我跑的,这是他们茅家的争斗,与我无关,与我无关!” 纵然是尽全力给自己催眠洗脑,可胡天玉越跑心里就越发惶恐不安,良心的深处不断有一个声音在脑海里回荡。“是他救了我的命!” 终于,胡天玉停下了脚步,她愣在原地,缓缓回过头,望着身后那树影森森的密林深处,胡天玉的心里第一次产生了一种担忧。 是对自己敌人的担忧,更是对马靖坤的担忧。 胡天玉没有迟疑,转头旋踵,朝着相反的方向又再度跑了回去,这一刻,她看懂的自己的内心,更没有迟疑。 她要救马靖坤,不管有多危险,她也必须得这么做。 然而此刻马靖坤的境况确实不妙,在茅三爷的剑下,他已然处于下风,符咒,法器,剑术,阵法,他与师兄茅三爷的差距令人咋舌,马靖坤知道自己不是师兄的对手,可却没想到,彼此之间的居然还有这么遥远的距离。 茅三爷的实力,对他而言,几乎是碾压性的存在。 站立在水中,马靖坤已经竭尽全力将自己的剑术发挥到极致,可茅三爷的剑锋迅猛凌厉,攻守兼备,没有一丝一毫的破绽。 “太慢了!太慢了!马靖坤,这就是你的本事吗?”茅三爷挥剑横劈竖刺,几乎是压着马靖坤在打,而这一幕,也不过是茅三爷刻意为之,到这个份上,茅三爷还尚未使出全力。 更像是在戏耍马靖坤,让他认识到茅家秘传剑术的真正威力,也让马靖坤明白,为何茅家千百年来纵横西北玄坛,敢将俾睨天下四个大字挂在三神观的大门上。 还未等马靖坤从水中站起身,茅三爷的一记飞踢便直接踢在了他的侧腰上,那一脚的威力直接无视了水面的阻力,将水中的马靖坤踢上了岸边的空地上。 马靖坤吐出一口鲜血,只觉得腔子里一口气迟迟拔不上来,在地上不断的扭曲挣扎,再也没有了还手之力。 茅三爷一把扯住马靖坤的衣领,用七星海柳剑抵在他的脖子上,此刻的马靖坤不过是他砧板上的鱼肉,丧失了反抗能力,只能任凭师兄茅三爷宰割。 可总归是师兄弟一场,茅三爷心性虽然狠辣,可真要结果了这个背叛师门的师弟性命时,他也有些犹豫,手中的剑微微颤抖,他下不去手。 茅三爷像扔垃圾一样将马靖坤随手丢在了地上,收回了手中的七星剑,缓缓背过身去,不愿在多看这个师弟一眼。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背弃茅家?你自幼在茅家长大,修习阵法符咒与剑术,并在三茅祖师的神像前立下重誓,斩尽天下妖魔,我就想知道,那个狐妖对你施了什么妖法?能让你背叛誓言,弃师门于不顾,与妖孽为伍,沆瀣一气!说!马靖坤!你回答老夫!” 听得出来,茅三爷心里,除了对马靖坤的行为表示愤怒之余,更多的则是惋惜与疑惑。 在二十年之后的咸阳茅家,茅政所带出来的那批弟子中,仇昭然处处学着师伯盲三爷,可为何却不受盲三爷待见。 究其原因,那是因为茅三爷那暴戾刚愎的性格中,其实还是有一丝感情的,否则,刚刚那一剑下去,马靖坤必死无疑。 到了这个份上,马靖坤也不再藏着掖着,他有气无力的爬起身,擦拭着嘴角的血污,颤颤巍巍的站都站不稳。 “师兄,我们不是在替天行道,更不是斩妖除魔代天行诛,我们所有茅家弟子的所作所为,都是对生灵的屠杀!那是屠杀!人分好人坏人,妖也有善恶之别,纵有作恶者,我们挥剑斩杀,无可厚非,可有些妖不过是为了生存,他们有什么错?” “山林中,猛兽动物数以万计,能有灵性者寥寥无几,而这些寥寥无几的灵性猛兽,躲避猎户屠杀,栖身修炼幻化成妖者不过一二而已,有些妖,以百年光阴,潜心修行,希望有朝一日能成为地仙,脱离六道轮回之苦,这难道有错吗?” “人世间有心术不正之人,巧取豪夺谋财害命,欺男霸女为祸一方,而我们则是惩恶扬善,区分良莠,将坏人正法,为良善之辈扶危济困,可纵观妖魔中即便有入邪道者,我们却一棍子打死,不问青红皂白,一律斩杀。” 第475章 割袍断义 划地绝交 “我不相信,三茅祖师会希望后世弟子,一个个都变成倚仗法术屠戮生灵的罪人!” 听到这里,茅三爷再也听不下去了,转过身便一脚将马靖坤踹翻在地,重重撞在其身后的一棵大树上。 “住口!巧言令色!你竟然敢拿妖魔和人相提并论,他们都是畜生,都是畜生!他们根本就不配!你告诉老夫,屠夫宰猪杀狗,难道也是罪不容诛吗?你自己轻贱,把自己不当人,与畜生妖魔相提并论,居然还敢大言不惭地拉着世人垫背!你的脑子是被狗吃了吗!” 听到这儿,马靖坤啐了一口鲜血,冷冷一笑。 “师兄,人神鬼妖,王侯将相,到处都是所谓的等级,我们见了官,得跪,官见了皇帝也得跪,他们是人,我们也是人,妖魔不配与我们比,那我们配跟这些王侯将相相提并论吗?在他们眼中,我们这些庶民,与畜生又有什么区别?” “众生平等,可为什么我们就必须这样互相鄙视,杀来杀去,如果一个妖精跑过来跟你说,他不作恶,他只想活着,难道也不行吗?” 茅三爷勃然大怒歇斯底里道:“不行!只要是妖,不管他们作恶与否,都得死,都得死!” 听完,马靖坤缓缓闭上了眼睛,他明白他与师兄茅三爷之间,再也不必说什么,立场不同,信念相悖,谁也不可能让对方信服自己的理念,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 华夏子民有一通病,既善良,又自私,既坦荡,又阴暗,且好为人师。 总是笃信自己的观念无懈可击,哪怕自己已经成为这观念桎梏中的奴隶,也永远不会醒悟,他们崇尚人上人的规矩,却将不如自己的人一概视作低级。 马靖坤说服不了茅三爷,即便茅三爷明知道妖是善良的,也一定会杀,睁着眼睛装睡之人,马靖坤学不会,也做不到。 “师兄,不,茅三哥,我马靖坤从今日起,不再是茅家的人,也不再与你以同门相称,你视我为叛徒,那好,这个叛徒,我马靖坤当定了!” 话已至此,茅三爷深深的叹了一口气,他觉得自己对于同门,也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只见茅三爷甩起七星海柳剑,朝着自己那身紫色道袍的衣袖上猛地一划,直接割烂了袖子上的布料,并随手一扔。 “马靖坤,老夫与你同门一场,今日你我都将自己的话说开了,人各有志,老夫不作勉强,如今老夫割袍断义,与你划地绝交,自此你我再无同门之谊,你也不再是茅家的人,老夫杀你,也是替天行道!” 望着茅三爷扔掉的衣袖,马靖坤心中微微一颤,虽说多年来对于茅家滥杀的行为多有不齿,总想着逃避,可现如今真到了这一天,马靖坤的心里,却也生出了一股莫名的失落。 “好....好....既然师兄你割袍断义,那我也就只能折剑以明心志,此生与茅家再无瓜葛!”说罢,马靖坤抬起手中的木剑,随手用力折断,只听啪的一声脆响,木剑断为两截,缓缓的落在地上。 马靖坤闭上了眼睛,手中有剑他也不是茅三爷的对手,手中无剑更是必死无疑,既然茅三爷要杀他,自幼蒙受先师养育之恩,马靖坤也无以为报,这条命还给他们茅家,又有何妨? “看剑!”茅三爷飞身一扑,混劲全身,气贯长虹,正欲上前亲手结果了这个叛徒的性命,然而就在这时,他的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慌张错乱的脚步声。 “三哥!剑下留人!” 茅三爷转头循声望去,只见四弟茅政急匆匆的穿过蒿草堆跑了过来,一把拦在了他的身前,茅政汗流浃背,那件黄色道袍上也已经被荆棘丛勾烂了许多线头,荆棘草刺也粘在了头发上,显得极为狼狈。 茅晓符的伤,是茅政亲自医治的,他知道三哥会来寻仇,也早已清楚马靖坤暗地里放走那狐妖多次,今日同门挥剑相向兄弟阋墙的一幕,他也早有预感。 只是没想到,这一天会来的这么快。 “你来做什么?”茅三爷一向不待见这个亲弟弟,对于茅政那窝囊的性格,茅三爷厌烦至极。 “三哥,你听我说,马师兄是我们的兄弟,你不能杀他,他纵是有错,你赶他走都行,我只求你,饶了他这一次,就看在他与我们同门一场的份上,放过他吧?” 茅政拦在马靖坤身前,张开双臂,死死的将他护着,并不断回头招呼马靖坤快逃,然而马靖坤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望着这个傻师弟。 这一刻,马靖坤心里一丝暖意袭来,多少有些动容,平日里就数他和茅政最为要好,也最不受待见,别看平日里茅政窝囊,有些妇人之仁,可真到了关键处,也就数他最讲情义。 想到这里,马靖坤不由得红了眼眶,微微一阵哽咽。 “混账东西,你给我让开!”茅三爷咄咄紧逼,朝着茅政就是一阵推搡。 茅政毕竟是他的亲弟弟,茅三爷再恨铁不成钢,也不会无情到连亲弟弟都伤害。 “马师兄,你快走吧!算我求你!”茅政上前一把抱住茅三爷,扭头冲着马靖坤一阵呼喊。 “师弟,你别拦他,我的命本就是茅家给的,还给你们也是天经地义,我马靖坤不愿意背离自己的心意,也不愿意再欠你们茅家什么,让他杀吧!我马靖坤无怨无悔!” 马靖坤嘴上虽然强硬,可心里对这个师弟茅政,却是说不出的感激与感动。 “我去你的,老四,你也找死吗?放开我!”茅三爷猛地一踹茅政腿弯,直接将他踢倒在地,而茅政则想狗一样继续爬起来,紧紧的抱住三哥的脚脖子,哭喊着。“马师兄,你走啊!走啊!快走!” 马靖坤脸上两行热泪夺眶而出,哽咽的浑身颤抖,可他仍旧是不为所动,抱着必死的信念,愿意用性命偿还欠茅家的恩情。 第476章 同门恩义 手足之情 就在这时,身后树林里胡天玉折返回来,飞速跳将至马靖坤跟前,一把扯住马靖坤的胳膊,冲着他喊道:“你怎么那么轴啊!还愣着干什么?不要命了吗?快走!” 马靖坤仍旧倔强的推开胡天玉。“我不走,死活不过一条命罢了!” “屁话,屁话!嘴上说众生皆同,却连自己的性命都不爱惜,那你说过的话与放屁有什么区别!” 这句话,听得马靖坤无言以对,只能低着头沉默不语。 胡天玉是真的急了,她知道那个茅政拦不住多久,此刻茅三爷只是顾念茅政是自己的胞弟,不忍伤他,若真把茅三爷逼急了,到时候想走也走不了。 “马靖坤,我不许你死!我要你活着,我要你跟我走,不为别的,就为了我胡天玉!你不走,我现在也走不了!你我都得死在这儿!” 一瞬间,马靖坤这才反应过来,如果再犹豫不决,以茅三爷的暴烈心性,即便是杀了自己,也断然不会放过胡天玉。 这一刻,马靖坤只觉得自己的心里,胡天玉更为重要。 他动摇了,眼神也变得茫然起来。 胡天玉扯住他的胳膊,连拖带拽地将他拉进树林里。“快走!” 无奈之下,马靖坤只能跟随胡天玉跑进了树林,逃离了茅三爷的视线。 见两人的身影渐行渐远,茅政这才安心的松开了双手,从地上爬了起来。 紧接着还没等茅政回过神来,茅三爷便一巴掌打在了茅政的脸上,啪的一声,力道十足,茅政跌跌撞撞的再度摔倒,而茅三爷则怒不可遏的举起七星海柳剑,以剑代鞭,狠狠的朝着茅政的身上一阵抽打。 每一下都令人痛入骨髓,疼得茅政在地上抱着头不断挣扎。 不知过了多久,茅三爷停下了手中的鞭笞,一把揪起茅政的衣领,拽到了跟前。 “你这蠢货!蠢货!!!我茅三怎么会有你这样吃里扒外的混账当兄弟?”随后茅三爷指着那片影影绰绰的树林接着骂道:“你看看,如果不是你的妇人之仁,能让马靖坤那个叛徒跟那个狐妖,就这么在我眼皮子底下逃走?” 茅三爷仍觉得不解气,随手将七星海柳剑插在地上,转过身冲着茅政又是一记窝心脚。 “斩妖除魔,代天行诛,身为三茅真君的后人,老夫时刻都不敢懈怠,如此大任舍我其谁!老夫都有这样的使命感,为什么你们却没有!啊?一群废物,一群叛徒!” 茅政此刻,龟缩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他明白自己这是在代马靖坤受过,不过茅政并没有怨言,自打他跑过来拦住三哥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准备好了迎接三哥那无穷无尽的怒火。 平日里在茅家,茅晓符做事很出格,往往捅了娄子,也会令茅三爷大为光火,不过心疼女儿的茅三爷从来不会对女儿打骂,代为受过的,便是大弟子徐浩云。 此时的茅政,不过是三哥的出气筒而已,毕竟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茅三爷根本不会把他怎么样? 茅政战战兢兢的拾起身子,擦了擦脸上的血污,他捂着肩膀,走到茅三爷跟前跪下。 “三哥,您怎么责罚我都行,我都认了,您长我十几岁,名为兄长,实为父兄,可我和马师兄是一起长大的师兄弟,我不忍心看着他就这样...就这样死在我面前,更不忍看着三哥你手上沾染同门的鲜血。” 茅政说着说着,便哭的涕泪横流,论及善良,整个茅家的人都不及茅政,可善良过了头,便是软弱与窝囊,而这也是茅政始终在茅家抬不起头的原因。 若非后来茅三爷双目被毁,弟子惨死殆尽,茅三爷不得已退居幕后,这才将茅政推上了风口浪尖上担任掌门,重整茅家。 茅三爷恶狠狠的瞪着这个不成器的兄弟,恨的咬牙切齿,但也无可奈何,顾念血缘亲情,也许是茅三爷这冷冽性子里,最后的一丝温情。 而这一丝温情,也在后来茅晓符的离世,而彻底灰飞烟灭,最终变成了喜怒无常的盲三爷。 “你现在给我滚,有多远滚多远,滚回你那药圃丹房里,玩你的硝石火药,炼你的丹去吧!废物,都是废物!我不想看见你,滚!滚!!!” 茅三爷声嘶力竭的一阵咆哮,拖着长长的尾音,喊的连喉咙都变得嘶哑。 看得出来,茅三爷对马靖坤背叛师门与妖魔为伍,以及对茅政偏袒马靖坤的种种行为十分震怒,那种不甘与怒火此时全都宣泄在了这个不成器的弟弟身上。 茅政战战兢兢的从地上爬起来,一瘸一拐的朝着山口的方向走,两兄弟就这样背对背,一个余怒未消,一个遍体鳞伤,再也没有一声言语。 走着走着,茅政回过头,望着三哥的背影,冲着茅三爷鞠了个躬,他之所以这样,主要是因为他心里更清楚,此次马靖坤与狐妖逃离,真正放过他们二人的,并非自己,而是茅三爷。 此次进山报仇,主要还是因为茅三爷心疼女儿,但茅晓符的伤势已无大碍,只是受到了惊吓,看着女儿躺在病榻上惶恐哭泣,身为父亲的茅三爷又岂能咽下这口恶气,为女儿出一口气,再为茅家重新拾回面子,才是茅三爷真正的目的。 只不过半路上洞悉了马靖坤与狐妖暧昧不清,这才引起了茅三爷的暴怒,其实茅三爷刚刚也是举棋不定,内心十分煎熬,如果非要杀了他们,仅凭他茅政跑过来阻拦,又怎么能拦得住呢? 现在的茅晓符还没有死,茅三爷的眼睛还没有瞎,他其实也并不想真正杀了马靖坤,落下个同门相残的恶名。 至于后来事态冲突升级,茅晓符任性妄为,最终导致了第一次雪狐岭大战,整个茅家也跟着险些覆灭,胡天玉和狼家四将分别战死,到那一刻,茅三爷与马靖坤才结下了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 但那都是后话了,至少在现在,彼此都还有所顾忌。 第477章 狐狸沟 鸳鸯树 夜黑风高,丛林间鸟兽惊散,狐狸沟四周一片死寂,只能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踩在遍地的落叶上,沙沙作响。 越过白羊石,往南穿行半个时辰,胡天玉和马靖坤便来到了那棵鸳鸯树下,树的周围开满了鲜花,都说花是山沟里的精灵,藏在那郁郁葱葱的绿色草丛中,虽是不起眼,但却偷着向秦岭山中的万物生灵,展示着它的艳丽。 狐狸沟的鸳鸯树十分有名,这片林子里的所有树枝都是一干两枝,相互环抱缠绕,远远望去,就像是一堆热恋中的爱侣相互拥抱在一起,十分的亲昵,因此鸳鸯树也被称为夫妻树。 此刻胡天玉与马靖坤站在这片林子里,似乎也暗示了两人未来的关系。 马靖坤一手扶着树,一手捂着心口,闭上了眼睛,靠着树干缓缓坐了下来,胡天玉见状连忙上前催促。“再往前走,过了狐仙索桥,就到雪狐岭山门了。” 马靖坤轻轻摆手,随后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声,紧接着就吐出了一口瘀血。 “喂,你没事吧?”胡天玉吓了一跳,连忙上前轻轻拍打他的后背。 马靖坤神色痛苦,紧闭双眼,只能仰头靠在树上,调整自己的气息。 此时的心绪很乱,马靖坤也没想到,仅仅是救了胡天玉一命,最后居然会令他彻底被自己的师兄逐出茅家,自此变的无家可归,如同丧家之犬。 刚刚虽然信誓旦旦的说自己不屑与茅家沆瀣一气,可真的离开自己待了半辈子的门派故土,马靖坤心里总觉的空荡荡的一阵失落。 人就是这样,无论是多么厌恶的人,或者是讨厌的地方,总想着逃离,但真到了那一天,这些讨厌的人和地方不再与自己有瓜葛之时,人心里都会有些恍惚,总觉得失去了些什么。 马靖坤伸手解下酒囊,一把拔掉木塞,心里烦闷,正准备猛灌几口黄酒,不料却被胡天玉一把夺过。“你有内伤,怎么还敢喝酒?” 马靖坤低头不语,也并没有伸手夺回酒囊,只见胡天玉转身在溪流里,用荷叶取了一捧水递给了马靖坤。“喝点水,顺便洗洗脸上的血污。” 马靖坤迟疑了片刻,将荷叶里的一捧水一饮而尽,随后起身来到溪流旁,一点一点的将脸上的血污与伤口清洗干净。 胡天玉站在他的身后,不知道为什么,此刻望着这个为了救自己而无家可归的道士,那落寞无助的背影,看的胡天玉有些心疼。 “你们既然是同门,那茅三爷居然都能下这么狠的手,连自己人都能如此对待,更别说我们妖类,一旦落在那茅三爷手里,想想都叫人觉得不寒而栗。” 胡天玉站在马靖坤的身后,自顾自的说着,而马靖坤依旧沉默不语,只是半蹲在溪流前望着潺潺的水花发呆,此刻马靖坤不禁在想,都说人心似水,可在他看来,不仅是人心,就连时间与命运也一样,如同这溪中湍流不息的水花,不知道会流向哪里? “你以后有什么打算?”胡天玉这么问,是因为她清楚马靖坤是为了她才落得个如此境地。 马靖坤愣了片刻,随后强撑着嘴硬道:“我不知道,不过天地之大,我还怕找不到容身之地吗?” “行了,在我面前,不兴说这些空话,你救过我的命,如果你不嫌弃跟我这个狐妖为伍,那我可以暂时给你找一处容身之地,让你有地方栖身。” 听完胡天玉的话,马靖坤突然来了兴趣,转过头苦笑着问道:“哦?去你们狐妖老巢雪狐岭吗?那我可不敢,我要是一上去,那些狐狸和饿狼,非把我敲骨吸髓了不可。不去不去!” “你想的美!”胡天玉噗嗤一笑,随手指着不远处接着说道:“在这狐狸沟的半山腰上有一处茅屋,是我以前为自己修建的,心里郁闷的时候,我就会去这茅屋小住几日,缓解自己的心情,如果你不嫌弃,那间茅屋我送给你,让你住,也不收你房租,怎么样?” 这半山腰的茅草屋,是胡天玉一个人的避风港,之所以会有这么个地方,也足以说明,她平日心中多少是有压力的,族长对她的严苛与器重,对于胡天玉来说,有时候真的是超出了她心里的承受范围。 胡天玉不比后来的叶楚红,叶楚红不愿意担担子,自由散漫惯了,有了压力就选择逃避,老往山下跑,哪里快活,就朝哪里去。 可胡天玉不行,她心性不许她逃避自己的责任,虽然胡天玉也想像一个普通女子一样,过上无忧无虑的生活,可一旦有这个念头,她很快就会自己把这种不负责任的念头给摁下去。 所以,这狐狸沟半山腰上的茅草屋,就是胡天玉用来短暂逃避自己责任和压力的避风港,等心里那股子抑郁之气消散了,她又会继续回到山上,肩负起自己的使命与宿命。 就像阿狈说过的话,世间的所有人,上至明堂上端坐的帝王,下至田埂间辛勤的农夫,都有躺平喘息的资格,可他们妖类没有这个资格,因为一旦松懈,就有亡族灭种的危险。 胡天玉时时惕励警醒,也从来不敢懈怠。 胡天玉略带调侃的冲着马靖坤说了这一番话,其实胡天玉也清楚,不是她不愿意带马靖坤去雪狐岭,只是马靖坤的身份对于雪狐岭来说,过于敏感了,正如马靖坤所说,他若是踏入雪狐岭一步,阿狈军师麾下的狼群,非将其撕碎了不可。 “茅屋?”马靖坤甩了甩手上的水渍,伸出衣袖蹭了蹭脸上的水珠,笑着打趣道:“都说狡兔三窟,你们狐狸也有这癖好啊?对啊,也是,你是狐妖,应该更狡猾才是。” 胡天玉脸色一变,随后冷笑道:“哼,你少在这里跟我贫,我就问你一句你愿不愿意去?” 马靖坤的情绪转换的极快,到底是个洒脱的人,很快就从刚刚的烦闷情绪中走了出来,又恢复了他那懒洋洋的神色。 第478章 租客与东家 “去啊?不去白不去,有房子住,还不要钱,这种好事儿打着灯笼都找不到,有片瓦遮头,总好过风餐露宿。” 听了马靖坤的话,胡天玉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就连心里也生出了一股喜悦之情。 “那....你跟我走?”胡天玉瞪大了眼睛笑道。 马靖坤笑着点头,伸手招呼道:“东家,带路。” 胡天玉噗嗤一声捂嘴窃笑,心想这家伙还真是个奇葩,自己不过是随口一说,他还真把自己当成租客,把胡天玉当成东家了。 半山腰上冷风嗖嗖,气温骤降,就连山涧的小路上都已经出现了积雪,越往山上走,距离雪狐岭越近,温度就越低,秦岭诸峰的山顶,终年积雪不化,这八百里秦川阻隔了南方的暖湿气流,使得西北一带变得干燥且寒冷。 胡天玉上前一把推开茅草屋的木门,只听那木门嘎吱作响,听得人头皮一阵发麻,随后胡天玉兴高采烈的招呼马靖坤进来。 马靖坤不如胡天玉这个狐妖耐寒,他被着半山腰凛冽的寒风冻得直搓手,不断地哈着气,他走进茅草屋,仔细的打量了一番,随口抱怨道:“这么冷,跟冰窖一样,你看你看,这窗户都没糊纸,还漏风呢?连个炭盆都没有,这怎么住人啊?” 胡天玉脸色一变,看上去多少有些不高兴。“行了,你现在啥条件啊?挑三拣四的,有得住就不错了,嫌漏风?那山上有洞穴,夜里狼群巡夜,就待在那地方,那块儿倒是暖和些,你敢去吗?敢呆一晚上,保准把你啃的连骨头都不剩。” 马靖坤无奈一笑,只能揣起酒囊大口灌起了黄酒,此刻也就只剩下这黄酒能让他暖暖身子,可没喝几口,他就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 “还喝,你的伤还没好呢!”说罢,胡天玉一把夺过马靖坤手里的九囊,说什么也不还给他,马靖坤无奈,只能朝着那精致的绣床上一躺,像一滩烂泥一般糊在床上。 马靖坤抬头仔细的环视了一圈屋内的陈设,没忍住直接笑出了猪叫声。“哎!天玉姑娘,想不到这茅草屋外面看其貌不扬,这屋里倒还精致,看样子你平时没少花费心思装点啊?” 说着,马靖坤指着屋顶的鲜花,还有周围那如同少女闺房一般的轻纱幔帐,以及木墙上精心雕刻的小狐狸木雕,一个个胖嘟嘟的,非常可爱,就像是妙龄女子闺房里的玩偶一样,让人忍不住想笑。 不过这屋里的陈设,也最能说明胡天玉的内心世界,依旧是一个单纯美好的柔弱姑娘,与她那英姿飒爽凌厉果决的外表,极不相符,有着非常大的反差。 紧接着,马靖坤笑的捂着肚子从绣床上坐了起来,随手指着斜靠在木门后的稻草人,鼓鼓囊囊的,还用红色的轻纱包裹着,像是稻草人的衣服。 “哈哈哈哈哈...咳咳咳...这个有意思,这是猪八戒吗?”马靖坤指着那稻草人笑道。 胡天玉又羞又气,小脸也跟着嗖的一下红到了耳朵根。“什么猪八戒,那是我用干草扎的百花仙子,你有病啊?眼睛是不是长屁股上了?” 胡天玉气的破口大骂,想不到自己辛辛苦苦用干草枯藤编织的百花仙子,还特地找来了红纱点缀衣裙,居然被这个家伙认成了猪八戒,胡天玉的气恼可想而知。 “不是我说啊,天玉姑娘,你这手工活做的可有点太糙了吧?”即便是被胡天玉破口大骂,马靖坤仍旧忍不住发笑。 胡天玉随即猛地一跺脚,气呼呼的扭头就跑出了屋外,马靖坤一阵尴尬,还以为自己捅出了篓子,惹恼了对方,于是连忙出门去追,可没成想刚一出门,胡天玉就不见了,只见半山坡上一阵拨草折枝的动静传来,眨眼间便没了动静。 马靖坤这会儿也怂了,望着空空如也的山崖与树林,连一声鸟叫虫鸣都没有,于是马靖坤只好下意识的去摸腰间的酒囊,然而他这才发现,酒囊已经被胡天玉给拿走了。 呆在茅屋里,马靖坤又冷又饿,想要御寒,却连一口酒都喝不到,这会儿他才感受到了一阵绝望。 无奈之下,马靖坤只好打坐御气,试图以道门功法浑劲全身来御寒。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只听见茅草屋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马靖坤连忙睁开眼睛,隔着窗户那漏风的窟窿朝着外面望去,这时他才看见胡天玉怀里抱着一大堆东西正在往回赶,走着走着,怀里抱着的干柴也跟着往下掉。 马靖坤连忙跑出去帮忙,随手接过胡天玉手里的东西。“你这是干什么去了?” 胡天玉白了他一眼,将怀里的柴草门口一扔。“你不是说冷吗?找点干柴生个火让你这奇葩也暖和暖和,省的把你冻死了,回头还赖我身上。” 胡天玉架起柴草堆,随口一吹,那薪草底部瞬间就冒出了一股浓烟来,胡天玉一脸认真用手扇了扇,结果被那浓烟呛的一阵咳嗽。 不得不说,胡天玉这生火的本事还是一流的。 “你在这儿守着火堆,看着点,别让火灭了,我去给你找点吃的。”说完胡天玉转身正准备走,不料却被马靖坤叫住。 “这么好啊?帮我找地方住,还给生火取暖,还给弄吃的,哎呀,你这盛情难却啊,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马靖坤嘴上说得见外,可心里却偷着高兴。 “我身受重伤的时候,你不是也是不眠不休的.....唉,算了,不说这些了,你就在这里等着,别乱跑,我这茅草屋十丈之内任何猛兽毒虫都不敢靠近的,只要你不出去,就不会有危险,现在天黑了,狼群会夜巡,你可得记住了。” 胡天玉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面对这个马靖坤,一向沉稳干练的自己,居然会像一个婆娘一样喋喋不休。 突然间,两人都不再说话,彼此面面相觑,气氛略微显得有些尴尬,胡天玉耸了耸肩,转头避开了马靖坤的目光。 第479章 大吉大利 今晚吃鸡 “哎,等等,能不能先把我那酒囊..还我?”马靖坤试探的询问着,脸上尽是卑微神色。 胡天玉没吭声,只是冷眼烁烁的瞪着他,看的马靖坤有些不好意思。 “人争一壶酒,狼争一口肉,我全凭那玩意儿吊命呢?这么冷的天,不喝几口,那是真难受!” 胡天玉无奈的咬了咬牙,随手解下酒囊,扔到了马靖坤怀里。“喝吧,没事,往死里喝!”说完,胡天玉就走进了树林里。 马靖坤尴尬的挠着头,不知道为什么,胡天玉的种种行为,都透着对他的关心,而这份关怀,远远超越了朋友之间的情谊,更像是一对已经生活了多年的夫妻,虽然言语间净是苛责,态度上也没什么好声气,可却处处透着股深情。 不久之后,胡天玉手里提溜着一只山鸡,那山鸡的羽毛五彩斑斓,在胡天玉的手中拼命的扑腾,光是散落的鸡毛都能飞到天上去。 胡天玉二话没说,直接一把拧断了山鸡的脖子,只见那山鸡挣扎了几下,随后鲜血从口中流出,滑落到鸡冠子上,便彻底没了动静。 见篝火的火势正旺,胡天玉抄起一根木棍,朝着那山鸡的口中塞了进去,直接捅了那山鸡一个透心凉,木棍的另一头也从山鸡的腚眼子里冒了出来,还顺带着顶出了一坨黑白相间的鸡屎来。 这一幕看得马靖坤不由得菊花一紧,冷不丁打了个哆嗦。 胡天玉将没有拔毛的山鸡直接架在火上烤,只见那山鸡一身色彩斑斓的羽毛霎那间就被点燃,冒起了一阵浓烟。 “哎哎哎,你怎么能这么搞啊?这还能吃吗?”马靖坤平日里一向吃斋,只觉得动物可怜,也不忍食用,可不管怎么着,就算是饥不择食,这烤山鸡,也不是这么个方法,连毛都不拔,内脏也不去,这根火化又有什么区别? “你这人屁事儿真多,你懂还是我懂啊?有的吃你就吃,废什么话啊?我告诉你,这山鸡的皮肉发柴发紧,跟家禽是不一样的,隔着羽毛去烧,它的皮肉就不会焦,鸡血里有盐分也省的放佐料,还能提味,至于这内脏就更宝贵了,那才是山鸡的精华,你懂不懂?” 马靖坤瞪着双眼,故意做出一副惊讶的表情,随即点了点头。“看来天玉姑娘你对做鸡很有经验啊?尤其是做野鸡,更是驾轻就熟。” “当然了,论做鸡,我们狐类....呃..不对啊,这话怎么听着怪怪的?”回过味来的胡天玉脸色一变,随口骂道:“你这奇葩才是做鸡的吧?” 马靖坤捂着嘴偷着笑,不料被胡天玉一把揪住耳朵,疼的他直咧嘴,赶忙回话。 虽说这家伙玩笑开的有些过分,但胡天玉根本不在乎,这难得让人放松,比起阿狈军师那一潭死水,马靖坤的油嘴滑舌,倒真叫人心里喜欢。 随后,胡天玉一边给火堆添柴,一边说着烤山鸡的肉到底有多么美味,被胡天玉这一通解释,马靖坤实在是听不下去了,盯着那烤的冒火的山鸡,闻到那一股焦糊味,只觉得胃里一阵恶心,说什么也不啃吃一口。 没办法,胡天玉只好从怀里掏出了几枚野果和山核桃,朝着马靖坤怀里一扔。“我就知道你这奇葩肯定吃不惯,还好我早有准备,刚刚在树林里随手摘了些瓜果给你,现在总行了吧?” 一看是野果与山核桃,马靖坤这才平复了心情,随手用衣袍擦了擦,就开始大快朵颐起来,尤其是那山核桃,果仁虽然不大,可那味道却油油的,非常香,吃的人根本停不下来。 烤好了山鸡,胡天玉递到马靖坤跟前。“这美味的烤山鸡,你确定你不吃?” 马靖坤做了个呕吐的模样,发出了一阵干呕声。 “去你的!你成心的吧?”胡天玉笑着推开马靖坤,转过身,随手撕下了鸡腿,不由得咽了口口水,那双眸子里也跟着放了光。“大吉大利,今晚吃鸡!” 两人依偎在茅屋门口的篝火旁,把酒言欢,有说有笑,借着酒劲儿,马靖坤跟胡天玉讲起了自己当年在茅家时如何偷偷放走那些无辜的小妖怪,也将自己在人世间的所见所闻全都说给了胡天玉听。 这些光怪陆离的人间奇闻,胡天玉一手拄着下巴,听得是津津有味,就像是一个好奇的少女,突然间被一个满腹经纶有着相当阅历的男人所吸引,她的目光一刻也没有从马靖坤的身上挪开,是那么的陶醉,而马靖坤也是越说越起劲。 最后黄酒的后劲儿上来了,两人索性直接开始围着火堆开始划拳,玩得是不亦乐乎,而胡天玉也发出了她那久违的,宛如银铃般的爽朗笑声。 这一刻,是胡天玉久居深山而不可得的,在这天似穹庐,笼盖四野的荒山之中,从来没有人能像马靖坤这样,让她放下戒备,纵然天寒衣单,月高歇泥,也丝毫不影响胡天玉享受着这夜色下的恣所美好。 不知不觉中,一夜过去,翌日的清晨,天空放晴,朝阳初升,耀眼却不夺目。 茅屋门前的篝火早已熄灭,化作了一团黑灰,胡天玉与马靖坤喝的酒意微醺,两人相互依靠着,倚着门框昏昏睡去,不知不觉中,胡天玉竟然朦朦胧胧的在马靖坤的怀里,睡了整整一夜。 直等到一阵木轮椅的滚动声响传来,睡梦中的胡天玉这才双耳微动,猛然间警觉起来,赶忙拾起身扭头一看。 竟然是坐在木轮椅上的阿狈军师,胡天玉只觉得心中划过一丝紧张,赶忙站起来用身子挡住身后昏睡中的马靖坤,生怕被阿狈军师误会。 然而胡天玉盯着阿狈军师身后的雪地一看,那两条车辙印也早已经被飘雪覆盖,没成想,阿狈已经在这里待了不知道有多久,可就是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胡天玉之所以被木轮椅的转动声惊醒,也不过是阿狈军师准备转身离开,而不慎发出的声响。 第480章 普通朋友 “天玉,这几个月我一直派人到处找你.....” 阿狈的表情很平静,但却透着股常人难以察觉的失落。 胡天玉撩拨起鬓角的发丝,低着头,目光躲闪,一时语塞,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每次都是这样,面对阿狈,胡天玉总觉得不知道该跟他说些什么话?除了紧张,便只剩下尴尬了。 “哦...是..是吗?我很好,这不是...回来了吗,怪我,害的你们都替我操心。” 紧接着两人四目相对,又是一片令人头皮发麻的寂静,相视而无言。 这听的人尴尬的对话,也只有胡天玉遇到阿狈军师时,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就在这时,沉睡中的马靖坤伸着懒腰,睡眼惺忪的从梦中醒来,他懒洋洋的望着面前突然多出来的一个人,也是一阵错愕。 “阁下莫非就是茅家的白衣道长马靖坤?”阿狈不失礼貌的冲着马靖坤点头打招呼,但依旧是面沉如水,毫无波澜。 “啊?你认识我?”马靖坤一脸茫然,望了一眼绯红着小脸的胡天玉,随后又满眼疑惑的盯着阿狈军师看。 “当然认识,秦岭山中诸多妖魔都受过你马道长的恩惠,若不是你网开一面,那这山中的妖魔怕还要少一多半,许多侥幸逃脱的妖魔都提及过你白衣道长马靖坤的大名,在下自然也有所耳闻,茅家若多一些马道长这般深明事理之人,我们双方也就能够和平相处秋毫无犯了。” 这些话听的胡天玉有些走神,她最不能理解的,就是阿狈这种脾性,在这样的环境下,还能跟身为茅家人的马靖坤谈笑风生,叫人不可忍,亦不可解。 “幸会幸会,我现在也不是什么茅家弟子了,与茅家也无任何瓜葛,闲云野鹤一般,孤家寡人一个,哦,如果我没猜错,你就是号称雪狐岭军师的狼妖阿狈吧?” 阿狈的大名,至少在秦岭之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因为天生残疾,无法行走,只能端坐于木轮椅上,有着非常高的辨识度,马靖坤身为昔日的茅家弟子,一眼认出,也不奇怪。 “正是在下。”阿狈彬彬有礼的点了点头。 看着两人如此客气的说着话,胡天玉的心里,反倒变得有些紧张。 紧接着不远处两个人影若隐若现,胡天玉抬头一看,竟是白鬣与墨豺急匆匆的赶了过来。 狼家四将向来形影不离,只因为灰风受了重伤,而赤野又留下精心照顾,因此也就只有他们两人闻讯跑下山。 “大哥,天玉姐回来了,你为什么也不跟我说一声,自己一个人跑到这里来,你想把我急死吗?” 白鬣平日里一向不苟言笑,冷冰冰的如同石头一般,但此刻却显得极为激动,还有些言语无状,这都是因为先前被茅晓符等人围攻时,自己不善近战,不得已撇下胡天玉而逃走。 这一连数月都不见胡天玉人影,现场只有打斗后留下的隐隐血迹,胡天玉的安危也是晦暗不明,因此,白鬣这几个月以来,内心时常饱受煎熬,总觉得万一天玉姐出了什么事,那自己就成了罪人。 现如今得知了胡天玉安然无恙归来的消息,当然也就数他最为激动,心里的大石头落地,一时失态,也在情理之中。 白鬣身后的墨豺相对敦厚沉稳,只一眼便瞥见了胡天玉身后站着的马靖坤,墨豺随后看了一眼两人脚下已经熄灭的篝火,便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端倪,但墨豺并未言语,只是在一旁静静地望着大哥阿狈的表情。 白鬣随后转身走到胡天玉跟前,激动的拉住胡天玉的手。“天玉姐,你回来了就好,你不知道这段时间我每天有多难熬,就怕你出什么事。” 说着说着,白鬣瞥了一眼马靖坤,一瞬间他那眉眼中的杀气便升腾起来。“是你,茅家的臭道士!” 之前在茅家盗宝,马靖坤追逐胡天玉时,因为被乱石击中头部昏迷,那时候白鬣就曾见过马靖坤,当初若非胡天玉拦着,不让他节外生枝,恐怕当时白鬣就一刀结果了他。 说着,白鬣直接抽出腰间的短刀,一个闪身跳到了马靖坤身后,一把扯住马靖坤肩膀,便要取他性命。 好在胡天玉眼疾手快,一掌就将白鬣推了个趔趄,白鬣一脸茫然,惊讶的望着胡天玉,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的天玉姐怎么会突然护着外人? “够了白鬣!退下!”阿狈军师只肖一个阴霾的眼神,瞬间就让白鬣觉察到了不对劲,他也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大哥阿狈没有通知他胡天玉回来的事情,看来这三人的关系,的确是变得有些复杂了。 “大哥,这...”白鬣咬着牙,顷刻间就变得愤怒无比,起身依旧朝着马靖坤拔刀相向。 “够了!我说的话你是听不懂吗?我说过了,退!下!”阿狈虽然面无表情,但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像是咬着牙说的,似乎他是在强行压制着内心的愤怒与失望,竭尽全力保持着最后一丝冷静一样。 白鬣生性冷漠傲慢,可面对自己的大哥,他还是非常敬畏,白鬣从语气里感受到大哥的压抑,他此时纵然心中有一万个不忿,也不敢再造次。 “墨豺,带你三哥回去。”阿狈一声令下,墨豺最识趣,随即便点头走到了白鬣跟前,一把扯住白鬣胳膊,就要带他离开。 白鬣气的冷冷一哼,一把将四弟墨豺推开,随后冷冷的瞥了一眼胡天玉,刚刚对于胡天玉的那份亲切与激动,顷刻就荡然无存了。 直到两兄弟离开走远,阿狈这才盯着胡天玉的眼睛,将话转到了正题上。“天玉,马道长与你的关系不一般啊?” 胡天玉微微一愣,目光躲闪的低着头,支支吾吾的回道:“不,我们只是...普通朋友。” 此话一出,这两个男人的表情都有些令人玩味,阿狈冷笑狐疑,马靖坤则一脸错愕。 第481章 自断退路 “既然是普通朋友,那在下谢过马道长对天玉的照顾,此处毕竟是我雪狐岭的地界,茅家弟子盘桓逗留,多有不便,天玉,送马道长下山吧!” 到底是情敌见面,分外眼红,阿狈的话并没有说透,可所有人都明白了他的意思。 胡天玉更是无奈,没想到千万个谨慎小心,还是被阿狈用言语牵着鼻子走。 “不行!他不能走!”胡天玉急了,神情也变得严肃起来。 “他为什么不能走?普通朋友,留在这茅草屋里待过一宿,就已经破例。”阿狈望着胡天玉,从他的语气中,已经流露出了一丝愤怒。 “我答应过让他住在这里的,他必须留下来,是朋友是敌人,我恩怨分明,若是这样对待朋友,将来谁还信得过我胡天玉?”胡天玉语气开始急促,颇有些难为情。 阿狈军师颤抖着身体,抬手指着那茅屋,向胡天玉发出了一声灵魂拷问。 “天玉,这茅草屋可是你的闺房啊,莫说是我,就连族长你也未曾让她进去过,可你却让这么一个普通朋友,待了整整一宿!告诉我,他凭什么?” 这是阿狈军师生平少有的一次言语失态,没办法,他心里太喜欢胡天玉了,不能不在乎,任何理智在感情面前,全都一文不值。 刚刚阿狈的话已经说的相当透彻了,这茅草屋是胡天玉的避风港,更是她的闺房,雪狐岭的狼狐族裔十丈以内不可靠近,狼家兄弟来了,也只能站在屋外说话,即便是地位最高的胡老族长,也从来没有被胡天玉请进这草屋之中。 而马靖坤一个男人,一个茅家的道士,居然在这里待了整整一夜,这对阿狈来说,无疑是一种伤害和刺激。 到了这一步,胡天玉再也不想掩饰了,她直接冲着阿狈军师吼道:“凭什么?就凭他是我胡天玉喜欢的男人,这个理由够吗?我不但要让他留下,我还要让他永远住在这里,而我也会留在这里陪着他,一生一世!直到老,直到死!” 这句话,就像是一道惊雷,听的马靖坤浑身颤抖,而他的目光此刻也移到了胡天玉的身上,喜悦与感动,溢于言表。 而这句话在阿狈听来,就像是一把剔骨钢刀,刀刀都扎在阿狈军师的心坎里,那种钻心的疼,无法言喻。 “是吗?”阿狈轻声反问,那声音小到只有他自己能听见,更像是在质问自己。 吐出了这些心里话,胡天玉突然觉得很放松,脑海中的诸多顾虑,似乎也随着自己的心里话,彻底吐了个干净。 “既然是你所爱之人,那就留下来吧?我先走了。”阿狈军师笑的很勉强,也笑的很痛苦,可此时他除了一声苦笑,又能如何? 感情毕竟是双向奔赴的事情,一个人单方面再努力也无济于事。 这一点在头脑冷静的阿狈军师眼里,看的极为透彻,他已经很努力的做好一切自己分内的事了,他对胡天玉虽从不言爱,可却在背后默默的付出,尽自己最大的能力呵护着胡天玉。 可努力是他自己的事,不爱,也是胡天玉自己的选择,阿狈无话可说。 他只是心里憋闷得慌,在这两个人面前,一刻也呆不下去,胡天玉满眼都是马靖坤,这份初开的爱意,对阿狈来说,胜过穿肠毒药。 木轮椅缓缓离去,渐行渐远,亲眼望着阿狈那悲伤落寞的身影,胡天玉心里也很内疚,她比谁都清楚阿狈对自己的感情,她内心对阿狈这个哥哥也是充满了敬重,可说道男女情爱,她就是不喜欢,即便是胡天玉清楚她若嫁给阿狈,对于狐狼两族来说,意味着什么? 可不爱就是不爱,这也是胡天玉心中从未跟自己妥协的地方。 就在胡天玉恍惚之时,马靖坤突然从身后一把抱住了她,将她紧紧的搂在了怀里。“天玉姑娘...呃不...天玉,你说的都是真心话吗?” 马靖坤激动的红了眼眶,那殷切的目光,似乎对这一刻期待已久。 胡天玉眼含热泪的点了点头,哽咽道:“我说的都是实话,马靖坤,我是狐妖,这些话我一旦说出口,我就再也没有退路了,你懂吗?” 马靖坤抱住胡天玉,直接吻了她的嘴唇,那一瞬间,胡天玉彻底瘫软了下去,似乎这些年困扰她内心的那份空白,终于得到了填补,她终于找到了自己的真爱,也胆大的迈出了这一步。 紧接着马靖坤单膝跪地,一脸深情的拉着胡天玉的手。“天玉,我马靖坤以性命起誓,往后余生,我会一直呵护你,一生一世,只爱你一人,若我马靖坤有负誓言,生则五雷俱焚,死则神形俱灭...” 说到底,胡天玉还是个女子,这样的话,听在耳中,暖在心里,不由得泪眼婆娑,捂着嘴哭的一塌糊涂。 随后胡天玉深情的望着马靖坤,微微摇头。“我不需要你立下什么誓言,喜欢你,是我胡天玉自己的选择,我相信你不会让我输,我也不会输,可是....” “可是什么?事到如今,你对我还有什么顾虑?”马靖坤站起身,神情凝重的望着胡天玉。 “可你毕竟曾经是茅家的弟子,茅家与我雪狐岭是天敌,如冰炭不能同器,有朝一日,双方必然会厮杀的你死我活,到那时候,你面对昔日的同门与晚辈,你会跟他拔刀相向吗?” 胡天玉的顾虑不是没有道理,马靖坤与茅家的矛盾,无非是理念不合,说到底还是看不惯师兄茅三爷的行为处事罢了,更何况,马靖坤与茅政情同手足,茅政也对马靖坤舍命相救,不惜一人面对自己兄长的盛怒。 还有那些师侄晚辈,马靖坤与这些人可从来没有什么深仇大恨,若真有那么一天,胡天玉也明白马靖坤不可能冷血到与他们互相残杀。 然而马靖坤却说。“我此生只护你一人,雪狐岭的妖魔也好,茅家的同门也罢,只要有人敢对你出手,我马靖坤就一定和他拼命。” 第482章 两难自解 胡天玉哽咽的抹了抹眼泪,一把拥入马靖坤怀里,那宽阔的胸膛竟是如此的温念与踏实,胡天玉喜极而泣,在马靖坤的拥抱下,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幸福与充实。 正晌午时,胡天玉一个人回到了雪狐岭,既然话已经说开,那么有些事情总要亲自去面对,不过冷静下来的胡天玉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惶恐的。 身为雪狐岭未来的继承人,她该如何面对胡老族长? 今后,该如何与阿狈军师以及狼家兄弟相处,又如何让她们接受自己与马靖坤这个茅家弟子的感情?最令胡天玉头疼的,莫过于担忧雪狐岭能否接纳马靖坤。 一个茅家的弟子,不去斩妖除魔,居然和狐妖相恋,这样的事,光是想想都叫人觉得不可思议。 还真是多逞口舌一时爽,回头才知世事艰。 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胡天玉伸手推开了狐仙庙的大门,大殿之内灯影绰绰,所有人都齐聚狐仙庙内,神龛之下,胡老族长背对着众人,随着那一声嘎吱作响的开门声,众人的目光齐刷刷的望向了胡天玉。 似乎他们早早都已经齐聚于此,就等着胡天玉夺门而入。 走进庙门的那一刻,胡天玉的心情反倒没有那么惶恐了,眉眼之间很快就恢复了昔日的那股从容与英气。 “族长,我回来了。”胡天玉走到近前,跪倒在神龛之下。 胡老族长没有说话,依旧背对着她,身为义子的墨豺就站在胡老族长身边,看着墨豺那心事重重的样子,胡天玉就大约猜到了七八分,族长必然知道了她与马靖坤的事情,否则这狐仙庙里的气氛,不会如此紧张。 就连重伤未愈的灰风都来到了大殿内,这足以说明,胡天玉的行为,极有可能犯了大忌讳。 胡老族长缓缓转身,她走上近前,将跪在地上的胡天玉搀扶起来,并未责难她,也丝毫没有动怒,一如往常一样,满眼欣赏的望着胡天玉。 “老身曾经说过,你和阿狈才是天生的一对,把你许配给阿狈,狐狼便是一家,这样的血盟,任何力量都休想击垮我们,我们两族的关系,也会坚如磐石,天玉,你说是吗?” 进入狐仙庙之前,胡天玉想象过各种场面,或许族长会对她破口大骂,亦或者一阵责打,再想严重点,可能还会将她打回原形,逐出秦岭。 可胡天玉万万没有想到,老族长居然会是用这样的话来拿捏她,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切中了胡天玉的死穴命门,听的胡天玉心中难受,眼眶里也跟着噙满了泪水。 这句话,胡天玉无法回答,说不是,那就是背弃自己的族群,这样的事,胡天玉做不出来,可如果说是,那无异于背叛自己的感情,她更是做不到。 所以胡天玉只能默默地流着眼泪。 “天玉啊,你倒是说话啊!” 胡老族长不动声色,但气场上却咄咄逼人,压的胡天玉几乎喘不过气来,这分明就是软刀子,刀刀致命,却不见一滴血,不见一寸伤。 “族长,我将阿狈视作兄长,在我眼里,两族没有任何芥蒂,这辈子直到死,我都会把他当作亲哥哥一样敬重。” 胡老族长呵呵一笑,一个劲的点头。“嗯,老身相信这是你的心里话。”随后胡老族长的目光突然间瞥向了台阶下的阿狈军师。“阿狈,老身只问你一次,你且想好了再回话。” “是,族长。”阿狈冷冷的答道。 “你愿意娶天玉为妻吗?” 胡老族长虽然没有继续为难胡天玉,可却将这份压力给到了阿狈,她明知道阿狈对胡天玉一往情深,可却依旧明知故问,其实就是在逼着他们两人给出一个结果来。 有时候,无形的压力比起有形的压力,更叫人生不如死。 阿狈沉默了许久,四个弟弟都齐刷刷的望着他,眼中全都是期待,似乎都想听到大哥口中的回答。 阿狈聪明如斯,又岂能不明白胡老族长的阳谋呢? 可这句话他也无法回答,若说愿意,那明知天玉喜欢马靖坤,硬生生的拆散对方,逼着天玉跟自己在一起,天玉会怨他一辈子,更何况这样得来的感情,更像是一种施舍,阿狈无法接受。 可若是回答不愿意,那也就是自己断了自己的念想,成全了别人,苦了自己,胡天玉不比其他,那可是阿狈心中的挚爱,对阿狈来说,什么都能舍弃,可唯独胡天玉他舍不得。 这是令阿狈第一次感受到进退两难的选择,就像是一个人站立在两枚鸡蛋上跳舞,踩破哪一个都不行,也像是豆腐掉进了灰堆里,吹不得,更打不得。 恍惚间,他将目光望向了胡天玉,望着那个他心爱的女子,哭红了双眼,脸上挂满了委屈与泪痕,这令阿狈觉得心如刀割般的疼痛,他突然间觉得,是时候该放手了。 “族长,我不愿意娶她,天玉是我的妹妹,我一生一世也会护着她,如果族长允许,那我们两人今日就在这狐仙庙里,当着妲己娘娘的神像,喝下血酒,结为异族兄妹,自此,我阿狈便是她胡天玉的兄长,而她也是我永远会保护的妹妹,兄妹之情,亲如一家,不分彼此!” 听完阿狈的话,胡天玉愣住了,她呆巴巴的望着阿狈军师,可她的心里却更加的愧疚,放手是一种勇气,阿狈能做到这个份上,他的勇气,令人敬佩。 狼家那四个兄弟,却是一脸的难以置信,这样的话从大哥的嘴里说出来,真是一种莫大的讽刺。 然而无论哪一种结果,对于胡老族长来说,都是可以接受的,因为当她知道这件事起,心里就已经有了盘算。 千年的狐妖,到底老辣,这件事如果处理的不好,极有可能导致狼族离心。 但如果处理得当,有了阿狈的承诺,他麾下的狼族更是无话可说,并且雪狐岭还能平白得到马靖坤这样一位来自茅家的精英战力。 第483章 珍珠耳坠 这对胡老族长来说,怎么算都不亏。 立场不同,想法自然不同,各有各的目的罢了。 “大哥!你说什么胡话!天玉姐不是你最爱的女子吗?你为什么不愿意娶她?”赤野沉不住气,跳出来大声质问道。 紧接着白鬣苦大仇深的来到阿狈面前,也跟着一同发难。 “哥,是不是因为那个马靖坤,你怕伤了天玉姐的心,所以才选择委屈自己,对吗?那好,我这就去杀了那道士。” 白鬣转身就朝门外走,幸亏墨豺懂事,伸手拦住了三哥。 “你杀了他也没用,我阿狈决定的事,纵然天塌地陷,也绝不会更改。”阿狈的目光坚定,可心里却在不断滴血。 “你!”白鬣气的猛踹石门,发出一阵巨响。 阿狈移动着木轮椅,来到胡天玉跟前,微微一笑,他知道打铁要趁热,好事要成双,非但能避免节外生枝,更能成全一对有情人。 “妹妹,我知道你找到了自己喜欢的人,你们今天就成亲吧?大哥为你们主持婚礼,你愿意吗?” 说完,阿狈掏出了怀里的一个小木盒,打开那木盒,里面居然是一对用河蚌里的珍珠制作的耳坠。 “还记得以前大哥扔了你一对耳环,今天这份礼物,就当是送给你新婚的嫁妆吧?你看看喜不喜欢?”阿狈将木盒里的耳坠递到了胡天玉手里。 望着盒子里的耳坠,胡天玉哽咽的泪眼婆娑,看到这对耳坠,胡天玉才恍然大悟,想起了多年前的一件往事。 许多年前,在山顶的悬崖边,胡天玉练习身法时,不慎将一只耳环跌落山崖,这令胡天玉非常心疼,然而紧接着阿狈军师让她将另一只耳环也摘下来,接过耳环,阿狈随手扔下了山崖,那一幕看呆了胡天玉。 胡天玉不明白,阿狈为什么要这么做? 可阿狈却说,反正丢了一只,另一只留在身边也无法继续佩戴,倒不如一同丢下去,凑个对,万一被人捡到了,对方戴在耳边也完整,与其难过,倒不如成全别人。 当时的胡天玉并不理解阿狈的做法,但今天她全都明白了。 胡天玉上前一把抱住阿狈,趴在他肩头嚎啕大哭,那哭声中透着委屈,更透着无奈与愧疚。 这也是阿狈第一次拥抱胡天玉,不过这对他来说,就已经足够了。 “阿狈哥!谢谢你!”胡天玉泣不成声,她此时才明白阿狈并非是自己认知中的那样,这个人对自己的爱意,早已经超过了所有人,这份爱不是拥有,而是成全。 两个当事人都给出如此肯定的答案,剩下旁观者纵然有心,也是被噎的一句话也出不出来。 胡老族长拄着拐杖转身离开,墨豺照顾干娘,也是紧随其后。 赤野搀扶着受伤的灰风骂骂咧咧的走了,白鬣咽不下这口恶气,瞪着胡天玉骂道:“天玉姐,你跟那道士在一起,不会有好结果,我不会祝福你们,你也就当没我这个兄弟吧?从今往后我白鬣但凡跟你说一句话,就让我被万箭穿心而死!” 说罢,白鬣气冲冲的夺门而去,临走前还不忘猛踢阿狈的木轮椅一脚,表达着自己心中的愤懑。 阿狈伸手擦了擦胡天玉脸上的泪水,随后笑着说道:“别跟这家伙一般见识,老三就是这样,嘴毒心软,这长不大的,永远也长不大。” 后来胡天玉和马靖坤成亲,那婚礼果然是阿狈军师操持的,除了阿狈亲自到场祝福以外,没有任何一个人前往,这对不被看好的有情人,得到的唯一祝福,只有阿狈的那句,愿你们二人,不离不弃,白头偕老。 不久之后,胡天玉回到狐仙庙给苏妲己的神像上香,她这才从墨豺口中得知,就在二人成婚的当晚,阿狈军师回来后,一个人在山顶的古松树下坐了一整晚。 “那是我第一次见大哥流眼泪,我本来以为,大哥的心是铁做的,可没成想他竟然会那么难过。”随后,墨豺转过头望着跪在神龛前焚香的胡天玉。“天玉姐,说实话,大哥那样子,看的我心疼!” 说完这句话,墨豺便转身离开,而胡天玉一个人跪在神像前,心中百感交集,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与马靖坤的感情,居然会给这么多人带来困扰,这让胡天玉觉得有些心力交瘁。 画面一转.... 香炉里的香火袅袅升腾,依旧是狐仙庙里,依旧是那尊神像前,只不过,二十多年后,蒲团上跪着的胡天玉,也变成了这香案上的一尊牌位。 望着已故亡妻的牌位,马靖坤不由得老泪纵横,讲到关键处,几度哽咽。 叶楚红上前安慰道:“师父,您别太难过了,天玉姐没有看错人,阿狈哥也足够伟大,你们的故事可歌可泣,也令我跟李长生受益匪浅。” 李长生上前询问道:“前辈,那后来的那一场雪狐岭大战又是如何发生的?既然当时大家相安无事,为什么最后会变成如此惨烈的一场恶战?” 马靖坤回忆道:“后来是因为茅家得知,雪狐岭以那三枚狐妖内丹催生出新的狐妖出来,都说狐妖降世,天空必有异象,茅家一方面担心雪狐岭势力做大,从而控制整个秦岭里的妖魔,届时势必会引起子午谷那群猎户的不满。” “师父,你是说,茅家是怕那群供养他们香火的猎户心生不满,于是才带人攻上雪狐岭的?”叶楚红大胆猜测,虽不能说全部都对,但也猜的八九不离十。 马靖坤摇了摇头。“也不全是,一方面是因为你与阿紫等人的降生,令子午谷猎户压力倍增,这群人就是靠打猎为生,而妖魔都是猛兽中的灵长,妖类数量过多,猎户们便不敢进山打猎,猎户们都吃不饱,势必也就会断了给茅家的供奉与香火。” “另外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茅晓符死性不改,因为之前被天玉打伤,心怀怨恨,于是便借着狐妖降世的由头,大举进攻雪狐岭,并连同猎人们一起合围,而茅三爷为了保护女儿,也只能带着弟子上山与雪狐岭决战。” 第484章 恩怨纠葛的原因 听到这里,叶楚红觉得有些恐惧,她不敢想象当时的画面有多惨烈,相比之前那一场围剿,二十年前的那一场恶战,则要惨烈太多。 马道长伸手拍了拍叶楚红的肩膀。“丫头,茅家与雪狐岭的争斗,看似源于那三枚内丹,可实际上,根子在生存利益上,所谓的降妖除魔,代天行诛,不过是一句口号而已,是说给旁人听的。” 李长生在一旁,若有所思的点着头,他更明白马道长此言背后的深意。 茅家与雪狐岭妖魔的冲突,看似是因为当年胡天玉潜入琉璃塔盗宝,可实际上是双方为了争夺自身利益与生存空间的争斗。 隆庆之变以后,朝廷打压道门,祝由一派被逐出宫廷,而修道门派的好日子也跟着到了头,再也没有嘉靖时代的辉煌与鼎盛。 茅家为了生存,就需要有香火的供奉,而这一来源恰恰是山林中以打猎为生的猎户群体,猎户群体久居山野,打猎是生存的基本需求,然而这背后捕获的大量猎物,又全都是山林中的猛兽。 尤其是以狐狸与狼群居多,这对于雪狐岭的妖魔来说,绝对是一场严重的生存危机,如果说妖魔是猛兽的守护者,那么茅家的术士就是猎户的后台。 一方要发展生存,势必就要动了另一方的生存权,这里面没有任何退让妥协的余地,猎人不打猎,无法生存,更无法为茅家供奉香火,断了收入来源,茅家也就无法维持自身的体面。 所谓胡天玉盗取三枚内丹,不过是这生存利益背后的一个线头,一个导火索而已,最终茅晓符的死,也不过是这场冲突背后的一个牺牲品罢了,当然了,徐浩云等那一批茅三爷麾下的弟子,也是一样。 因为这就是人间,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无法避免,不能避免。 直到这一刻,叶楚红才真正明白了自己肩上的担子有多重。 “师父,这二十年来的平静,还有那所谓的约法三章,又是怎么回事呢?”叶楚红想要弄清楚心中的疑惑,将目光瞥向的师父马道长。 “二十年前,那惨烈一战之后,天玉和狼家四将全都战死,茅三爷麾下弟子全部阵亡,他自己也毁了一双眼睛,可雪狐岭却意外得到了敕魂令,有了这个大杀器,茅三爷不得不忌惮,所以才不得不退居幕后,将整个茅家交给了弟弟茅政。” “所谓的约法三章,也是由我和阿狈军师,以及茅政三人直接立定的盟约,茅家做出了妥协,以狐狸沟为界限,茅家的人以及山中的猎户,决不允许踏入此地,擅入者死!” “而雪狐岭也由于元气大伤,胡老族长受到敕魂令力量的反噬,天玉等人的战死,你和阿紫都还没有长大,整个雪狐岭的战力就只剩下我和阿狈,因此也只能同意,只要猎户的弓箭不入狐狸沟,所有山林猛兽的性命,生死由天。” 听到这儿,叶楚红急了。“所以为了生存,我们就把其他非雪狐岭的族群卖了?任由猎户捕杀?” 马靖坤点头。 “没错,有所得必有所失,事忌全盛,物忌全美,当时也只能如此,硬拼下去,雪狐岭极有可能保不住,胡老族长使用敕魂令之后,身子骨就彻底垮了,这一消息我和阿狈也始终对外隐瞒,秘而不宣,但你要知道,茅三爷只是瞎了,以他的实力如果在西北玄坛振臂一呼,召集各个道门道友前来相助,再加上猎人猎户振臂一呼,整个雪狐岭眨眼间就会被荡平。” 叶楚红虽然心里气愤,可也知道当时有当时的难处,师父与阿狈军师能这么做,也实在是无可奈何。 马靖坤接着说:“隐忍二十年,双方都在积蓄实力,大家都很清楚,这二十年的相安无事,不过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平静,也不过是二十年的短暂休战而已,我也知道这个火药桶,迟早会被人点燃,可没想到居然会是你这个丫头在子午谷杀人,最终捅破了这层窗户纸。” “这二十年来,我们都没有闲着,阿狈军师积极联络虎谷山的虎妖族群,一直希望能够促成狼虎狐三族联盟,一起携手对抗茅家与猎户势力,而我也在默默等待着红丫头和阿紫慢慢长大。” “纵观茅家,也是一样,盲三爷闭关不出,可他却将阵法与剑术符咒修炼到登峰造极,茅政虽然窝囊,可在这二十年里,也拉扯出了一批自己的弟子,大家都是在等,等一个机会,也在等一个动手的理由,直到红丫头在子午谷放起人皮风筝的那一刻,这一场你死我活的斗争,就已经开始了。” 随后,李长生上前反问道:“前辈,你的意思是说,不管阿红有没有在子午谷杀人,这场冲突都无可避免?或者说,即便没有这件事,迟早还会以别的理由来开战?” 马靖坤点头笑道:“没错。” 叶楚红心中仍有疑问。“师父,如果说之前的拼杀是为了生存,那现在的拼杀,又是为了什么呢?既然约法三章以后,大家都有了自身的生存空间,为什么还要斗个你死我活?” 马靖坤望着香炉里即将燃尽的香烛,意味深长的说出了问题的结症所在。 “此一时彼一时,以前是为了生存,而现在则是因为仇恨,具体来说,真正的原因就在于那把敕魂令上,因为敕魂令拥有释放三魂七魄的能力,只要得到了敕魂令与招魂幡,就能够让死去的人复活。” 李长生和叶楚红闻言都是一惊。 叶楚红问道:“师父,你的意思是,盲三爷是想要敕魂令,复活自己的女儿茅晓符吗?那既然这敕魂令是冲突的祸根,那干嘛不扔了,或者毁了?岂不是更好?” 叶楚红的话虽然有些天真,可却也直接道出了问题的本质。 马靖坤沉默不语,面对叶楚红抛出的问题,他没有回答,而是神色忧愁的望向了香案上的胡天玉牌位。 第485章 痴人的妄想 李长生一眼看出了端倪,一针见血的说出了马靖坤想说却又无法说的话。“那是因为不仅茅家想要用敕魂令复活茅晓符,就连前辈您也想要利用这份力量去复活自己的挚爱吧?” 叶楚红恍然大悟。“师父,你想让天玉姐起死回生?” 马靖坤沉默了片刻,随手拈起了香,点燃后插入了胡天玉牌位前的香炉中。“不仅是我,阿狈也是这么想的,可我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做,敕魂令是在我们手里,可招魂幡却迟迟找不到,这两件白无常的法器,缺一不可。” 不过说着说着,马靖坤突然望着李长生,随后微微一笑道:“但现在有你李长生相助,我相信找到招魂幡,并且驾驭这份力量,也不再是遥不可及。” 李长生微微一愣,他作为祝由医家的弟子,深知所谓的起死回生,不过是活着的人对逝者执着的一种虚幻愿景,根本就不可能成功。 “前辈,阴阳有序,万物皆有规律,人死不能复生,晚辈虽然是白无常的宿体,可晚辈觉得,纵然是有那两样法器,也断不可能改变生死的禁忌与规律的。” 马靖坤则不以为然,随即摆了摆手。 “不,我在茅家的时候,就曾听茅三爷说,茅家秘传的阴术一书中有记载,只要使用敕魂令将困在招魂幡里的三魂七魄释放出来,死去的人就可以复活,我还记得那段文字是被人用朱砂红笔特地书写标记的,想来也应该是茅家的先辈们总结出的秘术,只可惜我是外姓弟子,没有机会亲眼目睹而已。” 李长生摇头。“恕晚辈不敢苟同,这样的记载有悖天理,太过于匪夷所思,想我医家祝由流派也算得上是杏林妙手,对医理病理研究之深,无人能及,可最后也将死亡归类于司命之所属,纵然有心,也回天乏术,试问前辈,在生老病死这方面,你真的相信茅家的秘术能胜过我医家的祝由术吗?” 此言一出,叶楚红与马靖坤都沉默了,李长生的话忠言逆耳,不怎么好听,可句句鞭辟入里,叫人没法反驳。 也许茅家的方术在降妖除魔上的确是俾睨天下,可要说道与人命生死打交道,医家出手,也的确是无人能出其右。 都说当局者迷,这话一点也不假,马靖坤之所以笃信这看似荒诞的无稽之言,也是因为内心对胡天玉的思念,从而被这一执念产生的迷障所困,致使他无法看清这一最简单的天道规律。 李长生作为局外人,又是医家祝由弟子,更是七爷白无常的宿体,因此也就没有了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的困惑。 叶楚红也理解师父,虽然她也觉得让死者复生过于荒诞,可她又怕师父认清现实后,没有了这份念想与期待,会更加的痛苦难受。 “长生,无论如何,我们都可以试试,既然你有这个能力,不妨用你的力量驾驭这两把法器试试看,至于能不能成,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叶楚红望向李长生,双眸里传递的信息,也让李长生明白了她的顾虑,于是便不再较真,转身对着马道长说道:“既然如此,倘若日后找到招魂幡,晚辈愿意尝试,如果真像前辈所说,能够让死者复活,那此举说不定也能消弭茅家与雪狐岭的恩恩怨怨。” 有了李长生的这份承诺,马靖坤深感欣慰,他的目光里透着一丝期待,转头望向了胡天玉的牌位,那殷殷的眼神,流露出难以掩饰的激动,那种感觉,就像是他很快就能够与自己的挚爱重新相见一样。 听完了马靖坤与胡天玉的过往,李长生与叶楚红唏嘘不已,而叶楚红看着现如今雪狐岭的境况,只觉得当下战力凋零,族长昏迷,阿狈因为伤势妖力近乎丧尽,阿紫还年幼,自保尚不能及,而师父马道长也已经心力交瘁,一个人更是独木难支。 没有了白彪和虎族的联盟,以目前的雪狐岭,根本无力抵抗茅家的再次进犯。 想到这儿,叶楚红心中压力倍增,顿感肩头的千斤重担压得她喘不过气来,一时急火攻心,竟蹲在墙角崩溃大哭起来。 李长生看着心疼,连忙上前安慰,他搂着叶楚红,轻抚她脑后的发髻。“阿红,别害怕,你还有我,有我李长生在,我就是拦在茅家人面前的一道鸿沟,只要我还有一口气,我就不会让茅家的人动你一分一毫!” 叶楚红紧紧搂着李长生,那颗惶恐的心得到了一丝安慰,她红着眼哽咽道:“长生,我现在好害怕,以前的我总是在逃避,总觉得有族长在,有阿狈哥和师父在,就是天塌下来,也有他们帮我顶着,可是现在,我一个人又怎么能撑起这一片天?那么多族裔的性命与安危全都交在我手上,我根本就担当不起啊!” 叶楚红越说越难受,情绪也几近崩溃。 就在这时,大黑猫从暗室的阶梯上窜了下来,只见大黑猫头上戴着花冠,脖子上还系上了一枚紫色铃铛,就连身上都被人包裹了一层花布做的裙子,他走到两人面前,一脸窝火的瞥了二人一眼,很显然,阿紫那丫头把这家伙折磨的不轻。 这一幕看得李长生忍俊不禁,他拍了拍叶楚红指着大黑猫笑道:“阿红你看,猫爷这身打扮,真是漂亮,阿紫那丫头还真是会点缀搭配。” 看到大黑猫这令人不禁捧腹的打扮,叶楚红也跟着破涕为笑,忍不住捂嘴笑出声来,心中那股焦虑与压力也随之消散了不少。 “猫爷你不要生气,阿紫还小,就是贪玩,回头我会说她的。”叶楚红的话,并未令大黑猫满意,一向只会占便宜的大黑猫,面对阿紫这丫头片子,闷了一肚子火,却没地方发泄,实在是有些憋屈。 “对了猫爷,我有件事想求你帮忙。”李长生岔开话题,话锋一转,神情随即严肃起来。 第486章 下山远行 大黑猫瞪着眼珠子。“别求我,猫爷我啥忙都不会帮你的!” 李长生并未理会,他知道大黑猫就这臭脾气,仍旧自顾自的说着。“猫爷,我要与阿红下山一趟,前往轩辕坟寻找雉鸡精喜妹的下落,只有找到这位昔日的轩辕坟三妖,我才有把握让胡老族长苏醒。” 大黑猫不屑的扭过头。“这跟我有什么关系?你们的事儿跟猫爷我有什么关系?” 李长生解释道:“在我和阿红离开的期间,我把敕魂令交给你保管,这世上除了我以外,也就只有猫爷您能够使用无常之力,万一我们回来之前,茅家再度进犯,我希望猫爷您能替我留在这里,镇守山门。” “哎呦呵,瞧瞧,瞧瞧,这话说的多他妈不要脸,猫爷我是看门狗啊?还替这群狐狸镇守山门?扯什么肚子?凭什么?猫爷我告诉你,你死了这份心吧!我堂堂冥界阴帅黑无常,居然要沦落为给这群妖怪当看大门的狗?屁!猫爷我死都不干!” 大黑猫说罢扭头就准备转身走,不了直接被李长生一把扯住了顶花皮,提溜了起来。 “李长生,你放开我,给你脸了是不是?我告诉你,就是老七,也不敢这么对我!更何况你只是老七的宿体,你要是再对猫爷我大不敬,我非挠死你不可!” 大黑猫骂骂咧咧,脚下一阵挣扎乱蹬,然而李长生却不为所动,提溜着大黑猫直接就顺着阶梯来到了上层的暗室门口,直接将其丢给了胡紫玉。 叶楚红不放心,生怕他们俩打起来了,赶忙紧随其后跟了上去。 李长生刚把大黑猫朝地上一丢,还未落地,就被阿紫一把抱在了怀里,阿紫弹了弹猫爷两腿间的小核桃,随后笑道:“都跟你说了别乱跑,我帮你用篦子梳梳毛!” 大黑猫刚准备挣扎逃跑,却被眼疾手快的阿紫用绳索拴住,一把扯住了后腿。“不许碰,再跑我就打你了!” 叶楚红见状,急忙上前想要阻止,没想到李长生却扯住她的胳膊,转身就朝楼下走。 “长生,这样不行啊,阿紫那样戏弄猫爷,会激怒他的!”叶楚红惶恐不已,一方面是对大黑猫那暴脾气的了解,另一方面是对猫爷黑无常的身份有所忌惮。 李长生笑而不语。“放心吧阿红,猫爷要是想挣扎,他早就跑了,一个阿紫又怎么能摁得住他呢?一物降一物,正所谓猫儿不欺老少,他拿阿紫没有办法的。” 话音一落,就听到楼上的暗室里传来一声大黑猫的惨叫。“李长生,你这挨千刀的夯货!你这短命夭寿的棺材仔,狗日的不仗义!你给老子回来,你他妈到底管不管我?啊...别过来....别过来...啊啊啊啊,救命啊!” 叶楚红忍不住捂嘴偷笑,随后两人将要下山的事情告知了阿狈军师和马道长,阿狈奄奄一息,只将目光瞥向了马靖坤,而马靖坤则皱眉询问道:“可是你们这一走,万一....” 李长生打断了马靖坤的话。 “放心吧,前辈,至少在三个月内茅家不会再攻上来,盲三爷被敕魂令打掉了身外身,他现在断然不敢冒险,至少短时间内不会卷土重来,茅家弟子也折损严重,少说也得休整个一年半载。” “即便是我们离开的这段时间里,茅家有所动作,有猫爷替我守在这里,还有那枚堪称大杀器的敕魂令,也可以保护所有人。” 叶楚红伸手扯了扯李长生的衣袖,附耳小声说道:“长生,猫爷并没有答应你啊!” 李长生叹了口气笑道:“唉,你就放心吧,猫爷嘴臭心软,他的话都要反着听,要论重义气,除了这位黑无常猫八爷,世间还真没有几个人能强得过他,你听他刚才的话骂的多么难听,难听就对了,他一定不会让我们失望的。” 叶楚红将信将疑,毕竟这关乎整个雪狐岭的安危,她不敢拿所有人的性命去冒险。 知道叶楚红有疑虑,李长生继续解释说:“你放心,接触的久了你就会了解猫爷,别看他是个铁憨憨,但真到了缓急之时,猫爷绝对靠得住,当年七爷触犯阴司戒律,被褫夺神格,又被地藏菩萨差点毁了元神,所有人都等着落井下石,可就只有八爷挺身而出,为了自己的兄弟,不惜跟整个阴司冥界硬碰硬,这样的人,你尽管把心放在肚子里。”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也由不得众人怀疑,紧接着马靖坤嘱咐道:“长生兄弟,你和红丫头此次下山,行踪一定要保密,不能被茅家察觉,还有,此次前往轩辕坟,无论是否有所收获,三个月之内,必须回来,眼下雪狐岭上上下下再也经不起一场风波了。” “师父,您放心,不管能否找到那位传说中的雉鸡精,我和长生一定尽快赶回来!”叶楚红此刻的目光中,多了几分担当,少了几分任性,这也是马道长最想要看到的。 随后,叶楚红来到床榻跟前,握住了阿狈军师的手。“阿狈哥,你多保重。” 阿狈军师面色蜡黄,嘴唇一张一翕的开合,她缓缓伸手摸了摸叶楚红的脸颊,有气无力的回道:“去吧,现在这一切重担,就都交给你了。” 叶楚红鼻子一酸,微微哽咽,转身便与李长生朝着门外走去。 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阿狈的眼眶红了,泪珠如同霜露一般凝结在眸子里,叶楚红和李长生那亲昵的身影,像极了当年的马靖坤与胡天玉。 自从胡天玉二十年前死在盲三爷剑下,阿狈的心也跟着死了,说道爱,他对胡天玉的思念胜过马靖坤,只是没有人能洞察他那张冷峻面孔下,看到他那颗千疮百孔的心。 一声叹息,道不尽阿狈心中的苦楚,看着自己心爱的人,选择了别人,最后又看着自己心爱的人死在了自己面前,还有那四个兄弟,也最终成为了百兽冢内的一堆枯骨。 第487章 一抹红霞晚惊鸿 阿狈也不知道自己这颗心,还能够撑多久。 躺在床榻上,望着桌上影影绰绰的灯火,阿狈心力交瘁,闭上双眼昏昏睡去,泪珠滑落,滴在了枕边。 寒风啸雪,冷意飕飕,乌云遮蔽山巅云霞,枯叶跌落枝头,在那满是涟漪的溪流里,缓缓旋转,游向远方。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 偕行林间花香浓,拈花共度醉千钟,远去绰影如孤鹜,唯有,一抹红霞晚惊鸿。 踏遍霜雪风未定,休恨,往事悠悠岁月匆,试问此生赤诚谁人见?再看,沧海浮沉烟雨中。 画面一转.... 咸阳南关,三神观后山的衣冠冢里,茅政推开石门,缓缓走进了这座茅家的禁地。 除了掌门,三茅真君的衣冠冢,历来不许外人进入。 顺着那幽暗的通道一路前行,茅政的手里拄着的灯盏,替他驱散了脚下的幽暗。 衣冠冢尽头的那片养尸地里,盲三爷端坐在水晶棺前,伸手轻抚棺盖,感受着水晶棺上的冰凉,而那水晶棺里躺着的女尸,正是已经死去多年的茅晓符。 茅政行至近前,放下了手中的灯盏,轻声叫了句。“三哥。” 盲三爷缓缓回头,那布满皱纹的老脸上居然挂着泪痕,这是一个老父亲对死去女儿的无尽思念,都说盲三爷不近人情,近乎冷酷,可他心里那为数不多的柔情,全都给了这个亲生女儿。 茅政看着水晶棺里亲侄女的尸体,也难过地一声长叹。“唉,三哥,晓符都离世这么多年了,你为什么就是放不下呢?听我一句劝,不要再折磨自己了,让晓符的尸骨入土为安吧?” 盲三爷猛然间抬手朝着茅政的脸上打了过去,眨眼间就变得勃然大怒。“放屁!符儿没有死,她只是睡不醒,她只是睡着了!你要再敢咒符儿,就别怪老夫不客气!” 茅政捂着脸不敢多言,三哥的魔怔不是一天两天了,每每站在这里,他的心性都会变得阴晴不定,茅晓符的离世,对盲三爷的伤害之大,无异于天崩,对这个父亲来说,失去了女儿,也就失去了他唯一的精神支柱。 “三哥,我研究医药单方这么多年,我深知人死不能复生的道理,可这些话我跟你说了无数次,但你听不进去,可我现在还是要说,我希望你能放过自己,不要在这样执迷不悟了,你要再这样下去,苦了自己,又害了青儿,就连符儿也无法安息,你这么做,到底值吗?” 茅政的苦口婆心忠言逆耳,在盲三爷听来,无异于乱风过耳,丝毫不值得理会。 “老夫说过,只要能让符儿起死回生,老夫不惜任何代价,哪怕遭天谴,老夫也愿意承受!很快,只要老夫拿到敕魂令,就一定能让符儿活过来!” 盲三爷颤抖着身体,咬着牙,那样子看得茅政也是一阵不寒而栗。 听到敕魂令三个字,茅政的脑海里浮现出二十年前的一幕幕画面,依旧记忆犹新。 他依稀记得,二十年前的那个傍晚,茅晓符带着茅家的所有弟子,以及倚重于茅家的子午谷猎户,他们带着敕符,抱着薪柴,顺着狐狸沟的入口纵火烧山。 那日傍晚的云霞分外鲜红,山火蔓延,宛如一条正在吞吐的火龙,熊熊火光映红了半边天。 那一场大山火,烧死了不计其数的狼群与狐狸,还有那无处落下的飞鸟,也被那通天的烈焰烧成了一具具焦尸。 整个秦岭山中是一片哀嚎,那惨状犹如人间炼狱,就连跟随茅家弟子身后的那群猎户也不由得咧嘴叹息。 猎户捕猎,还知道不能杀鸡取卵赶尽杀绝,至少要给野兽留下一个窝,更要给飞禽剩余几枚卵,等到来年开春繁衍,还能有所收获。 而茅晓符和茅家弟子们的行为,就连猎户们都觉得过分,一个个心里都暗骂这茅家的行为太残忍,凡事太尽,不留余地,迟早要遭报应。 雪狐岭上忍无可忍,被逼迫的走投无路,再不出手,怕是会彻底全军覆没。 马靖坤望着那熊熊山火,听着那被烧的体无完肤的狐群发出声声惨叫,那一瞬间他就明白了,这份仇恨与恩怨,此生此世,再也解不开了。 胡老族长一声令下,动员了雪狐岭上所有的战力,但凡能够喘气的,全都朝着山下冲杀,与茅家和猎户,一决生死。 胡天玉受命为大将,狼家四兄弟为先锋,阿狈军师调度狼群狐群结阵冲杀,与茅家展开了殊死搏斗。 当时的场面有多么混乱,茅政一时间也分不清敌我的位置,只觉得四周围黑烟弥漫火光闪闪,到处都是嘶吼声与惨叫声,那种失控的场面,就连茅三爷都不由得一阵愕然。 由于四周浓烟弥散整片山林,十步开外根本就看不清人影,所有人都只能各自为战,加上狼群的冲杀与分割包围,也令茅晓符与其他人纷纷走散。 茅政在浓烟与火光中寻找着茅晓符的身影,此次出战,茅三爷给他的任务就是保护好晓符的安全,茅政不愿意卷入杀戮与争斗中,可为了侄女的安危,他还是冒着风险来到了这里。 但眼前的情景,完全出乎了他的预料,就算是千军万马的战场,也不至于如此,山火很快就随之失控,蔓延的到处都是,这如同地狱一般的人间景象,看得茅政心惊肉跳。 “符儿!符儿!”茅政高声呼喊,可却迟迟听不到任何回应。 然而此时的茅晓符正手握木剑游走在沟壑丛林之间,与师兄弟走散的她,脸色上也显露出一股紧张与惶恐来,没有了师兄弟们的守护,茅晓符身上那股飞扬跋扈的嚣张气焰减弱了不少。 常言道,作茧自缚,说的就是此刻的茅晓符,一把山火烧的天昏地暗,浓烟弥散遮天蔽日,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此时跑到了什么地方。 第488章 天生的坏种 走着走着,茅晓符来到了一处山洞外,只见那山洞里闪烁着火光,还时不时的冒着黑色的烟尘,一声声狐狸的惨叫声从山洞里传来。 不知道为什么,茅晓符听到这一声凄厉刺耳的叫声,心里居然会觉得无比舒坦与满足。 她的脸上挂着坏笑,那种从骨子里透出的恶毒。 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山洞中传来,紧接着一个身影从洞中跳了出来,只见胡天玉灰头土脸的抱着几只幼狐和狼崽子,被浓烟呛得直咳嗽。 幼狐和小狼崽子被大火烧烂了皮肉,毛发尽毁,浑身的皮肤就像是存放了许多年的腊肉,全都如同揉搓过的牛皮纸一样蜷缩在一起。 小家伙疼得哦哦直叫,看得胡天玉心疼。 一瞬间,茅晓符与胡天玉四目相对,看着茅晓符那一脸不屑的模样,胡天玉气的咬牙切齿,她缓缓放下手里的小家伙,瞪着茅晓符一阵叫骂。 “你冲我来!纵火烧山,残害这些小生命有什么意义?我真想不到你们的手段居然会这么残忍!” 茅晓符并没有用言语继续刺激对方,因为她知道自己落了单,凭借自己的实力,根本不是这狐妖的对手,于是只能将木剑横于身前,一步一步的朝后退。 “你想走?你一把火烧死我这么多同族,我今天要是让你活着离开此地,我胡天玉还有什么脸自称狐妖!” 胡天玉杀心顿起,眸子里化作红眼竖瞳,指甲也跟着慢慢冒了出来,额头上也开启了玉藻妖纹,很显然胡天玉使出了自己的全部妖力,这次她不会再放过这个丫头了。 茅晓符不断后退,神情也变得惊恐不安,她东张西望的四顾环视,不断呼喊着。“师兄!师兄!四叔!...爹!快来救我!” 胡天玉瞪着杀气腾腾的双眼,步步紧逼,此刻就是生吃了这丫头都不解恨。 茅晓符挥剑一指,面露惊恐道:“我爹是茅三爷,是茅家掌门!你敢动我,我爹不会放过你!” 胡天玉忍无可忍,咬牙切齿的吼道:“你爹就是玉皇大帝都没用!你的命我要定了,三茅真君来了也留不住你!我说的!” 这下茅晓符彻底慌了,情急之下,她决定先发制人,于是乎便咬着牙硬着头皮朝着胡天玉一剑刺了过去。 画面一转.... 雪狐岭山门的入口,徐浩云孤身一人来到近前,此时山上山下早已经是乱作一团,狼群狐群,还有茅家的其余弟子全都走散了,他们分散在秦岭山林的各处,与狼群缠斗厮杀,与猎户一起布置陷阱合围。 遇到蔓延而来的山火,这群家伙就跑,如果来不及躲避山火,索性就一头扎进河道里,而狼群狐群被山火点燃皮毛,仍旧不忘与这些敌人拼命,一个个咬住对方的脖子,撕扯着,要么跳入山火之中,与对手一起化为灰烬。 要么就拖拽着,跟这群敌人一起滚落万丈山崖,一起粉身碎骨。 到处都是惨叫声,撕心裂肺,惨绝人寰。 徐浩云是为数不多杀出重围的人,也是第一个踏上雪狐岭山门的茅家弟子。 此刻狐仙庙的祭坛上,三枚内丹正在升腾而起,散发着耀眼夺目的光芒,三只狐狸就卧在祭坛之下,吸收着三枚狐妖内丹的灵气。 胡老族长端坐于蒲团之上施法,而义子墨豺就守在她身边保护其不被外界打扰。 只要挨过今天,这三枚狐妖内丹就会和这三只灵狐融为一体,雪狐岭也将迎来三名新生狐妖,可谁又能料想到,茅家不仅选择这一天和猎户联手进攻,还放任茅晓符这个胆大妄为的丫头纵火烧山,秦岭绵延八百余里,烟火虽燃烧一隅,可用不了多久,火势就会蔓延的到处都是,那惨状,就连四周围的空气都变成了红色。 都说地狱有十八层,其中以红莲地狱最为可怕,但比起此刻秦岭这恐怖的山火,怕也是不值一提。 徐浩云偷偷摸进大门,直接掏出怀里的铜钱剑随手一抛,朝着施法中的胡老族长扔了过去。 “干娘,小心!”墨豺眼疾手快,一掌将那铜钱剑震飞,此时胡老族长仍旧在施法之中,祭坛的仪式也决不能被人打断,否则就会前功尽弃,不仅这三枚狐妖内丹的灵气会消散殆尽,那三只千挑万选的小灵狐也会彻底没命。 徐浩云见偷袭不成,直接掏出符篆,拔出后背的木剑直接冲入了庙门里,墨豺见状,赶忙上前阻止,说什么也不能在这紧要关头被对方打断施法。 墨豺敦厚,他力气很大,只是一掌打去,徐浩云横剑格挡,那股力量直接就将他震飞了出去,徐浩云顺势在地上一滚,猛然翻身朝后退却。 将对方逼出门外,墨豺这才伸手关闭了狐仙庙的石门,此刻他守在大门口,就像是寺庙外的金刚护法一样,将一切来犯之敌阻绝在外。 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墨豺此时的脸上所流露的正是此股气势。 “就凭你一个人,是拦不住我的。”徐浩云并非说大话,他身为茅三爷入室亲传的大弟子,虽然不及茅三爷那般恐怖如斯压倒一切,可要说孤身一人制服区区狼妖,应该不难。 墨豺也不示弱,到了今天这个份儿上,想不打也已经很难了,事到如今,墨豺清楚的认识到,当你的敌人一直想要置你于死地的时候,任何妥协退让的绥靖举动,都无疑是自取灭亡,和平相处不过是幻想,抛却幻想,放手一搏才有一线生机。 “哼,我听说,寺庙山门殿前有四尊护法金刚,他们镇守东南西北,护持大雄宝殿的佛祖金身,可以说是百邪不侵,就是孙猴子来了,也得先打败了四位护法金刚才能进入正殿!” 墨豺意有所指,他以寺庙隐喻狐仙庙,将自己兄弟四人比作四大天王,那便是铁了心要做这狐仙庙外的金刚护法。 “呸!就你们这群妖孽也配自比天王金刚,哼,就算你们有这个本事,但你一个人,又岂能拦得住齐天大圣呢?到头来还不是被他捣毁宫观,打的跪地求饶。” 第489章 对敌人的尊重 就在徐浩云的话刚一说完,突然间他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沙沙的脚步声。 徐浩云回头一看,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没成想剩下的狼家三兄弟,赤野、白鬣、灰风,都已经在其身后堵住了他的退路。 狼家四将单拎出来,每个人都有着极大的破绽和弱点,赤野爆发力强,出招凶狠,极富攻击性,可他却顾头不顾腚,非常容易被对手偷袭,而白鬣首重突袭,刺杀术悄无声息,能在无形中取人首级。 可白鬣却不善近战,一旦偷袭失败,他就会很被动,如果不能及时撤离,就容易被对方擒住,失去还手之力。 墨豺力大无穷,韧性与耐力都是兄弟中最强的,极擅长防守,但却不擅长攻击,一旦对手与其拉开距离,墨豺也就无可奈何。 灰风身法灵动飘逸,来去如风,速度之快,徐浩云也敬佩不已,只是灰风虽然速度敏捷,但杀伤力却是四兄弟中最弱的,除非对方是不懂方术的普通人,否则灰风很难在短时间内将取人性命。 可是常言道,三个臭裨将,也胜过一个诸葛亮,狼家四将一旦联手,其自身的优势缺点相互弥补,合作团战,其杀伤力成倍増长,即便是茅三爷亲临,也能与其掰掰腕子,过一过招。 独狼虽勇,但却势单力孤,群狼合战,力能吞虎,这便是狼家兄弟的本领。 徐浩云的额头上不由得冒出了一丝冷汗,这单者易折,众则难摧,戮力一心,势不可挡的道理他比谁都清楚,如过真要跟这四个家伙动手,若要取胜,他还没有多少把握。 可是现在退路也断了,想走也走不了了。 徐浩云轻念咒文,抛出敕符,剑诀一指,猛然一个箭步上前,直接就朝着墨豺的方向刺了过去。 然而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只是眨眼间的一瞬,那灰风就已经来到了他的身后,一把扯住了他的衣领,猛地一拽将他朝着身后一抛,直接将徐浩云扔了个趔趄,徐浩云挥剑刺去,奈何灰风速度太快轻而易举就躲闪过去。 还未等徐浩云回过神来,这时后赤野就已经甩出指虎短刃朝着他攻了过去,赤野的指虎短刃攻势迅猛,近战缠斗叫人防不胜防,很快徐浩云手中的木剑就有些招架不住了。 不过毕竟是茅家的大弟子,他随即咬破手中,蘸着鲜血朝着木剑一抹,紧接着一声金属长鸣,木剑开锋,威力也跟着暴增。 这时,徐浩云侧入翻身,与擅长近战的赤野拉开了距离,挥剑直逼庙门的墨豺,因为他发现其他三人都不断移动自身的位置,唯有墨豺占据大门口,不动如山。 墨豺不能退,就是死,他也会死在门外,化作一道枷锁,守护着狐仙庙里的族长,与那三名即将出世的狐妖妹妹。 见那如魅影般的凌厉剑锋袭来,墨豺只能抬手以胳膊上的金属臂铠格挡招架,利用自身的气力,顶住徐浩云那气贯长虹的一剑。 墨豺抬脚侧踢,只可惜慢了一步,徐浩云朝后猛然翻身,直接顺势跳到了灰风面前,然而他故意挥剑刺向身法极快的灰风,就等着灰风闪身的一瞬间,他则调转剑锋,杀那赤野一个措手不及。 果不其然,灰风眨眼间就从他眼前闪避腾挪,迅速变换自身的位置,而徐浩云也瞅准时机,趁着那个顾头不顾腚的赤野直接挥剑刺了过去。 只听嗖的一声闷响,顿时鲜血滴滴答答的留在了地上。 然而徐浩云一回头,这才发现,那杀手白鬣已经趁机来到了他的身后,朝着他的后背上刺入了一刀,有道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当你算计对方的时候,对方同样也在算计着你,生死胜败,就取决于那一瞬间。 出手快者,生,慢一步则死。 白鬣恶狠狠的站在徐浩云身后,贴着他耳边嘀咕道:“我听说只要刀够快,心被挖出来的时候,还会跳动,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我很好奇,我想知道,茅家的弟子心脏,有什么与众不同之处?” 紧接着,一声惨叫传来,白鬣手中的短刀紧跟着转动发力,他的整个手臂都从徐浩云的后背上贯穿而出,而那柄尖刀之上,还挂着一枚血淋淋跳动的心脏。 徐浩云口吐鲜血,一声低吼,额头上豆大的汗珠纷纷冒了出来,这一刻他觉得腔子里一阵蛰疼蛰疼,但很快疼痛感就消失了,他开始无法呼吸,浑身就像是被人抽掉了力气一样,连站都站不稳。 徐浩云双眼一黑,整个人跟着瘫软下来,而白鬣手中的钢刀依旧没有松手,始终在徐浩云的身体里来回的撕扯,就是为了能让他在将死之际,再感受一遍痛苦。 “别急着死嘛?再让我好好割两刀!让你们茅家这群混账也知道什么叫做疼!”白鬣冷笑着,眼神里透着股瘆人阴冷。 徐浩云浑身抽搐,可他却怎么也无法彻底死透,只能在痛苦与折磨之中来回挣扎。 看到这一幕,灰风低头一叹,不免动了恻隐之心,只见他闪身上前,一把拔出腰间的匕首,朝着徐浩云的喉咙上用力一割,迅速结束了徐浩云的痛苦。 相信徐浩云临死的那一刻,心里对灰风是感激的,并没有恨他,这一刀结果了他的性命,也将他从痛苦折磨中解脱了出来。 第一次见识到灰风身法的时候,徐浩云就对这个飘逸灵动的狼妖十分欣赏,尽管彼此是敌对的双方,可惺惺相惜的那种感情,还是不自觉的从心眼儿里油然而生。 灰风这一刀,看似无情,却透着股大仁不仁的仗义,也是对敌人最大的尊重。 “老五!你干什么?你为什么要帮他?这么痛快,太便宜他了!”白鬣岂能不知道灰风的想法,他本打算在徐浩云死前继续将他这么一番,但灰风这干净利落的一刀,彻底断了白鬣的残忍念想。 “三哥,真没必要这样!要杀便杀,何必戏弄折磨?” 灰风相对善良些,比起赤野的暴躁和白鬣的残忍,他是个散淡洒脱的狼妖,对于白鬣的行为,内心并不认同。 第490章 恐怖的实力 “你懂什么?我折磨他也算是便宜他了,这些年,在茅家的倚仗下,茅家弟子和猎户残害了我们多少同族?” 说完,白鬣一把扯住灰风的衣领,指着山脚下的浓烟与山火,厉声呵斥道:“你看看,有多少族裔被烧的连自己妈都不认识了!还有那些身怀六甲的母狼母狐狸,它们的皮肉都被烧成黑色的棉花球了!你还在这里觉得我残忍,你看看它们,看看你的同族,你睁眼看看,谁可怜它们?!” 灰风一把推开白鬣。“三哥,他们纵火烧山,干的是混账不如的勾当,难道我们是兽类化作的妖魔,就一定要比这些混账更禽兽吗?!我就是要让那些骂我们是妖魔禽兽的茅家人看看,他们的所作所为才是真正的禽兽!” 听了灰风的这句话,白鬣沉默了,他也意识到了这个弟弟内心的无奈,是啊,骂你是禽兽妖孽的人,干的事情,却比你还要禽兽不如,这个世界居然是如此的荒唐可笑。 就在这时,山门外的滚滚浓烟之中走出一个人影,那一身紫袍,沾满了鲜血与灰尘,那一柄七星海柳木剑,散发着腾腾煞气。 狼家四兄弟心中一惊,被这个人身上的强大压迫力震撼的无法动弹。 茅三爷一路杀上雪狐岭,他一方面是在救人,在狼群的獠牙之下救回那些不争气的废物弟子,他也在寻找女儿茅晓符的身影,还有他的大弟子徐浩云。 此刻,徐浩云的踪迹已经找到了,他就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满身伤痕与鲜血,那颗被剜出来的心脏,还在地上缓缓跳动。 听到了师父赶来的脚步声,徐浩云那颗血淋淋的心脏,终于停止了跳动,如同一颗从树上掉落的烂桃子,就静静的躺在地面上。 望着自己最器重的弟子,现如今被人剖腹剜心惨死当场,茅三爷只觉得一阵恍惚,不由得眉头微皱,一股心酸入喉来,他颤抖着,脚下的步伐也变得有些不稳当。 狼家四兄弟知道茅三爷的厉害,因此也都一个个识趣的朝后退去,一直退到了狐仙庙的石门跟前,方才停下了脚步。 茅三爷愣在当场,闭眼一阵难过,轻声念叨了句。“孩子....” 徐浩云是师父茅三爷亲手拉扯大的,整个茅家,徐浩云并不算是最有天赋的,可他却是最听话的一个,茅三爷对这个爱徒十分看重,也曾有意要培养他,甚至希望有一天能将女儿茅晓符嫁给他。 只有成为了茅三爷的女婿,有了这层身份,将来,茅三爷才敢将整个茅家的衣钵交给他。 可是,徐浩云死了,任凭茅三爷有多么不舍,任凭他对这个爱徒有着何种期许,一切都没用了,徐浩云他已经死了。 茅三爷走上前,搀扶起爱徒的尸体,伸手抚平了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这一刻他心如刀割,这么听话的一个孩子,就这么死在了狼妖的手中,令他可惜,也令他心疼。 茅三爷放下手中的七星海柳木剑,背对着众人,将爱徒的尸体抱了好一会儿。 狼家四兄弟此刻看着茅三爷那毫无防备的样子,虽然一个个全都想上前偷袭,可却没有一个人敢真的冲上去。 茅三爷的身手与实力,是所有妖魔为之忌惮的,他就像是人世间所有妖魔鬼怪的克星一样,即便是不出手,仅仅往那里一站,那股俾睨天下的威慑力,就足以令所有妖魔胆寒。 不仅是坊间有传闻,就连西北玄坛也都对茅三爷的实力有着极高的评价,自打他执掌茅家三神观以来,茅三爷就从无败绩,他是茅家千百年来最有天赋的传人,也是道门中公认的玄术天才,甚至被整个西北玄坛誉为一千年来,最接近三茅真君的人。 如此显赫的威名,如此恐怖的实力,狼家四兄弟要说心里没有顾忌,那根本不可能。 四兽合围的战术虽然厉害,也算是狼家四将的合击技能,但是面对像茅三爷这样的顶级对手,光是克服心里这道坎,怕都是不容易的。 白鬣冲着灰风使了个眼色,小声说道:“现在不动手,我怕待会儿就没机会了!” 灰风有些慌神,他毕竟年轻,对付一般的茅家弟子或者寻常道士,倒还有些底气,可要说跟茅三爷这种浑身散发着罡气的高手过招,灰风心里有些紧张,他没敢回应白鬣的话。 毕竟这一上来就是高端局,直接跟最强的茅家高手拼杀,换成谁,一时间都会觉得接受不了。 赤野擅长进攻,墨豺精于防守,灰风强在身法速度,白鬣首重突袭刺杀,这四兄弟也已经开始在脑海里琢磨着,该怎么跟这个身穿紫色道袍,一身混元罡气,眉眼间尽是霸气的茅三爷动手? 不过机会很快就都流逝了,茅三爷悼念爱徒的短暂悲伤也已经结束,他紧握七星海柳木剑缓缓站起身,背对着身后的众人,侧目而视。 “还发什么呆,赶快动手!”赤野再也受不了这种压迫感,他索性振臂一呼,直接就朝着茅三爷冲了过去。 没成想茅三爷看都不看他一眼,抬脚一记魁星踢斗直接就将赤野踹飞,那力道之猛,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茅三爷缓缓抬起手中的七星海柳剑,指着狐仙庙的石门,一脸不屑的缓缓说道:“你们几个没有资格跟老夫动手,去把那庙里的老东西叫出来,只有那千年的老狐狸,才有资格被老夫所斩杀!” “茅三!你休要出言不逊!”见对方侮辱自己的义母,墨豺自然是不能忍。 茅三爷显得极为不耐烦。“老夫再说一遍,让那老狐狸出来受死,你们几个,不配做老夫的对手!” 这一次,茅三爷成功激怒了这狼家四兄弟,墨豺的一句话,也令其他人越发坚定了与茅三爷殊死一搏的决心。 “拖住他,能拖多久是多久,给族长争取时间,要是被他闯进去,那三枚内丹就全毁了。” 第491章 惨死剑下 白鬣,赤野,灰风,纷纷点头,随后列阵,准备与茅三爷决一死战。 “哼!” 一声不屑的冷笑,紧接着便是一阵剧烈的打斗声响彻整个雪狐岭。 隔着厚厚的石门,狐仙庙内,端坐于祭坛中央的胡老族长也跟着缓缓睁开了眼睛,此刻他听到庙门外那一阵阵激烈的打斗声,这位年迈的族长,这位满脸沟壑皱纹的老人,心中也跟着不安起来。 听着狼家四将的一声声惨叫,穿透石门传入耳中,胡老族长的额头上也跟着渗出了些许冷汗,不由得为这四个孩子默默祈祷。 茅三爷的剑,没有斩不了的妖魔,世间也没有能够击败茅三爷的妖,这一点,胡老族长比谁都清楚。 可她老人家现在根本不能动,因为一旦祭坛的施法被打断,自己也会遭受反噬,而那三个被内丹加持,即将出世的狐妖,也将会殒命夭折。 白鬣的鲜血喷溅在狐仙庙的石门之上,顺着门缝缓缓流入狐仙庙里,望着这地上如同小蛇一样蔓延的鲜血,胡老族长痛心疾首,不由得湿红了眼眶。 白鬣是第一个死在茅三爷剑下的狼妖,他的心口被茅三爷手中的七星海柳木剑贯穿了无数个窟窿,血液止不住的朝外喷涌。 在茅三爷看来,就是这个家伙残杀了自己的爱徒徐浩云,他将以同样残忍的方式,将这份痛苦,还给白鬣这只狼妖,以告慰徐浩云的在天之灵,这就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见到弟弟惨死,看到哥哥那浑身是血的模样,赤野与墨豺灰风都被激怒了,他们的进攻变得更加疯狂,也更加的凶狠凌厉。 可愤怒与凶狠,在茅三爷的面前,不过是小孩子的无能狂怒而已,拼死一搏也好,静静等死也罢,在这位继承了三茅真君嫡系血脉的茅三爷面前,毫无意义。 灰风身法飘逸,速度极快,因此茅三爷用七星海柳剑挑断了灰风的脚筋,令他那最灵动如风的身法再也无从施展,只能像一只被宰了一半的狗一样,匍匐着在地上攀爬挣扎。 “老五!” “五弟!” 赤野与墨豺的痛心疾首,嘶哑的大声疾呼,可却根本无法将自己这位最小的弟弟救回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被茅三爷一脚踩在头上。 隔着石门,听到二人的呼喊,胡老族长也是一阵揪心,她缓缓的闭上的双眼,心痛的难以自抑。 茅三爷冷眼烁烁的瞪着地上奄奄一息的灰风,挥剑砍掉了灰风的胳膊。 “啊!!!” 灰风的惨叫声,听得两位哥哥浑身颤抖。 “老夫不会让你这么痛快的死去,你得感受完所有的痛苦以后,才能闭上眼睛!”茅三爷咬着牙,此时的脸上透着股阴狠与恶毒,看得人不寒而栗。 “老匹夫!有种冲我来!”愤怒的赤野再也不能忍,挥舞着指虎短刃就朝着茅三爷扑了过去。 然而茅三爷抛出敕符,随即做了个指诀,金光一闪,那指头隔着敕符朝着赤野的胸前一摁,随后使出一记二鬼抱跌,直接将赤野甩了出去。 赤野的身形不受控制,就像是被人丢出去的一枚石头,不知道会落入何方,就在他即将撞上山崖石壁的一瞬间,茅三爷突然咬破手指,掌心画符,朝着他打出了一记掌心雷。 只听一声旱雷起,轰隆间乱石飞溅,赤野被这一击打的血肉模糊,还未来得及挣扎,就被嗖嗖落下乱石所掩埋。 “二哥!!二...哥....”墨豺哭的撕心裂肺,泪眼模糊的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痛苦的捶地顿胸。 就在这时,茅三爷正准备上前解决最后一个狼妖,不料却发现脚下被灰风死死抱住。 灰风拼尽全力,口含鲜血,声嘶力竭的冲着墨豺呼喊道:“四哥!你快走啊!快走!” 望着灰风那几乎乞求的殷殷目光,墨豺心如刀割般的难受,他冲着茅三爷一声怒吼:“你放了我弟弟!” 茅三爷冷冷一笑道:“老夫放过他,谁放过我徒弟?老夫今天告诉你们一个道理,任何伤害我茅家弟子的妖魔,都不可能在老夫面前喘气!必须血债血偿!!” 说完,茅三爷挥剑斩断了灰风的脖子,一把薅住灰风的头发,将他的头颅提溜着,在墨豺的面前来回晃悠。 “来啊,你不是要给你的兄弟报仇吗?来啊,老夫站在这里,就等着你来杀我!老夫告诉你,待会儿,不仅要斩下你的脑袋,就连你身后庙门里的老妖婆,老夫也不会放过!今天,你们雪狐岭的所有生灵,全!都!得!死!” 这一刻,墨豺被逼到了极限,他彻底暴走了!墨豺浑身颤抖着,嘶吼着,朝着自己的胳膊猛咬了一口,撕下了一块带血的皮肉。 他的身形也开始变的越来越魁梧,浑身生出了黑色的毛发,就连模样也变成了一只饿狼的样子,墨豺彻底狼化了,这也是他的嗜血形态。 “好啊!越愤怒越好,越张狂越好!老夫等的就是你这个模样,若不将你们全都逼出真正的样子,岂非糟蹋了老夫手中的七星海柳剑!” 面对墨豺的狼化形态,茅三爷发出了一阵冷笑,并且还在不断的激怒对方。 “禽兽之变诈几何哉?徒增笑耳罢了!哈哈哈哈.....” 话音一落,茅三爷挥剑便朝着墨豺冲了过去,而墨豺也使出嗜血之力一拳砸向了茅三爷,这力道之猛,足有千钧,茅三爷挥剑一挡,也被这力道震得后退了好几步。 “好!前面那几个都不堪一击,你倒还有些蛮力,老夫喜欢,老夫就让你看看,什么叫云泥之别,什么叫实力的差距,更让你认清楚我茅家法术的霸道!在我茅家俾睨天下的方术面前,一切妖魔都是尘泥而已!” 一阵激烈的打斗声传来,隔着石门,胡老族长也跟着急火攻心,她想要出去帮这个干儿子解围。 可眼前祭坛的施法仪式尚未完成,若是此时打断施法,必将功亏一篑。 第492章 威胁 片刻过后,使出全部力量的墨豺倒下了,他浑身都是血淋淋的剑痕,茅三爷很显然是在戏弄折磨这个狼妖,茅三爷有无数次机会可以一剑要了墨豺的性命,可他没有这么做,而是选择了最残忍的方式,一剑一剑的割开墨豺的皮肉。 奄奄一息的墨豺倒地不起,嘴角留着口涎,混合着血污,地上的灰尘也在他那急促的一呼一吸之间,沾满了他的脸。 而茅三爷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衣袖,紧紧只是被墨豺的爪子划破了一个缺口,扯掉了一片布料而已。 这就是差距,一种比天堑还要难以逾越的血脉压制,是那种拼尽全力,豁出性命,却只能扯烂对方衣服的无奈,实力的鸿沟,无法用愤怒去对冲,只能是精疲力尽之后到底的一声叹息。 “老夫所斩杀的妖魔之中,你是唯一一个能划破老夫衣袖的,区区一个狼妖,能有这样的斗志,老夫钦佩,为表敬意,老夫赏你一个痛快!”说着,茅三爷举剑便要结果了墨豺的性命。 “慢着!住手!”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茅三爷身后的不远处传来,茅三爷没有回头,仅凭声音就断定对方是那狐妖,胡天玉。 茅三爷低头一声冷笑,嘴里嘀咕着。“又跑来一个送死的,怪了,今天又不是冬至,怎么都喜欢一个个下饺子?” 然而就在,茅三爷回过头的那一瞬间,他彻底傻眼了,就连神色也变得紧张起来了。 只见胡天玉额头上显露出玉藻妖纹,红眼竖瞳,伸出那长长的利爪,死死的扼住了茅晓符的脖子,将她控制在自己的手里。 看到自己的宝贝女儿沦为狐妖手里的人质,茅三爷纵然心有余怒,也不敢轻举妄动,毕竟,那可是他最在乎的女儿,也是他的唯一。 “茅三!你要再敢杀我兄弟,我就掐死她!”胡天玉说完,伸手用力一捏茅晓符的脖子,疼的她哼哼直叫。 “爹!救我!”茅晓符如同惊弓之鸟,面对妖力远胜于她的胡天玉,只能站在原地瑟瑟发抖,任人摆布。 茅三爷有些慌了,从他的眼神里就能看出来,茅晓符就是这近乎无敌的茅三爷,唯一的软肋。 人,一旦被对手拿捏住软肋,就算你是横扫天下妖魔的最强术士,也会变得投鼠忌器,畏首畏尾。 茅三爷抬剑一指怒喝道:“你想干什么?” 胡天玉一笑冷哼。“我想干什么?你们茅家还有脸反问我们?你女儿纵火烧山,逼得山林百兽走投无路,你座下弟子连同猎户,进山大肆屠杀,我多少同族惨死,我那么多兄弟命丧你茅三剑下,你居然还问我想要干什么?” 茅三爷缓缓放下手中七星剑,但语气却丝毫没有退让,比起刚刚更显霸道。“老夫告诉你,我符儿要是少一根汗毛,老夫就让这八百里秦岭变成炼狱,但凡有一个活物,老夫就不姓茅!” “那就试试看!”说完,胡天玉直接将茅晓符的脖子掐出了血。 茅三爷一看,瞬间肺都气炸了,二话没说直接就朝着胡天玉挥剑冲来。 眼见情势危急,事情马上就要失控,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马靖坤突然赶来,一剑挡住了茅三爷的攻击。 “马师叔....呜呜呜...救救我...”茅晓符可怜兮兮的望着马靖坤,不断的央求着,面对这个昔日的师叔,茅晓符与马靖坤之间,并无恩怨,相反,马靖坤对这个小侄女多少还是有些感情的。 当然了,他既不希望自己心爱的妻子胡天玉受伤,也不希望茅晓符死在胡天玉手里,从而彻底激怒茅三爷,所以他夹在中间,也是进退维谷,陷入了两难。 “天玉,别杀她!”紧接着马靖坤也望向了茅三爷。“师兄,你也别动,你们现在都不要激动,听我说一句好吗?” 茅三爷恶狠狠的瞪着马靖坤骂道:“你这个吃里扒外的叛徒,你的良心让狗吃了吗?你就是对老夫有什么不满,符儿可曾亏欠你分毫?她叫了你那么多年师叔,事事处处把你当长辈敬着,你倒好,居然伙同这狐妖裹挟她,老夫真是瞎了眼,那天就该亲手宰了你!” 马靖坤知道自己百口莫辩,他现在夹在两人中间,比谁都要难受。 “师兄,你听我说...” “住口!你一个叛徒!有什么资格跟老夫说话!”看样子此时茅三爷连看也不愿意多看他马靖坤一眼。 马靖坤无奈,只能将目光望向妻子胡天玉。“天玉,可不可以放过晓符?” 听了这句话,胡天玉不由得红了眼眶,她想不到,自己为了马靖坤,不惜冒着与整个雪狐岭决裂的风险,可到头来,马靖坤居然还在帮着这个十恶不赦的丫头说话,胡天玉的心里一阵难过,情不自禁的流下了两行热泪来。 “靖哥,我放了你的同门,可是谁放过我们啊?你看看我那几个弟弟,他们死的有多惨,我要是放过她,我怎么跟我的同族交代!” 胡天玉涕泪横流,她难过,在这生死攸关之际,马靖坤居然没有站在她的立场上说话,仍旧念及这份可笑的同门之情。 “天玉,你放心,就算是放人,也不是就这么个放法。”马靖坤望向茅三爷,接着说:“师兄,我替天玉担保,让她放了晓符,但是现在你必须退下山去,并且发誓此生不再侵犯雪狐岭,先前的种种恩怨,一笔勾销!” 茅三爷冷笑道:“哼,你是在跟老夫谈条件?好啊,马靖坤,老夫真是没看错你,你就是一只喂不熟的狼!居然拿晓符的命要挟老夫,不妨告诉你,这个世界上,谁也没有资格要挟老夫!” 马靖坤此时也不再顾虑什么了,直接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我叫你一声师兄,是念及昔日茅家先师对我有恩,你别忘了,现在我已经不是茅家的弟子,我是天玉的丈夫,你伤害我妻子的家人,别怪我不客气!” 第493章 三茅真君 茅三爷瞪着马靖坤,心里的火气早已经按耐不住,若不是顾虑到女儿茅晓符被狐妖挟持,茅三爷早就一剑劈了他。 就在三人相持不下之时,突然间,众人身后那狐仙庙的石门轰隆一声打开,垂垂老矣的胡老族长从庙门里缓缓走了出来,望着眼前的几人,胡老族长泰然自若,处变不惊,看遍世间沉浮沧桑的她,显得格外从容。 “阁下就是茅家第七十二代掌门天师,茅三爷?”胡老族长语气平和,面对这位残害了雪狐岭无数族裔的敌人,她依旧保持着基本的礼数。 茅三爷不屑的瞥了一眼。“老妖婆,明知故问。” “哦,阁下知我年长,有千年修为,可为何不愿意尊老身一声前辈?反而出言侮辱,骂老身为妖婆呢?”胡老族长面带微笑,就像是一个慈祥的长者,在耐心教导着眼前的人一样。 “我呸!老夫堂堂茅家掌门,三茅真君的嫡系族人,称你这妖孽为前辈?笑话!你这妖婆怕是老糊涂了吧?”茅三爷仍旧一脸不屑,甚至都懒得正眼看对方。 “老身明白了,阁下意思是,如果茅家的人,称呼老身为前辈,那就是个笑话对吗?”胡老族长心平气和,仍旧没有丝毫愠色。 “废话!明知故问,我茅家若有人这样称呼你这妖婆,老夫就撕烂他的嘴,拔了他的舌头!”茅三爷怒不可遏,眉眼间的恨意,藏都藏不住。 接下来,胡老族长的一番话,听得众人震惊不已,就连茅三爷听完这番话,都跟那霜打了的茄子一般,彻底蔫了,就连眼神都开始变得躲躲闪闪。 “景帝后元初年,冬月,申叔先生十八岁,入秦岭以求道,途经雪狐岭得遇老身,也曾在这洞府中吃酒论道,申叔先生渴求道法,想要修得大罗金仙之身,老身便指点他不妨前往岭南一带寻访仙人,那时申叔先生尊称老身一声前辈,只因在这山中偶遇,老身请他吃了一碗米酒。” “而后不久,申叔先生前往恒山求道,清修六年,后面见西王母,得西王母面授玉佩金铛之道、太极玄真之经,四十九岁时学成得道而归,之后申叔先生的二弟三弟,纷纷效仿兄长,辞官前往东山,面见兄长,得到申叔先生传授的延年不死之法。” “而后又三年,申叔先生与二弟季伟、三弟思和,共同飞升成仙,三兄弟修成仙身后,掌管句曲山,并在句容一带开宗立派,始为茅山派!” “而咸阳南关故土之茅氏族人,皆纷纷前往句容山投靠,然而却不见三位金仙本尊,败兴而归,不过幸得三茅君思和先生垂爱,留有阴术秘法传承,自此,这一支族人便返回咸阳故土,开创咸阳茅家,建立三神观,以三茅真君嫡系族人自居。” 话说到这儿,胡老族长望着茅三爷。“阁下身为茅家掌门,不知道对老身提及之事,是否清楚?老身也想问问茅三爷您,你家先祖茅盈,称呼老身为前辈,又算不算是一个笑话呢?” 茅三爷愣住了,他的眼神也开始变得慌张起来,因为刚刚这胡老族长所说的故事,在他听来,并非是什么故事,而是先祖三茅真君的往事,他身为茅家后人,又怎么敢出言接话,数落自家先祖呢? 胡老族长口中的那位申叔先生,说的正是大茅君茅盈,而茅盈的字,正是申叔,也称之为茅申叔。 而那胡老族长口中的季伟与思和,不是别人,正是二茅君茅固茅季伟,以及三茅君茅衷茅思和。 遥想当年,汉朝景帝后元初年时,大茅君茅盈不过刚刚年满十八岁,他从家乡咸阳南关出发,一路行至秦岭,据传说当年老子就曾经在西北楼观台留下道家经典,楼观台乃仙家七十二福地,是每一位求道之人都心心向往的圣地。 途经雪狐岭的时候,茅盈口渴难耐,便轻叩山门,求得一碗水喝,胡老族长邀请茅盈进入山门做客,并为其热了一碗米酒暖身,热酒赤心,两人也相谈甚欢。 后来茅盈去往恒山求道,最终得到西王母点化飞升成仙,他的两个弟弟茅固茅衷也在几年后,追随兄长而去,一起修成了仙身,是为三茅真君。 胡老族长身为殷商时代追随过苏妲己的婢女,论及资历,比起茅家的先祖三茅真君,那都要年长的多,当年的三茅真君都要成她一声前辈,又何况现如今的茅三爷呢? 对于这些先祖的传说,茅三爷岂能不知道?只是现在被这胡老族长说出口,无异于打了他的脸,令他无话可说,更是无地自容。 “老身怎么也想不到,三茅真君的后人,居然会与我雪狐岭刀兵相向水火不容,还真是世事无常啊?” 按照胡老族长的说法,自打三茅真君时代起,直至隋唐,两宋,咸阳茅家与雪狐岭一直都能够和平相处,彼此间井水不犯河水,相处的极为融洽。 可不知道为什么,自打这明朝起,茅家就开始处处针对雪狐岭,修道者与妖魔便再也无法相容,胡老族长想不明白,妖魔修炼求的是个地仙,道士修真,求的是个真仙,既然大家殊途同归,可为何就非得处处针锋相对,斗得你死我活呢? 说这些话,并非是胡老族长想要倚老卖老,而是她想要让眼前这位茅三爷明白,茅家的后人,种种所作所为,早已经偏离了自家三茅祖师的初衷,堕入了邪道。 “哼,你这妖婆,休要在这里信口雌黄,千年田也有八百主,世间沉浮变迁,沧海桑田,光是王朝都不知道更迭多少代了,过去是过去,现在是现在,老夫现在就是要灭了你们这群妖魔,还世人一个清平,还这秦川一份安宁!” 听到这儿,胡老族长知道,翻旧账讲道理已经行不通了。 可她并没有放弃,因为胡老族长很清楚眼下的局势,硬拼的话,并非是这位茅三爷的对手。 第494章 不讲武德 不可活 即便是她施展全力,借助那柄大杀器,怕也只能是两败俱伤。 活了千百年,她看事情早已经看得比任何人都要清楚透彻。 第一步搬出三茅真君打感情牌没有用,胡老族长便开始了自己的下一步手段。 那就是刚柔并济,连消带打。 不到最后时刻,她不愿意鱼死网破。 “其实老身刚刚听闻马靖坤的话,细细思量了一番,觉得也不无道理,茅三爷爱女心切,不如你我击掌为誓,立下盟约,从今往后互不争斗,茅家走茅家的金仙之道,雪狐岭走自己的狐仙索桥,咱们新仇旧怨,都一笔勾销了如何?” 胡老族长身为雪狐岭的掌舵者,她的话,没人敢反驳,也没人能够质疑,既然说出口了,那便是一锤定音,绝无更改。 听完这些话,茅三爷仰天大笑,眉眼间依旧是不屑的神色。“哈哈哈哈...你这妖婆是在跟老夫谈条件?可笑,殊不知这谈判是要本钱的,老夫不妨正告各位,我的女儿,我自己救,你们这群妖魔,还有那个叛徒马靖坤,都!得!死!” 话说到这个份上,胡老族长一脸的无奈,只能摇头叹息。“唉,事忌全盛,物忌全美,阁下不能什么都要,凡事能迈出一步,不妨迈出半步,剩下的半步叫退路,凡是能说到极致,不乏留他一半,殊不知凡事太尽,缘分势必早尽,勿要咄咄相逼啊?” 茅三爷双眼一瞪,拉长嗓音道:“老夫就喜欢赶尽杀绝,老夫就喜欢不留退路,你奈我何?生死搏杀,实力说话!” “好!你也够坦诚。”说完,胡老族长冲着胡天玉喊道:“天玉,杀了那女子!把她的心,挖出来!” 好话说尽,可换来的依旧是茅三爷的咄咄相逼,既然如此,那就鱼死网破吧! 眼见胡天玉正要动手,茅三爷却突然抬起了手,一声大喊。“慢着!” 胡老族长冲着胡天玉使了个眼色,胡天玉随后只是掐住茅晓符的喉咙,并未直接痛下杀手。 “好,老夫答应你们,从今日起,所有恩怨一笔勾销!只要放了我女儿,我茅家自此退回咸阳南关,永不踏足秦岭便是!” 衡量再三,最后一刻,茅三爷的心里还是觉得女儿的命最重要,理想也罢,面子也好,甚至那些猎户的孝敬与香火,也可以不要,但是女儿只有一个。 茅三爷不愿意冒险,他本可以用自己的法术强夺茅晓符,可身后有胡老族长伺机而动,眼前更有马靖坤护在胡天玉身边,他出手,只有一次机会,万一出一丝差错,那女儿的命,可就没了。 听了这话,胡天玉反倒不答应。“不行,空口白话,你让我们拿什么信你?我要是一松手,你再大开杀戒,我们所有人的性命岂不是全栽在你手上!” 茅三爷冷冷一笑。“就凭我茅三两个字!老夫说一不二,若要杀你们,那便非杀不可,若不杀你们,老夫若食言,五雷轰顶便是!” 茅三爷的话,胡天玉可能不信,但胡老族长和马靖坤却深信不疑,尤其是马靖坤,他对这位乖张暴戾的师兄极为了解,茅三爷虽然狠辣,但却说话算话,只是性格喜欢走极端,他如果答应对方什么,就是天塌下来,那也绝不会有所动摇。 这样的人,虽然极为可恨,但也确实可信,这一点,茅三爷并非信口开河。 “天玉,放人!”胡老族长一声令下,可胡天玉却仍有顾虑。 “族长!” “放人!你听见了没有?”胡老族长一声呵斥,胡天玉面露难色,族长的话不能不听,可她又怕失去这个制约,茅三爷挥剑要是反杀回来,谁又能挡得住呢? 不过茅三爷也算识趣,他为了打消胡天玉的顾虑,收起七星剑,扭头就朝山下走。 眼见茅三爷踏出山门,胡天玉这才缓缓松开了手。 茅晓符揉了揉脖子上的血痕,起身便准备追随父亲的背影离去,临走时,她斜瞥了一旁的马靖坤一眼,随即眼中浮现出一股阴冷的杀气。 茅晓符有自己的想法,她实在没想到,自己昔日敬爱的师叔马靖坤,今天居然会和狐妖站在一条战线上,还险些要了自己的命,是可忍孰不可忍,父亲虽然答应不在于雪狐岭的妖魔为敌。 但是,父亲并没有说不可以杀了这个茅家叛徒,清理门户! 什么叫做平地起风云?什么又叫做空穴来风?事情往往看似平静,但总会有一些不稳定因素与变数突然出现,而此刻这最大的不稳定因素便是她茅晓符,她的举动,成为了最大的变数,也彻底打破了这一来之不易的微妙平衡。 “马师叔....”茅晓符先是微微一笑,随后脸色一变,掏出了木剑直接就朝着马靖坤刺了过去。“你去死吧!” 一剑过去,鲜血飞溅,染红了马靖坤的白色道袍,马靖坤腹部中剑,一声低吼,倒在了地上。 “靖哥!”胡天玉纵身一跃,一把搂住马靖坤,马靖坤捂住伤口,倒在了胡天玉的怀中。 然而茅晓符仍不知足,看那一剑并未刺中要害,于是便气急败坏的朝着马靖坤与胡天玉跑了过去。 “符儿住手!”茅三爷猛一回头,就知道自己的丫头又要节外生枝,可他距离太远,鞭长莫及,一声呵斥,却无法拦住茅晓符刺过去的那一剑。 “天玉!不要!”马靖坤终究是没有拦住,茅晓符的举动终究是惹恼了胡天玉,让她动了杀心。 事情往往就是这么寸,偏偏是茅晓符这个恶劣的心性,又偏偏是胡天玉这种极重感情的狐妖,等所有人都回过神来的一瞬间。 一切都晚了。 茅晓符的脖子上被胡天玉用利爪划开了一条巨大的伤口,鲜血如同泉眼一样喷射而出,溅了胡天玉一脸,茅晓符慌张的后退了几步,便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符儿!!!啊!!!”茅三爷发疯似的跑了过来,搂起女儿抱在怀里,伸手摁住女儿脖子上的伤口,可那颈部的鲜血却哗啦啦的往外涌,根本就止不住。 第495章 狐音千啸 脖子上是人体的动脉,一旦受损,血液在两刻钟之内就会彻底流干,除非此刻有人精通祝由医家的移疮挪病法,将致命伤转移,否则,伤者必死。 “不要啊!符儿...我的符儿啊....啊啊啊...呜呜”茅三爷哭嚎着,眼里尽是心疼,看着女儿颤抖抽搐,茅三爷的心都在滴血。 “爹....我...我..好冷...”茅晓符伸手想要扯住父亲的衣领,然而那只手却突然落下,再也没有了呼吸。 这一幕,看呆了马靖坤,也看傻了胡老族长,就连地上奄奄一息的墨豺,也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符儿....晓符啊...你别睡,你别睡啊...你看看爹,爹在这儿!”茅三爷的精神陷入了错乱,他似乎明白了女儿已经死了,可他的反应却显得有些奇怪,只见茅三爷脱下了自己的紫袍,盖在了女儿的身上,将她紧紧的搂在怀里。 “爹给你盖着,你就不冷了!别睡,千万别睡....”茅三爷的眼泪,滴滴答答的如同屋檐上的积水,一滴一滴的落在了茅晓符的脸上,很难想象,茅三爷这样的人,会如此泪眼婆娑。 直到这一刻,胡天玉也回过神来了,她知道自己刚刚一时情急,失手杀了茅晓符,这无异于将天捅了个窟窿。 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雪狐岭上突然狂风四起,天空上也是阴云密布,雷声隆隆,山雨欲来风满楼,所有人都将面对接下来茅三爷的失控。 终于,茅三爷回过神来,他这才意识到女儿真的死了,就这样死在了自己的怀里,连最后一句话都来不及说出口,这对父女,就这样天人永隔。 也许茅三爷这个人,不是一个合格的掌门,也不是一个合格的兄长,更不是一个值得弟子们敬重的师父,可他绝对是一个好父亲,为了女儿,他是什么都愿意做。 在二十年后的一次对话中,盲三爷就曾经跟茅政说过,只要能让女儿茅晓符死而复生,哪怕是以西北五省所有人的性命为代价,他也在所不惜。 他并非胡说,他是真的敢这么做。 事已至此,回天乏术,茅三爷的悲伤变为了愤怒,他浑身散发的罡气,也令这周围的积雪跟着一并融化。 “凡老夫眼中看到的所有人,包括老夫眼前的一花一树,一草一木,都必须死!” 说完,茅三爷闪身来到胡天玉身边,猛的挥剑,胡天玉顺势躲闪,可仍旧让胡天玉的后背挨了一剑。 看到情势不妙,马靖坤捂着肚子,抽出木剑也加入了战局,胡老族长深知利害,不由分说也开始施法对着茅三爷进攻,她很清楚,要是再有所犹豫,怕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墨豺虽然已经奄奄一息,但仍旧不忘保护自己的干娘,拼了命朝着茅三爷扑了过去。 以一敌四,并且各个都是高手,但茅三爷却丝毫不落下风,直接将众人逼退。 紧接着,茅三爷开始施展阵法,以那八仙伏妖阵对付眼前的几人。 此阵一出,胡天玉等人毫无胜算。 八仙伏妖阵,茅家阴术秘法中专克妖邪的绝技,进入此阵之中,无论对方的妖术有多么强大,修为有多么高深,在这个阵法之中,都将毫无意义。 这种对妖魔天生的克制,在强大的妖术,在这一阵法面前,就像是能够焚尽万物的炽热火焰遇到汪洋大海一样,纵然有焚烧一切的能力,却始终无法在水中发挥一丝力量。 忽地一道金光乍现,金色的干支罗盘如同一道投影一样,照射在地面上,随着天干地支方位的变化而不断旋转,出现在每一个人的脚下。 马靖坤心中一惊,心念一声不好,于是连忙招呼众人分散站位。 胡天玉与胡老族长等人,虽然也早有耳闻这阵法的可怕,但要说真正的见识,今儿个也是头一次。 “大家散开,阵中的卦象会不断变化,如果集中在一起,会被我师兄一网打尽!” 尽管马靖坤已经早早提醒众人此阵的威力所在,可仍旧是晚了一步。 茅三爷挥剑一指,大喝一声:“雷火噬嗑!” 紧接着,胡天玉脚下的金色轮盘突然停住,她低头一看,只见脚下浮现出一上一下两枚卦象,离卦在上,震卦在下,正是这阵法之中六十四卦之一的雷火噬嗑。 “天玉小心!”危急关头,马靖坤纵身一跃,一个跟头跳到了胡天玉的跟前,一把将她推开,胡天玉猛然倒地,心中也是一惊,只见那卦象的位置突然生出一团冲天的火柱,直冲云霄。 一股炽烈的热气升腾而起,就连天空中的乌云也被这股热浪驱动的开始不断旋转。 好在马靖坤闪避及时,但他身上的白色道袍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火焰引燃,不得已之下,马靖坤只能一把扯掉身上的衣袍,顺地一滚,远远躲开。 可就是这顺势滚了一圈,马靖坤腹部的伤口又开始往外冒出了许多鲜血,疼的他捂着肚子冷汗直流。 “靖哥!”胡天玉心疼,想要上前,却被马靖坤大声呵斥。“别过来!不要站在原地,要不断变换位置!快!” 胡天玉虽然不明所以,但此刻也见识到了这八仙伏妖阵的可怕之处,只能不断闪身跳跃,变换自身位置。 就在众人不知该如何应对之时,一旁的胡老族长扔掉手中的拐杖,甩起了衣袖,驱动自身千年修为,使出了一招狐音千啸,顿时阵中千狐声起,一阵狂风大作,从那胡老族长的袖子里,居然窜出了许多如同狐狸形状一般的气流,直奔茅三爷而去。 狐音千啸,乃是胡老族长最强的杀招,是以自身千年修为的妖力为基础,驱动气流产生振动,从而化作狐形的风刀,飞向敌人,以迅猛的风力将对手的身体切割,其威力之大,几乎无坚不摧。 因其驱动狐形风刀的速度过快,气流在冲击的过程中会产生一阵刺耳的声响,听起来就像是成千上万之狐狸惊声名叫,因此得名狐音千啸。 第496章 道术对妖术 血脉的压制 面对千年修为的老狐妖,茅三爷居于阵中,丝毫不怵,他只是随手做了个剑诀,猛地一挥,对着地面上生出的那坤上巽下的卦象大喝一声。“地风升!” 就在那狐音化作的万千风刀奔涌而来的一瞬间,茅三爷身前一步距离的卦象上猛然生出一阵黑色的龙卷风,那风卷从地面的卦象猛然窜出,拔地而起,直通云霄。 旋转中的黑色飓风龙卷,产生了强大的吸力,将朝着他飞奔而来的狐音风刀全部吸入了飓风之中,瞬间就将那杀伤力巨大的狐音千啸化为无形。 到底是茅三爷,这样可怕的实力,的确是令天地惊变,乾坤颤抖! 茅三爷以阵法之中第四十八卦的地风升,驱动飓风之力,轻易将对方的妖术化解,可见这茅家的法术对妖魔的克制几乎是全方位,简直无懈可击。 这就是道术对妖术的,血脉压制! 被逼到这个份上,胡老族长也是不由得冷汗直流,她知道这位茅家掌门茅三爷的实力霸道,可就是没想到这家伙居然会这么强。 自己的狐妖修为已经不下于千余年,更何况狐音千啸更是她的最强杀招,世间有多少游方道士都被她这一绝招撕裂,即便是山林中其他想要侵占地盘的妖魔,面对这千年修为加持的狐音千啸,也都只能跪地求饶。 可这压箱底的本事,在茅三爷面前,竟然是如此不堪一击。 “这就是你们的妖术吗?这就是你们敢挑衅老夫的本钱吗?啊?去死吧!都给老夫统统去死!” 此时的茅三爷已经疯了,他头上的发髻突然掉落,满头灰白相间的发丝随风飘散,乍一看,就像是一个走火入魔的疯子,猩红的双眼里,尽是腾腾杀气。 紧接着,茅三爷纵身一跃,飞向半空,挥剑一指,只见地面上转动的金色罗盘迸发出一阵耀眼的光芒。 趴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墨豺此时低头一看,只见自己身体正下方突然浮现出一道奇怪的卦象。 艮上离下,这一卦象正是阵中第二十二卦,山火贲。 墨豺心中一惊,起身便要逃离,然而茅三爷的伏妖阵岂是他能躲过的?只见那地面上一阵剧烈颤动,一条裂缝轰然出现,瞬间就从底下涌出一股炽热无比的岩浆来。 “啊!!!”墨豺一声惨叫,周身全被那红色的熔岩包裹,就像是被红色潮汐卷入海底的溺水者,眨眼间就被彻底焚为灰烬,连个渣都不剩! 然而众人来还不及替死去的墨豺流一滴眼泪,只见茅三爷剑锋一转,冰冷的目光再度瞥向了胡天玉。 茅三爷一手剑诀,抬臂指天,只见刚刚那半空中旋转的阴云中浮现出一道道紫色的惊雷,天雷滚滚,响声隆隆,强烈的压迫感令人窒息,看样子,茅三爷对于这个杀死自己女儿的狐妖,势必要令她彻底灰飞烟灭。 “天雷无妄!” 茅三爷猛一挥手,只见那天空中忽地一道惊雷从天而降,呼啸着落下。 隐约间,胡天玉惊讶的发现,自己的头发突然竖起来了,宛如静电一样悬浮在半空,这是与雷电互相感应的瞬间,也是即将遭受雷极的前兆。 “天玉!!!”马靖坤一声嘶吼,他有心想要去救自己的妻子,可却根本无法动弹。 千钧一发之际,胡天玉回头望了一眼身后死去的茅晓符,说时迟那时快,胡天玉飞身过去一把抱起茅晓符的尸体,挡在了身前。 若这一道贯穿苍穹的雷电劈下来,纵然自己粉身碎骨,这茅晓符的尸体怕也会跟着荡然无存。 胡天玉自知无力躲开这可怕的一击,所以她选择以茅晓符的尸体为赌注,赌的就是茅三爷敢不敢放弃自己女儿的遗体。 胡天玉的巧劲儿,还真是打在了茅三爷的软肋上,眼看着天雷无妄的雷劫即将落下,茅三爷撩起道袍,突然飞向半空,挥剑对准从天而降的滚滚天雷,大喝一声。“五雷正法!破!” 轰隆一声巨响,紫色的雷电闪烁着耀眼的光芒,与茅三爷手中的七星海柳木剑相互碰撞,迸发出一阵火光,巨大的雷电缠绕在茅三爷周身,将其彻底包裹。 接连好几声轰鸣巨响,茅三爷以自身护体罡气将那天雷驱散,随后也从空中落下,重重落在地上,口吐鲜血,就连身上的紫色道袍,也跟着不断冒起了烟雾,就像是炉膛里被人抛出来,近乎烧糊了的烤鸡。 看样子,拦截这天雷之力,也令茅三爷的身体受到了巨大的反噬,可茅三爷到底是茅三爷,居然能凭借自身的罡气与手中的七星海柳剑,硬生生的接下了一记雷劫。 这一幕,看呆了所有人,就连胡老族长也不禁感叹,这哪是人啊?即便是三茅真君亲临,也未必有这样的能耐吧? 常言道,强招必自损,最强之矛必折损于最坚之盾,茅三爷本打算用这能够撕裂一切的天雷无妄,彻底击杀胡天玉,奈何面对自己女儿的尸体时,他犹豫了,不得已只能使用自身五雷正法与小周天罡气,对冲这震烁苍穹的惊雷。 最强之矛狠狠的撞击在了最坚硬的盾牌上,结果无疑是相互抵消,双双折损。 不过茅三爷的可怕之处就在于,硬抗下这可怕的雷劫,天雷无妄,居然还能颤颤巍巍的从地上站起来。 望着浑身冒着黑烟的茅三爷,马靖坤也被惊得愣在了原地,呆巴巴的张着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紧接着,茅三爷突然从口中喷出一口鲜血,一脸的痛苦,捂着胸口一条腿缓缓跪在了地上。 可茅三爷依旧没有服软,他咬着牙又重新站了起来,举起手中的七星海柳剑,朝着胡天玉冲了过去,打算抢夺女儿茅晓符的遗体。 明眼人都已经看出来,此时的茅三爷由于刚刚硬接了雷劫,导致其五脏受损,早已经到了强弩之末不能穿橹槁的地步。 他现在的每一次进攻,无论在速度上还是威力上,与之前全盛状态下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第497章 山地剥 但即便如此,茅三爷依旧凶悍无比,凌厉狠绝的剑锋,将胡天玉逼的连连后退。 紧接着,茅三爷一掌打在胡天玉的肩头,将其震飞,随后用力扯住茅晓符的胳膊,将女儿的遗体背在了后背上,为了不让女儿的尸身被人再度挟持,也为了避免女儿的尸身受损,茅三爷直接将女儿身上的衣袖交错打结,缠在了自己的身上。 “符儿,抱紧爹,可千万别摔下来,爹怕把你摔疼了!”任凭茅三爷疯疯癫癫的自言自语,那静静躺在他后背上的茅晓符却依旧一动不动。 茅三爷一边哭,一边嘶吼,挥舞着手中的七星海柳剑,将胡天玉逼退至了山崖的边缘。 茅晓符任性了一辈子,她心心念念的大师兄徐浩云,看上去疼她爱她,可实际上心里却惦记的是茅家的衣钵与秘术,她叫了十几年的马师叔,最终却选择与狐妖走在了一起。 她的亲叔叔茅政,陪伴她的时间,还不如跟那些瓶瓶罐罐里的丹药多。 茅晓符的人生是可恨的,也是可悲的,更是可怜的。 但她也是幸运的,因为她有一个好爹,一个真正疼她爱她宠她的父亲,一个为了她,可以什么都不在乎,可以什么都毁灭的父亲,作为茅三爷的女儿,茅晓符虽死,但这辈子,她值了。 茅三爷剑诀一指,使出了伏妖阵中的第二十三卦,山地剥,一剑刺入地面,紧接着胡天玉所处的位置突然开始发生剧烈的颤动,她脚下的地面出现了无数细小的裂缝,身后的悬崖上,石块也开始纷纷剥落。 整片整片的岩石碎裂成无数细小的石块,飕飕的从悬崖上往下落,胡天玉的反应若是再慢半拍,怕是也要跟着这脚下的碎石,一起跌落谷底。 说时迟,那时快,胡天玉猛地一个鹞子翻身,飞身越过茅三爷头顶,企图逃离这山地剥的困局,然而茅三爷岂能给这个狐妖机会,面对杀死自己女儿的仇人,今天就是豁出命来,也一定要让胡天玉死! 眼见胡天玉力有不逮,此刻胡老族长也赶忙上前搭救,她拼了老命,一个闪身上前,浑劲全身,将自身妖力灌注于掌心,卯足了十二分力气,一掌朝着茅三爷打了过去,试图替胡天玉解围。 而茅三爷咬着牙,眉头一皱,也随之伸手接下了胡老族长的这一击,两股力量在彼此的掌心碰撞,道术与妖术的对决,罡气与妖气的纠缠,一阵气浪如同水中涟漪一般震荡在四周,天地为之色变,雪狐岭周围的积雪也跟着被卷上了天空。 正所谓魔高一尺道高一丈,终究是茅三爷的力量技高一筹,纵然已经身负重伤,五内俱焚,又背着女儿的尸体,投鼠忌器,不敢过于使用霸道的力量,但仍旧将具有千年修为的胡老族长震飞到数丈开外。 术猛鬼神噤,道高龙虎伏,睥睨天下,说的便是他茅三爷! 茅三爷并未理睬胡老族长,此刻他的目标只有一个,那便是胡天玉,无论如何,自己就是死,也非杀了她不可,这就是茅三爷作为父亲的执拗与暴戾,那种不顾一切的杀意,此时也已经令胡天玉后背上冷汗直流。 不过胡天玉身法极快,若是之前,即便是有如此飘逸的身法,在茅三爷面前,也不过是班门弄斧,可现如今茅三爷身体因为对冲天雷而受到重创,自身的速度也大不如前,虽说每一招的威力仍旧绰绰有余,可就是跟不上胡天玉的速度。 胡天玉也瞧出了茅三爷已经是强弩之末,她知道自己无法硬拼,就算对方力量大不如前,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自己不过是一百年修为的狐妖,拿什么跟茅三爷硬拼? 若想活命,那就只有一个字,拖!活活拖死他! 胡天玉的想法没错,可她错就错在,她漏算了自己的软肋,如果说几近无敌的茅三爷,他的软肋是女儿茅晓符,那么她胡天玉的软肋,便是一旁身受重伤的马靖坤。 茅三爷很显然是反应了过来,以他的聪明,也知道胡天玉是在消耗他仅存的体力,就等着自己精疲力尽的那一刻,胡天玉才会出手与他对决。 茅三爷阴冷的目光瞥向了马靖坤,他心里恨极了这个叛徒,如果不是他放走盗宝的胡天玉,就不会有后面的事情,自己的女儿也不会惨死于狐妖的魔爪之下。 当然,茅三爷所处的立场,永远也不会觉得是自己女儿茅晓符有问题,他不会觉得是茅晓符的狂妄与跋扈,才造成了今日这无法收场的局面。 人,都喜欢从别人身上找问题,茅三爷更不能免俗,这便是人性。 “马靖坤!你去死吧!”暴怒至极的茅三爷双脚跺地,猛地一跃,挥剑朝着倒地不起的马靖坤冲了过去,此刻的茅三爷就像是猎户弓弦上弹射而出的流矢,快的令人来不及反应,也叫马靖坤猝不及防。 “靖哥!小心啊!”胡天玉惊声呼喊,头也不回的扑了过去,张开双臂拦在了马靖坤的身前,而茅三爷的那一剑,直接从她的心口贯穿,只听一声利剑划破皮肉的闷响传来。 一股鲜红炽热的血液喷溅在马靖坤的脸上,望着胡天玉后背上的剑尖,血液迅速染红了她的衣襟。 马靖坤呆住了,这一瞬间,他的头脑一片空白,只觉得思绪中一阵惊雷炸响,那双眼睛直勾勾的无法挪开。 “天玉!!!!”马靖坤一声惊呼,慌张中连双手都跟着颤抖。 “啊!!”胡天玉咬紧牙关,伸出利爪猛的一爪,直接抹过了茅三爷的面门,用她那锋利无比的指甲,划破了茅三爷的双眼,彻底毁了他的一对招子。 茅三爷痛苦的一声嘶吼,响彻天际,他猛然抽剑,一手捂着双眼,哀嚎着后退了两步。 胡天玉心窝处鲜血喷溅,她只觉得浑身一阵疲软,像是被人剃去了筋骨一般酥麻,紧接着就仰面倒了下去。 第498章 一剑诛妖邪 马靖坤上前一把抱住胡天玉,转身便朝着茅三爷踢出了一记魁星踢斗,这一脚,他拿出了自己毕生的气劲,直接将茅三爷踹到了狐仙庙的石门上,重重的跌落。 茅三爷咬着牙,鲜血从他的齿缝里往外冒,这一记魁星踢斗威力无穷,若是换做一般人,此时早已经一命呜呼,可茅三爷有护体罡气,硬是用胸膛接下了这一击。 “天玉!天玉!你撑住,你一定要撑住!”马靖坤抱着奄奄一息的胡天玉,难过的嚎啕大哭,他紧贴着胡天玉的额头,泪水止不住的流,那哭声嘶哑,听的人揪心不已。 再看那茅三爷,他满脸是血,伸手扶着石门,缓缓站了起来,他的双目被毁,也从茅三爷变成了盲三爷,彻底成为了一个瞎子。 就在这时,茅三爷突然听到那狐仙庙的石门背后,传来了一阵婴儿的啼哭声,他心中一惊,瞬间就明白了什么,随即一脚踹开石门,冲了进去。 很显然,狐仙庙内的祭坛上,三个小狐妖即将出世,那一声赤子初啼的哭声,恰恰说明,祭坛上的施法仪式已经完成。 茅三爷岂能再让这三只狐妖降生,无论如何,也要将她们扼杀在摇篮里。 刚刚那一声婴儿的啼哭声,正是二十年后的狐妖,叶楚红。 看到茅三爷冲进了狐仙庙,胡老族长也慌了神,连忙追了进去,与茅三爷在狐仙庙里一阵纠缠打斗,此刻茅三爷的体力明显已经撑不了多久,加上身上的旧伤,与马靖坤那一记魁星踢斗,令其本已经受损的五脏六腑更是雪上加霜。 更何况茅三爷毁了一对招子,变成了瞎子,彻底失去了光明,因此他只能用耳朵去听,利用声音来判断胡老族长的攻击,与那小狐妖的位置。 此时胡老族长才真正意识到了这个茅三爷的可怕,都已经到了这个份儿上,他居然还能够如此厉害,两人交手,胡老族长竟然也占不了上风,只能相互僵持。 为了不使这刚刚诞生的小狐妖遭到毒手,胡老族长抱起了尚在襁褓中的叶楚红,转身跳上了神龛。 就在此刻,茅三爷抛出了手中的七星海柳剑,随手做了个剑诀,大喝一声。“一剑!诛妖邪!” 话音一落,七星海柳木剑嗖的一声朝着胡老族长飞了过去,胡老族长转身闪避,然而没成想,那七星海柳木剑,竟然在那女婴的脸上,划出了一道两寸长的伤口,顿时就血流如注。 这也就是为什么,叶楚红后来总是以白纱遮面,挡住脸上的伤疤的原因,这一切的起因,都源于今日的这场恶战。 直到后来,李长生才用祝由医家的移疮挪病法,帮助叶楚红治伤之时,将脸上的伤溃转移,最终恢复了叶楚红那风情万种的美丽容颜。 叶楚红是第一个诞生的狐妖,也是三只狐妖中最先出现婴儿形态的,而另一个青狐,则仍旧是小狐狸的模样,蜷缩着身体,在祭坛上昏昏沉睡。 至于最为年幼的阿紫,由于灵力最弱,加上施法被茅三爷打断,因此诞生的也最晚,直到雪狐岭大战结束的七年以后,阿紫才从小狐狸化作女婴的模样,这也就是为什么,阿紫的年龄比起叶楚红,会小那么多的原因之一。 被逼到这一步,胡老族长也没有了办法,她内心倍感绝望,不知道为什么,这个茅三爷竟然这么强,都到了这个份上,居然还有如此大的能耐,这简直不能用恐怖二字来形容,这家伙的实力,若是全盛状态下,莫说妖魔鬼怪,怕就是连天上的仙人也能斩杀吧? “既然如此,那老身就只能动用那柄大杀器了!”说罢,胡老族长转头望向神龛上苏妲己的神像,目光死死的盯着那神像手中的一枚红色令牌。 这便是冥界十大阴帅之一的白无常,散落在人间的法器之一。 胡老族长起心动念,以妖力灌注敕魂令之中,催动了这柄敕魂令的力量。 只见一道阴冷的红色光芒迸射而出,直扑茅三爷。 “变阵!”茅三爷一声大喝,随手转动那柄七星海柳木剑,将印有北极真武大帝的一面朝向身前,呼喊一声。“接!化!发!” 红光迸射,击中了七星剑身,那股力量也逼退了茅三爷,然而此刻七星海柳木剑上却开始不断震颤,并且滋滋冒起了烟雾来,一股忽冷忽热的古怪气息席卷全身,茅三爷心中一惊,他知道这股力量便是来自冥界的幽冥之力。 茅三爷再强大,可终究是肉体凡胎,妖术他不怕,道术仙术,他也能够以力拒之,可这专司生死,掌管六道轮回的幽冥之力,却令茅三爷心生忌惮,无可奈何。 人,修道一辈子,不一定能修成神仙,也有可能修得个长生长寿之道,这些都是变数,这就跟那些儒家的读书人一样,虽然全都是十年寒窗,有人能中状元,能中探花与榜眼,再不济也能中个进士。 但是也有些人,究其一生,皓首穷经,却连个举人都中不了。 不过有一件事情是绝对公平的,不管你是谁?不管你的修为有多么高深,即便是寿者彭祖,亦或者是有千年寿命的胡老族长,最终都不免一死。 死亡,对所有人都是公平的,躲也躲不过,这就是天道。 紧接着又是一道幽冥红光袭来,茅三爷挥剑格挡,连连后退,此刻他已经丧失了光明,没有了双眼的他,躲得了一时,却躲不了一世,一旦被幽冥之力击中,顷刻间就会元神出窍,身死道消。 危急之际,茅三爷选择了撤退,他也清楚,如果再不走,整个茅家都会折损于此,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在,待他来日身体恢复,重整旗鼓,依旧能够踏平雪狐岭! 临走之时,茅三爷一把抱起祭坛上的小青狐,扭头便跑出了狐仙庙,朝着山门外纵身一跃,跳了下去。 片刻后,雪狐岭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第499章 惨烈的胜利 狐仙庙的石门半掩着,胡老族长终于是撑不住了,敕魂令就像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几乎快要将她那所剩无几的妖力彻底虹吸殆尽。 “噗!”胡老族长吐血倒地,瘫倒在石阶之上,奄奄一息。 而庙门外的空地上,胡天玉躺在马靖坤的怀里,也走到了她生命的尽头。 “靖哥....我不行了...”胡天玉伸手想要抚摸马靖坤的脸,可她却连举手的力气都没有了。 “不!我不会让你死,天玉,你答应过我的,你说过要和我白头偕老,你不能说话不算话!”马靖坤情绪失控,泪眼婆娑。 胡天玉吃力苦笑。“靖哥,我没想到....你我情分...竟然这个么短..” “不...不..天玉,你不能死!”马靖坤摇着头,早已经哭成了泪人,就连嘴唇也跟着不断颤抖。 就在这时,被卷在天空中的积雪缓缓飘落,如同漫天飞舞的鹅毛一样,落在了两人的身上,红色的血液,白色的雪花,红白分明,象征着一对新人,从婚礼走到了丧礼。 望着被积雪落满头发的马靖坤,胡天玉眼角划过一滴热泪,她哽咽着,说出了人生最后一句话。 “今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 说完这句话,胡天玉彻底闭上了眼睛,她的眼角有泪,她的心有不甘,她有太多太多的放不下,她想看一眼那刚刚出生的族妹,也想好好守护自己的族群,更想再抱一抱自己的丈夫马靖坤,可是她死了,这一切全都随风而逝。 胡天玉带着万千遗憾,与无尽的牵挂,长眠不醒。 “天玉!!!”马靖坤痛心疾首,哽咽中几度晕厥,他身上的伤也不轻,加之胡天玉的离世,彻底击垮了他的精神,马靖坤一阵恍惚,一口气堵在腔子里拔不上来,呕出一口鲜血,也跟着倒地昏迷。 风雪漫天,遍地哀鸿,狼家四兄弟一个个死去,赤野被掌心雷击杀,尸体被落石掩埋,白鬣的身上被茅三爷用剑捅成了筛子,到处都是血窟窿。 灰风被一剑斩掉了头颅,而墨豺则在阵中被熔岩烧成了焦炭。 胡天玉心脉俱碎,死在了马靖坤的怀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狐仙庙前,木轮椅缓缓滑动,走进了庙门。 阿狈军师浑身是血,大小伤口无数,就连木轮椅的后背上,也插满了密密麻麻的箭簇,比起当年诸葛军师草船借箭的样子,也差不了多少。 望着这满地的尸体,望着石阶上奄奄一息的胡老族长,阿狈军师也忍不住哭出了声来。 这个从不落泪的铮铮汉子,此刻也哽咽的泣不成声。 “族长,我狐狼二族,精英战力全部折损,赤野,白鬣,墨豺,灰风,还有....天...玉..全部战死,狐群剩余一千三百只,狼群仅剩八百余,其它无一生还。” 阿狈军师控制好情绪,接着说道:“山下猎户死伤过半,退回子午谷,茅家弟子全军覆没....” 听到这儿,胡老族长也不禁泪如雨下,仰天长呼。“苦了你了,孩子....” “我们....赢了!”阿狈军师咬紧牙关,那神情中充斥着愤恨,也透着股劫后余生的侥幸。 第一次雪狐岭大战,以茅家的惨败而告终,茅三爷身负重伤,又失去了双眼,其麾下那一批弟子全部损失殆尽,女儿茅晓符也命丧狐妖之手,这沉重的打击,令整个咸阳茅家,整整二十多年,没有缓过劲来。 也就是从这一天起,咸阳南关的三神观,开起了茅政的时代,一个醉心与炼丹的道士,被自己兄长大骂废物的茅政,从兄长的手中,接掌了整个茅家,而从此,两派开始长达二十年的休战,也令秦岭山林里的妖魔,得到了短暂的平静与喘息。 画面一转.... 山脚下,郁郁葱葱的丛林里,遍体鳞伤的茅三爷,背着尸体,抱着青狐,另一只手拄着木剑,一瘸一拐的走在山林间。 走着走着,茅三爷终于体力不支,一头栽倒在河边,昏昏睡去。 许久之后,茅三爷苏醒过来,然而此时已经是深夜,可这对双目失明的他来说,又有什么区别? 突然间,茅三爷从地上坐起身,拾起地上的七星海柳剑,就准备活劈了那只小青狐,无论如何,也要杀了这即将成形的狐妖,茅三爷心中的愤恨,此刻全都倾泄在这只小青狐的身上。 就在他准备挥剑的那一瞬间,小青狐的身上散发出一道幽蓝色的光芒,紧接着,小青狐褪去一身的毛皮,变成了一个赤条条的婴儿模样,殷殷的望着眼前这个既陌生,又可怕的男人。 “爹爹...爹爹...” 茅三爷心中一愣,他以为自己听错了,连忙回头摸了摸身后女儿的脸,激动的询问道:“符儿,符儿!是你在叫爹吗?是你吗?爹在这儿,爹就在这儿,我儿不怕,爹陪着你!” “爹爹...爹爹..” 一声殷殷的呼唤再度传来,茅三爷这才缓缓回过头,像是听出了声音传来的位置,不知道何时,那小青狐已经化作了婴孩的模样,一点一点的爬到了他的腿上。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有人呼唤爹爹的声音,茅三爷颤抖着身体,就连心脏也跟着激动狂跳,那声音像极了茅晓符小时候,令双目失明的茅三爷,脑海里不由得浮现出女儿小时候的一幕幕。 第一次学会走路,不慎跌倒,茅晓符哭着呼喊爹爹,第一次吃到辣椒,被辣的哇哇大哭,茅晓符也不断呼唤着爹爹。 茅三爷依稀记得,每次外出归来,在三神观的大门口,女儿都呼喊着爹爹,一路跌跌撞撞的朝他跑来,投入在他怀中。 一声爹爹,喊出了女儿对父亲的无尽依赖,也听的茅三爷心如刀割,他仰头大哭,悲号声响彻山野,在山林中回荡,久久不绝。 第500章 茅家有女初长成 这一瞬间,茅三爷绝望了,失去了女儿,对一个父亲来说,就失去了整个世界,他的精神也跟着垮了。 失去了女儿的世界,也变得毫无意义。 茅三爷举剑架在脖子上,准备横剑自刎,他的内心里满是尘埃,一片灰暗,死去的茅晓符趴在父亲的背上,身上僵硬冰冷,没有一丝温度,这也是压垮茅三爷的最后一根稻草。 突然间,茅晓符的胳膊突然从茅三爷的肩头滑落,无意中打掉了茅三爷手中的七星海柳剑,这一突如其来的巧合,也让抱着必死之心的茅三爷陷入了沉思。 紧接着便是一阵苦笑,可笑了之后,又是一声痛哭,茅三爷哽咽着,伸手轻抚着死去女儿的脸颊,自言自语道:“好,爹不死,符儿你别担心,爹会好好的活着,爹会让那些妖魔血债血偿,会让他们全都后悔,来这人间走一遭!” 茅三爷站起身,举剑指天。“我茅三今日立誓,有我活一天,不许人间有妖!” “爹爹抱...爹爹抱...”女婴依偎在茅三爷脚下,就像是一只刚刚诞生的小猫一样,蜷缩在亲人身边,瑟瑟发抖。 茅三爷迟疑了片刻,他用剑对准了那女婴的额头,随后微微一愣,又收起了剑。 茅三爷转头背起茅晓符的尸体就准备走。 但听到身后那一声对爹爹呼唤,他又停下了脚步,迟疑犹豫再三,茅三爷的心里充满了矛盾,他的脑海里也衍生出了无数个念头。 最终,他扯下衣袍,将那女婴包裹着,抱在了怀中,头也不回的朝着咸阳的方向走去。 这个女儿,她后来在茅家长大,称呼盲三爷为父亲,称呼茅政为四叔。 她就是,茅丘青。 狐妖有四大姓,苏胡叶林,苏姓为苏妲己独有,后世狐妖必须避讳,不能使用苏姓。 花狐狸与赤狐紫狐,全都冠以胡姓。 白狐冠以叶姓。 青狐冠以林姓。 对于这一个被茅三爷掳走的狐妖,雪狐岭上,无论是胡老族长,亦或者是阿狈军师,还有隐居于狐狸沟茅屋的马靖坤,都不曾想过,一个狐妖,居然能在盲三爷的膝下长大成人? 他们全都认为,这个狐妖,早已经死在盲三爷手上,可他们还是猜错了,这个本应该与叶楚红胡紫玉一起在雪狐岭长大的狐妖林丘青,居然在茅家三神观,无忧无虑的生活了二十年。 并且还成为了茅家的嫡系传人,茅丘青。 画面一转.... 狐狸沟的茅屋里,马靖坤躺在床榻上,他猛然间从床榻上坐了起来,忽地觉得腹部一阵刺痛,马靖坤撩开衣袍一看,只见腹部的伤口已经被人缝合,并且敷上了一层草药。 望着茅屋里熟悉的一切,马靖坤潸然泪下,床榻枕头上的香味依稀都在,可胡天玉却再也回不来了。 这时,隔着那漏风的窗户,马靖坤抬眼望去,只见阿狈军师一个人静静的坐在木轮椅上,吹着山坳里的阵阵暖风,一动不动。 “是你....是你救了我?天玉死了,我一个人活着还有什么意义?你为什么要救我?!”马靖坤情绪有些崩溃,不过这也是人之常情,世间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最爱的人死去,可自己却一个人苏醒,这份痛苦,也会伴随着睁开眼睛的瞬间,永远挥之不去。 阿狈军师面沉如水,不喜不悲,就像是寺庙里的石像一样,异常的冷漠麻木。 “你错了,我怎么会救你呢?我根本没想过要救你。”说完,阿狈军师愣了愣,他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变化,那双眼睛里,也跟着噙满了泪水。“可我要是不救你,我怕天玉的在天之灵,会恨我..” 阿狈军师的声音略带哭腔,胡天玉的死,他的心疼与悲伤,丝毫不亚于马靖坤,只是他还有很多事要做,现如今雪狐岭百废待兴,阿狈军师没有时间去难过,四个亲兄弟都惨死在狐仙庙外。 阿狈军师将兄弟们的遗骸安葬在百兽冢以后,还没来得及掉一滴眼泪,就又要开始着手布置防务,安抚受伤的狼群。 这个世界上有一种人,看似冰冷麻木,冷酷无情,但其实并非是他们无情,而是他们要做的事情太多,肩上的担子太重了,没有机会去伤心,更没有时间去流泪,阿狈军师被人误会为一潭死水,尤其是被胡天玉误会。 这也是阿狈军师心中,永远无法言说的无奈与伤痛。 “对不起,阿狈,是我把天玉从你手里抢过来的,你要恨我,我马靖坤,无话可说。” 马靖坤走到门口,扶着门框,低头忏悔。 阿狈军师轻蔑一笑。“哼,天玉从来不是什么人人抢夺的物品,她有自己的思想,有自己的抉择,更有自己的爱恨情仇与喜怒哀乐,你把自己看的也太高了,并不是你抢走了天玉,而是天玉选择了你。” 论及对胡天玉的爱,阿狈军师丝毫不逊于马靖坤,并且这份爱,更比马靖坤要高尚许多。 马靖坤选择了拥有,而阿狈选择了成全。 放手是一种勇气,更是对自己心爱之人的尊重,这一点,没有谁会比阿狈军师做的更好。 “阿狈,我听天玉说过,当初在狐仙庙里,如果你当着族长的面,坚持要娶她,我相信以天玉的性子,她是会妥协的,因为在她心里,族类才是第一,我马靖坤也只能往后排,如果你坚持一下,也许,天玉就不会死了。” 马靖坤说出了心里话,不过这也证明,他此刻在阿狈面前毫无保留。 阿狈冷哼道:“哼,如果强迫我心爱的人去做自己不喜欢的事,会令我阿狈觉得恶心,我虽然喜欢她,但绝不强迫她的意愿,当我告诉天玉我要做她的兄长时,我看到了她眼中的激动,还有喜悦,从那一刻起,我就明白,她想要的,我永远也给不了。” 阿狈的话,字字千钧,听的马靖坤一时语塞,只能羞愧的低下了头。 第501章 压身符下的阴谋 “人生没有如果,只有后果和结果,失去的不会再回来,即使回来,也不会再完美,我从不后悔自己的选择,如果再来一次,我还是会成全天玉,我不敢说她幸福我就幸福,但是如果天玉不幸福,我也一样会难过。” 说完这些话,阿狈军师从袖子里掏出了一个牌位,递给了马靖坤。“按照规矩,天玉的牌位必须供奉在狐仙庙里,那是所有狐妖的归宿,可我又怕她孤单,所以特地做了两个,这个留给你,有你每天陪着她,陪她说话,我想天玉应该就不会孤独了吧?” 马靖坤颤抖着双手,接过胡天玉的灵位,难过的泣不成声。 阿狈军师转头离开,移动着木轮椅渐行渐远。 走到半路上,阿狈突然听到身后的马靖坤大声呼喊,他回过头驻足聆听。 “天玉的遗志由我马靖坤来继承,她要守护的东西,今后都由我来替她守护!从今天起,再无茅家弟子马靖坤,茅家任何人敢进犯狐狸沟一步,我就让他们照着我手里的剑说话!从今往后,我马靖坤便是雪狐岭的,守山天师!” 有了这句话,阿狈军师淡然一笑,有道是度尽动劫情义在,相逢一笑泯恩仇,马靖坤兑现了自己的承诺,坚守狐狸沟二十余年,未曾有任何人敢踏足一步。 而这二十年的坚守,换来的,也是雪狐岭上上下下的信任与尊重,每逢祭奠,阿狈军师便会邀请马靖坤前往狐仙庙悼念胡天玉,为她上香祈福。 并且,雪狐岭的所有大事,阿狈军师也会跟马靖坤商讨,就连雪狐岭上下的所有布防与密道,阿狈也如数告知,从不避讳,后来,也正是在阿狈军师的建议下,胡老族长才将叶楚红和胡紫玉交给了马靖坤教导,并教习她们如何破解茅家的方术。 这一份信任与默契,也就只有阿狈和马靖坤这对昔日的情敌能做到吧? 最终,两人联手,与茅政签订了约法三章,换来了二十年的和平。 直到叶楚红子午谷杀人,才打破了这一平静。 画面一转... 茅三爷回到咸阳南关,昔日香火鼎盛的三神观里,如今只剩下茅政一人,茅政一个人坐在门外的台阶之上,满脸都是惆怅,看到兄长步履蹒跚的走过来,茅政扑通一声跪地痛哭。“三哥,咱们茅家的弟子,全军覆没啊!” 听到这样的噩耗,茅三爷却显得无动于衷,他早已经心如死灰,依旧背着女儿的尸体,抱着那个女婴,一步一步的走进了三神观。 茅三爷在后山的衣冠冢里,建立了一块养尸地,还特地让人打造了一副水晶棺,将女儿茅晓符的尸体存放其中,就为了保持她尸身不腐。 后来,茅三爷无意间得到了黑无常散落人间的法器,勾魂链,他将勾魂链锁在女儿的水晶棺上,就等待着有朝一日,能够按照阴术秘法中记载的那样,夺回敕魂令与招魂幡,让女儿茅晓符起死回生。 对,这件事在旁人看来,无异于痴人说梦,但对于这位痛失爱女的父亲来说,只要有一丝希望,他就一定会去做。 更何况这一方法还是阴术秘法中以朱砂红笔标注过的,茅三爷坚信,自家祖师留下的秘术,诚不欺我。 做完了这些事情,茅三爷早已经心力交瘁,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两鬓的发丝也已经彻底斑白,额头前的头发,也掉落了不少,相比之下,与茅政看上去并不像是同一代人,乍一看,反倒更像是一对父子。 看到兄长带回来一个女婴,茅政也没有多言,毕竟兄长经历了丧女之痛,有这个女婴留在身边,也算是一种精神上的慰藉。 茅政见兄长称呼那女婴为青儿,于是便越俎代庖,替她取名,茅丘青,并代替茅三爷,将茅丘青养在自己膝下。 茅政与茅丘青,不是父女,却胜似父女。 当天晚上,在正殿的神龛前,茅三爷将掌门之位交给了茅政,自此,便深居后院,时常闭关,很少出现在世人面前,而茅家,也翻过旧页,开启了新的篇章,进入了茅政掌教的时代。 画面一转.... 二十年前的往事历历在目,茅政的思绪逐渐回到了现实中,站在这满是积尸青膏泥的衣冠冢里,望着眼前的兄长,与那水晶棺材里沉睡二十多年的亲侄女茅晓符,茅政一阵感慨,不由得连声叹息。 “三哥,你是说,那个....被你抱回茅家抚养的狐妖女婴,她...居然是...青儿?我的青儿她...她竟然是狐妖?” 茅政无法相信眼前的事实,虽然盲三爷的话已经说的非常透彻了,可这个事实在茅政面前,一时间还有些难以接受。 “没错,老夫本要杀她,权当是为符儿报仇,可老夫却没有杀她,老四啊,你不觉得这一切都是天意吗?” 盲三爷的脸色闪过一丝杀意,让茅政不由得为之一颤。 “不可能,不可能,这二十多年来,我和青儿朝夕相处,她是不是狐妖我岂会不清楚?青儿她身上没有妖气!三哥,我知道符儿的离世对你打击很大,但这也不是你要污蔑青儿的理由!” 茅政到底还是善良,他不相信自己的侄女茅丘青会是狐妖,身为茅家掌门,若青儿真的是狐妖,他茅政执掌茅家二十年,若要是连人和妖怪都分辨不清楚,岂不是荒唐? “哼,老四啊,你无法察觉青儿身上的妖气,是正常的,那是因为自打老夫决心带她回茅家的那一刻起,就已经用刺青在她的后背上纹了压身符!压身刺青沁入皮肉,一方面能压制她身上的妖气,也能遏制她身上妖灵的成长,莫说是你,即便是老夫,也感应不到她身上的狐妖气息。” 茅政惊得睁大了双眼。“压身符...刺青?压身符?” 茅政喃喃自语,他恍然大悟,对于这压身符,身为茅家掌门的他,又岂能不知? 第502章 高下立判 这可是茅家秘不外传的阴术符篆之一,也是从秦汉时流传的《青囊经》中衍化二来。 茅家历代先祖,在这一避世奇术中参悟出了压身符的符文,用以隐匿自身修为与气息。 这一特殊的符文,在他们这一辈弟子中,也就只有盲三爷和马靖坤能够书写施展,就连茅政他自己,也并未理解这压身符中的诀窍所在。 明白这一切之后,茅政不得不怀疑起兄长盲三爷的动机。 “你收养青儿,并不是作为符儿死后的精神寄托,三哥,你告诉我,你到底要干什么?” 茅政一把扯住盲三爷的肩膀,拼命的摇晃着,而盲三爷却不答话,只是发出了一阵凄厉刺耳的可怕笑声。 “三哥,你到底要干什么?你说话!你回答我!”茅政急的双眼通红,也许他可能已经猜到了答案,可却始终不敢相信,他希望兄长能够亲口对他说出真相。 盲三爷脸色一变,伸手拍打着水晶棺,一阵当当作响。“你问的好,那老夫就告诉你。” “老夫就是要把那个孽障养大,亲手教她茅家方术,把她培养成真正的茅家族人,我要让她穿着茅家的道袍,握着茅家的法器,然后踏入雪狐岭,用手中的剑,把自己真正的同类,赶尽杀绝!赶尽杀绝!等那个孽障杀光那群狐妖之后,老夫再告诉她,她...到底是谁?哈哈哈..” 茅政听的不寒而栗,浑身寒颤不已,难以置信的摇着头。“你疯了,你这个疯子,你疯了!” 盲三爷一声阴森森的笑声传来。“没错,老夫就是疯了,若不癫狂,就不是我茅三了,老夫不但会告诉那孽障真正的身份,等她完成了自己的使命,老夫就会一剑,要了她的命!嘿嘿嘿嘿...” “对,没错,让妖魔去斩妖魔,让狐妖去杀狐妖,对,就这样,就是这样....” 望着兄长盲三爷那几近疯狂的样子,茅政心中突然生出一阵凉意,他隐约觉得,这位近乎于无敌的兄长,正在亲手将整个茅家带入深渊之中。 “不,我不会让你那么对青儿的!二十年,就算青儿是狐妖,你我与她朝夕相处二十余年,你怎么能狠得下心来?三哥,你我即便是禽兽,也不免会舐犊情深,更何况青儿叫了我二十年的四叔,我怎么能让你这样伤害她?” 盲三爷听完茅政的话,抬手就是一记响亮的耳光,只听啪的一声,打得茅政连连后退,盲三爷不断拍打着身后的水晶棺,咬牙切齿的呵斥道:“茅政!睁大你的狗眼瞧瞧,你的侄女,你的亲侄女,她叫茅晓符,她现在就躺在这口棺材里,她才是你的亲人,你懂吗?” 茅政愣住了,这一刻他内心的情绪终于是绷不住了,一方面是对亲侄女茅晓符之死感到惋惜,另一方面是对义侄女茅丘青未来命运感到担忧。 这么多年的感情,茅政早已经将青儿当成女儿一样看待,茅晓符狂妄自负,虽是至亲,可茅晓符也从来没真正瞧得起他这位四叔,可青儿不一样,青儿乖巧懂事,对待师兄弟们都很用心,更是打心眼里敬重他这位四叔。 相比之下,茅晓符与茅丘青,高下立判。 “三哥,弟弟我没冲你红过脸,不过今天我把话搁在这里,如果你敢对青儿下手,只要我茅政还有一口气在,我一定跟你拼命,你可以不认她这个女儿,但我茅政,认她这个侄女,只要青儿还叫我一声四叔,我就永远是她的四叔!” 一向懦弱的茅政,此刻一改那妇人之仁的模样,竟然信誓旦旦的警告起自己的兄长来了,这一点,令盲三爷也倍感惊讶,他也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话,很有可能是把茅政给刺激到了。 毕竟是自己的亲兄弟,这老实人一旦被逼急了,会做出什么事来,那可真不好说。 “罢了,罢了,老夫答应你,可以不伤害青儿,只要她能够真的像一名茅家人一样,与我们同仇敌忾休戚与共,一起对付那群妖魔,青儿身世的秘密,老夫可以瞒她一辈子,也可以让她继续认你这个四叔一辈子!” 殊不知此刻盲三爷的话,不过是缓兵之计,话由人说,事由人做,只要能够稳住茅政,并且控制住他亲手带大的那一批弟子,夺回雪狐岭的那枚敕魂令,对盲三爷来说,才是真正的当务之急。 不过,即便是对于剿灭雪狐岭的妖魔这件事,茅政都显得非常冷淡,他的立场始终很坚定,不愿与雪狐岭彻底摊牌,毕竟二十年前的那一场恶战,至今仍旧历历在目,众弟子全军覆没的画面也令他记忆犹新。 茅政不想,也不愿意让自己的徒弟们重蹈覆辙,秦岭虽有妖魔,可终究没有主动与茅家发难,大家和平相处,安安静静的过日子,有什么不好?为什么非得弄到两败俱伤鱼死网破才甘心?茅政想不通,也想不明白。 可盲三爷真正想要的,其实就是敕魂令,那枚法器是打开招魂幡的唯一工具,唯有如此,他才有把握按照阴术秘法中的记载,召回茅晓符的三魂七魄,将她复活。 不过要让狐妖们乖乖将大杀器拱手相让,谈何容易?世上哪有这样的蠢货?会将自己的看家宝贝送给自己的对手,这样的事儿,傻子都干不出来,更何况是那群狡猾的狐妖呢? 所以,唯一的办法,那就是杀光雪狐岭的狐妖,以武力夺取敕魂令,也只有这样,盲三爷的计划,才能实施下去。 听到这里,茅政连连摇头。“三哥,不是我不支持你,且不说这记载是否真实,即便是真的,那敕魂令也不是你我凡人所能触碰的,你这一次若不是有蜕衣拜斗的身外身护体,被那敕魂令的幽冥红光击中,你怕是没机会回到咸阳的。” 茅政的话说的不假,蜕衣拜斗身外身,也是盲三爷此次,能够在李长生的敕魂红光之下,逃生的关键所在。 第503章 琉璃塔底 黑天伪佛 蜕衣拜斗只能使用一次,就像是金蝉与蚕蛹一样,一生只能破壳一次,之后便是生出翅膀,羽化飞升。 即便是将雪狐岭踏平,将那群妖魔荡涤干净,可如何使用敕魂令,也成了摆在盲三爷面前的巨大难题。 李长生虽是七爷白无常的宿体,能够使用敕魂令,可他与叶楚红相恋,绝不会临阵倒戈,转头去帮助茅家。 更何况现在李长生已经成为了茅家的劲敌,也是将来夺取敕魂令,扫平雪狐岭妖魔的最大障碍。 “你放心吧,老夫还留有后招,这张底牌,本来老夫是不打算用的,可事到如今,不打出这张牌也很难了,只要有他相助,老夫就有十足的把握,对抗李长生的无常之力!” 盲三爷的话刚一说完,茅政就似乎觉察到了什么,他一脸狐疑的瞪着盲三爷,似乎已经猜到了什么,可是依旧开口询问对方,因为茅政不敢相信,自己的三哥真的会这么做? “你说的那个人是谁?”茅政问。 盲三爷倒也爽快,不再藏着掖着。“就是琉璃塔地下暗室里的那个怪物,他非人非鬼,非神非佛,不受六道约束,不被生死禁锢,他便是老夫用以夺取敕魂令的关键所在!” 茅政额头上冷汗直冒,后背上的衣服也跟着湿透了。“你是说,先父和两位姐姐牺牲性命,拼死封印的那个大黑天伪佛?” “嗯,看来你也知道他啊?没错,老夫就是要放这个怪物出来!”盲三爷轻描淡写,显得满不在乎。 可茅政听了,却瞬间炸了锅,这大黑天伪佛一直以他化自在天自居,号称是第六天魔王降世,向世人传授邪法,自称是魔王波旬的化身,这样的邪佛怪物,茅家牺牲了那么多先辈的性命,才将他镇压在琉璃塔下。 可现如今,盲三爷一句话,就要将这大黑天伪佛放出来,这对于茅政来说,听着有些骇人听闻,也不免令他惊掉下巴。 “三哥,我觉得你现在的精神状态,不适合再参与茅家事务,你还是好好休养吧,茅家的事,还是我来打理,你就不用再操心了。” 说完,茅政扭头便走,到了这个份儿上,茅政也知道,跟这位兄长,已经无话可说了,茅政感慨,可能兄长盲三爷真的是疯了,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 “站住,老夫告诉你!你答应不答应都无所谓,现在茅家上上下下谁还听你的?老夫一个人,照样办得到!” 盲三爷所言非虚,经历之前的一场恶战,盲三爷已经重新控制了茅家,现在的茅政,已经彻底被架空,说好听点,不过是念在一母同胞,血浓于水,若换成别人,茅政怕是早都死了。 “要找死,买根麻绳也不过两文钱,你去死吧!你这个疯子!”茅政情绪崩溃,他心中对这位兄长的敬重,也彻底荡然无存。 望着茅政离去的背影,盲三爷与自己这位一母同胞的亲弟弟,也彻底走向了决裂。 三日后,咸阳城外阴云密布,半空中一阵黑云压城,笼罩着整片苍穹,空气也变得愈发沉闷,令人倍感压抑。 茅家三神观的琉璃塔外,茅家弟子比肩接踵围在一起,将入塔的石阶遮挡的严严实实,每一个人都在窃窃私语,似乎是在议论什么大事。 “师伯他老人家进去了这么久,不会出什么事吧?”一名弟子窃声道。 另一人摇了摇头,掩面小声回答。“别胡说,师伯是何许人也,这世上就没有他老人家镇不住的妖魔。” “也对啊,呃,师兄,你刚说琉璃塔的地下室里,囚禁的那个和尚叫什么来着?” “不是和尚,那个家伙是个怪物,非人非鬼,非妖非魔,是一个妖僧,名叫大黑天伪佛。” 听到一众师弟聚集在琉璃塔外窃窃私语,茅丘青和南伯万也都显得忧心忡忡,茅丘青望着自己的大师哥,特地靠上前,小声问道:“师哥,四叔说过,这个大黑天伪佛非常可怕,无论如何都不能放他出来,可为什么我爹还要这么做?” 南伯万摇了摇头,神色极为忧虑,他紧皱眉头回答道。“我也不清楚师伯为什么要一意孤行,昨天晚上我听到师父与师伯在大殿里争吵到了半夜,师父对打开这地下禁地极其反对,可师伯压根就听不进去,但我现在担心的不是这个...” “你担心什么?”茅丘青问。 “我隐约感觉到师父与师伯的矛盾分歧越来越大,几乎已经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这样下去,我真的怕他们两人会真的反目,师父是掌门,师伯是茅家的主心骨,他们两人不和,对咱们茅家绝非幸事。” 南伯万的担心没有错,他的心思始终在门派的利益上,南伯万尊重师父茅政的为人,但也万不敢忤逆师伯盲三爷。 不管是为了日后能够和青儿师妹在一起,亦或者是能够在师父师伯的认可之下执掌茅家,此时他都不希望这两个长辈决裂。 南伯万最怕的,就是一旦两人反目,自己就得选边站,这对他来说,实在是难以面对。 就在众人议论纷纷之时,茅政穿过长廊,从拱门里走了过来,看到弟子们全都聚集在此处,茅政本就憋屈压抑的情绪,瞬间就炸开了。 “你们都聚在这里干什么!都给我滚!” 茅政罕见的发火,一向好脾气的茅政,即便是遇到了什么不顺心的事情,他也都能一笑而过,即便是遇到弟子顶撞,或者想当初仇昭然那样当众挑衅他的权威,茅政也都能唾面自干毫不在意。 可是今天,茅政彻底憋不住火了,他怒了,这样的歇斯底里,在他执掌茅家这二十多年里,也极为罕见。 南伯万心想,能把师父这样的好脾气逼成这个模样,师伯的所作所为,的确是有些过分了。 众弟子哪里见到过师父这般暴躁的模样,一个个全都跟霜打的茄子一样,彻底蔫了,整个琉璃塔外一片寂静,仿佛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第504章 五浊恶世 “我让你们都滚,没听见吗?都给我滚!”茅政歇斯底里的呵斥,吓的那群弟子瞬间做鸟兽散,纷纷朝着正殿的方向跑去。 唯有茅丘青和南伯万留在原地没有走,茅丘青心疼四叔,不忍见他一个人生闷气,南伯万担心师父,他知道自己留下,师父必然会有话跟他说,身为首徒大弟子,他的身份,自然比起普通弟子,要重要的多。 “四叔...”见茅政一阵咳嗽,茅丘青赶忙上前拍打他的后背。 南伯万上前扑通一声跪在了茅政面前。“师父,弟子没有拦住师伯,您若要责罚,就罚我吧?” 茅政缓过神来,长叹一声。“唉,跟你又有什么关系,你师伯一意孤行,我都拦不住他,更何况是你,若那怪物被放出来,导致生灵涂炭,天下大乱,那也只能怪我这个掌门无能。” “师父....”南伯万哽咽着低下了头,他明白师父心里那股无奈,可是茅家上上下下,又有谁能拦得住盲三爷呢? 茅政走上石阶,推开了琉璃塔的大门,随后转头对着身后的两人招呼道:“你们随我进去,事已至此,也只能顺着你师伯的想法走了,一起去看看吧!” 随后师徒三人走进了琉璃塔,绕了一圈,一直来到了那个拐角处,只见那木门上的枷锁全都被打开,门上施加的禁咒和符篆,也被人彻底撕毁,很显然,这都是刚刚盲三爷进去时,亲手破坏的。 顺着木门进入,三人顺着旋梯一路朝下走,里面的光线很暗,由于是地下一层,也没有任何窗户,更没有布置油灯和火把,因此茅丘青和南伯万纷纷掏出了火折子照明。 幽暗的火光来回闪烁,照映在漆黑的旋梯内,只能透着火光,看到师徒三人那一张张布满阴影的脸。 不知道走了多久,三人来到了一处相对宽敞的空地,空地四周围布满了方形的石柱,纵横交错,也将这一处幽暗的密室,分割成了无数狭窄的空间。 这些石柱都是琉璃塔的塔基,也是支撑这百丈高塔的根本所在。 绕过石柱,茅政三人隐约看到前方站着一个黑色的人影,走近一看,这才发现,居然是盲三爷,由于盲三爷双目失明,他进入这地下一层,根本不需要灯盏与火把照明,因此远远看去,只能看到他那模糊的背影。 南伯万拿着火折子朝前照了照,借着火光,他这才看清,师伯盲三爷身体的正前方似乎还有一个人,那人的身上被人用铁钩贯穿了琵琶骨,就连四肢,也被人用棺材钉,死死的钉在了墙壁上。 “啊。”茅丘青看清那人的脸,被吓了一大跳,连忙捂着嘴朝后退,躲在了四叔茅政的身后。 只见那人身穿一件乌黑的僧衣,已经破烂不堪,脏兮兮的满是窟窿,那人的头顶生出了许多螺旋状的肉髻,就像是寺庙里佛祖的头发一样,一颗一颗,格外分明。 只是那人的眼睛,眼皮子下垂了厉害,猛地一抬头,那眼神里丝毫没有佛祖的悲天悯人,而是多了一丝令人不寒而栗的病态。 就像是菜市口即将被斩首的死囚,那种绝望中狠厉,充斥着对这个世界的怨恨,只要与那人对视一眼,就能让你浑身都不舒服。 “他们...是谁?”大黑天伪佛问道。 师徒三人微微一愣,心中随之一惊,但却没人敢开口接话。 盲三爷冷冷一笑说。“老夫的弟弟,还有老夫的女儿,以及,老夫的师侄。” 大黑天伪佛的目光在三人的身上扫试了一圈,随后轻蔑的一笑。“哼哼,你们茅家后继无人了,一代不如一代啊!” “圣僧扯远了,老夫刚刚跟你说过的话,不知道圣僧考虑的怎么样了?”大黑天伪佛的脸上对茅家人尽是不屑,然而盲三爷脸上的神色,则更加轻蔑。 “茅三,你们茅家的先辈,拼了性命才将本座囚禁于此,你今天却要将本座放了,就为了那个区区冥界的法器,这样的理由,你让本座如何信你?” 从大黑天伪佛的话里不难听出,刚刚盲三爷已经就此事跟他进行了深谈,并且也将敕魂令一时告知了大黑天伪佛,不过,从回答上来看,大黑天伪佛似乎对盲三爷的条件有些怀疑。 “老夫明人不说暗话,敕魂令中蕴含幽冥之力,活人触之即死,所以老夫只能借助圣僧的不死之躯,方能达到目的。” 盲三爷点到为止,对眼前之人,没有多余的废话。 “本座一生笃信佛法,自研真经,在这佛陀留下的万千经典之中顿悟了两个字,生!灭!可惜这世上愚者太多,根本无法像本座一样理解佛陀真经的奥义,却还一个个欺世盗名,忝居佛堂庙宇,视本座为异类,处处将本座驱逐排挤。” “五浊恶世,末法时代,这群秃驴比丘,一个个修心不修口,戒色不戒淫,高堂广厦,楼宇万千,僧尼滔滔,却一个个男盗女娼,玷污佛典,不见高僧吃斋念佛,只见秃驴穿金戴银,这样的世道,本座就是出去了,又有什么意义?” 盲三爷听罢冷冷一笑。“既有得必有所舍,诸相非空,色即是空,圣僧不就是想要一处自己的道场嘛?好说,只要圣僧帮助老夫得到敕魂令,击败李长生,扫灭秦岭妖魔,届时,老夫可以把这座三神观腾挪出来,当做庙宇,赠给圣僧你,讲经弘法用,如何?” 此言一出,茅政与南伯万茅丘青都惊呆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盲三爷这是要干什么?就为了得到敕魂令?连自己先祖留下的基业都不要了?全部拱手让人,他这是疯了吗?可就算是疯子,也不会这么做事情?这太荒唐了,简直骇人听闻。 “啧啧啧...茅三,不要在本座面前信口雌黄,本座虽然贪嗔痴,可却不傻。”大黑天伪佛很显然不相信盲三爷的承诺。 第505章 教由魔主 佛由自作 “老夫说过的话,就必然兑现,区区一座三神观,砖瓦雕梁而已,老夫想要的,远比这破砖烂瓦要重要的多,圣僧只需要告诉老夫,你愿意还是不愿意?” 盲三爷的话听着轻飘飘,可话里话外却透着股威胁。 “你不兑现,本座又能奈何?你茅三的灭佛大阵一出,本座也只能束手就擒,生杀予夺仅在你茅三一念思量,本座岂不知兔死狗烹鸟尽弓藏的道理,等帮你拿到了敕魂令的那一天,也就是本座神形俱灭之时。” 大黑天伪佛一语中的,道出了心里的顾虑,以他的邪法修为,这世间无人可以匹敌,可唯独茅家这位盲三爷,他的九合八荒灭佛阵却是这大黑天伪佛的克星,邪法在这灭佛大阵面前,毫无还手之力。 正因为如此,盲三爷才有底气敢把这个怪物放出来,常言道,纵犬必有打狗棍,放马自有衔枚缰,若没有压制对方的本事,盲三爷根本不会动这个念头。 “哼,圣僧若是不答应,那么今天就是圣僧你神形俱灭的忌日,老夫的本事,圣僧应该清楚。” 紧接着,盲三爷话锋一转,语气也稍微变得柔和了些。 “佛法分三乘,二乘是外道,正法三藏共计十二部,可世人却偏偏笃信这鬼神教,而那庙宇佛堂里身披袈裟者,不过是一个个苦修外道的地行仙,五浊恶世,教由魔主,佛由自作,道降火宅,也就只有圣僧这样的贤者,才有资格授业传经,不知圣僧对老夫的话,有何感想?” 大黑天伪佛一听,脸色也随之一变,面露惊讶,喜不自胜。 “善哉善哉,茅三爷您,真是本座的知音啊。”大黑天伪佛的态度终于软了,可就是没有落地,始终没有正面回应盲三爷的话。 话说到这个份上,盲三爷早已经拿捏住对方的脉络,他知道这个家伙已经没有理由去拒绝,此时只需要再烧上最后一把火,这怪物就一定会为自己所用。 “等圣僧有了自己的道场,弘法授徒,面对万千信徒讲经解惑,岂不快哉,佛祖曾说,真传一句话,假传万卷书,只要圣僧你有了自己的一方天地,到时候走马点玄,暗挑贤良,这辈子的功德,也就圆满了,不是吗?” 盲三爷的话,字字句句都说到了这怪物的心坎里去了,大黑天伪佛抬起头,一展眉头,一扫心中疑云,斩钉截铁的答道:“好,一言为定,本座答应你,一定助你夺取敕魂令!” “那老夫今日就恭请圣僧出关!”盲三爷话音一落,随手做了个剑诀,口中轻念咒文,两指一挥,只见钉在那大黑天伪佛四肢的几枚棺材钉,瞬间脱落,嗖嗖嗖的飞到了半空。 “慢着!三哥!”茅政走上前,伸手拦住了盲三爷,此时的茅政,虽然愤怒,可面对自己兄长的一意孤行,他丝毫没有办法,声音虽响亮,可行为却透着股心酸与无奈。 茅政跪在了地上,哀声乞求道。“三哥,先父与两位姐姐舍了命,才把怪物封印囚禁于此,弟弟不求你念及天下苍生,但求你顾念孝道,看在牺牲了那么多先辈的份上,不要因为一己之私,毁了茅家千百年的基业!” 无可奈何的茅政,也只能搬出孝义二字来压盲三爷,除此之外,他似乎再也没有办法了。 盲三爷愣了愣,思虑片刻回道:“先人有先人的道,老夫有老夫的道,世无不变之法,前人所做之事,也不见得全都是对的,老夫心意已决,休要再说!” “三哥!”茅政几乎都要哭出来了。 盲三爷微微转头,冲着身后的两人吼道:“伯万!青儿!你们师父累了,搀他出去吧!” “爹!”茅丘青有话要说,却被盲三爷厉声呵斥。“住口!都给老夫出去!” 茅丘青与南伯万,哪里拗得过盲三爷,只能悻悻的低下了头,不敢再多说一句话,南伯万上前搀扶师父茅政,不料满心绝望的茅政竟然一把将其推开。“我自己走!” 临别之际,茅政停下脚步,转过头冲着盲三爷警告道:“三哥,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你一定会后悔的!” 听着弟弟茅政近乎绝望的嘶吼,盲三爷的内心也是一阵唏嘘,他又何尝不知道自己的行为无异于玩火自焚,可他又有什么选择,女儿茅晓符是他的一生之痛,为了这个亲生闺女,盲三爷已经顾不得什么了。 对于他这位垂垂老矣的父亲来说,这个世界如果没有女儿茅晓符,那还要这个世界有何用? 盲三爷比谁清楚,眼前这位大黑天伪佛,根本不是什么圣僧,他才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混世魔君,一个彻底将佛法颠覆的怪胎。 佛陀在裟椤双树下涅盘时,曾留有遗言,佛说,他死后一千年,正法时代结束,世界将进入像法时代,而后再过一千年,像法结束,将会迎来末法时代,也就是佛法的消亡之时。 到了末法之期,人们将进入五浊恶世,一切是非黑白终将颠倒,到时候会出现一位未来佛拯救世人。 正法时代,人们信仰过去佛,即燃灯古佛,而像法时代,人们笃信现在佛,即我佛如来,而那位末法时代,拯救世人脱离五浊恶世的未来佛,也就是传说中的弥勒。 但这位未来佛到底是谁?这位弥勒何时才能降世普度众生,没有人知道,不过末法之期已经到来,这个空隙里,却衍生出了佛家一众笃信鬼神教的地行仙,他们歪曲佛家经典,以欲望代替正果,一点一点的亵渎取代真正的佛法。 这个大黑天伪佛,正是这五浊恶世诞生了魔王波旬的人间替身,他也一定会用自己的办法,彻底颠覆真正的佛法教义,成为这五浊恶世里所有人的精神信仰。 盲三爷放这个怪物出关,也是在利用大黑天伪佛不惧六道轮回的能力,借力打力,对付李长生,与他的敕魂令。 第506章 修心不修口 戒色不戒淫 就在盲三爷将这个怪物释放出去的一个月后,这份恶果就已经开始显现出来了。 也不知道这怪物到底有什么魅力,在他那一番歪理邪说之下,竟然莫名其妙的多出了数以百计的男女信徒。 这些愚昧贪婪的男女信徒,不顾人间伦理,也枉顾人伦纲常,竟然混居伙住在一起,不分男女,一起双修,甚至三修,五修,毫无礼义廉耻之心。 而这大黑天伪佛,也毫不避讳,与自己的所有男女信徒一起,召开他所谓的无遮大会,赤条条的聚集在一起,进行百人山林混合群修,那画面,叫人看了就恶心。 虽然只是区区百人,还成不了气候,可却也已经打开了人性恶欲的魔盒,将人性中的邪淫全部释放了出来,也引起了世间修道者的警惕。 茅政为此,不惜当着所有弟子的面,痛骂自己的兄长,愤怒之余,居然一脚踢翻了三神观的香炉,而众多弟子,也是敢怒不敢言。 百里之外,仍旧有许多男信徒,纷至沓来,不惜抛妻弃子,加入了这场毫无礼义廉耻的男女混修中来。 更有许多结了婚的妇人与待字闺中的清白姑娘,也在这个怪物的蛊惑下,彻底放下了自己身为女子的底线,加入了这一场,比妓女还要肮脏的混修之中。 人常说天塌下来有高个儿的顶着,也有一句清修者调侃的浑话,死道友不死贫道,纵然是火烧眉毛,只要烧的是别人的眉毛,那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无所谓。 不过,没多久,这大黑天伪佛的魔爪,就伸向了咸阳茅家的三神观。 一天夜里,茅丘青洗漱之后,正准备就寝,她躺在床上刚刚睡去,就听到屋门外传来一声响动。 茅丘青猛然从床上坐起,紧张的询问道:“谁?谁在外面?” 望着门外那个一掠而过的黑影,茅丘青本没有多想,毕竟这里是三神观,任何妖魔鬼怪都不敢在这里放肆,能在夜里走动的,无非就是自己的父亲与四叔,还有那些师兄弟们。 都是自己的亲人,茅丘青也并没有害怕什么。 直到那个黑影站在门外,透着门缝发出了一声瘆人的怪笑声,茅丘青这才察觉到了一丝不寻常。 “师哥?是你吗?”夜闯闺房,这种事情,一般情况下,那些师弟们没有这个胆量,自己身为茅家族人,又是师姐,这些师弟们也对自己敬爱有加,哪个敢在夜里调戏她茅丘青? 所以茅丘青第一个想到的是自己的大师哥南伯万,毕竟两人已经行了周公之礼,有了肌肤之亲,自己也迟早是师哥南伯万的女人,这也是父亲与四叔默许的,即便是南伯万夜里来到闺房见她,也没有什么不妥。 可门外的黑影始终不答话,只是在那里发出一阵轻浮的怪笑,茅丘青心里顿时就没了底。 “四叔?”茅丘青继续呼唤,可转念又一想,四叔身为长辈,又是掌门,平日里最讲礼法道德,自己一个大姑娘,四叔又怎么会大半夜的摸到自己门外坏笑。 就算是有事情找她,按照以往的惯例,四叔也会在门外叩门呼唤,然后去大殿等她说话,交代紧急的事宜。 “爹?”茅丘青有些激动,可她又觉得不可能,从小到大二十余年,父亲盲三爷连她问都不问,何曾关心过她的衣食住行,这二十多年的成长,那一天不是自己的四叔与师哥照顾她走过来的? 茅丘青希望父亲能来跟她说说贴心话,可也知道这根本就不可能,不过是自己的一厢情愿而已。 就在她一脸茫然之时,木门的门栓突然掉落在地上,咣当一声,木门应声打开,院子里的月光皎洁,投射进屋里,一个头生肉髻和尚,一步一步的朝着她的绣床走了过来。 茅丘青隐约看见,那家伙的眼神居然是那样的病态与可怕,看得她浑身上下不寒而栗。 “是你?你来我这里做什么?”茅丘青警惕的裹着被子,下意识的朝后挪。 大黑天伪佛一脸荒淫的怪笑,随手一挥,直接将茅丘青定住,令她不能动弹,然后朝着茅丘青的床榻跟前走了过去。 “姑娘,你六根不净啊,本座怜悯你,想要帮你清洁玉体,洗涤你的灵魂,让你忘却烦恼,早日正道归真!” 说着,大黑天伪佛的魔爪就伸向了茅丘青,并一把扯掉了她的被子,趁着茅丘青被定身,开始解开茅丘青身上的衣扣。 “爹!救我!” 茅丘青被吓的花容失色,好在她还能出声,那一声嘶吼,喊出了一个女儿的无助与惊恐,这一点,茅丘青与当年的茅晓符极为相似,遇到了危险,第一声,喊的,都是自己的父亲。 这是身为女儿,脑海里本能想到的守护神。 至少在茅丘青和茅晓符的心里,唯一的共同点,都会认为,父亲是无所不能的,是可以保护自己的,永远永远,都是自己的守护神。 这一声尖叫,划破夜空,也令在药圃丹房里休息的茅政猛然睁眼,与此同时,身为师兄与未婚夫的南伯万也闻声赶来,这对师徒不约而同的出现在长廊,一起寻声赶往了茅丘青的闺房。 “混账东西!居然敢在我茅家撒野,还欺负到我侄女头上,我看你是活腻味了!”茅政说罢,怒不可遏,抬掌便朝着那大黑天伪佛的后背上打去。 大黑天伪佛猛然回头,反身就是一记翻天印,只见他掌心浮现出一道反卍字,一阵黑色光芒浮现,硬接下了茅政那一掌,用力一推,直接将茅政推出了大门外。 茅政脚下不稳,顺势倒地不起,紧接着南伯万抽剑冲上前,对着那怪物就是一阵猛刺,不过这大黑天伪佛的修为,远非他南伯万能够招架,只见大黑天两手一合,一把夹住南伯万手中的桃木剑。 抬脚一记重踢,直接将南伯万踹飞,撞破窗户,飞了出去,重重的摔在了地上,口吐鲜血,一阵哀嚎。 第507章 威慑 “四叔!大师哥!”茅丘青吓的涕泪横流,眼中透着一股心疼,可她却被这家伙定身,根本无法动弹。 “你们茅家都是男人,就这一个丫头,本座好心渡她,你们却不识好歹,竟然与本座刀剑相向,真是可恶!” 大黑天伪佛一脸不屑,丝毫没有将这师徒二人放在眼里。 “放你娘的狗屁!这就是你所谓的修心不修口,戒色不戒淫吗?混账东西,道貌岸然,你他妈的猪狗不如,我告诉你,你敢动青儿一根手指头,我茅政就把你剁碎了喂狗!” 茅政站起身,冲着那怪物破口大骂,气得浑身都不由自主的颤抖。 “狂妄!身为茅家掌门,居然口出此等污言秽语,真是不净口!竟然辱骂本座邪淫,简直岂有此理!本座见这个姑娘六根不净,只想帮她清洁身体,净化灵魂而已,却被尔等说的如此污秽不堪!” 大黑天伪佛信口狡辩道。 “废话少说,今天我茅政就替天行道,代天行诛,灭了你这个欺世盗名的怪胎!” “哦,就凭你?就你也配?本座连你爹都没放在眼里,还会怕你这个烧炭炼丹的家伙吗?来啊!让本座见识见识你这个掌门的本事!” 大黑天伪佛对茅政一通羞辱,他根本就不屑一顾,眼前的茅政虽然还有一战之力,但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而那个南伯万,中了自己一记窝心脚,这会儿怕是连爬都爬不起来了。 就在这时,长廊的尽头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众人纷纷回头一看,只见盲三爷背着双手,闲庭信步般朝着女儿闺房的方向走来。 看到自己兄长的身影,茅政那颗悬着的心也终于落了下来,南伯万捂着心口,擦了擦嘴角的血污,轻声叫了句。“师伯。” 听到父亲的脚步声,此时的茅丘青情绪骤然崩溃,心里的恐惧与委屈顷刻间如同暴雨一般倾泻而出,放声大哭。 见到了自己最为忌惮的盲三爷,大黑天伪佛也像是霜打的茄子,一下子就蔫了,再也没有刚刚那股嚣张跋扈的气焰。 “哦,原来是三爷啊,本座这厢有礼了。”大黑天伪佛双手合十,恭敬的朝着盲三爷鞠了一躬,识趣的朝后退了几步。 盲三爷面无表情,并未理睬,上前搀扶起地上的南伯万。“伯万,怎么样了?” “我没事,师伯,这个家伙他...” 盲三爷摆了摆手。“我知道了,你且退下,老夫自会处理。” 随后盲三爷转过身,嘴角抽动,冲着那家伙一声冷笑。“哼,圣僧啊,老夫还没死呢?你怎么就已经敢在老夫头上拉屎,在我茅家放肆?你是不是打量着,老夫有求于你,就真不敢把你怎么样吗?” “不不不,三爷,您多心了,本座修的是佛法,并未对这女子起邪念,本座只是想与她双修,将这欢喜禅的禅意传授给她,没成想却被诸位误会,罢了罢了,既然诸位是修道之人,自然有道家经典去领悟,也就用不着本座的佛法了。” 刚刚在茅政面前有多豪横,此刻他在盲三爷面前就有多卑微。 盲三爷冷冷一哼。“哼,圣僧怕是健忘了,老夫之前跟你介绍过,她是老夫的女儿,你与别的女子修你的欢喜禅,老夫不管,可你打我闺女的主意,很显然就没把老夫放在眼里?” “不不不!三爷误会了,这都是误会,你看,这叫本座也是百口莫辩,今晚回到这三神观,本座是想要和三爷您商讨平定秦岭妖魔,夺取敕魂令的事情,结果走到半道上,见这姑娘还没睡下,于是就想传她欢喜禅,既然诸位不愿意,那本座也不好勉强。” 盲三爷的脸色突然变得阴冷,也叫那大黑天伪佛不寒而栗。 “那些事情没有什么可商量的,时机一到,老夫自会找你,在此期间,你不要在我茅家晃悠,这是老夫对你的警告,也是最后一次警告,你听明白了吗?” 大黑天伪佛听罢,随声附和,点头如捣蒜。“好好好,那我走?那我走?” “滚吧,现在就滚,有多远就滚多远,趁老夫还未反悔之前,消失在老夫的视线里,要不然,老夫可能会觉得,放你出来是一个错误。” 盲三爷嘴角的法令纹微微抽动,很显然已经起了杀心,也让对方心生忌惮。 大黑天伪佛侧身迈过门槛,绕开了盲三爷,灰头土脸的往大门外跑了出去,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盲三爷走到屋里,听到了茅丘青的哭声,他走到近前,没有说话,盲三爷是瞎子,虽然看不到女儿脸上的表情,但从这哭声中也听得出来,茅丘青的确是被吓的不轻。 盲三爷伸手帮女儿系上了衣扣,随后两指一挥,解开了附在茅丘青身上的定身咒,茅丘青这才获得了自由。 “爹!”一声委屈的哭喊,茅丘青一把抱住了父亲,可盲三爷却一把将她推开,脸上也尽是厌恶的神色。 “没事了,早些休息吧。”盲三爷冷漠的转身走出门外。 一场令茅丘青惊魂未定的遭遇,没有等到父亲的好声安慰,却等来了一声冰冷的敷衍,茅丘青的心里有多难受,可想而知。 “站住!我的话还没说完!”茅政呵斥一声,拦在了盲三爷面前。 “三哥,今天的事情,我和伯万要是晚来一步,你知道青儿她要面对什么吗?你忍心这么对她?都知道母猫死了幼崽,也会给小狗喂奶,帮它舔毛,更何况是人呢?三哥,你的心是被铁水给浇了吗?怎么这么硬?” “你不顾我们所有人的反对,一意孤行把那怪胎放出来,今天周遭的百姓已经不堪其扰,而我们茅家也深受其害,三哥,我斗胆问你一句,如果今天晚上被欺负的不是青儿,而是晓符,你会不会就这么放过那个怪胎?” “住口!”盲三爷一把将茅政推了个趔趄,恶狠狠的骂道:“茅政!老夫警告你,少在我面前提符儿,你要再敢胡说八道,老夫就撕烂你的嘴!” 第508章 良心发现 茅政轻蔑冷笑。 “哼,看来你不是铁石心肠啊,原来你也会生气啊?好啊,三哥,我拿你没有办法,你是兄长,你要毁了这先祖留下的万世基业,我无话可说,你随便,等哪一天咱哥俩到了九泉之下,面对列祖列宗的时候,但愿你能跟他们说清楚。” 盲三爷沉默不语,也无言以对,他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朝着长廊走去。 走到半路上,盲三爷突然愣了愣,停下了脚步,他缓缓回头,冲着身后的三人说道:“老四啊,明天,明天你着手筹备青儿与伯万的婚事,让他们俩早日成婚,再腾出一间厢房让他们光明正大的住在一起,这件事就这么定了,明天你就办!” 这一句话打的众人猝不及防,就连茅政都有些愕然,他呆呆的望着兄长的背影,一时间竟然没了脾气,刚刚那股子心火,也跟着瞬间消散了。 “你是聋了吗?是没长嘴还是舌头断了?你也是他们的长辈,半天憋不出个屁来,倒是说话啊!” 盲三爷的这句话说得虽然刺耳难听,可却让在场的三人全都感受到了一股暖意。 茅政和南伯万以及茅丘青全都明白了,盲三爷的这句话,实际上是在变相的保护自己的女儿,更是在促成这个师侄的期望,只有茅丘青嫁了人,才能够顺理成章的和自己的师哥同住一间屋子。 晚上在被窝里枕头边,有了自己男人保护,像今天晚上这样的事情,就不会再发生了,至少,不会再让茅丘青一个人晚上担惊受怕。 盲三爷真是很奇怪,你说他恨茅丘青,倒也不像,可是你说他心疼这个女儿,可却也从未给过茅丘青一张好脸色。 他的心是复杂的,也是矛盾的,至于到底什么才是他真正的心思,恐怕盲三爷自己也不清楚。 “伯万,你听着,等你成了亲,青儿就是你的妻子,是你的女人,她今后的安危,就全交给你了,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说完这最后一句话,盲三爷转身离开,再也没有停留,茅丘青哭成了泪人,朝着父亲的背影一声呼喊,顺势跪在了地上。“爹!呜呜呜...” 南伯万也感动的热泪盈眶,这份成全,这份恩义与器重,令南伯万无以言表,他只能跪在地上,将额头磕的邦邦作响。 “师伯放心!我南一此生若是辜负青儿,就让我不得好死!五雷轰顶!” 南伯万的话,发自真心,与其他师兄弟相比,他无疑是最幸运的,自幼来到茅家,就是首徒,遇到这位青儿师妹,生的漂亮婀娜,更是心地善良,与他青梅竹马情投意合。 更令他庆幸的是,师父和师伯都对他们两人的事情十分支持,茅政更是将他视为自己的继承人,而盲三爷也欣赏自己这个师侄的人品,对他格外看重。 只是南伯万不清楚师妹身上的秘密,也并不清楚自己是否能够和师妹走到最后。 “师哥!”茅丘青一把扑在南伯万怀里,两人喜极而泣,悲喜交加,紧紧的拥抱在一起,就连一旁的茅政看了,也不禁跟着红了眼眶。 夜深了,南关山塬上的冷风穿堂而过,盲三爷一个人坐在禁室里打坐,木门虚掩,冷风透过门缝,呼呼的朝着他的后背上吹去。 一阵缓缓的脚步声传来,盲三爷双耳微动,瞬间就听出了来人的身份,是自己的女儿茅丘青。 “爹,夜深了,女儿给您熬了碗热粥,还特地放了您最喜欢的蜜枣,您趁热喝一碗吧?暖暖身子。” 茅丘青对父亲的成全心存感激,也似乎明白了这个冷漠的父亲,对自己那无声的关怀,出于孝心,她特地在厨房为父亲熬了热粥,刚刚给四叔和师哥都端去了一碗。 唯独给父亲的这碗热粥里,放了两颗他最喜欢的蜜枣。 盲三爷喜欢甜食,最喜欢废都城坊上的蜜枣甜糕,茅丘青也时常在外采买,可是每一次父亲却都将她拒之门外。 茅丘青胳膊上搭着一件外袍,手里端着热气腾腾的米粥,静静的站在门外,她不敢靠前,更怕父亲会突然暴怒,对她破口大骂,因此她也不敢奢望什么,虽然知道父亲一定会拒绝,可她还是来了。 父亲疼不疼她这个女儿是父亲的事情,可她茅丘青身为女儿,该尽的孝道却一点也不会马虎。 站了半天,屋子里也没有等到父亲的回应,茅丘青心中一阵失落,她一如往常那样准备离开。 突然,盲三爷叫住了她。“这么晚了,你不睡觉,到这里来做什么?” 从父亲的语气上听,他并没有生气,茅丘青的心里多少有些激动。 “哦..我...呃..爹,深秋了,夜里风凉,南关上的过堂风吹得人身上冷,您年事已高,女儿特地给您做了件外袍,我....我知道您不一定喜欢,没关系的,但是这热粥喝了暖胃,女儿给您端进去吧?” 茅丘青对父亲的卑微,看得人心疼。 “是有些冷了,换季了,是该换件厚袍子穿了,你进来吧!”盲三爷轻声回应道。 这句话听得茅丘青不由得红了眼眶,泪水噙在眼里不断打转。 推开门,茅丘青掏出火折子,点燃了四周围的油灯,父亲双目失明,平日里从不点灯。 茅丘青抹着眼泪,委屈的低声啜泣,她贴心将道袍披在父亲身上,然后将热粥递了过去。“爹...您喝点..” 也许是听出了女儿声音中的哽咽,盲三爷迟疑了片刻,伸手接过了碗,喝了几口。 “以后熬粥,不要再放蜜枣了,爹年纪大了,喝了甜的,夜里胃不舒服。”盲三爷一边喝一边叮嘱,情绪也很平静,并没有任何不满。 茅丘青何时得到过父亲这样的认可,这平静的嘱咐,在她听来,就够她高兴好久好久,她哭着回答道:“是...是!女儿记住了,爹放心,女儿以后一定可着爹的口味来。” 第509章 茅丘青 注定的悲剧 “您坐了这么久,女儿帮您捶捶背吧?”茅丘青殷殷的望着父亲,像一只小猫一样瞪着圆滚滚的大眼睛,期待着父亲的回应。 盲三爷低着头,没有说话,没有拒绝,更像是默许了女儿的请求。 茅丘青伸手,轻轻的捶打在父亲的肩膀上,这一刻,她恍惚间有一种感觉,觉得这一刻多少有些不真实,茅丘青委屈的擦着眼泪,但那双手依旧温柔的帮父亲捶背。 “你哭什么?”盲三爷冷冷的问。 茅丘青嘴上说着言不由衷的话,哽咽的泣不成声。“我...没哭。” 盲三爷随后甩了甩手,转过头询问道:“青儿,你恨爹吗?” 茅丘青连连摇头。“女儿只是心里堵得慌,从来没有生出过这样的念头,爹,我只是想对您好,可我不知道为什么您总是冲我吼,如果我哪里做错了,您就说出来,我改还不行吗?女儿只求爹,别总是冷言冷语的对待我,女儿受不了,真的...受不了。” “刀山火海女儿不怕,那些伤害,不过是皮肉之苦,可您对我的态度,就好比用刀子扎我的心,女儿会痛苦很久很久,每一次回想起来,心里都在滴血。” 听了茅丘青的这番话,盲三爷突然发出一阵癫笑,可笑着笑着,盲三爷却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来。 “你没错,爹也没错,可到底是哪里错了呢?”盲三爷仰天长叹,随后苦笑一声,话锋一转,冲着茅丘青问道:“青儿啊,明天让你最敬爱的四叔为你主婚,让你风风光光的嫁给伯万,你愿意吗?” 茅丘青愣了愣,微微点头,面带羞涩。“女儿愿意,我喜欢师哥。” 说完话,茅丘青突然意识到什么,于是反问道:“爹,女儿没明白您的意思?让我四叔主婚,那您呢?女儿敬重四叔,可还有爹您啊,婚姻大事,如果爹您都不去,女儿就是嫁出去,心里也会难过的。” 盲三爷语气冰冷的质问道:“你就那么想让爹也出现在你的婚礼上吗?你从小长到大,爹可是一次好脸色都没给过你,你为什么就那么执着?你为什么就不敢恨爹呢?” 茅丘青眉头微皱,她压根就无法理解父亲的真实想法,听了这些话,茅丘青有些茫然。 “可....可您是我父亲啊?我怎么能恨您呢?女儿爱您,敬您,这不是天经地义的吗?作为女儿,不孝顺父亲,不就是离经叛道吗?这怎么能是执着呢?” 盲三爷也有些诧异,他微微愣神,陷入沉思。“是啊,父慈女孝,不就是...天经地义的吗?” 人与人的心境不同,想法也会迥异,盲三爷心中只当茅丘青是狐妖,是自己复仇的一个工具,他从来没有真正接纳过这个所谓的女儿,又怎么会明白这种天经地义的父女之情呢? 反观茅丘青,她的心思非常纯粹,虽然自己不是亲生,可毕竟父亲抱养了她,让她在这三神观里无忧无虑的长大,虽然盲三爷总对她冷脸相待,恶语相向,可茅丘青只当那是父亲的脾气喜怒无常。 她从不认为父亲不值得自己孝顺,所以总是在卑微的对父亲好,所求的,不过是父亲一句温声细语,仅此而已。 “罢了罢了,夜深了,你回去休息吧!不要再打扰老夫清修!”盲三爷脸色一变,语气又再度变得冰冷起来。 “爹,那明天,您能....”茅丘青话都不敢说完,那谨小慎微的模样,像极了一只担惊受怕的小花猫,眼神里既透着期待,又很怕失望,更多了一份卑微与紧张。 “老夫的话,你是听不懂吗?出去!”盲三爷的情绪开始变得急躁,语气也有些刺耳。 茅丘青不敢迟疑,这么多年来,她已经养成条件反射,一旦父亲变了脸,她立马就会乖乖听话离开,若是再多待一刻钟,那刚刚的一瞬间温馨,顷刻就会荡然无存。 “女儿告退,爹,您也记得早些休息。”茅丘青轻手轻脚的走到门口,贴心的吹息了一旁的灯盏,缓缓的关上了门。 这一瞬间,茅丘青脸上洋溢着笑容,这一抹微笑,是她在与父亲盲三爷相处的这二十余年里,几乎不曾有过的,这也是唯一的一次,足以令她高兴好久好久。 听着茅丘青远去的脚步声,盲三爷陷入了沉思,这一刻,他的心里五味杂陈,异常的烦躁,久久无法平静。 而这份无法平静的烦躁,源于他那矛盾的内心世界,折磨着别人,也折磨着自己。 亲生女儿茅晓符,虽然是人,可那心性乖张暴戾,飞扬跋扈,做起事来,比妖魔还要残忍几分。 养女茅丘青,虽是狐妖,可心地善良,孝顺乖巧,比人更像人。 茅丘青可能不知道为什么,这位心性阴晴不定的父亲,突然间对她这么好,她哪里清楚,这不过是鳄鱼的眼泪,盲三爷这么做,只是为了能让自己的良心好过一些。 因为茅丘青的人生悲剧,早在雪狐岭祭坛上,被盲三爷抱下来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 盲三爷养她,不过是将她当做复仇的工具,这一天已经不远了,等到茅丘青与自己的族类拔刀相向,互相残杀的那一刻,也许她才会明白,自己这个所谓的女儿,在父亲心里真正的分量。 盲三爷心中早已经默定,等除尽雪狐岭妖魔的那一刻,自己的剑,也会贯穿这个女儿的心脏,结束她那可悲的一生。 现在让她过上几天幸福快乐的日子,也算是盲三爷对自己良心上的补偿,等真到了父女俩摊牌的那一天,盲三爷觉得自己也能心安理得。 这就像是一个即将临刑的死囚,在即将被斩首的前夜,狱卒们总会费劲心思请死囚吃一顿好的,名曰断头饭,吃饱了断头饭,生死今生两不欠。 茅丘青就像是那被父亲宣判了死刑的囚徒,正在毫不知情的享用着那碗美味的断头饭一样。 可怜的茅丘青,将死而不自知,她依旧善良,善良的对待身边的每一个人。 第510章 惊艳众人的新娘 可善良又如何?却始终被这位她最敬爱的父亲,算计了整整二十多年,直到她死的那一天,怕是才会真正看清这位父亲的真面目。 一个姑娘最大的悲哀,不是没有人爱她,而是那些看似爱她的人,却想要她的命,更想让她去与自己真正的亲人手足相残,到死而不自知。 这的确残忍,就像盲三爷说的那样,茅丘青没有错,他也没有错,但错的是什么?没人能掰扯的清楚,这大约就是所谓的恩怨与宿命吧? 翌日清晨,秋高气爽,艳阳高过枝头,显得分外娇俏。 三神观外张灯结彩,一番热闹的景象。 茅丘青也在自己的闺房里,穿上了那身每一个女孩都心心念念的美丽嫁衣,本就眉清目秀婀娜多姿的茅丘青,红唇点缀,粉腮青黛,云鬓微卷,花黄贴满脸颊,那一抹深情与眸子里的期待,悉堆眼角,叫任何男人看了,怕都会魂牵梦绕。 师弟们吵闹着拍打着门窗,纷纷聚在门外起哄,一个个全都挤在门缝里,想要一睹这位风姿绰约的新娘风采。 茅政特地换了件崭新的道袍,一大早就来到了门外,对这群瞎起哄的徒弟们进行驱赶,可今天这帮家伙都知道,这是个没大没小的日子,哪里愿意听师父的话,不拿到师姐的红包,就是拿鞭子抽,怕是都赶不走。 新郎官南伯万,也穿上了那件绸缎长袍,第一次当新郎官的他,反倒显得几分羞涩,被师兄弟们一调侃,居然紧张的连囫囵话都说不利索。 被师弟们堵着门,南伯万接不到自己的新娘,茅丘青也出不去,这帮家伙非要趁火打劫,将师兄和师姐的积蓄一扫而光。 “你们还认不认我这个大师兄?今天是我大喜,你们怎么能这么胡闹?”南伯万还想着能凭借师兄的身份压一压这帮弟兄,可是却丝毫没有作用。 “大师兄,明着告诉你吧,今儿个你说什么都没用,不给钱,我们不走。大家伙说是不是啊?” “对!不给钱不挪脚!”师弟们起哄道。 南伯万拿这帮猴崽子没办法,只能掏出怀里一吊大钱,扔给他们,可这帮猴崽子拿了钱,一个个却哭丧着脸,死活不挪窝。 “大师兄,咱们上百号师兄弟,你这一吊大钱,大伙分了,每个人也就不到十文钱,这够什么吃的?不行不行,最起码每人得有一两银子吧?回头大家伙还能跟着扯匹布,做件新衣服,也跟着沾沾光。大家说,是不是啊!” “对啊,大师兄你不能这么抠门,要善待自家兄弟啊!你娶了青儿师姐,那就是师伯的女婿,将来就是师父的继承人,这点钱算什么啊?别磨蹭了,赶紧给钱!” 猴崽子们你一言我一语,逼得南伯万实在是没辙了。 “一人一两?你们这是抢劫啊?把师兄我卖了我也没有这么多钱啊!赶紧起开,别耽误了时辰!”南伯万本打算用脸硬夯,可这群家伙,压根就不搭理他。 “大师兄,你没有钱,可咱师父有啊,你找师父要啊!快去吧,大家伙都等着呢,我们比你还着急!” 这些猴崽子,说的比唱的还好听,也把南伯万气的哭笑不得。 眼看实在没了办法,这时候茅政只好出面解围,他随手掏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扔给了这群徒弟,随口骂道:“一群兔崽子,拿了钱赶紧走!别耽误事儿!” “多谢师父,多谢大师兄!”众人嬉皮笑脸的拱手拜贺。 可是话音一落,这帮家伙依旧跟门神一样,杵在大门口,就是不走。 茅政也急了。“唉,我说,你们到底还想怎么样?钱也拿了,话也说了,都杵在这儿,等着领赏呢?都给我起开!” 这时候一个年幼的弟子跳出来说道:“别别别,师父,话可不能这么说,今儿个是咱们茅家大喜的日子,也是大师兄娶媳妇和师姐出阁的好时辰,您做长辈的,给了钱,那是天经地义,大师兄是我们的兄长,给红包也是理所应当,但是师姐还没给呢?不给,我们不走!大家说,是不是啊!” “是啊!师姐,你快别磨蹭了,赶紧把你压箱底的钱都散了吧?免得耽误了...耽误了师姐你洞房花烛的好时辰!” 听到这把小兔崽子没大没小的调侃,茅丘青气的坐在镜子前捂嘴偷笑,她长叹了口气,无奈的摇了摇头,只能打开抽屉,将自己多年的积蓄全拿了出来,随手朝着窗外扔了出去。 “你们这帮兔崽子听好了,银票琐碎,面值大小不一,谁有本事谁抢去!”茅丘青手中的银票刚一抛出窗外,就随着一阵微风漂浮在半空中,宛如漫天飞舞的花瓣。 这帮师弟一个个疯了似的跑过去哄抢,那狼狈的模样,惹得茅丘青一阵捂嘴偷笑。 没了这群门神阻挡,南伯万打开了木门,如愿以偿的见到了自己那美丽的新娘。 那一眼,南伯万看呆了,也看傻了,他心想,这还是我那青儿吗?这精致妆容的点缀下,美丽的叫人无法挪开目光,他居然呆呆的站在原地,一时间竟然忘记了自己该干什么? 若要说茅丘青的美貌,其实丝毫不输叶楚红,只不过茅丘青平日里都是一身道袍打扮,淡妆素颜,从不过分修饰点缀,所以看起来并不那么风情婀娜,只是今日穿上了凤冠霞帔,又精心描画了妆容,才在一瞬间惊艳了所有人。 “师哥,你怎么还愣着?”茅丘青撅起小嘴,嘟囔着一阵抱怨。 “伯万,赶紧背上新娘子啊!愣在那儿干什么?到正殿里拜堂啊!误了吉时可不好啊!你要看,等晚上抱回你房里,到时候慢慢看个够!” 茅政也破天荒的跟自己的徒弟侄女开起了玩笑,这一刻,是那么的美好,是那么的叫人羡慕。 然而在正殿里,当着三茅祖师的神像,两人拜了先祖,又拜了天地,可直到婚礼结束,茅丘青都没能等来父亲盲三爷的身影。 这令她多少有些失望,毕竟今天这日子对她来说,没有了父亲的参与跟祝福,总是会叫人觉得遗憾。 第511章 双喜临门 亦喜亦忧 茅政一眼就瞧出了这丫头的心思,于是上前安慰道:“青儿,你爹有要事在身,一大早就出门了,赶不回来的,有四叔在,都一样。” “不一样!四叔,这不一样!”这大喜的日子,茅丘青说着说着,居然哭了起来,她心里一阵委屈,哽咽着直抹眼泪,一不小心,连脸上那精致的妆容也哭花了。 说来也对,茅丘青的难过,并非是无理取闹,在她眼里,有什么事情会比女儿嫁人还要重要? 南伯万也上前安慰,可是越说,茅丘青的眼泪就止不住的流,她委屈的低声抽泣,看上去格外伤心。 “我就是想让爹知道,女儿已经长大了,我真的希望,今天,我爹能陪在我身边,这样我一辈子也没有遗憾了!” 茅丘青难过的情难自抑,脸上充满了幽怨与委屈。 茅政看得心疼。 “青儿,听四叔一句,今天是你的人生大事,不能哭哭啼啼,要笑,要开开心心的笑,再说了,你的妆容画的那么漂亮,你爹是个瞎子,他看不见,来了也是白瞎,甭管他,他这人,这辈子就是吃冷饭的材料!活该他!” 听了四叔这句话,茅丘青噗嗤一声破涕为笑,撇着小嘴儿,微微点头。 到了夜里,红烛过半,胧月高悬,夜空上繁星闪烁,静谧之美,分外妖娆。 这对新人坐在桌前,端起各自手里的半片葫芦,神情对视,一起饮下了这象征美满的合卺酒。 “师妹,往后余生,我会一直陪着你。”南伯万一往情深,望着自己这位美丽可人的新娘,他的心中也跟着泛起了波澜,截止到这一刻,南伯万都觉得这有些不真实,宛如活在梦里。 “师哥,往后余生,不...师哥,你就是我的往后余生。”茅丘青拥入师哥的怀里,这一刻她激动得泪眼模糊,跟师哥一样,觉得这一切都像是梦,所以都不敢睡过去,生怕一觉醒来,这个梦就醒了。 但这不是梦,这一切都是真实的,只是这份恬静与美好,在两人的生命中,都是短暂的,犹如昙花一现般美丽,却也转瞬即逝。 人世间所有那些被认为永恒的东西,其实,都是留不住的。 常言道,春宵一刻值千金,人生有两大快事,最为幸福,第一便是这洞房花烛夜,第二便是金榜题名时,南伯万轻抚师妹的脸颊,深情一吻,共赴巫山,翻云覆雨。 红烛过半,夜已深沉,两人相拥而眠,脸上无不洋溢着幸福与满足。 一夜过后,朝阳初升,天空放晴。 三神观正殿内,一众茅家弟子纷纷列队而立,茅政一个人在神像前焚香叩拜。 南伯万与茅丘青一前一后走进了正殿里,一夜的欢愉,不免疲倦,身为大弟子,早课反倒来的最晚。 随后,茅政缓缓转过身,他伸手招呼南伯万过来,将香案上供奉的玉笏板递给了自己的爱徒。 “伯万,为师把这玉笏板传给你,往后早课,为祖师上香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南伯万接过玉笏板直接愣住了,他有些不知所措。 一旁的茅丘青抿嘴一笑,其余师兄弟们也跟着瞪大了眼睛,虽然所有人都知道迟早这一天都会来,可却没想到居然会这么早。 在茅家,师父将象征掌门身份的玉笏板传给弟子,也就意味着是将自己的衣钵与整个三神观全部交付给了下一代。 南伯万不胜惶恐,赶忙跪地推辞。“师父,您现在将此物传给弟子,着实不妥,弟子德薄,阅历尚浅,根本不能担当大任的!” 茅政伸手搀扶起自己的爱徒,笑道:“为师也不是做掌门的材料,不过是你师伯双目失明,为师才临危受命,扛起这份责任的,为师接掌茅家的时候,跟你也差不多,你的心性比为师要坚韧,也更有天赋,现在你娶了青儿,也是时候承担起这一派之主的责任了。” “师父,我...” “你不要再推辞了,为师心意已决,休要再劝!” 南伯万拗不过,只能跪地叩首,紧接着,茅政摘下头顶的紫金冠,将其戴在了爱徒的发髻之上,转身对着众人说出了自己卸任前的最后一段话。 “茅家是我茅政的,也是你们的,但迟早都是你们这些后辈的,为师实在是没有这个心力再去掌管这些事物,从今天起,如有内务不决,就与你们的掌门师兄商议,如遇到外事不决者,直接同你们师伯商议。” “今后不必再来找我,打今日起,我就全心守在药圃丹房,炼制丹药,茅家的一切事物,我从此不再过问。” “你们师伯一意孤行,我也拗不过他,现在将这选择权交到你们这一代人手里,你们今后的路,自己去走,生死福祸,全凭个人造化,我茅政此生能将你们拉扯大,教导成人,能做你们的师父,也是我的荣幸。” 说罢,茅政拱手冲着众弟子鞠了一躬,眼角含泪,心中一阵怅然,头也不回的走出了正殿。 众弟子纷纷跪地齐呼。“恭送师父!” 茅政落寞的迈出门槛,那一刻他突然有些恍惚,险些踩空了脚,幸而伸手扶住了门框,茅政之所以借着南伯万与青儿大婚的时机,迫不及待的将掌门的权力交接出去,其实也是有自己的打算。 一来,是因为他清楚,麾下这群弟子中,有许多人都不服他,眼中只有师伯盲三爷,不过这也没什么错,毕竟人都会崇拜强者,他这个掌门,他这个师父,多少有些名不副实。 二来,是因为兄长盲三爷早已经将他这个掌门之位彻底架空,他空有掌门虚名,却什么事情也无法控制,如同一个摆设,既然如此,倒不如及早脱身,省得被兄长逼迫,做着那些让自己的违心的事情。 最后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那就是盲三爷答应那大黑天伪佛,一旦平定雪狐岭妖魔,夺回敕魂令,盲三爷就会将三神观送给那怪胎当做道场。 第512章 五方鬼作祟 当然了,茅政知道这不过是盲三爷的一句应付,并不一定真会这么做。 但,凡事总有意外,谁知道以盲三爷那癫狂的心性,会不会真的做出这倒行逆施,自毁基业的事情来,万一真到了那一天,身为掌门的茅政,就要担负这个责任,背起这个自毁基业的骂名。 他不愿意,更不想这么做,因为茅政怕日后到了九泉之下,无颜面对列祖列宗。 将掌门之位交给自己的爱徒南伯万,也将众弟子的命运抉择权交还到他们手里,将来若是重蹈覆辙,那也是他们咎由自取,身为师父,该劝的,该说的,都已经仁至义尽。 他茅政,不再为所有人负责。 虽然如释重负,可茅政的心里还是一阵难受,那种无力感,令他心里憋得慌,可又无法改变什么,只能心念一句,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南伯万在众师兄弟的簇拥之下,成为了茅家新一代的掌门,他有些手足无措,但好在这群师兄弟都敬重他,对他这位掌门师兄十分支持。 成为茅家掌门之后的南伯万,接手的第一件事,便是将派中事物进行了细分,也对各个师兄弟的能力做出不同的安排。 南伯万将那些年纪偏小的师弟,归类到一起,平日里若是三神观承接起敬天拜醮的道场法事,就派遣他们去,这一类的任务,几乎没有什么风险,也能让这群小师弟们赚取一定的收益,改善他们的生活。 这一做法,得益于茅丘青的枕边风,因为之前在北阪河谷的密林中试炼,明明有许多小师弟过于年幼,根本不适合与妖魔列阵厮杀,可盲三爷却不分良莠,将他们全都送入北阪河谷,最终导致那位年幼的小师弟惨死在蛇妖口中。 这成为了茅丘青的一生之痛,因此她才向师哥提议,不要让这些年幼的师弟参加战斗,这也是茅丘青心中最为柔弱和善良的地方。 还有一些不擅长阵法剑术的弟子,但却精通于符篆的,南伯万便将他们编成一队,专门负责统管书符法器,并且轮换驻守子午谷,与猎户们互通有无,加强信息的沟通,一旦日后有了降妖除魔的任务,他们也能为茅家做好后勤供应。 剩下那些身手不凡者,只要资历够,南伯万便将他们编入战斗序列,作为茅家的先锋利剑,一旦与妖魔开战,这支队伍,就是茅家出战列阵的精锐。 看到南伯万将茅家事物管理的井井有条,盲三爷与茅政都感到不胜欣喜,也都对南伯万的掌派能力感到满意。 然而没过多久,便有人来到了茅家,请求这位新任掌门,处理一件棘手的事情。 据那来人说,城外乾县有一座清凉寺,前些日子,有五个怪人晚上跑到了这清凉寺里偷贡品吃,结果被寺里的和尚发现,抓了个现行,和尚发现那五个怪人相貌诡异,于是便唤来其他僧人合力将其围堵。 这五个怪人样貌十分吓人,为首的那个,长着一张大青脸,绿油油的,就跟那水鬼似的,如同屋瓦上经年不扫而生出的绿苔一样,看得人头皮发麻,不寒而栗。 这第二个怪人,更是吓人,一双尖锐锋利的獠牙从口中爆出,一张嘴就跟那发怒的猿猴一样,恨不得一口把人脑袋咬掉。 这第三个怪人,长了一对通天耳,直接高过头顶,耳朵轮廓是又尖又长,就跟那壁画里描绘的夜叉一样,一看就跟人不一样。 这第四个,更有意思,那鼻子又大又红,就跟谁把熟透了的柿子糊他脸上一样,那红鼻子一动一动的,时不时打个喷嚏,居然能从里面喷出许多像浆糊一样的东西,真是恶心至极。 第五个怪人,多少还有点人的模样,比前面那四个强许多,鼻眼耳朵都跟正常人无异,就是那嘴巴又肥又大,就跟两片带油的肥肉衔在口中一样,滋滋的还泛着光,不断往外流哈喇子,尤其是那哈喇子,滴在地上,直接就把地板腐蚀出几个窟窿眼儿来。 这五个怪人不仅偷吃了香案上的贡品,还把四周围的佛像全都给砸了,观音堂,伽蓝殿,还有韦陀山门,这五个怪人不仅砸毁了佛像,还一个个人模狗样的坐在了神龛上,要求寺里的和尚奉他们为神,朝他们行跪拜礼。 寺里的和尚不堪受辱,连同住持抄起禅杖就跟那五个怪人打起来了,可最后还是没打过,被这五个怪人给咬死了。 就这,还没完,那五个家伙临走时将寺庙里的香火钱洗劫一空,最后还一把火烧了清凉寺,千年古刹焚于大火,彻底坍塌,最后只剩下寺庙里的一尊孤零零的铁佛留存于世。 附近的乡民赶来救火,却为时晚矣,最终只能将那铁佛搬走,移于山脚下,召集善男信女的一众香客,重新筹集钱财,将寺庙重建,并将那尊铁佛供于大殿之内,更名为,铁佛寺。 据史料记载,明朝万历年间,西北一带,乾县清凉寺焚于大火,之有寺庙中铁佛留存,后重建,并更名铁佛寺。 听到这儿,南伯万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在正殿里来回踱着步子。 “掌门啊,这事儿你们茅家得出面啊,如果你们不管,那就没人管得了了。”那来人说。 茅丘青一阵好奇,赶忙上前询问道:“师兄,那五个怪人是什么东西啊?听上去不像是人啊?怎么之前没听说过?” 南伯万思索了片刻回道:“这五个怪人就是传说中的五方鬼,分别是,青面、獠牙、长耳、赤鼻、润嘴。这五个家伙本是五道将军的随从,可后来我听说五道将军被一位玄术少年斩杀,这五方鬼不敢露头,于是就都躲到山林里了。” “这就跟那些流寇乱军一样,东躲西藏久了,就开始落草为寇,而这五方鬼也是一样,没有了五道将军的庇护,他们也就失去了依靠,所以也就开始为祸人间了。” 第513章 新婚即别离 茅丘青惊讶道:“五方鬼?难怪一个个都没人样,对了师兄,这五方鬼该怎么对付?” 南伯万笑道:“没什么好对付的,不过是些寻常鬼怪罢了,只是这几个家伙行踪飘忽不定,神出鬼没的,有许多道友都曾前往捉拿斩杀,可无一例外都扑了个空,消灭他们不是什么难事儿,难就难在这帮家伙不冒头,你根本就没法找。” 说到这儿,南伯万似乎想到了什么,于是连忙转身问那来人。“对了,那你们当地的道观和道人难道就没有介入吗?” 那来人一脸拧巴,一个劲的叹着气。“唉,去了,好多道士都去了,跟您说的一样,压根儿找不到这几个家伙的人影儿,这几个怪人,烧杀抢掠之后就跑,根本就不在附近活动。” “那我有什么办法?眼下我们茅家也缺人手,根本就没法抽人去找这几个家伙,茅家强在方术上,你们当地那么多道观都无功而返,我们去了,也未必就能找得到。” “如果说你们遇到了那五方鬼,对付不了,那我们茅家出手帮助倒还好说,可眼下,我总不能扔下这手头的急务不管,派一大堆师兄弟去跟你漫山遍野寻找五方鬼吧?” 那来人急的一头汗,连连摆手道:“不不不,南掌门你误会了,不是找那五方鬼,那几个家伙先不管他,等哪一天他们露了头再收拾也不迟,当下最着急的就是那被烧成灰烬的清凉寺。” “清凉寺怎么了?”南伯万问道。 那来人着急解释道:“我刚不是说了嘛?那些和尚是被五方鬼咬死的,人都埋了,挖坑的时候我也在现场,可是最近这些日子,听附近的村民说,那些死了的和尚,一个个都从地底下又爬出来了,哎呦...那身上的皮肉都烂一半了,居然还能漫山遍野的乱跑,那场面,还不得吓死人啊?” “啊?这么严重?莫非是尸变了?”南伯万不由得一阵担心,毕竟这尸变之事可大可小,尸毒会像瘟疫一样传播,一旦有活人被咬,那可就很难控制了。 “可不是嘛?我们当地的道长也都带人跑到山塬上将路口封了,就是害怕有人不知情,上山被咬了,那可不就糟了嘛?”那来人说。 这下南伯万明白了。“所以你是来找我们茅家,处理当地尸变的事情,对吗?” 那来人先是点头,随后又一脸尬笑的摇了摇头。“本来我们是不打算为这点小事劳烦你们茅家的,只是我们当地的那几位道长跟我说,他们担心在山塬上处理尸变的时候,万一遇到那帮五方鬼又出来闹事,这一会儿尸变,一会儿又闹鬼,合起来,就不好对付了。” “我们那道长的意思是,处理尸变的事情他们来做,也不劳烦茅家兴师动众,就是得有茅家的人能够去一趟,出面镇镇场子,也叫那五方鬼不敢胡来,那些道长们也就好一门心思的处理尸变的和尚了。” 听到这儿,南伯万算是明白了,于是他皱着眉头询问道:“我们茅家出去一趟可不容易,降妖除魔本就有风险,光是我那些小师弟,出去做个道场,一天也有几十两银子的进项,更何况是去捉鬼降妖了。” 听到南伯万提起了银子,那来人面露难色,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所以说嘛,处理尸变的事儿,我们当地的道长就可以了,请茅家去,主要是为了能保险起见,也不出什么力,就是在那儿镇镇场子,威慑威慑,毕竟茅家的威名,那可是睥睨天下的,别说这些不入流的小鬼儿僵尸,就连那千年妖魔,你们茅家不也是说杀就杀嘛?” “所以嘛,这个钱....就就就...您看,也不出啥力气,茅家的人去了,我们也就是好吃好喝招待,等我们当地的道长处理完尸变的事儿,五方鬼不闹腾,这事儿也就结束了,所以嘛..我的意思就...对吧,您明白的。” 听到这儿,茅丘青皱眉一瞥。“哦,敢情好,你这是来让我们茅家白给你干活是吧?” “不是不是,话不能那么说嘛?就是去转转,顺便尝尝当地的农家饭菜,权当散心了,也不出啥力气,以你们茅家在西北的威名,就往那儿一站,那也是百鬼不侵,诸邪退散,您说呢?”那来人一阵恭维,听得茅丘青甚是无语。 “哼,照你这么说,那我们还得谢谢你啊?”茅丘青笑着调侃道。 这时南伯万突然冲着茅丘青摆了摆手,随即开口道:“这样吧,我理解你们的难处,也明白那些道长的顾虑,别的师兄弟我就不派了,我亲自跟你去一趟,就像你说的,到处转转,镇镇场子。” 茅丘青一听,有些不乐意。“不行啊师哥,你刚刚接掌茅家,这会儿就出去办事,这件事我估摸着少说也得十天半个月,三神观里离了你,这一摊子事儿谁来管?还不全都乱了套。” “你忘了咱们四叔说了,他现在只负责炼丹,什么事儿都别找他,咱爹他....他老人家要是愿意管这些琐碎事情,当初也就不会把掌门之位交给四叔了。” 茅丘青的顾虑不无道理,她担心的是,南伯万刚刚成为掌门,如果就这么冒失的外出,会被其他师兄弟认为不稳重,顾小失大,也会落下话柄,将来少不了会被两位前任掌门指责。 这茅丘青刚一嫁人,就变成了贤内助,事事都替自己的丈夫考虑。 不过南伯万却不以为然。“青儿,你多虑了,不是还有你吗?我出去这几天,你替我处理这些事情,你是茅家族人,又是师伯的女儿,更是那群猴崽子的师姐,你的声望比我要大得多,放心吧,他们都会听你的。” “不是的,师哥,我总觉得心里不踏实,要不,让其他师弟去一趟也行啊?你现在是掌门,不必事事躬亲。”茅丘青一通解释,说到底就是舍不得自己的师哥离开自己身边。 第514章 看你最后一眼 看你笑的那么甜 南伯万笑了笑,随即将茅丘青拉到一边,附耳上前悄声对她说道:“青儿,正因为我刚刚接任掌门,所以我才要去,我得有自己的功勋不是吗?再说了,回头当地人见咱们茅家的人亲临现场,说不定以后逢年过节都会来三神观上香,那这群师兄弟们不就都有事干了嘛?” “做人眼睛要放长远,猎户们的香火能吃多久,咱们茅家要想发展壮大,就得扩展咱们的影响力,做法事做道场,还有替猎户除妖,都只能保一时的利益,人总是要吃饭的,我当掌门,总得替大家多打算打算,师父光顾着炼丹,师伯又不问世事。” “这上上下下上百号人,每天睁开眼,一百多张嘴要吃饭,要更换法器,购买黄纸朱砂,还有道袍和檀香以及祭品,这都是花销,我当这个家,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啊?” 茅丘青噗嗤一笑,没想到还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这世人都觉得当掌门是何等风光,可这风光的背后,全都是柴米油盐酱醋茶,怪不得父亲和四叔都不愿意当掌门了,换做她茅丘青自己,她也懒得管这些破事儿。 “师哥,想不到,你这账算得还真仔细?” 南伯万摇了摇头。“能不仔细吗?要是管不好这个家,那可是要挨骂的,到时候怎么跟师父师伯交代?” “对了,我再跟你说句实话,你知道就行了,我这次去,万一那当地的道长处理不好尸变的事,那我们茅家就可以直接介入,等把那尸变的和尚处理了,再把那五方鬼根除,你想想看,将来那当地人,是供奉那群道士呢?还是供奉咱们茅家?” 看着自己师哥那一副奸商的嘴脸,茅丘青就忍不住想笑。“行行行,我不拦你,你去吧,这几日,我就替你管好你的柴米油盐酱醋茶!” 南伯万满眼深情的望着妻子,伸手捏了捏他的脸,转头便与那来人一同去了乾县的铁佛寺。 殊不知,这对新婚燕尔,此次的别离,即是永诀,南伯万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此次离开咸阳茅家,今生今世便再也无法与自己的新婚妻子团聚。 茅丘青也没料到,这竟是自己和师哥的最后一面。 人世间最大的悲剧并非是生离死别,而是缘分尽了,却还浑然不知。 画面一转.... 阴雨密布,黑云压顶,天空上闷雷声声,雀落枝头鸣不停。 朱门外,秋风殷勤扫落叶,石狮前,细雨无声洗尘泥。 自打下山,李长生和叶楚红的第一个目的地,便是秦渡镇的王家宅院。 一方面是因为前去轩辕坟路途遥远,中途需要去镇上采买些东西,方便两人赶路时用。 另一方面,是李长生也想回去看看苗采缇,毕竟这一别,两人也已经许久没有见过面了。 出于对朋友的关心,他无论如何都要去跟苗采缇见一面,毕竟总不能把人家一个大姑娘扔在王家不管不顾。 天下着小雨,气温也开始转凉,李长生拉着叶楚红的手,一路小跑,穿过街巷,来到了那王家宅院的大门口。 轻叩门环,李长生伸手帮叶楚红轻拭额头上的雨水。 “长生,入秋了,你怎么也没想着带一把伞啊?”叶楚红伸手也帮李长生擦了擦头上的汗。 李长生无奈的摇了摇头。“带什么伞啊?这可是秋天的第一场雨,淋一淋,多舒服。” “胡说,这秋雨浇头,人不得生病啊?”叶楚红嘟囔着,伸手拧了拧衣裙。 李长生坏笑道:“怕什么?我是郎中,你有病我给你治啊?” “呸呸呸!你才有病呢?”两人一阵打情骂俏,冒着细雨,好不浪漫。 片刻后,家丁开门,见是李神医与叶姑娘,连忙招呼两人进来,转头便去通报王锦楼。 听说叶楚红和李长生前来,王锦楼激动的跑到门外相迎,见到他心心念念的女神归来,王锦楼的心情那叫一个畅快。 在王家做客休养的苗采缇得知李长生回来了,也跟那脱了缰的野马一样,一阵疯跑,大老远就朝着李长生一阵呐喊。“生哥!!” 苗采缇激动的扑上前一把抱住李长生,扑进了他的怀里。 这一幕,令李长生有些茫然无措,也叫叶楚红的脸色一阵尴尬。 很显然,苗采缇并未意识到,那个她最不愿意见到的情敌,此刻就站在一旁。 为了避免尴尬与误会,李长生连忙推开苗采缇,随后转移话题,询问对方的近况。“对了,采缇,你的伤寒怎么样了?好些了吗?” 苗采缇微微一笑,望了一眼身旁的王锦楼回答道:“多亏了王公子,名医好药都给我用上了,哦对了,王公子请来那个给我治疗伤寒的大夫,他也姓李,叫什么..我忘了,好像是那个什么药圣李时珍的儿子。” “什么?你说的可是那位李建元?”李长生心中一惊,不由得转头瞥向了王锦楼,不由得赞叹这家伙真是神通广大,居然连药圣李时珍的儿子都能请来,真是厉害。 苗采缇连连点头。“对对对!就是他,这位神医可真厉害,他治病用药,那叫一个出神入化,药到病除,说实话,生哥,人家李建元大夫的医术,可比你厉害多了。” 李长生苦笑着一阵挠头,心想,自己哪能跟这个李建元比啊?人家是药圣李时珍的亲儿子,不仅得了医圣的医术真传,更是对各个单方的药理药性都了如指掌。 自己师父玄都子被誉为祝圣,而李时珍被称为药圣,这两个人当年在嘉靖朝,可都是太医院的院判,彼此谁也不服谁,玄都子精通祝由术,李时珍的问诊单方更是治遍了世间疑难杂症。 两个老家伙斗了半辈子,最后李时珍辞去太医职务,游方乡野,而玄都子也没有多么得意,嘉靖帝驾崩后,隆庆皇帝刚一登基,就发动了“隆庆之变”,玄都子的祝由一脉和所有道士都被赶出了皇宫。 就在这时,叶楚红终于是开口说话了。“对了,长生,这个李建元很厉害吗?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起过?” 听到叶楚红的声音,苗采缇这才扭头看到了躲在亭子下避雨的叶楚红,苗采缇原本还高兴的脸色,瞬间就阴沉了下来。 第515章 李时珍的遗作 李长生从苗采缇身边绕过,径直走进了那小花亭。“你说那位李建元啊?不是我没提过他,这里面有些事儿你不知道,李建元是李时珍的儿子,而李时珍前辈与我师父玄都子,是斗了半辈子的死对头,我没事提他干什么啊?” 苗采缇站在一旁,隐约觉得,李长生对叶楚红的态度,明显要比对自己温柔的多,这令她心里非常不舒服,刚一见面就看到这一幕,对苗采缇来说,无疑是一种伤害。 自从在五通庙被那五道将军玷污,苗采缇的心性就变得越来越阴暗,也变得越来越偏执。 叶楚红冷冷一笑,随后转头问那王锦楼。“王公子,你倒是厉害啊?到底是家财万贯财大气粗,连这样厉害的人物都能请来,那你当初给你祖母治病,干嘛找长生这个土郎中啊?” 见叶姑娘打趣自己,王锦楼也是一脸的不好意思。“哪里的话,叶姑娘有所不知,那李建元先生并非是我请来了,说来也巧,前些日子我去了趟湖北蕲春,跟着商队去采购茶叶,无意间得知药圣李时珍前辈病故的消息,出于尊重,也就跑去吊唁。” “李时珍前辈毕竟是一代药圣,王某虽无缘与其一见,但我家祖父曾经在南直隶任尚书,祖父他老人家与李时珍前辈有过一面之缘,因此王某去,以祖父的名义为李前辈送上挽联,聊表哀思,也算是一份心意。” “后来得知,李时珍前辈生前留有一部遗作,堪称是杏林药典,名为《本草纲目》,我听李建元先生说准备筹集银子,为李时珍前辈刊印遗作,当时我就随手献上了一万两银票,想着能让这《本草纲目》刊印,流传后世,也算是一份功德嘛?” “一来二去,就跟这位李先生熟络了,后来这位李先生受邀前往西北,给秦王殿下看病,所以我就用车队带他一路过来了,顺便就给采缇姑娘治好了伤寒。” 听完王锦楼的讲述,众人这才明白其中的来龙去脉。 “原来如此,没想到李时珍前辈已经病故了?”李长生感慨道。 虽说李时珍与自己的师父玄都子相互不对付,可作为晚辈,李长生始终在心里将这位前辈,视做杏林楷模,他的医术与医德,都令李长生敬佩不已。 “是啊,李时珍前辈一生行医无数,救死扶伤,他的病患,上至帝王将相,下至黎民百姓,李前辈都能一视同仁,他老人家一离世,这世间岂不又少了一位救死扶伤的神医。”王锦楼也是一阵感慨。 “本草纲目,本草纲目....”李长生嘀咕着那本书名,陷入了沉思,他脑海里突然回想起很多年前跟师父在药王山的一幕幕画面。 李长生记得,那时候,师父就曾经跟他提及过李时珍,师父说,李时珍一直在筹备编纂一本医药典籍,说是因为现存的典籍中有许多错漏,很多草药的药性与药理都是错的。 所以李时珍自打离开太医院的那一刻起,就立誓要编纂一部医药大成之书。 没想到,现如今李时珍前辈已经过世,可他却在临终前,真的将这本医药之大成给编纂完成了。 王锦楼见李长生念叨着那本李时珍的遗作,于是便招呼众人来到了他的书房,从书架上取下了那本,刚刚刊印好的本草纲目递给了李长生。 接过这本医家神作,李长生的手都跟着颤抖,他情不自禁的翻开那本草纲目一看,顿时感慨万千。“他老人家真是当之无愧的药圣,这书中对草药的药理药性描述之精细,种类之齐全,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李先生,你要是喜欢,这本书就送给你,我不通药理,留着也没什么用。” 见王锦楼说要把这部本草纲目送给自己,李长生激动的连声道谢。 随后,王锦楼让赵管家设宴招呼众人,一阵酒足饭饱之后,苗采缇却突然缠着李长生,非要让李长生跟她讲讲这段时间以来发生的事情,李长生拗不过,只能转头看向叶楚红。 叶楚红心里也不痛快,但来的一路上也听闻李长生讲述过苗采缇的遭遇,心生怜惜之余,也就不再说什么了,随即推开椅子,转身一个人朝着花园走了过去。 李长生不胜其烦,但也怕态度过于冷漠,会伤了苗采缇的心,于是只好硬着头皮跟她讲起了这段时日以来,发生的所有遭遇。 夜色静谧,石桥下的荷花池里,泛着阵阵涟漪。 叶楚红捏着手中的鱼食,朝着水中一阵投喂。 王锦楼也随之赶来,经久未见自己的女神,王锦楼的心情也变得异常兴奋。 “王公子,这么晚了,不去陪你老婆啊?”叶楚红回头打了声招呼,语气中也带着调侃,她冲着王锦楼微微一笑,随后又转过头继续投喂鱼食。 “我不想理她,实在是跟她没有什么话说,叶姑娘,你知道的,我娶她,全都是为了能让我祖母她老人家临终前不留遗憾,偿还上一代那锁麟囊之恩,我对她没有什么感情。” 王锦楼说着,转身靠在石栏上,那脸上的表情,透着股对枯燥生活的无可奈何。 “哦,所以你就跟着你们王家的商队,四处转悠,离开了家,就能躲着不见秀姑?”叶楚红用话点他,也明白了王锦楼的那点小心思。 王锦楼低头苦笑。“都被你猜到了,也就是你叶姑娘最了解我。” 紧接着,叶楚红脸色一变。“屁!王锦楼,你说的那是人话吗?什么叫你对秀姑没有感情?人家一个大姑娘嫁给你,把自己的终生幸福都托付给了你,你一句没感情,就把人家冷落的远远的,你还真有脸说得出口。” 王锦楼不免有些尴尬,于是解释道。 “叶姑娘,王某不是在狡辩什么,期初我也觉得自己能够善待她,可是时间一久,我发现这个女人眼里只有钱,只有我王家的财产,所以就心生厌恶,更不愿意与她亲近。” 第516章 赵管家的敲打 叶楚红听完,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转头冷冷的瞪了他一眼。 “巧言令色,你以为我不知道吗?自打我和长生一进你们王家,我就已经注意到了,秀姑虽然没有露面,可你看这阖府上下被她打理的井井有条,这恰恰说明秀姑很会持家,至于你说秀姑爱钱,眼里只有王家的财产...” “我问你,你把一个女人冷落着,她一个弱女子,在这深宅大院里,又没有什么根基,更没有什么倚靠,她不尽心抓权抓钱,那她倚靠什么?” 这一句灵魂拷问,把王锦楼怼的哑口无言,支支吾吾的实在是不知该如何反驳。 紧接着叶楚红又说道:“我以前也对秀姑有些成见,觉得她太有心机,为了攀扯你们王家,抛弃与她指腹为婚的岳秀才,可是后来听你祖母讲了锁麟囊的故事,我转念一想,反倒觉得是你们王家亏欠了她。” 王锦楼自知理亏,也只能继续沉默不语。 就在这时,不远处一阵脚步声传来,只见赵管家打着灯笼,身后还跟着秀姑,两人缓缓朝着池塘边走了过来。 秀姑见了叶楚红,颇有礼貌的冲她点了点头,打了声招呼,随后便冲着自己的丈夫王锦楼说道:“老爷,夜深了,你早些休息吧?叶姑娘和李先生他们也赶了一天的路,也得好好休息休息。” 秀姑的话虽然客气,可却透着股王家主母的威严,处处都在点拨两人,虽未明说,可二人全都明白秀姑的意思。 叶楚红连连点头,随手将剩余的鱼食朝着池塘里一抛,拍了拍手说。“嗯,是啊,我也真的是累了,告辞了。” 叶楚红也冲着秀姑点了点头,转身就朝厢房的方向走去。 王锦楼见状,屁颠屁颠的想要跟过去,不料叶楚红却突然转身,烟眉紧蹙,瞪着眼睛伸手一指。“你行了啊!少跟过来,我跟你说了,找你媳妇去!” 这一声指责,说的王锦楼愣在了原地,一脸的难堪。 见叶楚红的身影远去,秀姑接过赵管家手里的灯笼,走到王锦楼的跟前,小声说道:“老爷,回去吧?” 王锦楼心里憋着火,扭头冷冷的瞪了秀姑一眼,猛地一甩袖子。“你倒真是会挑时候!”说完,王锦楼气冲冲拂袖而去,只留下秀姑和赵管家在石桥边站着。 秀姑一脸委屈,哽咽着,泪到眼角,却硬是给咽了回去,随手将灯笼扔给了赵管家,捂着嘴扭头跑开。 “哎,夫人...”赵管家一声长吁短叹,只能无奈的摇着头,朝着客房的位置走了过去。 赵管家追到叶楚红跟前,将她带进了那间厢房,随手推开了木门,招呼叶楚红进去。 “叶姑娘,这房间你以前住过,自那之后,我们家老爷就一直不许别人进来,平日里之许丫鬟们进屋打扫,屋里的所有陈设,还有叶姑娘你用过的茶杯,桌椅,连个位置都不许变,您瞧,我们家老爷对您多上心啊?” 听了赵管家的话,叶楚红脸色一变。“你想说什么?” 赵管家冷冷一笑。“小的是说,我家老爷对您一往情深,您就不考虑考虑嫁到王家来吗?也省的他没日没夜魂牵梦绕的惦记着。” 叶楚红急了。“唉我说,赵管家,你什么意思啊?你是劝我来给你们家老爷做小啊?你这是替他来纳妾了?” 赵管家微微一笑,站定在原地,也瞬间挺直了腰板。“怎么?不行吗?” “放屁!赵管家我告诉你,要不是看在脸熟的份儿上,我早大耳刮子扇你了信不信?”叶楚红双手叉腰,横眉一瞪,脸色也变得阴冷起来。 赵管家不以为然,随后语气一变。“既然叶姑娘不愿意,那小的有句心里话,想要跟叶姑娘你说道说道,如果不好听,那您多担待点,别怪罪小的?” “有屁就放!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叶楚红转身做到了椅子上,端起茶杯,猛喝了几口。 赵管家思忖了片刻,低头一笑。 “叶姑娘,您刚刚在池塘石桥边跟我家老爷说的话,小的可都听见了,您嘴上劝的好,可小的并不认同,觉得您那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假装大方。” “哦?这话听着新鲜,你接着说。”叶楚红都被气笑了,但却也不好发作只能冷眼烁烁的瞪着那赵管家。 “您明知道我家老爷的心病在您身上,您一天不嫁人,他就一天偷着惦记,说句难听的,您别见怪,你和李先生不该来这里,本来我家老爷和夫人的关系都快缓和了,您这一露面,夫人她这几个月的所有心血就全打了水漂了。” “你既然不喜欢我们家老爷,就不该给他留念想,更不该老在他面前晃悠,这男人啊,都是一个逑样,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到,只有得不到的,才会总记挂在心里。” “我家夫人虽然出身贫寒了点,可自打嫁到这王家大院里,对我们这些下人,那是实打实的好,不仅给了我们尊重,更给我们所有人涨了例钱,您说说看,这样的好主子,估计打着灯笼都难找。” 说罢,赵管家将手里的灯笼朝着一旁的木架子上一挂,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我家老爷疏远冷落夫人,唉,连我现在都看不下去了,按理说我是王家的老管家,是看着老爷长大的,理应向着他,可做人,咱得凭良心不是吗?老爷他的做法,确实是有些过分了!” 听到这儿,叶楚红这才回过味儿来,敢情好这赵管家是来拿话点拨她来了,虽然这话里话外不怎么顺耳,可字字句句都透着股实在与真诚,倒也不枉费王家这些年对他的照顾。 “你的话,我听明白了,我知道该怎么做,你放心,明天我就和李长生离开,以后不来打扰就是了。”叶楚红说完,脸上的怒色也随之消退,随之咧嘴一笑,心里不免对这个赵管家高看了几眼。 第517章 掏心窝子 “那好,既然叶楚红说了透亮话,那小的替我家夫人谢谢你,刚刚小的的话不中听,冒犯了叶姑娘,还望您包涵。”说完,赵管家拱手一拜,挑起木架上的灯笼,转身离开。 叶楚红一个人坐在屋里发呆,仔细的回味着刚刚赵管家所说的每一句话,她越想越觉得有道理,随后便在屋里走来走去的踱着步子,一时间坐卧难安。 “不行,这还真是个事儿,我得去见见秀姑,跟她把话说清楚了。” 随后叶楚红推开门,朝着后院那主家方向走了过去。 不久后,秀姑端起一碗褐色的药汤,捏着鼻子一饮而尽,随手掏出丝帕擦了擦嘴角,紧接着便是一阵难过的干呕,于是乎连忙打开蜜饯盒,捏了颗酸梅子含在口中。 当当当,一阵敲门声传来。 “谁啊?”秀姑问道。 “王夫人,是我,叶楚红。” 听到屋外的人是叶楚红,秀姑的神情随之肃穆起来,她轻手轻脚的走上前,打开门招呼叶楚红进来,并端起茶壶,替叶楚红盛了一杯酸梅汤,递给了她。 叶楚红礼貌的说了声谢谢,接过那茶杯一饮而尽,紧接着不由得一阵皱眉。“哎呦,这茶怎么这么酸?” 秀姑笑道:“哦,我忘了,我这段时间不能饮茶,喝的都是酸梅汤,叶姑娘不喜欢,那我叫人沏壶茶来?”说着,秀姑就要朝门口走。 “别别别,这酸梅汤我也受用,不用麻烦了,王夫人,您坐,我有话跟您说。” 叶楚红拦住秀姑,起身扶她坐下,在搀扶的过程中,她隐约觉察到秀姑的身子有些不对劲,于是用余光扫了一眼桌面。 只见那蜜饯盒子里,装满了腌制的酸梅,还有那茶壶里满满当当的酸梅汤,以及那个剩了许多药渣的汤碗,叶楚红似乎明白了什么。 紧接着秀姑捂着嘴一阵恶心,叶楚红连忙上前轻抚她的后背。 “王夫人,你这是...你这是有喜了啊?”叶楚红惊讶的瞪大了双眼。 秀姑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 紧接着叶楚红伸手摸了摸秀姑的肚子,只见她小腹隆起,看那样子,至少有六七个月大了,只是秀姑身材瘦弱,加之穿着比较宽敞,因此不太显孕相,不仔细瞧,还真瞧不出来。 “那个夯货他知道吗?”叶楚红急忙问。 秀姑笑了笑。“他当然知道了,他要是不知道,这孩子哪里来的呢?” 叶楚红一阵惊喜,也被秀姑的一番话给逗笑了。 “天呐,王锦楼这个夯货,马上都要当爹的人了,还整天给你甩脸子,真不是人!”叶楚红碎碎念,将王锦楼隔空一顿臭骂。 秀姑随后摇了摇头。“不怨他,没事的,男人嘛,没当爹之前,都是小孩子,等当了爹,他自然而然就会变好的,我知道他心里对我不满意,但只要以后能好好对孩子,至于冷不冷落我,都无所谓了。” 听了秀姑这番委屈的言语,叶楚红不由得一阵内疚,鼻子一酸,跟着眼眶泛红。 “秀姑,我今天来是想告诉你,我明天就会和李长生离开,以后不会再来打扰你们了,王锦楼这个家伙,太执着,我知道他的心病在我这儿,所以为了你们好,我发誓,以后不会在他面前晃悠了。” 叶楚红说出了掏心窝子的话,当得知秀姑已经身怀六甲,她便更觉得自己不该跟李长生来这里。 然而秀姑却淡然一笑,轻轻摇头。 “叶姑娘你多心了,我跟他之间的矛盾,根子并不在你这儿,这事儿其实也怨不得你,毕竟你和李先生认识王锦楼,比我要早得多,那时候他喜欢谁,也是他的自由。” 叶楚红随之尴尬一笑,秀姑的坦然大度,反倒叫她有些无所适从。 “你这话,我怎么听得不大明白?” 秀姑接着说道:“锦楼不喜欢我,一来是因为我们的婚事,本就是老太太临终前做的主,瓜熟不熟,也都跟着强扭到一块儿了,再者,我与他从小境况不同,他心里的世界,我也根本走不进去。” “其实叶姑娘你就是不露面,又能怎么样呢?他该惦记你,还是得惦记,约束他的人,很容易,找个地方把他关起来就是了,可要约束一个人的心,几乎是不可能的,所以,叶姑娘你也不必多心,既然来了,不妨多住几日,他见了你,他心里也高兴。” 秀姑的话里满是卑微与妥协,这种情感观念,在叶楚红看来,是绝对无法容忍的,在感情上,叶楚红始终坚持平等,从不会刻意委屈自己。 “你要这么说,那我们今晚上就得走!”叶楚红笑道。 秀姑闻言,也知道叶楚红是在调侃她,于是不好意思的捂嘴一笑。 其实,叶楚红从秀姑的话里,不难听出,秀姑对于王锦楼是很了解的,她现在也不像以前那样,什么都想要,自打嫁给王锦楼,秀姑也成了这深宅大院的女主人。 现如今也掌管着家中的大权,王锦楼把一切事物都交给了秀姑打理,现在的秀姑,锦衣玉食,还有那高高在上的主母地位,该有的都有了,再加上过几个月,孩子出生,她的心里就有了新的依靠。 王锦楼爱不爱她,对于秀姑来说,其实真的不重要了,身为一个女子,秀姑现在该有的都有了,她已经很满足,不愿意再奢求什么。 “叶姑娘,其实你有那种想法,我能理解,情情爱爱,本就是男女之间的纠缠,可等你哪一天有了孩子,你就会发现,感情就像是饭菜里的调料,没有的话,饭菜虽然寡淡了些,但依旧能吃。” “女子虽弱,但为母则刚,守着这个家,守着我肚里的孩子,这辈子我就已经很知足了,王锦楼他愿不愿意爱我,都随他的意吧,不必强求,俗话说,月满则亏,水满则溢,人这一辈子,不能什么都占了,拥有太多,注定无法长久。” 秀姑这一番言简意赅的道理,听得叶楚红一时走了神,愣在了那里。 第518章 冷语伤人六月寒 “你说得对,跟你一比,我倒觉得是自己浅薄了,秀姑,既然如此,那我叶楚红愿意与你交个朋友,等你的孩子出生了,让我做他的干娘,以后谁要是敢欺负他,就报我叶楚红的名字!” 秀姑闻言一笑,一把握住叶楚红的手。“好啊,你来给孩子当干娘,相信王锦楼也高兴,既然如此,那咱们一言为定。” 两人在屋里相谈甚欢,聊了很久,为了不打扰秀姑休息,叶楚红也只能告退,临出门的那一刻,叶楚红突然明白为什么这王家上上下下,都对秀姑尊敬有加。 这个女人不仅有手段和心机,更有一种叫人亲近的魅力,秀姑虽然出身贫寒,可她最懂人心,手段不过是一种技巧,心机无非是一种小聪明,可这秀姑身上的魅力,全都来源于她的那股真诚。 还真是应了那句老话,真正能叫人心悦诚服的,绝非阴谋狡诈的心机手段,而是真诚与真实。 叶楚红不禁感叹,这秀姑能走到今天,的确是有本事。 走出门,叶楚红并不着急回去休息,而是径直朝着李长生住的那间厢房走了过去,来到那大门外,隔着窗户,叶楚红隐隐望到李长生的身影在窗前晃悠。 她刚准备上去敲门,却突然听到苗采缇的声音出现在李长生的卧房里。 叶楚红站在门口,本还喜悦的神情,瞬间就跟着耷拉了下来。 “生哥,照你这么说,这次是你把那盲三爷跟茅家的弟子给击退了?”苗采缇问。 李长生随口回道:“哪里?这一场恶战,我和猫爷赶去的时候,已经近乎尾声,现在想想我也觉得后怕,要是再晚一步,阿红她们怕是都会凶多吉少。” 听到屋里李长生跟苗采缇说起了之前的战事,叶楚红并未作声,仍旧静静的一个人站在外面静听。 “阿红阿红,你能不能别总把那个狐妖挂在嘴上,她是个妖精啊,生哥,我劝你还是离她远一点,省得回头跟茅家结下梁子,把你自己也搭进去?” 苗采缇的这句话,听得门外的叶楚红随之脸色一变。 然而李长生却当即将她狠狠的怼了一番。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阿红是我喜欢的人,我把她挂在嘴边怎么了?她是狐妖又如何?得罪茅家又如何?我李长生也不是吓大的!” 听到李长生的回应,叶楚红心中一阵暖意,低头轻笑,到底是没看错人。 被李长生这一阵回怼,苗采缇脸上也有些挂不住,本就心存芥蒂的她,越想越气,就连望着李长生的眼神也变得极为阴寒。 自打化羊庙的遭遇之后,苗采缇就彻底变了,她变得既自私又敏感,也越来越腹黑狠毒。 对待那给自己下蒙汗药,并将自己与自己闺女替换,献给五道将军的老汉一家,苗采缇选择了复仇,用最为狠辣的手段将那一家三口全部灭口。 苗采缇恨所有人,恨那些人的自私,恨那些人的无情,尤其是李长生,苗采缇心里对他的恨也越发深沉,因为李长生没有保护好她,才让她被五道将军轮番玷污。 只不过苗采缇也爱李长生,这种矛盾的爱恨纠缠在一起,令她的心理也逐渐阴暗扭曲起来。 若是李长生待她好倒也罢了,也算是对她内心的一丝慰藉,可若是李长生依旧对她自外于心,苗采缇的心里,那股浓浓的幽怨与恨意就会油然而生,压也压不住。 “你那是什么眼神啊?采缇?干嘛那样看着我?”李长生也觉察到了苗采缇身上的一丝不寻常。 苗采缇一声冷笑,低头不语,那冷冽的目光里如同三九寒天里的冰锥,看得李长生心里发毛。 随后,苗采缇突然一改常态,又重新变得温柔起来。“生哥,明天以后你有什么打算,咱们毕竟是客,我在王公子家里也叨扰了许久,总留在这里,终归不合适,你看....?” 苗采缇殷殷的望着李长生,等待着他的答复,就连门外的叶楚红也在皱眉聆听着屋内的回应。 李长生目光游离,显得有些踟蹰,他知道不能再这么和稀泥了,对苗采缇,他必须有一个准确的答复,不能再让这个姑娘这样漫无目的的与自己耗下去了。 李长生深吸了一口气。“采缇,我答应过你哥哥嫂嫂,会在你返回苗疆之前,好好照顾你,可是眼下我有很重要的事去做,分身乏术,无暇顾及,所以我想托付王公子,让她派人护送你回苗疆。” 听到这句话,苗采缇愣住了,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卑微的目光里泛着泪花,看得李长生也是于心不忍。 苗采缇含泪苦笑。“我明白了,嫌我是累赘,对吗?” “采缇,你听我说,我李长生从来没有欺骗过你,我说过的,我始终把你当朋友,从无非分之想,若说感情,你我之间,只有兄妹之情,没有男女之爱。” 听到这如同刀子一样的话,苗采缇颤抖着,眼泪哗啦一下夺眶而出,她无奈的哽咽苦笑,直接瘫坐在了椅子上。 “兄妹....兄妹....到了这个份儿上,你还当我是兄妹,生哥,难道你真的感受不到我对你的喜欢吗?你知不知道,你不在我身边的这些日子,我有多难熬吗?我每天都在盼星星盼月亮,可算是把你盼回来了,可你却对我说这样的话....” 李长生深感无奈,他自始至终并未与苗采缇表露过爱意,始终与她保持距离,李长生自问不是个多情之人,他心里只有叶楚红,从来容不下其他女子。 只不过苗采缇始终缠着他,李长生觉得,苗采缇一个从南疆来到中原的异族女子,在这里无依无靠,人生地不熟,也就想着多照顾她几分,可没成想,苗采缇却会错意,对着他死缠烂打,一往情深。 今天说这些话,的确会很伤人,尤其是对苗采缇,可是如果不及时亮明态度,李长生怕苗采缇会在这个泥潭里越陷越深,最终不能自拔。 第519章 恨从心中起 感情从来就不是单相思的一厢情愿,而是两个人你情我愿的双向奔赴。 王锦楼对叶楚红执着,即便是被叶楚红拒绝无数次,那个家伙依旧痴心不改,可叶楚红该说的也都说了,王锦楼也明白,自己这辈子也无法拥有这位女神的心。 可王锦楼的这份单相思,与苗采缇看着相似,可却完全不同。 王锦楼说过,你可以不喜欢我,但你不能阻止我喜欢你,我爱你,与你无关,既然得不到,那就默默看着你,给自己心里留下点念想,也无所谓,只要叶楚红不反感他,保持这朋友之间的交情,也可以。 哪怕成为女神身边,永远的舔狗,那也是心甘情愿,这就是王锦楼的想法。 但苗采缇不同,她爱李长生,并要求李长生也爱她,如果这份爱得不到回应,那就会因爱生恨,并且怨李长生一辈子。 “我已经说明白了,苗采缇,我不爱你,你我之间可以成为至交好友,也可以成为手足兄妹,但永远不可能像爱人那样在一起,我心里喜欢的,只有阿红,我李长生就是死,我也不会辜负她!” 门外的叶楚红听得一阵感动,捂着嘴,任凭眼泪滑落脸颊,那洋溢着幸福的泪水,就像她此刻的心声,全部倾泻而出。 可这些话在苗采缇听来,却字字诛心,刀刀见血,如同有人用锉刀,在已经溃烂的皮肤上揉搓一样痛苦。 “生哥,你真的要这样对我吗?”苗采缇心存侥幸,仍旧不愿意撒手。 李长生目光坚定,微微点头。“我明天会托人给你哥哥戚施和你嫂嫂白阿虺去一封信,然后派人护送你回南疆,如果此次与茅家的决战之后,我还侥幸存活于世,到时候我会和阿红一起去南疆看望你们。” 到了这一步,苗采缇终于闭上了眼睛,咬紧了牙关,挤出了眼角的最后一滴泪,她痴癫的笑着,纵然心有不甘,可还是接受了这个事实。 “我是真没想到,等到你回来,会是这么个结果,李长生,你别后悔。”苗采缇站起身,擦了擦脸上的泪痕,扭头便推门走出了屋外。 一出门,与大门外站着的叶楚红碰了个正着,两人四目相对,此刻的心境却截然不同,只听新人笑不闻旧人哭,这句话用在叶楚红和苗采缇身上虽然不大合适,可境况却毫无区别。 苗采缇狠狠的瞪了一眼叶楚红,那幽怨的目光,看得叶楚红心里发毛,连忙朝后退了几步。 “你想干什么?”叶楚红一阵紧张。 苗采缇目露凶光,随手拔出腰间的短刀,直接就朝着叶楚红刺了过去,叶楚红连忙后退躲闪,紧张的喊出了声来。 李长生赶忙跑出门,然而苗采缇却已经与叶楚红缠斗在了一起,李长生想要上前劝阻,不料被苗采缇一把推开。 “狐妖,你有种跟我比划比划,我知道你这会儿心里在看我的笑话,我苗采缇让你这畜生变的比下去,我咽不下这口气,我不想记仇,你让我当场把仇报了,从今往后,我绝不跟你们纠缠!” 苗采缇冷眼烁烁,那模样分明就是情敌见面,分外眼红,杀了叶楚红的心都有。 叶楚红也毫不示弱。“你当我怕你,打就打,我不会对你手下留情的。” “阿红!别胡来!”李长生出言规劝,他知道苗采缇根本不是叶楚红的对手,要真的动手,苗采缇必然吃亏。 叶楚红也烟眉紧蹙,冲着李长生喊道:“长生,你别管,不跟她掰扯掰扯,反倒叫人家在背后戳我脊梁骨,你我认识在先,人尽皆知,可这丫头反倒觉得是我横刀夺爱,不给她点颜色,谁知道她以后会怎么说我?” 话音一落,两人纵身一跃,跳上了屋梁,踩着瓦片就是一阵缠斗。 随后,两人的身影,也在闪转腾挪中从屋顶后面一跃而下,不知道去向了何方,李长生站在门外,只听那脚步声你追我赶,渐行渐远。 他本想追过去,可转念一想,又打消了这个念头,之所以没有追上去,也是出于为苗采缇考虑。 一方面李长生知道,叶楚红与苗采缇并无深仇大恨,与她较量,也能拿捏住分寸,不会伤害苗采缇的性命。 另一方面,李长生是怕自己一过去,会愈发刺激到苗采缇,毕竟自己喜欢的是叶楚红,他一露面,虽至公,也不公,不免会让苗采缇产生合伙欺负她的错觉。 毕竟是苗采缇挑事在先,叶楚红并未招惹她。 两人来到王家后院东边的那处竹林里,苗采缇持刀上前,朝着叶楚红就是一通乱砍。 叶楚红连连后退,只是来回闪避,并未出手反击。 “你在躲什么?还手啊?”苗采缇恨从心中起,望着眼前的狐妖,心中的嫉妒与幽怨,压都压不住。 叶楚红瞪着她,心中不由得一阵感慨,先前也从李长生口中听说过苗采缇在化羊庙的遭遇,心叹原本一个好端端的姑娘,经历了那样的事情后,今时今日居然成了这番心性模样。 叶楚红不忍,只是觉得对方可怜。 “是你不还手的,那就别怪我取你性命!”说罢,苗采缇踏步一跃而起,手中刀锋挥舞,寒光一闪,刀尖挑动,直刺叶楚红面门。 这狠辣的手段,是一丝余地也不留,那股子杀心,藏都藏不住。 叶楚红抬手一挡,一把扯住苗采缇持刀的手腕,侧身顺势朝前一推,直接就将苗采缇摔了个趔趄。 苗采缇恼羞成怒,还未爬起来,转身就是一刀。 然而叶楚红的身手,对付茅家的人似有不足,但对付她区区一个苗采缇,还是绰绰有余,不过,苗采缇那反身一刀的确是阴险,叶楚红虽然闪避及时,但仍旧被其划破了衣袖,好在没有受伤,也算万幸。 “苗姑娘,你不是我的对手,你我也没有深仇大恨,别逼我对你出手!”叶楚红冷眼烁烁,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第520章 蛊术vs妖术 苗采缇站起身,那双恶狠狠的目光,始终没有从叶楚红的身上挪开。 “没有深仇大恨?你狐媚诱惑李长生,把他从我身边抢走,逼着生哥跟我说那些绝情的话,还要将我送回苗疆,这些不算仇恨吗?” 叶楚红轻皱烟眉,神色中略有些震惊。 她隐约明白了,怪不得苗采缇这么恨她,其实设身处地站在她的立场想想,也对。 她日思夜想终于盼到了和李长生的重逢,可这刚一见面,李长生就提出了要送她回苗疆的事情,莫说是苗采缇,就算是她叶楚红,如果遇到这种情况,也会一时间想不开,急火攻心的。 李长生想要把苗采缇送回苗疆,是有自己的顾虑的,一方面是此次与叶楚红下山,是有非常重要的事情去办,两人必须在三个月内前往轩辕坟打听那个千年雉鸡精喜妹的下落。 只有找到她,才能救胡老族长,这对整个雪狐岭来说,都是当务之急。 而之后,便是与整个茅家的最终决战,此次盲三爷暂避锋芒,不过是为了重整旗鼓,茅家此次战役,损失并不大,可雪狐岭却元气大伤。 未来的战斗有多么血腥可怕,是完全可以预料到的。 李长生不愿意苗采缇受到牵连,想要将她送回苗疆,让她回到哥哥戚施和嫂嫂白阿虺的身边,也是不希望苗采缇因此而受到伤害。 与茅家的终极一战,鹿死谁手犹未可知,但李长生很清楚,雪狐岭的胜算并不大,而他们这些人也极有可能九死一生。 苗采缇一个不属于任何派别的苗疆蛊师,站在任何一方,最终都不会有好下场。 且不说苗采缇愿不愿意帮助雪狐岭,就算愿意,以她的身手和本事,死在茅家人剑下,也不过是早晚的事。 可如果她站在李长生的对立面,去帮助茅家对付叶楚红,最终势必要落得个你死我活的下场,到那一天,李长生如何下得了手? 这也是李长生最不愿意看到的,所以送她回苗疆,似乎也是唯一的选择。 可苗采缇会这么想吗?不会的,她绝对不会这么想,人与人之间的误会就是这么产生的,这就好比当一个人心情不好时,听到别人的窃窃私语,都会觉得是在议论自己,若是听到别人的窃笑,反倒还觉得刺耳。 苗采缇觉得,李长生本来对她很温柔,这一路上的相处也很融洽,李长生虽然没有正面接受过她的告白,但这一路上对她的关心与照顾是有目共睹的。 否则,李长生和大黑猫何以会以身犯险,前往化羊庙,与那五道将军生死相搏,只为救她。 可李长生这次回来,苗采缇准备了许多许多话想要跟他说,也对两人的未来充满了幻想,然而令她始料未及的是,李长生居然要让她回到苗疆?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一直善待她的生哥,这一刻非要赶她走? 苗采缇想不通,若要给这个疑问一个合理的答案。 那就必然是叶楚红这个狐妖在李长生身边使坏,唆使李长生抛弃她! 对!一定是这样,一个狐妖,狐媚诱惑天下男人,这样的事,不是她叶楚红,还会有谁!? 想到这儿,叶楚红似乎理解了苗采缇,可她也觉得这很好笑,世间之人似乎都对狐妖有着极其刻板的印象,将她们一个个全都脸谱化。 对啊,狗都是吃屎的,猫儿全都爱偷腥,窑姐儿轻浮放荡,是因为骨子里就下贱,杀人行凶者都是因为天生坏,注定恶贯满盈。 所以,狐妖狐媚惑主,颠倒众生,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一张张脸谱化的人影在叶楚红的脑海里浮现,令她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苗姑娘,你不要再胡搅蛮缠了,也别逼我出手伤你!你一再出言不逊,我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叶楚红伸出手,随后那指甲也跟着逐渐变长。 “哼,到底是露出针毡了,狐妖!我今天非杀你不可!哪怕李长生恨我一辈子,我也要杀了你,他李长生让我不幸福,他这辈子也别想幸福!” 苗采缇的这一番话,听得叶楚红一阵头皮发麻,叶楚红怎么也想不到,这个姑娘的心理居然阴暗到了这个程度。 紧接着,苗采缇咧嘴露出一丝邪魅的怪笑,随手掏出了挎包里的木盒,掏出了里面那只守宫蜥蜴,平日里这守宫蜥蜴的身体是青绿色的,然而此时却通体鲜红,就像是着了火一般。 自打苗采缇被五道将军玷污以后,从那天起,她便开始用人血喂养这小蜥蜴。 守宫,本是象征女子贞操的圣物,也衍生出了用以证明女子贞洁的守宫砂。 可当苗采缇失去贞洁的那一天起,她便开始以自己的血液喂养这蜥蜴,这也是她唯一能拿得出手的蛊术之一。 苗疆五毒蛊,戚施善用蟾蜍蛤蟆,白阿虺天生能够御蛇,而苗采缇修炼的,便是五毒中的壁虎,也就是蜥蜴的一种。 蛊随人养,亦随人变,就像是豢养在身边的宠物,主人的模样与性格,往往也会影响到宠物的样貌与性格。 苗采缇黑化,那守宫蜥蜴也随之赤化。 只见苗采缇将手中的守宫蜥蜴随手一抛,紧接着又咬破手指,将自己的鲜血与蛊粉混合在一起,朝着身边四周的竹子上一阵涂抹。 没过多久,那股混合着鲜血与蛊粉的气味就吸引来了许多壁虎,密密麻麻的朝着竹林里涌了过来。 这一幕,令叶楚红回想起之前那个驭鼠害人的苗疆蛊师夜磨子,那遍地密密麻麻的老鼠群,至今令叶楚红心有余悸。 那血红色的守宫蜥蜴发出了一阵呲呲声,紧接着它身后那密密麻麻的壁虎一股脑的全都朝着叶楚红爬了过去。 苗采缇目光阴冷,脸上挂着邪笑,似乎是胜券在握。 “我养了它们这么多年,也是时候让它们替我出出力了!”苗采缇伸手一指,脸上一变,目露凶光。“给我杀了她!杀了这个狐妖!” 第521章 生克制化 见势不妙,叶楚红赶忙纵身一跃,跳上了竹林上方,伸手握住竹节,利用竹子本身的韧性与弹性来回躲闪,丝毫不敢落地。 她听师父马道长说过,南疆蛊术中的壁虎,专门以人的脑仁为食,会从人的七窍中钻进去,直窜头颅,想想就叫人觉得浑身发毛。 不过叶楚红虽然借助竹林里竹竿的韧性悬在半空,可那一堆密密麻麻的壁虎并不是只能在地上活动,壁虎的脚上长有吸盘,攀岩爬壁那是如履平地,根本没有任何压力。 就在叶楚红思索应对之际,几只壁虎已经悄无声息的顺着竹竿的底部爬了上去。 很快,那几只壁虎就已经爬到了叶楚红的手上,叶楚红吓的大叫了一声,惊慌中随手一甩,将那壁虎弹开,然而却也手中一滑,顺势就跌落了下去。 好在叶楚红反应及时,落下去的一瞬间,她抬脚一勾,两腿相互交错,以脚腕发力,死死的勾住了竹节,倒吊着悬在了半空。 紧接着叶楚红道出一声好险,一记鲤鱼打挺,躬身朝上猛地一翻,两双利爪一把就抓住了竹节,继续朝上爬。 然而就在这翻身向上的一瞬间,叶楚红头发上的那枚金钗缓缓掉落,而她却并未察觉。 这金钗是李长生用赌坊里赢来的银子为她买的定情信物,对叶楚红来说意义非凡。 可惜,就这么掉在了草堆里,叶楚红还浑然不知。 竹子虽然韧性十足,但越往上,承受的杠杆压力就越大,竹子也会被顶上的力量往下压,逐渐缓缓下落,变成一个弧形,因此,叶楚红必须在每一个竹子即将下弯的瞬间,跳跃到另一根竹节之上,不断的变换位置。 但令叶楚红忧心不已的是,那堆密密麻麻的壁虎,已经开始在竹林里到处蔓延,许多的竹节都已经被那难以计数的壁虎包裹,此时留给她能够攀爬的竹节已经不多了。 要是再不想法子应对,被那群壁虎吞噬,也是迟早的事。 常言道,老虎吃天无处下爪,大炮打蚊子,也无处着力,叶楚红此刻面对的窘境就是如此,论力道,她并不惧苗采缇,在一对一的情况下,区区几只壁虎,根本不是什么问题。 别说她一个狐妖,就是普通人,也能抬脚将壁虎踩死。 可老话说得好,数量多到一定境界,就会成为质量,叶楚红的力气再大,也架不住对方数量多。 这就好比一个人晚上睡觉,蚊帐里有几只蚊子在耳边聒噪,大不了伸手拍死就是了,可要是这蚊帐里有成千上万只蚊子,那还不把人的血给吸干了? 想到这儿,叶楚红一阵头疼,拿这对密密麻麻的壁虎,她还真的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就在这时,夜空中突然一只猫头鹰飞过,忽闪着翅膀停留在树梢上,映着皎洁的月光,那猫头鹰发出咕咕的叫声,瞪着圆滚滚的大眼睛,脑袋一转一转的盯着叶楚红看。 那模样似乎是在说,小美人,需要帮忙吗?需要帮忙就吭一声。 叶楚红突然联想起之前在树林里对付夜磨子的鼠群与蝙蝠群,那一幕幕画面至今历历在目,隐约间叶楚红突然想到了什么。 只见她张嘴含住手指,猛地吹出了一声清脆的口哨声,那声音划破夜空,紧接着便从院墙之外的树林里飞来了一群鸟儿,不仅有猫头鹰,还有山鸠、鸽子、麻雀、喜鹊,家燕等等飞禽。 被这位狐妖姑娘一阵哨声呼唤,这些动物界的朋友们全都飞来助阵。 不仅如此,只见地面上的草根底下,还有一大堆刺猬也爬出来跟着凑热闹。 这些可都是壁虎的天敌,见到这竹林中密密麻麻的壁虎,这些飞禽与刺猬那叫一个兴奋,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大半夜,这位狐妖姐姐请它们吃宵夜呢? 飞鸟一股脑的扑了上去,低头用那鸟喙一啄,直接开启了饕餮盛宴,一个个大快朵颐,地上的那群刺猬也不甘示弱,抱起眼前的壁虎就啃,一口就咬掉了壁虎的半张脸,顺带着嘴里还跟着拉丝儿,那画面,看得叶楚红一阵皱眉。 不一会儿,这群飞禽与刺猬,就像是蝗虫过境一样,把竹林里的壁虎群吃的干干净净,连个渣儿都不剩。 这一幕把苗采缇看傻了,她瞪着双眼,至今没有反应过来。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这不可能,你是用的妖法!一定是妖法!” 苗采缇的一声声咆哮,越发体现出她此刻的无能狂怒。 叶楚红一松手,从竹节上方缓缓落下,她朝前走了几步,抬眼望着墙头卧着的那只猫头鹰,随口招呼道:“你这家伙,就属你最胖,也就数你最懒,别光瞪着眼睛看啊,那守宫蜥蜴已经赤化,留着迟早是个祸害,交给你了!” 叶楚红话音一落,那猫头鹰发出一声长嚎,呼啸着从半空中落下,如同鹰隼捕猎一般,直接用爪子抓住想要逃跑的守宫蜥蜴,带着它,朝着月亮的方向上升,飞向了远方。 等待这红色守宫蜥蜴的下场,不用说,都能知道。 紧接着,叶楚红斜瞥了苗采缇一眼。“我是狐妖,哼,不用妖术用什么?我告诉你,我对你已经很客气了,要不是看在李长生的面子上,我一定让你见不到明儿个一早的太阳!” “不要啊!”苗采缇懊悔不已,壁虎被全歼,死了就死了,她不心疼,可这红色守宫是她从小养到大的,早已经跟她形影不离,朝夕相处。 此刻变成猫头鹰的盘中餐,苗采缇心里别提多痛苦了,眼睁睁看着自己养到大的宠物,就这样被天敌猎杀,换做谁,也会心疼不已。 “妖女!我杀了你!”苗采缇拔刀又朝着叶楚红扑了过去,不过这一次,叶楚红并没有惯着她,直接侧身一避,一掌震飞苗采缇手中的短刀,抬脚就将她踹飞在地。 而那短刀也嗖的一下被钉在了竹子上,来回的晃悠着。 第522章 一场空 “你说我是妖女,这话不错,可你要说我对你施了妖法,这我可不认,我们狐类本就是山林里的一员,与飞禽走兽全都是休戚与共,你能用蛊术招来壁虎,我就不能请这些飞禽们过来帮忙解围吗?切!谁还没有个朋友了?” 叶楚红所言非虚,先前对付夜磨子的蝙蝠,也正是她搬来猫头鹰助阵,与善于飞翔的蝙蝠们展开空战,而地上的老鼠群,也都是大黑猫叫来的那群猫崽子清理干净的。 世间万物,相生相克,强弱互补,尺有所短,寸有所长,谁也别想逃脱这自然规律与天道法则。 到了这一步,苗采缇也终于认清了现实,知道自己根本就不是叶楚红的对手,可是她不甘心,感情上输给这个狐妖,苗采缇心里难受,可术法上也不是这狐妖的对手,自己样样都使出了全力,可却样样不如人。 “你这个不要脸的贱货!你除了用你那狐媚妖法魅惑众生,你还有什么本事!” 苗采缇恼羞成怒,开始人身攻击,但这也恰恰说明,她已经无法奈何叶楚红了,人就是这样,只有在无计可施且无可奈何时,就会展露出自己最为真实的一面。 听了这句话,叶楚红并不生气,只是冷冷一笑,随后有条不紊的让苗采缇将这些话一个字一个字全都给咽了回去。 “苗姑娘,你说我勾引李长生,把他从你身边抢走,那么我想问问你,我和李长生相识的时候,你在哪里?我和李长生风餐露宿四处行医的时候,你又在哪里?我们两人来到王家给老夫人治病,在王家的饭桌上,以两枚烧饼表达自己心意的时候,你还在哪里?” “我叶楚红与李长生相知相爱的时候,何曾有过你苗采缇的身影?你死缠烂打,揪着李长生不放,现在回过头来却反咬我一口,说是我横刀夺爱,这样的话,你真的都有脸说啊?” 叶楚红的话,虽然语气平和,可却字字句句掷地有声,听得苗采缇哑口无言,硬是愣了半天,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直到这一瞬间,苗采缇似乎才从自己的执迷中回过神来,她怅然若失的呆坐在地上,眼眶里噙满泪水,颤抖着自言自语。 “是我?难道,真的是我自作多情了吗?不可能....不可能...明明是我...形影不离的陪在李长生身边的,那个人明明是我!” 苗采缇有些魔怔,情绪也变的喜怒无常。 叶楚红冷哼一笑。“哼,你别忘了,集市上,我不小心撞到了你,把你背后竹筐里的药酒,摔了一地,从那一刻起,你才见了李长生第一面,而那个时候,我和长生,已经用那枚金钗定了情!” “真不知道是谁给你的勇气,居然还能在这里大言不惭的指责我?我叶楚红是欠你的吗?你骂我是妖孽,骂我是疤脸怪,我都忍了,不与你计较,可你说我魅惑李长生,横刀夺爱,拆散你们,这我打死也不会认!因为你才是那个厚颜无耻之人!” 宣泄完心中的愤懑,叶楚红狠狠的白了一眼苗采缇,扭头便走,扬长而去。 只留下苗采缇一个人趴在地上,悲怆羞愤的嚎啕大哭。 苗采缇趴在地上捶地恸哭,她想不明白,同为女子,上苍为何如此对待她? 昔日哥哥戚施身中殃气奄奄一息,幸亏了李长生以祝由术医治,才保住了哥哥的性命,从那一天开始,苗采缇就对这个郎中心有所属,她眼中的李长生,行医济世,兼济天下,对于一个青涩懵懂的少女来说,是多么令人为之倾倒。 后来降伏夜磨子,平息咸阳城的瘟疫,李长生更是大展身手,用自己的医术救活了千千万万的人,更令苗采缇心中崇拜不已。 哥哥戚施和嫂嫂白阿虺解决完夜磨子,功成身退,离开咸阳,返回故乡,而苗采缇却毅然决然选择了留在中原,也陪伴在李长生身边,与自己崇拜与喜欢的人,相守在一起。 山村奇遇,被那自私的老汉一家偷下了蒙汗药,掉包新娘,送往了化羊庙,献祭给五道将军,最终也导致了苗采缇被那五个邪神轮番凌辱玷污。 那一刻,苗采缇的天都是黑的,她的精神世界彻底崩溃了,而她之所以能坚持活着,就是因为李长生以身犯险,舍命救她,惩毙了五道将军。 苗采缇相信,李长生的心里一定是有她的,否则不会为了她去冒险。 可既然如此,为何今日却对她说出如此绝情的话来?苗采缇想不通,也接受不了,她的心里,始终觉得这是一种背叛,更是一种羞辱。 “老天爷!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有什么地方比不过那个贱人?她是狐妖,她是妖孽!凭什么?凭什么!!?” 苗采缇的心中不由得生出了一股既生缇何生红的不甘,也面朝夜空,发出了悠悠苍天何薄于我的感慨。 但她不知道的是,在这段感情里,李长生从来没有背叛过她,更谈不上辜负,一切都不过是她苗采缇的一厢情愿。 当你喜欢一个人时,对方未必会对你的爱做出回应,不回应并没有错,那只是一种选择,感情这种事,并不是你做的多了,就一定会有更多回报,也许到头来只是一场空,一场终将苏醒的虚幻之梦罢了。 像苗采缇这种经历之人,并非是独一份,如阿狈军师对胡天玉,还有那甘草对仇昭然,他们每一个人都在为自己喜欢的人付出,可并不一定会得到心爱之人的回应。 知道对方不爱自己,阿狈的选择是成全,他做到了,他在狐仙庙里,看着泪流满面的胡天玉,阿狈本有机会利用两族的利益去绑架对方,迫使胡天玉下嫁自己,可阿狈没有这么做,也不屑这么做。 他选择了放手,并且认下胡天玉作为自己的妹妹,彻底斩断了两人今生的姻缘,到最后,还是阿狈作为兄长,将胡天玉送到了马靖坤的手中。 第523章 彻底黑化 这需要多大的勇气,他的心里得有多痛苦,可阿狈就是这样的人,他觉得一个人痛苦,总好过两个人一起痛苦,善待对方,也是善待自己。 再看那高甘草对仇昭然的卑微,摸着良心说,以仇昭然的品性,注定是一辈子孤独终老,都绝不会有人怜惜他,为什么?因为他连自己都不善待,连自己都不爱的人,又怎么会爱别人? 甘草了解仇昭然,她痴迷于仇昭然,无非是出于两个原因,一方面是甘草吸收了仇昭然那断肢的血肉,从而才凝聚了灵气,幻化成形,这种感情是天然的,是血浓于水的,厌恶仇昭然,岂非是厌恶自己? 另一个原因,是因为甘草能够感应到仇昭然那孤独冷僻的内心,她看到了仇昭然的精神世界,看到了那个,一心好强,不甘人后,却苦于没有几乎出头的仇昭然,这份可怜与同情,也是甘草对仇昭然照顾有加的根本原因。 甘草虽然卑微,正如她所说的那样,有她不多,没她也不少,她选择仇昭然,是离不开他,没有了仇昭然身上那股血肉气味的滋养,她连人都没得做。 相比之下,苗采缇就太自私了,以至于一直活在自己为自己编织的梦幻里,久久走不出来。 刚刚叶楚红的那一番话,听着刺耳扎心,近乎于羞辱,可却无法反驳,这一点,苗采缇心知肚明。 苗采缇的目光中生出怨恨,那布满血丝与泪痕的眸子里,透着股浓浓的杀意,她咬着牙,诅咒道:“李长生!叶楚红!你们让我不幸福,你们也不许幸福!我要拆散你们!我心里的痛苦,我要十倍百倍千倍万倍的奉还给你们!咱们一起下地狱!” 说完,苗采缇平复了情绪,她擦掉了脸上的泪痕,心死尘缘断,她掏出了刻有自己和李长生姓名的那对红色筷子,随手将其折断,这一举动,在苗家人的传统里,代表着离舍,也代表着恩断义绝。 红色的筷子断成两节,被苗采缇随手扔向了半空,望着那缓缓落下的断筷,苗采缇发出一声瘆人的冷笑,这一刻,她内心里的最后一丝天真,彻底被黑暗包裹,陷入了无尽深渊。 就在苗采缇转身离开竹林之时,她隐约瞥见不远处的草丛里,似乎有什么东西一闪一闪,她走上前一看,随手拨开草丛,居然发现了落入草丛里的那枚金钗。 苗采缇捡起那枚金钗,捏在手上,她的脑海里思绪万千,浮现出了当初在集市上第一次见到李长生和叶楚红的一幕。 那个戴着白纱遮面的女子慌张中撞到了她,竹筐里的药酒打翻了一地,苗采缇厉声咒骂,伸手便要去拔叶楚红头上的金钗,却被对方一把推开。 这是叶楚红的东西,是李长生送给那个狐妖的定情之物,可现如今却落入了苗采缇的手中,苗采缇面无表情,冷眼烁烁,她将金钗塞进了怀中,头也不回的走出竹林。 灯火熄灭,深宅大院里静悄悄,几只麻雀在花园里来回跳跃,池塘里的锦鲤也在水中冒出了头,吞吐着口中的气泡。 叶楚红推开门,见李长生坐立不安,心神不宁的在屋里走来走去,她抿嘴一笑,端起桌上的茶杯就自顾自的喝了起来。 “阿红,你没受伤吧?”李长生上下打量着叶楚红,瞅见了叶楚红衣袖上的破损。 叶楚红摇了摇头。“你就这么瞧不起我啊?打不过盲三爷我还打不过她啊?” 李长生一声苦笑,随后接着问。“你没伤她吧?” 叶楚红脸色一变,目光一瞥。“她可是真打算要我的命,五毒蛊都使出来了。” “我问你有没有伤她?你快说话啊!”李长生显得有些着急,脸上尽是担忧。 叶楚红有些不乐意了,虽然明白李长生的担忧是正常的,可就是觉得不舒服。 “你觉得我是那么没有分寸的人吗?”随后叶楚红伸出手来回比划了两下。“您看看,看看我这狐妖的手上沾没沾血?” 李长生知道叶楚红有些不高兴,于是连忙解释道:“我怎么会这么想呢?你们都没受伤,那就是最好的结果了。” 叶楚红转身坐下,可心里却越想越气,她本不打算为难李长生的,可是刚刚李长生逼问她的语气态度,着实令她心里窝火。 “长生,我问你,如果我力有不逮,真被苗采缇给杀了,你怎么办?” 叶楚红抛出一道送命题,故意揶揄李长生,目的也就是将这份不舒服也传递给他。 李长生哪能不知道,赶忙上前打圆场。“胡说八道,她不是你的对手,这种情况不会出现的。” “我问你,如果我死在苗采缇手上,你会怎么做?”叶楚红脸色明显带着怒气,说话时语气也一喘一喘,看样子是非要把李长生逼一逼了。 李长生圆滑道:“你说什么呢?你是谁?那可是现如今雪狐岭的当家人,是阿狈军师的妹妹,是马前辈的弟子,更是身手不凡的狐仙,雪狐岭大战,你都能跟睥睨天下的盲三爷打的有来有回,更何况她呢?不会的,放心吧!” 李长生和稀泥,试图用恭维的话来消解叶楚红的怒气,避开这个话题,可却没想到适得其反,越这样遮遮掩掩的逃避,叶楚红心里的怒火就越大。 只见叶楚红猛然站起身,随手一拍桌子。“我问你话,你直接回答我,如果她杀了我,你会怎么做?现在就告诉我!快说!” 李长生被逼到了墙角,现在想要不回答,很显然已经不可能了,只见他迟疑了片刻,随后脸色一变,语气肯定的对着叶楚红回应道:“阿红,我说过的,任何人敢伤你,我绝不会放过,如果她杀了你,那我李长生,就一定会杀了她!” 看到了李长生那目光里的坚定,叶楚红这才平息了心火,噗嗤一声捂嘴一笑。“算你小子有良心,这还差不多!” 第524章 一声朋友最难得 就在两人攀谈之际,只见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李长生和叶楚红走出门一看,远远就看到王锦楼朝着两人的方向走了过来。 “李先生,叶姑娘,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刚刚采缇姑娘来到书房像我拜别,说完话扭头就走了,我看她眼睛红红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一个姑娘家,身无分文,一个人能走到哪儿去呢?不是说好了我派人送她回苗疆吗?” 王锦楼皱着眉头,一脸的茫然,并不清楚几人之间的状况。 李长生一听,也是一阵干着急,于是便和王锦楼一起跑到街上寻找,不仅如此,王锦楼还招呼家里的所有家丁全都在镇上搜寻,可一直找到了第二天凌晨,依旧是一无所获。 李长生一脸的自责与懊悔。“都怪我,事缓则圆,不该说的那么急,怪我大意了。” 王锦楼则上前安慰。“李先生,别担心,她一个苗族姑娘,身着异装,也没有盘缠,住不了店也顾不了马车,应该不会走远,我叫人在仔细找找,应该不是问题。” 李长生没有见到人,心里很是担忧,他本想留下等到苗采缇回来,可是马道长的嘱咐依旧言犹在耳,他和叶楚红有要事在身,实在是不敢耽搁。 “王公子,这件事只能拜托你费心了,如果找到采缇,劳烦你务必托人好生保护,将她安安全全的送回苗疆她哥哥嫂嫂那里。” 李长生恳求着,心里也跟着着急上火。 王锦楼笑道:“哪里的话,这么见外,都是朋友一场,你放心吧,我一定找到采缇姑娘,把她安全送回苗疆。” “那就有劳了。”李长生拱手一拜,心中对王锦楼这个朋友很是感激。 时至中午,叶楚红也早早收拾好了东西,在王家宅院的大门外等他,叶楚红百无聊赖的斜倚在石狮子身上,用脚将地上的落叶踢来踢去。 见到李长生和王锦楼回来,叶楚红一脸激动,赶忙上前询问:“怎么样,找到了吗?” 两人颇有些失落的摇着头,叶楚红也略显尴尬,此刻她也后悔,怀疑是不是自己昨晚上对苗采缇说的话有些过分了? “算了,不等她了,王公子答应了,回头会派人去找,到时候用书信通知我们就是,时候也不早了,我们早日启程,前往轩辕坟要紧。” 李长生与叶楚红心照不宣,事已至此,还有不少棘手的要务等着他们二人处理,时间紧迫,茅家虎视眈眈,随时都会卷土重来,李长生不敢耽搁。 两人告别了王锦楼,正准备离开,不料却被王锦楼叫住。 “且慢,李先生,叶姑娘,前往轩辕坟路途遥远,你们一路跋山涉水少不了辛苦,我为你们准备了些东西,希望能帮到二位。” 说完,王锦楼冲着赵管家拍了拍手,只见赵管家一声招呼,一名家丁直接从后院牵出一架马车来,看的叶楚红与李长生不由得瞪大了双眼。 “这马车是给我们准备的?”叶楚红一阵激动,嘴角不自觉露出了笑容。 王锦楼点了点头。“我想着山高路远,行路艰难,叶姑娘哪里受得了这风吹雨淋的,所以就给你们备好了马车和一些干粮碎银,也好叫你们路上用。” 李长生感激道:“有了这马车赶路,的确是能节省不少脚程,多谢王公子费心了,考虑的真是周到。” “哪里的话,大家都是朋友一场,我也帮不上什么忙,就是家财富余,聊表心意罢了。” 说罢,王锦楼招呼叶楚红过来,附耳上前悄声说道:“叶姑娘,我知道你喜欢那高床软枕与安神朱砂,所以都给你装到马车上了,你路上也能睡上几个囫囵觉了。” 听完王锦楼的低声细语,叶楚红一阵感动,不由得冲他竖起了大拇指。“王公子,真仗义!谢啦!” 李长生跃马扬鞭,叶楚红坐进被蓝绸布包裹的车厢里,挑开布帘,冲着王锦楼一行人挥手告别。 “李先生,叶姑娘!早日回来,咱们一起把酒言欢!”王锦楼似有不舍,但仍旧一脸高兴的冲着二人高声呼喊,挥手示意。 叶楚红也探出头来,冲着王锦楼大声回应道:“王公子,你都快当爹了,好好善待秀姑,等你孩子出生,我和李长生就是你孩子的干爹干娘了!” 王锦楼咧嘴一笑,激动不已,连连挥手。“好!一言为定!” 马车疾驰,车轮滚滚,卷起一阵烟尘,车辙印覆盖着马蹄印,犬牙交错,最终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 到了傍晚,马车穿行在宽敞的驰道上,古道西风,孤鹜落霞。萧瑟秋风,说不清道不尽的苍凉。 叶楚红坐在马车里,她翻开了那被包裹的严严实实的生漆食盒,解下那第一层,只见一碗温热的鸡汤映入眼帘,香气扑鼻而来,几粒翠绿的小葱泛在乳白的鸡汤之中,闻的叶楚红直咽口水。 这第二层,是一枚炙烤酥脆的叫花鸡,被人用荷叶包裹着,外面还用麻线扎了好几圈,荷叶的清香混合着鸡肉的味道,让人忍不住直接咬上几口。 第三层,是叶楚红最喜欢的红烧鸡,也味道和色泽就不必形容了,叶楚红赶紧将那红烧鸡捏出一块,咬进嘴里,一刻也不敢耽搁。 不仅如此,就在马车厢的西北角,王锦楼还特地叫人放了两坛子酸枣酒,这可是叶楚红最喜欢的酒,酸甜凛冽的口感,想喝都找不到地方买去。 叶楚红不禁感慨,这王锦楼真是有心,什么事儿都可着她的口味来,就是叫人拒绝都找不到理由。 叶楚红虽然心里感动,可很快她就从这阵情绪里跳脱了出来,这种小感动,根本无法撼动她的内心,不过叶楚红还是很感激王锦楼这个朋友的,相识一场,这家伙也的确够意思。 闻着马车里的酒肉香味,李长生放下马鞭,挑开布帘伸头张望。“这里面什么味儿啊,这么香?” 第525章 药王山 玄都子 说完,他看到食盒里的三层鸡肉和那两坛子酸枣酒,瞬间就明白了一切。“到底是王锦楼啊,事无巨细,这样的朋友,真是没白交。” 叶楚红却抿了一口酸枣小酒直摇头,看的李长生有些摸不着门道。 “怎么?对你好还有错啊?”李长生笑道。 叶楚红将酒壶递给李长生,随口说:“他这个人,宁可把心思都放在外人身上,都不愿意对自己身怀六甲的妻子多一分关心,吃到这菜喝到这酒,包括这马车,我是很高兴,可他要是把这份热情都给了秀姑,那我才打心眼里敬佩他。” “一个男人,整天把心思放在一个他得不到的女人身上,挖空心思的惦记着,对自己结发妻子爱答不理,对我再好又有什么用?同是女子,我替秀姑不值。” 李长生愣住了,他突然觉得叶楚红说的很对,能够将心比心,换位思考,这实在是难能可贵。 不过,李长生却也在心里偷笑,他估摸着王锦楼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殷勤的替叶楚红准备了这么多,本以为能在女神的心里落下一个好,却没成想,反倒叫叶楚红坐在马车上一阵奚落。 还真是女人心海底针,这话一点都不假。 几天之后,两人的马车途经药王山,望着那郁郁葱葱的山林谷口,李长生停下马车休息,他搀扶叶楚红走下了马车,一路上车马劳顿,两人也觉得一阵疲倦。 望着眼前漫山遍野的桃树,叶楚红突然想起了之前刚刚和李长生认识的时候,听李长生提到过药王山。 “对了长生,你师父不就是在这个药王山里住着吗?” 李长生点了点头。“是啊,很多年都没回来过了,也不知道师父他老人家过得怎么样?八十多岁的高龄,说真的,我挺担心他的身体。” 叶楚红觉得很好奇,随后建议道:“既然如此,都到家门口了,你也不妨回去看看他老人家,也好让我跟他打个招呼,拜会拜会。” 见叶楚红如此提议,李长生也不藏着掖着了。“这话,你不开口,我还真不好意思提,那也行,今晚上咱们就在师父那儿将就一宿,明个儿一早再赶路吧?” 叶楚红连连点头。 可就在两人即将动身之际,李长生却突然面露难色,随后不好意思的对着叶楚红说:“阿红,有件事儿,我得提前跟你打声招呼,我师父这个人,脾气比较怪,我怕你受不了他,更怕他会受不了你,可他老人家毕竟是长辈,你能不能答应我,多让着他点?” “啊?”叶楚红一脸茫然,被李长生这一句话整的一头雾水,不过这反倒勾起了她的好奇心。“脾气有多怪?再怪能怪的过我家族长阿婆?” 李长生连连摆手。“不不不,我师父这个人,原先在嘉靖朝是做过太医院院判的,他这个人对身份比较看重,喜欢规矩,爱摆架子,更不许别人忤逆他,不管他老人家说什么,也不管你听不听得懂,你只管点头就是了,千万别跟他杠,成吗?” “啊?这...这样的人,怎么相处啊?”听李长生这么一说,叶楚红心里打起了退堂鼓,但转念又一想,既然来都来了,反正也待不久,将就着应付一下就行了,再难受也就这一宿的时间,忍一忍就过去了。 “你必须得答应过,凡事别跟他杠,他说什么,你都随声附和就行了,你要是不答应我,那咱们还是别去了,要不然就一句话,他都能跟你掰扯一天一夜,烦都烦死了,我是真受不了。” 看着李长生那为难的模样,叶楚红忍不住就想笑。“好好好,我答应你,你师父说啥都对,我保证连个屁都不放,这总成了吧?” 李长生点头一笑,拉起叶楚红就朝着药王谷里走了进去。 约莫走了半个时辰,只见在那半坡上有一处空地,像是被人开垦的菜园子,里面种了许多奇形怪状的花花草草,两圈篱笆将花草菜地围住,连接了一条长长的小石路,小石路两边被木头楔子密密麻麻的圈了起来,就像是一条固定的通道。 那被木楔子圈起来的小石路上,星星点点到处都是鸡粪,一股淡淡的鸡屎味扑面而来,令叶楚红连忙掩住口鼻。 “没什么,我师父养了些鸡,平日里就靠鸡下蛋,而那些木楔子就是防止鸡逃走的,鸡粪也就直接浇在菜地里了,不过那菜地里种的并不是花草,而是师父在山上移植的草药。” 叶楚红听罢,连连点头,捂着嘴道:“你师父还挺讲究啊?” 等两人顺着小坡爬上去,只见空地正中央有一棵参天大树,而李长生那位师父玄都子的房屋,就建在这棵大树上,那是一座木质结构的树屋,与粗壮的树干连通在一起,树干内部也被掏空,平日里充作储藏食物和瓜果的木窖,里面的湿度和温度都适宜,存储的东西能保存很久。 “那这树被挖空了,不就死了吗?”叶楚红有些不明所以。 李长生连忙摇头。 “不,这老树的躯干只要树皮坚韧不被破坏,内部被掏空,也会正常生长,树只怕伤皮,不怕空心,再说了,这老树的躯干内部,本就已经腐朽,就是不被挖空,它自己也剩不了多少,就跟那些行将就木的老人一样,别看他们五脏六腑都已经衰弱,可只要不摔不碰,再活个十来年问题不大。” 叶楚红望着这造型独特的树屋,顿时来了兴趣,闹着就要上去瞧瞧,可是这树屋很高,压根就没有梯子,根本就没法上去。 “长生,你师父八十多了,这么高的树,连个梯子都没有,他怎么上去啊?这高度,跳是跳不上去的,难不成你师父长了对翅膀,还能飞啊?”叶楚红笑道。 就在这时,一个苍老的声音出现在两人身后。 “谁说没有翅膀就不能飞了?噢,没有梯子就上不去了啊?那活人还能让尿憋死啊?” 第526章 杏林祝圣 两人闻声转头,只见一个鹤发童颜的老者,穿着身圆领的灰布袍,佝偻着背,手里还住着个鹿头拐棍,拐棍上挑着个酒葫芦,一脸的仙风道骨,容貌也清瘦,但精神矍铄,精气神不比年轻人差。 “师父!”李长生激动的跑上前,一把握住师父的胳膊,想要将师父搀住,结果被师父一脸嫌弃的甩开。“起开,我还没老到那个份儿,我自己会走。” 叶楚红也跟着上前,冲着老者打了声招呼。“小女子叶楚红,见过祝圣玄都子,这厢有礼了。” 玄都子眯着眼睛一瞄,随后鼻头轻轻嗅了嗅,开口道。“姑娘身上好重的妖气。” 叶楚红心中一惊,没成想这祝由一派的高人,也对妖气如此敏感,令她一时间有些无所适从。 紧接着玄都子捂嘴一笑,指着李长生调侃道:“你小子玩的挺花的,不愧是我的徒弟,有种!” 见叶楚红被识破身份,站在原地一脸的尴尬,玄都子上前拍了拍她的胳膊。“行了,来都来了,上去坐会儿吧?” 玄都子佝偻着背,自顾自的朝前走,叶楚红和李长生就紧紧跟在身后,令叶楚红有些惊讶的是,这对师徒俩,久别重逢,似乎看着一点也不激动,李长生倒还好,可这玄都子却显得无比淡定。 “小丫头,心里瞎寻思什么呢?是不是嫌我这老头态度很冷淡啊?”玄都子头也不回,依旧背对着两人朝前走,可叶楚红此刻心里的悄悄话,他却一清二楚,着实令叶楚红震惊。 “前辈,你怎么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叶楚红好奇的问。 玄都子呵呵一笑。“老夫活了一辈子了,望闻问切四知法早就已经刻在骨子里了,我只要看你一眼,就能猜出你心里的想法,难道长生这小子没跟你讲过什么叫望神,什么叫闻圣,什么叫问工和切巧吗?” 叶楚红瞬间恍然大悟,连忙点头回应。“小女子听过,当然知道。” 玄都子恩了一声,随后解答着叶楚红心中的疑惑。“这人老了,就要学会养生,遇事啊,要不悲不喜,不怒不惊,要知道人老了,六欲衰减,但七情仍在,这喜怒忧思悲恐惊,任何一种情绪都会对人体产生伤害,只有宠辱不惊,上善若水,才能长寿。” 叶楚红刚想质疑,可脑海里立马回想起李长生的告诫,于是连忙点头说:“是是是,前辈说的对!” 走到大树底下,玄都子让两人稍后,他自己一个人绕道了大树后面,在那溪水旁,将一根仰头朝上的竹竿朝下放入了水车里,竹竿吐水,灌入水车,那水车随之缓缓转动,而那水车的木轴上还缠绕这几根粗细不同的树藤。 不一会儿,大树的顶端缓缓落下一座诺大的大竹篮,三人走进那巨大的竹篮里,没过多久,就见那大竹篮被藤条拖拽着,随着水车的转动,而不断上升。 就这样人,三人毫不费力的就来到了树屋里。 叶楚红惊呆了,她在雪狐岭长这么大,还从未见过如此鬼斧神工的操作。 树屋里清凉宽敞,还透着徐徐微风,非常的舒服,叶楚红坐在那用细藤条编织的椅子上,突然觉得这药王山的环境,比起雪狐岭那可要惬意许多。 这时候玄都子突然开口道:“前些时日,你的那几个师叔也都来看望过我,他们这几个,都是跟我从太医院退下来的,当年也都伺候过嘉靖爷,唉...他们现在也都不错,听说都跑到那些藩王的府上去当差了,吃着朝廷的俸禄,做着王府的太医,也算是我们殿派祝由的一条出路。” 李长生从师父的话音里听出了羡慕,随后便开口劝道:“既然这些师叔们都能去王府听差,那师父您何必一个人呆在这药王山里避世隐居?您只要出山,那些王侯贵族还不都抬着轿子来接您啊?” “屁话,为师当年是太医院的院判,那是伺候嘉靖爷的,是皇上的御医,你们那些师叔们,他们才多大点资历啊?能跟我比?除非当今皇上请我,否则那些藩王公侯,他们就是求我,我也不去!” 玄都子被称之为祝圣,乃是当年宫廷太医院判首魁,与李时珍一左一右平分秋色,只可惜隆庆之变,玄都子连同他祝由一门全都被赶出了太医院。 自那之后,祝由一门分裂,一支游山走水,堪遍乡野,只为寻常百姓瞧病,因此被称为山派,而玄都子与其他几名同门,依旧坚持重回宫廷,只为帝王家行医问诊,因此被称之为殿派。 他毕竟是做过院判的人,当年又是嘉靖帝身边的红人,又岂能甘心替那些不入流的藩王诊病,自降身份?堂堂祝圣玄都子,宁可闲着,也不会将就。 随后,玄都子起身揭开地板,将树屋底下藏于树干内的瓜果拿出来给两人吃,见那瓜果新鲜,叶楚红不由得多尝了几个,那酸甜的口感,令叶楚红非常好奇。 “前辈,这果子叫什么名字,一粒一粒的,又酸又甜?” 玄都子没吭声,又捏了一串递给徒弟李长生,李长生自然是清楚这水果的名字,他见师父嘴角憋着笑,所以也就没有点破。 “这红红的一颗一颗果子叫什么啊?前辈?”叶楚红低头吃个不停,就像是发现了什么美味似的。 玄都子捋了捋胡子笑道:“这叫五味子,既是水果,也是药材,吃了包你生儿子。” “噗!”李长生捂嘴偷笑,只留下叶楚红在一旁凌乱。 叶楚红颇有些尴尬,赶忙放下了手里的五味子,脸红的跟猴屁股似的,也羞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这老头子搞了半天是拿这果子点拨她呢?虽然都没有明说,可那个意思在场的人全都明白,这是在变相的催着两人生孩子呢? 叶楚红阴沉着脸,心里暗骂这老东西不正经,这才头一次见面,就真以为自己是徒弟媳妇了? 第527章 听闻噩耗惊坐起 眼看气氛陷入尴尬,李长生这才开口解围,随后灵机一动,从怀里掏出了一本书,递到了师父玄都子的面前。 “本草....纲目?这是?”玄都子拿着那本书,心里泛起了嘀咕,可紧接着他的目光便扫到了书内刊印的人名上。“李时珍?这...这是李时珍的书?那家伙他真的把这本书编成了?” 李长生神色肃穆,连连点头。 然而此刻玄都子的神情变得极为复杂,他猛然从老藤椅上惊坐而起,在树屋里来回踱着步子,那脸上即有激动,又有惊讶,怅然中带着点焦虑,傲慢中有略带不屑,那眼神里多少还有些嫉妒。 但最终又归于平静,只是紧紧攥着那部本草纲目,发出了一声叹息。“他比我有本事啊?本以为他是吹牛,可真没想到他真的把这部百草经典编着而成,我输了....” 玄都子转过头,一脸疑惑的追问李长生。“你从哪儿得来的?” “哦,这是我一个朋友送给我的,听他说,李时珍前辈在临终前将本草纲目编纂成书,最后是他的长子李建元将此书托人刊印,这才得以流传的。” 李长生说完,突然发现师父的脸色有些不对劲,变得煞白煞白。 玄都子瞪大了眼睛,半张着嘴。“临终前?什么意思?” 叶楚红随口插话道:“还能有什么意思,人老了,死了呗!” 李长生随即瞪了叶楚红一眼,叶楚红连忙低头不语,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的言语无状,对这位已故的药圣多有冒犯。 玄都子扑通一下跌坐在老藤椅上,失了魂似的低头望着那部本草纲目。“他死了?他怎么就这么死了呢?这老家伙答应过我,说是一定会跟我一较高下的,他怎么能说话不算话!” “师父?您怎么了?”李长生察觉不对,赶忙上前搀扶,然而师父那失魂落魄的样子,死死的盯着手里的那本书,丝毫没有听到李长生的询问。 玄都子佝偻着背,缓步向前,望着窗外,凝望着远方,陷入了沉思。 隐约间,李长生和叶楚红听到玄都子一个人站在窗前喃喃自语。 “你就这么死了,那我...今后还跟谁去较劲啊?”说着,玄都子心中感慨万千,不由得悲从心中起,低着头留下了两行热泪来。 他仰天大呼。“李时珍啊李时珍,你赢了我一辈子,也跟我斗了一辈子,可你就这么走了,老夫心疼啊!” 听到昔日的同僚故人离世,玄都子一瞬间双眼失去了神采与光芒,那股子精气神瞬间就泄掉了,就像是一条活蹦乱跳的鲤鱼,突然被人丢进了开水锅里一样,一下子就再也没有了活力。 叶楚红不明白,她不清楚,为什么仅仅只是看到这本书,听闻了那药圣李时珍仙逝的消息,这位祝圣玄都子整个人的精神都跟着垮了。 可李长生心里明白,师父当年在太医院,与李时珍同为左右院判,李时珍精于药理针剂,而师父善于符法祝由,都深受嘉靖帝的青睐。 嘉靖帝喜好丹药,长期服食含有丹砂的药物,导致脏腑衰竭,最终暴毙而亡。 隆庆帝继位后,一场隆庆之变,驱赶了所有道士,而太医院的祝由一门由于使用巫祝符咒,也跟着受到了牵连,彻底被驱逐出皇宫。 玄都子与李时珍两人争的是理念,玄都子认为,人活于世,心力最为重要,祝由一门能让人增强信念,使自身的阴阳互相调和平衡,最终达到病去身健的效果。 而李时珍则认为,病气离不开药理,只要能精准使用方剂,把握每一味药的药效,则能够祛除病气,调和人体阴阳,从而身康体健,百邪不侵。 两人的目的殊途同归,只是在理念方式上有着巨大分歧,因此相互瞧对方不顺眼,彼此拆台抬杠,争的是面红耳赤。 可今天,当玄都子得知自己的冤家李时珍已经病故的消息,他突然觉得自己活在世上也没有了盼头,更没有了动力。 李时珍没能说服他,他也没能说服过李时珍,两位杏林先哲,虽然水火不容,可却也惺惺相惜。 “阴阳两极,共生共存,阳极消弭,阴极则无处着力,我这一辈子,不能赢一次你,活着还有啥盼头啊?”玄都子转过头,显得很疲惫,只是这一瞬间看上去衰老了许多,就连呼吸也变得有些不太平稳。 李长生心中懊悔不已,早知道,就不该跟师父提起李时珍前辈的死讯。 那一夜,李长生望着师父卧室的灯盏,也亮了整整一夜,不用说,他就知道,师父这会儿肯定是坐在油灯之下,仔细的翻看那本本草纲目。 在本草纲目问世之前,民间所有的医药典籍对药草与药性的记载并不完整,也并不准确,更有些草药的名称与疗效全都是错误的。 而这也导致了一旦民间爆发大规模瘟疫疾病,大夫们所开的单方,其用药都有不同偏差,有不少患病的百姓,并非是被疾病和瘟疫夺去性命,而是因为吃错了药。 李时珍对此痛心疾首,为此他踏勘遍华夏所有山野,翻遍古书典籍,如同神农氏一样遍尝百草,对世间的草药进行了重新的分类与勘误,更是明确了药性与药理,令后世的医者,在治病抓药的时候,更加有所依据。 杏林先哲们,以自己的智慧,皓首穷经宵衣旰食,为后人们留下了这些医药宝藏,并不图什么,甚至到死也没有用这些书赚过一分钱。 他们只是想,能够让草药的药性多一分准确,也能令病人少一分风险,不求后人们称赞推崇,但求这些医家典籍不被后世之人弃之如敝履。 可华夏子孙未必能够理解这些先辈们的用心良苦,说不定在千百年后还会彻底将其否定。 宁可药架皆蒙尘,惟愿世间无病人,这句话,对于后世子孙来说,恐怕只能成为历史了。 第528章 心力散去 大梦魂归 到了第二天清晨,树屋下的那片菜地里传来一阵鸡鸣,温暖和煦的阳光照进了树屋的窗户。 李长生和叶楚红伸了个长长的懒腰,揉着惺忪睡眼从藤床上爬起,两人洗漱之后,见玄都子房间的门依旧关着,于是便上前轻轻的叩了叩门,唤了声师父。 可那屋里丝毫没有回应,李长生心想,会不会是师父昨晚上看书太累,早上贪睡过了头,于是便没有推门进去,想着让师父多睡一会儿,等自己和叶楚红弄好了早点再来叫他老人家。 吃完早饭,再跟师父告个别,然后两人又要继续赶路,前往轩辕坟。 等李长生起锅烧水熬好了一锅小米粥,随后他先是盛了一碗递给了叶楚红,接过碗一闻,叶楚红就嗅到了一股香气扑鼻的五谷之气,馋的她一连喝了两大碗。 随后李长生又盛了一碗递给了她。“帮我把这给师父端过去。” 叶楚红接过碗,望了一眼李长生,顿时心领神会,她明白这是李长生想要自己在这位祝圣前辈的面前表现表现,于是就欣然端起碗来到了玄都子的房门前。 一连敲了几下,叶楚红见屋里始终没人回应,于是也就顾不得那么多礼数了,直接就推门进去,一进屋,她就看到玄都子正端坐在方桌前,一只手捏着毛笔,背对着她一动不动。 “前辈,喝点粥吧?”叶楚红自顾自的走上前,将手里的小米粥放在桌上,随后定睛一看,这才发现,这位祝圣玄都子,居然坐在书桌前睡着了。 叶楚红噗嗤一笑,心想这老头儿都这么大年纪了,居然还这么用功,看起书来废寝忘食,居然还能保持着握笔的姿势坐着睡觉,真是厉害。 叶楚红侧过身,歪着脑袋低头一看,只见那本翻开的本草纲目的扉页上,居然刊印有一首古怪的诗。 “一株空心树,独生东篱边,病入膏肓久,九死一生还。”叶楚红不由自主的念了出来,却不知道这几句古怪的诗到底是什么意思? 于是她轻轻的拍了怕玄都子的肩膀询问道:“前辈,这书上印的诗是什么意思啊?” 没成想,叶楚红这一拍,非但没问出个结果来,只见那玄都子浑身僵硬,直接侧身朝椅子边就倒了下去,直到到底的一瞬间,也一直保持着那个握笔的姿势。 叶楚红吓了一跳,赶忙上前探了探玄都子的鼻息,随后猛然缩回了手,吓的她捂住嘴叫出声来。 李长生闻声赶来,看见师父浑身僵硬倒地不起,赶紧上前搀扶,可他的手刚一打上去,就发现师父的身体早已经凉透了,各个关节都已经变得僵硬。 李长生心中一惊,赶忙抱起师父,情急之下他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抱着师父的尸体是悲痛欲绝。 这一幕把叶楚红给吓傻了,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抬头瞟了一眼桌上的小米粥,还呼呼的冒着热气,心想,也不至于吧?自己不过是轻轻的拍了拍老头儿的肩膀,难不成就把这位老前辈给拍死了? 等李长生回过神来,他擦了擦眼角的泪水,随后将师父的遗体抬到了藤床之上,帮师父整理好了衣冠,然后一个人静静的跪在床边低头默哀。 叶楚红也有些不知所措,紧张之余早已经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的六神无主,见李长生跪着,她赶忙也跟着跪下,虽然说跟这个老头儿并不熟,也就昨个儿傍晚见了这头一面。 可毕竟对方是李长生的师父啊?自己说什么也应该跟着李长生一起悲痛,但叶楚红就是伤心不起来,也挤不出一滴眼泪,只能在床边干跪着,皱着眉头,心里一万个莫名其妙。 恩师的猝然离世,令李长生措手不及,他心里开始懊悔,恨自己昨天不该跟师父提及李时珍前辈的事情,他依稀记得,当师父得知李时珍去世的消息时,整个人的脸色都变的煞白,那股子精气神瞬间就跟着垮了。 都说人世间有一种力量是相互纠缠的,在李长生小时候,师父就跟他说过,师父说不管是种花种草,还是养鸡养鱼,一般啊,都得是双数,这样才好活,一旦有一个死亡,另一个生命,少了这份能量的纠缠,估计也就没有多少时日可活了。 期初李长生还不信,但后来他见过太多的案例之后,就不得不认可了师父的这句话。 玄都子身为祝圣,与李时珍这位药圣争了一辈子,李时珍病故离世,玄都子的精神少了这份纠缠,一瞬间心力也跟着散了,连一晚上都没挺过去。 安葬了师父的遗体之后,李长生矗立在师父的坟茔之前,心情久久不能平静,他回想起师父曾经跟他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回想起小时候师父带他上山采药时的谆谆教诲,还有第一次传授他祝由术时的情景,全都如同一幕幕画面,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叶楚红站在一旁,满脸的愧疚神色,她低着头,抻着衣袖,掰着手指头,扭捏的像个犯了错的小孩儿。 忍了很久,叶楚红实在是憋不住了,于是小心翼翼的开口道:“长生,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只是轻轻的拍了一下前辈,没想到就把他....” 李长生红着眼眶瞥了一眼叶楚红。“阿红,你想什么呢?师父的死,跟你没有关系,怪我,昨儿个下午我就觉得不对劲,是我害了他啊!” “啊?不干我的事啊?哦,吓死我了。”叶楚红长舒了一口气,轻轻的拍着胸脯,那颗不安的心这才跟着放松了下来。 李长生哽咽道:“都是我不好,这次就不该回来看他老人家,更不该跟他老人家提及李时珍前辈的事情,师父说过,人生在世,平平静静,不看还好好地,有时候看着看着就把人给看死了。” 听到这儿,叶楚红没憋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李长生随即狠狠的瞥了她一眼。“你笑什么?这是师父灵前,你尊重他老人家一点好吗?” 第529章 本草纲目里的谶语 被李长生这么一骂,叶楚红这才不好意思的收敛了笑容,随即变得严肃起来。“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笑就是了。” 之后的几天,李长生和叶楚红并未着急离开,而是在树屋里帮师父玄都子整理好了遗物,并且将师父生前散养的那几只鸡也都放归山野。 李长生本打算要给师父守孝,可眼下自己重任在身,实在是无法多做停留,因此便只能将黑孝缠绕在胳膊上,来到师父坟前做最后的告别。 积压在叶楚红心里的疑惑,也终于问了出口。 “长生,那本本草纲目上留下的几句诗,到底是什么意思?他老人家提笔似乎是想在那首诗后面写下什么东西,可最后还是没有来得及留下来?” 叶楚红心里反复嘀咕着那首奇怪的诗,怎么想都不明白这首词不达意的诗文,会刊印在李时珍的本草纲目上? 李长生翻开本草纲目,望着那扉页的字里行间发呆,那一瞬间他恍然大悟,也终于明白李时珍前辈在本草纲目里留下这首诗的深意。 “看来还是李时珍前辈技高一筹,洞悉了天机,他在这首诗歌里道出了我师父的人生结局。” 叶楚红闻言一愣,连忙追问。“啊?什么意思?” 李长生解释说。“这首收录在本草纲目中的诗,有两层一丝,从字面上看,是隐喻了师父的处境和归宿,而深层的意思,则是四味药材,更是李时珍前辈留给我师父的最后一句话。” 叶楚红思索着,她觉得有道理,因为单从这首怪诗的字面理解,的确是与玄都子当下的处境极为相似。 这第一句一株空心树,说的就是玄都子居住的树屋,那树屋建在一株大树之上,大树的树干内部全都中空,里面储藏了一些瓜果和粮食。 而这第二句独生东篱边,则说的是玄都子树屋周围的环境,这药王山清幽孤寂,人迹罕至,树屋周围的半坡上也用篱笆圈起了一块菜地,种满了各种草药,颇有些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意境。 至于这后两句,病入膏肓久,九死一生还,其实就说的是玄都子的死期。 因为昨儿个下午,玄都子就曾当着李长生和叶楚红的面说过,这人老了,就要学会养生,遇事啊,要不悲不喜,不怒不惊。 要知道人老了,六欲衰减,但七情仍在,这喜怒忧思悲恐惊,任何一种情绪都会对人体产生伤害,只有宠辱不惊,上善若水,才能长寿。 当玄都子得知李时珍离世的消息时,他的心里再也无法波澜不惊,更做不到上善若水,多年来那散淡的情绪,也在这一瞬间破了功,少了份冤家对手的纠缠,玄都子的心力瞬间就散了。 想到这儿,叶楚红仍旧皱着眉头,随口问。“那为什么你师父临终前要握着毛笔,他想给这本书上写些什么?可他好像没能写出来,人就走了。” 听了此话,李长生心里一阵难受,他明白师父想要写什么,因为这首诗在医家之人眼中,其实是一个非常简单的字谜,他李长生都清楚,更何况他的师父呢? “师父是想写四味药,木通,黄花,没药,独活。”李长生感慨万千。 叶楚红压根没反应过来,越听越糊涂。“啊?这...有关系吗?” 李长生缓缓点头。“有关系,空心树说的就是草药木通,因其有泻火行水,疏通血脉之功能,因此得名木通。” “独生东篱边,说的是草药一枝黄花,其典故出自出自宋诗人张蕴的《九日》,细看黄花把一枝,东篱犹是昔人非。” “至于最后两句,病入膏肓久,九死一生还,分别指的是没药和独活两种草药,人之所以病入膏肓,谐音没有药,而九死一生还,活下来的那个人,岂不是,独活吗?” 李长生的解释非常细致,就连叶楚红这不通医理的门外汉,也听得恍然大悟,连连点头。 “原来如此,怪不得,听闻了药圣前辈的死讯,这位祝圣前辈也就没法独活了。” 叶楚红的话,听得李长生心痛不已,没想到,这次与师父重逢,竟是永别。 看着李长生伤心难过的样子,叶楚红也深感心疼,于是安慰道:“长生,你也别太难过了,玄都子前辈也算高寿,虽然我对他老人家的一生了解不多,可从你平日里的讲述中,也隐约觉得前辈他这一辈子,起起伏伏,足够精彩。” 李长生含泪摇头。“师父一生最大的痛苦,就是眼见祝由术被医家十三科剔除排挤,师父他老人家身为殿派祝由的领袖,一辈子都在想着重回太医院,恢复祝由科往昔的荣光,只可惜,还未来得及完成宿怨,就这么去了...” 叶楚红不解。“长生,我觉得山派的传人,治病救人的理念不分贵贱,游山走水,勘遍山野,悬壶济世,似乎....” “似乎什么?”李长生皱眉一瞥,语气生冷的反问道。 叶楚红微微迟疑,接着说道:“似乎,山派传人的治病理念,更符合医道仁心,而你们殿派只治疗皇亲贵胄的想法...似乎有些....有些太过功利。” 李长生冷冷一哼。“你说错了,你的话更是对我们殿派祝由弟子的误解,山派医治穷人,有教无类,世人都觉得我们殿派祝由趋炎附势,满眼都是功利,但你别忘了,治病救人是和性命生死打交道,那不是大街上砍瓜切菜,弄不好就会出人命的!” 李长生的话虽然说的有些急躁,可却也道出了殿派祝由传人真正的无奈。 佛说,法不可轻传,经不可轻传,这背后的道理都是一样的。 普通人遇到沉疴顽疾,被人医治,治好了倒罢了,若稍有闪失,那病患死者的亲属岂能饶了眼前之人? 要知道医者不是神仙,医术只能医治不死病,并不能起死回生,生老病死的规律,再厉害的医者也不可能逆天而行。 第530章 鸡落狐口 扁鹊之所以能三次提醒蔡桓公,是因为其疾病仍旧有得治,而最后一次为什么要跑,还不是因为蔡桓公的已经病入膏肓,进入司命所属的范畴,神医也回天乏术。 蔡桓公前三次为何讳疾忌医?除了自负以外,无非也是凭空得来的谆谆告诫令他觉得贱,因为轻贱,所以根本就不重视。 只有到了快死的那一刻,他也并没有真正尊重扁鹊,而是敬畏自己的生命。 殿派传人想要重回太医院,再入宫闱,其实也是想要向世人彰显祝由医者的名望,不敢让世人轻贱祝由术。 可现如今,自打隆庆之变,祝由科被驱离皇宫,祝由术被医家移除十三科,民间之人,但凡见了祝由一派的郎中,哪个不把他当成江湖术士? 没有背景与根基,纵然你医术高明,纵然你悬壶济世,也未必有人能高看你一眼,更高看你的门派一眼。 “人性就是如此,先敬罗衣后敬人,概不能免。”李长生说完,擦了擦眼泪,转身离开了师父的坟前。 叶楚红愣住了,轻声嘀咕道:“先敬罗衣后敬人....”她呆呆的望着这位祝圣老前辈的墓碑,似乎也理解了殿派传人心中的那股无奈与执着。 停留了几日之后,李长生便和叶楚红架着马车,离开了药王山,继续赶路。 车出潼关,一路向北,马蹄锵锵,烟尘滚滚,这一走,就是好几天。 关外黄土累累,山塬纵横,李长生和叶楚红这一路的奔波,也令两人不胜疲惫,眼看着天就要黑了,于是便想要找一处地方投宿,可是四周围一片荒凉与空旷,想要找一户人家落脚,着实不易。 落霞孤鹜,月冷星寒,无奈之下,李长生只能在地上架起了火堆,停好了车马,与叶楚红一起坐在火堆前休息。 叶楚红手脚麻利,趁着李长生不注意,从马车厢里取出了两只被绑着的火鸡,背过身躲在马车厢后面,信手就扭断了两只鸡的脖子,随后还拔了毛,等把那两只鸡薅的光秃秃,叶楚红这才重新回到了火堆前。 看着叶楚红满手鸡毛,找一根木棍子穿起两只鸡就要上火烤,于是连忙询问道:“这鸡哪儿来的?” 叶楚红瞪大眼睛微微一愣,张口就来。“野鸡,我刚趁它们不注意,直接就抓了。” 李长生一脸震惊。“胡扯,这是野鸡?你真当我不识货啊?这明明就是家养的...”说到这儿,李长生突然反应了过来。“不对,这是我师父养的那几只鸡...你怎么能吃呢?” 叶楚红不管不顾的已经开始将鸡放在火上烤,随后说了句。“你师父养它们的时候,它们是家养的,可你把它们放了,放了那就自由了,那就没有人养,没人养,不就是野鸡吗?” “你!”李长生气的直跳脚,没成想师父辛辛苦苦养的鸡,到死都没舍得宰一只,可现在居然被叶楚红就这么给拔了毛,烤了? “哎呀,你不要大惊小怪的,长生,我跟你说,我们狐妖,有与飞禽走兽沟通的能力,这一点你是知道的,这两只鸡听说自己的主人去世了,一个个都悲痛欲绝,寻死觅活的,是它们自己跑过来找我的。” 叶楚红越说越来劲,为了一口吃的,什么瞎话都能编出来。 “它们自己找你?”李长生将信将疑,虽然觉得这个说辞极度扯淡,可叶楚红与飞禽走兽能沟通,也是不可否认的事实。 叶楚红天真烂漫的点着头。“是啊,它们俩听说你师父去世了,跑过来跟我说,想要追随你师父一起去了,这么重情重义的鸡,我这辈子都没见过,我当时也感动啊,于是我就说,行,那我把你们俩宰了,送你们去陪自己的主人。” 李长生惊呆了,看着叶楚红在这里信口雌黄,他一时间居然无言以对。 “所以说嘛,我弄死它们俩,不但成全了这份忠义,更是让你师父他老人家在黄泉路上有个伴,也不孤单,你不用感谢我,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叶楚红越说越起劲,演得跟真的一样。 但最后她实在是装不下去了,自己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李长生气的坐在一旁,转过头,索性不再搭理她。 等叶楚红烤熟了鸡肉,她随即扯下一只鸡腿递给了李长生,然而李长生愤愤的扭过头不愿意搭理她,这鸡肉本没有什么不对,只是师父刚刚离世,叶楚红就把师父养的鸡给宰了,他心里多少有些不舒服。 “不吃拉倒!”叶楚红自顾自的大快朵颐,没一会儿就把两只烤鸡吃的只剩下一堆骨头渣子。 没多久,李长生的肚子开始咕咕叫,嘴巴再硬也硬不过肚子,他转过头小声问道:“你可真是实诚啊?还真一口都没给我留啊?” 叶楚红捂嘴偷笑,随即从身后拿出那枚鸡腿递给了李长生,眼看李长生递了软话,她于是也就开始得意的调侃起对方来。“这就对了,人饿了就要吃饭,喂饱肚子比什么都重要,哪儿来这么多礼数规矩?” 李长生低头猛炫了一口鸡腿,嘟囔道:“话是这么说没错,可凡事都要有个规矩的。” 叶楚红偷笑说。“只有架起锅子煮白米,哪有架起锅子煮规矩的?” 李长生越想越气,觉得这叶楚红得了便宜还卖乖,偷吃了师父留下的两只鸡,还故意胡说八道戏弄他,想到这儿,李长生也觉得要好好糊弄糊弄一下叶楚红。 “阿红,你知道这鸡肉吃多了有什么好处吗?”李长生问。 叶楚红狐疑的瞪着他,连连摇头。“有什么好处?不就能填饱肚子吗?” “非也非也,你们狐妖大多都是女子,而女子在天地中属于坤位,鸡肉能够滋阴补气,养护元神精气,所以,鸡肉还有个别名,叫做...”李长生憋着笑,故意吊着对方胃口。 “叫什么?你快说啊!”叶楚红来了精神,满眼都是好奇。 第531章 鸡你太美 “叫做...坤肉!”李长生一本正经的胡说道。 “坤肉?我怎么没听说过?” 李长生摆了摆手解释说:“那是你孤陋寡闻,这女子吃了鸡肉,不仅能养气安神,还能让皮肤美化,显得越发美丽动人,只不过吃完鸡之后,需要站起身,指着天空大喊一声,鸡你太美!才能加速自身气血运行,让你容光焕发。” 被李长生这么一忽悠,叶楚红本来是不信的,可一听能让自己变得更漂亮,叶楚红也不免上头,当局者迷,还真的多少有些动心。 “真的吗?你不要骗我啊?一只鸡能有这么多好处啊?我不信。”叶楚红将信将疑。 李长生撇了撇嘴。“唉,阿红,我是医者,这种事情我怎么会信口胡说呢?难道你没听说过吗?有些病就是靠大吼大叫发一身汗治好的吗?我怎么会骗你呢?” 叶楚红瞥了一眼李长生,随后站起身,跑到半山坡上,缓缓伸出右手指着月亮,大喊一声:“鸡你太美!” 看到叶楚红一本正经的喊出一声鸡你太美,李长生终于憋不住了,捂着嘴噗嗤一声哈哈大笑,这时候叶楚红才反应过来,自己被李长生给耍了,抄起地上的烧火棍就追。 “我让你骗我!”叶楚红抡起烧火棍就打,李长生边跑边笑,那画面好不热闹。 “你都能一本正经的跟我瞎胡扯,那我怎么就不可以拿你开涮?” 叶楚红气的哭笑不得,挥舞着烧火棍在身后追。“你别跑长生,你过来,我保证不会打死你!” 翌日的清晨,李长生驾着马车,终于来到了一处庙门前,也终于见到了烟火气。 见马匹裹蹄不前,马车缓缓停下,叶楚红也好奇的挑开布帘询问道:“长生,这是哪儿啊?” 李长生拴好缰绳,抬头一看,只见一座古刹映入眼帘,寺庙周围的人群很多,熙熙攘攘比肩接踵,似乎全都一股脑儿的往庙里涌,像是里面有什么热闹值得一看。 李长生望了一眼那寺庙的匾额,信口念了出来。“显宗寺...阿红,这里是显宗寺。” 华夏大地上宝刹庙宇很多,这显宗寺也不是什么知名的寺院,叶楚红也只当是一间普通寺庙,因此也没有表现出多么大的兴趣。 “阿红,你是女眷,这寺庙乃是清修之地,你出入多有不便,要不你在这里等我,我去找寺里的师傅要些水来,等取了水,咱们就走?” 叶楚红敷衍的点了点头。“行行行,你去吧,快点啊!”说罢她便放下了布帘,倒头便睡。 就在这时,突然那显宗寺的大门外,一名香客大声疾呼。“快看!里面打起来了!” 那人的话音一落,叶楚红嗖的一下从马车厢里钻了出来,顿时睡意全无,茫然四顾的踮起脚尖询问道:“谁打起来了?” 不等李长生搀扶,叶楚红径直便跑到了显宗寺里面去看热闹,跟着那群香客一下子挤进了大雄宝殿里。 “阿红!”李长生无奈的摇摇头,实在是拿叶楚红没办法,于是也只能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挤进人堆里,只见那大雄宝殿金灿灿的佛像之下,主持禅师端坐在蒲团之上,正殿里围满了僧尼和香客,一名身穿绸缎衣服的男子,气急败坏的冲着正殿内的所有僧人叫骂。 叶楚红全然是看热闹的心态,踮着脚尖推搡着人群,凭借自己的力气,很快就挤到了前排。 只见那身穿绸缎衣服的男子,挽起袖子,一手指着蒲团之上的寺院住持,大声吼了句。 “都说你们显宗寺是清修之地,想不到全都是一群道貌岸然的禽兽!修心不修口,戒色不戒淫,全都是一群王八蛋!你快把那个叫觉迷的和尚交出来,我要亲手杀了这个淫僧,以报我夺妻之恨!” 听到这儿,在场之人一片哗然,全都被惊呆了,这一句话,信息量极大,令叶楚红都愣住了,她赶忙回过头,一把扯住身后的李长生,将他拽到了自己身边,随后附耳小声嘀咕了几句。 “长生,听见了吗?这寺里有淫僧啊?把人家的老婆给睡了,我的天哪,难不成这里的僧人都是花和尚,连色戒都敢犯?” 李长生伸手撞了叶楚红一把,随即脸色一变。“别胡说,佛家清净地,不能这么信口雌黄。” 然而就在此刻,突然间一名年轻的僧人从后殿走了进来,他双手合十,来到了住持跟前,冲着蒲团上的住持鞠了一躬,随后便走到了那名身着绸缎衣服的男子面前。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施主慎言,你侮辱贫僧可以,但你不能侮辱贫僧的主持师兄,更不能侮辱你的结发妻子!”年轻的僧人不紧不慢,并未露怯,反而十分坦然。 等那僧人说完话,那名男子直接上前,铆足了劲儿,一拳便砸在那和尚的脸上,直接就将那年轻和尚的嘴角砸出了鲜血。 “狗日的,你就那是觉迷!就是你跟金娘那贱人在佛前苟且,干出那猪狗不如的事情来,你倒还有脸出来!看我今天不打死你个王八蛋!” 李长生听完那绸缎衣服男子的话,加之身旁的众人纷纷议论,窃窃私语,通过这些零碎的内容,也在脑海里逐渐拼凑出一个大概的故事脉络。 据说,这绸缎衣服的男子是衙门里的一名差役,他有一名妻子,名唤金氏,生得肤白貌美,十分婀娜,因此街坊四邻都称其为金娘。 这金家娘子与丈夫成婚已经十载有余,可其二人膝下至今尚未生育一儿半女,家中的婆母对此颇有微词,对金娘的态度也十分恶劣。 好在夫妻二人恩爱有加,丈夫对妻子的感情十分深厚,总是护着她,母亲曾经多次提出让儿子休妻再娶,都被儿子一口回绝。 在明代,丈夫休妻需要有七出之条,其中无后便是最重要的一条理由,如果女人无法生养,那么婆家就可以直接将其扫地出门,重新再聘娶新人。 第532章 和尚与少妇的香艳传说 但是金娘丈夫非常爱自己的妻子,无论母亲如何撺掇,他就是不答应。 无奈之下,母亲只好张罗着给儿子纳妾,既然儿子不愿意休妻,那就找个小妾填房,回头只要生下个一儿半女,不绝了自家香火,日子也得过且过。 毕竟这位婆母只是想要着急抱孙子,对金娘的品性还是很认可的,金娘在家中十分贤惠,她不仅将婆母照顾的非常细致,对丈夫也更是温柔体贴,如果不是迟迟无法生养,还真的挑不出金娘一丁点毛病来。 但是金娘丈夫自从与金娘相爱,心里便再也容不下任何女人,因此纳妾之事,也被搁置不理,这可把母亲给急坏了。 金娘在家中生活,心里的压力可想而知,她和丈夫把什么办法都试过了,可就是怀不上,金娘的心里也着急,她知道,女人的花期是很短的,要是年纪再大一些,即便是身体正常,怕也是难以在生儿育女了。 她心里更清楚,丈夫虽然处处呵护她,嘴上不说,可承受的压力丝毫不比自己小,时不时还会有街坊邻居互相议论,指指点点,被人戳着脊梁骨说来说去,那种滋味,非常难熬。 无奈之下,金娘只能跑到山上的显宗寺去拜送子观音,她听说送子观音非常灵验,只要心诚,总会得偿所愿。 为了表示自己的诚心,金娘每次上山礼佛,都会在家中蒸好一屉糕点,前往神龛的香案前供奉。 时间一久,便认识了显宗寺里的一名和尚,法号觉迷。 据僧人们说,每一次金娘上香的时候,这位觉迷和尚都会给金娘递香,并且看着金娘的眼神也很暧昧,总叫人觉得有些奇怪。 果不其然,过了半年,金娘居然怀孕了,她得偿所愿,终于有了身孕,这令他的丈夫和婆婆都感到异常的高兴,一家子全都来到显宗寺还愿。 可谁又承想,就在金娘一家还愿之后,整个显宗寺就开始流言四起,说金娘肚子怀的根本不是丈夫的孩子。 而是她与那觉迷和尚行苟且之事,从而珠胎暗结,怀了那孩子的野种。 不只是显宗寺,就连这附近十里八乡都开始流传,并且说的绘声绘色,有鼻子有眼儿。 起初金娘的丈夫并未理睬这些流言蜚语,只当乱风过耳,也根本就没当真,毕竟他对于妻子金娘非常信任,又怎么会凭借外界的几句蜚短流长,就往妻子的身上泼脏水。 可是架不住这传闲话的人原来越多,所传的故事也越来越离谱,事情往往就是如此,鬼话说得多了,也就变成了神话,三人成虎,越传越真。 丈夫的内心也不由得开始动摇,因为他再想,这一切有些太巧合了,他和妻子金娘成婚十年,日日夜夜同床共枕,同塌而眠,可在此期间,妻子金娘竟然一次都没有怀上。 可偏偏就在金娘去显宗寺烧香拜佛之后,仅仅半年时光,居然就怀孕了。 金娘说,这是送子观音显灵,让她得偿所愿,当上了母亲。 可丈夫的心里无比的纠结,有些话,他真的是压在心里想要问出来,可望着妻子那无辜的模样,却又不忍心开口,久而久之,反倒成了心病。 直到有一天,他无意间看到显宗寺的觉迷和尚,居然出现在自己的家门口,一脸的迟疑,可却没敢进去。 这一幕,彻底击碎了丈夫的心理防线,于是他找到妻子金娘当面质问,而此时,金娘的身孕已经足月,即将临盆生产。 想到这儿,李长生脑海里的画面戛然而止,他突然间被叶楚红的一句话惊醒,从而回过神来。 “长生,我跟你说,我估摸着这个女人八成给自己丈夫戴了一顶绿帽子,她肯定跟那个叫觉迷的和尚有染,你信不信?”叶楚红压低声音,那信誓旦旦的模样,仿佛她曾经亲眼目睹了一切似的。 李长生冷笑道:“你凭什么这么肯定?” 叶楚红一本正经的解释说:“你瞎啊?你看那和尚,挨了打,也不还手,言语间处处对那叫金娘的女子百般维护,凭什么?他又不是金娘的丈夫,他维护个什么劲儿?而且他不还手,更说明他做贼心虚,这和尚,肯定是那金娘的姘头!” 李长生没有说话,只是转过头将目光移到了那和尚的身上。 只见觉迷和尚目光如炬,啐出了口中的鲜血,仍旧彬彬有礼的对着金娘的丈夫说。 “施主慎言,贫僧与金娘之间并无苟且,并非坊间传言的那般龌龊,金娘是清白的,请施主你念在她是你结发之妻的份上,不要再口出妄言,侮辱于她!” 听了这话,金娘丈夫越发怒不可遏,一把拽起了觉迷和尚的衣领。 “呸!你们这对狗男女,奸夫淫妇,这个女人背着我红杏出墙,和你这个和尚勾搭成奸,还怀了你的孩子,不过老天有眼,让那个孽种未出世便死了,让那个贱人也自尽了!我今天,就是来找你算账的!” 眼见那觉迷和尚脖子上的佛珠也被他一把拽断了,圆滚滚的佛珠一颗颗跌落在地上,高低起伏,欢呼跳跃,散落的到处都是。 “什么!你说什么?金娘自尽了?” 不只是觉迷和尚,就连一旁围观的李长生和叶楚红也被惊的目瞪口呆,没成想,这个名叫金娘的女子,居然已经上吊自尽。 听到这儿,叶楚红越发肯定了自己的判断。“长生,那淫妇自杀了,这也说明她奸情败露,再也没脸见人,所以羞愤自尽,肯定是这样的。” 李长生觉得有些奇怪,觉得这件事儿并非听到的那么简单,这背后必然有什么难言之隐。 叶楚红见李长生不说话,越发来了劲儿。“想不到世上居然还有这样的女人,怀不上孩子,就跑到庙里来跟和尚一起生,怀上了就回家,算到自己丈夫头上,这大棒槌以后就得跟个凯子一样,给这和尚养孩子,想想就叫人心里觉得恶心。” 第533章 人身攻击 诛心之论 “不过老天有眼,让这男人发觉了两人的奸情,这才没有酿成遗憾,现在那野种夭折了,那淫妇也羞愤自尽,这报应来得可真及时,大快人心!” 就在李长生被叶楚红这添油加醋的一番话说得有些动摇之时,眼前的一幕,又令他重新怀疑这件事背后的隐情。 金娘的丈夫瞪着布满血丝的双眼,厉声咒骂道:“怎么?你难过吗?那个贱人死了,你也觉得心疼?” 只见那觉迷和尚一把推开了金娘的丈夫,将那男人摔了个跟头。 觉迷和尚咬着牙,眼含热泪,那神情异常的复杂,眸子里透着股惋惜,更透着股气愤,他指着金娘的丈夫说道:“施主,贫僧再警告你一次,你若再度侮辱金娘,休怪贫僧不客气!” “呸!怎么?那个贱人死了,没人陪你幽会了,我偏要骂,贱人!贱人!贱人!” 金娘的丈夫越骂越狠,声音也越来越大,可是骂着骂着,他自己也哭了。 随后,觉迷和尚从袖子里掏出了一把刀,仍在了那男人面前。 “施主,你心里有怨恨,冲贫僧骂什么都行,但是你没有资格侮辱金娘,她是你的妻子,金娘的品性如何,你作为丈夫,难道你自己不清楚吗?贫僧言尽于此,如果还不解恨,就捡起地上的刀,朝我这里刺!” 觉迷和尚指了指自己的心窝,而他说话的时候,眼角的两行热泪也跟着顺颊而下。 金娘的丈夫捡起地上的刀,可却犹豫了片刻,随后他将手中的刀一扔,仰天大哭,一把推开人群,跑出了殿外,消失在远方。 这时,显宗寺的住持禅师从蒲团上站了起来,他面沉如水,冲着众人鞠了一躬,随后说道:“诸位施主居士,今日敝寺有私事需要处理,闭门谢客,还望诸位早些回去,若要焚香礼佛,就等到明日再来吧?” 住持的话刚一说完,就有一群弟子开始撵人,其中有一个小和尚不小心推了叶楚红一把,没成想直接被叶楚红踹了一脚,当场栽了个跟头。 “把你那脏手拿开,本姑娘自己会走!少碰我!”叶楚红对这群和尚表现出了极大的厌恶,仿佛这整个显宗寺里的和尚,全都是道貌岸然的淫棍,恨屋及乌,叶楚红能这么想,也怨不得她。 就在走出大殿的一瞬间,李长生的前脚刚迈出门槛,他猛然回头,与那泪眼婆娑的觉迷和尚四目相对,隐约中,他在那和尚的目光里看到了一股茫然与悲伤。 这恍惚间,李长生觉得,他虽然不敢断定这个和尚与金娘是清白的,可他总觉得这个和尚并不想坊间传闻的那样不堪,这背后到底有怎样的故事?又有怎样的隐情?此时都已经无从了解了。 大雄宝殿的木门缓缓关闭,一众香客们也在僧人的护送下离开了显宗寺,随着显宗寺大门嘎吱一声合上,这寺庙里曾经发生的所有秘密,就再也没有人能说清楚了。 叶楚红似乎还沉浸在自己的推理之中,不断的小声嘀咕道:“这就是报应,活该!” 李长生无奈,只好拉起叶楚红的胳膊朝着马车的位置走去,一边走,李长生一边说。 “阿红,咱们真不该去凑这个热闹,你看现在,水也没有讨回来一滴,这会儿寺庙又关了门,咱们找谁去讨碗水喝呢?”李长生抱怨道。 叶楚红一脸的兴奋。“怎么不应该,不凑这个热闹,怎么会知道这样的事情,太恶心了,想不到世界上真的有这样的女人,这也太无耻了吧?我听阿狈哥说过,宋朝的那个潘金莲,也不过是跟西门庆有染,也没说怀上别人的孩子让自己丈夫养啊?” “怎么这个叫金娘的女人,比那个潘金莲还要无耻啊?说真的,我们狐妖虽然是兽类幻化,可我们要是生孩子,也都是自己养自己的,这样不要脸的事,我们禽兽都干不出来啊?还是你们人类玩的花,真是没有你们做不到的,只有你们想不到的。” 听了叶楚红这一番话,李长生突然觉得有些生气。“够了阿红,不要说了!” 叶楚红卯上了劲儿,不依不饶道:“哟?怎么了,那女的敢做这样的事儿,还怕人说啊?有种自己别干这无耻的勾当啊?干了还怕别人戳脊梁骨?真是又当婊子又立牌坊的,贱不贱啊?” “住口!”李长生忍无可忍,突然一声呵斥,吓了叶楚红一大跳。 紧接着李长生开口道:“阿红,这一切不过是道听途说,你我又不是当事人,也不了解事情的真相,何必把话说的如此难听啊?” 叶楚红也急了,直接跟李长生杠上了,两人互相打起了擂台。 “真相?这女人见自己的丑事败露,上吊自杀,她丈夫来到寺庙里兴师问罪,都到了这个份儿上,你还敢说这不是真相?那好,长生,你倒是说说,什么是真相?” 叶楚红那不依不饶的样子,着实把李长生气的不轻,可是面对叶楚红的咄咄逼人,他却一时间无言以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哦,我懂了,我算是看透你了,好你个李长生,你是不是觉得那风骚女人不守妇道,觉得还挺刺激啊?你同情那荡妇,是不是你也想跟那女人有一腿啊?” 叶楚红的话越说越离谱,这一下彻底把李长生给惹毛了。 “够了!你有完没完,阿红,你怎么能这样?你现在这样子,还是我喜欢的那个叶楚红吗?你怎么跟个泼妇无赖一样?这就是你的本性吗?” 李长生说完,扭头便走,丝毫没有搭理叶楚红,被当头棒喝的叶楚红这一瞬间也突然回过神来,这才意识到自己被这股邪火,冲昏了头脑,非但骂了两个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人,更是对李长生开展了人身攻击,诛心之论。 冷静下来的叶楚红有些愧疚,她赶忙追上去一把挽住李长生的胳膊,然而李长生却生气的一把将她甩开,这要搁在平时,叶楚红还不得炸了锅。 第534章 放低姿态 可现在,叶楚红是一点脾气也没有,低着头,可怜巴巴的跟在李长生身后,再也不敢多说一句话。 直到坐上马车,李长生也没有回头看她,这令叶楚红多少有些忐忑,她挑开布帘,可怜兮兮的冲着李长生回话。 “对不起啊,长生,刚刚都怪我太上头了,才说了那么多浑话,你别生气啊?对不起,对不起,我以后再也不这样的了,你别生我气了好吗?” 不管叶楚红如何低三下四的道歉,李长生仍旧是低着头不发一言,挥舞着手里的马鞭,继续赶车。 眼看软话说尽了,李长生仍旧不领情,叶楚红的狐狸尾巴终于是露出来了,她脸色一变,皱着眉头猛地一瞪。“不说话就别说!有本事,你一辈子也别搭理我!李长生你听着,接下来一路上,我叶楚红要是再跟你说一句话,我就是你孙子!” 话音一落,叶楚红手中布帘一甩,气冲冲的回到了车厢里,她躺在那王锦楼送的锦缎铺盖上,自己把自己气的脸色通红。 躺在被窝里,叶楚红越想越气,她又再次猛然坐起,随手解开布帘,冲着李长生的背影骂道:“李长生,你耳朵聋了!听不到我跟你说话吗?你是哑巴了吗?你说话啊!” 眼见李长生仍旧不搭理自己,叶楚红气急败坏,抄起那个蚕丝枕头就朝着李长生扔了过去,然而李长生还是功夫深,头也不回,只一把就将那枕头又给丢了回去。 叶楚红气的眼泪都飚出来了,她一把抱起枕头,放在嘴里狠狠的咬了一口,直接把枕头的一角咬了个稀碎。 眼看火候差不多了,李长生咧着嘴角微微一笑,摇着手里的马鞭说道。 “阿红,你这会儿应该能明白被人误解的感觉了吧?你明明只是一时激动,火气上头,说了几句不理智的话,而我却偏偏说你就是如此本性,你自己心里清楚你不是,可我却故意这么说,也不给你解释的机会,你都这么难受,更何况别人呢?” 李长生说完,见车厢里没有动静,他知道自己玩的也有些过火了,于是语气一软。 “阿红,你想想看,如果那金娘万一是被人冤枉的,可是她在那种环境下也是百口莫辩,一旦被人打上了不守妇道的标签,她说什么怕都是没人相信,所以我觉得,金娘之死,未必就是因为奸情败露,有时候受了委屈,无法倾诉,最终自寻短见,也不是不可能。” “你觉得呢?阿红?.....阿红?”李长生转身揭开布帘,没成想,叶楚红居然抱着枕头,睡着了。 她居然睡着了?李长生都被自己给气笑了,这女子还真是....没法用语言去形容啊? 赶了半天路,眼看天就要黑了,李长生终于找到了山脚下的一处路边面馆,那老板搭着草棚,盘着个炉台,掂着笊篱,冲着那铁锅里下面,铁锅里面汤滚沸,时不时飘着几根荠菜,隔着老远就叫人闻到一股香味。 李长生歇马勒缰,走到那草棚跟前坐下,随后便冲着那老板叫了两碗清汤面,一路劳顿,李长生口渴难耐,端起茶碗就美美的喝了几大口。 没多久,那老板端着两碗热气腾腾的清汤面走了过来,李长生随后便起身走到马车厢跟前,挑开布帘去叫叶楚红。 揭开布帘的一瞬间,叶楚红抱着腿蜷缩在一角,满脸的不高兴,她瞪了一眼李长生,自顾自的伸了个懒腰,直接就将脸转到了一边,压根儿不愿搭理李长生。 “阿红....”李长生刚一张嘴,叶楚红则冷冷冲着他瞥了一眼。“我说了,我要是再跟你说话,我是你孙子!” 李长生被逗笑了,他想不到,这叶楚红都在马车厢里睡了一觉了,怎么还在跟自己生闷气,他知道这女人不能惹,于是赶紧给叶楚红递上了软话。 “阿红,你不搭理我没关系,可你不是说了吗?填饱肚子最重要,人总得吃饭啊,别跟吃的过不去,快下来,跟我一起去吃面去?” 叶楚红酸道:“气都气饱了,还吃个屁,不吃!” 李长生知道她嘴硬,索性放下布帘,扭头就走,一个人回到了桌前,端起那碗清汤面,滋溜溜的吃了起来。 还真是被李长生给料定了,果不其然,叶楚红嘴硬连半刻钟都没扛过去,也许是肚子真的饿了,只见她气冲冲的掀开布帘,从车厢里一跃而下,走到了桌前,余怒未消的拿起筷子,跟勾魂儿似的盯着李长生看。 李长生憋着笑,硬是低下头不敢吭声,只能装孙子埋头吃面。 等两人吃了个肚儿圆之后,李长生随手给桌上拍了几文面钱,然后将水囊递给那老板,顺带着让那老板给灌了两壶清水。 随后,李长生起身便打算走,没成想,叶楚红却啪的朝桌子上猛的一拍,随口喊了句。“站住,李长生,你给我解释解释,你下午冲我说话是什么态度?我就想不明白,遇到这不平事,我发两句牢骚怎么了?碍着你什么事儿了?” 李长生烦了,见叶楚红没完没了,他知道跟女人不能讲道理,索性也就豁出去了,连脸也不要了,直接就上前给叶楚红认错回话。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你说的有道理,都怪我,都怪我!” 见叶楚红脸上的愠色稍有消减,李长生继续说道:“阿红,其实在那显宗寺,咱们都是个看客,不过是路过而已,那事情的对错是非,与你我有什么关系?这倒好,官司没断出真相来,你我反倒上了头。” 叶楚红长舒了一口气。“我生气不是因为这个,我只是觉得你这人怎么颠倒黑白是非不分?那和尚明明干了龌龊事,那女人的丈夫都找上门儿了,这还不是板上钉钉,我不明白你为什么非要跟我杠?我骂那贱人几句怎么了?” 李长生倒了一碗水,递给了叶楚红,微微一笑。 第535章 事出反常必有妖 “阿红,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我总觉得这件事并不是传闻那么简单,虽说事不关己,可我总觉得那觉迷和尚与金娘并无苟且,也许她们之间是清白的,只是被人在背后恶意中伤,这才闹得一发不可收拾。” “更何况,这女子怀孕之事,又不是在闹市里偷金摸银,这种事儿,即便是空穴来风,当事人也很难自证清白,流言蜚语传播的越久,人越是百口莫辩。” 叶楚红伸手一指,急的刚准备开口反驳,不料这时两人的身后传来一阵沙沙的脚步声,由于天色已晚,这山脚下除了这一家贪黑赶早的挂面摊子,几乎没有什么人家。 面馆草棚外挂着一枚灯笼,借着那幽幽的火光,两人随即转头一看,不由得瞪大了双眼。 朝着二人身后缓缓走来的,居然就是那显宗寺里的那位,觉迷和尚。 觉迷和尚一袭深色僧衣,满面愁容,低着头走到了另一张桌子跟前坐下,还未开口,就见那面馆老板跑过来招呼。“小师傅,我给您来一碗素面?” 然而觉迷和尚的回答,瞬间就惊掉了李长生的和叶楚红的下巴。 “店东,有肉吗?我想吃肉。”觉迷和尚的脸上波澜不惊,似乎并未觉得自己的要求有什么不妥之处。 老板眉头一皱,破天荒也遇见了稀奇事,遂问道:“小师傅,您是出家人,不是吃素吗?怎么想着吃起肉来了?” 觉迷和尚脸色一变,伸手从怀里掏出了一锭银子,扔到了桌上。“有肉就上,再来壶酒,银子我照付。” 听到这样的话,叶楚红一脸茫然的冲着李长生眨起了眼睛,似乎是在询问李长生,难道这就是你口中所谓的清白? 叶楚红能这么想也正常,一个正经的和尚,不应该吃斋念佛吗?哪像这觉迷和尚,既要喝酒又想吃肉,把佛家的五规三戒全都给破了,这样的僧人,与那金娘有染,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李长生哑口无言,被叶楚红这么一瞪,竟不由自主的红了脸,一阵羞愧,更令他心里一阵恶心,先前他还觉得这和尚无辜,为此还跟叶楚红起了争执,可现在看来,还真是自己把这觉迷和尚给高看了。 面馆老板拿起银子,嘴角不自觉的流露出一丝轻蔑的窃笑,随口敷衍道:“成成成,肉也有酒也有,小师傅稍后,我这就给你拿去。” 不一会儿,那老板端着一盘白肉和一壶烧酒放到了觉迷和尚桌前。“小师傅,您慢用。” 觉迷和尚头也不抬,伸手从筷篓里摸了把筷子,夹起一块白肉,就这烧酒就吃了起来,白肉的腥臊和烧酒的辣喉,令从未尝过酒肉的觉迷和尚一阵作呕,一旁的李长生也看出了他脸上的难受与不适。 可觉迷和尚依旧硬撑着将口中的酒肉给咽了下去。 李长生越看越觉得迷糊,他心里有一万个不明白,这觉迷和尚的行为令人觉得反常,实在是叫人不可忍,亦不可解,太过匪夷所思。 叶楚红也有些看不下去了,本就对这显宗寺里的和尚心生厌恶,这会儿看到觉迷和尚喝酒吃肉,她那火爆的脾气嗖的一下就上来了,于是便指桑骂槐的在一旁揶揄。 “哟,对了长生,我想问问你,这牛和羊是吃草的,还是吃肉的?” 李长生一听,瞬间就明白叶楚红这是故意糟蹋那和尚,变着法的讽刺对方,可李长生不愿意节外生枝,不断的给叶楚红使眼色,示意她不要乱说话。 然而没成想,那面馆的老板在一旁却接起了叶楚红的话茬。 “嘿嘿,姑娘,瞧你这话问的,这是开玩笑呢吧?牛羊吃草料,这狐狸和狼才是吃肉的!” 叶楚红冷哼一笑,眼里尽是轻蔑。“哼,牛和羊怎么就不吃肉了?这世界本就乾坤颠倒,黑白不分,出家人都能跟有夫之妇行苟且之事,而且还喝酒吃肉,那牛羊怎么就不能吃肉了?” 店老板反应过来,知道叶楚红这话是意有所指,于是便嘿嘿一笑,握着捞面的笊篱,走上前笑着说:“嗨,和尚喝酒吃肉睡女人,这都不稀罕,我跟您二位说,最近咸阳南关一带发生的事儿那才叫荒唐呢?” 李长生和叶楚红一听。店老板说起了咸阳的事情,顿时来了精神。 店老板接着说:“二位不知道吧?听说咸阳一带最近出了一个疯和尚,哎呦,整天在外讲经说法,带着一群善男信女在山野间合修欢喜禅,那场面,哎呀呀,我都不好意思说出口,太臊了。” 叶楚红没听明白,于是小声询问李长生。“长生,什么叫合修?什么又叫欢喜禅?” 李长生听了一阵脸红,也跟着臊得慌,于是只好附耳小声趴到叶楚红耳边,跟她简单说了个明白。 叶楚红一听,惊的那眼睛瞪的跟灯笼一样,瞬间就火冒三丈,抬手就要掀桌子,好在李长生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她,这才没让叶楚红发起飙来。 “现在的人都是不要脸了吗?这是在跟牲口比能耐吗?你们人类怎么能这么无耻啊?” 叶楚红气的口不择言,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这句你们人类四个字一出,在场的众人全都愣住了,店老板茫然的瞪大了眼睛盯着叶楚红看,而那觉迷和尚也微微一愣,虽未抬头,但那片刻的迟疑,也像是察觉到了什么? 李长生怕叶楚红收不住,待会儿可别说出什么露馅儿的话来,赶忙用手捂住她的嘴叮嘱道:“嘘!你少说两句。” 在李长生的劝阻下,叶楚红稍微消停了点,但仍旧侧目瞪着那显宗寺的觉迷和尚。 不久之后,觉迷和尚将盘中的白肉和壶里的烧酒全都吃了个干净,他缓缓起身,临走时无意间将目光瞥向了一旁的李长生。 这是两人的目光第二次交汇,这一刻,李长生依旧从那觉迷和尚的眼睛里看到了那股茫然,只不过此刻却多出了几分绝望。 第536章 四百年后 真相大白 还没走出几步,觉迷和尚又转身折返回来,走到那店老板跟前打听道:“店东,你知道这附近最近的青楼和妓院在哪里?”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被震惊的无以复加,叶楚红几乎都被震撼的差点晕过去。 店老板皱眉苦笑道:“朝前走,十里地,那儿有个小镇,镇上有几间窑子,小师傅去了便能看见。” “敢问店东,这跟妓女睡一觉,得多少钱?”觉迷和尚问。 店老板被逗乐了,挠着头一脸拧巴的回道:“这....这我哪知道?应该不贵吧?普通点的,估摸着两吊大钱就能睡一晚,姿色出众的,那可就不好说了,那烟花之地,太子进太监出,白花花的银子往外撒,上不封顶。” “谢谢。”觉迷说完,转身便走。 李长生实在是憋不住了,他心中越想越觉得奇怪,于是起身追了过去。“小师傅留步!” 觉迷和尚微微一愣,缓缓转过身。 “小师傅,你这又是为什么?你明明是僧人,为何要一错再错?你到底经历了什么?”李长生知道自己看见了事实,可这个事实他无法相信,如果不问出来,他也憋得难受。 觉迷和尚冷冷一笑,可笑着笑着那双眼睛突然就噙满了泪水,随后冲着李长生鞠了一躬,双手合十,念了句。“阿弥陀佛....” 说完,那觉迷和尚就走了,只留下一脸茫然无措的李长生,这时候早已经被恶心的七荤八素的叶楚红再也忍无可忍,朝着那觉迷和尚的背影破口大骂。 “你这个不要脸的花和尚,你念个狗屁佛,淫人妻子,喝酒吃肉,还想着跟妓女厮混,你怎么就这么不要脸呢?临到了你也是个剃了毛的秃驴,我长这么大,还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你迟早要下地狱,我呸,地狱也不收你!” 要不是李长生拉着,搁叶楚红这脾气,非得上去踹那和尚两脚。 然而从此之后,李长生就再也没有见到过这个觉迷和尚。 直到几天后,两人才从镇上的人口中得知,就在当夜,那个显宗寺突发大火,寺里的和尚僧尼,全部被活活烧死。 而那个叫觉迷的和尚,也自此杳无音信。 李长生始终也没有弄清楚这件事的真相,更无法得知这觉迷和尚与那位金娘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这个秘密,变成了一个无头的公案,直到四百年后,被另一位祝由郎中和另一位狐妖才解开,最终事情的真相,这才大白于天下。 只可惜,那另一位祝由郎中,虽然姓李,可却不叫李长生。 而那另一位狐妖,名字里虽也有一个红字,可却不叫叶楚红。 而就在显宗寺大火之后,还未过三五年的光景,就已经有戏班子将这觉迷和尚与金娘的往事拿来编排,编成戏文在台上演,那便是流传百余年的目连戏最有意思的桥段之一,《金氏上吊》。 人世间的事情,有时候很难一句话两句话说清楚,善与恶有时候也没有固定的常态,当一个好人或者坏人,有时候真的由不得自己。 杀人者,并不一定用刀,也并不一定凶神恶煞,穷凶极恶,也有可能一脸天真人畜无害,衣冠楚楚的,做起事来彬彬有礼,可那些能够夺人性命的东西,却从这些人都嘴里冒出来,杀人,不见血。 画面一转... 鸿雁南归,落木萧瑟,深秋的凄凉,如同那从枝头坠落的枯叶,不声不响。 一双女人的脚,穿着绣鞋,踩在遍地的黄叶之上,发出一阵沙沙声。 仇昭然身背木剑,缓缓徐行,甘草背着包袱,就紧紧的跟在他身后,那脸上也是一副任劳任怨的模样,毫无波澜。 “仇大哥,咱们赶这么远的路,跑到这乾县一带做什么?” 甘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几天前,仇昭然突然让她收拾东西,陪自己去乾县一带走一遭,甘草没有迟疑,仇昭然让她干什么,她就干什么,只是这一路奔波,甘草本就是借着高家小姐的躯壳行走,令她多少有些吃不消。 仇昭然停住脚步,冷冷的瞪了甘草一眼,吓的甘草赶忙低头噤声,生怕自己又说错话,惹得仇昭然不高兴。 “我听说乾县铁佛寺一带出现了尸变,这么多现成的尸体,对我修炼五尸阵有莫大的裨益,如果能赶在茅家的人介入之前,把那些僵尸收伏,我也就省的再冒风险去挖坟掘墓!” 仇昭然的一番解释,甘草心领神会,一下子就全都明白了。 仇昭然想要修炼那阴术秘法中的五尸阵,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之前他就曾偷偷盗掘高家小姐的坟茔,将尸体偷走,结果被高家人察觉,差点被高家派人给活埋了,还因此被茅政逐出咸阳茅家。 不过幸亏有甘草在,甘草借助蛇妖留下的内丹,与自身的元神,依附在那高家小姐的尸体里,救下了仇昭然,并且还误打误撞的让高员外以为女儿死而复生,仇昭然也稀里糊涂的就成了咸阳首富高家的女婿。 还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现如今的高甘草,拿着父亲高员外给的五万两银票,跟仇昭然过起了不愁吃喝的生活,不过仇昭然一门心思都在那阴术秘法上,因此甘草也只能处处顺着他的意思,丝毫不敢忤逆。 明明是她养着仇昭然,可甘草她活的却丝毫没有尊严,整日被仇昭然呼来喝去,卑微至极。 “仇大哥,上次在秦岭,你被那白衣道长打成重伤,你身体还没有彻底恢复,现在贸然出手去收伏那群僵尸,会不会太冒险了?你看要不要缓缓再说?” 甘草的担心,入情入理,按理说任何人听了,都会觉得心中一阵暖意,可仇昭然却是个例外。 只见仇昭然突然皱起了眉头,脸色也变得阴冷起来。 “怎么?你瞧不起我吗?难道你觉得我仇昭然,连对付这几个僵尸的本事都没有吗?” 第537章 卑微如你 委曲求全 甘草百口莫辩,卑微的连连摆手。“不不不,仇大哥,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担心你的身体,咱们这一路奔波,本就耗费体力,等你到了那里,估计也得休息,你的实力我毫不怀疑,我只是担心你的体力。” “你要是走不动,就一旁凉快去,没人逼你,少在我耳朵边絮叨!” 待在仇昭然身边这么久,可以说是朝夕相处,可甘草却从来没有听仇昭然跟她说过一句好听的话,每一次不是责骂,就是冷嘲热讽的驱赶。 甘草虽然脸上勉强挂着苦笑,可心里都是刀割的疼。 若是换做一般女子,像仇昭然这般阴冷的心性,早都不伺候了,可甘草当年之所以能够幻化为精灵,全都得益于仇昭然那断肢的血肉,虽然她心里不痛快,可却对仇昭然就是恨不起来。 走了许久,甘草终于是精疲力尽,就连仇昭然也已经是满头大汗,这时,两人突然发现前面不远处有一家挂面摊子,见那面馆老板正在收拾桌子,甘草便急不可耐的跑到了那草棚跟前。 “老板,还有吃的吗?”甘草望着那面馆老板,端起茶碗就喝了起来。 面馆老板点着头。“有,我这儿面和卤子都有,就看二位想吃点什么?” 甘草随后掏出一张十两的银票往桌上一拍。“什么好吃的,尽管上,不差钱儿。” 看到桌上的银票,那老板的眼睛里瞬间就放出了光,就连态度也变得殷勤起来。 不一会儿那老板就端上了两碗酱肉面,还有一桌的酒菜,并伸手示意两人慢用。 吃饭时,甘草的目光四处张望,她隐约看到地上的车辙痕迹与马蹄印,心想着要是待会儿能租一架马车赶路,岂不是更省事,坐在马车上,总比这跋山涉水的赶路要好得多? 仇昭然酒足饭饱之后,端起酒碗,喝了一口烧酒,身上的疲惫也跟着一扫而光,随后他便开口朝着那面馆老板一阵打听。 “掌柜的,这里离乾县的铁佛寺还有多少里地?” 那面馆老板一听,一脸殷勤的走上前坐下。“哦,不远,在朝前走十里地,到了镇上往城北走,上了清凉山就到了,呃..二位也是要去寺庙里烧香的吗?唉,不过算你们运气不好,最近这里寺庙都被火烧了,去了也没用。” 甘草一听,满眼疑惑。“掌柜的,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最近很多寺庙着火吗?” 面馆老板嘿嘿一笑。“二位,实不相瞒,从我这面馆朝上走,山上有一座显宗寺,昨晚上也被人一把火烧了,那显宗寺里的所有和尚,全都被活活烧死在寺庙里,听说那放火的,就是寺里的一个年轻僧人。” 说着,那面馆老板压低了声音伸长了脖子,故作神秘道:“不瞒您说,昨晚儿,那放火的和尚,还在我这里吃过饭呢?那和尚点了壶烧酒要了盘白肉,吃完以后就下山跑妓院玩去了。” 甘草白了一眼那店老板。“你跟我们说这些干什么?我们又不是要去显宗寺,我们是去铁佛寺!” “唉,那不一样吗?这铁佛寺前段时间也突发大火,整座寺庙全都给烧没了,就剩一尊铁佛,原本那寺庙是叫清凉寺,现在被烧的只剩下铁佛,所以才被人改了名字,叫铁佛寺。” 甘草不耐烦的招呼说:“行了行了,这些事儿你不说我们也知道,对了,掌柜的,这附近有没有能够租马车的地方?”甘草指了指地上的车辙痕迹与马蹄印。 那店老板无奈的摇了摇头。“这山脚下哪儿有马车啊?不过,昨晚上就有一男一女驾着马车在我这儿吃过面,不过吃完以后摸着黑就走了,昨晚上你们要是来,兴许还能碰见。” “一男一女?”甘草好奇的问。 店老板一本正经的点着头。“是啊,那男的看着挺实在,他身边那女的,长的挺漂亮,可那脾气,哎呦我的娘啊,发起火来恨不得把人给吃了的光景,跟姑娘你相比,还是你更温柔些。” 甘草被这店老板的几句漂亮话逗得直笑,心里也跟着一阵舒坦,可笑着笑着,甘草发现仇昭然冲着自己直瞪眼,所以也就不敢笑了,那股子高兴劲儿瞬间就消失殆尽。 随后仇昭然突然起身。“走吧,接着赶路!” 眼见自己的仇大哥转身就走,甘草也不敢迟疑,无奈的哦了一声,背起包袱就跟了过去。 望着两人的背影,那面馆老板直砸吧嘴。“唉,同样是一男一女,昨晚上那对儿跟这两个相比,还真是一个在天,一个在地啊?” 仇昭然对甘草的冷漠,就连这挂面摊的老板都看不下去了,冷不丁的一通调侃。 来到了乾县,天色也不早了,甘草跟仇昭然走在大街上,仇昭然打算继续前往清凉山,可甘草却劝说他先投宿,找个地方住一晚上,要不然两人都赶了一天的路,早已经精疲力尽。 甘草的意思说的很对,毕竟仇昭然的目的是来夺取僵尸修炼五尸阵的阵法,这对施术者的状态要求很高,甘草不是不愿意赶路,她只是担心现在两人体力不支,贸然上了清凉山,会误了仇昭然的事。 一向听不进去人话的仇昭然,此时竟然也破天荒的认可了甘草的说法,不过仇昭然内心的真实想法也是一样,此次前往铁佛寺降伏僵尸,对他来说意义重大,容不得半点纰漏。 于是两人走进一家客栈里投宿,只见那店小二慵懒的端着盘子,完全无视了甘草和仇昭然,仇昭然本就性子冷,也没多想,直接就来到了柜台前。 大掌柜低着头,拨着算盘,正低头核算一天的营收账目,连头也没有抬起来,见有人靠近,那大掌柜蘸着口水翻弄着账本,还未等来人开口,便冷冷的打发了句。“客满了,到别处找地儿住去。” “怎么?难不成连一间房也没有吗?”仇昭然的语气还算客气。 第538章 大小姐驾到 统统闪开 那大掌柜拨弄着算盘,仍旧没有抬头,索性直接将两人无视,连一句敷衍的话都懒得说,直接把仇昭然晾在了那里。 “聋了吗?没听见我在问你话?”仇昭然的眉眼间已经生出了怒意。 那大掌柜咧嘴一声冷笑,仍旧自顾自的忙着手里的活。“也不知道是哪个聋了?都跟你说了客满了,找别处去,听不见吗?白长了对儿耳朵,废话倒挺多!” 仇昭然伸手猛地一拍桌子:“我看你是找死!”说罢,仇昭然一把揪住了那掌柜的衣领。 就在这时,那身后的店小二大喝一声:“哎呦,碰到找茬的了?你他妈也不看看这是谁家的产业,在这儿撒野,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只见那店小二跑出店门外,冲着大街上猛地吹了一声口哨,紧接着,那四周围的绸缎庄还有当铺、赌坊里,一股脑儿的涌来了十几个身材魁梧的彪形大汉,看那架势,各个都是练家子,应该都是干打手的出身。 被揪着衣领,大掌柜依旧是一脸的豪横,压根儿就没瞧得起眼前这个一只手的男人。“小子,听说过咸阳高家吗?我告诉你,这儿一出门,闭着眼睛朝前走,整条街都是高家的产业,你小子活腻味了?敢在这儿撒野,小心你得躺着出去。” 听到这而,一旁的甘草愣了愣,一瞬间还没反应过来,毕竟跟仇昭然在一起呆的久了,她都快忘了自己这身皮囊是哪儿来的。 “高家怎么了?总也得讲道理啊?你人多你就有理啊?”甘草愤愤不平,她可能还没听出来那大掌柜口中的高家说的是谁? 那大掌柜一把撇开仇昭然的胳膊,随后瞥了一眼甘草,刚准备说话,却突然愣住了,看着甘草那模样,这大掌柜瞬间就变得有些紧张,随后就走到近前,眯着眼睛仔细打量。 “看什么看?没见过女人啊?”甘草生气道。 “哎呦,我的大小姐,您瞧我这对眼珠子是他妈出气用的,我怎么就没认出来是您啊?怪小的眼拙,哎呀,大水冲了龙王庙,您看这事儿闹得。” 说罢大掌柜赶忙跑到门口,遣散了那群打手,冲着他们一阵窃窃私语,随后那群打手壮汉就跟被吓了一跳似的,纷纷扭头就往各自的店里跑。 眼见众人散去,那大掌柜转身望着杵在原地的店小二,急得直跳脚。“哎呦,你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去准备一间上房,然后让后厨备一桌酒菜。” “啊?..哦!”店小二刚准备转身走,不料又被大掌柜叫了回来。 “回来,忘了说了,你去告诉后厨,再烧一锅热水,连同泡澡的木桶也跟着搬上去,待会儿大小姐可能要用,快去!” 店小二听了吩咐,跑的跟兔子似的,一眨眼的功夫就钻到了后堂。 大掌柜走到甘草跟前,一脸的不好意思,生怕怠慢了眼前这位大人物。 甘草毕竟用的是高家小姐的尸身皮囊,而高家在咸阳那可是富甲一方,这乾县属于咸阳远郊,这地方的大小产业可都是高家置办的。 秦渡镇的王家,咸阳的高家,那可都是富甲一方的土皇帝,别的不敢说,就是钱多的往外流。 要不然当初甘草要走,高员外随手就给女儿掏出了五万两银票,让甘草拿着慢慢花,不够了他再给,看样子,这高家的实力,丝毫不亚于那个家财万贯的王锦楼。 “呃不是,你这人真奇怪,刚不是说没地方住了吗?怎么这会儿又有房间了?你这是糊弄我们呢?”甘草一通抱怨,很显然还没有回过味儿来。 “哎呦大小姐,您别生气,咱们高家产业多,家大业大,人都养懒了,您别见怪,小的已经全都吩咐好了,要不,这会儿就伺候您二位上楼?” 大掌柜一脸焦虑的搓着手,看着甘草那不高兴的样子,他这会儿心里比谁都慌张。 “咱们高家?你跟谁咱们呢?我.....”说着说着,甘草这才回过味儿来,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随后恍然大悟的自言自语道:“对哦,我是高家大小姐唉,高员外是我爹啊?他的产业,不就是我的产业吗?那这客栈不就是....我们家的店啊?” “可不是嘛!我的大小姐!都怪小的眼拙,刚刚没认出来是您啊,您别生气,上房,酒菜,洗澡水,小的都给您备好了,您只管上楼!” 甘草转头望着仇昭然。“仇大哥,那咱们上楼吧?”仇昭然余怒未消的瞥了那大掌柜一眼,转身就踏上了楼梯。 两人进了那上等客房,屋里的陈设之华丽,令仇昭然和甘草全都目瞪口呆,甘草感叹道。“这哪里是客房啊?简直比皇宫还气派。” 跟在身后的大掌柜也嬉皮笑脸的随声附和道:“大小姐说笑了,咱们这客栈,这样的上等客房一共有五间,平日里是不接待普通人的,就算是官府的人来了,只要不是知府一级的官员,那也住不进来,只能往楼下去,住中等客房,而那些升斗小民,往来的客商,就只能住普通客房。” “讲究这么大啊?那照你这么说,本小姐住的可就跟那知府一级的官员一样喽?”甘草难掩心中的激动,嘴角都挂着笑。 大掌柜连连点头,接着说:“唉,大小姐您真爱开玩笑,那知府算个屁啊?大小姐您是东家,是主人,您甭说住这一间房,就是要把整间客栈全都包圆儿了,小的也立马去给您清场。” 甘草好奇的把那大掌柜拉到一边,小声的询问道:“照你这么说,这附近,大街上,许多店都是...都是我们....高家的?” 大掌柜捂嘴一笑。“大小姐,您随我来。” 大掌柜推开窗户,指着大街上的各个铺子介绍道:“大小姐,您看,那高升绸缎行,还有高升酒楼,高升钱庄,高升赌坊,高升当铺,唉,多了去了,凡是招牌上带有高升二字的,全都是咱们高家的产业。” 第539章 有钱人的生活你想象不到 “真的吗?这都是我们家的?”甘草被惊的目瞪口呆,她一直以来只知道那高小姐生前的家很有钱,但仅仅只理解了一丝概念,现如今亲眼见到这满大街的铺子,琳琅满目,多的都数不过来,自然是无比震撼。 “嗨!我的大小姐,这乾县只不过是个小地方,这点东西算不得什么,咱们高家论起产业,在整个西北,那比他们秦镇王家还要大得多。” 大掌柜摊了牌,说起这些事来,如数家珍,脸上也是一阵豪横神色,嘴上更是滔滔不绝。 甘草激动地转身冲着仇昭然说道:“仇大哥,你瞅见没,有个有钱的爹,还真是好啊?到哪儿我都有吃有住。” 仇昭然无动于衷,只是冷冷的瞥了甘草一眼。“无聊!” 大掌柜继续对着甘草殷勤道:“大小姐,咱大明朝两京一十三省,别的省我不敢说,可这西北五省,只要你想出去逛,尽管闭着眼睛走,一毛钱您都不用带,小的敢打包票,要是饿着了您,我这脑袋给您当凳子坐。” 甘草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看得出来,她笑的很开心,也跟激动,这有钱人的生活,还真是想象不到啊? 不知道为什么,甘草被这大掌柜一席话说的有些上头,于是两眼一转,开口一阵试探。 “掌柜的,是咱们客栈的饭菜好吃还是酒楼的饭菜好吃?” 掌柜的何许人,一听就明白了甘草的意思,随后嘿嘿一笑,心领神会。“当然是酒楼的饭菜好吃,咱们客栈主打的住宿,饭菜都是便餐,垫吧垫吧肚子可以,要想吃各地名菜,那还得是酒楼啊?” 甘草兴奋的直点头。“那好,你现在就去通知高升酒楼,让他们务必在一个时辰之内,把店里的所有名菜给我备齐,然后用食盒装着,全都给我送到房里来,本小姐要验验菜!” 大掌柜拱手点头。“好,那小的这就去吩咐?” “回来!你瞅见了没,本小姐一路跋山涉水,风尘仆仆,也没带什么换洗的衣服,你去吩咐绸缎行,让他们依着本小姐的尺寸,给我做几件衣服,里里外外我都要换,还有鞋袜,不仅要穿着合身舒服,还要漂亮!哦,对了,给我仇大哥也备上。” 大掌柜张着嘴,茫然的点着头。“是,那...那小的这就去了?” “等一下,容我再想想?你也帮我想想,还有啥事儿比较费钱,比较奢侈的,今晚上本小姐心情好,我都要享受享受。”甘草越说越上头,以至于直接都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彻底迷失在纸醉金迷之中。 大掌柜心里也犯了难,要说这奢侈,自然是饱暖思淫欲,吃好穿好之后,再去赌场里玩两把,累了就去窑子里找两个妓女,躺在那软乎乎的胸脯上,那才叫舒坦。 可这些个话,大掌柜哪里敢说出口,甘草要是个公子哥倒也好说,可人家是高家大小姐,一个金枝玉叶,怎么能在这些场子里瞎胡闹,这要是传出去,被高员外知道了,那自己这大掌柜的饭碗子可就端不稳了。 大掌柜面露难色。“呃...这个嘛...大小姐,您金枝玉叶儿,吃好穿好睡好,再不济,我再叫当铺给您挑几件名贵的首饰送来,您看怎么样?剩下的那些地方,您一个姑娘家,也不合适。” 甘草自己也迷糊,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行,那就按你说的办,快去准备吧?” 大掌柜前脚刚一走,甘草就激动的跑到了仇昭然的跟前,一脸兴奋的冲着他说:“仇大哥,你还有什么需求,全都说出来,我让他们都给你办了!” 仇昭然对甘草的话,丝毫不感兴趣,他这会儿满脑子都是阴术秘法,压根儿就懒得接甘草的话茬。 “我不需要!你有完没完?我们住店是为了休息,养足精神,不是在这里享受来了,要吃你自己吃去,要穿你也一个人穿,少在这里打搅我。” 很显然,面对待会儿可能会涌进来的那群人和饭菜,仇昭然已经开始表现出了不耐烦。 随后仇昭然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门口,推开门冲着楼下大喊,而那店小二也闻声跑了上来。 “去,给我重新找一间清净的客房,我要睡觉!” 店小二傻了,他抬头眼巴巴的望着门口的甘草,似乎此刻大掌柜不在,没有大小姐的命令,他什么事情都不敢安排做主。 “你聋了吗?”仇昭然瞪着那店小二质问道。 店小二此刻也怂了,一脸紧张的竖起手指。“比较安静的,就只有普通客房了。” 甘草知道仇昭然的脾气,他一门心思只有茅家的法术,对其他任何事情都毫无兴趣。 “小二,带他去吧,把那间房子腾出来,让他一个人住。”甘草面无表情的说着,脸上也再无刚刚的兴奋与喜悦。 再美好的东西,再高兴的事情,如果无法跟另一半去分享,这种快乐也显得索然无味。 “小的这就去!”店小二转身带着仇昭然走到了楼下,进入了那一间极其简陋的普通客房,仇昭然随即朝着那榻上一躺,双手枕在脑后,闭上了双眼。 不出一个时辰,甘草居住的上等客房里,八凉八热十六个碗碟,那些菜,没一个她能叫上名字的,还有那整整一盒珠翠首饰和几件绸缎衣裙。 甘草一个人坐在桌前,用手拄着下巴,呆巴巴的望着眼前的一切,突然间也觉得索然无味。 她把所有办法全都试过了,可就是无法走进仇昭然的心里,她不知道那个将内心彻底封闭的男人,什么时候才能真正明白她的感情? 等两人动身前往清凉山铁佛寺,已经是第二天早上的事情了,说来也奇怪,那天突然下起了暴雨,上山的路也变得泥泞难行。 甘草本就是女流,她的元神操控高小姐的尸身并不熟练,加上这上山的路本就不好走,使得甘草不断地在那湿滑泥泞的山路上跌跟头。 第540章 无法同步的节奏 “仇大哥,你慢一点,我跟不上你!”甘草哀求着,她多么希望仇昭然能拉她一把,或者走慢一些,好让两人的速度能够保持同步。 可仇昭然丝毫不理会甘草的难处,非但没有将她从泥地里搀扶起来,反倒转身对她一阵责骂。 “我就知道带着你是个累赘,帮不了忙还净扯后腿,滚回你的客栈去!少妨碍我!” 仇昭然冷眼烁烁的骂完,扭头便加快了脚步,将倒在地上的甘草远远甩在身后,不一会儿,仇昭然就消失在了甘草的视线中,只留下甘草一个人趴在泥地里委屈的哭。 冷雨打在甘草那娇俏的脸色,显得极为凄惨,极为无助。 “仇大哥!仇大哥!”甘草吃力的站起身,扶着一旁的树枝大声呼唤,可却得不到仇昭然半分回应。 甘草没有抱怨,她扶着树,小心翼翼的缓步前行,不知道过去了多久,那天上的雨依旧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而甘草也耐心的一步一步走上了清凉山。 她来回的在灌木丛里张望着,试图寻找仇昭然的身影,可这一切都是枉然,仇昭然早已经走的远远地,不知去向。 甘草精疲力尽,她靠着大树坐下,被这冰冷的雨水打在身上,甘草冻的难受,她眼眶里噙着泪,坐在泥地里,委屈的滴着眼泪,那模样,就像是一个被遗弃的小花猫,可怜巴巴的胡乱张望,心里也是有惊又怕。 就在这时,甘草突然听到身后不远处传来一阵啪啪的脚步声,像是有人一跳一跳的踩在泥地上,甘草警惕的侧过头朝着大树后偷偷瞄了一眼。 这一看,把甘草吓得差点没背过气去,只见两个烧焦了光头僵尸,举着双手,一蹦一跳的朝着她的方向冲了过来。 甘草吓得大叫一声,拔腿就跑,没成想还没跑出几步,就跟着脚下一滑,直接摔了个嘴啃泥,此时的甘草顾不得什么,惊叫着站起身,继续往树林里跑。 那两个烧焦了的光头僵尸嘴里吐着黑气,发出一阵沙哑的嘶吼声,不断在其身后穷追不舍。 甘草呼喊着救命,不断叫唤着仇昭然的名字,被吓得花容失色,可任凭甘草如何惊叫,山林里始终没有仇昭然的任何回应。 眼看着僵尸就要扑过来,甘草下意识的抓起地上那黏糊糊的泥巴,随手就朝着那两名烧焦的僵尸扔了过去,直接就糊在了那僵尸的脸色,暂时遮蔽了僵尸的视线。 甘草得以喘息,也因此撒了欢的拼命逃跑。 可黄泥巴又能阻挡那僵尸的视线多久?毕竟天上下着雨,用不了多久,大雨竟会将那团泥巴冲刷的一干二净,到那时候,甘草若还是找不到仇昭然,那可就真的凶多吉少。 甘草的元神是精灵,是一株受了灵气滋养的甘草所化,她,没有本体,元神也很微弱,精灵本就比妖要低一个等级,几乎没有什么杀伤力。 甘草还是精灵的时候,不过是一团虚无缥缈的烟雾,几乎没有任何存在感,若不是受到了仇昭然断肢血肉的滋养,恐怕就连仇昭然也感知不到她的存在。 甘草唯一的能力,就是没有存在感,令任何人都无法感知她的气味,即便是盲三爷和茅政那样的高手,也未能察觉到有她的出现。 就像甘草在中药里的价值一样,有她不多,没她也不少。 不过,自打甘草依附在高家小姐的尸体上之后,她突然有了躯壳,不再是那虚无缥缈的状态了,她可以穿衣吃饭,走路休息,也有了一个正常女子该有的喜怒哀乐。 可这躯壳虽然让她有了自己的形,但却也令她彻底失去了那不被人察觉的,唯一能力。 现在的甘草,遇到危险,躲也躲不掉,碰见敌人,打也打不过,别提有多难受了。 就在甘草失神之际,那其中一个僵尸直接扑上前,一把扼住她的脖子,张口就要朝她脖子上咬,甘草吓得直接抬脚踢了上去,也许是脚下太滑,踢倒了僵尸之余,她也随着那惯性摔了个跟头。 甘草没敢迟疑,起身便逃,结果那另一只僵尸直接从她身后将她拦腰抱住,张口就要朝她后脖梗上咬。 千钧一发之际,只听身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大喝一声:“孽障!休要伤人!” 一个身穿蓝衣的道士,随手甩出了拂尘,一把缠住了那僵尸的脖子,用力一拽,直接就将那僵尸摔倒在地,甘草也侥幸逃过一劫。 惊魂未定之余,甘草被吓得浑身发抖,这时那蓝衣道长挥舞着拂尘挡在了她身前。“姑娘别怕,贫道来收拾这两个孽障!” 那蓝衣道士身手不错,仅凭一把拂尘,配合着衣袖里的其他法器,很快就将那两具烧焦的僵尸降伏,并且用镇尸钉打入了那两个僵尸的天灵盖里,令其再也无法动弹。 处理完这两具僵尸,蓝衣道长这才转过身安慰身后那惊魂未定的甘草。 “姑娘,这清凉山一带最近闹僵尸,贫道已经在山下贴了告示,不许生人擅入,你一个姑娘家怎么兀自跑到这里来了,你看到了吗?这里有多危险?贫道要是晚来一步,你可就....” 甘草都被吓懵了,呆呆的坐在雨中,两眼也跟着失了神,她看了一眼那蓝衣道士,抹着脸上的眼泪直接哭了起来。 “姑娘,你为什么要到这里来?”蓝衣道士继续问道。 甘草委屈巴巴的抹着眼泪。“我来找我仇大哥,他是我丈夫,我得找到他....” “好好好,姑娘,你先别哭,有什么难处你告诉贫道,我来帮你,就算贫道一人技短,力有不逮,这附近我那道观里也有高人可以出手相助。” 蓝衣道士说完,便将甘草搀扶起来,而甘草则抹着眼泪吸着鼻子望着他。“什么高人啊?” 蓝衣道士笑着说:“你知道咸阳茅家吗?现如今咸阳茅家新一代掌门,南一道长就在贫道观中做客,如果你有什么难处,贫道解决不了,那位南一掌门也可以帮你!” 第541章 甘草的世界里 只有你 甘草听罢,微微一愣,止住了哭声。“南一?南伯万?他现在是掌门了吗?” 蓝衣道士连连点头。“哦,姑娘认识南一掌门?那就更好办了,贫道可以直接带你去见他,贫道的道观里,人少力量弱,比不得咸阳茅家,如果有茅家的掌门出面,相信一定能帮到姑娘你!” 甘草慌张的摇着头,连连后退。“不,我不要见他,我不要见他!” 说着,甘草惊慌失措的转身逃离,一头扎进了树林里,只留下那蓝衣道士在雨中凌乱。 蓝衣道士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明明这位姑娘与南一掌门认识,为什么一听到他的名字,就慌慌张张的逃离?多少有些令人不解。 殊不知,甘草听到了南伯万的名字,并不是害怕,而是甘草觉得这个南伯万是自己仇大哥的一块心病。 南伯万是首徒,是茅家上一代掌门茅政的大弟子,而仇昭然当年是茅家的二弟子,两人小时候同时被茅政所收养,入门的时间也几乎是一模一样的。 只不过南伯万比仇昭然大一岁,所以就成了茅政的大弟子,而仇昭然则只能屈居人后。 正因为头上有一位大师兄,这也导致了仇昭然从小到大,所有的资源都比自己的师兄少许多。 不仅如此,师父茅政什么事情都会有限吩咐南伯万,而南伯万也总是将师父交代的事情处理的十分妥当,以至于仇昭然失去了所有表现的机会。 不仅如此,就连师伯盲三爷也会在平时,偷偷在剑术上多教南伯万几招,使得仇昭然的剑术,总是比师兄差许多。 仇昭然明明已经很努力了,他在自己现有的天赋上,几乎比所有弟子都要努力,可就是因为师父师伯对南伯万的厚爱,导致这位大师兄成了他永远也跨不过的一座高山。 仇昭然总在问自己,凭什么?凭什么自己和南伯万一起入门,他就必须成为自己的师兄,而自己就非得屈居人后,以至于,他明明比南伯万还要努力,还要刻苦,可这位师兄却在资源上得到的比他要多。 为了像师父茅政证明自己是可造之材,仇昭然每次降妖除魔,都冲在最前方,哪里危险他便出现在哪里,什么妖魔厉害,他便第一个冲上去。 可为什么结果却令他无法接受? 明明是他冒得风险最大,可到头来却受到了师父的责罚,明明是他替师弟们解决了危险,可为何那些师弟到头来却不待见自己这个二师兄? 为什么?仇昭然不明白,仇昭然思来想去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明明最卖力,可师父却不器重他?为什么明明自己最有天赋,师伯盲三爷却从不愿意培养他?明明小时候他对青儿师妹也很好,可为什么青儿师妹却喜欢了南伯万? 后来仇昭然想通了,原因很简单,因为南伯万是大弟子,是大师兄,所以三神观上上下下的人都对他寄予厚望,师父将他视为传人,师伯将他视为未来的女婿,师妹将他视作将来的丈夫,而那些师弟们全都唯他马首是瞻。 何曾有人正眼看过他仇昭然?又有谁曾经真正将他这个二师兄放在心上? 都是因为南伯万,因为有他,所以仇昭然就被忽略了。 这就跟世界上所有人都喜欢记住状元郎的名字是一样的,人们往往只能记住第一名,至于第二名是谁?叫什么名字?他有多努力?他的未来如何可期? 都不重要,因为没人会在乎! 不,有一个人在乎,她很在乎,那个人,就是甘草。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关怀仇昭然,更没有人愿意多了解仇昭然一点,而甘草却心甘情愿。 在甘草的世界里,她的仇大哥是最优秀的,也是最努力的,仇昭然内心的孤独和冰冷,也只有她甘草能读懂。 因为仇昭然厌恶这个南伯万,所以甘草也厌恶他,更不愿意与这个处处盖过仇昭然风头的人,有任何瓜葛。 蓝衣道士望着甘草远去的身影,只能无奈的摇头叹息,此刻他也没有追过去,因为这清凉山上的僵尸已经全部被处理,这两个焦尸不过是漏网之鱼,现在,附近的人都可以无忧了。 待那蓝衣道人回到自己的小道观中,南伯万已经在客舍里等待多时,见到蓝衣道人浑身湿漉漉的,南伯万随即便拱手询问道:“蓝神仙,此行有何收获?” 原来这位蓝衣道士道号蓝神仙,是这山中一座小道观的道长,这道观不过前后两间小屋,环境也很局促,与咸阳茅家三神观的气派宏伟相比,那简直是云泥之别。 蓝神仙一个人清修,道观里也有两名弟子,不过是火居道士,平日里在附近的村子里成家落户,只有清修时才会来,因此这小小的道观里平时也就蓝神仙一个人居住。 蓝神仙笑道:“多亏了你南一掌门的指点,还有你们茅家的那些法器,贫道这才将最后两具僵尸收伏,自此以后,便再也没有尸变之灾,祸乱这附近的百姓了。” 南伯万客气的回应道:“蓝神仙哪里的话?某虽不才,被家师委以重任,忝居掌门之位,伯万自知年轻,许多事情处理起来也都没有什么经验,说到底还是蓝神仙您有好神通,这才平息了附近的尸变之灾,伯万还要多向您请教学习才是。” “唉,南掌门过于自谦了,你年轻有为,精通剑术阵法,连茅政与盲三爷都对你认可有加,贫道岂敢在你面前班门弄斧,要知道盲三爷在西北玄坛,那可是泰山北斗,名师出高徒,南掌门也一定青出于蓝。” 蓝神仙的一番恭维,说的南伯万浑身不自在,也许真的是太年轻了,肩上突然扛起这样的担子,当起了咸阳茅家的掌门人,南伯万的心里多少有些惶恐。 蓝神仙话锋一转,继续问道:“对了南掌门,可曾探寻到那五方鬼的下落?此次铁佛寺尸变之乱,皆因这五方鬼祸害人间,贫道力薄,不能探知,还望咸阳茅家能够出手,将这五方鬼一网打尽,彻底杜绝这人间隐患!” 第542章 雨中的呐喊 南伯万面露难色,略微有些迟疑。“在下惭愧,这五方鬼来去无踪,形迹诡变莫测,就跟那战场的流寇一样飘忽不定,要想找到他们,恐怕还得费些周折,不过您放心,这件事包在我们茅家身上,在下一定带人亲自诛杀这五方恶鬼,还当地百姓一个朗朗乾坤!” “那就好,有你南掌门这句话,贫道就心安了,唉,贫道一个人,独木难支,纵然有些身手,若无同道中人帮扶,怕也无法应付这些阴邪作祟,那就拜托南掌门了!” 说罢,蓝神仙冲着南伯万鞠了一躬,行了一个大礼,这既是对所托之事的看重,也是对茅家这个玄门大派的敬意。 眼看尸变的事情已经处理完毕,南伯万也准备动身返回咸阳茅家,临别时,那蓝神仙突然向他询问起了在山上遇到的那位姑娘。 南伯万听的云里雾里,似乎根本想不起来自己认识这么一位姑娘,毕竟,仇昭然被赶出咸阳茅家的时候,甘草还不过是幻化为烟雾的精灵而已,南伯万没有印象,也是自然。 告别了蓝神仙,南伯万便动身离开,准备下山。 画面一转..... 甘草跑着跑着,一不小心又跌了一个跟头,这一下摔得不轻,她的右脚都开始有些不听使唤了,只能一瘸一拐的在雨中前行。 走着走着,甘草突然看到前方不远处的灌木丛中走出一个身影,甘草吓了一跳,赶忙找到一棵大树后面躲了起来,生怕再遇到什么可怕的东西,刚刚那一番遭遇,令甘草至今惊魂未定。 甘草屏息凝神,连大气都不敢出,不过对于甘草来说,只要她不故意发出动静,一般人想要察觉到她的存在也是极为困难。 待那黑影走近,甘草这才松了一口气,只见一个苗疆打扮的女子,手里握着短刀,满脸都是戾气,低着头一个人在雨中赶路。 甘草摸不清对方的身份,因此也不敢贸然露头,生怕万一那苗疆女子来者不善,那自己岂不是又要深陷险境? 于是乎,甘草选择了苟且,她一动不动的躲在树后,借着大雨打在枝叶上的唰唰声,将自己彻底隐匿了起来,只等着那苗疆女子渐行渐远,消失在前方的树林里,她这才小心翼翼的继续前进。 滂沱大雨,从天而降,清凉山的山顶之上,泥沙俱下,顺着土坡,宛如黄河之水,滔滔不绝。 山顶的空地之上,仇昭然望着那些被法器钉住头颅的焦尸,突然陷入了迷茫,终究是来迟了一步,那些本应该欢呼跳跃的僵尸们,此刻居然全都像泡在水里的木头一样,一动不动。 茅家的法器镇尸钉,威力巨大,一旦钉住僵尸的头颅,即便是再厉害的尸魃,顷刻间也只能倒地不起,再也无法动弹。 可修炼五尸阵,需要尸体具有完整的灵窍,而这些被镇尸钉钉死的尸体,再也没有任何的利用价值,这一刻,仇昭然异常的沮丧,他内心油然而生起一股憋闷,竟一时急火攻心,喷出一口鲜血来。 “为什么?为什么总是被茅家的人抢先一步?”仇昭然懊恼的捶打地面,湿漉漉的泥浆溅了他一脸,仇昭然愤懑至极,一肚子怒火无从宣泄,憋的他难受。 “仇大哥!”甘草拨开草丛,快步朝着仇昭然跑了过来,冒着大雨,走了老远,终于是找到了仇昭然的身影。 然而甘草不知道,此刻仇昭然一肚子火没地方撒,看到她这个累赘赶过来,仇昭然直接一巴掌将可怜的甘草扇倒在地,直接把甘草给打懵了。 甘草捂着脸,可怜兮兮的望着仇昭然,压根儿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 可看了一眼那些泡在雨中的焦尸,甘草瞬间就明白了,想必那蓝衣道士借助茅家的法器,早已经将这些僵尸制伏,她和仇昭然不辞劳苦的赶到这里来,想不到,还是慢了一拍。 仇昭然对阴术秘法之中那些光怪陆离的阵法异常痴迷,有许多高深莫测的阵法,仇昭然苦心孤诣皓首穷经,想尽办法去琢磨,可每到关键处,都会遇到瓶颈而无法领会,现在的他已经不是茅家弟子,更没有师父师伯能给他点拨解惑。 唯有这五尸阵,既通俗易懂,又阴邪霸道,一旦练成,仇昭然凭借此术,便可以傲视玄坛,虽不敢说比肩师伯盲三爷,也不敢说盖过茅家,但至少能够凭借此术开宗立派,建立自己的一方天地。 但这尸体何其难找?那些死于非命的尸体不完整,要么是被斩首凌迟的罪犯,要么便是病死的老妪,纵然是冒着风险寻到了几具年轻的尸体又能如何?若起尸不成功,一切又得重头再来。 而这僵尸本就是天然炼制五尸阵的宝贝,仇昭然一直都是求之不得,好不容易听说这清凉山铁佛寺附近有尸变,可到头来还是扑了个空,他的这份恼火,可想而知。 “仇大哥,你别灰心,甘草答应你,以后我会陪着你一直找,不管多难,我都要帮你达成心愿,让你修成阴术秘法,成为令人刮目的方术高手,也让咸阳茅家你那些昔日的师兄弟们看看,你仇昭然,是真正天才!” 甘草的一席话,听的这落魄的仇昭然突然有些想哭,冷雨拍打在二人的脸上,让人一时间分不清什么是泪,什么是雨? 仇昭然仰天苦笑,他怨恨苍天,待他不公,他不过是想要出人头地,不过是想要证明自己可以,但为什么就这么难? “苍天!为什么?为什么偏偏就不能容我?为什么明明我比谁都努力,可所取得的成绩却总是如此差强人意?为什么!苍天啊!你告诉我,为什么别人就可以,而我不可以!老天爷!你到底要昭然如何去做?我要怎么样才能变强啊?” 仇昭然的呐喊何其悲怆,那声音中透着哭腔,那种对自身境遇的不甘与抗争,全然化作两行热泪,尽数挥洒。 第543章 师兄弟的对决 “凭什么?凭什么那些茅家族人,他们天生就拥有三茅真君的血脉?凭什么他们天生就站在顶端去睥睨天下?凭什么我们这些普通人拼了命的去努力,没日没夜的苦练钻研,到头来还是比不过那些人?我不服!我不服啊!我不甘心!” 看着仇昭然那癫狂的模样,甘草有些担心,更有些心疼,她上前一把抱住了崩溃的仇昭然,轻声细语的安慰道:“仇大哥,你已经很优秀了,在我眼中,你是最厉害的,你的努力与付出,甘草都看在眼里,你不比任何人差,你只是对自己太苛刻了!” 女子的温声细语,最能抚平一个男人的内心,仇昭然的张狂与极端,也只有甘草最懂他,可他却浑然不知,面对如此爱他的女子,仇昭然却总是一而再再而三的伤害甘草。 “仇大哥,我们回去吧?你要什么甘草都可以给你,办得到的,我会尽心去办,办不到的,我也会绞尽脑汁替你去办,你不要这样对待自己,甘草看着,会心疼。” 甘草望着仇昭然的眼神,没有半分虚假,全都是发自内心毫无保留,世间何曾有过这样好的女子?能够事事都向着对方去着想,如此体贴入微的女子,除了甘草,还能找到第二个人吗? 胡天玉对马靖坤,能做到如此吗?恐怕不能,胡天玉虽爱,可却也是以族裔的利益为重,对马靖坤的爱,只是兼顾。 叶楚红对李长生,能做到如此吗?恐怕也不能,叶楚红生性孤傲,在感情中从不愿意低头卑微,相比于爱李长生,叶楚红则更爱自由。 茅丘青对南伯万,能做到如此吗?也许可以,但谁又能说清楚呢?茅丘青不过是天性善良温柔罢了,她心中虽然深爱师哥,可对父亲与四叔的感情,也丝毫不少,相比于甘草这样对于仇昭然的毫无保留,自然也不能同日而语。 若苍天能答话,必然会反问他仇昭然,莫非是这上苍故意薄待于你? 非也,上苍平等的对待了每一个人,并没有厚此薄彼,也没有亏待他仇昭然,真正亏待他的,是他自己的心魔。 上天将甘草这样纯粹的女子送到了他的身边,这是多么令人羡慕的姑娘,只可惜,仇昭然的眼睛却从来不愿意多看甘草一眼。 这就像是将一幅精美的仕女图,送给了一个不识字的乞丐,纵然怀揣珍宝,也依旧伏地乞食。 甘草搀扶着仇昭然,全然不顾自己的腿脚已经开始变得麻木,她心里只有仇昭然,那份曾经滋养她元神的血肉,令她早已无法脱离这个男人,哪怕这个男人从来不用正眼看她,哪怕对她冷言冷语,甘草也依旧爱的义无反顾。 走到了清凉山的半山腰上,突然间,雨停了,一切是那么的突然。 甘草看到了乌云散去,也跟着笑逐颜开,可唯独仇昭然却依旧阴沉着脸,心中的阴霾,依旧盘旋不去。 就在这下山的交汇路口,一个熟悉的人影,出现在了两人面前。 是他,是那个令仇昭然寝食难安,夜不能寐,如同发疯一样都想要超越的对手。 大师兄,南一,南伯万。 仇昭然只是瞥了一眼他,看到了南伯万头上佩戴的紫金冠,那是只有掌门才能佩戴的信物。 这一刻,仇昭然只是一声冷笑,他笑师父茅政的妇人之仁,也笑师伯盲三爷的有眼无珠,终究还是把茅家交给了这么一个,运气好的人手里。 “师弟?!”南伯万一声惊呼,眼中也透着股藏不住的激动,毕竟同门一场,从小一起长大的师兄弟,再怎么说,也是昔日的手足,他又怎能不激动。 谁料仇昭然一把推开甘草,拔出背后的木剑,挥动凌厉剑锋,直逼南伯万而去。 “啊!我要杀了你!” 在他眼里,哪有什么昔日的同门之谊,更无所谓的兄弟之情,眼前站着的,不过是一个虚情假意看自己笑话的障碍而已,自己要做的,就是打倒这个障碍,让自己的内心归于平静。 “师弟,你疯了?是我啊?我是你师兄南一啊?”南伯万拔剑后退,不明所以,脸上也写满了疑问。 然而仇昭然则发疯似的呐喊着,挥舞着手中的木剑,将心里压抑许多年的不满与怨恨,全都朝着这位昔日的同门身上倾泄而出。 仇昭然将自己这半辈子的不幸与所遭受的冷眼,全都归罪与师兄南伯万身上,仇昭然觉得,正是师兄南伯万这颗茅家的苒苒新星,用其得天独厚的耀眼光芒,遮蔽了他这一块金子的光辉。 也使得他无论如何将自己抛光打磨,却始终在南伯万这颗新星的面前,黯淡无光。 “我杀的就是你南伯万!”仇昭然步步杀招,招招直刺对方命门,虽然断了一臂,可他现如今的剑术造诣明显有着质的飞跃,阴术秘法中那独步天下的剑术杀招,仇昭然早已经融会贯通。 单论剑术造诣,莫说是师兄南伯万,即便是师父茅政来了,恐怕也未必能比仇昭然如今的身手狠辣。 只是一番格挡,南伯万就已经倍感吃力,不知不觉间手腕上就被仇昭然划出几道血痕,他心中啧啧称奇,想不到这个被逐出师门的二师弟,在断了一条胳膊的情况下,居然剑术造诣还能如此突飞猛进。 这样的身手与威力,令南伯万不由得一阵震惊,感叹整个茅家,能将剑术练到这层境界的,恐怕也就只有师伯盲三爷了。 想到这儿,南伯万也不再犹豫,常言道,人无害虎心,可架不住虎有伤人意,仇昭然丝毫不顾念同门旧情,一见面便使出杀招,将自己逼的退无可退,若再不还手,一味格挡下去,恐怕不出三五个回合,自己就会成为仇昭然的剑下亡魂。 “你以为,这秘传剑术,就只有你会吗?师父将掌门之位传给我,师伯将青儿嫁给我,难道就不知道将这高深的剑术教给我吗?” 第544章 不分伯仲的剑术 南伯万的这句话,无意间更是刺激了仇昭然那敏感的神经,这对昔日的同门师兄弟,今日怕是非要拼个你死我活了。 南伯万脚踏罡步,收剑立定,随即贯手起势,右手持剑,左手以剑诀指向仇昭然,那双眸子里,对这位昔日师弟的旧情,也在眨眼间,烟消云散了。 “既然你不顾同门之情对我拔剑相向,那我南一今日也就替师父和师伯,清理门户!” 仇昭然听后只是一阵冷笑,双眼中的憎恨瞬间又浓了几分。“好啊,也让我看看你这个所谓的新一代掌门有多少本事!你今天要是清理不了门户,那我可就要替茅政换一换传人了!” “大逆不道!居然直呼师父名讳!仇昭然,你真是丧心病狂!”南伯万无法理解,这个家伙的心魔竟然如此深重,看样子今天想要全身而退,已经是不可能了。 仇昭然发出一声凄厉刺耳的怪笑。“是啊,我丧心病狂,我要是茅家的大弟子,掌门之位哪里轮得到你这个废物!恐怕今天丧心病狂的,就是你了!” 说罢,仇昭然纵身一跃,挥剑飞扑上前,而南伯万也一声怒吼,抽剑踏步,飞身而上,两把木剑来回交锋,磕碰的叮当作响,地上的水洼也在两人那变化莫测的步伐之下,飞溅的到处都是。 昔日的师兄弟,这一刻,成为了仇敌,在这清凉山下,鏖战不休。 甘草吓的畏缩在一旁,紧张的躲在树后,只敢偷偷朝外瞄着两人打斗的背影,甘草多少为仇昭然捏了一把汗,毕竟她的这位仇大哥,现如今只有一条胳膊,无论是否拼尽全力,在先天上就处于劣势。 都说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只有一条胳膊的仇昭然呢? 被这一阵打斗声惊扰的不只是甘草,还有不远处隐匿在角落里的那位苗疆女子,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四处漂泊的苗采缇。 自打那日离开王家宅院,苗采缇便漫无目地的四处游荡,她不知道自己该去向何方?离开了李长生,又没有了哥哥戚施和嫂嫂白阿虺的庇护,苗采缇就像是一个无家可归的少女,只能开始自己的流浪生涯。 这段时间,苗采缇的心性大变,昔日那个嘴角常挂笑容的苗疆少女,此刻眉眼间尽是阴鸷,宛如一个恶毒的妇人,连眼角的彩妆也比平日重了许多,让人不自觉就生出一阵距离感,丝毫不敢靠近。 苗采缇虽然从未见过甘草,也更不认识什么高家大小姐,可她却认识南伯万与仇昭然,这两位都是曾经茅政麾下的弟子,当年前往茅家给哥哥戚施治伤,苗采缇与两人都打过照面。 苗采缇更与茅丘青交好,二人自打第一次见面,就互有好感,她也知道茅丘青心里最爱的便是自己的大师哥南伯万。 虽说是朋友一场,但苗采缇却丝毫没有兴趣介入这两个师兄弟的战斗,不仅是对这件事没有兴趣,此刻的苗采缇,心性也变得冷漠麻木,对世上的所有事仿佛都失去了探索的欲望。 她的脑海里,唯一挥之不去的两个画面,一个是在化羊庙被那五道将军玷污,另一个便是李长生在王家宅院里跟她说的那些绝情的话。 憎恨与幽怨充斥着这个昔日阳光开朗的少女内心,也让她一步步的走向深渊,走向黑化。 “仇昭然若是死在南伯万的剑下,那个可怜巴巴的姑娘,怕是会伤心吧?”苗采缇的嘴角流露出一抹坏笑,此刻她所期待的,并非是谁输谁赢,而是其中一个人战死在对方手里所引发的悲剧。 似乎,看到别人痛苦,苗采缇的心里才能得到一丝满足。 “如果死的是南伯万,那青儿姐姐要是知道了,怕是会痛不欲生吧?哼,凭什么你们就都可以拥有幸福?我就想看看你们这些人是如何面对生离死别的?” 苗采缇自言自语的轻声念叨,可她所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听着都令人毛骨悚然。 一阵木剑碰撞的邦邦声传来,仇昭然手中的剑越转越快,每一次挥砍劈刺,都无比凶狠,而南伯万手中的剑也丝毫不逊,劈砍挑拨,每一次都将仇昭然的杀招化解于无形。 南伯万见仇昭然有些气喘力竭,于是直接上前进步刺剑,仇昭然挥剑格挡,而南伯万则甩手左右横击,仇昭然只有一只手,因此闪避不及,左肩被师兄刺伤,顿时就血流如注。 不过南伯万却低估了这位师弟的战心,只见仇昭然吃痛以肩膀硬抗下那一剑,随手便挥出手中木剑横砍过去,剑锋迅猛直抵对方眉梢,南伯万仰身后倒,抬脚便将仇昭然踢飞。 仇昭然应声倒地,手中的木剑也跟着落在一旁,这一幕看得甘草有些后怕,不由得捂住了嘴,那无处安放的小手也将身旁的树皮给扣了下来。 南伯万抵剑上前,横眉冷对道:“这秘传剑术是师伯手把手教我的,这其中的奥秘诀窍,以及手腕的运劲收放,还有脚下的禹步变化,岂是你自己偷偷修炼所能领会掌握的?更何况你只有一条胳膊,你拿什么跟我打?” 仇昭然羞愤不已,听了这样的话,更是备受刺激。 “住口!你不过是仗着那两个老东西的厚爱,仗着自己运气好罢了,在我面前显摆什么?我告诉你南伯万,我仇昭然一辈子都不服你!论心性我比你坚毅,论天赋我更比你高,如果你我在一条起跑线上,你连给我提鞋都不配!” 南伯万听罢,无奈一声苦笑,颤颤巍巍的点着头。 “好,好啊,既然能这么想,我就知道想让你服气是不可能了,那好,我现在不用剑,你我都是师出同门,咱们哥俩今天就用手里的符篆来一较高下,如果你输了,从今往后,你离开西北,越过秦岭以南,自此不许再回来!” 听到师兄南伯万说要用符篆对决,比拼符法,这对于仇昭然来说,自然是明白这背后的深意。 第545章 五色符篆 道门中人,如果以符篆符咒相拼,那便是互相斗法,如果一方斗法失败,便要扯掉袍子的一角,以示拜服。 比剑输了,无非一死而已,可斗法输了,那简直就是羞辱,因为按规矩,斗法输了的人,要向胜利者跪地叩首,这对仇昭然来说,根本无法接受,无异于将他逼上了绝路。 “好!比就比!难道还怕你不成,符法咒法,咱们师兄弟里,除了九师弟,我谁也没怕过!” 仇昭然口中说的那位九师弟,就是先前进攻雪狐岭时,为救茅丘青而死的那位精于符篆的师弟。 这位九师弟在昔日茅家的弟子中,是一个极为特殊的存在,他的资质非常平庸,可以说几乎学什么都难以吃透,师父茅政教他剑术,他却连步伐都站不稳,师伯传授他阵法,他却始终记不住诀窍。 但这位九师弟,却唯独在符篆符法上有着惊为天人的造诣,其他方面几乎平庸到不如普通人,但在符篆符法的书写和使用上,就连师伯盲三爷都夸他是百年一遇的天才。 九师弟也是唯一一个,能够使用符法结成符阵诛杀妖邪的弟子,是茅家里,罕见的画符奇才,因此,这位九师弟也是茅家弟子里,唯一一个专修符篆的人。 仇昭然心性孤傲偏激,莫说是佩服谁,除了师伯盲三爷,他连师父茅政都不放在眼里,可却在符篆上,对这位九师弟钦佩不已,心服口服。 随后,南伯万掏出一沓五色纸,随手一抛,扔给了仇昭然,而仇昭然也伸手接过那颜色各异的空白符纸。 茅家的符篆,得自三茅真君真传,分为金、银、紫、蓝、黄五色,这其中,金色符箓威力最大,同时要求施法者的道行也最高,消耗的功力也最大,银色次之,紫色、蓝色又次之,威力最低的是黄色,属于普通的符箓,一般用黄纸、朱砂画符而成。 不同颜色的符篆,使用的威力也不同,这就好比猎人手里的弓箭,同一支飞羽箭,用不同材质的弓弦发射而出,所产生的侵彻力与杀伤力也不同,百步穿杨不仅仅需要高超的射箭技艺,更需要一把好弓,符篆也是如此。 “你只有一条胳膊,我用双诀是欺负你,所以我也以单诀施展符篆,今日没有朱砂笔,你我就咬破手指,以血画符相斗,看看谁更技高一筹!” 南伯万所说的单诀与双诀,指的是施展符篆咒法时的一种茅家手诀,即单手行诀,和双手行诀。 手诀中,左雷局,代表天雷,表示霹雳镇邪。泰山诀,代表巨山压顶,表示拔起泰山高万丈,压倒千邪并魍魉。神虎诀,代表神虎天将,表示召神虎将临坛。飞魂过海诀,则是打招魂醮超度亡灵时施展的。 仇昭然咬着牙,站起身,一把攥住五色符,随即就咬破了手指,以指尖为笔头,以鲜血为朱砂,将手中的符纸抛向半空,伸手便开始画符。 南伯万也没有懈怠迟疑,使用着相同的动作,抛出手中符篆,两人的身前符纸横飞,宛如漫天飘雪,更像是那送葬的队伍,随手扔出的一把纸钱。 两人画符的次序如出一辙,分别以鲜血开笔,轻点符头,打开了符篆的眼睛。 随后便书写出符神,也就是符篆的主事神,不同的符篆,书写的符神都不同,这也是最重要的,如同喝酒时的猜拳一样,如果仇昭然书写的是雷法,而南伯万书写的是风咒,那么风克雷,仇昭然势必落败。 同样的道理,可如果仇昭然书写的是玄冰,而南伯万书写的是火云,那么水克火,南伯万就会落败。 不仅如此,两人除了书写符篆的内容不同,在选择的符纸方面也有很大的讲究,例如,五雷咒、天雷破、玄冰咒、火云咒等诸般初级咒语,则可以选择蓝、紫、黄、三种符纸书写。 但如果书写的是三昧真火、炼狱真火、泰山压顶等中高级咒语,就必须选用金、银、两种符纸来术符篆,这样才能施展出符篆符法的真正威力。 如果将初级法咒写在金银符纸上,那就好比给厚重的马车前拴着一头羊,无论你用鞭子怎么抽打,哪怕把羊给累死,那马车也是纹丝不动。 如果将中高级法咒写在蓝紫黄符纸上,那就好比用战马拉纸车,非得给你拉散架了不可。 选择符纸的颜色材质与书写符神一样重要,弄错一步,便会前功尽弃,贻笑大方,因此道门中也流传着一句话,若知书符穷,惹得鬼神惊.不知书符穷,惹得鬼神笑。 紧接着两人又蘸着鲜血写下了符腹,所谓符腹,就是一道敕符的功能属性所在,是用于攻击,还是用于辟邪,亦或者是斩鬼镇宅,就看一道符的符腹。 接下来便是符胆,所谓符胆,也就是一道符篆的精华所在,符法能否灵验发挥威力,全在此一举,这就好比银票上的暗戳,只有对上了,才能凭票兑付白银是一个道理。 最后是符脚,也是每一道敕符收尾的重点,符脚的变化很多,全看此道符本身的用途而定,符脚写的好,就能决定这道敕符的整体威力,有多少人都是在这一步出现了差错,以至于功亏一篑。 南伯万手中的符篆率先写完,只见他两手一指,紧接着一道金光闪烁,那枚紫色的敕符就直接冲着仇昭然飞了过去。 而仇昭然也随即收尾,两指一摁,那被写完的紫色敕符也跟着应声飞出,两道敕符冒着火光,倏忽间碰撞在一起,砰的一声,产生了剧烈的爆炸,散起了一阵尘烟。 这第一回合,两人选择的符纸都是紫色,说明在底子上采用了同一路数,至于符篆相互碰撞而产生了爆炸,那恰恰说明,这对师兄弟在符法上用的内容是一致的。 如果一个相生,一个相克,那被克制的一方必然会被压制,自然是不会爆炸,而是会飞向施术者,最后在利用符篆的威力重创对方。 第546章 相生相克 变化万千 这就像是两人在豪赌,也如同那喝酒之人划拳行酒令,符纸的颜色都能看到,因为符纸飘散在半空中,可符篆的内容都是自己自行书写,对方根本无从察觉。 一旦赌输了,那必然会遭到反噬,输掉的一方,将彻底失去施展符法的资格。 符令的威力离不开五行,有五雷、疾风、火云、凝冰、金刚、玄土、青木、七种符令,彼此间相生相克,变化万千。 如果一方使用五雷符,而另一方使用疾风符,那么疾风便会克制五雷,施展五雷符之人必受重创,因为风能克雷。 但要是一方使用火云符,而另一方使用了青木符,木与火之间虽不存在相克关系,但是木与火却相生,青木符会增强火云符的符力,令火势烧得更旺,施展青木符的人,非但会遭受对方火云符的焚烧,还会承受自身符法的力量反噬,伤害成倍溢出。 这就是阴阳之内强弱互补,五行之中相生相克的道理。 比拼符法之威,虽不像剑术那般直接,可却是实实在在的法术攻击,一旦落入下风,在想要翻盘,那可就没有机会了。 第二回合,两人依旧蘸着血快速的书写神符,这一次,仇昭然选择了银色的符纸,很显然他是打算采用中级咒法来驱动符令,这一点也被对面的南伯万洞悉,全都瞧在眼里。 而南伯万则反其道而行之,他并没有选择更为高级的金色符纸,而是选择最为普通的姜黄纸,这种普通的再也不能普通的黄纸,所能催发的符力极其有限,南伯万的行为,一时间叫人有些琢磨不透。 其实南伯万之所以敢冒险选用最普通的黄符,那是因为他心里料定了这位昔日的师弟在中高级法咒中,只修习过三昧真火一令,剩下的那些法令他不可能掌握,这一点南伯万非常清楚。 因为在中高级符法的运用上,能够将阴阳五行全都驾驭的,整个茅家也唯有师伯盲三爷,而师父茅政也仅仅学到了皮毛而已。 就连那位当年的茅家弃徒马靖坤,在高级符令上,也只能使用五雷正法里的龙雷而已。 符咒虽然看着轻飘飘一张纸,可若想要上一个层级,那可是难如登天,许多道门中人,终其一生,到死也没用过金银符纸,大多数都是以黄符施法驱邪,可见其难度一斑。 南伯万料定,仇昭然的中高级法咒并不成熟,而且只擅长三昧真火一令,那么自己虽然选择了普通的黄符纸,那么如果在生克制化上选择克制对方的符令,非但能够化解对方那威力不足虚张声势的一击,并且还能为自己争得下一道符篆的书写时间。 越是大威力的法咒,中间需要冷却和重新准备的时间就越多,南伯万就是瞅准了这一点,打的就是他仇昭然一个措手不及。 果不其然,仇昭然一声大喝。“弟子拜请临观神,万物敬火神,周遭妖鬼化灰尘,惶惶天威何处寻,阳光尽灭八怪云,天地雷极阳欲动,八宝五雷下云霄,火灼一切阴恶物,雷惩一切穷恶徒,急急如律令!” 仇昭然伸出胳膊,大拇指掐中指第二骨节,随手一弹,只见那火符嗖的一下便朝着南伯万飞了过去,宛如一枚火球,耀眼夺目。 而南伯万早已料准了一切,只见他不慌不忙的做了个刀讨的手诀,猛地一指,那枚符篆应声而出。 “悲夫长夜苦,热恼三涂中,猛火出咽喉,常思饥渴念,一洒甘露水,如热得清凉,二洒法界水,魂神生大罗,三洒慈悲水,润及於一切!” 南伯万言出法随,朝着仇昭然使出了大水咒,虽在符纸的等级上低了些,不如仇昭然那银色符纸的威力厚重,可这大水咒本就是克制火法的,两枚符篆相碰在一起,瞬间就呲呲的冒起了烟雾。 仇昭然心头一紧,瞳孔也为之一缩,心念一声不好,连连后退,他没想到师兄早已经预判了他的出招,只用了一张黄符就将他的银符彻底压制。 这时候若想要再度施法画符,仇昭然很显然已经没有了退路,刚刚那三昧真火的符篆已经耗尽了他的心力,本打算孤注一掷,想要一招将南伯万击溃,可却没料到被对方反将一军,陷入了被动之中。 “师弟,你忘了吗?小时候师父给我们所有人讲过的那个故事,田忌赛马,以莠马对良马,只要识破对方底细,也能够出奇制胜,只可惜你杀心太重,满眼都是戾气,所以你只能输!” 话音一落,南伯万抬手开始画符,这一次他选择了一张金色的符纸,并且从容的在符篆上画出了雷部正法里最强悍的法咒,雷动九天! 如此高级的符篆法术,南伯万也是第一次尝试,这雷部正法,乃是师伯盲三爷最擅长的法咒之一,也是师伯盲三爷手把手交给他的符篆绝技,就连昔日那位符篆天才九师弟都未曾修习过。 施展此法,南伯万很显然也是拼尽了全力,从他额头上豆大的汗珠就不难看出,在诵念咒文时,他本身也承担着巨大的风险。 他双手做着左右雷局的手诀,大喝一声:“雷动九天!” 此时仇昭然纵然是知道对方要使用五雷正法,也已经无济于事,因为刚刚的鲁莽唐突,令他已经无力再施展符法对阵,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师兄那强悍霸道的雷动九天咒,朝着自己缓缓袭来。 “仇大哥,快闪开!” 说时迟那时快,生死只在肘腋之间,只见甘草突然从树后冲了出来,跑上前张开双臂朝着南伯万扑了过去。 南伯万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激得有些分神,手中的指诀也因此而变换的方位,那写有雷动九天的金色符篆直接偏离的方向,绕过了仇昭然,打在了不远处的一棵桐树身上。 轰隆一声巨响,只见天空中阴云聚拢,一道惊雷从天而降,直劈桐树,瞬间就将那桐树拦腰劈断,燃起了熊熊大火。 第547章 吾之心尖 汝之刀尖 甘草一把抱住南伯万,扭头声嘶力竭的冲着仇昭然大喊。“快跑啊!仇大哥!快跑!” 甘草不顾生死安危,舍了命上前营救仇昭然,这一幕看呆了南伯万,也看呆了仇昭然,更看呆了躲在暗处观战的苗采缇。 然而仇昭然并未起身逃走,只见他眸子里凶光一闪,那股子腾腾杀气油然而起,直接捡起了地上木剑,发疯似的大吼,朝着甘草和南伯万就扑了过去。 “啊!!”一声低吼,血洒山涧。 仇昭然从甘草的心口出剑,连同甘草和南伯万一起刺了个腹背对穿,那木剑从甘草的心窝里刺入,又从南伯万的后背贯穿而出,一抹猩红侵染在剑锋之上,血滴入水,泛起涟漪。 “仇....大哥..”甘草的眼睛殷殷的望着仇昭然那张凶神恶煞的脸,这一刻,甘草感觉到无比的心疼。 她捧在心尖上的男人,她舍了命去救的男人,她视作唯一的男人,居然将她和对手一剑刺穿。 脸上泪水与嘴角的鲜血汇聚在下颚,滴在了仇昭然的手背上,那一丝寒凉,令仇昭然不由的打了个寒颤。 他这才回过神来,一把拔出了贯穿二人的木剑。 甘草顺势前倾,倒在了仇昭然的怀里。 南伯万捂着心口,朝后退了几步,只见那鲜血嗖的一下就染红了他的衣袍,南伯万皱着眉头,强撑着想要走,可没成想却脚下无力,双眼一阵恍惚,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隐约间,南伯万的眼前出现了妻子茅丘青的身影,只见青儿师妹不断朝他招手,并呼唤他早日回家,南伯万轻咳两声,被鲜血呛得从口鼻喷出,但仍旧勉强一笑。 “青儿....青儿...师哥...这就回来。” 南伯万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人生最后的归宿竟然会是这清凉山的山口,而他人生的最后一句话,居然是在告诉自己师妹,自己马上就会回来。 带着遗憾与不甘,南伯万的双眼缓缓的合在了一起,他死了,这位刚刚接任咸阳茅家掌门的大弟子,南一南伯万,就这样死在了自己昔日同门师弟的剑下。 没想到,这次离开咸阳外出,与自己的新婚妻子茅丘青,竟是永别。 “哈哈哈哈哈.....他死了!他终于死了!哈哈哈哈...”仇昭然猛然间发出一阵充斥着病态的狂笑,看着眼前这位昔日的同门手足,一起长大的兄长,死在了自己的面前,非但没有一丝一毫的懊悔,反而充满了激动与满足。 不过,仇昭然笑着笑着,他脸上的那股激动逐渐消失了,他开始觉得心中一片空虚,师兄南伯万是他从小仰望的那座山,一座一直想要跨过去的高山。 人就是这样,看到高山,总想着翻越过去,可真正过去了,心中顿生无限烦恼与虚无。 望着师兄南伯万倒在血泊当中,仇昭然突然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各种复杂的滋味瞬间涌上心头,他在想,自己恨的,真的是师兄南伯万吗?为什么杀了他,得到的满足与快乐,居然如此短暂。 就在仇昭然陷入沉思之际,怀里的甘草突然伸出了那双布满血污的手,轻抚他的脸颊。 “仇大哥...”甘草的声音很小,这已经是她此刻的全力。 仇昭然低下头,望着怀里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女人,因为甘草总在他身边,形影不离,所以熟悉,可他却从来没有真正看过甘草一眼,因此又觉得陌生。 “我...是不是..伤到你了?”仇昭然发出这句叫人听来既好笑又愚蠢的话,但仇昭然并不觉得,因为这是他发自内心的话,对于一个已经魔怔的人来说,这样的言语,才真正是恰如其分。 甘草捂着心口的伤,除了那暗红色的瘀血,还有一丝丝往外飘散的烟雾,这是甘草的元神,高小姐的尸身破损,身为精灵的甘草,也注定无法再留存。 不过真正伤害到甘草的并非是身体上的贯穿伤,而是那柄驱邪的桃木剑,这对身为精灵的甘草来说,无疑是致命的。 “仇大哥....我的心...好疼..”甘草说着,眼角的泪随之滑落,那模样,叫人看了,多少有些可怜。 直到真正察觉到甘草已经不行了,仇昭然的眼中这才闪过一丝惊恐与紧张。 “你等等,我想想办法,我想办法治好你,没事的啊?”仇昭然慌张之中,掏出了怀中那件旧衣服,那衣服上记载着阴术秘法的所有内容,他试图在那衣服上寻找能够医治妖邪元神的办法来。 甘草一把拉住了仇昭然的手,她知道自己的仇大哥已经陷入了疯魔,被那阴术秘法彻底打乱了心智。 “够了...仇大哥,你能陪我说说话吗?”甘草哽咽央求着,那语气依旧卑微。 仇昭然点着头,像是一个疯子一样,那模样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正常人。“你说,你想说什么?” “仇大哥,甘草有句心里话憋在肚子里很久了,说了怕你生气,可不说,又怕你...又怕你越走越偏...” 仇昭然摇了摇头。“我不生气,我真的不生气!” “仇大哥,你这么活着,难道不累吗?人活一辈子,不过短短数十载,何必把自己逼得这么痛苦?何必这么累?其实你能不能成为最厉害的术士,真的不重要,你凡事只求结果,可结果真的就那么重要吗?” 甘草的话,语气平缓而微弱,可却字字珠玑,振聋发聩,听得仇昭然心头跟着为之一颤。 都说人生重结果,种田看收成,结果是很重要,可结果只是自然而然瓜熟蒂落的一瞬间而已,这中间的每一个阶段,每一个瞬间,每一段经历,才是真正值得抓住的。 如果只是为了结果而活,那么世间所有人的结果都是一样的,那就是死。 若生来就求一个结果,睁开眼的那一刻,不如直接奔向死亡,岂不是更痛快。 第548章 嫁祸栽赃 祸水东引 “仇大哥,一个人并不是只有成为第一才能实现自己的价值,而是能在实现价值的过程中成为唯一,你把自己封闭的太紧,也把自己逼到了绝路上,你这样每天追求所谓的第一,不痛苦吗?” 仇昭然沉默不语,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甘草的话,更不敢细想甘草话里的内容。 “仇大哥,何必把自己活的那么累?我求你,放过你自己,放你自己一条生路,好吗?”甘草哭声透着惋惜,也透着股绝望。 仇昭然有些动容,可他仍旧不知道该说什么?一个将自己封闭在黑暗之中的人,时间久了,反而怕光,岂能轻易就扭转的过来? “仇大哥,我想问你一个问题,我求你,一定要回答我,好吗?” 仇昭然终于开口了,随即微微点头。“你说。” “你有没有那么一瞬间,喜欢过我?”甘草那殷殷的目光里,透着卑微到尘埃里的怯懦,还有那无尽的期待,任谁看了,都会觉得心酸。 仇昭然皱起了眉头,这一刻他也迷茫了,眼中尽是疑惑,而这疑惑,更是他对自己内心的审视。 甘草吐出一口黑色瘀血,被呛得直咳嗽,她失望的流着泪,知道在仇昭然这里,问不出自己想要的答案。 “仇大哥,你能说一声,你喜欢我吗?就一句,哪怕....假的也行。” 仇昭然有些犹豫,脑海里突然浮现出昔日的一幕幕画面,第一次在后山听到甘草的声音,在北阪河谷与自己紧紧相依,在墓穴里与高小姐的尸身融为一体,在山林里为自己送饭,与自己一路的风雨同行。 可最终,仇昭然张开了嘴,却始终说不出那句话,那种感觉,如鲠在喉,明明很想说,可却说不出来。 甘草一声苦笑。“仇大哥,你保重了,甘草..走了...有我不多....没我...也不少...” 说完这句话,那一缕缕烟雾消散殆尽,甘草侧过头倒在了仇昭然的怀里,闭上了双眼,脸上还带着些许牵挂,与不舍。 直到甘草彻底逝去,仇昭然的心里也没有一丝波澜,一丝也没有,他只是觉得,这个喜欢在他耳边絮叨的女人,不再会说话了。 痛苦吗?有没有伤心难过?仇昭然也在问自己,可得到的结果依旧是,没什么感觉。 深秋之际,一颗熟透了的果子从树上落下,掉在地上,摔了个稀碎,仇昭然抱着甘草的遗体,驻足停留,一动不动的望着那摔烂的果子。 “甘草啊,那果子掉在地上摔烂了,我...是不是应该为此而难过?”说罢,仇昭然低头望着死去的甘草。“我觉得,是应该难过的,但好像也不应该吧?你说呢?” 就在这时,天空中又再度雷声隆隆,刚刚才停歇的秋雨,此刻又再度瓢泼直下,仿佛连老天也看不下去,替这个可怜而又卑微的甘草落泪。 雨水打在仇昭然的脸上,他尝试了很多次,可只有一只胳膊的他,无论如何也无法将甘草的尸体抱起来,因此只能将甘草背在身后,踩着泥浆,缓步前行。 背上的甘草尸体,耷拉着双臂,脸上再也没有一丝生机,那昔日的絮叨,再也不复存在,而甘草恐怕至死也没有想到,这辈子她还能趴在这个心爱之人的后背上,这是她活着的时候,想也不敢想的。 雨落额头,却丝毫无法落在仇昭然的后背上,因为他的背上,背着甘草。 直到死,甘草都在给自己的仇大哥,遮风挡雨。 只有背着甘草尸体负重前行之时,仇昭然才开始出现了一丝动容,他再想,甘草其实没有那么讨厌,其实这会儿就是趴在他后背上絮叨几句,自己也不会生气。 可惜,他想听,可甘草却再也无法开口了。 仇昭然的身影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在雨中。 直到林子没有了脚步声,躲在暗处的苗采缇这才缓缓探出头来,走到了死去的南伯万尸体跟前,望着眼前这位故人,苗采缇也是一阵唏嘘。 “南一大哥,你和青儿姐姐,还有茅政掌门都曾经救过我哥哥,是我们的恩人,你就这么死了,采缇也觉得遗憾,要是青儿姐姐知道了你的死讯,她该多绝望?” 苗采缇的脸上面无表情,虽是在悼念亡故之人,可神情却无一丝波澜。 “青儿姐姐,一定会为你报仇的,你安息吧!”说完,苗采缇转身准备离开,可走着走着,苗采缇却突然愣住了。 那眼眸里本还有的惆怅,顷刻间就转变成了阴鸷与恶毒,她的心中突然衍生出一个阴毒的计划,这也是她无意间联想到的。 苗采缇惊讶的转过头,望着南伯万倒在血泊中的尸体,自言自语的说起了疯话。 “南一大哥,你是青儿姐姐的心头肉,是你师父师伯最器重的继承人,既然你死了,那你何不帮帮小妹,帮小妹完成心愿!” 说着,苗采缇跪在了南伯万的尸体旁,朝着南伯万拜了又拜。 “小妹并非要冒犯你,只是大哥你已经死了,就是让茅家的人杀了那仇昭然又能如何?那家伙不过是丧家之犬,杀他毫无意义,如果南一大哥你的死,能让茅家所有人将恨意都倾泻在那狐妖身上,岂不是更有意义吗?” 说完,苗采缇掏出了怀里那枚金钗,这是叶楚红那日与她打斗后遗落在竹林草丛里的随身之物,不只是她,就连茅家的许多弟子都见过,茅丘青更是印象深刻。 苗采缇随手将金钗塞入了死去的南伯万手心里,紧紧的攥住了南伯万的拳头,这一刻她也很内疚,可内心的憎恨无法阻止自己这疯狂的想法。 “南一大哥,原谅我,原谅小妹的自私,我就想让李长生也尝尝失去挚爱的滋味,只要能让李长生痛苦,等将来到了地狱,这份罪孽,小妹还你!” 苗采缇拜了又拜,她这是铁了心打算栽赃嫁祸给叶楚红,她知道仇昭然这一走,自然是不敢再回咸阳茅家,而自己又是南伯万死因的唯一目击者。 第549章 突如其来的噩耗 有了这枚叶楚红的金钗在,有茅家与雪狐岭的恩怨在,新仇旧恨,总会一并让那妖女偿还! 为了能让现场看起来更加真实,苗采缇将散落在泥浆里的符篆全部清理干净,并且用小刀在南伯万的尸体上划出了许多类似利爪的抓痕,脸上,手上,胳膊上,后背上满满都是。 伪造了现场,清理了打斗痕迹,为了能让南伯万的死更加看起来像狐妖的杰作,她特地捡起一片叶子,串在了金钗上。 临别之际,苗采缇再三回首,伏地叩拜,此刻的她也不由得泪如泉涌,心里也在隐隐作痛,那种自责与内疚,充斥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可为了报复李长生,苗采缇并不后悔,如果这就是代价,那么她愿意承受愚弄死者的一切报应! 仇恨与嫉妒,是滋养贪嗔痴的沃土,也是生出戾气的根脉,这一颗种子一旦落入土中,很快就会生根发芽,化为一棵充斥着罪恶的参天大树。 两天后的一个早晨,一个上山的樵夫在山口发现了南伯万的尸体,他又惊又怕,连忙前往道观通知了那位蓝神仙。 乍一听,蓝神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还以为听错了,直到他慌里慌张的跟着那樵夫来到山口,看到了已经血肉模糊的南伯万遗体,这位蓝神仙才发出了一声不可思议的反问。 “南掌门怎么会....他...怎么会死?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蓝神仙的疑问,那樵夫无法回答,堂堂茅家的现任掌门,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在了清凉山的山口,这可是天大的事情,这份责任,蓝神仙区区一个小道士,又怎么能担待得起? 于是他赶忙带人将南伯万的遗体送回了咸阳南关,交到了茅政的手里。 听说了爱徒的死讯,茅政也犹如遭受了一道晴天霹雳,一时间急火攻心,当场昏死倒地不起,若不是众弟子搀扶施以急救,恐怕茅政也能当场背过气去。 最后还是盲三爷出面处理了一切事宜,他令人将茅政搀扶会药圃休息,并将南伯万的遗体停放在偏殿。 众师弟看到师兄惨死,一个个如丧考妣嚎啕大哭,就连一向心性阴冷的盲三爷也不由得一阵悲号。 “悠悠苍天,难道也和老夫一样瞎了吗?” 蓝神仙不敢隐瞒,只能将南伯万前往清凉山停留期间所发生的事情,事无巨细,一一说了个清楚,但对于这位新任茅家掌门的遭遇跟死因,他也是毫不知情。 蓝神仙跪在盲三爷面前,恳求这位俾睨天下的玄门泰斗责罚自己。 “南一掌门之死,贫道虽不知情,可难衍罪由,贫道愿意以死谢罪!”说罢,蓝神仙抬掌就朝着自己的额头砸去,不料却被盲三爷一把拦住。 “生死有命,蓝道长又是何必呢?伯万之死与你无关,这是他的劫数,蓝道长不必自责。” 盲三爷并未苛责蓝神仙,随后便打发他离开。 众弟子痛哭流涕,跪在偏殿门前鼓胸顿足,泣不成声。 而此时的茅丘青,并未在三神观中,直到傍晚才姗姗来迟,从外面回到茅家。 一进门,茅丘青就不由的开口抱怨。 “我算是明白四叔为什么不愿意当掌门了,这琐碎的事情还真是多啊?哼,等师哥回来了,非得让他好好犒劳犒劳我,要不然这几日我这累,岂不是白受了?” 走到偏殿门口,只见茅家所有人都围在那里,每一个师兄弟全都泪眼婆娑,跪地不起。 四叔茅政也红着眼眶,神情也有些恍惚。 不仅如此,就连一向不问世事的父亲盲三爷,此时也背着手,站在偏殿门外一阵叹息。 这诡异的氛围,瞬间就令茅丘青觉察到一丝不寻常。 “四叔,你怎么了?你眼睛怎么那么红?发生什么事了?”茫然的茅丘青转头又望向了那群哭哭啼啼的师弟们。“你们这都是怎么了?你们哭什么?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师弟们只是哭,却头也不敢抬,因为没有一个人敢把这件事说给师姐听。 茅丘青狐疑的望着四叔手里的木剑,她一眼就认出,那是师哥南伯万的佩剑。 这一刻,茅丘青心中开始有些不安,一丝冷汗从额头上渗了出来。 “四叔,是不是我师哥回来了?”茅丘青摇晃着茅政的胳膊,期待的看着自己的四叔。 可茅政却低着头,抹起了眼泪。 “你说话啊!四叔!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茅丘青开始变得急躁不安,她的心里也是一阵忐忑,似乎已经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可她很快就把这一胡思乱想的念头给摁下去了。 见茅政不说话,茅丘青跑到了父亲盲三爷的跟前,扯住父亲的衣袖,逼问道:“爹,到底怎么了?你们倒是说句话啊!” 这时,一个小师弟跪着爬了过了,一脸悲伤的冲着茅丘青说道:“师姐....大师兄他.....” “他怎么了?他到底怎么了?你快说啊?”茅丘青瞪着双眼,那样子看着有些吓人。 “大师兄他....他死了!” 茅丘青的耳边突然响起一阵嗡鸣,下意识的打了个冷战,随后便一脚踹倒了面前的小师弟。“你放屁!少胡说八道!师哥平日里没少疼你,你咒他干什么?!” 至今为止,茅丘青的内心一直在排斥这一事实,她没打算相信这突如其来的噩耗,因为师哥跟她有言在先,只是去去就回,不会过多耽搁。 更何况他们两人才刚刚完婚,并且以师哥的本事,一般人怎么能伤的了他呢? 不会的,这些人都是在骗自己,茅丘青就是这样想的。 茅丘青颤颤巍巍的走到偏殿的门外,她伸手准备去推门,可就在抬手的一瞬间,茅丘青有些犹豫,随后又将手缩了回去。 犹豫再三,茅丘青突然一脚踹开了偏殿的大门,只听咣当一声闷响,偏殿的正中央摆放着一张木板,木板上盖着一张白布,那白布已经被血污浸染的不成样子,依稀可见白布下一个男尸的轮廓。 第550章 无法接受的事实 茅丘青勃然大怒,转头就冲着众人一声咆哮。“这里茅家,谁让你们将外人的尸体搬进来的?还不给我抬出去烧了!” 众人一听,全都愣住了,一个个睁着圆滚滚的大眼睛望着茅丘青,但所有人都很清楚,师姐只是一时无法接受现实,从而说起了胡话,看着师姐那茫然惊惧的模样,所有师弟都觉得心疼。 “青儿,伯万...他死了...”茅政一声哽咽,不由得老泪纵横。 茅丘青愣了愣,毕竟是师叔,她不能放肆反驳,于是便转过身走进了偏殿里,茅丘青伸手缓缓揭开了尸体上罩着的白布,那一刻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就连手都在颤抖。 人有时候就是这样,明明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可总是喜欢报以侥幸,总觉得厄运不会就这样落在自己头上,自己也不会如此倒霉。 可事实就是如此,不管你是谁,也不管你信不信,事实永远在那里,根本不会以人的情感喜好而发生转移。 揭开白布的一瞬间,茅丘青看到了师哥那张遍布血痕的脸,她呆住了,表现的极为平静,并不像门外众人担心的那样激动。 茅丘青放下白布,目光呆滞的走出了偏殿,走着走着,她突然转过身,发疯似的往回冲,众师弟见状,赶忙上前将其拦住,激动癫狂的茅丘青一把扯下脖子上的银锁,猛地朝南伯万的尸体扔了过去。 那银锁是南伯万的贴身之物,两人在破庙私定终身之时,南伯万将陪伴自己从小到大的长命锁,送给了师妹茅丘青,当做见证两人感情的信物。 “南一!你这个骗子!你混蛋!你说过你会回来的!你说过你会跟我过一辈子!是你让我等你的!你怎么说话不算话!你混蛋你骗我!你起来!南一,你躺在那里,你让我怎么办啊!你说话啊!” 众人无不被茅丘青这声嘶力竭的哭嚎所震撼,就连茅政都忍不住捂嘴痛哭流涕,看着侄女青儿那痛苦的模样,茅政肝肠寸断,无比揪心。 “师姐!”众师弟也抱着茅丘青,全都哭成了一片。 茅丘青发狂似的一把将众人推开,随手拔出背后的木剑,横在脖子上就准备自刎,追随自己的丈夫而去,幸亏盲三爷手快,一掌拍在她后背上,将其震晕,这才避免酿成悲剧。 “来人,把你们师姐抬回房里去,严加看管!”盲三爷一声令下,几名弟子扶起昏迷中的茅丘青将她送回了房里。 半夜里,茅丘青与南伯万昔日的婚房里,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那声音无比幽怨,无比揪心。 无论如何,茅丘青不管愿意不愿意,她都得接受自己心爱之人已死的现实,漫长的一夜注定难熬,那一晚上,茅丘青就像是一个人孤独的坐在椅子上,度过了十年一样煎熬。 也仅仅在一夜之间,茅丘青的鬓角突然生出了几缕白发,她还那么年轻,可那双眼睛给人的感觉,一下子变得浑浊起来,再也没有往日的灵动与清澈。 茅丘青一动不动的望着门外,台阶上洒满了月光,宛如一层薄薄的积雪,桌上的油灯即将熄灭,灯火来回闪烁。 最终,油尽灯枯,陷入了黑暗。 翌日清晨,徐徐秋风吹拂在咸阳南关的山塬上,漫天飞舞着黄纸冥钱,茅丘青身穿麻衣,腰系孝布,站在丈夫南伯万的坟前,哭红了双眼。 众师弟也纷纷跪在墓碑前叩首行礼,他们拜的不仅是自己的大师兄,更是自己的掌门人。 茅政身穿赭黄道袍,亲自为爱徒操持葬礼法事,白发人送黑发人,茅政的心也跟着死了,南伯万是他第一个弟子,也是他亲手拉扯大的,在他眼里,南伯万与儿子无异。 安葬了爱徒,众人纷纷离去,茅政轻唤茅丘青的名字,可茅丘青目光呆滞,毫无反应,那双眼睛如同田埂里的死羊一样,暗无光泽,茅政无奈,只能转身一声叹息,返回了三神观。 盲三爷轻抚墓碑,只是无奈的摇着头,临走时,盲三爷走到茅丘青身边,伸手拍了拍茅丘青的肩膀,他没有说一句话,随后便面色阴冷的拂袖而去。 所有人都走了,唯独茅丘青一个人独自跪在坟前思念亡夫,她曾经幻想着将来的美好生活,也幻想着将来生两个孩子,一个姓南,随自己的父亲,一个姓茅,继续维持茅家宗脉的香火。 可现在,斯人已逝,所有的美好都彻底幻灭破碎。 傍晚,在三神观里,茅政不得已重新兼任掌门之职,所有弟子全都站在三神观正殿的祖师神龛之前,焚香顶礼。 几名师弟将一个东西用布包着,递给了师姐茅丘青。 “师姐,这是我们两人帮师兄清理遗体时找到的,师兄临终前一直攥在手心里,像是留给你的!” 茅丘青打开那小布包一看,只见一枚金灿灿的钗头凤映入眼帘,那金钗上还串在一片叶子,上面沾了些许血渍。 两名师弟会错了意,以为那是师兄送给师姐的发饰,毕竟金钗是女子用物,南伯万能攥在手心里,也应该是送给茅丘青的,至少两名师弟就是这么想的。 可茅丘青盯着那金钗,眼中没有一丝一毫的激动,反而充满了惊恐与愤怒。 茅政最先觉察到不对劲,他看到茅丘青握着那枚金钗,突然开始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连额头上都开始冒冷汗,这觉不寻常,那金钗必然有问题。 “青儿,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茅丘青的眼睛里噙着泪,也透着股难以抑制的愤怒,她缓缓抬起头,望着四叔茅政。“四叔,这金钗....这金钗是那狐妖..叶楚红的!”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一脸的震惊与难以置信。 翻过那枚金钗,只见在那金钗的钗针上,刻着一个红字,看到这里,所有人都懵了。 南伯万的尸体上出现的类似猛兽的抓痕,此时全都浮现在众人的脑海里,他的脸上,手上,背上,那无数条细小的血痕就像钉在铁板上的血证,全都指向了狐妖叶楚红。 第551章 水火不容 血债血偿 “是她?是她杀了伯万?”茅政喃喃自语,虽然心中仍有解不开的疑虑,可在他看来,雪狐岭的狐妖,残杀茅家的弟子,不需要理由,两派之间新仇旧恨,无数血债都堆叠在心里,数也数不清。 茅家杀了胡天玉,狼家四将,还有无数狐狼妖孽,而雪狐岭也将茅家上一代弟子也屠杀殆尽,就连盲三爷的亲生女儿茅晓符也是死在雪狐岭上,现在无非是又添上了南伯万的性命而已,徒增仇恨与血债。 其实明眼人只要静下心去观察,南伯万身上的伤口虽然很想爪痕,可那都是死后伪造的痕迹,而真正的致命伤乃是心口被贯穿,如果有细心之人愿意去分辨,也是能察觉出一丝端倪的。 只可惜,茅政没有细看,他怕自己看着徒儿的尸体难受,茅丘青也不敢多看,看着师哥血肉模糊的样子,她的心里宛如刀割。 纵然有再多的破绽,也终究是抵不过一个杀死南伯万的理由。 因为叶楚红是狐妖,又是雪狐岭的继承人,她残杀南伯万,似乎合情合理,甚至不需要去怀疑,双方势同水火,相斗至死方休,这就是最不可辩驳的理由。 几名师弟窃窃私语道:“怪不得师兄临死前将这枚金钗攥在手里,还给上面串了一片叶子,他是要告诉我们,杀害他的,是那狐妖叶楚红!” 本就饱尝失去挚爱痛苦的茅丘青,看到眼前的金钗,加之师兄弟们推波助澜,她当即就咬牙切齿的一把将那金钗掰成两截,重重的摔在地上。 “叶楚红!雪狐岭!我茅丘青不将你们赶尽杀绝,誓不为人!此仇不报,此生不再做茅家子孙!” 茅丘青心底升起一股强烈的恨意,若说先前她受到四叔和师哥的影响,对妖魔还抱有一丝同情与侥幸,然而此时,她便彻底封闭了自己内心,任凭那一股戾气与怨恨野蛮生长。 然而苍天有眼,若是胡天玉泉下有知,得知自己曾经盗回的三枚狐妖内丹,衍生出的三位后来的姐妹,即将开始血腥的自相残杀,她又会作何感想? 南伯万的死,不仅激发了众弟子对雪狐岭妖魔的憎恨,更是刺激到了茅丘青,也同样令如师如父的茅政彻底愤怒。 “你们都听着,为师知道你们都怨我心慈手软,屡屡给那些邪魔外道机会,但是今天,你们听好了,凡我茅家弟子,往后余生,若是见到任何妖魔,一律,杀无赦!” 很难相信这样的话,出自茅政之口,多少年了,他的那份仁慈在三哥盲三爷的剑下救回了多少妖魔,不过从这一刻起,茅政的那份仁慈彻底随着爱徒南伯万之死,永远的消散了。 这样的话语,全都被站在殿外的盲三爷听在心里,盲三爷咧嘴一笑,这种万众一心,同仇敌忾的场面,是他最希望看到的,因为只有这样,茅家上上下下才能拧成一股绳。 心往一处去,力往一处使,再借助那大黑天伪佛的力量,盲三爷有绝对的把握,踏平整个雪狐岭,将妖魔的势力,连根拔起! 眼见火候到了,盲三爷昂首阔步走入了正殿里,众弟子见师伯前来,纷纷跪地相迎。 “你们都听着,从即日起,苦修剑术阵法,收拢法器,三个月后,一举荡平雪狐岭,杀尽天下妖魔!今日我茅三以祖师之名起誓,有我茅家在,不许人间...有妖!!” 盲三爷的这句话,恰如其分的踩在了所有人的痛处,也像是一剂强心壮气的补药,令所有人全都将矛头指向了雪狐岭的妖魔。 紧接着,盲三爷将南伯万留下的那把桃木佩剑递给了女儿,随口激道:“青儿,这是伯万留下的剑,到时候,你就用这把剑,亲自斩下那狐妖的脑袋!” 茅丘青含泪结果师哥的遗物,咬牙切齿的点着头。“我要亲手杀了叶楚红!用她的命,祭奠我师哥的在天之灵!我要杀尽雪狐岭的狐妖,亲手....报这个血仇!” 画面一转..... 时间一晃,一个月眨眼间就过去了,此时已经到了初冬时节,气温渐寒,尤其是北方,一到十一月,早上的树叶蒿草上,都凝结了一层白霜。 史书记载,大明末期,正式进入小冰河时期,气温骤降,冷热极端。 “阿红!你别磨蹭了,能不能快点,晚了就赶不到镇上,晚上又得挤在马车厢里,现在是深秋,晚上很冷的!”李长生站在河边,望着在河里洗澡的叶楚红,急的满头大汗。 叶楚红瞥了一眼李长生,撩拨着水花,捋着头发。 “我又不怕冷,雪狐岭上比这里冷多了,是你自己穿的单薄,催我干什么?我还偏要磨蹭,你能把我怎么着?” 李长生无奈,他拿叶楚红没有一点办法,这女子,若是跟她嗓门稍微大一点,她脾气一上头,非得跟你对着干不可。 “好好好,你慢慢洗吧,我去找点干柴树枝过来,待会儿生火用。” 李长生摊了摊手,转身就去附近去捡柴火。 叶楚红莞尔一笑。“哼,你个臭男人,赶了三天的路都不洗澡,我可不行!” 夜里,小河沿升起了一堆篝火,叶楚红也李长生围着篝火坐在了一起,李长生被夜间的冷风冻的直搓手,时不时的哈着气。 叶楚红坐在火堆旁偷偷窃笑。“我早就跟你说了,让你准备过冬的衣服,你非要跟我犟,现在傻了吧?不冻死你!” 李长生白了一眼那没良心的,随后也无奈的发出一声苦笑。“是啊,谁又能知道今年入冬会这么冷?我记得往年冬天寒气没这么早,一时大意,没成想最后竟然苦的是自己。” 叶楚红随后站起身,贴心的朝着李长生身边坐了过去,跟他紧紧挨在一起,随后伸手抱住了李长生。“现在怎么样?还冷吗?” 被叶楚红这么一抱,李长生顿时有些脸红,心跳也跟着加速,就连说话也有些语无伦次。“冷...呃不冷了...” 第552章 亿万精兵齐卸甲 一腔浊流洗桃花 “那我再抱紧些?”说着,叶楚红将脸贴在了李长生的脖子上,那女人头发上的香味瞬间令李长生有些上头,下半身也不由自主的起了反应。 叶楚红有些纳闷,她发现李长生身体不断发抖,还以为李长生依旧被冻的够呛,殊不知,此刻的李长生那是紧张与激动。 看着李长生的呼吸逐渐急促,叶楚红也瞬间明白了,她低头一笑,心想着,跟着李长生一路走来,磕磕绊绊,分分合合,直到今天,两人立场相同,风雨无阻生死相依,也是时候修成正果了。 男女之事,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也简单,情爱这种东西,当两个人的心走进到一定程度之后,就会陷入瓶颈,如果没有真正的肌肤之亲,男女之爱,又岂能算是真情呢? 是时候把自己交给他了,叶楚红心里想着,小脸也不由自主的开始泛红。 火光跳跃,干柴烈火,噼噼啪啪的一阵作响。 叶楚红伸长脖子亲吻了李长生的脸颊,这一下李长生直接僵住了,宛如一个被冰冻住的人,浑身四肢也跟着绷直,那脸蛋,红的跟猴屁股一样。 “这样如何?”叶楚红咬着耳朵,温情脉脉的小声呢喃道。 李长生来回的点着头,随即竖起了大拇指。“顶得住!” 叶楚红羞涩的抿嘴一笑,随即献上了自己的热吻,这一刻,两人那炽热的心也跟着交汇在一起。 李长生随即一把抱起叶楚红,直接来到了马车厢里,他放下布帘,扭头便扑向了温柔乡里。 那披着蓝布的马车厢,来回的晃动着,时不时传来一阵令人脸红心跳的呻吟声。 有道是,巅峰尽头,亿万精兵齐卸甲,云雨过后,一腔浊流洗桃花,车厢内外,透着股说不清的尽兴,道不清的酣畅。 夜静人不归,马歇蹄停凤徐吹,干柴烈火燃尽灰,飞蛾入火头不回,初寒料峭,温柔乡里佳人美,横卧肩头,玉臂为枕乳为被,并蒂缠绕,郎情妾意浓情时,此生终不悔。 流水潺潺,倒映着皎洁的明月,那蔚蓝的月光之下,却照耀着不同的人生,不同的心境。 雪狐岭狐仙庙里,马靖坤推着木轮椅,与阿狈军师望着香炉里的袅袅青烟,两人都凝望着胡天玉的牌位,陷入了沉思。 咸阳南关三神观里,茅丘青守在南伯万的牌位前,红着眼眶,对师哥的万千思念,悉堆眼角。 市井街头,落魄的苗采缇继续流浪,漫无目的四处游走,脸上再也没有了昔日的天真烂漫,只剩下令人闻风丧胆的阴鸷。 几天后,李长生和叶楚红如期来到了河南以北的淇县,马车行至一片荒地上,前方不远处那鼓起的巨大的封土堆,便是传说中的轩辕坟了。 所谓轩辕坟,是指上古时期轩辕黄帝死后所葬的墓地,后世将其称之为黄帝陵,而在玄修方术之人的眼中,这里是许多妖魔修炼吸收灵气的风水宝地,因此更习惯将其称之为轩辕坟。 赫赫有名的轩辕坟三妖就是在此地炼化内丹,修成人形的,当年的狐妖苏妲己,雉鸡精喜妹,还有琵琶精玉髓,这三位妖魔,也正是在此地出山,进入了商纣朝歌的权力中心。 走下马车,李长生朝着轩辕坟的石碑跪地叩首,十分的虔诚,这一幕看得叶楚红不由得一阵偷笑。 “长生,你这是干什么?你跪在地上磕什么头?这轩辕坟是我们狐妖始祖苏娘娘的诞生地,要跪那也该是我跪啊?你这又是唱哪出?” 叶楚红的话也有道理,按理说,以苏妲己为首的轩辕坟三妖就曾在此地修炼,她叶楚红作为晚辈,的确是应该在这祖荫之地虔诚叩拜,但叶楚红不明白,李长生为什么却抢在了自己前头? 李长生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我们祝由一派从属医家,医家弟子供奉轩辕黄帝,这是成例,就跟儒生叩拜孔子,道士叩拜三清是一样的,这轩辕坟本就是黄帝陵寝,我身为祝由弟子,叩拜黄祖,有什么问题?” 叶楚红恍然大悟,随后嫣然一笑道:“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你也拜我家苏娘娘呢?” “我拜苏妲己?我拜她做什么啊?”李长生话到嘴边,突然愣了愣,后面的话没敢说出口,毕竟苏妲己在世人眼中是狐媚惑主的九尾妖狐,可在叶楚红这一干狐妖的眼中,那可是神明偶像,要是说错了话,那岂不是找骂吗? 叶楚红脸色一变。“怎么?你怎么就拜不得苏娘娘了?难不成还委屈了你不是?你别忘了,我现在是你的人,论身份,你也算是我们雪狐岭的女婿,苏娘娘是我的始祖,那也算你半个祖宗!” 李长生被叶楚红这一句话呛得无言以对,他苦笑一声,不由得直挠头,这话不好听,但意思却没错,他已经和叶楚红有了男女之事,要是按礼法来说,他还真的得去好好祭拜一下这个狐妖祖先。 只是李长生觉得这一感觉有些奇怪,自己是凡人,又是祝由一派的弟子,今天在这轩辕坟前叩拜轩辕黄帝是理所应当,可叩拜苏妲己这个狐妖,他的心里,多少还是有些障碍。 “怎么?你还觉得辱没了你?”叶楚红的语气明显有些不对劲,要是照这个势头,看样子待会儿非得炸毛不可。 李长生赶忙上前解释道:“没有没有,既然你我已经有了夫妻之实,唉,按照礼法来说,我是应该跟你一起叩拜这位....这位祖先的。” 叶楚红转怒为笑,脸色也随之释然。“算你识相,来,跟我一起给苏娘娘磕一个。” “啊?真要拜啊?走走心行不行?”李长生变着法子推脱道。 叶楚红随即又耷拉着脸。“走心?走你个死人头?过来跪着!反了你了?你刚才叩拜轩辕黄帝时怎么不走心?瞧你刚才那麻利样儿,恨不得把膝盖埋在土里,这会儿又跟我玩猫腻,你想得美!” 第553章 日全食 李长生无奈,只好摊了摊手,甩开衣袍,扑通一声跪在了叶楚红身边,朝着轩辕坟的方向,拜了又拜。 “苏娘娘神明在上,晚辈叶楚红,为救族长,特此来轩辕坟寻找雉鸡精喜妹,若苏娘娘您在天有灵,请你一定庇护我狐类后辈,救我族长阿婆!” 叶楚红双手合十,那模样非常虔诚,这令李长生感到诧异,在他眼中,叶楚红平时性情散淡自由,对生死都没有什么敬畏心,可唯独对这位遭受世人唾骂诟病千百年的始祖苏妲己虔诚不已,的确是难得。 “长生?你愣在那儿干什么?你也说两句啊?跟个木头一样,我告诉你,咱俩的事儿,苏娘娘在天之灵可都知道呢?” 看着叶楚红那一脸认真的模样,李长生差点没憋住笑,但转念又一想,这样严肃的场合,要是噗嗤一声笑出来,多少显得有些不太恭敬。 “我?我说什么?我跟苏妲己又不熟,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你替我说了就行了。” 李长生那玩世不恭的样子,一下子惹恼了叶楚红,她伸手一把揪住李长生的耳朵。“你混账,居然直呼苏娘娘名讳,你要再这样,我真就生气了!” 李长生疼的直皱眉,随后回话道:“好好好,我错了,我这就说成吗?” 叶楚红余怒未消,见李长生服了软,这才松开了他的耳朵。 李长生双手伸出,朝前一撑,低头叩首,大喊一声。“晚辈李长生,叩拜苏娘娘,请苏娘娘收下晚辈的膝盖!噗....” 李长生没忍住,终究还是笑出了猪叫。 “你个混蛋,你还跟我在这儿嬉皮笑脸!你找打啊你!”叶楚红站起身,伸手便去抓李长生,李长生见状,赶忙站起身,撒腿就跑,一边跑一边笑,毕竟自己刚刚那混账模样,的确是看不到一点发自内心的虔诚。 很明显就是在开玩笑。 就在两人一阵你追我赶之际,突然间天空中的太阳开始发生了变化,正在一点一点的变黑,四周的光线,也瞬间变得幽暗起来。 “嘘,别闹了,阿红,你快看,日食了,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叶楚红抬头一看,刚刚还红彤彤耀眼夺目的太阳,一下子就变黑了一大半,此时还正值午时,周围一下子就跟到了傍晚一样,变暗了许多。 “怎么会这样?”叶楚红也一脸惊恐的望着天空,身为狐妖的她,其实最怕的就是日食和月食,这也就意味着她在这一刻,会短暂的变回原形,无法再维持人的形态。 根据史书记载,公元1575年,大明万历三年,发生了一次日全食。 这时,李长生转头一看,只见叶楚红不见了,只剩下一只通体雪白的白狐匍匐在地上,李长生噗嗤一笑,上前一把将小白狐抱在怀里,随即出言一番调侃。 “阿红,你看你,这会儿怎么变得毛茸茸的了?刚刚不是还要打我吗?诶...你打我啊?你打我啊?” 变成狐狸形态的叶楚红气不过,张口就咬住了李长生的手指,疼的他一阵龇牙咧嘴。 就在这时,整个天空全都变得漆黑无比,太阳也彻底变成了黑色。 一阵鬼哭狼嚎的声音传来,响彻四面八方,那声音非常吓人,听得李长生一阵头皮发麻,赶忙抱起狐狸形态的叶楚红,就躲在了一旁的草丛里。 紧接着他看到轩辕坟的正上方出现了一个黑色的旋涡,不断的旋转着,似乎不但散发着巨大的吸力,将四周围卷的尘土飞扬。 然而更吓人的还在后面,只见许多如同鬼火一样的东西从树林里飘荡而起,缓缓升腾在半空,直奔那黑色漩涡而去。 “这是什么东西?”李长生一阵自言自语,他很清楚这些绿油油的鬼火,都是散落在人间的幽魂,可如此数量庞大的幽魂全部汇聚于此,这样的场面,他也是头一次见到,只是他不明白,那黑色漩涡到底是什么东西? 而那些鬼火幽魂为何会在这日全食的瞬间,直奔那黑色漩涡而去? 轩辕坟上空的黑色漩涡,很快就将那密密麻麻的鬼火全都吸收殆尽,顺着地脉上的裂缝,全都钻入了地底,眨眼间就消失不见了。 没过多久,这一场记录于史书上的万历日全食就消失了,太阳重新恢复了光芒,四周围的环境也变得敞亮起来。 而被李长生抱在怀里的叶楚红,也不再受日食的影响,再次恢复了人形。 “李长生!你看我变回原形就欺负我,你信不信我挠死你?”叶楚红一通抱怨,而刚刚经历了日全食的她,此刻身体也变得有些不太舒服。 “好了好了,阿红,别闹了,刚刚你也看到了,那黑色漩涡将所有幽魂鬼火全都席卷而去,消失在地脉里,我想这轩辕坟里必然有古怪,你我都得打起十二分的小心。” 见李长生说的如此认真,叶楚红也觉得有些毛骨悚然,于是不断点头。“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李长生皱起眉头一脸严肃道:“据我所知,天地万物之能量皆来自于日月之光,你是狐妖,当天上发生日食的时候,不管你修为多高,都会暂时恢复到狐狸的形态,无法维持人形,那是因为太阳属于极阳之物,少了这份力量的维持,任何妖精都会回归本位。” 叶楚红听罢点头如捣蒜。 她很清楚,身为狐妖,自身的元神都是靠内丹去维持,而内丹除了需要狐妖自身的修为之外,还需要日月精华之灵气,因此妖类白天依靠的是太阳,夜里依靠的则是太阴。 而刚刚短暂的日全食,遮蔽了日光,所以潜藏在这轩辕坟地底下的某种阴暗的力量也被激活,借着日食的空隙,出现在了半空中,而这份阴暗的力量,丝毫对鬼火与幽魂有着极强的号召力。 “长生,你的意思是说,这轩辕坟地底下有某种力量,将这些鬼火幽魂全都给吸了进去?” 第554章 轩辕坟入口 李长生随即点头。“是,虽然还不清楚那到底是什么?但就刚刚那一幕,足以说明,这股力量异常强大可怕,你我都得小心。” 叶楚红嗯了一声,赶忙扯住了李长生的胳膊,被李长生这么一说,她反倒有些惴惴不安起来。 毕竟,对未知事物的恐惧,全都刻在万物生灵的骨子里,谁也不能幸免。 李长生伸手指了指前方不远处的一处封土堆。“阿红,我们过去看看,刚刚日食,地疠之气倒灌,我想那封土堆附近必然有入口?” 叶楚红一脸紧张的点着头,刚刚数她脾气最冲,可这会儿也就数她最怂,很明显是被日食后发生的一幕给吓怕了。 两人靠近轩辕坟的封土堆,走到近前,只见那封土冢四周杂草丛生,遮挡的严严实实,连一条小路都无法看清,于是李长生拉着叶楚红,只能用手拨开一人高的杂草,小心前行。 上了坡,两人来到了这轩辕坟的上方,周围那与人齐高的蒿草遮蔽了视线,李长生指了指前方。“阿红,你有没有感觉前方有一处凹陷?” 叶楚红顺着李长生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前方不远处那一片杂草丛生之地,上面的荒草植被出现了不同的高低起伏,很明显是因为地形的不平整导致了长在上面的杂草高低不齐。 “好像是,长生,你小心点!”叶楚红紧张的提醒道,随后下意识的躲在了李长生的身后。 呲呲...呲呲... 李长生朝前走了几步,就隐约听到那凹陷处传来一阵古怪的异响,他没多想,随手拨开荒草,伸长脖子探查,只见那凹陷处竟然是一处洞穴,宽高约有五尺,周围的许多砖石黄土全都散落,并且被枯枝荒草的藤蔓根系缠绕,还时不时的朝外散发一股瘆人的凉气。 “走!进去看看?”李长生说罢就低头朝那洞穴里钻。 叶楚红感到一阵害怕,身体都跟着发抖。“喂!真的要进去吗?” 李长生回头一愣。“那不然呢?来都来了,要是不进去,如何知道里面的情况,再说了,那雉鸡精是狐妖苏妲己的义妹,论亲缘,也算你们本家,你怕什么?” 叶楚红咽了口口水。“我不是怕,我只是有些发毛,虽说雉鸡精跟苏娘娘是姐妹,可那都是千百年前的事情了,我们跟她差着辈儿呢?早都出了五服,也算不了什么亲戚。” 李长生脸色一变。“那你还想不想救你族长阿婆了?” 叶楚红点头如捣蒜。“想啊,当然想了,可是...可是长生...这地方为什么那么吓人啊?” 李长生都被叶楚红这模样给逗笑了。“我说阿红啊,你可是狐妖,跟你比,我还是个普通人,你能不能有点出息啊?” 叶楚红一听,瞬间就急了,随后一把扯开李长生,快步朝前走了过去。“我怕什么?那都是我自家亲戚,我有什么好怕的?” 话虽然这么说,可叶楚红没走几步,又重新掉头折返到李长生身后,一本正经的伸手示意道:“这里不也是黄帝陵寝吗?那是你们祝由一派的祖宗,要不还是你先?” 李长生咧嘴一阵乐呵,转身就摸黑朝里面走了进去,叶楚红尾随气候,大气儿都不敢出。 约莫过了半刻钟,两人顺着狭窄的地洞行至一口枯井的井口处,这里的光线很暗,几乎是洞外光线所能照射的最远位置,再往前走几米,那可是连一点光线都没了。 呲呲....呲呲... “长生你听,什么声音啊?”叶楚红惊出了一身冷汗,那手都快把李长生的胳膊掰折了。 李长生朝前走了几步,感觉前面有什么东西在动,于是便伸手去摸,这一摸,直接摸到了一股冰冰凉凉的感觉,非常光滑,还有些柔软,凉凉的感觉传递在手心里,别说还挺舒服。 “哎呦!”李长生猛地一缩手,只见自己摸到的那冰凉之物,居然开始动了起来,于是便招呼身后的叶楚红点燃火折子照明。 叶楚红拔开木塞,磕了磕火折子底部,随口一吹,火折子瞬间就燃起了明亮的火光,借着这股光亮,叶楚红伸手朝前一照,这一下,两人这才看清了眼前那会动的东西是什么? 只见一条如人腰粗的花皮大蟒,此刻正盘着身体,昂首吐信的盯着眼前的两人看,这一幕,直接把李长生跟叶楚红吓得够呛。 平日里若是在秦岭山中见了蛇,叶楚红也不惧它,毕竟狐狸也算是蛇类的天敌之一,蛇再厉害,但在体型上,那根本就不足为惧。 可眼前现如今以一条水桶般粗壮的花皮大蟒,光是那脑门就比她的头还大,看那大蟒蛇盘缩的圈数,少说也有十来米长,如此硕大的一条巨蟒,任谁看了,还不得头皮发麻。 呲呲,呲呲,花皮大蟒摇晃着脑袋继续吐信,一点一点的朝着李长生靠了过来,吓得李长生差点没背过气去。 “阿红....别动,慢慢的,一点一点往后退...千万别出声....”李长生说话时,那头上的汗珠飕飕的往下流,就跟刚从河里捞上来的一样,叶楚红也被眼前的一幕吓得魂不附体,哪里还能动弹。 就在这时,那花皮大蟒扭动着身子,突然冲二人张开了血盆大口,直接就扑了过来。 李长生哪里敢迟疑,他一把抱住叶楚红,转身就是一个侧翻,两脚猛地一蹬地,迅速的躲开了花皮大蟒的进攻。 然而眼下两人的状态,很明显已经被吓破了胆,哪里还能分神去对付这条巨蟒,眨眼间,那花皮大蟒猛地一转头,再度朝着两人袭来,张着那布满肉疙瘩的血盆大口,伸长脖子就扑了上去。 李长生赶忙拉住叶楚红闪身躲避,可是四周都是狭窄的坑道,能留给两人活动的余地明显不足,并且叶楚红也被这花皮大蟒吓得浑身僵硬,连动都动不了,越发令李长生无所适从。 第555章 可怕的吸力 “长生,那大长虫过来了!快想想办法啊!” 叶楚红吓得连连大叫,整个身体也跟着抖如筛糠,扯住李长生的胳膊一通晃悠。 情急之下,李长生遂将目光瞥向了那口大青砖垒砌的枯井上,他灵机一动,一把拽住叶楚红,猛地就朝着那枯井里跳了下去。 花皮大蟒扑了个空,昂首吐信的发出一阵呲呲声,循着气味,也跟着一头扎进了枯井里,这好不容易到嘴的两块大肥肉,岂能就这么样他们俩给跑了? 叶楚红与李长生从井口猛地下坠,为了增加缓冲的余地,不至于因为枯井太深而被活活摔死,李长生在下坠的瞬间,顺手扯住了井壁内侧生长的藤蔓,可下坠的力道太大,这些枯藤蔓草根本就无法支撑两人的体重。 李长生的手在那枯藤之上一通摩擦,顿时就血流如注,而叶楚红也赶忙变长了指甲,随手嵌入那井壁湿滑的土层之上,减缓了两人落井的速度。 李长生扯住井壁左边,叶楚红紧抓井壁的右侧,两人一上一下,相互攀扯着对方的胳膊,保持着微妙的平衡。 就在这时,李长生猛地一抬头,只见井口上方,那花皮大蟒也正伸长脑袋一点一点的顺着井口往下滑落,那旋转扭动的粗壮身体,时不时将井壁上湿润的泥土给蹭了下来,落在了李长生和叶楚红的头顶。 好在那花皮大蟒身形粗壮,它盘旋扭动着往下落,速度也相对两人慢了许多,短时间内还不至于对两人造成实质上的伤害。 不知道过了多久,李长生和叶楚红也已经下坠到了枯井的地步,只是还没来得及落地,眼看头顶上那盘旋的花皮大蟒越来越近,情急之下,李长生随即冲着叶楚红一声呼喊:“阿红快松手!” 叶楚红心领神会,她知道此时距离井底已经非常近了,即便是摔下去,也不会对两人造成什么太大的伤害,反而可以先那花皮大蟒一步,落入井底,利用时间差进行隐匿躲藏。 只听咚的一声,两人随即落地,但李长生顾不得缓上一口气,拉起叶楚红就跑,这井底并不像两人预料的那般狭窄昏暗,反倒是别有洞天,就像是一座巨大的地底宫殿,许多植物的根系全都蔓延在四周,放眼望去,十分的宽敞。 这周围还有许多石像,石像的周围还立着无数根刻着古老文字的石柱,如同一根根台柱子,支撑着这偌大的井底世界。 那些石像跪地俯首,捧着一口石盆,那石盆里布满着许多绿色的液体,并且还燃烧着蓝幽幽的火光。 两人顺着那一堆错乱有序的石人望去,只见中间有一条宽敞的青石路,两边非常幽暗,乍一望去,就像是两道深不见底的天堑鸿沟,令人看一眼,就不由得两腿发软。 就在两人迟疑之际,他们身后不远处又传来了一阵异响,看样子那穷追不舍的花皮大蟒又循着气味跟上来了。 “阿红,快跑!跟紧我!”李长生说罢,拉着叶楚红直接就踏上了那条青石路。 果不其然,那花皮大蟒不一会儿的功夫,就从那幽暗无光之地冒出头来,被那石盆里的火光一照耀,飕飕的就伸长脑袋朝前爬。 不过现在是处在空旷的平地上,李长生和叶楚红哪里跑得过那花皮大蟒的速度,眨眼间那大蟒蛇就贴近到了两人的后背处。 千钧一发之际,李长生抬手一挥,使出了自己的无常之力,从衣袖里释放出大量的黑色殃气,直接朝着花皮大蟒飘了过去。 令李长生惊掉下巴的一幕出现了,只见那号称能使万物生灵死亡的殃气,居然被那花皮大蟒张口全都给吸了进去,顷刻间黑色的殃气就消失殆尽。 这令李长生始料未及,然而紧接着他又再度挥手,使出了无常之力中的另一种力量,业火。 这来自地狱的业火,迅速将那花皮大蟒包裹,在它的身上不断灼烧,花皮大蟒发出一阵呲呲的惨叫声,来回扭动着身体挣扎。 借着这个空隙,李长生猛地推了一把叶楚红。“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走?” 两人撒着欢的朝前跑,而那身后的花皮大蟒突然间从口中喷吐出刚刚那一股黑色的殃气,覆盖在了身体周围。 业火炽热,殃气阴寒,一阴一阳,最终相互抵消,而那花皮大蟒的身上并未出现任何被业火灼烧过的痕迹,很显然并非凡物。 跑着跑着,李长生和叶楚红突然停下了脚步,只见两人前方的不远处有什么东西在来回的发着光,并且吹着一股逆向风,仿佛有一股诡异的力量再将周围的东西往过吸。 而那花皮大蟒此刻也已经追到了两人近前,叶楚红吓得满头大汗,而李长生此刻也变得六神无主,自己最厉害的殃气与业火,全都同属于无常之力,可却伤不了这花皮大蟒分毫,这令李长生有些无所适从,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长生!你快想办法啊?我最怕这玩意儿了!”叶楚红被吓的说话时都带了哭腔,毕竟如此体型粗壮的巨蟒,任何生灵见了,那都得害怕的僵在原地。 李长生随即掏出了自己的虎铃,轻念咒文,施展了祝由一派的圆光催眠术,可这历来百发百中的圆光催眠术,非但没能奈何这花皮大蟒一丝一毫,反倒把一旁的叶楚红听的眯起了眼睛昏昏欲睡。 这可把李长生急坏了,此时他什么办法都用尽了,后背上的汗水也湿了一大片,急得他唉声叹气直跺脚。 然而就在这时,那花皮大蟒突然停了下来,没有再度靠前,而是盘缩着身体,守在两人一丈开外的距离,只是不断地瞪着那明晃晃的眼睛,不断吐着信子。 一股持续不断的逆向风吹起了两人的头发,李长生和叶楚红都明显感觉到,在他们的身后有一股诡异的力量,正在一点一点的将他们两人往过吸。 第556章 几何倍数增长的力量 “阿红,慢慢的,一点一点往后退,动作一定要轻缓,不要跑!”李长生这么说,就是生怕待会儿两人移动的响动会刺激到那花皮大蟒。 叶楚红被吓得脸色煞白,微微点头。“好,长生,你把我拉紧点,千万别松手啊?我看见这蟒蛇我就害怕!” 没成想,叶楚红刚往后退了一步,只见那身后诡异的发光物体的吸力,突然间就增强了几十倍,将叶楚红那瘦弱的身板直接就吸到了半空,好在李长生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叶楚红的手腕,才不至于令她被那股巨大吸力给吞噬。 “长生!抓紧我!”叶楚红被吓得直接哭了出来,想不到这轩辕坟之中居然是如此的可怕,若是早知道如此,打死她也不会跟进来。 叶楚红这一声哭喊,把李长生惊得一身冷汗,他猛地回头观察那花皮大蟒,只见那大蟒蛇依旧盘旋在原地,丝毫没有要过来的意思。 这令李长生心中不由得生疑,莫非是这身后的诡异发光之物?思来想去,李长生找不到合适的原因,他猜测花皮大蟒突然止步不前,应该就是忌惮这不远处的发光之物,否则不会就这么守在原地干看着? 李长生伸手猛地一拽,又将已经被吸到半空的叶楚红拉回到自己身边,然而叶楚红惊魂未定的一落地,一把就扑在他怀里抱住了他,哭成了个泪人。 不过说来也奇怪,也就是这一步之遥的距离,那股逆向风的吸力居然会相差十几倍之多,这的确有些匪夷所思。 “阿红,别哭了,那花皮大蟒不会过来的,你放心吧!”李长生信誓旦旦的说道。 叶楚红哭着鼻子,浑身颤抖,跟个受到惊吓的小绵羊似的。“你怎么知道它不会过来?它要是扑过来你说怎么办啊?”叶楚红哭着说起了浑话,那样子,跟刚刚在外面的豪横简直判若两人。 李长生冷笑道:“你把心放肚子里,那蟒蛇绝对不敢靠近!” “为什么?”叶楚红擦了擦眼泪问。 李长生随手掏出了一张药符,捏在手上,伸长了胳膊。“你看。” 李长生刚一松手,那张药符先是缓缓朝着身后飘了过去,然而飘荡不过半米之后,那张药符就嗖的一下消失了,如同一支飞箭一样,叫人还没来得及看清,就消失不见了。 “啊?怎么会这样?”叶楚红也发现了一丝不寻常。 “你忘了吗?刚刚你只是朝后退了一步,那股子吸力就呈几十倍增加,险些将你吸走,而这药符轻飘飘的,我一松手,那股吸力只是将其吹散,然而不过半米之后,吸力陡然变强,如果我没猜错,每往身后退一步,就会越靠近那个发光物体,而吸力也会越强。” 听到这儿,叶楚红似乎明白了。“你是说,那大蟒蛇也怕这股吸力,所以不敢贸然靠近?” 李长生点了点头。“没错,那大蟒蛇很显然是知道这发光物体的威力的,如果它上前攻击你我,一旦越过了安全距离,咱们全都会被那股吸力给吞噬。” 听到这儿,叶楚红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脚下,她这才惊讶的发现,她和李长生脚下所踩的,正是这青石路的最后一块石砖,稍微迈出一步,就越过了青石路的尽头。 “所以,我们现在所处的位置,是一个临界点?”叶楚红皱眉询问道。 李长生叹了口气。“是,你说得很对,我们现如今就处于临界点上,只要不打破这个微妙的平衡,就会一直这样僵持下去。” “那现在....咱们岂不是进退两难?既不能再往前走,也没法再出去了?”叶楚红急了,看她那样子,彻底是慌了神。 李长生却是一脸的轻描淡写。 “凡事兴一利而生一弊,我们现在的确是进退维谷,被困在这夹缝之中,可这恰恰也说明,你我现在暂时是安全的,大蟒蛇投鼠忌器,只要你我不靠近,它也不会贸然攻击咱们,而我们所处的位置,也正好是那发光物吸力的临界点。” “那怎么办?长生,我不要被困在这里!这轩辕坟里暗无天日,黑漆漆的好压抑,我们得想办法出去!”叶楚红面对困境,那股子急躁与慌张瞬间显露无疑,反而李长生此时却显得从容许多。 “怕什么?这件事儿现在反倒好办了,之前我们拿那个花皮大蟒没办法,是因为找不到它身上的软肋,现在知道它惧怕什么,而我们也正好可以利用这一点,牵制它的行动!” 李长生的意思很简单,眼下他们身后那不明的发光之物具有强大的吞噬力,不仅他和叶楚红忌惮,就连那花皮大蟒也不敢贸然向前,只要李长生能利用好身后那股吸力,就能够进退自如。 敌不动我不动,相安无事,敌若动,我亦动,正好可以利用身后的强大吸力来制约对手,将风险平摊给敌我双方,如此一来,非但不会令自己陷入被动挨打的局面,说不定还能攻守易形,后发制人! 随后,李长生抛出几枚银针刺向了那花皮大蟒,然而不料那花皮大蟒的鳞片居然坚硬无比,银针钉上去全都无一例外被弹开,根本伤不了对方分毫。 李长生心想,无常之力的业火与殃气无法奈何这大蟒蛇,银针虎铃也根本没有作用,自己现如今仅剩的八极符拳却也只是近身短打的拳法,面对围攻,尚有胜算,可对付这蟒蛇,很显然并不合适。 “长生,你是不是想到什么好办法了?”看到李长生陷入沉思,叶楚红猜测他的心里必然已经有了应对之策。 只见李长生微微转过头询问道:“阿红,以你们狐妖的气力,如果我也被身后那股吸力吸走,你能够把我拽回来吗?” 叶楚红吓了一跳,连连摇头。“不行不行,我没把握,我们狐妖虽然力气大了些,能顶三五个壮汉,可是身后那股吸力到底有多大,我可没把握,万一我拽不住你,那可怎么办啊?” 第557章 棋盘上的周天之数 李长生微微一笑。“放心,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我来做诱饵,等那蟒蛇进攻过来,我卖个破绽给它,到时候我后退三步左右,利用身后的吸力将那蟒蛇也引诱进入这个范围,只要你能拉住我,咱们俩就能收拾这家伙。” 叶楚红哪里敢冒险,刚刚那身后吸力的强大她可是深有体会,不过才后退了一两步,那吸力就猛然暴涨了数十倍,如果继续朝身后走,每一步那都是呈几何倍增,这就跟棋盘上放钱是一个道理,越往后就越难控制。 相传,曾经有个书生和富豪在集市上打赌,富豪不断向书生吹嘘自己的财产富可敌国,然而书生却不以为然,于是便设了个局,故意戏弄那富豪。 书生说,如果富豪能用钱摆满他的棋盘,那么他就愿意一辈子在富豪身边为奴为婢,可如果富豪的财产装不满整个棋盘,那富豪就得将自己的一半家产分给书生。 这个赌约乍一听很普通,富豪压根儿就没意识到这是一个几何倍数的无底洞,一脸不屑的就随口答应了。 书生见富豪入了套,于是便叫人拿来纸笔,当众写下契约,并且找来了十里八乡的百姓作为见证。 富豪自信满满,想着待会儿一定用自己的万贯家财好好打一打这个穷酸的脸,让他知道什么叫穷的只剩下钱! 而书生也是一脸邪笑,他知道这个富豪自打立下字据的那一刻起,他的一半财产就已经属于自己了。 之后,书生当着众人的面,在开阔的平地上画出了一面棋盘,并要求富豪从棋盘的第一格起,依次放入铜钱,而第二格必须是前一格的倍数,如果第一格是一文钱,那第二格就是两文,第三格是四文、八文、十六文,以此类推。 富豪一看,当场笑开了花,这几文钱在他眼里,哪里算钱啊?买根牙签都不够,于是就命下人将五百两银子全都兑换成了铜钱,并开始在这偌大的棋盘上摆放。 可是摆着摆着,刚开始还没有什么,毕竟都是很小的数目,可越往后那数量就开始暴增,并且每一次翻倍,那金额都高得吓人,富豪所带的五百两很快就没了。 为了面子,富豪只能让家里的下人回家去取,结果后来家里的现银全都拿来了,也根本不够,无奈之下,富豪就让人去搬自己收藏的古董字画来抵押,最后索性将田亩地契也都拿来了。 最终的结果,富豪倾尽所有,连刺进的金牙和衣服都扒下来了,可依旧装不满整个棋盘,并且离最后的方格还遥遥无期。 最终,富豪认输,只能当着乡里乡绅的面,将自己的家财分出了一半,给了那书生,而书生也不贪心,他将那一半家财散给当地的穷苦人,自己只保留了一小部分上京赶考的盘缠,随后离开了。 几年后,那书生高中进士,入朝为官,拔萃翰林,开衙建府起居八座,也成了一方大员,多年后,那已经成为官员的书生与富豪再度相遇,两人也是不胜唏嘘。 听到这儿,叶楚红不禁开口询问道:“长生,为什么区区一张棋盘,那么多钱都装不满呢?” 李长生笑了笑,随口将其中的奥秘解释给她听。 “棋盘共有六十四格,象征着周天六十四象,前面几格乍一看的确没有多少钱,可越往后就会不断翻倍,到了第十五格,就已经是一万六千三百八十四文铜钱了,而第十六格就会变成三万两千七百八十六!” 叶楚红一听,不由得瞪大了双眼。“这么多吗?” 李长生摇摇头。“还不止呢!这才哪儿跟哪儿啊?仅仅只是到了第二十八格,那富豪就已经无钱可用了!” “那是多少钱啊?”叶楚红问道。 李长生笑道:“第二十八格是一亿三千四百二十一万七千七百二十八枚铜钱,这已经是天文数字了,更何况第二十八格后面还有三十六格,每一格都是天文数字,怎么可能放的完?就是把国库掏空了,那也不可能填上!” “那如果把六十四格棋盘填满,需要多少啊?”叶楚红不免有些好奇,毕竟这样的数字,她可是连想也不敢想的。 李长生信誓旦旦的回答道:“是一千八百四十四京,六千七百四十四兆,零七百三十七亿,零九百五十五万一千六百一十五枚铜钱,这些钱别说是那富豪了,就算从三皇五帝伊始,直到这大明朝几千年来所有的库银加起来,那也不够啊!” 听李长生这么一说,叶楚红直接愣在了原地,她捂着嘴惊叹道:“那岂不是一万个王锦楼也填不满吗?” “阿红,格局小了,这六十四格棋盘,别说一万个王锦楼,就是来十万个王锦楼也没用,这样的数字仅仅只是倍增的概念,并不存在于现实之中,因为数量已经大到周天之数,只能以周天之气来填充,非人力所能及。” 叶楚红听完,回头看了一眼身后,不由得后背发凉,虽说此时身后的风还非常微弱,就像那棋盘上第一格里的一文钱,可一旦后退几步,那吸力就已经不再是人力所能抗衡的。 就像李长生说的那样,周天之数,只能以周天之气来填补。 想到这里,叶楚红也大约明白了,这轩辕坟里本就埋葬着华夏始祖,这里有任何光怪陆离的东西都不稀奇,只是她疑惑,那身后产生强大吸力的发光之物到底是一开始就存在于这轩辕坟之中的,还是后来才出现的? 叶楚红能产生这样的疑惑也不奇怪,自己的先祖苏娘娘本就是轩辕坟三妖之首,曾在这里修炼,若这强大的吸力一开始就存在,那苏娘娘她们又是如何躲过的? 然而李长生却不以为然。 “阿红,我猜测身后这吸力与发光之物与刚才外面的那个黑色漩涡有关联,应该是因为之前的日食导致的,激发了这个物体产生了吸力,但至于那个东西到底是什么,我也吃不准!” 第558章 花皮大蟒 说罢,李长生试探性的朝前走了几步,没成想刚离开那临界点,盘旋在原地的花皮大蟒瞬间就有了反应,看样子两人所料不错,花皮大蟒之所以不动如山,没有贸然进攻,还真是忌惮那股强大吸力。 “阿红,待会儿我朝你伸手,你记得一定抓住我!”李长生说完,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独自去面对这花皮大蟒,他心里也发怵。 叶楚红烟眉紧蹙,迟疑着点了点头。 紧接着只见李长生迅速弓步上前,飞身朝那花皮大蟒就扑了过去,此时此刻那大蟒蛇早已经是饥肠辘辘,眼见有肉送到嘴边,岂有不吃的道理。 花皮大蟒张嘴就朝着李长生咬了过去,实在是间不容发,李长生抬脚猛地一蹬,侧身借力躲闪,那大蟒蛇咬了个空,这一口没落着响,花皮大蟒自然是恼火,它转身腾挪一阵扭动,直接调转脑门又重新扑了回去。 说时迟那时快,李长生二话没说直接就飞身跳上了那花皮大蟒的后背,他手脚并用不敢停歇,以手指扒拉着花皮大蟒背后的鳞片,一步步爬到那大蟒蛇的后脖颈,一把掐住了它的脖子,骑在了那家伙身上。 可惜那花皮大蟒的力气大的惊人,它扭动着浑身的每一寸肌肉,蓄势发力,转头一甩,顺着那股强大的惯性,差点没把李长生给摔地上去。 “长生!小心啊!”叶楚红守在原地,被眼前这凶险的一幕吓的是花容失色,不由得捂着嘴,替李长生捏了一把汗。 花皮大蟒没有四肢,只能扭动身躯行走发力,被人突然掐住了后脖子,一下子进入了视觉盲区,急躁之下也只能来回晃动身躯,试图将后背上这小子给甩下去。 而这时李长生为了进一步激怒那大蟒蛇,使它的行动陷入混乱,从而进入那吸力强大的区域,于是乎他赶忙掏出了几枚银针,朝着那花皮大蟒的天灵盖上猛地一刺。 只听啪的一声脆响,他手中那枚最粗的银针也应声而断,李长生心中大惊,他没想到这大蟒蛇身上的鳞片居然堪比甲胄,如此近距离的以银针刺入,竟然不能伤其分毫。 而花皮大蟒也似乎是察觉到了后背之人的攻击意图,顷刻间就变得异常狂躁,那身后粗壮的尾巴直接就朝着自己后背抽打了过来,李长生来不及躲闪,一时间猝不及防,被那粗壮的蟒蛇尾巴抽打在了后背上。 “啊!”李长生一声低吼,直接吐出一口鲜血,可他硬是撑着没敢松手,这会儿花皮大蟒已然被激怒,若是贸然松手坠地,那迎面而来的一张血盆大口还不得将他给活活咬死? “长生!”叶楚红见李长生受伤,安耐不住,起身便要上前营救,不料被李长生当场呵斥。“别过来!守在原地别动!” 叶楚红心急如焚,望着李长生身陷险境,而自己却只能在一边冷眼旁观,心里多少不是滋味,情急之下,突然间叶楚红急中生智,她冲着李长生一声呐喊。“长生,用银针戳它的眼睛!” 听到叶楚红的话,李长生顿时茅塞顿开,对啊,这大蟒蛇力大无穷,浑身上下的鳞片坚如甲胄,可它那双眼睛上却没有任何保护,被叶楚红这一句话点醒,李长生随即便掏出了银针朝着那花皮大蟒的两双招子上刺了过去。 这一扎下去,那花皮大蟒瞬间就炸了,疼得它来回扭动着身躯,两行腥臭的液体从它那眼窟窿里流了下来,那身躯摆动的幅度也越来越激烈。 李长生纵然是有着迎风破浪的本事,可面对如此剧烈挣扎的大蟒蛇,他一时间也是无法应付,随即脚下一滑,直接从大蟒蛇的后背上给摔了下来。 “哎呦我了个娘!”李长生捂着后背一阵连滚带爬,赶忙就朝后一阵躲闪。 那花皮大蟒毁了双眼,也变得更加的狂躁,张开嘴冲着四面八方就是一通乱咬,李长生见状也顾不得后背的疼痛,捂着老腰就朝着叶楚红跟前跑。 也许是脚下那一瘸一拐的脚步振动,令那瞎了眼的花皮大蟒有所察觉,只见那大蟒蛇立直了脖子,吐了吐口中的长信,嗖的一下就朝着李长生蹿了过去。 “长生!快!”叶楚红也二话没说,直接上前一把扯住了李长生的胳膊,猛地将他一拽,避开了那大蟒蛇的盲目攻击。 不料那大蟒蛇扑了个空,扭头就甩起了脖子,直接将一旁的叶楚红给撞飞到了半空,李长生回头一望,心念一声不好! 只见叶楚红整个身体直接越过了刚刚两人站立的临界点,并且朝后翻滚了五步左右的距离,还未落地,她整个人的身体就被那股强大的吸力直接给吸了过去。 “阿红!”李长生一声低吼,猛地朝前一扑,伸手还想拉住叶楚红的手掌,可终究是慢了一步,那股子强大吸力毕竟是呈几何倍增,每朝后退一步,那力量就会翻倍,叶楚红一声惊恐叫喊,眨眼的功夫就彻底没了踪影。 这可把李长生吓出了一身冷汗,这眼下来到轩辕坟内,八字还没一撇,就先把叶楚红的性命给搭上,那可就太不值当了。 不等他李长生犹豫,那身后的花皮大蟒可不管你什么儿女情长,本就狂躁的它,直接寻声又朝着李长生扑了过去。 这下子李长生急了,叶楚红被吸力吞噬,生死未卜,他本就有些急火攻心,见这花皮大蟒依旧不依不饶,这也彻底将李长生给激怒了。 随即李长生擤气提力,躬身上前一阵疾驰,猛地踏地一跃而起,祭出手肘重重的朝着那花皮大蟒的脑门砸了过去。“八极顶心!” 这一击顶心肘的威力非同小可,直接将那大蟒蛇头顶的一块鳞片给撞了个稀碎,不过李长生也觉得自己的胳膊一阵吃痛,八极拳的威力虽然大,有动若绷弓发若炸雷的力道,可那花皮大蟒的鳞片也硬的吓人。 第559章 阴灵来我幡 阳魂返汝残 以狠打狠,以硬碰硬,终究是两败俱伤。 花皮大蟒疼的张嘴发出一阵呲呲声,整个身子也跟着朝后震颤,李长生此刻已经杀红了眼,这家伙一个甩头将叶楚红撞飞,这会儿李长生岂能放过它。 趁着那花皮大蟒吃痛挣扎之际,李长生再度一个瞬步闪身,重新又爬上了那家伙的后脖颈,半跪着一手扣住那额头的鳞片,挥舞着手肘朝那大蟒蛇的脑门上就是一通猛砸。 巨大的震荡令花皮大蟒顺势在地上一阵翻滚,而李长生依旧朝着那家伙额头上的破损处不断发力,看样子非得活活砸死这条大蛇不可? 花皮大蟒越滚越靠前,而李长生此刻也突然意识到了有些不对劲,只听得身后那股嗖嗖的风声不善,待他抬眼望去,这花皮大蟒的身躯也已经滚到了临界点之外。 “糟了!”李长生一声大喝,刚准备从那家伙的后背上跳将下来,可却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连同那花皮大蟒一起被这股强大的吸力给带走了。 空地上恢复了宁静,现场除了那乱七八糟的打斗痕迹,也就只剩下那些诡异石人手中所捧的火盆里,依旧来回闪烁着幽幽火光。 不知道过了多久,李长生睁开了双眼,他脑海里一阵发懵,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刚刚与那花皮大蟒鏖战的画面还历历在目,可之后被那强大吸力吸过去之后,他就彻底陷入了晕厥。 李长生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警惕的环顾了一眼四周,生怕那花皮大蟒又突然从什么地方给窜出来。 望着望着,李长生突然被吓了一大跳,只见那花皮大蟒依旧盘踞着身体,张着血盆大口,一动不动的杵在不远处的石台上。 李长生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他是真的被这大蟒蛇给吓怕了,为了对付这家伙,他几乎用尽了办法,刚刚若不是那股强大吸力,这会儿他保不齐都已经成了那花皮大蟒的腹中餐了。 不过,令李长生惊讶的是,这花皮大蟒此刻保持着一个诡异扭曲的姿势,一动不动的盘踞在那里,似乎被什么力量给定住了。 待走到近前窥探,李长生这才发现,那花皮大蟒居然变成了一尊石像,彻底失去了生机。 “怎么会这样?”李长生心中无数个疑问,可却没有人能替他解答,紧张之际,李长生的脑海里不由联想到那股可怕吸力,心想,莫非是这股力量将吸过来的东西全都变成了石头? “如果是这样,那么阿红她....?”李长生心念一声不好,转头就朝着四周开始探查,并且大声呼唤叶楚红的名字。 可是喊了很久,却始终无法得到叶楚红的回应,李长生心中又惊又怕,这周围的石像非常多,他穿梭而行,快步搜寻。 终于,在一处角落里找到了叶楚红的身影。 “阿红!”李长生轻声呼唤,可望着叶楚红那已经变成灰色的背影,他的心里也不由得为之一颤。 走到近前,李长生这才发现,叶楚红也已经如那花皮大蟒一样,变成了一尊一动不动的石像。 “阿红?”李长生缓步上前,望着这个刚刚还和自己说话的女子,此刻,竟然成了一尊石像,这令李长生的内心难以接受,这可是他最心爱的女子啊? “为什么会这样?”李长生一时间有些茫然,他不知道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这股强大吸力将他们吞噬之后,会将人彻底变成石像? 可如果真的是这股吸力导致的,那为什么偏偏他李长生没事? 望着四周,只见那不远处有一座高高的石台,石台上篆刻着许多上古时期的图腾,很显然并非寻常之物,而那石台之上有一尊巨大的石鸟,单足而立,振翅欲飞。 再看那石鸟的身上羽翎错落有序,层层覆盖,绝非凡品。 就在这时,李长生已经绕道了那石台的背后,只见那巨大的石鸟身后,竟然矗立着一根白花花的东西,时不时摆动飘荡,像是一根挂着白色经幡的旗杆,又像是人死之后,打在送葬队伍之前的引路纸幡。 李长生跳上台阶,走到近前一看,只见那白色经幡之上,写满了许多道教密讳,上下共六个,全都是雨字头,并且两边的经幡飘带上还印有两行鲜红的大字。 “三魂无荡散、七魄莫倾残、随吾聆喜。” “阴灵来我幡、阳魂返汝残、北斗天蓬....” 李长生不自觉的念叨了一句,紧接着那白色的经幡之上突然闪出了一道金光,那上面的所有字仿佛全都活过来一般,不断的闪烁着耀眼的光芒,那种感觉,就像是受到了某种召唤,让已经沉睡许久的东西,重新焕发出生命一般。 突然间李长生打了个冷战,他隐约听到身后一个细微的声音似乎在同他说话,那声音非常微弱,就像是一个垂垂老者行将就木时,所发出的一声哀鸣,低沉浑厚,听的人心中一惊。 “谁?谁在说话?”李长生回头惊呼,慌张之中一不留神跌了个跟头,很显然也被吓了一大跳。 只见那巨大的石鸟转动着眼珠子,耷拉着圆滚滚的瞳孔朝着地面上望了过去。 “少年....你怎么没有变成石头呢?”石鸟发出了一声低沉的质问,吓得李长生连连后退。 “你!你怎么会说话?”李长生瞪大了双眼,指着那石鸟大声反问道。 石鸟一动不动的保持这振翅欲飞的姿势,并未直接回答李长生的话,而是继续执着的质问他。“少年,你是什么人?回答我,你为何不会变成石头?” 李长生惊魂未定的擦了擦汗。“我怎么知道,这股强大的吸力将我们全都吞噬到了这个地方,睁开眼睛,阿红和那花皮大蟒全都成了石像,你问我这些问题,我又该去问谁?” 李长生虽然面露惊恐,可此时他的心里却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因为他觉得这石鸟既然能发出声音来,那就说明它只是被这石像所禁锢,依旧拥有生命力。 第560章 招魂幡 既然石鸟有生命,那叶楚红与那花皮大蟒也必然活着,虽然变成了石像,但最多只是被禁锢,而非死亡。 那也就是说,只要找对了方法,叶楚红便还有的救。 紧接着那石鸟继续询问道:“二十多年了,老身被这招魂幡禁锢了二十年,本以为今后都会变成着无法动弹的石头,想不到居然在今日还能见到活人,老身不知道是该喜,还是该忧啊?” 李长生猛然一怔。“什么?招魂幡?你说这白色经幡就是传说中的招魂幡?” 石鸟冷冷一笑,依旧用那低沉的声音回答道:“没错,此物并非寻常经幡,乃是幽冥地界的法器之一,威力巨大,二十多年前,老身返回轩辕坟里寻找我大姐二姐留下的遗物,没成想却被这招魂幡上散发的巨大吸力所吞噬,变成这一尊石像,在这里静静的站了二十多年。” 听罢,李长生心中有些犯疑,随口便问那石鸟。“你大姐二姐的遗物?莫非,你就是那传说中的轩辕坟三妖之一,雉鸡精喜妹?” “哦,哼哼,想不到后世之人居然还能知道我们轩辕坟三妖,唉...俱往矣,旧事不堪再提了!” 听了这个回答,李长生更是笃定这石鸟就是他和叶楚红苦苦寻找的雉鸡精喜妹。 “前辈,原来真的是您啊?我和阿红此次前往轩辕坟,就是为了寻找您的踪迹,想不到会在这儿遇到您!还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雉鸡精一听,略微有些疑惑。“阿红?莫非你说的是那个也被招魂幡化为石像的女子,这女子身上的气息怎么这么熟悉....莫非....她是狐妖?” 李长生连连点头。“不错,阿红正是狐妖,她叫叶楚红,是雪狐岭现任的当家人,此次前来,晚辈就是陪着阿红一起来找您的。” 听到了雪狐岭三个字,雉鸡精显得有些触动,她的声音微微哽咽。“雪狐岭?那不是大姐给她的狐子狐孙们寻找的避难所吗?哦...老身懂了,这叫叶楚红的狐妖女子,是我那妲己姐姐的族裔后人。” “是啊,阿红找您也是为了救人,眼下这时间拥有千年修为的妖类,也就只剩下您一个了,今日能遇到前辈您,也算是我等侥幸。” 雉鸡精听罢,瞬间明白了李长生话里话外的意思。 “年轻人,既然你我并非敌人,那么请你告诉我,你的真实身份,为什么靠近这招魂幡,你却丝毫不受影响?虽说游魂野鬼遇到招魂幡,都会被吸纳如经幡之内,而妖物接近此幡,都会变成石头,如果你只是普通凡人,那一靠近招魂幡,你立马就会身死道消,你究竟是何方神圣?” 到这一步,李长生也不再藏着掖着了,随即解开衣袍,露出了自己后背上的人脸胎记。 “前辈,实不相瞒,在下是冥界阴帅白无常的宿体,能够驾驭无常之力,敕魂令与招魂幡都是白无常的法器,自然不能伤我分毫。” 雉鸡精被李长生的坦诚惊的有些喜出望外,于是连忙回应道:“真是天不亡我,想不到你竟然是白无常的宿体,那好,那这将我等束缚石化的招魂幡,也有的解了!真是天助我也!” “年轻人,你去将那招魂幡拔出地面,使用上面的力量解除我等身上的封印,这样,老身也就恢复了自由,你那狐妖情人也就能突破石化的束缚,再度恢复人形!” 李长生先是一激动,可紧接着眉头一皱,又再次犯了难,雉鸡精的话,一字一句他都听的明明白白,可关键在于,这招魂幡上对妖魔的束缚之力,又该如何解开,他一时间竟没了主意。 李长生转头望着那闪烁着光芒的招魂幡,颇有些紧张的走上前,随即伸出了胳膊,一把将那招魂幡握在手心里。 他闭上了眼睛,用力一拔,直接将插入地面的招魂幡给拔了出来。 霎时间鬼哭神嚎,整座轩辕坟里也跟着地动山摇,招魂幡上那一行行大字不断的朝外冒着光,显得异常刺眼。 一股黑气拔地而出,笼罩在李长生身体的周围,令他浑身为之一颤,似乎有一股力量要从他的身体里窜出来。 “啊!!”李长生的身体升腾至半空,他的口鼻七窍里时不时有一股黑烟往外冒,令他非常难受。 这时候,那雉鸡精却突然冲着他叫喊道:“收回招魂幡里的摄魂之力,老身与你那狐妖丫头就都能够破石而出!” 李长生漂浮在半空中,被那团黑气包裹,表情显得极为痛苦。“老前辈,这招魂幡该如何使用!在下并不清楚啊!” 雉鸡精继续传音。“法器认主,你只管起心动念驾驭它,这招魂幡自然会随你驱使!” 听到这儿,李长生也不再犹豫,他紧闭双眼,心中突然回想起刚刚那招魂幡上闪烁的一道道发光秘讳,心中顿时便有了主意。 随后李长生紧握招魂幡的木杆,用力朝下猛地一挥,大喝一声:“三魂无荡散、七魄莫倾残、随吾聆喜,阴灵来我幡、阳魂返汝残、北斗天蓬....” 话音一落,几道冷光从石像上被缓缓吸收,全都归附在了招魂幡上,眨眼之间,轩辕坟之中所有的石人石像全都裂开的许多缝隙,还不断有石块剥落的碎裂声传来。 一声轰隆巨响,整个地面为之一颤,巨大的石鸟一跃而起,扑腾着翅膀,将身上的瓦砾灰尘全都掸向了四周,烟尘升腾,弥漫的到处都是,呛得李长生也是一阵捂嘴咳嗽。 等到尘埃落定,李长生这才缓缓睁开眼睛,只见不远处叶楚红的身影浮现眼前,叶楚红惊慌之中也是一脸茫然,丝毫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长生!”叶楚红一声轻唤,扭头就朝着李长生跑了过去,就在这时,李长生定睛一看,只见叶楚红身后不远处那花皮大蟒也跟着重新苏醒,正昂首吐信对着二人蠢蠢欲动。 第561章 雉鸡斗蟒蛇 眼看着那花皮大蟒就要朝叶楚红身后扑了过来,李长生赶忙飞身一扑,一把将叶楚红拦在怀中,顺势朝地面上一滚,躲开了那大蟒蛇的偷袭。 不过,还未令两人回过神来,那大蟒蛇再度朝着他们张开了血盆大口。 就在这时,只见那挥动着翅膀的巨大雉鸡从天而降,如同一只雄鹰一样,伸出利爪一把将那花皮大蟒摁在了地上,令其无法动弹。 一声鸡鸣响彻四周,不断在轩辕坟内回荡,花皮大蟒被这一声鸡鸣吓破了胆,挣扎着就想要逃,然而这只巨大的雉鸡挥动着五彩斑斓的翅膀,两只爪子死死的扼住那大蟒蛇的脑袋,任凭其扭动身躯,可就是无法挣脱分毫。 看到这一幕,李长生恍然大悟,他这才明白刚刚在被吸入招魂幡之前,为何在那安全的临界点上,花皮大蟒止步不进,看样子不仅仅是忌惮招魂幡的吸力。 最主要的,是这大蟒蛇清楚前方是这位雉鸡精的地盘,论起道行和血脉,这巨大的彩色雉鸡妥妥的是这蟒蛇的天敌。 在李长生和叶楚红的眼中,花皮大蟒的脖子比他们俩的腰还要粗,是名副其实的庞然大物。 可面对这体型更为巨大的五彩雉鸡,在这天敌的眼里,那花皮大蟒不过是一条任其宰割的毛毛虫,根本算不得什么。 “你们两个退后!这家伙我来对付!”雉鸡精说罢,随即扇动着翅膀,见那花皮大蟒掉头想要逃走,雉鸡精一声长鸣,直接就朝着那花皮大蟒的尾巴上啄了过去。 巨大的五彩雉鸡,那长长的尖喙锋利无比,一口啄下去,直接就将花皮大蟒尾巴上的鳞片挑飞,顿时就是皮开肉绽,鲜血横流。 花皮大蟒疼的一阵扭动,掉头张开血盆大口就朝着身后的五彩雉鸡咬了过去。 好在那五彩雉鸡反应迅速,张开双翅朝后一闪,猛地与那大蟒蛇拉开了距离,花皮大蟒咬了个空,面对这体型比自己大好几倍的五彩雉鸡,大蟒蛇也只能瞅准机会逃跑,丝毫不敢恋战。 都说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这轩辕坟里,花皮大蟒镇守洞口已经不知道多少年了,与那五彩雉鸡此消彼长的争斗了无数个日夜,若不是因为那招魂幡里的力量将雉鸡精石化,在这千年洞府之中,哪里轮得着那花皮大蟒撒野? 现如今李长生解除了招魂幡里的封印之力,令那五彩雉鸡重见天日,压抑许久的恶气,此时也在这对天敌的身上全都倾泻了出来。 “这会儿到想起来跑了?晚了!想从我爪下逃脱,还没那么容易!”五彩雉鸡纵身跃起,两只巨大的爪子猛然蹬地蓄力,那两双混劲有力的五彩羽翅上下扇动,顿时就卷起了地上的一阵尘烟。 眼看花皮大蟒就要绕过石台后方隐匿身形,进入众人的视觉死角,五彩雉鸡飞扑着追了过去,看到这一幕,李长生心中隐隐觉得有诈,急忙大呼一声提醒道:“雉鸡前辈,小心!” 果不其然,李长生的话音未落,就见那躲在石台后方的花皮大蟒一扭怪躯,弓身甩出又在半空里蹿了下来,它突然卷土重来,飞快的探出脑袋,张开大口亮出獠牙,打了那五彩雉鸡一个猝不及防! 那花皮大蟒偷袭的速度极快,加之本就躲在暗处,利用高耸的石台遮住了身形,因此这一口,结结实实的就咬在了五彩雉鸡的翅膀上,只见那五彩雉鸡的身上被花皮大蟒的獠牙戳穿了几个窟窿,鲜血汩汩流淌。 蛇类本就靠浑身上下的筋骨肌肉蓄力发力,在攻击的一瞬间,速度如同崩弓飞箭,快的吓人,若是相距过近,叫人根本就躲无可躲。 叶楚红见状,大叫一声不好,随即便要上前相助,却不料被李长生拦下。“阿红,别胡来,那花皮大蟒不是你我能对付的,就算上前相助,也不过是杯水车薪,它无惧殃气业火,就连八极符拳打在它鳞片上也不能伤其分毫!” 叶楚红听罢甚是恼火。“雉鸡前辈是苏娘娘的姐妹,按辈分我也得称她一声老祖,现在她受了伤,我岂能在这里作壁上观?” 说罢,叶楚红不再理会李长生的劝阻,一把将其推开,直接冲到近前,加入了与那花皮大蟒的战斗中。 望着那雉鸡精翅膀上硕大的两条血窟窿,叶楚红不免有些担忧。“雉鸡老祖,你受伤了,我该怎么帮你?” 五彩雉鸡扭头扫了身后的叶楚红一眼,随后开口道:“小丫头,你修为尚浅,实力不够,帮不了老身的,我与这大蟒蛇的修为早已破了千年,今日一战也是了却这千年宿怨,你且听那小哥的话,站在一旁好好待着就行,不必介入老身的战斗!” “可是...您...”叶楚红心里明白自己的实力与修为,也清楚贸然加入战局无异于螳臂当车,可见到这位,昔日与自己的神明偶像苏娘娘,八拜为交的前辈受伤,她的心里多少有些担心纠结。 五彩雉鸡哪里受得了这小辈儿的婆婆妈妈,直接就冲着叶楚红猛地一扇翅膀,借着那股气劲儿,径直将叶楚红弹开。“少废话,让你走你就走!要不是看在你是我那大姐的族裔,老身早就一翅膀呼死你了!” 见叶楚红被那阵狂风吹到跟前,李长生赶忙上前一把将其搀扶,到了这一步,叶楚红也只好作罢,依偎在李长生怀里,眼睁睁的望着这两个千年修为的家伙缠斗不休。 五彩雉鸡再度上前,踩着石台一跃而下,飞到了那花皮大蟒的身后,那如同鹰隼一般锋利的爪子一把抓住了花皮大蟒的脖子,还未等那大蟒蛇扭头反应,五彩雉鸡就直接猛啄它的双眼,将那花皮大蟒的眼球给挑了出来。 大蟒蛇疼得一阵挣扎扭动,眼窟窿里时不时的往外流出一股子青色脓水儿,看得一旁的李长生叶楚红不禁作呕。 第562章 脑髓横流 虽然失去了眼珠子,可那花皮大蟒仍旧仗着一股怒性,还想继续暴起反击,可那一双锋利的彩羽金爪死死地摁住它的后脖子,令其无法动弹。 殊不知人常说打蛇打七寸,此刻五彩雉鸡的爪子摁住的,正是那大蟒蛇的七寸所在,顿时令其吓的魂飞魄散,急忙地甩头闪躲。 五彩雉鸡哪容它闪展腾挪,既然已经将其制住,就非要将它弄死不可,五彩雉鸡虽在花皮大蟒的头上落足不稳,仍是一通彩鸡长喙乱点头,在它的背上猛鹐了它十几口。 这时,那花皮大蟒突然腾跃起来,猛地甩起尾巴还击,它以尾代头,如同鞭子一样抽打在了五彩雉鸡的后背上,传来了一声筋骨碎裂的闷响。 被那花皮大蟒身躯猛地一抖,加之又挨了那尾鞭一击,五彩雉鸡便从它头顶滑落,但那鸡足金爪刺破鳞片,深深嵌进蛇皮里,来回晃悠了几下,正在它背翅之处停下,五彩雉鸡怒啼声中,抬爪用力一番撕扯,直接就把花皮大蟒背上的一块皮肉给扯断下来。 看到眼前这一幕,李长生心头一颤,赶忙拉着叶楚红就朝石台后面躲,然而叶楚红却被眼前这血腥的一幕震撼的无以复加,虽然脚下跟着李长生并未停歇,但依旧不忘伸长脖子多看一眼。 那花皮大蟒正想从五彩雉鸡的爪子下逃脱,挣扎着蹿到空旷处去,它扭动着皮开肉绽的尾巴稍稍松脱了些,哪想得到,那五彩雉鸡居然跟得如此之近,一闪之间就又重新呼扇着翅膀跳到了半空。 花皮大蟒本就被逼得狂怒暴躁,早已经恼羞成怒,当即便掉头摆尾,忽地杀出一记回马枪,突然掉头张口,发出呲呲声猛地腾空而起,一口扑上前咬住了五彩雉鸡的翅膀,当下就薅掉了对方一大堆彩色的鸡毛来。 李长生和叶楚红躲在石台后面看得真切,只见那花皮大蟒趁其不备猛然甩尾一抽,一尾鞭抽打在了五彩雉鸡的鸡头上,直接将那鸡冠抽的一分为二,鲜血直流。 花皮大蟒很显然是被惹急了,此刻哪还管你什么天敌不天敌?直接拉开架势就是一阵反击,势头之猛如同雷霆万钧,张狂急躁的长着那吓人的血盆大口,疯了似的朝着五彩雉鸡缠了过去。 这会儿它那还是什么大蟒蛇,那模样和气势,宛如一条发怒的蛟龙,看的一旁的李长生和叶楚红都不由惊得张大了嘴,同声大叫不好,替那五彩雉鸡捏了把汗,把心都悬到了嗓子眼。 说时迟那时快,五彩雉鸡也赶忙闪身后退,猛地抬起巨爪挑拨,一把将那花皮大蟒的尾巴弹开,看样子五彩雉鸡很清楚对方这是想要将她缠绕,利用蟒蛇的缠力将她的行动封住,最后再反手给予致命一击。 花皮大蟒见扑了个空,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它先是卖了个怂,借着对方闪退的间隙,赶忙掉头扭动着身躯就朝外爬,五彩雉鸡刚想要去追,没成想就被一旁的叶楚红和李长生看出了那大蟒蛇的诡计。 “雉鸡老祖!小心有诈!”叶楚红大声疾呼,那额头上的冷汗飕飕的往下流,看样子她比那五彩雉鸡精还要着急,要不是因为实力过于悬殊,这会儿叶楚红恨不得能上前亲手宰了那大蟒蛇。 不过五彩雉鸡飞身腾挪,张着翅膀猛然跃向半空,即便是听到了叶楚红的提醒,怕也已经来不及做出反应,开弓没有回头箭,这一切发生得非常之快,就见那花皮大蟒一扭怪躯,弓身甩出又在半空里蹿了下来,它伸出脑袋转头突然卷土重来,正朝着那雉鸡的脖子就咬了上去。 有道是天地万物生克制化,你有张良计,他有过墙梯,五彩雉鸡心中早已有了万全之策,身为那花皮大蟒的克星,岂能被它给反制了? 就在花皮大蟒张口扑来的一瞬间,五彩雉鸡并未着急落地,而是继续呼扇着翅膀飞向了更高处。 五彩雉鸡随即将身子停在半空中,调整好视线,俯瞰脚下的位置,紧接着就见那五彩雉鸡猛地头朝下,收拢双翼两爪后蹬,直接使出了一记鹰隼俯冲,以飞快的速度直扑那花皮大蟒的后背七寸处! 众所周知,打蛇七寸,那是蛇类的命门所在,一旦被控制住,或者受到重击,那蛇类就必死无疑,虽然那花皮大蟒身上的鳞片全然炸裂,硬如甲胄,可那千年修为的五彩雉鸡的爪子,那比起鹰隼的利爪可还要粗壮锋利的多,那蟒蛇的甲胄鳞片,在她眼中,如同鱼鳞一样不堪一击。 只听轰隆一声巨响,五彩雉鸡猛然从半空落下,一记金鸡独立,单挑着脚,一爪子重重的砸在了大蟒蛇后背的七寸上,这一击力道之大,就连四周围的泥土都震的飞溅而起,劈头盖脸的落了李长生也叶楚红一脑门。 只见五彩雉鸡的爪子已经拔开鳞片,将胳膊肘粗细大小的爪子潜入了大蟒蛇的皮肉里,勾出了许多带血的肉泥来。 花皮大蟒疼的嗓子里发出咔咔的干嚎声,扭头还想要挣扎反击,没成想对方压根儿就不给它任何喘息的机会,直接伸长脖子露出尖喙,朝着那花皮大蟒的脑门一通猛啄。 那场面,就跟农人用镢头翻地一个样,一嘴巴点下去,花皮大蟒的脑门上就是一个碗口大的血窟窿,鳞片崩裂,鲜血溅了那五彩雉鸡一脸,不一会儿的功夫,那花皮大蟒的脑门上黄澄澄的脑髓就开始往外流,疼得它整条身体都开始蜷缩扭曲。 看到这一幕,李长生皱着眉头直咂吧嘴,隔着老远看着,都觉得疼,那大蟒蛇的脑浆子跟泉眼儿一样突突的往外涌,看的一旁的叶楚红忍不住捂着嘴直接干呕了起来。 也许是疼疯了,花皮大蟒的身体开始不听使唤的打起了摆子,一个劲儿的颤抖,那一身的甲胄鳞片在地上与岩石摩擦,发出一阵哐啷哐啷的脆响。 第563章 晚辈叶楚红 拜见雉鸡娘娘 画皮大蟒垂死挣扎,不知道是不是回光返照,脑花子都从头顶流到了嘴里,居然还没死透,仍旧不停的挣扎扭动,此刻五彩雉鸡也已经是精疲力尽,爪子的力道也不比刚刚那般有力了,居然叫那花皮大蟒给挣扎开了。 花皮大蟒张嘴干嚎,竟然在地上猛一翻身,将缠斗在一处的五彩雉鸡甩了开去,它自己则胡乱扑腾着朝着远处漫无目的的乱爬。 然而没成想,五彩雉鸡的爪子还死死的嵌在大蟒蛇后背的皮肉里,也许是将死之际,那花皮大蟒也彻底失控,激发处了自身巨大的潜力,它扭动着身躯朝着那石板小路一旁的深渊里爬了过去,看样子是打算跳入那深渊自尽,只不过打算连带着那五彩雉鸡一起落下去,一起同归于尽。 看到这危急的一幕,叶楚红不淡定了,这雉鸡老祖她找了很久,这次好不容易找到她,如果不能带她回到雪狐岭,那自己的族长阿婆可就彻底没救了。 想到这儿,叶楚红头也不回的从石台后窜了出去,一把扯住了那花皮大蟒的尾巴尖,想要将它拉住,否则,这大蟒蛇一旦落入深渊,五彩雉鸡的爪子还嵌在它后背的皮肉里,也非跟着一起掉下去不可。 但是叶楚红也是病急乱投医,情急之下并未多想,她的力气虽然不小,可面对这两个庞然大物,她那点拿不上台面的力气,此刻无异于螳臂当车,非但不能阻止这两个庞然大物下坠深渊,稍有不慎,她自己也得跟着一起遭殃,落入那万劫不复的深渊之中。 “阿红!你疯了!快放手!”说着,李长生就朝着叶楚红飞奔而去,试图将她拉回来。 然而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令李长生猝不及防,他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刚伸出手想要扯住叶楚红的胳膊,没成想那花皮大蟒周身一阵颤动,直接就连同那五彩雉鸡和叶楚红一起,跌入了那深不见底,黑洞洞的,万丈深渊之中。 “阿红!”李长生跪地一声惊嚎,眼巴巴的望着叶楚红落入深渊的身影,他捶胸顿足,急的大声呼喊,连嗓子都变得嘶哑了起来。 突然间,那深渊之下忽地传来一阵刺耳啼鸣声,李长生后背猛以耸动,心中一惊,赶忙抬头一看,只见那五彩雉鸡扇动着巨大的双翅,从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之下飞跃而起,呼啸而出! 而叶楚红就趴在那五彩雉鸡精的后背上,双手紧紧的抱着那雉鸡的后脖颈。 李长生懵了,他喜极而泣,激动地忘乎所以。 这一瞬间,他恍然大悟,刚刚事起肘腋之间,一时间乱了分寸,竟然忘了这五彩雉鸡会飞,就算是坠落深渊,只要她扇动起那巨大的双翼,不管身处何地,都能够重新飞回来。 好在是虚惊一场,见到叶楚红安然无恙的归来,李长生那颗砰砰直跳的心,这才跟着安定了下来。 紧接着,轰隆一声巨响,五彩雉鸡挥动着双翼,单爪落地,溅起一阵烟尘气浪,随后叶楚红一跃而下,飞快的跑向了李长生。 这种失而复得的激动,令李长生一时间情绪有些失控,虽然紧紧的将对方抱在怀里,但嘴上仍旧忍不住一番责骂。 “你疯了吗?你知不知道我多担心你!阿红,你可不敢再这么冒冒失失的胡来,万一你有什么差池,你让我怎么办?” 叶楚红也有些惊魂未定,虽说平安归来,可刚刚那一幕也的确令她后背冷汗直冒,错误的低估了那大蟒蛇的力量,螳臂当车,险些白白搭上自己的性命,想想就觉得后怕。 于是乎便依偎在李长生怀里,内疚的不断回话。 “长生,我知道错了,我也害怕,谁知道那玩意儿力量那么大,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就在这时,两人身后的五彩雉鸡突然摇身一变收缩了体型,在一阵滚滚浓烟之中幻化成了人形,变成了一个长发垂髫的长衫女子。 李长生和叶楚红来不及反应,全都被惊的目瞪口呆。 没成想这传说中的雉鸡精喜妹居然看上去如此年轻,脸上丝毫没有岁月留下的痕迹,虽说她曾经是千百年前殷商时期,那位苏妲己的义妹,甚至比那位垂垂老矣的胡老族长都要年长些,可怎么看,都不像个老人。 叶楚红站在一旁都看懵了,一脸惊讶的捂着嘴,支支吾吾道:“您....您真的是老祖雉鸡娘娘吗?” 雉鸡精喜妹咧嘴一笑,那模样透着股饱经风霜的从容与淡定,眸子里也映射出一丝身为妖类始祖的狂傲。 “难不成这千年的妖怪还能是假冒的?” 被雉鸡精喜妹这一怼,叶楚红赶忙上前跪下,论起资历辈分,以及修为和背景,这位曾经与苏妲己齐名的轩辕坟三妖雉鸡精喜妹,比起她一个小小的狐妖,实在是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 在这位老祖面前,别说她一个小小的狐妖叶楚红,就算是胡老族长亲临,那也得三叩九拜的一通恭维。 “是晚辈失言了,还望雉鸡娘娘见谅。”叶楚红紧张的伏地叩首,大气都不敢出,甚至于连眼皮子都不敢抬起来,如此恭顺谦卑的姿态,就连一旁的李长生见了都觉得诧异。 叶楚红这卑微的姿态,反倒把李长生给整不会了,他颇有些尴尬的望着这一站一跪的两人,杵在一旁有些无所适从。 雉鸡精喜妹神色漠然的扭头望向了李长生,虽然面沉如水,但那深邃的目光里却透着股无形的压迫感,令李长生觉得有些不适,毕竟这雉鸡精喜妹的修为早已经几千年,自打殷商时期就已经修成人形,这股子气场一般人根本无法承受。 李长生紧张的后退了几步,急忙低着头瞅了一眼趴在地上的叶楚红,压低声音小声询问道:“阿红,那我要不要也跪下?” 叶楚红焦急的瞥了他一眼,窃窃私语道:“废什么话啊,赶紧过来跪着!” 第564章 红袍官员的阴谋 “哦!”李长生应声上前,甩开衣袍也跟着扑通一声跪在了那传说中的雉鸡精面前。 “晚辈祝由李长生,拜见前辈。” 雉鸡精喜妹冷哼一笑。“年轻人,你还真不简单,身背阴帅的天赋,又是巫祝流派的传人,本事不小啊?” 话音一落,雉鸡精喜妹伸手示意二人站起来,李长生赶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惭愧,晚辈也只是学了一点医术皮毛而已,谈不上什么本事,而这所谓的阴帅天赋也不过是命中注定的,由不得我自己选。” 见自己这位老祖与李长生打得火热,叶楚红赶忙上前自报家门。“雉鸡娘娘,我叫叶楚红,是苏娘娘的遗族后裔。” 听叶楚红提起了苏妲己,雉鸡精脸色一变,心中思绪泛起,千百年前的一幕幕回忆浮现在脑海里,不由得一阵感慨。 “想不到妲己姐姐的族裔千百年来依旧生生不息,她就是死也可以瞑目了。” 听到雉鸡精的话,叶楚红表现的极为恭敬虔诚,毕竟她口中这位狐妖苏妲己,在叶楚红等狐妖的眼中,那可是神明偶像一般的人物。 望着叶楚红的模样,雉鸡精喜妹看的入神,竟不自觉的一阵嘀咕。“不愧是妲己姐姐的后裔,长得真像,眉眼间总有那股子风情万种的妩媚。” 被眼前这位老祖雉鸡娘娘一夸赞,张嫣红捂着脸低头娇羞一笑,心里那叫一个激动,想不到这位老祖居然拿狐妖的神明偶像与自己对比,这对于叶楚红来说,多少有些受宠若惊。 “雉鸡娘娘,小女子哪里敢跟苏娘娘比肩,您这么说,可得折了我的寿。”叶楚红嘴上谦逊,可心里别提多骄傲了,只是没敢表露出来。 这时,一旁的李长生追问道:“前辈,以您的修为,怎么会被困在这里?还有,这冥界的法器招魂幡又为什么会出现在此地?” 雉鸡精皱眉道:“具体的我也不清楚,我只记得二十多年前,这洞府之中突然闯入一群尖头阴差,乌泱泱一大堆人,还抬着顶轿子,从那轿子里走出来一个身穿大红袍的官员,那人两抹山羊胡子,面带权谋,目露机警,随手将这一柄白幡插在石台上。” 叶楚红听的有些疑惑,不由得挠了挠头道:“红袍官员?一群阴差?什么人啊?” 雉鸡精摇了摇头。“我也不清楚,但是能在这轩辕坟内自由出入往来无虞的人,也一定不是一般角色,更何况那些阴差小鬼儿都对那位红袍官员十分恭敬畏惧,我猜测,应该是冥界的某位神只,地位也应该在黑白无常之上,否则不可能轻而易举的掌握那柄招魂幡的。” 听到这儿,李长生的脑海里浮现出了一张熟悉的人脸,随即对着二人解释道:“这个人还真是有些来头的,他头顶乌纱飘软带,腰围犀角显金厢,脚踏一双粉底靴,一身红袍隐瑞光,左手紧握朱砂笔,勾决夭寿,右手轻拿生死簿,注定存亡。” 被李长生这么一提醒,叶楚红茅塞顿开,随即拍了拍手惊讶道:“哦,我知道了,你说的是那位阴司冥界执掌生死簿的红袍判官,崔珏崔府君!” “不错!也只有这位崔府君,作为黑白无常的顶头上司,才有机会接触到这可怕的冥界法器。” 李长生随口解释,毕竟之前关于这位崔府君和黑白无常的渊源纠葛,他也曾听那位大黑猫细说过,只不过此间包含着一些阴司冥界不足为外人道的秘密,更有些权力争斗的纠葛在,因此大黑猫也并没有说的太过透彻。 望着李长生皱眉摇头,一脸疑虑的样子,雉鸡精心中也多少有些不解。 “小兄弟,你身为白无常的宿体,又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呢?” 雉鸡精的话把李长生问住了,他无言以对,不过李长生也隐约觉得这件事背后没那么简单,为什么自己会成为七爷白无常的宿体?而那大黑猫又为什么会成为八爷黑无常的转世?命运为什么偏偏选中了他? 想到这儿,李长生的眉头犹如皱巴巴的牛皮纸一样蜷缩成一团,他仔细的回忆着自己从小到大的经历,总觉得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奇怪。 自打还未出生待在娘胎里的那一刻,母亲就因为难产假死而遭到活埋,最终拼尽全力,在棺材里生下了他这个阴天子,而就在那生死之际,李长生却又不偏不倚的被路过的师父玄都子救下,并抚养成人。 师父教他祝由医术,药理歧黄,直至他成年。 而后来遇到了叶楚红,还有大黑猫,并且自己也不偏不倚因为他们而卷入与茅家的争斗中,更为巧合的是,自己身为白无常的宿体,而白无常的法器居然也落在了雪狐岭的狐妖手中。 这是巧合?还是有人刻意为之? 李长生总觉得这背后有一双无形的大手,在控制着一切,而自己和叶楚红以及大黑猫等人,就像是围棋棋盘上的一枚黑白子,看似每一步都落在了该落下的地方,可似乎这每一步路,都并不受自己控制。 “长生,你在想什么?”叶楚红看出了李长生的重重心事,出于关切,于是一番询问。 李长生摇了摇头,感觉心中有万千思绪,可却一时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我也说不明白,阿红,你不觉得很奇怪吗?寻找这位雉鸡老祖,本是为了给胡老族长治病,可为什么偏偏在这里让我寻找到了白无常的第二件法器?” 叶楚红一听,瞪了瞪眼,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她并没有像李长生那样想的那么深。 “这不很正常吗?我们找到了雉鸡娘娘,又找到了这柄招魂幡,这不是人常说的喜上加喜双喜临门吗?” 望着叶楚红那天真的模样,李长生只得一声苦笑。 “可你不觉得,这一切都有些过于刻意了吗?雪狐岭与茅家决战在即,而敕魂令就在雪狐岭,而你我却又来到这里,顺理成章的发现了这柄招魂幡....这一切,怎么看都透着股刻意。” 第565章 三千年的内丹 被李长生这么一说,叶楚红心里也有些犯疑,凡事最怕细琢磨,有些事儿乍一看觉得合情合理,但冷不丁一思索,就会令人细思恐极。 “阿红,你大胆的推测一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李长生望着叶楚红,那眼神似乎已经令叶楚红明白了些什么。 “你已经掌握了无常之力,现在又找到了敕魂令和招魂幡,大黑猫也在雪狐岭上等我们,而我们又和咸阳茅家决战在即.....这...” 说到这儿叶楚红隐约觉得后脊梁骨冷汗直冒。“长生,你这么一说,我怎么也有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也觉得好像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支配着我们所有人,可是,这股力量的背后,其目的又是什么?到底是在帮我们雪狐岭,还是在帮茅家?” 李长生微微摇头,他也想不明白。“我也不知道,也许这股无形力量,谁也不帮,这背后可能有更大的阴谋吧?” 叶楚红隐隐担忧,虽然觉得李长生的话有道理,可她还是愿意自欺欺人,宁愿相信这股力量是在帮雪狐岭。 “依我看,有可能是在帮我们的,你看啊,如果这股力量不是帮我们的,而是帮茅家的,那么你身为祝由一派的弟子,不是更应该站在茅家那一边吗?更何况你身怀无常之力,又能够驾驭敕魂令与招魂幡,怎么看都是为我们雪狐岭好啊?要不然,上次一战,我们早就被茅家的人屠杀殆尽了。” 李长生听完叶楚红的分析,不由得一阵苦笑,但他明白,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叶楚红看到的,不过是问题的表象,茅家虽然是威胁,可三神观就在咸阳城内,盲三爷虽然厉害,可也有作为凡人所忌惮的软肋。 而那股无形力量的可怕之处就在于,你不知道他在哪,也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可这股无形的力量却可以左右你人生的全部,包括你的性命,因为看不见,所以才觉得害怕。 这问题过于复杂隐晦,李长生绞尽脑汁也想不明白,于是只能暂时搁置不理,走一步看一步。 见到两人喋喋不休,一旁的雉鸡精有些不耐烦,于是便开口询问道:“你们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见老祖发问,叶楚红随即变幻了表情,一脸的恭敬。 于是乎,便将雪狐岭与茅家之间的争斗纠葛,一股脑儿的全都说给了这位老祖听。 “你那位族长,可是叫胡丽儿?”雉鸡精问道。 叶楚红连连点头。“那正是阿婆的名讳。” “原来如此,想不到那丫头现如今也已经垂垂老矣了,当年侍奉妲己姐姐的时候,那胡丽儿还是一个婢女,时间过得真快啊,眨眼间沧海桑田,数千年的时光倏忽而过,片刻也不曾停留。” 雉鸡精不由得一阵感慨,而此刻叶楚红却一脸的狐疑,满肚子的话憋到嘴边,却碍于辈分不敢问出口,身为拥有数千年修为的老妖精,雉鸡精岂能看不出叶楚红心中的疑惑? “丫头,你是不是很好奇,为何我与你那阿婆是同一辈人,甚至我比她更年长些,可为何她已经身形佝偻垂垂老矣,而我却驻颜有术依旧满面青春?” 叶楚红听完,尴尬一笑,微微的点了点头。 雉鸡精冷冷一哼道:“这世上哪有什么永恒的东西?女人岂有不老之理?无非是这轩辕坟里的人皇之气所致,吸收了这里的人皇气息,才令我不至于满脸沟壑。” “人皇之气?”叶楚红有些惊讶,不大明白这其中的缘由。 雉鸡精解释道:“黄帝轩辕氏乃是人皇始祖,轩辕坟乃是黄帝陵墓,这里到处萦绕着人皇气息,身为妖类,吸收了这人皇之气,就能够使自己与天地同寿,青春永驻,但是,世间事,受其所用,必然受其所限,我如果一旦离开这轩辕坟内,眨眼间也就会和你那族长阿婆一样,变成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太太。” 叶楚红惊讶的点着头。“您是说,您只要一离开这里,容貌就会发生变化?” 雉鸡精微微一笑。“当然,这就好比倒在地上的酒壶,只要不拔开瓶塞,酒水就永远不会洒出来。” “哦,是这样啊?”叶楚红的脸色流露出一丝失望与落寞,起初看到这位几千年岁数的老祖驻颜有术,令她误以为这世间真的有办法可以令女子永葆青春,但没成想却不过是受制于环境的一种幻象,这令叶楚红多少觉得有些失望。 看叶楚红低头不语,雉鸡精只是淡然一笑,随后便一个人独自走上了石台。 叶楚红紧随其后跟了上去,一边走一边在其耳边絮叨。“雉鸡娘娘,这世上与阿婆修为相当的,也只有您了,我这次来就是想找您出山,随我一起前往雪狐岭救治族长阿婆,这关乎到我们雪狐岭的生死存亡,求求您,看在苏娘娘的份上,您一定要帮帮我们?” 说完,叶楚红便跪在了雉鸡精的身后。 雉鸡精伸手将其搀扶起来,语重心长道:“我没说不帮你们,妲己姐姐有恩与我,更何况在殷商时期那胡丽儿也曾侍奉过我左右,于情于理,我都不可能袖手旁观,只不过现如今我已经厌倦了人世间的争斗,不想再卷入其中。” “可是...”叶楚红欲言又止,可雉鸡精却冲她摆了摆手,示意让她把话说完。 “当年阐教截教斗法,双方死伤无数,我们轩辕坟三妖也只剩下我一个人活着,我本以为自那以后天下就会太平,不再会有争斗,可到头来人世间的纷争依旧不止,哪里都是你死我活。” 说完,雉鸡精张口提气,将自己腹内的那颗散发着耀眼光芒的内丹吐出,伸手递到了叶楚红的面前。 “这内丹跟了我不下三千年,我听闻仙界蟠桃被那瑶池水灌溉三千年方能结果,我这颗内丹虽不比仙界蟠桃,可也算是独一无二的金丹,你且拿去,给那即将油尽灯枯的胡丽儿换下,自然可保她无虞。” 第566章 努力是没有用的 内丹对妖类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叶楚红身为狐妖,很显然更清楚这内丹的价值,阿狈军师曾经被盲三爷一剑贯穿心脉,之所以还残存有一口气没有死,很大程度上是源于阿狈军师的内丹并未受损。 如此重要之物,雉鸡精说给便给,毫不迟疑,反倒令叶楚红有些吃不准,不敢伸手去接。 “怎么?为什么不敢接?”雉鸡精一眼就看出了叶楚红心里的疑惑,随即冷冷一笑道:“我没有跟你虚应故事,给你你就拿着,救人要紧。” 叶楚红后退了几步,那双手迟迟不敢抬起来。 “雉鸡娘娘,这内丹对我们妖类来说等同于性命,晚辈虽然希望你能救我族长阿婆,可并没有要夺您内丹的意思,您大可不必如此,不如...不如您与晚辈一起离开这里,前往雪狐岭如何?” 看着叶楚红犹犹豫豫的样子,雉鸡精却不以为然的淡淡一笑,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要叶楚红内丹一样。 “那花皮大蟒已经坠入深渊,在这洞府之中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威胁到我,这内丹对我来说,也已经没有什么大用了,即便是再修炼三五千年,又有什么意义,不过是一堆数字罢了。” 叶楚红听罢,一脸的难以置信与震惊,连连摆手。 “不不不,雉鸡娘娘您怎么能这么说?这世上妖类修炼百年便可以结出内丹成精,修为高于五百年的寥寥无几,能够高于千年的更是闻所未闻,像您这般三千年修为的内丹,怎么能如此拱手送人呢?” 雉鸡精笑道:“那你且说,此物对我而言,还有何用?” 叶楚红懵了,她不知道这位老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有时候人就是这样,过于贵重之物,如果得到的太容易,恐怕自己也很难相信。 “恕晚辈直言,您的修为已经三千余年,若继续苦修下去,不日便可成为地仙,修成正果,那可是我们所有妖类毕生的梦想啊?” 所谓地仙,是妖魔一类所能达到的最高境界,一旦修成地仙,就可以彻底退黜妖身,修成正果,脱离六道轮回之苦。 在叶楚红的认知里,雉鸡精如此深厚的修为,距离地仙也不过是一步之遥,岂能在这个节骨眼放弃,如此一来,岂非功败垂成? 雉鸡精一声冷哼,缓缓摇头。 “丫头啊,我要是把真相告诉你,你的心能否承受?” 叶楚红一听,茫然的挠着头,一脸的不明所以。 “娘娘您且说,晚辈权当受教。”叶楚红的态度异常诚恳,这位雉鸡娘娘的形象与威望在她心里,恐怕仅次于狐妖的神明偶像苏妲己。 雉鸡精叹息道:“妖就是妖,生而为妖,一辈子都是妖,修成地仙,脱离六道之苦,不过是一句骗人的话,我用三千年时光才发现这个谎言,这个世上,哪有什么妖魔能成仙的?那都是屁话!” “啊?怎么...这怎么会?娘娘您是不是在说笑?我们妖类哪个不知道,只要修为够深,终有一天可以修成地仙,这是咱们妖类的共识啊?” 叶楚红有些过于震惊,因为这样的话在她听来,太过颠覆,也太过匪夷所思。 “什么共识?自打盘古开天辟地,有哪个妖类修成仙身的?你说修为够深,就能成为地仙,那好,我问你,这个够深,是有多深?我的修为已经不少于三千年,难道还不够深吗?天界瑶池蟠桃也不过三千年开花结果,可我现在,还依旧是妖!” 雉鸡精的话里透着股无奈与悲凉,她用自己千百年的时光,验证了那句谎言的虚伪。 叶楚红仍然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不过也对,如果雉鸡精的话没说错,那对于妖类来说,其努力与存在也都变得毫无意义。 “不!不是的!娘娘您一定是在说气话,从古至今有很多妖类都得到成仙了,天界有兜率宫,宫中有青牛仙人,二十四星宿也有那奎木狼,还有...还有那哮天犬...” 说着说着,叶楚红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她的话音也变得越来越没有底气,整个人瞬间就失去了精气神,看上去倍受打击。 雉鸡精无奈的笑了笑。 “傻丫头,你自己也明白,这些妖类能成仙,与他们自身修为毫无关系,青牛仙人不过是因为曾经做了太上老君的坐骑,而那奎木狼乃是白虎七宿之一的星宿,他成仙是姜子牙所封,与修炼无关,至于那哮天犬,就更不必说了,它的主人可是二郎真君,所以俗话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这与努力有什么关系?” 叶楚红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恍惚中脚下一滑险些跌倒,若不是一旁李长生眼疾手快,她非一屁股摔倒不可。 “可是...可是...”叶楚红一时语塞,无言以对。 “没有什么可是,丫头,我告诉你,殷商灭亡之后,姜子牙将世间神位早已经封完,他作为西岐第一功臣,两朝宰相,自己都没有神位可封,又哪里轮得到我们这些妖类呢?” “仙班对应天界星宿,与人间王侯将相一样,都是固定的,人间的江山可以倾覆,大不了重新来过,可仙界却是万年不变,没有空余的位置,你拿什么去修成地仙呢?那不过是我们妖类自欺欺人的美好愿望罢了,你若是认真,那你就输了。” “三千年,这个数字在你们听来,是无比精深的修为造化,可在我眼里,这三千年就是一场无休无止的禁锢,无数个日出日落,无数个春夏秋冬,盼了星星盼月亮,这种痛苦,你们作为旁观者,是永远体会不到的。” “人祈求永生,妖祈求修为,看似美好的东西,可实际上却令人恐惧,我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坚持下去还有什么意义?我努力是妖,不努力还是妖,那我为什么还要如此苦着自己,过着这不见天日的生活?” 第567章 画大饼 雉鸡精话里话外透露着一个信息,也道出了一个惊天的秘密。 人与妖不是不能成仙,而是在很久以前,仙神的阶级早已经固化,已经没有任何位置留给这些后来人,这一道鸿沟,是一条无法逾越的天堑,只有真正走过的人才能真正明白。 就像叶楚红说的那样,飞禽走兽修炼百年结成内丹,便可以为妖,而雉鸡精修炼了三千年,却依旧是妖,这就是赤裸裸,血淋淋,活生生的例子,更是妖类无法修成地仙的铁证与活化石。 这一刻,叶楚红沉默了,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心里空荡荡的,突然失去了精气神,这就好比一个有信仰的虔诚信徒,突然有一个权威告诉她,你的信仰,全都是假的,那一瞬间,人就会陷入巨大的惶恐与自我怀疑之中,也会陷入深深的迷茫。 “走正道,做善事,多积累福德,精进修为,这样的话,不过是阐教那帮人为了控制我们妖魔所画出的大饼罢了!谁真的信他们的鬼话,谁就是天大的傻子!丫头我告诉你!截教灭亡之后,这个世界上就再也不可能有妖魔成仙了!” 雉鸡精这句话,宛如一道晴天霹雳,听得李长生与叶楚红也跟着为之一颤。 这句话已经很明白了,也道出了当年殷商纣王与西岐的争斗,表面上是姜子牙与武王伐纣,可实际上却是阐教与截教的相互斗法。 截教者,不问出身,不论类别,不分披毛带角之人,湿生卵化之辈,皆可同群共处,可谓是有教无类一视同仁,众生皆同。 若截教胜利,则天下无六道之分,无人鬼妖魔之别,那才是真正的公平与平等。 可纵观阐教,则看重出身背景与天赋,非灵性而不用,非精英而不取。 细想之下,这世上的精英能有多少?绝大多数都是不完美的芸芸众生,难道出身底层的人鬼妖魔,自打一开始就被彻底否定,剥夺了资格,湮灭了任何的可能性。 阐教是善?所以截教那些各异古怪的弟子就是恶? 长的凶神恶煞,就是恶?长的慈眉善目,仙风道骨,就是善? 这是哪门子的屁话? 由此可见,雉鸡精虽然没有说透,可李长生与叶楚红却早已经听出了弦外之音,那就是当年武王伐纣,阐教截教斗法,这背后一定另有隐情。 纣王无道,妲己祸国殃民,截教助纣为虐,这样的认知,不过是阐教和西岐的胜利者,为后人重新做出的解释,至于真相如何,恐怕也就只有身为那一段历史亲历者的雉鸡精喜妹最有体会吧? 两人也在雉鸡精的讲述下,逐渐还原了那千百年前的历史真相。 李长生有些疑惑,因为雉鸡精讲述的故事,与千百年来人们口口相传的那段历史大相径庭,其中有许多信息都极为颠覆李长生和叶楚红的认知。 雉鸡精解释道:“起初姬昌在西岐举兵,他的理由是纣王昏庸暴虐,妲己狐媚惑主,哼!可是站在这千百年后再看,历来造反之人,他们的口号全都出奇的一致。” 叶楚红有些惊讶,好奇的问了句。“雉鸡娘娘,世人都说苏娘娘是狐媚惑主,乱了成汤江山,难道这背后另有隐情?” 雉鸡精脸色随之变的阴沉,冷冷的瞥了叶楚红一眼。“你真的相信一个女人能够灭亡一个国家吗?成汤江山上上下下那么多文武百官,那么多能人异士,有哪一个是听命于妲己姐姐的?朝歌上下政令军令堆积如山,又有哪一道是出自妲己的手笔?” 听到这儿,李长生和叶楚红全都沉默了,作为狐类后裔,叶楚红不好多说什么,毕竟她是不可以去议论自家祖先的,可李长生洞悉历史,也知道这些传闻看似不容置疑,可实际上根本就经不住任何推敲。 其一,以当时妲己和雉鸡精她们的修为,也仅仅只是不入流的小妖,论及法力修为,阐教十二金仙,以及截教二百二十九位弟子,哪一个单拎出来不是高手? 单凭当时妲己等人的妖力,根本就搅扰不起任何风浪。 其二,在权力上,纣王始终掌握着最高权力,他是成汤江山的主宰者,说一不二的帝王,他的决策岂能受一个女人所左右? “照您这么说,所谓的伐纣,不过是西岐势力的借口?”叶楚红感叹道。 雉鸡精微微点头,苦笑道:“天地为棋盘,商汤与西岐便是这棋盘上的黑白子,而下棋的棋手,正是阐教与截教,两派斗法,人间便是浩劫。” 李长生见叶楚红有些疑惑,随即上前插话解释道:“阿红,站在你我的视角往回看,其实历朝历代都是一样的,有人将西周灭亡的罪责归咎于褒姒身上,认为是她魅惑幽王烽火戏诸侯,可是你想想看,那真的是一个女子的力量所导致的吗?” “不是的,这只不过是后世之君为了给自家君王洗脱罪责,将灭国的责任全都推到了女人的身上。” “你再想想看,唐代的那位杨贵妃,不也是一样吗?一场安史之乱,彻底毁灭了一个辉煌的帝国,可唐朝的内乱真的是这位贵妃引起的吗?不,当然不是,因果因果,有因才有果,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千里之堤毁于蚁穴,深究原因,其实都是那些帝王不修国事,最终将矛盾彻底激化的。” “不过几千年来,人们已经习惯了,都喜欢将亡国之恨找一个女人来背锅,这也是人世间最大的黑暗与悲哀。” 听完了李长生的解释,叶楚红似乎明白了,虽未亲身经历那位神明偶像苏娘娘的心酸苦楚,可却也隐隐约约理解了她的无奈。 雉鸡精听罢,含笑点头。“这位李兄弟说了句公道话啊?妲己姐姐在天之灵,也可以瞑目了。” 见叶楚红仍旧有所迟疑,雉鸡精上前将自己的内丹递到了她的手上。“丫头,你拿着吧,救人要紧,不必再犹豫了。” 第568章 后人自有后福 莫为后人做罪人 叶楚红鼻子一酸,双眼噙满了泪水,紧紧的握着雉鸡精的手。 “雉鸡娘娘,我求您了,您跟我们一起走吧?我相信族长阿婆她也一定想见您的。” 雉鸡精伸手摸了摸叶楚红那风情万种的脸蛋。 “人世间的纷争我早已经厌倦了,争斗也好,修炼也罢,我早已经毫不在乎了,这轩辕坟是我们三姐妹当年清修之地,也是我活在这世上,唯一不能割舍的回忆,往后余生,我只想守在这洞府里,哪里也不会去了。” “雉鸡娘娘!您是我们妖类的始祖,有您在,我们才有主心骨!”叶楚红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殷殷的哭求,可是雉鸡精却背过身去,完全无动于衷,也许对她来说,三千年的时光已经令她彻底厌烦,活到她这个岁数,世间的任何事任何人,怕都令她提不起兴趣了。 今时今日,将内丹送给叶楚红,对雉鸡精来说,也许是一种解脱,也是她对当年长姐苏妲己救命之恩的最好回馈。 反正妖类不管如何努力,也不可能修成地仙,与其无休无止的追求这个虚妄的梦想,在日复一日的蹉跎中饱受折磨,倒不如将这枚三千年修为的内丹,赠与姐姐苏妲己的族裔后人,岂不是更好。 “丫头,别劝我了,你我不是一个时代的人,你无法理解我心中的绝望与痛苦,你们的路得自己走,你们的劫难,须得自己去渡。” 雉鸡精说完,便头也不回地朝着洞府深处走了过去,只留下身后的李长生与叶楚红,一脸殷殷的望着她的背影。 雉鸡精一边走,一边说出了对叶楚红等一干后人的最后忠告。 “后人自有后福,莫为后人做罪人。” “雉鸡娘娘!”叶楚红大声呼喊,起身就想要追过去,不料却被李长生一把拉住。 “阿红,别过去,前辈的话言尽于此,已经很透彻了,我们不能再强人所难,也许这里才是她真正的归宿。” 叶楚红抹了抹眼泪,眼中似有不舍,毕竟这位雉鸡娘娘与苏妲己同为轩辕坟三妖,从这位雉鸡娘娘的身上,她似乎看到了那位狐类神明偶像的影子。 李长生轻抚叶楚红的头发,好言安慰道:“我原本以为人要是能修得长生不老,当为一大快事,可现在看来,永生不死,真的是一件既可怕又痛苦的事情,难怪前辈毫不犹豫的就将内丹给你,她说得对,我们是根本无法理解她的痛苦的。” 在李长生的谆谆安慰下,叶楚红只好点头,收好了那枚内丹,打算与李长生离开此地。 临走前,李长生取回了插在石台上的那柄招魂幡,有了这一样法宝,等回到雪狐岭,即便是茅家弟子卷土重来,李长生也不怕,有敕魂令和招魂幡在手,李长生也就多了几分胜算。 画面一转.... 几日后,两人返程回关中,李长生驾着马车,带着叶楚红一路疾驰,星夜马不停蹄的往回赶,毕竟马道长说过,为期三个月,不管是否能找到雉鸡精,都必须赶快回去,兹事体大,容不得差池。 两人途经山西,马车上的水囊干粮也亟待补充,恰巧路过这平遥古城,李长生带着叶楚红索性就在此地停留了一晚,一方面是好好休息一下,找个客栈投宿,美美的洗个澡,褪去一路上的车马劳顿。 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叶楚红嘴馋,想要好好尝尝这里的驴肉有多香? 平遥古城很是热闹,站在街口望去,到处都是旅店客栈,李长生甩着鞭子赶车,老远就看到客栈门口的店小二迎面跑来揽客。 “这位大老爷,您要打尖还是住店啊?”那店小二嬉皮笑脸的贴上前跟李长生打起了招呼。 还未及李长生回应,突然又有一家客栈的伙计跑来拉客,直接一把摁住马头,将李长生的马车给逼停了。 “客官客官,住我们家店,我们家店透风宽敞,菜品酒水也富余,包您满意。”迎面而来的伙计笑道。 见到手的生意被人给截了胡,那店小二颇有些恼怒,伸手一把就将那抢生意的伙计给推开,骂骂咧咧的嚷道:“他妈的!每次你都来拣现成的,这客人是我先招呼的,你要再敢抢,看我不揍你!” 那伙计也不甘示弱,直接当着李长生的面和那店小二打起了擂台。 “什么叫我抢啊?就你们家那黑店也敢让客人住?且不说你们会不会谋财害命,就你们家的饭菜,隔着两条街都他妈能闻到一股子馊味,那是给人吃的吗?上一次有个客人住你家店,一晚上窜稀拉了八次,第二天人都拉脱形了,你还好意思说啊?” 店小二一听,支支吾吾的不由得一阵脸红,很显然是被那伙计给戳到了痛处。 “这...这怎么能怪我们呢?那客人是自带的干粮,他自己为了省钱,干粮发霉了还要吃,这能怪我们吗?你不要在这里信口雌黄,小心我揍你小子!” 这两个活宝的一番对峙,听得车厢里的叶楚红不由得捂嘴偷笑,随即她挑开马车厢的布帘探出头来,冲着两人制止道:“哎哎哎,你们俩有完没完,当着我们客人的面吵得脸红脖子粗,敢情好,本姑娘还不够累啊,这大晚上的还听你们在我耳边聒噪?” 店小二和伙计闻声回头一看,被叶楚红那张风情万种的脸蛋给惊呆了,一个个全都张着大嘴巴没在吱声,那嘴角的哈喇子都快掉下来了。 还是那伙计反应快,伸手一把推开那店小二,走到叶楚红跟前。 “姑娘,您听我说,您二位路过我们平遥,这大晚上的,图什么?当然是图吃好睡好是不是?别的我不敢说,这饭菜的干净和床铺的整洁,整条街要是有另一家客栈能比我们强的,小的不收你钱,您看怎么样?” 叶楚红捂嘴一笑,听出了这伙计话里话外的自信与诚恳,于是便冲着李长生点了点头。 第569章 驴肉与驴皮胶 李长生也心领神会,伸手就要将牵马的缰绳递给他,不料那一旁的店小二直接伸手上前去夺。 只要牵住了马,也就等于牵住了客人的退路。 那伙计一下子急了,上前一把将那店小二推了个趔趄,摔了个嘴啃泥。“我去你的!滚一边去!” 到底是那伙计豪横,伸手夺过缰绳,牵着马,招呼李长生和叶楚红走进了店里。 安顿好了车马,李长生和叶楚红也住进了客房,叶楚红慵懒的躺在床铺上,十分惬意的伸着懒腰。“哎呀,终于可以好好睡一觉了。” 不久后,那伙计端来了酒菜放在桌上,招呼两人慢用,随后便准备离开,这时,叶楚红却突然叫住了他。 “等等,我问你,你们平遥的牛肉和驴肉很有名,哪一家最好啊?” 那伙计笑着拍了拍手。“那还用说啊,当然是源盛昌的牛肉驴肉最好了?咱们小店的牛肉驴肉也都是源盛昌供的货,那味道,老正宗了。” 紧接着,那伙计脸色一变,神秘兮兮的压低了声音对着叶楚红解释说:“不瞒您二位,别家店用的牛肉驴肉都是边角料,有些都不新鲜了。” 听到这儿,李长生也笑了。“瞧你这话说的,你说人家的肉不好,你凭什么说你们家的就一定是正宗的?” 那伙计笑着摆了摆手,一脸的得意。“凭什么?就凭源盛昌肉铺的老板是咱们小店儿的股东,这里有他的份子,他们家的牛肉驴肉全都销往外地,根本就没有富余,整个平遥的客栈,就只供咱们这小店儿一家。” “哦,原来如此,你这还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啊?”李长生打趣道。 随后叶楚红冲着那伙计摆了摆手。“行了,这儿没你事儿了,下去吧!” 店伙计赔笑点头,随手关门离开。 “长生,明天一早,咱们去源盛昌买些驴肉回来,顺便在这古镇四周转转。”叶楚红说罢,端起桌上的茶杯一饮而尽。 李长生笑着点头。“你怎么突然对驴肉这么感兴趣了?你不是最爱吃鸡肉吗?” 叶楚红狡黠一笑,一脸的神秘。“我买驴肉顺带再买些驴皮胶,哦对了,驴皮胶是不是能补气血?” 李长生越听越觉得好奇,于是连连点头。“是啊,驴皮阿胶最能养血补气,是滋补上品。” 叶楚红自顾自的哦了一声,见李长生来了精神,但她就是不接话茬,只是伸手拉开凳子招呼李长生吃晚饭。 李长生就这样,被吊着胃口,不知道叶楚红葫芦里卖着什么药,看着叶楚红那神秘兮兮的样子,他想问又不敢问。 整整一夜的酣睡,褪去了两人多日来的舟车劳顿,那一觉,李长生睡得很沉,等到了半夜时分,叶楚红却有些睡不着,她披着衣服走到了窗前,缓缓推开窗户,一股惬意的凉风扑面而来。 夜半三更,站在窗前凝望夜色,月光皎白,大街上灯影稀落,叶楚红发现大街上有一个瘦弱的男人挑着扁担缓慢的行走。 她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心想这挑夫大半夜的,挑着一石谷子和一石大豆,难不成是摸黑去出摊赶大集吗? 转念一想,叶楚红觉得也是,这些人世间的贩夫走卒,哪个不是贪黑赶早的拼命挣营生? 早上的街市熙熙攘攘,看着繁华,可实际上这些摊贩哪个不是天不亮就跑来出摊的?要是耍个懒,慢一步,等到了天亮,估计早市的大街上早就没有他们的位置了。 只是叶楚红觉得奇怪,她发现那挑夫走起路来晃晃悠悠的,步伐极不稳健,看上去有些中气不足,要知道一般能够干挑夫这一行的,哪个不练就了一身腱子肉,甭说是一石谷子和一石大豆,就是挑着一箩筐青砖,那也是脸不红气不喘。 走着走着,那挑夫腿脚猛地一打弯,险些摔倒,这一幕看得叶楚红想笑,只觉得那挑夫走路的背影略显滑稽。 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李长生揉着惺忪的睡眼从床上坐起来,而叶楚红早早就围在桌前吃起了早饭。 “醒来了?你这人真是的,睡得比猪还死,刚才小二来送早饭,我见你没睡醒,就没叫你,你赶紧去洗把脸,过来吃饭,然后陪我去集市上走走,买点东西。” 叶楚红端着一碗小米粥,用嘴抿着筷子,笑嘻嘻的望着李长生,她这一看,反倒把李长生看得有些不好意思。 吃完早饭,两人来到大街上,在这古镇上悠哉悠哉的闲逛,叶楚红拽着李长生的胳膊,一路小跑,直奔那源盛昌的店门口。 一走进正门,一股肉香味就扑鼻而来,混杂着药草的气息,李长生鼻头微动,一下就闻到了这药草味里的门道。 “这驴皮胶里怕是加了熟地黄和红参,这气味很浓烈,这店老板也真是舍得下血本。” 李长生的话,不经意间传到了一旁的掌柜耳朵里,那掌柜的微微一笑,放下了手中的小秤杆,随后冲着李长生竖起了大拇指。 “客官,您真神仙,一听您这话就知道是行家,不错,我们源盛昌的驴皮胶里的确是加了这两味药,您还真厉害,隔着老远就能闻出来,在下佩服。” 李长生也笑着拱手客气道:“不敢不敢,在下也只是粗通些药理而已,一通瞎猜,就是说中了,也是侥幸,做不得真,只是没想到真被我给说中了。” 掌柜来了精神,连忙走出柜台招呼两人。 “哦,客官,您这是怎么说?我还不信,这草药能尝出来不假,可要说老远就闻出来,也的确是有些匪夷所思。” 李长生见那掌柜的较了真儿,也就只好给他解释清楚。 “其实在下是推出来的,其实药理看似复杂,在配伍上也都是有规律可循的,只要避开十八反十九畏,什么药里配什么,其实很好猜的。” 店掌柜竖起了大拇指。“哦,怎么个说法?在下洗耳恭听。” 李长生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第570章 礼物 “驴皮胶本就是固气补血的上品,是妇人最受用的东西,而药理之中以引药最能催发药性,因此好药都需药引佐服,而熟地黄又能滋阴,补血主治阴虚血少,另一味红参则用于体虚欲脱,肢冷脉微,对于气不摄血,崩漏下血的产妇最为受用,三者合一有大补元气,复脉固脱,益气摄血的功效。” “所以我猜测,你这驴皮胶里的佐药一定是功效相扶的,因此与蒺藜和知母一类散风行血清热泻火的草药是相反的,所以必然要以滋补为主,而功效与药理相近的,也就是熟地黄和红参最为接近。” 掌柜的听罢,连连拍手叫绝。“到底是行家,有理有据,不错,我们源盛昌的驴皮胶里面配的正是熟地黄与红参这两味药,但凡女子养胎安神补气血,就数我们源盛昌的驴皮胶最好!” 听到这儿,叶楚红两眼突然放了光,连忙追问道:“掌柜的,照你这么说,这女人临盆生产,吃你们家的胶最好了?” “那还用说,这位姑娘,别的我不敢说,就我们家的胶,您吃上一个月,要是气色没有变化,我非但不收您一文钱,回头再倒贴您十倍,您看如何?对我们家的胶,我可是非常有信心的。” 掌柜的拍着胸口连连保证,脸上洋溢着骄傲,似乎听了他的话,要是不买上几服胶回去吃,好像就显得不识抬举一样。 “那好啊,给我包起来。”叶楚红伸手便递了钱。 李长生一看,顿时一脸的诧异,目不转睛的盯着叶楚红的肚子问道:“阿红,难不成你有了?”李长生说着便激动的笑出声来。 叶楚红白了他一眼,随口打趣道:“你才有了呢?瞎想什么呢?我是想着既然途经这平遥,不妨就买些上好的驴肉和驴皮胶回去,给王锦楼那家伙也尝尝鲜,他当咱们是朋友,对你我也仗义,怎么说我也得惦记这朋友一些,你不整天说人情世故吗?怎么?连这也想不到啊?” 李长生空欢喜一场,随后不断的点着头,心想也是,王锦楼对他们也的确够仗义,虽说王家不差这点东西,可朋友间礼尚往来总是要有的,礼轻情意重嘛。 “哦,你这么一说倒真的提醒了我,有道理。”说罢,李长生转头望着那掌柜。“多拿几份,全部包好。” 这时,叶楚红插话道:“驴皮胶要你们店里最好的,你可别觉得我们是路过的客商,就以次充好糊弄我们,本姑娘告诉你,你这东西要真是好,我朋友若喜欢,我保证你们家的驴肉和驴皮胶以后销路不断。” 掌柜的一听,信誓旦旦的拍起了胸脯保证道:“您放心,给您的胶要是有一口瑕疵,回头您全糊我脸上都行。” 捧着打包好的驴皮胶和驴肉,用草纸一裹,外面用细麻绳吊着,李长生和叶楚红转身便走了出去,临出门时,那店掌柜还不忘招呼道:“二位客官,要是觉得小店儿东西不错,可一定要常来啊?” 走出门,叶楚红闻了闻那驴皮胶的药草香气,自言自语道:“长生,咱们这一趟远行,也有一个多月了吧?” 李长生点头如捣蒜。“是啊,怎么了?” 叶楚红解释说:“我估摸着等咱们回去,秀姑也该生了,这女人不容易啊,我以前总对她有成见,自打那晚上和她长谈,我才觉得是自己误会了她,这女人不简单,既然你我以后就是秀姑那孩子的干爹干娘,买些驴皮胶给她,也算是给那肚子里的孩子一份未出世的礼物吧?” 李长生笑而不语,他心想,这驴皮胶虽说是上品,可在滋补之物中与阿胶泷胶还是有不小差距,王锦楼家财万贯,估计也不稀罕这些,不过若换成是叶楚红的一片心意,那估计可就不一样了。 “也对,按月份算,秀姑也该生了,王锦楼也快当爹了,这时间还真是快啊,想当初你我来到秦渡镇给太夫人瞧病才结识了这位王公子,现在一转眼,他都要为人父了,都说这男人要是当了爹,就真的不一样了?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听了李长生的感慨,叶楚红硬是憋着笑,侧着脸瞥了他一眼。“我怎么知道?” 李长生一本正经的继续说:“阿红,咱们两个什么时候要个孩子啊?” 叶楚红一听,脸刷的一下红了,开始支支吾吾起来。“你胡说什么呢?谁说要给你生了?” 为了掩饰羞涩与尴尬,叶楚红一路小跑,一晃眼的功夫就消失在人群里,大街上熙熙攘攘人挤人,李长生踮起脚尖四处张望,呼唤着叶楚红,可这比肩接踵的闹市,令他一时间眼花缭乱,难以找到叶楚红的身影。 过了一会儿,等叶楚红回过神来,转头一看,也已经不见李长生的人影了,她气得跳脚一阵嘟囔。“这家伙跑哪儿去了?哼!嘴上说得好听,也没见追上来。” 两个人分散行走,四处闲逛,由于早上到中午的人很多,加上叶楚红玩心重,也就没着急和李长生碰头,想着这会儿刚好一个人在这里好好转转。 等到了傍晚,太阳落了山,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映红了天边,叶楚红这才准备往回赶,打算回到客栈休息。 路过一座石桥时,突然隐约听到桥洞底下有两个人在说话,叶楚红好奇的趴在石栏上往下一看,竟然发现李长生就站在桥洞底下,而那地上还躺着一个人。 “长生!”叶楚红的这一声呼唤,李长生也跟着循声抬头。 见李长生神情严肃的冲着她招了招手,叶楚红二话没说直接跳了下去,走进一看,只见地上躺着的那个人,身形瘦弱,病怏怏的模样,那胸口也是轻微起伏,有出气儿没进气儿的,八成是快不行了。 忽然,叶楚红的余光扫视了那躺在地上的男人一眼,看到了一旁散落在地上的扁担,还有一筐谷子和一筐大豆。 第571章 陈五的债 并且那谷子和大豆都已经有些发青发黑,像是发霉了的样子,早已经不能吃了。 叶楚红脑海里突然浮现出昨儿个夜里她在窗外看到的那个挑夫,当时就觉得那挑夫的背影病怏怏的,想必就是眼前这个人。 “长生,这个人怎么了?是不是快不行了?”叶楚红不知道李长生是怎么遇到这个人的,也不清楚这个病怏怏的挑夫为何会挑着这一筐谷子和一筐大豆。 “郎中...先生,谢谢您施救...不过我清楚...我的大限到了,临死前....我只有一个请求..求您将我的坟墓面朝西,听说那样可以....可以魂归故里....”挑夫奄奄一息,迷离着双眼,额头上的冷汗飕飕的往下流,看上去十分痛苦。 李长生叹息道:“陈五兄弟,你放心吧,我一定按照你的吩咐去做!” 听到眼前这位郎中哥的保证,这个叫陈五的挑夫终于合上了双眼,含笑九泉,临死前他口中的最后一句话像是在对一个人致歉。 “东家....对不追您啊!小的要食言了....这辈子欠您的债...下辈子再还吧...” 说罢,这位叫陈五的挑夫脑袋一歪,彻底的离开了人世。 按照陈五生前的请求,李长生将他的遗体葬在了平遥西边的一处山塬上,坟头朝西,也算是遂了陈五的遗志。 叶楚红不知道这一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于是询问道:“这个人你是怎么遇到的?” 李长生一脸的惆怅,将今天遇到陈五的事情详细的讲给了叶楚红听。 “早上在街角跟你走散,我四处找你,可一直找不到你人影,我本打算回客栈等你,结果在一个巷子里遇到了这个叫陈五的挑夫,我见他一个人神情痛苦的捂着肚子,嘴里还不停的吐血,所以我就上前询问。” “听他口音,也是关中人,听他说是因为家乡遭了灾,不得已为了谋生计才出来闯荡的,他在家乡找自己的东家借了一石谷子和一石大豆,为了挣点营生,这才走西口来到了这里。” “可是他带来的谷子和大豆一直卖不出去,时间一久就都发霉了,他没有钱,找不到住的地方,经常在外面风餐露宿,日子一久就得了重病,他没赚到什么钱,也没脸回去,最后把小病拖成了恶疾,因此也就一命呜呼了。” 听完李长生的话,叶楚红也不由得感慨,这些底层的下苦之人真是不容易,背井离乡,连个退路也没有,既赚不到钱,每天日晒雨淋的,到头来还把命给搭了进去。 “唉,背井离乡谋生活,不容易啊,也是个可怜人。” 李长生也不由得点了点头。“是啊,这陈五临死心里始终有件事放不下,他说这粮食是自己东家借给他的,等他赚了钱就还回去,可现在钱还没赚到,债也没还清,就这么走了,颇有些出师未捷身先死的遗憾。” 叶楚红听的有些犯疑,不由得自言自语道:“他的这位东家是什么人,能让这个陈五如此惦记?长生啊,我记得人们不是常说,站着借钱,跪着讨债,这债主与借钱的,不都应该是一个怨一个吗?” 李长生摇了摇头,感叹道:“凡事都有例外,这个陈五兄弟临死时都能惦念着那位债主的好,我想那位债主在为人处世上也应该很有一套吧?要不然哪有人能这么念及他的好?” “照你这么说,那这个人还挺有本事的,看样子一定是一个精通人情世故的家伙。”叶楚红笑道。 处理好这位陈五的身后事以后,李长生和叶楚红买来了一些元宝纸钱,在这位客死异乡之人的坟前烧了,也算是一种祭奠。 微风起,火光袅袅,夹杂在风中的呜呜声,宛如一个人在低声哭泣,听的人一声叹息。 又过了一夜,翌日的清晨,天还没亮,李长生便在后院牵了马车,带着叶楚红朝着关中驶去。 回家的路虽然远,可近乡情更怯,李长生挥舞着鞭子,紧握着缰绳,他低着头一言不发,而叶楚红也斜靠在车厢里,眉眼间多出了几分愁容。 时间一天一天的过去,茅家卷土重来的日子也即将到来。 两人心里都清楚,盲三爷对雪狐岭群妖的憎恨有增无减,这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恶战,躲无可躲,逃无可逃,是不可能避免的。 就在这时,叶楚红突然开口说话,打破了令人不适的宁静。 “长生,如果这次与茅家决战,万一我....” “没有万一,有我在,我不会让茅家人伤你一丝一毫!”李长生突然打断了叶楚红的话。 “可是...”叶楚红欲言又止,她心里虽然感动,可也清楚李长生这是在安慰他,上次盲三爷撤退,不过是因为没有摸清李长生的底细,加之被敕魂令破了他的蜕衣拜斗,不得已而暂避锋芒。 这一次,茅家的反扑,会更加的凶猛,而雪狐岭则战力尽失,难当一场恶战,几乎没有胜算。 “没有可是,阿红,你放心,我就是拼上这条命,也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李长生的话就像是三九寒天里的久违暖阳,听的叶楚红热泪盈眶。 “长生,如果我们都能活着,到时候你我去药王山隐居生活,我想跟你住在那树屋上,然后为你....为你生儿育女,一起白头到老。” 叶楚红发自内心的话,终于说了出口,她历来自我,从不喜欢在任何人面前卑微,哪怕是自己喜欢的人面前,她也不愿意多说一句软话,可是今天,她终于向李长生吐露了自己的心声。 李长生听完,抿嘴一笑,表面上故作镇定,的心里早已经乐开了花,只见他猛地一甩马鞭,大喝一声:“坐稳了!驾!” 马车一阵疾驰,在地面上卷起了一阵尘烟,地面上两行深深的车辙印,也如同两条长蛇尾随其后,尘埃落定,马蹄声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在地平线上。 第572章 甘草的坟前 画面一转.....斜阳照耀城头,青砖碧瓦,一群燕雀啼飞,结阵翱翔。 熙熙攘攘的人群,来回穿行在宽敞的咸阳城大街上,看似热闹,却在无形中透着一股悲戚的氛围。 行人站在道路两侧,踮起脚尖踅摸着穿街而过的殡葬马队,望着那凌空飘散,如漫天飘雪一般的白色纸钱,所有人都好奇的窃窃私语,对那出殡的队伍议论纷纷。 此刻众人眼前的一幕,颇有几分咸阳城外连狭斜,青牛白马七香车的壮观与气派。 “听说了吗?那高家小姐,好像又死了?”一个中年女人议论道。 另一个外地来的客商听得好奇,连忙反问道:“什么叫又死了?你这说的是什么话?这一个人难不成还能死两次?” 中年女人压低声音解释道:“你不知道,这高家小姐很久以前就死了,据说都下葬了,不知道怎么回事,后来又突然死而复生,把高员外都乐坏了,大家都说这高员外平日里也乐善好施,所以阎王爷才把他女儿给放回来了,不过....” “不过什么啊?”客商听的入了神,如此奇闻异事,他也是第一次听说,不免被这妇人的一番说辞勾起了好奇心。 “唉,不过这高家小姐死而复生也没多久,这不前段时间被人把尸首运了回来,听人说,这一次,这高家小姐是真的死透了,唉,可怜那高员外,白发人送黑发人,还要连送两次,这谁受得了啊?” 中年女人一番添油加醋的描述,令这位高家小姐的身份背景蒙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成为了十里八乡茶余饭后的新鲜谈资,不过她们也是道听途说,有的人甚至连高小姐的面都没见过。 甘草,也就是后来的这位高家小姐,她的葬礼,是由高府的管家主持的,而高员外并没有在现场,始终没有露面。 原因其实不难理解,高员外作为父亲,他的心里怕是无法接受女儿的第二次离世,而这一次,也是女儿真正的,永远的离开了他。 旁人不了解实情,但此刻站在坟前操办葬礼的高府管家却心知肚明。 一个多月前,高家在乾县的客栈掌柜,带着几个伙计,架着马车,将死去的高小姐的遗体带回了咸阳。 而那位一直陪伴在高小姐身边的姑爷仇昭然,自那天起就彻底失踪了,根据乾县来的那掌柜和伙计说,头一天晚上,高小姐和那位姑爷,还都高高兴兴的入住了自家的客栈。 可到了第二天傍晚,高小姐的遗体就被人放在了客栈的大门外,那天下着大雨,掌柜跟伙计急忙跑出了门外,可地上只有高小姐那具冰冷的尸体,而那位姑爷仇昭然早已经没了踪影。 掌柜的怀疑是仇昭然杀了高小姐,可一方面又没有证据,加之仇昭然的特殊身份,掌柜的也没敢声张,只能小心翼翼的入殓了大小姐的遗体,将其快马加鞭送回了咸阳,交由东家高员外定夺。 管家站在坟头上连声叹息,他依稀记得,高老爷再度见到女儿遗体的那一瞬间,整个人的神情都变得有些蓦然,那表情很绝望,也很痛苦,毕竟高员外已经经历过一次了,那种失落与彷徨的无助感,积压在那位老人的心头,久久挥之不去。 高员外没有愤怒,也没有责怪任何人,更没有追究女儿的死因,其实高员外并不是不想,只是他觉得,现在再追究女儿的死因,已经毫无意义了。 其实就在那次甘草接触高小姐尸体死而复生之后,高员外就知道,这个“复活”的女儿是另有其人,只是身为父亲,他太希望女儿能活着了,既然女儿在他面前活蹦乱跳,哪有何必追究她到底是谁? 现如今也一样,高员外心里清楚,女儿的复活就像是一场梦,这场梦迟早会醒,他只是不愿意面对现实,所以才一直自欺欺人,现如今甘草死了,高员外的梦,也就彻底醒了。 在他老人家心里,其实女儿早就死了,是甘草让他再度见到了女儿,是真是假无所谓,但这就够了,足够了。 管家二狗跟仇昭然有私怨,当初高小姐和仇昭然离开高家时,仇昭然抄起木棍在管家二狗的脑门上狠狠砸了一闷棍,当场给他开了瓢,仇昭然的那句话他言犹在耳,久久不能释怀。 “我不喜欢欠别人的,我更不许别人欠我的!” 管家二狗怂恿高老爷一定要抓住仇昭然,把他就地正法,告慰大小姐的在天之灵。 可高员外却没有答应,并非高员外不想,他也恨仇昭然,打心眼里瞧不上这个残废,可无奈女儿铁了心的喜欢他,非要跟着他不可,抓住仇昭然给女儿复仇,固然痛快,但是高员外又怕女儿在天之灵会伤心,所以便不再追究。 毕竟他老人家心里明白,那个死而复生的闺女,根本不是他真正的女儿,所以,甘草的死虽然是仇昭然所为,但高家小姐的死,却与仇昭然毫无瓜葛,这一点,高员外心知肚明。 白幡悬挂在坟头,纸钱漫天飘散,那座巨大的坟茔,也是高员外为女儿送上的最后一份礼物。 到了夜里,高家的家丁下人纷纷散去,坟地里静悄悄的,阴森至极。 一个断臂的男人背着木剑,伸手拨开了草丛,一步一步的走到了高家小姐的坟前。 仇昭然憔悴了许多,也苍老了许多,没有了甘草在身边帮他正衣冠,梳洗整理,仇昭然的样子邋遢了不少。 他根本就不知道这个叫甘草的女人,曾经对他有多重要。 但他现在知道了,不过,一切都晚了。 甘草的话,不断在仇昭然的耳边回荡,无休止的循环着。 “仇大哥,人生不是这样的,何必把自己活得那么累?” “仇大哥,求求你,说你喜欢我,哪怕假的也行...” 仇昭然扑通一声跪在了甘草的墓碑前,他伏地痛哭,这一刻,他心里深深的懊悔。 第573章 群起而攻之 他懊悔自己的偏执,以及对甘草的不珍惜。 那么好的一个女人,对自己任打任骂任劳任怨,从未离开过自己一步,甘草虽然卑微,可仇昭然在她身上却挑不出一丝毛病,因为甘草是用自己的真心真情来待他,只不过临了,到死,也没有听到仇昭然说一句爱她。 “甘草,是我错了...” 在仇昭然的人生中,这样的话,他从来没说过,但这一刻,他回想起了跟甘草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昔日的回忆涌上心头,令他潸然泪下,痛苦异常。 人就是这样,拥有时从不珍惜,可当真正失去时,却又发现自己根本离不开,不过这世上并没有后悔药卖,仇昭然那一剑,刺穿了甘草的身体,不但要了师兄南伯万的命,也让元神本就不稳的甘草彻底灰飞烟灭。 仇昭然跪在地上,那张脸几乎都要埋入土里,他痛苦的哽咽着,那呜咽声断断续续,在这荒无人烟的坟地周围回荡,即凄惨,又可怕。 “甘草,是仇大哥错了,我真的很后悔....” 不知道过了多久,仇昭然用头贴在墓碑上,似乎想要感受那冰冷的坟地里,甘草的回应,可是无论他如何哭泣哀求,那孤零零的土丘之下,依旧没有任何声响。 仇昭然那许久没有打理的头发显得极为凌乱,发丝紧贴在额头上,被泪水泡的湿漉漉的,嘴角的胡茬也久未修剪,乍一看,就像是一个流落在街头的乞丐。 就在这时,仇昭然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他心中一惊,猛然回头,然而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只见几个黑色的人影掠过,忽地一闷棍砸在了他的后脑勺上,直接将他给打晕了过去。 等到仇昭然醒来时,他发现自己被人用麻绳绑在了一棵大树上,几个彪悍的家丁,光着膀子,举着火把,就围在大树周围。 “你们要干什么?”仇昭然猛啐了一口嘴角的血污,瞪着那群人厉声质问道。 家丁们默不作声,一个个冷眼烁烁的瞪着被绑在树上的仇昭然,火把的光芒一闪一闪,照耀在那群人的脸上,忽明忽暗。 突然间一个身材瘦弱的男人从家丁们的身后走了过来,借着火光,仇昭然定睛一看,居然是高家宅院那位名叫二狗的管家。 “姑爷,怎么着,还认识我吗?”管家二狗咧着嘴一脸轻蔑的怪笑,言语间多是嘲讽。 仇昭然缓缓抬起头,冷冷的瞥了那家伙一眼,苦笑着一声冷哼。“当然认识了,你是高家的奴才,看门的奴才。” 仇昭然这一句不冷不热的回应,听的那位管家二狗猛然间变了脸,虽说仇昭然的语气很平静,可这样带有羞辱意味的言语无疑是刺激到了对方。 “哈...呸!倒驴不倒架的东西,狗一样的残废,还真把自己当人了,我告诉你,没有了大小姐,你他妈算什么,狗都不愿意多瞧你一眼!” 管家二狗一口痰啐在了仇昭然的脸上,咬牙切齿的一番咒骂,指着鼻子,口中的唾沫星子横飞,恨的牙痒痒。 然而仇昭然依旧是不气不恼,仍旧用那平静的语气反击道:“你愿意看我一眼,那你比狗强!” 管家二狗深吸了一口气,被仇昭然的一番挑衅彻底整的破了防,本来准备了一大堆的难听话,想要好好羞辱羞辱这个断了胳膊的残废,可眼下他彻底急眼了,所有的难听话也都懒得再说。 “打!把这个残废给我往死里打!我不说停不许停!”管家恼羞成怒,指挥着手底下的家丁对绑在树上的仇昭然展开了私刑。 家丁们抄起木棍,略微有些犹豫,毕竟这仇昭然曾经与高家小姐拜过堂成过亲,是高员外的女婿,虽说大小姐已经入土为安,可这家伙名义上还是高小姐的丈夫。 他们大家伙吃的是高家的饭,领的是高家的例钱,要真的动起手把这位姑爷给打了,万一高员外知道了,那后果可不是他们这些小小的家丁所能承担的。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等老子给你们一个个开光吗?给我打!出了事,我兜着!” 管家二狗的一阵呵斥,家丁们也都抄起了棍子朝前走,可这群人高高举起木棍,就是没人敢第一个动手。 管家毕竟是管家,位置再高,权力再大,那也是高家的奴才,若发号施令的是高员外,有几个仇昭然,就打死几个,家丁们眉毛都不会眨一下,可管家下令打姑爷,这样的事儿,大家伙心里都觉得有些不瓷实。 “好,好啊,一个个都学会造反了,你们给我听好了,谁要是不动手,明个儿一早就给我卷铺盖滚蛋,咱们高家可不养吃干饭不干活的饭桶!” 见管家言语威胁,家丁们全都面面向觎,生怕不听话丢了饭碗,毕竟高家可是咸阳的首富,与秦渡镇的王家全都是富可敌国的大财主,有多少人想进来混饭吃,削尖了脑袋都够不着。 就连咸阳城里官府的衙役们,也都羡慕高家的丰厚进项。 到这个份上,家丁们也没有什么好顾忌的了,毕竟大小姐已经死了,这会儿就是打死这位姑爷,估计也没有人会去心疼。 “打!”管家一声催促,家丁们手中的棍子,如同雨点般砸在了仇昭然的身上,传来了一声声闷响。 仇昭然也硬气,硬是被打到吐血,也仍旧一声不吭,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可越是这样,那管家二狗心里就越恼火,两人本就有宿怨,先前因为有大小姐护着,管家二狗也不敢僭越,可现在没人再保着这个残废了,管家二狗索性也就豁出去了,抄起木棍也跟着对仇昭然一顿暴打。 “狗东西!还真是皮糙肉厚,看老子今天不打死你!” 管家二狗越骂越凶,手里的棍子也越打越狠,就连一旁那几个跟着围殴仇昭然的家丁都觉得有些害怕,要真像管家这么个打法,那还不把仇昭然给打死了? 第574章 如臂使指 操纵人心 可人家毕竟是姑爷,动手归动手,那也是不得已,混口饭吃必须听管家的,但下手也都有轻重,哪能像管家这样不管不顾的。 管家下的是狠手,直接把仇昭然额头都打的出了血,那头皮上一寸长的口子,骨头都露了出来,把家丁们吓了一跳。 眼看管家越打越凶,高高举起木棍就要朝仇昭然的脸上砸,家丁们这时候全都害怕了,生怕一不留神这位姑爷被管家给打死了,毕竟高老爷还没发话,这事儿总得留点余地。 “管家别别别,您消消气。” 几个家丁上前,一把抱住了管家二狗,顺势夺过了他手里的棍子,拼命的将他往后拉。 “他妈的,你们想干什么?造反吗?放开我!”管家跳着脚一阵挣扎,可家丁们死活不敢松手,生怕闹得无法收拾。 仇昭然鼻子里的血瘤子都被打出来了,挂在鼻头耷拉着,浑身都疼,鲜血也滴滴答答的从头顶流在了衣服上。 但他依旧没有吭一声,仇昭然的心有多狠,可见一斑。 一个能把自己的命都不当回事儿的人,那才是真正的狠人。 眼前的一幕,被奄奄一息的仇昭然看在眼里,他太懂人心了,知道不同的人,心里都畏惧什么,仇昭然咬着牙,啐出一口鲜血,随后发出了一声凄厉刺耳的怪笑。 这一阵吓人的笑声,还真的把这群人给唬住了。 管家恶狠狠的瞪着仇昭然问道:“妈的你笑什么!” 仇昭然缓缓抬起头,咧着嘴,露出了他那被鲜血染红的牙齿。“你们忘了吗?高小姐之前下葬,是因为我,她才死而复生的,难道,我仇昭然能让她复活一次,就不能再复活第二次吗?” 仇昭然的这句话,听在众人的耳朵里,宛如旱地里的一道炸雷,顿时惊的家丁们冒出了一身冷汗。 虽说仇昭然此刻是在信口雌黄,先前高小姐死而复生,也不过是甘草利用蛇妖内丹借尸还魂的假象,可这件事,只有仇昭然自己心里清楚,他当然不可能让高小姐再度复活,不过这样的谎话,其他人可是深信不疑的。 毕竟,当初高小姐死而复生的事情,他们一直都无法解释,总觉得这位昔日的茅家的弟子是懂些妖术的,一个个全都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态度。 此时仇昭然这么说,其实就是利用他们彼此心中的忌惮,对他们进行威慑拿捏,从而保全自己的性命,如果真的任由这群家伙乱棍打下去,那他的命,今天就得交代在这里。 仇昭然不是怕死,他只是觉得死在这群奴才的乱棍之下,有些太过不值,也有些太过憋屈。 “咳咳...呸...你们今天打在我身上的,等明天我媳妇死而复生,我一定要你们十倍百倍的换回来,我仇昭然!不喜欢欠别人的,也不准别人欠我的!” 这句话,听得那群家丁全都在一旁瑟瑟发抖,手中的棍子也跟着纷纷脱手掉落在地上。 家丁们心里寻思着,要真像这位姑爷说的那样,明个一早,大小姐重新复活,找起麻烦来,那他们这群下人还不得吃不了兜着走? “姑爷,不是...不是小的要动手,您也听见了,这都是管家的吩咐啊,我们也没办法!” 其中一个家丁吓的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低三下四的哀求着,显得极为后悔。 仇昭然那阴冷的目光缓缓挪动,望向了周围的人,只要有第一个被吓住的,剩下的人也都会被他狠狠拿捏。 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所有的家丁也都有样学样的跪在地上,纷纷朝着仇昭然回话。 仇昭然冷冷一笑,有气无力的回应道:“无心为恶,虽恶不罚,我仇昭然可以不计较,但我媳妇会不会为我出这口恶气,那我就不敢保证了。” 听完仇昭然的话,家丁们全都跪地叩首,一个个哭爹喊娘的乞求原谅,仇昭然咧嘴一笑,心里是一阵不屑。 这就是仇昭然性格里,最为阴险的一面,拿捏人心,以恶制恶。 “你们都没有动手,也不会动手,想要我命的,是这位管家,你们为了救我,于是就用手里的木棍,打死了这个管家,我相信,我媳妇知道了,会很高兴,不但不会责罚你们,还会给你们奖赏。” 此时,仇昭然的话就像是一把无形的刀,已经架在了那位管家的脖子上,他已经成功的将家丁和管家分化,并且将管家的身份推到了众人的对立面。 “打死一个管家,就可以任命一个新管家,我听我媳妇说过,只有对主子最忠诚的人,才能成为管家....” 这句话的杀伤力巨大,听得家丁的目光纷纷投向了管家二狗,并且透出一股无形的杀意。 仇昭然心里冷笑,这群人已经彻底被自己操纵,风险也开始朝着那位管家身上转移。 “你们看我干什么?你们想造反吗?”管家二狗嘴上虽然豪横,可他心里也怕,隐隐觉得此刻自己对手下的人已经失去了控制,吓的他不由的一阵后退。 他这一退,家丁们心里越发看出了管家的心虚。 仇昭然趁热打铁,给予了管家二狗最为致命的一击。 “谁先打死老管家,谁就是新管家,慢一步,就是人下人,快一步,那就是,人上人!哈哈哈哈哈哈.....” 话音一落,家丁们纷纷抄起地上的木棍,朝着那管家二狗身边围了过去。 “反了!反了!我是高府的管家!除了老爷,我看你们谁敢动我?” 管家二狗色厉内荏,叫喊着搬出了老爷的名头给自己壮胆,可此时他的话已经没有了多少分量。 仇昭然继续在一旁煽风点火。“我是高家的女婿,员外爷是我老丈人,高小姐是我媳妇,高员外最听谁的话?” 家丁们异口同声道:“最听大小姐的话!” “打死他!你们就都是护主的功臣!”仇昭然这句话,无异于宣判了管家二狗的死刑。 第575章 邪教横行 借着死去的高小姐的名头,仇昭然虽然被绑在树上,还被打了个半死,可他依旧有本事用心眼儿操控人心,置之死地而后生,反杀那管家。 管家二狗哀嚎着,那凄厉刺耳的叫喊声划破夜空,就这样被自己带来的手下活活打死,家丁们为了表忠心,生怕以后被大小姐清算,因此下手也极为狠毒,以至于把管家的脸也打的血肉模糊,无法辨认。 家丁们给仇昭然松绑,将他从树上搀扶下来,按照仇昭然的吩咐,家丁们抬着他,来到了高小姐的墓碑前。 “你们刚刚救了我的命,这些大小姐的在天之灵也都看在眼里,你们走吧,等明天我媳妇醒来,一定会好好奖赏你们的。” 仇昭然的话术,彻底的唬住了家丁们,他们听话的退去,随便找了个地方把管家的尸首埋了,然后全都离开坟地,回到了高家宅院,对于这位管家二狗的死,三缄其口,绝口不提。 仇昭然心性阴狠,睚眦必报,这位管家至死也想不到,自己会在这样的情况下白白丢了性命。 一阵微风吹来,扬起了孤坟旁的一缕尘埃,仇昭然趴在甘草的墓碑前,发出一声苦笑,可笑着笑着,他又开始支支吾吾的哭了起来。 “甘草...你告诉仇大哥....你明天,真的会醒来...对吗?” 不甘,懊悔,难过,痛苦,复杂的情绪萦绕在仇昭然的心头,这一刻,他突然觉得什么都不重要了,学会了阴术秘法又能如何?让自己的方术俾睨天下又能怎样? 如果成就没有人陪你去分享,那这样的成就又有什么意义? 顾此失彼,本末倒置,买椟还珠,仇昭然这一瞬间才恍然大悟,对他而言,甘草是那么的重要,重要到失去了她,就像是失去了身体的一部分,就连站都站不稳。 眼看夜色将明,仇昭然伸手轻抚着墓碑,红着眼眶哽咽道:“甘草,我一辈子都会记得你,如果有下辈子,我欠你的,我全都还给你。” 仇昭然离开时的背影显得极为落寞,他擦拭了嘴角的血污,一瘸一拐的消失在了远方。 几日后,咸阳城内热闹非凡,仇昭然失魂落魄的游走在大街上,他惊讶的发现,城内的百姓全都变的非常亢奋,张口闭口都在谈论一位名叫夜佛吉祥天的高僧,这令他觉得奇怪。 按理说,茅家在咸阳的根基已经有千百年,当地的百姓平日里遇到一些不可解的事情,求助的都是咸阳茅家,祭拜的也是三茅真君。 可不知道为什么,短短数月,当地的人就像是转了性一样,绝口不提三茅真君,更不再谈论拥有千百年根基人望的茅家。 这令仇昭然觉得有些异常,虽说他已经被逐出了茅家,他心里对茅家也有无法消解的怨恨,可这佛道之争,此消彼长,却令仇昭然心里多少有些不舒服。 茅家的人他可以不认,但茅家的法术,却是仇昭然用以傍身立足的根本。 大街上围满了人,纷纷站在道路两侧,一脸的虔诚,一座挂满经幡的金漆轿撵,在八名信徒的挑抬之下,在大街上招摇过市。 轿撵四周贴满了莲花,长长的经幡也迎风飘摆,坐在那轿撵之中的和尚,身披黑色的袈裟,一脸的邪魅笑容,眉眼间尽是一股病态神色,那眼神,令一向心性阴冷凉薄的仇昭然都觉得不寒而栗。 “这和尚是干什么的?他凭什么在这闹市里招摇而过?居然敢比茅家还气派?” 仇昭然伸手轻轻的拍了拍围观信徒的肩膀,轻声询问道,然而信徒们的回答却令仇昭然险些惊掉了下巴。 “这是世尊啊,是我们的未来佛,他老人家不生不灭,尊号夜佛吉祥天,法号大黑天!要解救我们脱离尘世苦海,彻底终结这五浊恶世!” 信徒们说的言之凿凿,一个个眉飞色舞,神色间流露出一股极端的狂热与崇拜,令仇昭然大为震撼。 “放屁,这算哪门子神佛,分明就是神棍!一看就是邪祟,给这样的神棍焚香顶礼,他也配?和尚都欺负到咸阳城了,茅家的人难道都死绝了吗?也不出面管管?” 仇昭然一声怒喝,不由得将那轿撵中的大黑天伪佛骂了个狗血淋头,然而他这一情绪失控的举动,一下子触怒了四周围那群虔诚的信徒,直接就被人揪住脖领,一顿拳打脚踢。 信徒们咒骂道:“哪儿来的混账东西?居然也敢谤佛,你就不怕下地狱吗?” 撕扯之间,仇昭然后背上被蓝布包裹的那柄桃木剑掉落在了地上,众信徒一看,一下就认出了他的身份。 “木剑?这家伙是茅家的人!”一个信徒吼道。 茅家弟子的装束在咸阳城内无人不知,蓝色道袍,山鬼花钱,桃木剑,这些早已经深深扎根在当地人的印象里。 虽说仇昭然现如今早已衣衫褴褛,身上的山鬼花钱也已经被茅家收回,但那把能代表他曾经是茅家弟子身份的木剑却显得极为扎眼。 “大家伙瞧瞧,看看茅家现如今都堕落成什么样了?前几日我听说茅家新任掌门暴毙,现如今这里还有茅家弟子流落街头,脏兮兮的混的还不如叫花子,看样子茅家的气数也到头了,咸阳城该换天了!” “对!没错!咸阳城只能有一个天,那就是吉祥天,也只能有一尊佛,那就是我们的大黑天夜佛!” 虽说仇昭然已经不是茅家的弟子了,可当众被一群邪教信徒当街羞辱,顺带着连自己昔日的门派一起糟蹋,这令他大为光火。 他恨茅家,那是因为私人恩怨,可这些人,世世代代祖祖辈辈都受茅家庇护,今天也说起这般令人寒心的话,仇昭然心里非常不痛快。 “一群蠢货,这是邪教,什么狗屁大黑天!什么狗屁吉祥天,神棍,神棍!全都是神棍!” 仇昭然骂着最毒的话,也挨着最毒的打。 第576章 良知与呐喊 这会儿信徒们可不管他是不是茅家的弟子,亦或者是高家的女婿。 信徒们不在乎,只要敢当面谤佛,侮辱他们的信仰,那就是打死他也不为过。 仇昭然的性格,也的确配得上他遭受的苦难。 本就遍体鳞伤的仇昭然,加上好几日没有吃东西,此刻的他根本无力还手,被一众信徒打倒在地,只能蜷缩在地上,用自己仅剩的一条胳膊护着自己的头。 “慢着!哈哈弥陀佛,善哉善哉,何故要打他啊?” 一个洪亮的声音传来,众信徒抬头一看,只见那大黑天伪佛从布满经幡与莲花的轿撵上缓缓走下,在几名妖艳女子的搀扶下,一步一步的朝着仇昭然走了过来。 轿撵中衣不蔽体的那几位妖艳女子,便是这大黑天伪佛身边形影不离,朝夕相伴的双修肉菩萨。 大黑天伪佛自打被盲三爷从琉璃塔的密室中释放出来以后,就开始大肆布道弘法,宣扬自己的伪经邪说,数月之内就招揽了大批信徒,风头一时盖过了咸阳茅家,就连当地的官绅都对其笃信不疑。 而这些衣着暴露轻浮妖艳的女子,便是当地的信徒自愿供奉给大黑天伪佛的女信徒,她们将自己的身体作为灵器,献给夜佛修炼欢喜之禅,聚众秽乱,由于常伴大黑天伪佛,与其形影不离,因此也被信徒们尊称为肉菩萨。 在仇昭然眼中,这所谓的肉菩萨,与妓女无异,甚至比妓女还要脏,妓女沦落风尘,无非是迫不得已,混口饭吃,营生而已,而这些所谓的肉菩萨,却已经连作为女人的基本廉耻都没有了。 纯粹为了欲望而活。 “启禀世尊,此人谤佛,侮辱世尊名誉,大家正在对他略施惩戒,以儆效尤,也好让其他不相信世尊您的人,有个警醒。”信徒跪地叩首,虔诚的回应道。 大黑天伪佛用那冷漠病态的眼神扫了一眼地上的仇昭然,看到那掉落在地上的桃木剑,瞬间就明白了仇昭然的身份,虽是茅家弃徒,可这毕竟还在咸阳城内,若是当街杀了这个人,势必会遭来非议。 大黑天伪佛很清楚,他虽有万千信徒,以及不生不灭的金身,可茅家只要有盲三爷在,他就还不能无所顾忌,肆无忌惮。 毕竟盲三爷的九合八荒灭佛阵,对他大黑天的杀伤力不言而喻,有道是一物降一物,大黑天虽然实力深不可测,可面对那极具针对性的灭佛阵,他也不能不有所顾忌。 如果真的杀了这茅家的弃徒,传到盲三爷的耳朵里,那可就不好收场了,在自己真正修成夜佛之身以前,他还并不想直接跟茅家以及盲三爷摊牌。 只有先蛰伏,继续壮大自己的势力,利用秦岭狐妖与茅家的恩怨,牵制盲三爷的注意力,等拿到敕魂令以后,吸收了万千魂魄,才可以以夜佛之身对抗盲三爷,无惧他的灭佛阵。 想到这儿,大黑天伪佛那冷冽的目光里突然透出一丝喜悦,他皮笑肉不笑的咧着嘴,走到近前,将仇昭然搀扶起来。 “不垢不净,非是谤佛,更非谤我,佛道各有信仰,本座自不强求,还是要以包容心接纳这位弟子!” 听着大黑天伪佛信口雌黄的歪理邪说,仇昭然根本对他那假惺惺的示好不感兴趣,随口便啐了那大黑天伪佛一脸唾沫。 “呸!就你也配称自己为佛?少在这里假惺惺的欺骗世人!你是什么货色,你自己清楚!” 仇昭然依旧是倒驴不倒架,虽奄奄一息遍体鳞伤,但依旧嘴上不饶人。 信徒们见仇昭然仍旧不知悔改,围上去就准备施以惩戒,不料却被大黑天伪佛给拦了下来。 “慢着,你们都退下,这位施主对本座心生怨念,是因为生出了分别心,觉得自己曾经身为茅家弟子,纵然是被扫地出门,也不能够改投他人门下,一仆不侍二主,这份心,本座理解,待本座以佛法感化,自当能让他认清现实。” 说罢,大黑天伪佛颂念经文,伸手摁住仇昭然的额头,紧接着一道金光袭来,环绕在仇昭然身体四周,就在那光芒消散的一瞬间,大黑天伪佛口中的咒语也跟着戛然而止。 恍惚间,仇昭然隐约觉得,身上的伤痛消失了,整个人都变得有些麻木,这种感觉令他非常奇怪,总觉得自己身上的力量像是被什么东西给抽走了一样,非常的难受。 紧接着,周围的信徒们一声惊呼,全都瞪大了眼睛盯着仇昭然的额头看。 仇昭然自己也觉得额头上突然变得火辣辣的发胀,他忙掏出怀里已经残破的八卦铜镜,对着自己的额头一照,那额头间竟然凸起了一个反向的卍字。 “你这妖僧!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仇昭然惊恐的嘶吼着,赶忙跌跌撞撞的从地上爬起,连连后退。 大黑天伪佛笑道:“你瞧不上本座的佛法,也不承认本座的教义,那本座就在你脸上留下你最厌恶的标记,让你这个昔日的茅家弟子,打上我佛门的烙印。” “混账!我杀了你!”说罢,仇昭然拔剑侧身,直接就朝着那大黑天刺了过去。 然而他现如今这般状态,又岂能与这位号称未来佛的妖僧相提并论,大黑天侧身一闪,伸手拽住仇昭然的衣领,猛地一扔,直接就将仇昭然摔了个人仰马翻。 仇昭然咬着牙艰难的站起身,伸手捡起地上的木剑,一声嘶吼,发疯似的朝着大黑天伪佛砍了过去。 被高家的家奴羞辱,他认了,毕竟他心里觉得自己对甘草有亏欠,被自己昔日的师门放逐,他认了,因为自己有错在先。 可仇昭然根本无法忍受自己被这群邪教徒羞辱,就是死,他也要让这为夜佛吉祥天见识见识什么叫做俾睨天下的茅家方术! 然而大黑天伪佛的实力远远超出了仇昭然的想象,他这一剑刺过去,还未到近前,突然间就被一道无形的气障给阻挡住了。 第577章 反卍字 任凭仇昭然发狠,使出了浑身气力,可那柄能够辟邪降妖的桃木剑就是无法穿过这道气墙。 “啊!”仇昭然厉声嘶吼,手中的木剑都已经被这股无形的气墙挤压的有些变形,但仍旧无法再向前一步。 大黑天伪佛冷冷一笑,随即拂袖转身。“一个茅家的弃徒,杂鱼般的小角色,也敢跟本座动刀枪,狗一样的东西!不妨明着告诉你,若非忌惮茅家的灭佛大阵,就是他盲三爷,本座也不放在眼里!” 话音一落,大黑天伪佛随手一挥,眼前的这道气墙泛起一阵回形波纹,猛地炸开,直接将仇昭然手中的木剑震断成两截!而仇昭然也被这股强烈的余波震荡弹出数十米远,当场昏死过去。 由于震荡的威力过大,四周的信徒也都跟着被弹开,这股气浪之威波及五脏,信徒们也都纷纷捂着肚子不停吐血。 大黑天伪佛假仁假义的念了句哈哈弥托佛,随后走上前关切道:“你们都受了伤,不过不要紧,你们是本座的信徒,本座一定会救你们!” 信徒们趴在地上,擦拭着嘴角流出来的血污,殷切虔诚的望着大黑天,将其奉若神明。 “我等求世尊施救!求世尊为我等愚昧之人开悟!”信徒们面露痛苦的哀求道。 大黑天伪佛的脸上透着一丝冰冷与麻木。“受伤过重的人,就不必救了,先行一步自己去极乐世界享福,还能走路的,就随本座来,男子去找肉菩萨双修,在无人处大战几百回合即可,凡是受伤的女子,都来与本座双修,本座给你们送温暖!” “多谢世尊指点迷津!”男女信徒们异口同声的呼喊道,紧接着便像拜自己爹妈一样,将脑门在地上磕的邦邦作响。 不,在信徒的眼中,世尊是比爹妈还要亲的人,爹妈配吗?当然不配! 又是一阵喧天的锣鼓响,大黑天伪佛坐上轿撵,在肉菩萨的簇拥下,继续招摇于闹市之间。 夜幕降临,田舍间时不时传来鸡鸣犬吠之声。 仇昭然手里握着那把断掉的木剑,一瘸一拐的游走在乡野间的小路上,此刻的他感觉自己如同一个废人,一个被人抽了魂的行尸走肉。 失去甘草,也就意味着失去了人世间对他最后的一抹关怀与温情,失去右臂,也就注定后半生要成为旁人口中的残废。 额头上被那伪佛打上烙印,刻下了反卍字,这无疑是将仇昭然仅存的最后一丝自尊,彻底给剥除了。 连他自己都开始厌恶自己,不由得抬头望苍天,潸然垂泪,大声咒骂道:“我去你妈的老天爷,为什么要这样折磨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仇昭然抱头痛哭,那种委屈与难过,无法言喻。 仇昭然有如此境遇,不思自身之恶,却仍旧举剑骂天,总觉得是这个世道亏欠了他,仍旧执迷。 甘草做错了什么?最终要惨死在他剑下?师兄南伯万做错了什么?被他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必欲除之而后快,师妹茅丘青做错了什么?刚刚与自己心爱的师哥成婚,两人还没来得及见上一面,就要这样守活寡? 骂完了,仇昭然也哭完了,他的心里得到了少许痛快,心情也平复了许多,然而就在这时,也许是刚刚他举剑骂天的声音过大,惊扰到了相间的几条野狗,全都一股脑的朝着他扑了过来。 野狗们冲着仇昭然一阵撕咬,将他的双腿咬的血肉模糊,然而仇昭然却一声不吭,咬着牙伸手掐住了一只扑过来的恶犬,活活将其掐死。 此时仇昭然身上迸发出一股可怕的戾气,眉眼间透射着一股凛冽的凶光,吓的那几只野狗也不再敢近前,只能吱吱呜呜的发出一阵惊叫声。 “滚!!!”仇昭然嘶吼着,那喊叫声驱散了野狗,但也散尽了仇昭然最后一丝气力。 有道是虎落平阳被犬欺,他是不是虎不知道,但被一群野狗欺负,却是不争的事实。 老天若是真的有眼,见到这执迷不悟的仇昭然,怕也是只能摇头叹息。 昔日的茅家二弟子,但凡能守住自己的本心,做事不那么刻薄,心性不那么孤僻,何以能落得个如此下场? 纵然是被逐出师门,但有甘草在身边,有高家女婿的身份在,也能让他一辈子不愁吃喝的做个富家翁,可他不珍惜,以至于落得这般田地。 但凡仇昭然能反省一丝一毫,也不会过的连狗也不如! 他知道咸阳城是待不了了,这里有太多的熟面孔,有太多的昔日同门,若是被人知道他现在混的这么凄惨,额头上还被人打上了反卍字的烙印,那可是比杀了他还要痛苦。 于是仇昭然只能拖着一身的伤痛,漫无目的的继续前行,要去向何处?他不知道,接下来的人生该如何度过?仇昭然不清楚,他现在孑然一身,再也没有了任何牵挂。 既然如此,倒不如继续找一处僻静无人之地,好好修炼他的阴术秘法,仇昭然什么也不信了,他现在只相信实力,因为只有力量能让他获得充足的安全感。 秋风瑟瑟,落叶纷纷,山中空谷幽兰,不闻人语响,唯有鸟语花香。 仇昭然一个人走进秦岭山林,想要找一处栖身之所,继续自己的苦修。 山林中多是瘴气,加之几日没有进食,仇昭然也已然体力不支,眼见不远处有一间山中寺庙,可还没等他走到山门跟前,便觉得头脑发昏,晃悠悠的眼一黑,倒地不起。 这一间山中小庙,名为观音寺,寺中有一棵千年银杏树,始于唐贞观时,据说正是那位太宗皇帝亲手种下的。 不错,这观音禅寺中居住着那位一心求佛的九囊和尚,还有那位深居简出的银杏老禅师。 不久之前,叶楚红就曾带着她的那两位活宝手下,拐子马和窝里横,途经过此地,在这观音禅寺中受到那位银杏禅师的点拨。 第578章 起心动念 而李长生所使出的那套八极拳,正是这位九囊大和尚传给他的,经过李长生以祝由术与之相融合,才有了能够与茅家剑术过招的八极符拳! 昔日银杏老禅师那一句,何为祖师西来意?困扰了叶楚红很久,始终不明所以。 而银杏禅师回答的那句偈语,庭前银杏叶,似有深意,但却怎么也点不透叶楚红那棵充满执迷的世俗心。 观音寺的大门嘎吱一声缓缓打开,那位胖乎乎的九囊和尚探出头朝外望了一眼,看到了山门外不远处晕倒的男人。 九囊和尚有些迟疑,他看出了这个昏迷的男人身上散发的那股凶狠戾气,知道来人并非善茬,若救下这人,就等于救下了一个暴戾凶恶的坏人,日后他若危害世人,那么这份业障就会报应到他九囊和尚的身上。 眨眼须臾之间,九囊大和尚只是站在门口微微思虑,似乎就已经看透了那个昏迷的仇昭然身上的因果关系。 “生死由天,若天不罚他,他命自保全,若他要灭他,施救便是逆天,阿弥陀佛。” 念完这句佛偈,九囊大和尚关闭了山门,转身又重新走回了的大殿里。 就在这时,观音禅寺的庭院里那棵千年银杏树突然发出了声响,隐约间只见以为须眉皓白的老禅师浮现在石阶前。 这老者,便是这观音禅寺里,千年银杏树的化身。 他的本体为树,其能为妖,心却早已经得道,身披黄色袈裟,项悬佛珠,便是一位千年银杏树所化的法身佛。 “九囊徒儿啊,你起心动念,打开了山门,可为何又要将山门关闭呢?” 银杏禅师的话意有所指,他是在点拨九囊大和尚,认为九囊的行为有些不妥。 九囊大和尚闻声赶来,虔诚的跪拜在自己这位恩师的面前。 “禅师,我听山门外有一来者,遂心生怜悯,可打开山门,却见到那昏迷之人身上的戾气,遂心生厌恶,弟子不愿意介入他人因果业障之中,若救人时种下恶因,最终将这因果报应在弟子身上,实非弟子所愿。” 银杏禅师再问。“那,何为你所愿?” 九囊双手合十答道:“弟子若看不见因果,而介入因果,是为无心,可现如今弟子却看得见因果,如果明知因果而介入,那便是有心,有心为善,虽善不赏,无心为恶,虽恶不罚,这便是弟子心中所愿所想。” 银杏禅师思索片刻,眉头微微一皱,不由得叹息道:“你一心求真佛,悟真道,可却想不透如此简单的道理,实在是愚昧啊?” “弟子不明,求禅师解惑?”九囊大和尚伏地叩首,异常的虔诚。 银杏禅师笑道:“凡人畏因,菩萨畏果,而真佛不昧因果,你求真佛正道,却生出,畏因的罗汉道之思,也生出,畏果的菩萨道之想,若要开悟,怕是离佛更远矣,你只看到了那人身上的戾气,却看不到众生的佛相,要知道人人身上都有法身佛啊!” 九囊大和尚仍旧有些疑惑。 “弟子敢问禅师,我明明能看到因果,难道就不可以避开因果吗?” 银杏禅师摇头叹息,一脸的失望。 “智者不昧因果,愚者不落因果,九囊徒儿,你殊不知,就在你听到山门外响动,起心动念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经陷入了因果之中,你开门,亦或者不开门,起心动念的一瞬间,你就已经深陷因果之中,是不可能避开的。” 九囊似有迟疑。“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真佛正法,不教人生出分别心,你这是分别心在作祟啊,徒儿。” 听到这儿,九囊大和尚如同醍醐灌顶,恍然间茅塞顿开,也明白了老禅师的意思。 九囊大和尚以为自己看到了仇昭然身上的戾气,为了不陷入这个凶戾之人的因果之中,他选择了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就能够避开这业障。 可其实他错了,按照银杏老禅师的意思,自打他从蒲团上闻声惊坐起的恍惚间,还不知道门外之人是谁,打开山门之前,就已经陷入了因果轮回之中,是根本不可能避开的。 九囊大和尚不过是一叶障目不见泰山,陷入了另一种执迷之中。 “弟子明白了,我这就去把那施主救起来。” 说罢,九囊大和尚转身走出了山门外,将昏迷倒地的仇昭然扛在了肩上,带回了禅房里,将他安顿。 这一觉睡的仇昭然难受,因其吸入过多的山林瘴气,以至于醒来时觉得头疼欲裂。 见到仇昭然醒来,九囊和尚便推开了禅房的门,向其递来了一钵清水,这一钵没有任何味道的清水,在早已经饥渴难耐的仇昭然看来,可谓甘之如饴,他一口气连干了三大钵,直到打出饱嗝才停下。 “和尚,是你救了我?”仇昭然面露狐疑,此刻他只要一见到僧人,就会想起之前给他额头上打伤反卍字烙印的那个伪佛大黑天,因此在语气上,多有不恭。 九囊和尚也不惯着,本来就对这个身上沾满戾气的人心生厌恶,毫不客气的回怼道:“不是洒家救你,难不成是你自己蹦到床上来的吗?” 仇昭然被怼的哑口无言,心虽狠戾,可经历过这么多折磨之后,他也早已经没了脾气。 “大师傅,这里是什么地方?”仇昭然的语气恭顺了些,也没有了刚刚的那股疑虑。 九囊和尚转身走到门口,背身回答道:“和尚住的地方,不是寺庙,难不成是道观啊?” 九囊和尚的这句话虽说不客气,但也无形中透着一些信息,从仇昭然身上断掉的那柄木剑判断,九囊和尚很显然是猜出了他茅家弟子的身份。 见话不投机,自己又无礼在先,加之被人所救,寄人篱下,仇昭然也终于是学乖了,往日那股子嚣张跋扈的狠戾劲儿,早已经消散的无影无踪,于是乎只能低头不再说话。 九囊和尚平生最恨人无礼,尤其是这种令他心生厌恶的人,则更甚。 第579章 洒家以德服人 随后,九囊和尚猛地一摔门,拂袖而去,只留下仇昭然一个人坐在床边发呆。 实在是太饿了,自打离了甘草,没有人照顾的仇昭然,吃了上顿没下顿,整日风餐露宿颠沛流离,过得的确是凄惨。 可这一切,又能怨的了谁呢? 仇昭然捂着咕咕直叫的肚子,一瘸一拐的推开禅房门,准备外出找点东西果腹,由于刚刚睡醒,脑子还有一些迷糊,加之对环境不熟悉,一不留神就被禅房的门槛绊倒,跌了个嘴啃泥。 仇昭然本就少一条胳膊,重心不稳,这一跟头摔得不轻,他伸手拉住门框,下意识的喊了一声:“甘草!过来扶我!” 可这一句话刚一出口,仇昭然就回过神来,现在哪儿还有什么甘草啊?那个对他心贴心的女人,早已经被他一剑刺了个腹背对穿,跟大师兄南伯万一样,都成了他的剑下亡魂了。 想到这儿,仇昭然心里突然有些憋闷,不由自主的竟然呕吐起来,将刚刚喝到肚子里的清水全都吐了个干净。 鼻涕眼泪,伴着那些呕吐物,全都站在了仇昭然的脸上,他斜倚着墙,蹲坐在地上,伸手擦了擦眼泪鼻涕,随后便咧着嘴一直苦笑,那笑声比哭声还要瘆人,要多惨有多惨。 “哈哈哈哈....呜呜呜呜...”笑着笑着,仇昭然居然支支吾吾的哭了起来,这一刻他就像是一个无助的幼童,还未来得及长大,就失去了亲人的庇护,这令他那颗既无助又敏感的心,充满了恐惧。 一阵脚步声传来,仇昭然抬头一看,只见那位身披黄色袈裟的银杏禅师缓步朝他走来,冲着他做了个佛礼,点头示意。 “老和尚,不,老禅师,有吃的吗?给我弄点吃的,我饿了。”仇昭然学会了委曲求全,他开始明白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于是便假装一脸虔诚的跪在地上,轻声朝着那老禅师乞求食物。 银杏禅师点了点头。“吃的,当然是有的,那么,施主你想吃什么?” “别废话,哦不,不不不....老禅师客气了,你瞧瞧我现在这落魄样,混的如同丧家之犬,哪还敢挑肥拣瘦啊?你们庙里有什么,我就吃什么?不挑食。” 仇昭然就像是一个人格撕裂的疯子一样,一会儿狂妄,一会儿又变得彬彬有礼,就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有些魔怔了。 银杏禅师摊了摊手说。“敝寺什么吃的都没有,只有清水可以饮用,不过还需要施主你自己去盛。” 这一刻,仇昭然实在是装不下去了,他卸去伪装,直接坐地而起,指着那银杏禅师的鼻子破口大骂道:“老秃驴你也辱我!愿意给就给,不给就算了,何必拿我戏耍?你这老猪狗是觉得我还不够落魄吗?来吧,士可杀不可辱,有本事你一刀把我脖子抹了!来啊!” 银杏禅师笑着摇了摇头。 “施主,莫急,老衲怎么会戏耍你?你问老衲有没有吃的,老衲说有,那是因为这世间有烟火气,自然有食物可吃,可这并不代表敝寺就有吃的,所以,说没有,也是一种坦诚!” 仇昭然天性急躁,哪里受得了这温吞水的老家伙弯弯绕,直接就抱着头发疯似的大喊大叫起来。 “啊啊啊!你这老和尚有病啊!你们都是疯子!”说罢,仇昭然快步走上前,瞪着猩红的眼睛,一把扯住银杏禅师的袈裟质问道。“我问你,你平时不吃东西吗?那个胖和尚平时也不吃东西吗?” 见到仇昭然对银杏禅师不敬,九囊和尚闻声跑来,一脚便将仇昭然踢翻在地,令仇昭然跟个轱辘一样,顺地滚了三圈。 “九囊,莫要伤他,他只是被自己的业障困住了,走不出来而已,既然他能来到我们观音禅寺,那便是注定的缘分,因缘际会,因果皆定,一切顺其自然吧?” 银杏禅师温声细语,不紧不慢,在仇昭然眼中,这更是一种精神折磨,是一个慢性子对一个急性子的身心摧残。 “洒家警告你,你要是再敢对老禅师不敬,那洒家就把你另一条胳膊也废了!”九囊和尚的脾气并不比老禅师,他只对银杏禅师这位长者尊敬,对于其他人,该打便打,该杀便杀,从不犹豫。 银杏老禅师与九囊大和尚,就像是佛像的两面,一面是悲天悯人的慈悲相,一面是狰狞可怕的怒目金刚。 仇昭然颤颤巍巍的站起身,擦了擦嘴角的血,朝着地上啐了一口。“我不过就是想要一口吃的,你们一个半死不活的慢悠悠折磨我,另一个上来就是拳打脚踢,这是寺庙吗?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衙门呢!我饿了!我要吃饭!!!” “施主,若要果腹,需要化缘,手捧钵盂,接受众生布施,便可以用五谷供养五脏。”说罢,银杏禅师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仇昭然彻底崩溃了,他恍惚的望着那九囊大和尚,一脸茫然的追问道:“那老家伙说什么?化缘?我去你妈的!那岂不是要让我去要饭吃?” 九囊和尚爽利直接,随口怼道:“你爱怎么说怎么说,你既然觉得僧人化缘和乞丐要饭一样,那你就是个乞丐,宋人东坡先生曾经与佛印论道,东坡居士说佛印大师像一坨屎,而佛印大师却说东坡居士像菩萨,心中有佛,看谁都是佛,心中有屎,看什么都是屎,那就去吃屎吧你!” 九囊和尚说罢,起身便朝山门外走,仇昭然一看,心里顿时有些着急,现如今已经不比以前了,甘草在时,他的任何要求,甘草都能一一满足,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纵然是自己从来不提要求,甘草都会拿最好的东西给他。 但今天,没有人再会惯着他了,按照九囊大和尚的意思,若要吃饭,就得去化缘,不化缘,就真的只能去茅房里吃屎了。 “和尚!你等等,就是去要饭你也得给我找个碗,碗呢!” 第580章 守自己的心 九囊大和尚没有吭声,随后走进了禅房里,直接将一个发黑的铜盆递到了仇昭然跟前。“老禅师不吃饭,寺庙里洒家只有一个钵盂,好在床底下还有个铜盆,借给你了,将就着用吧?” 仇昭然接过铜盆一闻,一股浓烈的尿骚味扑鼻而来,令他腹内一阵翻江倒海,不禁干呕了几声。 “你这是化缘的器皿吗?你这给我的是尿盆啊!这能用来装饭吗?”深感被侮辱的仇昭然,随手将那尿盆朝地上猛地一摔,只听咣当一声,铜盆由于韧性高高谈起,直接扣在了他的脑门上。 仇昭然彻底崩溃了,讨不到饭,却惹来了一身骚,他实在是忍无可忍,冲着那九囊大和尚一阵咒骂,仇昭然心里的那股无力感与憋屈感油然而生,万千悲愤化为怒火,全都倾泄在眼前这位大和尚的身上。 九囊大和尚并未动怒,也不理睬,随口扔了句。“你骂洒家无妨,只要别对老禅师不敬就好,洒家也不会打你。” 说完话,九囊大和尚便端起自己的钵盂,走出山门化缘去了。 挨过几个时辰,仇昭然实在是饥肠辘辘,饿的两眼直放绿光,他开始在寺庙里到处翻箱倒柜,寻找能够吃的东西,他不相信,这一间小庙里居然吃不到一口热乎饭? 直到把观音寺翻了个底朝天,仇昭然也没有找到任何食物,于是他一脚踹开观音堂的木门,无意间却瞥见了供桌上的一盘银杏果。 这寺庙里有银杏树,将银杏果作为贡品献给菩萨,也不稀奇,出身于茅家的仇昭然很清楚,对于银杏果有微毒的特性也是了解的,以前他就见过师父茅政用银杏入过药。 这玩意儿不能直接吃,吃了很有可能会中毒,但是人饿极了,往往就会饥不择食,只要能垫吧垫吧肚子,祭一祭五脏庙,有一点毒性也就随它去吧,无所谓了。 仇昭然抓起供桌上的一把银杏果,全都塞进了嘴里,大口大口的咀嚼着,银杏果虽苦涩难咽,但也重好过像一个乞丐一样,端着个铜尿盆儿到处去讨伐吃要好得多。 吃了供桌上的一盘银杏果,仇昭然仍觉得不够,索性直接在墙角边拔了根竹子,在那棵巨大的银杏树下一通乱打,打下了许多银杏果来。 吃着吃着,仇昭然猛地一抬头,只见那位银杏老禅师就站在大树下,冷不丁的吓了他一大跳。 “施主,这银杏果可不能多食,更不可生食,你这么个吃法,会坏肚子的。”银杏禅师谆谆告诫,但仇昭然似乎并不理睬,仍旧自顾自的吃着,只管填饱肚子再说。 不一会儿,银杏禅师摘了几片宽大的桐叶,对角折叠,用这叶子帮他盛了一捧水,递到了嘴边,吃完喝完,仇昭然觉得也没有那么难受了,索性开始在银杏树下开始打坐,继续修行阴术法门。 可是仇昭然发现自己只要一闭眼,注意力怎么也无法集中,心神不宁,有一股莫名的烦躁。 “施主,你是在思念那个甘草精灵吗?”银杏老禅师问道。 仇昭然猛然打了个激灵,当即睁开眼睛警惕的瞪着那老禅师,他从未与这老和尚见过面,今日才是第一次遇到,这老禅师为什么会知道自己心中所思所想,更能一口叫出昔日那甘草的名字来? “施主,不要惊讶,老衲只是从你那断肢的气味上判断而得的,甘草精灵乃是受到过大地灵气滋养的药草所化,说到底与老衲同出一源,都是这世间的无情众生之一,她在你断肢上残留的气息经久不散,因此才会被老衲察觉。” 银杏老禅师的话听的仇昭然心中一惊,但他也从这老和尚的话里听到了另一层意思。 “你是树妖?”仇昭然疑惑道,这多少有些颠覆他以往的认知。 银杏老禅师微微点头。 “不!不可能,你身上没有妖气,旁人觉察不到,我仇昭然岂能不知?” 仇昭然依旧死鸭子嘴硬,在他的世界观里,以茅家的方术作为判断依据,是能够很轻易就察觉到对方身上的妖气的。 银杏老禅师摆了摆手。“阿弥陀佛,施主,你的执念很重啊?是不是妖,真的就那么重要吗?” “你什么意思?”仇昭然瞪了那老禅师一眼,随口反问道。 “看事情,要看根本,不要被表象的执念所迷惑,天生万物,是没有区别与贵贱的,所谓的高低之分,人神鬼妖之区别,其实都是人自己给自己强加的认知,放下这些虚无的认知,你会发现,你和一棵树,一条狗,乃至地上的一片叶子,其实没有分别。” “凶神恶煞只是表象,慈悲也不全用嘴说,善之根本在于心念,有了善的念头和觉悟,就不会被表象的东西所迷惑,妖也好,佛也罢,不过是一种空相,佛说着相落有为,进入有为道,便是误入歧途。” 仇昭然完全不理解银杏禅师所说的话,也根本不明白他说的着相落有为是什么意思? “胡扯,妖就是妖,神佛又怎能与妖一样?”仇昭然不屑的转过头,不再搭理那老禅师。 银杏禅师放下手中的念珠,走下台阶,坐在了仇昭然的一旁,跟他一样,盘膝而坐,毫无距离,以示平等。 “施主你右臂残疾,难道就是人口中所说的残废吗?你衣衫褴褛,处境落魄,形似乞丐,难道就真的是乞丐吗?那把木剑虽然被人折断,可它依旧可以代表你身为茅家术士的身份,你在别人的眼中,其实会有很多种形象,残废,乞丐,弃徒?不是的,你真正的形象,只有你自己知道。” “只有你自己把自己当成什么,你就会是什么,若你以戾气左右自己的心智,行不义杀伐之举,那么你与妖魔鬼怪又有什么区别?你用分别心看待自己和别人,那么别人也就会用分别心来看你,但你就是你,所以就要守自己的心。” 第581章 法身佛 仇昭然微微一愣,恍惚间觉得,对这个老和尚,也没有那么讨厌了。 “你真的是千年树妖?”仇昭然认真地问。 老禅师点头一笑。“老衲是这观音寺里的千年银杏树妖,也是这千年树妖的法身佛,如果你非要问老衲是谁,那老衲也不好回答,只能告诉你,今日方知我是我。” “今日.....方知...我是我?”仇昭然若有所思,不断地念诵着这句话。 见到仇昭然消解了对自己的敌意,老禅师也觉得欣慰,他知道上天安排这个人来到这里,必然有其安排,自己只需要做该做的事情,让一切顺其自然便好。 “禅师,你说你能感知到我断臂上,甘草留下的气息,那我想问,既然有如此道行,又同属草木一类,你是否有办法能让甘草活过来,我还想再见见她...” 仇昭然说出了自己的意图,他一方面是想知道这位老禅师的本事,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对甘草心怀愧疚,想要当面跟甘草说一声对不起。 银杏禅师连连摇头,叹息道:“死者不能复生,这是天道,也是规律,是任何人都无法改变的既定事实,人死若能复生,就如同天地逆转,岂非痴人说梦?” 听了这句话,仇昭然眼中刚刚燃起的一丝激动,顷刻间便消散了,那双眸子里也瞬间没有了光。 “是我害了她,我很后悔,那一瞬间,我也是急火攻心,为了求胜而失去了理智,我为了战胜我的宿敌,却为此搭上了甘草的性命,如果重来一次,也许我可以允许我输,只要甘草能活着。” 银杏禅师看出了仇昭然眼中那深深的愧疚之色,也明白了这个年轻人本质上并非大奸大恶之徒,他只是被自己的执念所裹胁,陷入偏执的泥淖中而无法自拔。 “人生没有如果,只有后果和结果,失去的不会再回来,既是重来也不会如想象般完美,昨日之日已过,空留烦恼何其多,需要看清的,是当下的路和自己真正的使命。” 仇昭然听完,颇有些疑惑。 “使命?你说使命,老禅师,你看看我现在的样子,拖着残缺之躯,落魄如丧家之犬,这难道就是我来到这人世间走一遭的使命吗?为什么别人就可以功成名就,拥有一切,而我却要如此可怜的四处颠沛流离?你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银杏禅师知道仇昭然又再度被仇恨和幽怨裹胁,陷入了执迷的有为道中,于是他便伸手拿起了仇昭然背后的断剑。 “断剑并非废剑,你留着它,必然有自己的用意,对这把断剑来说,就跟你的断肢一样,若它有自己的意识,必然会觉得自己也是一把无用的废剑,可你作为这把断剑的主人,你却可以赋予它真正的使命。” “剑有两面,可伤人也可救人,水有两性,能载舟亦能覆舟,人其实也一样,起心动念的那一刻开始,你就一直在不知不觉中完成自己的使命,天不生无用之人,你的命运,其实就跟着把断剑一样,如何用,如何做,都在于你。” “天不生....无用之人?”仇昭然自言自语的念叨着。 他似乎是听明白了老禅师的话,但是又似乎什么都没明白,但他看着自己的那柄断剑发呆,脑海里不断地思考着一个问题。 他为什么要如此执着与修炼阴术秘法,让自己成为睥睨天下的方术高手?为了能功成名就时被别人高看一眼?可受人尊重,并不只有这一条路可走,很显然这也不是他的真正执念? 成为能够成为斩妖除魔无往不利的玄坛高手? 好像也不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一山还有一山高,天地间万物相生相克强弱互补,哪有什么最高? 火虽无情,焚尽万物,但遇水则灭,洪水滔天,吞噬天地,但艮山为坝,可以断水。 为了幸福?可是他曾经明明拥有过幸福,双手健全时,有那么多师兄弟,同在茅家修行,还有师父的教导和师伯的点拨。 断掉右臂后,上苍将甘草送到了他身边,好几次危难之际,甘草舍命相救,照顾他衣食起居,对他百依百顺,好到了极致,这样的幸福,世间又有几人能拥有? “那我...我到底想要什么?”仇昭然扪心自问,他突然间陷入了迷茫,一瞬间没有了目标,内心也开始浑浑噩噩起来。 他恨师兄南伯万?但到底恨他什么?师兄南伯万又有什么地方对不起他?好像也没有,即便是不想这些,现在也击败了师兄,并且结果了他的性命。 可为什么,他仇昭然依旧迷茫。 到了这一步,仇昭然终于不敢再轻视眼前这位老禅师,他就像是一盆清水,三言两语间将自己脑海中的迷障清洗干净,让他看到了自己心中的执念,也看到了自己的迷障。 “我虽然不知道我想要什么,但我,已经知道了我不知道。”仇昭然怔怔的嘟囔道。 银杏禅师释然的点了点头,微微一笑,轻捋胡须。“你已经能够静下心来正视自己的内心,你便已经走出了这第一步,你后面的路,便也就有了方向。” “可是...禅师,我杀了我的师兄,也害死了对我最好的女子,现在我要回头,真的有用吗?” 仇昭然殷殷的望着银杏禅师,想要在他这里要到一个答案。 银杏禅师摇了摇头,双手一摊。“老衲也不知道。”说罢,他躬身捡起地上的一粒银杏果,随手一抛,落到了仇昭然的额头上。 “老衲只知道我扔出了这一粒银杏,至于它会落向何处,只有落下去才能知道,老衲本想将银杏果扔到你身后,却不料落在了你的额头上,那么,是我砸中了你的额头,还是这粒银杏砸中了你的头,就只能见仁见智了。” “佛说,法非我有,法为我用,每个人的身上都有戾气,但也有一尊法身佛,入魔成佛,也都是一念之间,你只要守好自己的本心,一步一步探索下去,就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 第582章 朝闻道 夕死可矣 话音一落,银杏禅师转身拂袖,身影消失在了眼前。 仇昭然静坐在台阶上,陷入了沉思。 仇昭然开始反思,他在想,阴术秘法再厉害,归根到底,那也是术,自己一心只在术上执着追求,而忽略了道,道术二字不可分割,就如同太极图上的阴阳鱼。 以术驭道,痴迷癫狂,最终不免走火入魔,堕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而以道御术,则不失根本,清明本心,从而无往不利。 这所谓的道,此前仇昭然从未想过,他被嫉妒与幽怨还有那份不甘迷了心窍,一叶障目,陷入了歧途。 “什么是道?道又是什么?”仇昭然皱着眉头,额头上的冷汗嗖嗖的往下流。 一番纠结的自言自语,令仇昭然头痛欲裂。 这时,那身后的银杏古树上传来了一句话,一瞬间令仇昭然茅塞顿开,醍醐灌顶。 “道由心知,术随心用,心即道。” 这句话如同一颗炸雷,在仇昭然的脑海里不断的回荡着,久久不绝。 恍惚间,仇昭然的思绪里浮现出一幕幕过去的画面。 他想起了幼时在茅家三神观,师父茅政教他剑术与符咒的情景,他隐约间觉得,师父茅政并不像师伯那般严厉冰冷,即便是做错了,师父也从未责怪过他,而是耐心的继续教导。 似乎在师父眼中,仇昭然和其他弟子是一样的,他全都一视同仁。 他又想起了师兄南伯万幼时照顾他的一幕幕情景,那时候他性子冷,不合群,总是没人搭理他,还是师兄时常跑来与他说话,言语间并未有任何成见,就像是一个热心肠的兄长,脸上总是挂着笑。 还有幼时的青儿师妹,仇昭然依稀记得,青儿小时候很爱哭,师伯盲三爷对她非常严厉,青儿的童年总是在眼泪中度过的。 “他们....都是道,都是我心里的一部分,曾经都是我的至亲手足....为什么我要对他们抱有如此大的敌意呢?”仇昭然自言自语道。 “师父并未负我,师兄也并未欺我,师妹更未嫌我,我为什么要恨他们呢?为什么?” 想着想着,一个女人的脸浮现在仇昭然的脑海里,恍若眼前。 他仿佛看到了甘草,看到了那个曾经对她不离不弃,满心依赖的甘草,甘草的一颦一笑,勾起了仇昭然的万千愁思,恍惚间不由得红了眼,噙满了泪。 “仇大哥,人生苦短,有很多有意义的事情可以去做,你为什么非要把自己活的那么苦,那么累呢?” 甘草的这句话萦绕在仇昭然耳边,他不由得潸然泪下,发出一声悲怆的苦笑。 当天夜里,仇昭然躺在僧舍里辗转反侧,久久不能入睡,他突然觉得这一天里自己似乎明白了很多道理,也想通了很多事情,心里的那股戾气与幽怨也在逐渐消退。 透过窗户,仇昭然望着夜空的繁星,突然想起了书中的一句老话,而这句话,此刻最能表达他的心情。 朝闻道,夕死可矣。 想到这儿,仇昭然的嘴角一咧,露出了久违的笑容,这也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发自内心的笑容,有道是展颜消宿怨,一笑泯恩仇。 翌日清晨,晨曦初现,秋高气爽,几声蝉鸣惊醒了睡梦中的仇昭然。 不知怎的,早上起来的仇昭然,只觉得脑袋发胀,晕晕乎乎的,连路都站不稳,推开门,还没走上台阶,仇昭然就开始呕吐,肚子里本就空无一物,这一吐,险些连胆汁都吐出来了。 银杏禅师端坐在大树下,闭目养神,拨弄着手中的念珠,而那为九囊大和尚,则拿着笤帚打扫庭院里的落叶。 “哎,你这是怎么了?不舒服吗?”看见仇昭然的脸色不对,九囊大和尚随口便问了句。 一旁打坐的银杏禅师随即睁开眼,瞥了一眼呕吐中的仇昭然,无奈的摇了摇头。 “唉...他昨日粒米未进,为果腹,多吃了些银杏果,怕是睡了一觉后,这果子的毒性发了。” 九囊大和尚一听,张嘴爽朗大笑。“哈哈哈哈哈....死要面子活受罪,那银杏果子不能多吃,吃多了小心吃死你!” 仇昭然擦了擦嘴,颤颤巍巍的扶着墙,走上了台阶。 他刚准备张口回应,突然腹内的肠子猛地一抽,发出了一阵咕噜声,仇昭然脸色一变,顿时菊花一紧,赶紧就朝后院跑,一边跑一边大声问道:“二位师傅,这茅房是否在后院?” 银杏禅师笑而不语,九囊大和尚可这劲儿的点头。“对对对,就在后院,赶紧去,别磨蹭,可别喷的到处都是啊!” 整整一个上午,仇昭然吐了七次拉了八次,整个人都虚脱了,要不是九囊大和尚不放心,跑到茅房里去看,仇昭然差点儿没跌进粪坑里。 几日的磋磨与反省,仇昭然的心性也随之一变,没有了先前那股子阴鸷狠毒的暴戾之气,整个人也变得越来越平静,与两位高僧说话时,也不免恭敬礼貌了许多。 在九囊大和尚的指引下,仇昭然开始学着四处化缘乞食,彻底放下了他那自私又敏感的自尊。 吃到了一口热乎乎的剩面条,仇昭然喜不自胜,对施舍者也是连连致谢。 化缘之后,仇昭然特地在山里的河道边洗了个澡,洗去了一身的泥垢,也洗去了他那不堪回首的过往,整个人的面貌也似乎焕然新生。 顺着山中小路往回走,仇昭然的背影在山涧忽隐忽现,若是此刻甘草还活着,看到这位仇大哥的背影,是否会感到欣慰? 踏入山门,走上石阶的一瞬间,九囊大和尚几乎没认出来。 望着把自己洗的干干净净的仇昭然,头发也搭理的异常整齐,衣服虽破旧,但也是清洗过的,不似先前那般不堪。 “九囊师父,这是您的钵盂,还给您!”仇昭然十分礼貌的将清洗干净的钵盂递给了九囊大和尚,随后便错身朝着那棵银杏古树跟前走了过去。 第583章 礼轻情意重 九囊和尚都愣住了,自己只是把钵盂借给这家伙去化缘,可仇昭然居然把这钵盂洗的干干净净,连一点饭碴子都没有,干净的几乎都能反光。 走到银杏树下,仇昭然望着打坐的银杏老禅师,他恭敬的跪地叩首,随后起身说道:“老禅师,我化缘回来了。” 银杏禅师睁开眼睛,呆呆的望着仇昭然,随即问道:“你把你的道....悟清了吗?” 仇昭然缓缓摇头。“我不知道。” “不知道就好,那就接着悟。”老禅师会心一笑,似有所指。 仇昭然点头。“是,弟子明白!” 树梢上,一片银杏叶缓缓落下,这一幕,正如那句佛门公案,何为祖师西来意?庭前柏树子,庭前银杏叶。 飞鸟呼扇着翅膀,飞向空中,俯瞰山涧,花海,树林,潺潺流水。 艳阳高照,炊烟袅袅。 画面一转...... 一辆马车缓缓驶入城门,两排长长的车辙印一路尾随,李长生紧握缰绳,轻摇马鞭,随后回头冲着马车厢说了句。“阿红,我们到秦渡镇了!” 话音一落,叶楚红急忙揭开布帘,喜出望外的探出头来,一脸的激动。 “哎呀,终于回来了,唉,我以后再也不坐马车了,太累了,都说舟车劳顿,我原先想坐车总比走路强吧?看样子也好不到哪里去!” 李长生驾着马车,缓缓行驶在大街上,朝着王家宅院的方向一路前行。 路过那秦渡镇最有名的青楼朱唇港时,李长生下意识的朝身后的马车厢瞥了一眼,他记得当初和叶楚红相识的第一天,叶楚红这混不吝的不知道轻重,一头扎进青楼里,差点被那老鸨子给卖了。 想到这儿,李长生不由得捂嘴偷笑。 不过令李长生觉得奇怪的是,这平日里秦渡镇的大街上人很多,熙熙攘攘的人头攒动,可今天不知为何,大街上却冷清了许多,连个摆摊卖东西的小贩都没有。 大街上也不知何时,弥漫了一股烟瘴气息,那味道中透着股诡异的香气,令人一闻,就不由得兴奋起来。 李长生调转马头,刚准备拐进巷子里,不料迎面跑出来一个人,险些跟马车撞上,吓了李长生一大跳。 那人也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张嘴咒骂道:“你长不长眼睛啊?想撞死老子吗?” 李长生跳下马车定睛一看,那人居然是王家宅院的那位赵管家,这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撞上了一家人。 赵管家见是李长生,立刻就站起身拍了拍屁股,换了副嘴脸。“哟,李先生啊?是您啊?哦,您和叶姑娘回来了!” 紧接着赵管家猛地一拍手。“唉,我这还找什么狗屁大夫啊,您这不是现成的神医吗?走吧,您干脆去给夫人号号脉得了。” 原来这赵管家是出来找大夫给王夫人秀姑请脉的,秀姑临盆在即,近日来时常肚子疼,频繁需要去找大夫。 李长生一听,也没犹豫,随即便跟那赵管家来到了王家宅院里。 走进房门,婢女和家丁全都在屋里伺候,秀姑一个人挺着个大肚子躺在床上,满头大汗。 叶楚红手里提着大包小包采买的驴肉和驴皮胶,也全都放在了桌上。 “是李先生和叶姑娘吗?”秀姑在婢女的搀扶下,缓缓起身。 “你别乱动,你身子大,还是躺着吧?”叶楚红赶忙上前帮忙,小心翼翼的搀扶秀姑躺下。 李长生上前拿着枕垫给秀姑号脉,片刻之后,他温声细语的对着秀姑说:“放心,一切都好,王夫人你好好休息就是了,这几天不要再乱走动了。” 秀姑欣慰的点了点头。“有劳李先生了。” “哪里的话,都是朋友,应该的。”李长生客气道。 这时,叶楚红提溜着桌上的驴皮胶坐到了床边,打开那油纸包,递到了秀姑跟前。 “秀姑你看,这是我和长生路过平遥时给你和王锦楼买的土特产,这驴皮胶是给你的,驴肉就留给王锦楼了,你看看,这驴皮胶可好了,听说...可以...那个那个...可以补气血,你一定要尝尝。” 叶楚红如数家珍,拿着那驴皮胶满脸兴奋,仿佛自己是带回来了什么龙肝凤髓一样稀罕。 就在这时,一个婢女捧着汤盅走了进来,随口说了句。“夫人,该服阿胶了。” 叶楚红微微一愣,连忙问道:“阿胶....诶,这阿胶是不是和驴皮胶一样啊?” 婢女一听,不由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随后解释道:“哪能一样啊?阿胶和驴皮胶虽然都是胶,但区别可大了去了。” “有多大?”叶楚红随口问。 “阿胶是胶中上品,驴皮胶则是下品,虽然都用驴皮熬制,可里面的用料却不一样,夫人喝的阿胶那都是特制的上品胶,专门叫商队从山东带来的。” 有道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被丫鬟婢女三言两语的说道,叶楚红不由的一阵脸红尴尬,瞬间就觉得手中的驴皮胶不香了。 俗话说得好,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叶楚红本想着亮个宝,却没成想亮了个屁股,心里不由得暗骂那婢女没脑子,真是丢死人了。 细想之下也对,先前李长生就说过,王家产业亨通,家财万贯,要吃什么补品没有?莫说是吃这小小的阿胶,就是买来铺地盖房子也不稀奇。 秀姑见婢女不懂事,惹得叶楚红一阵尴尬,连忙屏退了身边的人。 随后她伸手接过叶楚红手里的驴皮胶,开口化解了叶楚红的尴尬。 秀姑轻轻的拍了拍自己的肚子,笑着对肚子里的孩子说:“孩子,你干娘和干爹不辞辛苦,专门给你来送补品,等你出生以后,一定要替娘好好感谢他们。” 秀姑到底是一家之主,格局一下子就打开了,三言两语就令叶楚红的脸上重新展露笑容。 叶楚红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东西不值钱,也没法跟你常吃的比,别嫌弃啊?” 秀姑连连点头。 第584章 朱唇港里的花酒天地 “怎么会呢?都说礼轻情意重,那阿胶再贵重,也不过是花钱买来的东西,可你和李先生的这份礼物却饱含情分,一份情谊,千金难求,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嫌弃?” 叶楚红会心一笑,随口问道:“诶,怎么不见王锦楼啊?他人呢?跑哪儿去了?” “我们家老爷他....”一旁的赵管家刚准备开口说话,刚嘀咕了一多半,就被秀姑一个眼神给制止了。 “他怎么了?”叶楚红一脸的疑惑,她也觉得秀姑与赵管家的表情有些奇怪。 秀姑连忙咳嗽了几声。“咳咳...没事,锦楼这几日忙,一直在外应酬朋友,你知道的,王家生意多,不免要多应付些人,等他忙完了,过些日子就回来了,二位不妨待几天,回头我叫人把他叫回来。” 叶楚红一听连忙摆手。“哦不不不,既然要忙生意,那就忙吧,不用客气。” 秀姑随后岔开话题。“二位一路风尘仆仆,还没吃饭吧?”说完,秀姑吩咐赵管家。“叫厨房准备些饭食,招呼李先生和叶姑娘用饭,记得要做叶姑娘爱吃的菜,还有酸枣酒。” 赵管家连连点头。“小的明白。” 在赵管家的招待下,李长生和叶楚红来到客房用饭,菜一上齐,赵管家便带着下人们转身往外走。 “等一下,你别走,我有话要问你。”叶楚红突然叫住了赵管家。 赵管家招手其他人先下去,随手关上门问道:“叶姑娘还有什么吩咐?” “我问你,王锦楼到底干什么去了?刚才你想说话,我看秀姑遮遮掩掩的拦着,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们?” 说完,李长生和叶楚红相视一笑,两人心照不宣,全都有这样的疑惑。 赵管家低着头没有答话,撇着嘴一脸的不痛快。 “你在这儿给谁摆脸子看,问你什么你就说!”叶楚红有些生气,语气也变得激动起来。 赵管家一跺脚,一咬牙,索性全都告诉了李长生和叶楚红。 “李先生,叶姑娘,既然二位问了,那我也就不顾忌什么了,虽说我是个下人,不该数落主子的不是,可老爷他做的事情,的确是太过分了!” 叶楚红性子急,一个劲的朝着赵管家摆手。“行了,别扯没用的,捡有用的说!” 赵管家随后将事情的始末原原本本的说给两人听。 原来,在一个月前,这秦渡镇的那个青楼朱唇港突然来了个姑娘,名叫阿芙蓉,生的是国色天香,倾国倾城,举手投足间尽显妩媚,并且身上自带异香,惹得城中所有达官显贵蠢蠢欲动,都想一吻其芳泽。 这王锦楼与他那位画师朋友跑去朱唇港喝花酒,叫了那个阿芙蓉作陪,就那一次之后,王锦楼就跟丢了魂儿一样的着迷,三天两头的朝着朱唇港里跑。 起初还只是隔三岔五的频繁去喝花酒,之后更过分,直接就住在了那里,索性不回来了。 秀姑让赵管家带人去朱唇港去把王锦楼叫回来,可是赵管家去了几次,全都被王锦楼给骂回来了,王锦楼现在是泡在温柔乡里彻底乐不思蜀,完全不管不顾秀姑的感受。 听到这儿,叶楚红气的猛地一拍桌子,直接将酒杯打翻在地。 “这王锦楼是不是脑子抽风啊!他媳妇儿挺着个大肚子,眼看马上就要生了,他倒好,撇下秀姑和这么大的家业不管不顾,只管自己逛窑子花天酒地,这是人干的事儿吗?” 赵管家觉得叶楚红说到了他的心坎里,骂的这些话他一个下人,憋在心里也不敢说出口,见叶楚红替他都说了出来,也就随即接下了话茬。 “可不是吗?夫人挺着个大肚子,现在还要操持家业,管账管生意,王家大大小小的琐碎事儿,全都压在她一个人身上,可老爷呢?他什么也不管,什么也不问,把青楼当成家,一住就是半个多月,你说这荒唐不荒唐?” “哼!要是王老夫人还活着,他....他敢这么胡闹吗?还不就是仗着夫人一个妇道人家,说不了硬话,我们又都是下人,没人敢管他,可是这....这长时间下去,算是怎么回事儿啊这?” 叶楚红越想越气,桌上的饭菜还没来得及吃上一口,就全都给气饱了,她随即站起身,怒气冲冲的就要去朱唇港找王锦楼理论。 幸亏李长生冷静,生怕叶楚红把事情闹大了不好收场,赶忙拉住了她。 “阿红,你冷静冷静,先别生气,这毕竟是王锦楼的私事,不宜声张,更何况男人嘛,都好个面子,你这么一闹,你让王锦楼的脸往哪儿搁啊?” 叶楚红勃然大怒,瞪着李长生回应道:“他还知道要脸啊?他有钱,可着劲儿挥霍,那是他的事,可秀姑马上就要生了,你知不知道女人生孩子,半只脚是踩在鬼门关里的,要是男人都不在身边,你让一个女人还有什么力气生孩子?” 一旁的赵管家觉得叶楚红的话听着解气,一个劲儿的煽风点火。 “叶姑娘说得对!家业可以不管,我们这些下人还能替他分担操持,可夫人生孩子,这事儿谁也帮不了他,他不露面,整天住在窑子里,这还不把夫人给气死啊?夫人最近老动胎气,就是因为这件事!” 见叶楚红劝不住,李长生冷冷的瞥了那赵管家一眼,随后上前劝慰叶楚红。 “阿红,你听我说,事缓则圆,凡事都讲究个办法,这件事儿你我是外人,不宜介入。” 叶楚红眉眼一瞪,那模样像是要吃人。 “为什么不宜介入?来来来,你给我讲讲,你要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看我不收拾你!” 李长生叹了口气道:“阿红,人常说,劝赌不劝嫖,劝嫖两不交,更何况咱们跟王锦楼是朋友,如果直接去一闹,这以后咱们和他这交情还怎么处啊?” 没成想李长生这句话,直接捅到了叶楚红的肺管子上,让她直接就炸了。 第585章 兴师问罪 “哎呦呦,没看出来啊,李长生,你还真是出息了,这样的话你都能说出口,怪不得说你们男人全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我看你和他也是一丘之貉!” 说完,叶楚红转身就要走,李长生伸手想拦,不料直接被叶楚红一把推了个趔趄。 见叶楚红要出头,赵管家也屁颠屁颠的跟在后面,叫上了几个家丁带着棍子,跟在叶楚红屁股后面随行,这一次,看样子是非要跟王锦楼硬碰硬了。 李长生不放心,生怕叶楚红这个暴脾气不管不顾,万一捅出什么篓子来,那可就不好收场了。 毕竟这是王家的家事,李长生叶楚红与王锦楼虽是挚友,可距离感的分寸还是要拿捏好的,一旦事情做得过火,到时候大家怕是都下不来台。 李长生有这方面的顾虑,可叶楚红却想不了那么多。 朱唇港是秦渡镇城内最有名的青楼,由于秦渡镇是西北一带为数不多能够种植稻米的地方,在先秦时,这里曾经有一条内河直通咸阳,内河的港口时常停泊不少船只,因此得名秦渡镇。 而秦渡镇的米面凉皮和炸油糕也是当地久负盛名的美食。 由于这青楼的位置临近秦渡镇的港口,加之文人骚客时常写打油诗调侃,什么一条玉臂千人枕,半点朱唇万客尝之类的插科打诨之语,都拿来调侃这群落入风尘的女子,因此这青楼也就得名朱唇港。 叶楚红带着赵管家一行人刚一进门,就被那迎客招呼的老鸨子给拦住。 那老鸨子皱着眉头上下打量着眼前的白衣女子,只觉得这女子有些眼熟,但一时间又想不起什么时候见过? 不过赵管家她却认识,王家是秦渡镇的首富,这首富宅院的大管家,这些生意场的人又怎么能不清楚。 “哟,赵管家,您这是又来找你们家王公子啊?正巧,既然你们王家来人了,刚好替王公子把这半个月的花酒钱结了吧?你们是大户人家,这些小钱该不会拖欠我们吧?” 老鸨子嬉皮笑脸的凑上前,将手中的账单递给赵管家看。 要搁在平日里,赵管家还能跟她啰嗦几句,调侃调侃,可今天赵管家是跟这位叶姑娘来找王锦楼的,说什么也不能被这群烟花柳巷里的人带乱了节奏。 孰轻孰重,赵管家当了这么多年的大总管,他心里自然有数。 只见赵管家抬手将那老鸨子手里的账单打掉,没好声气的叫嚷道:“你急什么?我们王家会差你们这群婊子这点钱吗?该是你的,回头一个子儿都少不了,赶紧把路让开,我们是来找我们家老爷的。” 老鸨子也算识趣,毕竟王家家大业大,那可是财神爷,得罪谁也不敢得罪王家的人。 可她也清楚,现如今王锦楼被那位新来的姑娘阿芙蓉迷得颠三倒四的,这群人今儿个来,怕是又是来找骂的。 “行,赵管家尽管上楼,王公子就在楼上,您要是能把他带回去,那您就上去吧?” 老鸨子一方面吩咐手下让开一条路,另一方面又是一脸的不屑神色,仿佛已经认定这群人,今个儿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劝王锦楼回去,看她那皮笑肉不笑的样子,似乎心里已经十拿九稳。 上一次赵管家来叫王锦楼回去,非但没达到目的,还因为搅扰了王锦楼与阿芙蓉的温存,而被王锦楼臭骂了一顿。 不过,这一次不一样,因为叶楚红在,她,可是王锦楼心心念念求而不得的,女神。 待众人走上楼,叶楚红就被这烟花之地里的奇怪味道呛得直咳嗽。 走到门口,赵管家上前想要敲门,这手都伸出去了,可突然间愣了愣像是顾忌什么似的,随后只见他转过头,一脸尴尬的望着叶楚红。 “叶姑娘,要不...还是您来,更合适些。” 叶楚红知道这家伙是怕被王锦楼臭骂,于是咧嘴一笑,示意道:“还是你敲门吧!这种地方,你应该熟悉。” 赵管家低头苦笑,颇有些不情愿的走上前,轻轻的叩了叩门,发出一阵咚咚咚的响声。 “谁啊!干什么!”屋里传来了王锦楼的声音。 “老...老...老爷,是我....”赵管家支支吾吾开不了口,刚刚来的时候气势汹汹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来妓院跟人干架来了,这会儿却怂的跟他妈狗一样,连个屁都不敢放。 这主子就是主子,简单的一句质问,就够手底下的这群家仆喝一壶了。 只见厢房里王锦楼的情绪瞬间变得急躁起来,随手就将一尊花瓶掷了过来,砸在了门框上,咣当一声,摔了个稀碎。 “滚!全都给我滚!”屋里的王锦楼勃然大怒,这一声歇斯底里的叫骂声,令叶楚红觉得有些奇怪,跟先前那个儒雅文气的王公子简直判若两人。 这一举动,把赵管家和那群家丁全都吓的打起了退堂鼓,纷纷朝后退。 可唯独叶楚红脸色大变,很显然是被王锦楼这一反常的行为情绪给激怒了。 叶楚红上前继续叩门,咚咚咚将木门砸个不停,叶楚红可没有那么多顾虑,拍门跟讨账一样,把门框都摇的来回晃悠。 “我再说一句,我就住这里,你们要是再来打扰我,我就把你们一个个全都给撵出王家,让你们全都上大街讨饭去!” 说话间,王锦楼的脚步声朝着门口走来,不料此刻门外的叶楚红早已经怒不可遏,抬脚直接将厢房的木门踹开,只听哐啷一声巨响,一记窝心脚直接将迎面开门的王家踹了个人仰马翻。 叶楚红这豪横的架势,把赵管家和家丁们全都看呆了,一个个吓的腿肚子直哆嗦。 倒地不起的王锦楼一脸痛苦的捂着心口,不断的滚地挣扎,赵管家见状赶忙上前将他搀扶起来。 “老爷,您没事儿吧?” 一句好心关怀,换来了王锦楼无情的一记耳光,扎扎实实的打在赵管家的脸上,火辣辣的发胀。 第586章 阿芙蓉 “老爷,不是我,是....”赵管家委屈巴巴的捂着脸,伸手指了指门外。 王锦楼顺着赵管家手指的方向抬头一看,他直接呆住了,愣神瞪大了眼睛老半天没有吱声儿。 “叶姑娘....是你?”王锦楼面色憔悴,眼眶乌黑深陷,三个月不见,整个人消瘦的几乎都没个人样了。 叶楚红看着这个昔日的挚友,居然如此作践自己,流连在这烟花之地,叶楚红又气又恨,冷眼烁烁的瞪着王锦楼,深深的舒了一口气。 “王公子,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和李长生刚刚回来,都在你家里等着,要不,咱们回去一起喝几杯?” 叶楚红的话里很明显是给王锦楼留足了面子,并未当众让他下不了台,她之所以这么说,也是觉得王锦楼之所以变成这样,也一定是事出有因,短短三个月,整个人就沦落成这个样子,叶楚红也觉得不可思议。 不料,王锦楼却一改昔日天字号大舔狗的姿态,就跟换了个人一样,直接就拒绝了叶楚红的台阶。 “不必了,叶姑娘和李先生既然到我府上了,秀姑自然会招呼二位,要吃什么要喝什么,随意,大不了吩咐下人们去做就行,我就不必陪了。” 叶楚红眉头一皱,一脸的难以置信。 “你这是什么意思?都说有客夜来茶当酒,咱们是好朋友,你就是这样招呼朋友的吗?你是瞧不起我们吗?” 王锦楼冷冷一笑,站起身拍了拍刚刚被踢过的胸口,随即找了个凳子坐下。 “叶姑娘也会多心啊?你不是最讨厌王某缠着你不放吗?现在我不缠着你了,怎么,叶姑娘反而有些不适应了?” 王锦楼的话透着股嘲讽的意味,这样的话在叶楚红听来,多少有些刺耳。 “王锦楼,你什么意思?”叶楚红厉声质问道。 王锦楼目光涣散眼神游离,随即一脸烦躁不安的回应说:“我没什么意思,王某本来就对叶姑娘心有所属,可无奈却求而不得,让我回去看着你和李长生恩恩爱爱,实在是没有必要。” 叶楚红心中生疑,她并未着急恼火,因为她隐约感觉到王锦楼的情绪和思维都不大对劲。 “你到底怎么了?能不能告诉了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好端端的你会变成这个样子?那个温文尔雅,仗义风度的王锦楼去哪里了!” 王锦楼回头瞥了一眼叶楚红,看得出来,他的眼神里还是留有一丝对叶楚红的倾慕,这种情绪是藏不住的。 “没什么,王某就是喜欢这里,喜欢和自己倾慕的女子在一起,天天说地,吟诗作对,都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此言非虚,王某这段时日以来,每日都过得很快活,不羡鸳鸯不羡仙。” 说罢,王锦楼便起身送客,招呼众人出去,赵管家不敢忤逆,只能乖乖的走出门,可叶楚红哪肯罢休,直接一把揪住了王锦楼的衣领,抬手就抽了王锦楼两记耳光,想要把这个沉醉在温柔乡里浑浑噩噩的家伙给打灵醒。 “哎呀,叶姑娘,使不得使不得啊!”赵管家看到王锦楼脸上的巴掌印,赶忙跑上前劝阻,那样子比打在他脸上还要疼得多。 只见王锦楼和叶楚红纷纷回头,异口同声的对着赵管家说了句。“滚!” 赵管家这倒好,热脸贴了个冷屁股,里外不是人,只能悻悻的低头退出门外。 叶楚红揪住衣领,猛地将王锦楼朝地上一推,直接将他摔了个趔趄。 “王锦楼,你着了什么魔怔?你夫人马上就要生了,天天肚子痛,连一个囫囵觉都睡不了,非但自己身边没有丈夫陪伴,还得给你这混账东西操持家业,管东管西,你这么做,对得起秀姑吗?对得起你的孩子吗?” 王锦楼接下来的回应,却听得叶楚红头皮发麻。 “生就生呗,女人生孩子我能帮上什么忙?肚子疼就找大夫找郎中啊?快生了,那就找产婆,找我干什么?” 叶楚红被捅到了肺管子,当即就炸了锅。 “你他妈说的是人话吗?秀姑是你老婆,她要生的是你的孩子,你有点责任心好不好?不为秀姑,你就不想想你的孩子吗?将来见了孩子,你不脸红吗?” 叶楚红越骂越气,抬手就要打他,不料却被人从一旁拽住了手腕。 叶楚红心中一愣,连忙转头一看,只见一个浓妆艳抹的婀娜女子紧握着她的手腕,横眉冷对的盯着叶楚红的眼睛。 “哎呦呵,这是谁家的姑娘啊?竟然敢打我们王公子?还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这要是打出个好歹来,是你负责还是谁负责啊?” 叶楚红猛地甩开手腕,一脸警惕的朝后退了几步。“你是谁?” “小女子阿芙蓉,是这朱唇港的头牌花魁。” 阿芙蓉身上散发着奇怪的异香,她头盘朝云近香髻,身穿黄绸广袖流纱衣,肩披珍珠玲珑衫,腰系绛纱复腹裙,脚踩青丝雪缎履。 花貌月神,柳态玉骨,粉面含威,丹唇皓齿,眉眼间透着股摄人心魄的魅惑,就连叶楚红这个狐妖见了她,也冷不丁跟着打了个激灵。 这女人能勾魂啊?仅仅只是一眼,就让叶楚红给予了阿芙蓉这样的评价。 “你到底对王锦楼灌了什么迷魂汤?把他变成这个样子?” 叶楚红的质问,并未令阿芙蓉有所忌惮,反而令对方生出了不屑一顾的神色。 阿芙蓉指着自己的鼻子笑道:“姑娘你说什么呢?我怎么敢给王公子下迷药?这种地方,是个男人都能进来,他是恩客,走不走是他的意愿,我可不能说什么,是不是啊,王郎?” “我喜欢芙蓉姑娘,有什么问题吗?叶姑娘,你不让我喜欢你,你总不能不让我喜欢别人吧?”王锦楼说着,伸手便将阿芙蓉搂在了怀里。 这一幕看得叶楚红尴尬,也看的她心生厌恶。 隐约间,叶楚红鼻头微动,轻轻的嗅了嗅,闻到了这阿芙蓉身上的一丝妖气。 第587章 找茬 “有妖气?你是妖?”叶楚红瞪着阿芙蓉质问道。 阿芙蓉也不遑多让,捂嘴娇羞一笑。“姑娘,好厉害的鼻子啊?” “你对王锦楼使了妖法?怪不得他会变成这样子!”叶楚红伸手便要抓那阿芙蓉,不料却被王锦楼拦住。 “你让开!”叶楚红喊道。 王锦楼冷眼烁烁的摇着头。“叶姑娘,你管的也太宽了吧?你是我什么人?你不过是我一个朋友而已,我王锦楼喜欢干什么还轮不到你来干涉吧?” “你疯了!她是妖啊!” “那你又是什么?回答我!”王锦楼也跟着一声咆哮,这一句话彻底把叶楚红怼的哑口无言。 阿芙蓉是妖,不假,可她叶楚红也是狐妖,在王锦楼面前,又岂能五十步笑百步? 这句话听得叶楚红心头一颤,也令叶楚红不由得鼻子一酸,跟着红了眼眶,她心里很失望,因为王锦楼的这句反问,压根儿就没有给她留任何余地。 不过,说完这句话,王锦楼也有些后悔了,叶楚红到底是他心里求而不得的女神,得不到,心里会难受,也因此会有些幽怨愤懑,可要是伤害到自己的女神,毁了这份交情,那可就再也连朋友都没得做了。 “可能...可能王某就喜欢妖精吧?”王锦楼话锋一转,试图补救,可叶楚红却转过身朝门外走。 “叶姑娘!”王锦楼纠结的望着叶楚红的背影,一时踌躇,竟有些不知所措。 叶楚红是真的失望了,她的失望并非是男女之情,而是她觉得自己看走了眼,一直以来,叶楚红对王锦楼这个朋友都有着极高的评价。 说道心中最爱,那自然是李长生,说道最敬,那是师父马靖坤,说道最亲,是阿狈哥,而在朋友之中,最令叶楚红高看一眼的,便是他王锦楼。 温文尔雅,仗义疏财,身家万贯不自傲,出身世家而为人亲和,能交到这样的朋友,在叶楚红看来,那都是自己的福气。 可这一瞬间,叶楚红打心里对他失望了,并且产生了深深的厌恶。 叶楚红走出门,背过身并未回头,她不再生气也不再愤怒了,言语冰冷且平静。 “王锦楼,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我叶楚红永不干涉,你就当我没来过,从今天开始,你我不再是朋友,你我就当没认识过,秀姑快生了,女人生孩子,一只脚是踩在鬼门关的,你要是玩够了,记得回去看看,我这些话,只是建议,听与不听,请自便。” 说完,叶楚红拂袖迈出门槛,王锦楼赶忙上前想要道歉,却不料被阿芙蓉一把给拽了回去。 “哼!王郎,这就是你心心念念的那个风情万种的女子啊?看着相貌平平,也没有什么出彩的地方啊?跟奴家比,她差远了。” 阿芙蓉这么说,其实就是为了激怒叶楚红,可这会儿,叶楚红连生气都提不起劲儿来,整个人垂头丧气的,一脸的失望。 阿芙蓉继续呛声道:“切!女人生孩子怎么了?搞得好像只有她会生一样?这种事儿,是个女人都能做到,王郎,你别担心,大不了将来你把奴家娶进门,奴家给你慢慢生,要几个,就生几个。” 王锦楼低头沉默不语,叶楚红也背身无话,管家和家丁们也跟着鸦雀无声,只有阿芙蓉一个人言语挑衅的不断刺激着每一个人的神经。 就在这时,楼下一阵脚步声传来,叶楚红低头一看,只见李长生一边拍手一边笑着走上了楼梯。 “姑娘说得好,说得真好,句句话只谈自己,丝毫不管别人。”李长生瞪着那阿芙蓉,伸手拍了拍叶楚红的肩膀,给叶楚红打气。 “李先生....”王锦楼尴尬的朝着李长生拱手。 阿芙蓉脸色一变,隐约间感受到了李长生身上那股异常的气息。“你是什么人?” 李长生先是冲着叶楚红使了个眼色,随后咬了咬牙,很显然,他这是准备给叶楚红搬回丢掉的面子。 每次李长生事前都是百般劝阻,没少挨叶楚红奚落,可真到了最后,李长生总是护着自己的女人,不会让她受一丁点委屈。 这也许就是叶楚红最喜欢他的地方吧。 “我是什么人,关你什么事?你刚刚说了,进了门都是客,你只管伺候,少说废话,去给大爷我端茶倒酒去!” 李长生故意说着难听的话,这不像他平时的为人,但这会儿她就是要恶心恶心这个叫阿芙蓉的女子,给叶楚红出出气。 阿芙蓉不屑一顾。“好啊,这位大爷,您要喝点什么?” 见阿芙蓉接招,李长生也开始自己的使坏。 “给我倒一杯茶来,杯底不许见一丁点茶叶渣。”说完,李长生掏出了一枚银锭子,朝着桌上一扔。 阿芙蓉拿起银子,冷冷一笑。“好,我这就给大爷你倒茶去!” 喝了茶,李长生又从怀里掏出了一枚银锭子,朝着桌上一扔。“在给大爷我倒一杯酒去,必须满杯,不能溢出来。” 阿芙蓉拿了银子,眉眼间已经初见愠色,但仍咬着牙咧嘴赔笑。“好,你等着,我给你倒去。” 阿芙蓉迈着小碎步,小心翼翼的端起酒杯给李长生递来,喝了酒,李长生继续掏出银子,不过这次把银子直接扔在了地上,颇有些侮辱人的意味。 “给我用茶杯倒杯酒来,杯子里不许有一点茶味,再给我用酒杯倒一杯茶来,杯子里不许有一点酒味。” 阿芙蓉听罢脸色大变,皱着眉面色阴沉,随即一咬牙回怼道:“你是在拿姑娘我消遣吗?” 李长生冷笑道:“你说中了,我就是在消遣你!”说完,李长生直接将手中的热茶泼向了阿芙蓉,随后一把扯住王锦楼将他甩出了门外。 “阿红,动手!一起对付她!”李长生大喊一声,叶楚红也跟着心领神会,二话不说跑上前,与那阿芙蓉扭打在一起。 见王锦楼已经出来,李长生冲着赵管家一行人喊道:“这女子妖术不一般,我还摸不清其来路,你们带着王公子快走!” 第588章 毒烟瘴 见赵管家犹犹豫豫的不敢上前,李长生直接朝着他大声喊道:“把他绑了,带回去,有什么事我负责!再迟疑,你们全都回不去了!快走!” 言语间,叶楚红已经和那阿芙蓉交手几个回合,打的有来有回,阿芙蓉身形轻盈,时而幻化为烟雾,时而幻化为人形,看得门外众人是目瞪口呆。 这时,阿芙蓉伸手掏出一把花瓣,轻轻一吹,朝着王锦楼飘了过去,王锦楼打了个激灵,一瞬间双眼呆滞,直勾勾的如同行尸走肉,直接朝着屋里走去。 这时候一股异香弥散在整个朱唇港里,令闻到的人全都有些心神不宁。 李长生心中犯疑,自忖嘀咕一阵,心想这女子的招数与他祝由一派的烟雾催眠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可又有些区别,不过具体有什么不一样,李长生一时半会也吃不准。 “赵管家!还愣着干什么!你想你们老爷死在这里吗?还不快带他走!” 李长生的再三催促,终于令赵管家鼓起勇气,上前一闷棍打晕了王锦楼,连同家丁们一起,将昏迷的王锦楼架出了朱唇港。 叶楚红万没有想到,李长生一上来就识破了这女子的身份,直接便与其动起手来,这令她有些诧异,毕竟,这并不像李长生的行事风格。 “长生,你今天怎么也火气这么大?这可不像你啊?”叶楚红与李长生背靠背,仍不忘出言调侃他几句。 李长生神情严肃,随即紧张的解释道:“这女子不简单,身上虽有妖气,但却叫人难以分别她的真身,道行虽浅,可这股异香却能够将人的心神控制,实在是神鬼莫测,一定要小心。” 说话间,叶楚红和李长生便开始对阿芙蓉左右夹击,李长生以八极符拳将阿芙蓉逼退,而叶楚红的利爪则直接将她身上的珍珠披肩扯了个稀巴烂,珠玉宝翠散落一地,欢呼雀跃。 眼看缠斗近战不是两人对手,阿芙蓉直接转身跳上的柜子顶,一脚踹开窗户便想要逃离,不料叶楚红飞身一扑,直接朝阿芙蓉的方向抓了过去,情急之下,阿芙蓉再度使出自己那诡秘莫测的异香烟雾,朝着迎面而来的叶楚红轻轻一吹。 那股子奇怪的香味顷刻间弥散在整个厢房里,叶楚红也被这股子味道呛的睁不开眼睛,然而就在叶楚红打算缓过神将其制伏之时,突然间她觉得头脑一阵发晕,四肢无力,整个人只觉得眼前天旋地转,连站都站不稳。 要不是有李长生搀扶,叶楚红怕是直接就会一头栽倒在柜子里。 “这是什么古怪妖法,为什么我会觉得浑身上下有千万只蚂蚁在身上爬?”叶楚红捂着额头,不断的冒着虚汗。 李长生心中一阵警惕,隐约觉得叶楚红此刻的状态并不像是中了邪术,而更像是一种症状,但具体是什么,事起肘腋之间,他一时也无法判断。 此刻李长生无意间观察到了一个奇怪的细节,那便是阿芙蓉在释放这股异香烟雾的时候,手心里总是会往下流淌一些黑色的粘液来,已经有好几滴都落在了柜门上,黏糊糊的,看上去有些恶心。 阿芙蓉见叶楚红被这股异香烟雾控制,失去了战斗力,于是便转身开始全力对付李长生。 “这位公子,你我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何必一上来就跟奴家掀桌子呢?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阿芙蓉面对李长生,依旧尽显媚态,一脸的矫揉造作。 李长生冷笑道:“你若只是供我朋友消遣,我本不打算动你,可方才听你说要雀占鸠巢,毁了我朋友的家,那我断不能容你,王夫人临盆在即,我和阿红决不允许有任何人伤害我的朋友。” 阿芙蓉捂嘴偷笑,眉眼间尽显媚态。“哼,那就让奴家见识见识你的本事!” 紧接着,阿芙蓉伸手端起桌上的烛台,朝着掌心里生出的那团黑色粘液轻轻一烧,顿时屋子里就被一股白色的浓烟所笼罩,而阿芙蓉的身形也逐渐隐匿在这股烟雾之中。 李长生觉得这烟雾中味道诡异,越闻越亢奋,整个人都跟着陷入了一种癫狂之中,情急之下,他连忙掏出虎铃,随手轻晃,以祝由医家的圆光催眠术稳住了自己的心神。 此刻,烟雾中的阿芙蓉发出了一阵怪笑。“哟,原来是郎中啊,怪不得跟奴家如此苦大仇深,哼,不过现在也晚了,奴家叫你见识见识我这浓烟的威力。” 李长生用圆光术稳住心神,随即扯下一块布遮住口鼻,不敢大口呼气,只得小心翼翼的应付着。 “吸吧,多吸些,这烟雾能叫你多福多寿,飘飘欲仙!”阿芙蓉刚一说完话,随手打了个响指,只听叭的一声脆响,李长生身后的叶楚红开始变得躁动不安起来。 “阿红,你怎么了?”李长生心中惊讶,刚准备上前查看叶楚红的情况,不料叶楚红突然变得异常暴躁,嗖的一下伸出利爪,直接就在李长生的肩膀上抓出了三条深深的血痕。 说时迟那时快,李长生赶忙伸手推开叶楚红,大声质问道:“阿红,你疯了,你看清楚,我是李长生啊!” 然而此时的叶楚红就像是着了魔一眼,满脸的虚汗滴滴答答的往下流,就跟从河里捞出来的一样,很是吓人,那眉眼间透着股癫狂的怒气与杀气,看得李长生心里直发毛。 不过在叶楚红眼中,此时站在自己面前的,可不是什么李长生,而是一个手握屠刀斩杀狐类的猎户,自打刚刚吸入那股异香烟雾,叶楚红就开始出现了幻觉,情绪也变得异常亢奋狂躁。 李长生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的女人,上一秒还在跟自己并肩作战,可下一秒却直接乱了心神,对他动了杀心。 阿芙蓉也躲在那股浓烟里说起了风凉话。 “哼哼,没用的,只要被奴家这烟瘴一熏,纵然你有祝由医家的圆光催眠术护佑心神,怕也是坚持不了多久,不是奴家自大,说起这狂妄话,这世上没有任何人能够吸入我身上的烟雾而不成瘾的,意志在我的浓烟面前,不值一提。” 第589章 来历不明的女妖 李长生心里清楚,这阿芙蓉绝非信口雌黄,虽然他用棉布遮掩口鼻,又用圆光术稳定心神,才不至于像叶楚红那样突然失控,但这一切都是在拖延时间,这阿芙蓉道行不高,可这股妖法邪术却厉害的很! “待会儿等你也成了瘾,奴家就有好戏看了,到时候你和你那狐妖夫人相爱相杀,互相缠斗不休,不是你死就是她亡,哎呀呀,想想就叫人觉得残忍,奴家想看看,一个失控的郎中,和一个失控的狐妖,谁能活到最后?” 这句话听的李长生惊出一身冷汗,隐约间心跳也在加速,那股子狂躁亢奋感也在油然而生,正准备走向失控。 李长生急了,他不知道这阿芙蓉是什么来路,竟然这么厉害,于是便使出八极符拳一通乱打,可此时在烟雾之中,阿芙蓉的身形飘忽不定,忽隐忽现,李长生的八极符拳招招都像是打在了棉花上,非常的难受。 阿芙蓉不断发出凄厉刺耳的瘆人笑声,听的李长生头皮发麻。 恍惚间,李长生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发现自己越是愤怒,越是攻击对方,自己的呼吸就会变得愈发急促,从而吸入的浓烟就会越多,这样一来,非但打不着对方,反而还会被阿芙蓉带入坑里。 想到这儿,李长生连忙后退不动,呆立在原地,心想险些中了这女子的计谋。 不能再拖下去了,越拖下去,对自己越不利,一旦自己也失控狂躁,那岂不是真的要和叶楚红两败俱伤? 千钧一发之际,突然窗外刮来了一阵狂风,顿时雷声滚滚,李长生急中生智,迅速一个箭步跳将上前,一记拳脚砸烂了窗户,而那股呼啸的狂风也从屋外吹了进来,驱散了厢房里的烟瘴。 眼看那股浓烟被越吹越稀薄,阿芙蓉也无处可藏,浓烟幻化的屏障一旦失去,她最为拿手的妖术也就彻底失效,若是跟李长生拼拳脚,以阿芙蓉的修为道行,怕是根本打不过一个回合。 说时迟那时快,李长生迅速上前,一把擒住了阿芙蓉,握住了她的手腕。 可就在李长生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他身后的叶楚红又再度朝着他抓挠了过去,一爪子直接在他后背上刮出了三道长长的血口子,疼得李长生哎呀一声直咧嘴。 他贯手起势,本打算回身顶肘反击,可眼看着那手肘到了叶楚红跟前,李长生又连忙收了回来,那可是自己女人,打不得,万万打不得,后背那几道血口子疼是疼了点,但被自己女人挠了,李长生也认了。 恰恰就在这时,阿芙蓉趁着李长生分神之际,迅速打出一张,将李长生推倒在地,随后便跳出窗外迅速逃离。 李长生就地一个鹞子翻身站了起来,摸了摸胸口,刚刚那一掌也令他感受到这个阿芙蓉的实力并不强,这点修为道行,在妖类中压根儿就排不上号。 只不过她阿芙蓉厉害就厉害在,这令人成瘾狂躁的烟雾攻击上,叫人防不胜防。 这种感觉就像是一种麻痹人神智的精神攻击,虽然杀伤力不大,可却非常难以破解。 刚刚那一阵风,不过是自然界寻常的一阵风雨,只是轻轻一吹,便破解了这阿芙蓉的法术,若是换做茅家厉害的风系符咒,必然能够轻松将其制伏。 不过李长生担心的并不是阿芙蓉的法术,他担心的,是这股诡异烟雾对人精神造成的后遗症。 烟雾消散,李长生明显感受到那股因烟雾而起的兴奋与狂躁消失了,可随之而来的是极度的空虚与难受,整个人的精神状态也变得很恍惚。 刚刚还跟他大打出手的叶楚红,此刻直接瘫倒在地,就像是一个旧病未愈发着高烧的病人一样,畏缩在墙角,颤抖着身体,打着摆子。 “阿红!你怎么样?”李长生上前搀扶叶楚红,而叶楚红则双眼一翻,直接昏死了过去。 无奈之下,李长生只好背起叶楚红,匆忙赶回了王家宅院。 临走前,李长生用那面棉布,将柜门上沾着的那股黑色膏状粘液包裹起来,一并带了回去。 回到王家宅院,叶楚红和王锦楼全都昏迷不醒,急得众人团团转,李长生试了很多办法,针灸,艾灸,熏蒸,可是办法都用尽了,却始终无法令两人苏醒。 围在床边的王夫人秀姑也急的以泪洗面,她怎么也没想到,只是一个上午,就弄成了这个样子,丈夫王锦楼虽然回来了,可却已经消瘦的不成样子,变得奄奄一息。 “李先生,怎么会这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锦楼他昏迷,可叶姑娘早上还好好的,为什么也跟着昏迷不醒?” 秀姑无法理解,她不过是一个寻常女子,对方术妖法了解的并不多。 李长生于是只好将发生在朱唇港的事情一五一十告知给秀姑听。 得知事情的来龙去脉,秀姑用丝帕捂着嘴,不由得大惊失色。“啊?什么,你是说锦楼他...是在跟妖精厮混?” 说完这句话,秀姑立马愣了愣,反应过来,自知失言,不由得连连致歉。“额,不是,李先生,我不是那个意思...” 李长生尴尬的摆了摆手。“你不用解释,我明白。” 秀姑有些不好意思,毕竟叶楚红也是狐妖,这一层身份在王家人眼里是人尽皆知的,只是那句话说的唐突,不免令李长生有些多心。 可此时两人哪里有什么心思去计较这些细枝末节,当下最要紧的,还是要想办法救人。 不过,连李长生都束手无策,秀姑也是彻底没了办法。 “李先生,依你之见,这叫阿芙蓉的女子所使用的烟雾妖法到底是什么东西?竟然如此可怕?那我们该怎么办?”秀姑急的干瞪眼,只能将希望寄托在李长生身上。 李长生也是焦头烂额,压根理不清头绪,妖魔他见过不少,妖术也多少了解些,可像阿芙蓉这般怪异的烟瘴妖法,他还是闻所未闻。 第590章 吃王家的饭 不可以摔王家的碗 “我也不清楚,王夫人,给我点时间,我仔细琢磨琢磨,我一定会想办法让阿红和王公子苏醒,刚刚我号了脉,他们脉象平稳,并无异常,并无性命之虞,但是为什么醒不来,我这会儿还没法答复你。” 听到李长生说两人没有性命之虞,秀姑这才微微平静了些,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不过她相信李长生,毕竟李长生的祝由医术,王家人上上下下有目共睹。 一直到了晚上,王家宅院里依旧灯火通明,李长生守在叶楚红房中,眉间紧锁,一脸的愁容。 灯火下,小桌前,借着灯影火光,李长生打开了那块布包裹,仔细的端详着里面的黑色膏状物,小声嘀咕道:“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跟随师父玄都子学习祝由医术多年,虽不敢说全部,但大多数的草药他都见识过,可唯独这黑色膏状物,闻着有一股药草味儿,还透着股异香,却令他一时间难以分辨。 为了弄清楚这东西到底是什么?李长生于是效仿起神农氏尝百草,索性伸出舌头尝了尝,只觉得舌尖上一股淡淡的甜腻,乍一琢磨,觉得这股味道还挺好吃的。 可李长生明白,这黑色的膏泥绝非寻常之物,能叫吸入之人时而亢奋狂躁,时而昏迷瘫痪,似药非药,似毒非毒,非常奇怪。 “阿芙蓉.....芙蓉....这女子名字里有这两个字,想必是花妖一类的精怪?”不过想到这儿,李长生喃喃自语,也多少觉得有些牵强附会了。 毕竟,女子历来不管是人是妖,取名都喜欢能够表现出美感的东西,名字里有芙蓉二字,也未必见得就是花妖一类的精怪。 “是啊,阿红是狐妖,名字里也没有带狐啊,可是这阿芙蓉到底是什么来路呢?” 李长生想的头疼,于是便拍了拍额头,走到门口打算出去透透气,临出门时他不放心,还贴心的走到床前帮昏迷中的叶楚红盖好了被子。 晚上王家的家丁打着灯笼巡夜,嘱咐各个院子的婢女们熄灯小心火烛。 按照规矩,一旦过了戌时,王家的男丁就不能再进入后院了,夜里伺候主子的,也都是王家的婢女。 走到那荷花池的石桥上,李长生与巡夜的家丁碰了个正着,那些家丁们也都知道李长生的本事,名声在外,这些人也都想来攀一攀高枝儿。 “哟,李先生,这么晚了您还没睡啊?”家丁打着灯笼,面带恭顺,显得异常客气。 李长生愁眉不展,看上去心事重重,勉强的冲着那几个家丁笑了笑。 看到这位李先生满脸心事,家丁们也是识趣,不好再过分打扰,只能匆匆告辞离开,继续巡夜。 突然间,李长生转身叫住了那几个家丁。“几位,等一下,我有些事情想向你们打听打听。” 领头的家丁随即点头。“李先生您说,有什么事,尽管招呼。” “你们老爷王锦楼,半个月前为什么会突然出入朱唇港那种烟花之地?这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能不能告诉我?” 李长生倒也直接,一句话就问道了关键处,也不遮遮掩掩。 家丁们一听,全都面面相觑,眉眼间尽是为难的神色,他李长生是客人,又是王家的恩人,更是王锦楼的至交好友,这样的问题在他看来司空平常,可对于王家的下人家丁来说,这可都是老爷的隐私,他们哪敢私下非议这些事儿? “怎么了,知道什么就说什么,我是大夫,是郎中,总得了解了解情况吧?”李长生救人心切,加之爱人和好友都陷入了昏迷,他自然比谁都着急。 家丁们面露难色,支支吾吾的不好开口。 “李先生,这些话....我们...我们没法说..我们端的是王家的碗,自然吃的是王家的饭,哪敢数落主家的不是?” 李长生知道这些人不敢胡乱言语,也问不出什么有用的话,毕竟王锦楼去的是青楼,一头扎进这烟花巷里跟妓女厮混了半个月,李长生就是想问秀姑,可碍于秀姑的身份,他也不好开口。 “主家主家不能问,家丁家丁又不敢说,你们让我怎么办?我是要救人啊!都火烧眉毛了,你们还在这里跟我扯皮,唉..算了算了...你们走吧!” 说完,李长生转身拂袖而去,一脸的不愉快。 “唉,李先生您别急,小的知道您心情不好,我们人微言轻,有些话不方便对您讲,不过您可以去问问赵管家,人家是大总管,是我们的头儿,有些话就算犯忌讳,只要老爷夫人不怪罪,也没人敢责难他,要不然,您去找赵管家打听打听?” 家丁们看似在踢皮球,可言语间也透露着一丝对这位专权跋扈的赵管家的不满。 不过李长生觉得家丁的话说的也有道理,王夫人碍于身份,加上这里面还掺杂着小两口的隐私,自然是不能跟李长生谈及丈夫逛青楼的细节。 家丁们怕犯忌讳,坏了规矩,被追究责任,也不敢跟李长生说及主家的细节。 思来想去,李长生觉得,还真的得去问问这个赵管家。 来到那赵管家的房门口,李长生走到跟前敲门,已经睡下的赵管家被人扰了清梦,骂骂咧咧的从床上爬起来,大声叫嚷道:“谁啊,大半夜的让不让人睡觉了?有事找值夜的去!少他娘的来烦我!滚!” 李长生无奈一笑,随口说道:“赵管家,是我,李长生。” 听到是李长生夜访,赵管家是明白人,自然不敢怠慢,连忙掌着油灯披上衣服就跑来开门。 “李先生,怎么了?是不是老爷醒来了?”赵管家虽然跋扈蛮横,可对王锦楼还是忠心耿耿。 李长生笑道:“他要是醒了,我还找你干什么?”说着,李长生自顾自的走进了赵管家的屋子里,找了条凳子坐下。 赵管家站在门口,冲着几个值夜的婢女招呼道:“嘿,你们俩,去厨房里弄些点心来,再去沏壶茶,把老爷之前送我的那包碧螺春泡了端来,要快,我和李先生要说点事。” 第591章 塞外奇花 李长生坐在屋里,摇头直笑,心想这赵管家还真是个讲究人,晚上说个话也有排场,到底是深宅大院里的管家,到底是个体面人。 随后,婢女们端来了茶点,赵管家招呼李长生边吃边谈,李长生也长话短说开门见山。 “赵管家,能不能把那个叫阿芙蓉的女子,来到这里的始末跟我说说?还有就是王锦楼为什么会突然跑去那朱唇港的原因,也跟我说道说道?” 赵管家端起茶杯,愣了愣。“李先生,这些话,其实之前我就想跟你说,只是当时叶姑娘走得急,有些事情我还没来得及跟你细说,人就已经到了朱唇港了。” “哦,那这回儿也没别人,你不妨畅所欲言,也好叫我清楚事件的来龙去脉?” 赵管家并没有遮掩,想来也是把李长生当成了自己人,王家的事情,瞒谁也不能瞒他啊? “那个叫阿芙蓉的花魁,早先是跟着几个从玉门关外的胡商一起来的,你也知道,王家生意大,在外时常要跟胡商们打交道,当时那几个胡商带来了一大堆花藤,就堆在驼队后面的行囊里。” “只不过这花藤咱们当地没有,我们也没见过,听那些胡商说,这些东西能入药,可是这东西能治什么病也没人能说清楚,关键是价钱贵的出奇,所以我们王家和其他商户就没敢采买,毕竟谁也不能干赔本的买卖不是?” “后来胡商们看这一堆花藤在这里卖不出去,只能掉头回塞外去了,可是商队这么一走,却把个女人落下了,这女人就是阿芙蓉,长的也漂亮,很多有钱的富户都想把她收归到自己房里当个小妾。” “可谁知道后来怎么就稀里糊涂的把这个女人卖到妓院去了,你想想看,这么漂亮的女人,谁不惦记?若是做了别人的妻妾,自然也没人敢打主意,可后来听说这阿芙蓉进了青楼朱唇港,城里的男人们也全都安耐不住了,所以就...” 赵管家话说了一半,随后就不好意思的伸手来回比划了几下,李长生微微一笑,也明白了他的意思。 “本来也没什么,女人嘛,再漂亮也就是那么回事儿,图个新鲜,等新鲜劲儿一过,也就没人稀罕了,可谁知道凡是去朱唇港找过那阿芙蓉的男人,一个个就跟中邪了一样,天天往朱唇港里跑,把门槛都快给人家踩断了。” “说来也怪,这些男的回到家以后,也全都性情大变,有的疯疯癫癫乱打乱砸,有的呢,就每天昏昏沉沉打不起精神,就跟被勾了魂一样,跟行尸走肉没区别,关键是一个个全都上了瘾,可这劲儿要往朱唇港里跑,有的不惜倾家荡产也要再见那阿芙蓉。” 听到这儿,李长生皱起眉头插了句嘴。“都说这男欢女爱快活,可也不能像你说的那么快活吧?这种事儿,就是上瘾也不是这么个上瘾法?就是有这个心,他也得有体力不是?” 赵管家笑着摆了摆手。“唉,李先生,你想到哪儿去了,这些人倾家荡产跑到朱唇港见那个阿芙蓉,并不是为了干那种事儿。” “哦,这倒新鲜了,男人们豪掷万金不惜倾家荡产,跑到窑子里还能干什么?难不成进去干看着啊?”李长生难以理解,随口便怼了句。 赵管家猛地一拍手。 “诶,还真叫你给说对了,这些人去朱唇港,还真就是干坐着,什么事儿都不干,连那个阿芙蓉的手都没碰过,我听那老鸨子说,这个阿芙蓉的厢房里时常烟雾缭绕的,透着股异香,那些人都是跑去闻这个香味和烟气儿去了。” 李长生皱眉点头,听是听明白了,可就是理解不了赵管家讲述的那一幕幕画面。 赵管家接着说:“我听那些去过的人说,那阿芙蓉房里的烟雾,叫人只要吸上一口,立马就飘飘欲仙,觉得世上什么事儿都不重要了。” “啊?这么厉害吗?”李长生惊叹道。 赵管家一脸神秘的点着头。“那当然,听那些去过的人说,那阿芙蓉房间里的烟雾,只要吸过之后,就天天想要闻那个味道,一天不闻,就浑身难受,可是这哪儿是白闻的,进门就得要钱。” “这日子一久,那些家里不富裕的,也就家徒四壁了,这没有阿芙蓉房间的烟气儿闻,他们也就一个个变得浑浑噩噩,跟行尸走肉一样。” 李长生随即目光一瞥。“你说了这么多,可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王锦楼会突然跑去找那个阿芙蓉,以我的了解,王公子可不是这样的人。” 赵管家绕了一大圈,可还是被李长生一句话给带了回来,只见他不好意思的咧嘴一笑,坐在凳子上端着茶杯,老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你这是怎么了?快说啊!”李长生此刻是既着急又好奇。 赵管家咧着嘴,支支吾吾了半天,手里的茶杯端起又放下,放下又端起,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你这是在跟我打哑谜啊?刚刚是滔滔不绝,现在怎么鸦雀无声,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李长生语调升高,明显已经没了耐心。 赵管家叹了口气,终于是放下了手里的茶杯。 “唉,实话跟你说了吧,您别多心,要是有冒犯的地方,您得答应我,不能生气?”赵管家像是有什么顾虑,不断跟李长生约法三章。 “放心,我生什么气!别卖关子了,快说!” 赵管家搓了搓手。“夫人有孕在身,不能侍奉老爷,可老爷是男人,年轻力壮的,也不能总一个人睡书房吧?所以夫人就给老爷找了几个长相漂亮的姑娘,做了通房丫头,让这些女子代替她这段时日伺候老爷。” 李长生一听,心想着到底是家大业大,连老婆都帮自家丈夫享齐人之福。 “这种事,在王家这样的深宅大院里,并不算什么稀奇事。” 赵管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随后收敛了笑容,又转而为严肃。 第592章 窝火 “可夫人知道老爷不答应,于是就让这几个通房丫头化了妆,穿上白纱衣裙,扮成....扮成...叶姑娘的模样,然后去给老爷侍寝。” 李长生一听,当即就炸了,啪的一声拍案而起。“秀姑怎么能这么做?!她不知道我和叶楚红是什么关系吗?王锦楼难道真就答应了?他要真敢这么想,就算我李长生看错了他!” “您消消气,不是说好了不生气吗?再说了,老爷也没答应,因为这件事儿,老爷还和夫人大吵了一架,老爷说了,觉得夫人这么做是在侮辱他,也是在侮辱叶姑娘,索性就赌气好几天没有回来。” “后来老爷跑去朱唇港解闷喝花酒,也就认识了那阿芙蓉,后来也就一发不可收拾了,这后面的事儿,你也知道了,我就不用多嘴了。” 李长生听到赵管家说起通房丫头扮成叶楚红的模样,去给王锦楼陪侍,心里多少有些膈应,对这位王夫人秀姑的印象也跟着急转直下。 看出了李长生的所思所想,赵管家连忙解释说:“唉,夫人也不是那个意思,她知道老爷喜欢叶姑娘,相思成疾,而自己又身怀六甲,不能伺候,劝老爷纳妾,老爷又不答应,所以就出此下策,没成想偷鸡不成蚀把米,还和老爷把关系彻底闹僵了。” “哼!”李长生气到不行,随即一拍桌子,气冲冲的转身离开,拦都拦不住。 赵管家知道自己捅了篓子,也是懊悔不已,连抽自己好几个嘴巴,屁颠屁颠的跟着李长生跑了过去。 李长生怒气冲冲的来到后院,守夜的婢女刚想上前阻拦,不料见到身后紧随而至的赵管家冲着婢女连使眼色,婢女随即打着灯笼替两人打开了后院的们。 李长生二话没说,夺门而入,婢女被吓了一跳,随即小声走上前对赵管家嘱咐道:“这大晚上的,后院是老爷夫人的寝室,李先生晚上来怕不合适吧?” 赵管家神情肃穆,随即冲着那婢女警告道:“别多嘴,一边休息去,这儿没你事儿了。” 婢女哦了一声,悻悻的低头离开。 李长生快步走到秀姑和王锦楼的寝室门口,望着窗户内那幽幽的灯火,只见秀姑的剪影照映在窗前,这一瞬间,李长生有些犹豫,话到嘴边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问。 转念一想,李长生又怕这大半夜的一不留神哪句话说的太重,一时惊了秀姑的胎气可就麻烦了。 思来想去,李长生纵然心里气愤,可终究是没有上前敲门,而是在窗户外面沉思了片刻,随即便掉头往回走。 就在这时,屋里的秀姑突然说话了。“谁在外面?”说着,秀姑便挺着个大肚子打开了门。 只见李长生和赵管家立于门外,李长生一脸愠色,气呼呼的有些吓人,而赵管家则一脸紧张与羞愧,焦虑的目光东张西望无处安放。 秀姑也是聪明人,只看了这眼前的一幕,就什么都明白了,也知道是赵管家说漏了嘴,把她与王锦楼此次的矛盾在李长生面前挑明了。 “李先生,这么晚了,有事吗?”秀姑丝毫不慌,她知道李长生只是心里生气,对自己处理事情的做法有意见,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问题,只要话说开了,也不至于跟李长生结下梁子。 李长生扭过头并没有看秀姑,看样子仍旧余怒未消。 “夫人...都怪我...”赵管家刚想说话,就被秀姑制止了,随后便冲着赵管家点头示意。“你先下去吧,李先生能来,肯定是有事情找我,不要打扰。” 赵管家点了点头,拱手离开。 见没了旁人叨扰,秀姑索性直接把话挑明了。 “李先生是在生我的气吧?是不是因为那个通房丫头的事情迁怒与我?” 李长生转过脸瞪了秀姑一眼。“你为什么要那么做?你明明知道我和阿红的关系,也知道我们和王锦楼只是朋友,你为何还要那么做?你知不知道,你这非但是在羞辱阿红,更是在羞辱我!还有王锦楼!” 李长生之所以生气,主要是因为心里膈应,虽然说,一个普通的通房丫头,打扮成叶楚红的模样去伺候王锦楼,并不会对他和叶楚红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可这样的事情叫谁听了心里都会不舒服,更何况秀姑也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还依旧这么做,很明显就没把他李长生当一回事,也没有给与李长生和叶楚红足够的尊重。 “如果李先生气不过,那秀姑这里先给您赔个不是,这件事赖我,其实我也很后悔,当时怎么能有这样的馊主意,非但得罪了二位,也搅扰我们夫妻两人不睦,得不偿失,李先生要怪罪,秀姑无话可说。” 说着秀姑便挺着大肚子要给李长生赔礼道歉,李长生见状,连忙上前搀扶。“别别别,唉...秀姑,其实这件事儿根本就不值一说,我生气本也不在于此,若放在以前,我倒也觉得没什么,只是现在....” “现在怎么了?”秀姑瞪大了双眼,不解的望着李长生。 李长生叹息道:“只是现在你与阿红都已经成为贴心好友,你怎么能如此去想,如此去做,这分明就没有把我和阿红当成朋友,这件事儿虽然不大,可多少有些人格侮辱了。” “李先生教训的是,怪我,都怪我,其实你也知道,锦楼他对叶姑娘整日朝思暮想,求而不得,上次你们走后,锦楼整日都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整宿整宿的盯着叶姑娘的画像看。” “我现在身子大,没法照顾他,又担心他相思成疾,把自己憋出病来,所以就想了那么一个蠢法子,结果锦楼他当时就和我翻了脸,也觉得我是在侮辱他,侮辱叶姑娘,可....可当时..我还能怎么办?” “男人么,总得想个法子把他的心拴住,我让锦楼纳妾,他不愿意,可他为什么不愿意?还不是因为整日惦记着叶姑娘,他自己心里清楚,叶姑娘和你是一对神仙眷侣,可他还是抱有幻想,放不下。” 第593章 特殊的药方 听了秀姑的话,李长生的气也消了,其实本来也没多大的事情,人常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李长生也是一时急火攻心,把王锦楼给想歪了。 毕竟以王锦楼后来和秀姑因为此事翻脸来看,王锦楼的人品还是信得过的,对叶楚红的那份深情也很纯粹。 想到这儿,李长生被自己的给逗笑了,没成想一件屁大点儿的事情,反倒叫自己上了头,搞得自己还有些小肚鸡肠,斤斤计较。 “罢了罢了,其实也没多大的事情,只是方才听赵管家提及,一时心里膈应,这才发了火,通房丫头打扮的再像,说到底那还是通房丫头,我知道你有你的难处,也不做计较了,只是我觉得咱们是好友,就该彼此尊重,往后切不可有这等荒唐想法了?” 秀姑连连点头。“诶,李先生教训的是,秀姑记住了。” “时候不早了,你也早点休息吧,我就不打扰了。”李长生抬头望了一眼夜空,掩饰脸上的尴尬,随即便要告辞。 秀姑急忙上前询问道:“李先生,那锦楼到底什么时候能醒来?” 李长生无奈的摊了摊手。“我暂时也说不准,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我会慢慢想办法的,给我点时间,等我弄清楚那个阿芙蓉到底使用了什么妖法以后,我才能对症下药。” 秀姑皱着眉头,虽然心里着急,可却也无可奈何。 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李长生便从房间里出来,走出了王家大院,来到镇上的药铺里打听情况。 李长生揣着那一包黑色的膏状物,跑到了一间药铺里,向那些见多识广的大夫们请教。 毕竟药铺里坐诊的大夫常年跟草药打交道,炮制的药草不计其数,应该能给他一些线索和意见。 刚走进一家药铺,只见那药铺的掌柜正在柜台前忙活着,手里的小秤杆精细的称量着每一味药的重量,随后小心翼翼的将每一副配好的药包好,系上草绳,悬挂在柜台前,等待着预定药品的人前来取药。 见门外有生人进来,药铺的掌柜随即招呼道:“这位先生是要买药吗?” 李长生眼轱辘直转,走到近前也并未开口,随即掏出怀里的布包递到桌前。“前辈,晚生浅薄,也是杏林人士,只可惜对这包裹里的东西看不真切,还望前辈替晚生相一相,看看此为何物?” 一听来人也是一位医者,药铺掌柜随即笑着点头示意,随后便一脸疑惑的打开了布包裹一看,只见里面一团黏糊糊的黑色物质,看得药铺掌柜也是一头雾水,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这玩意儿莫不是龟苓膏一类的东西吧?”说着,药铺掌柜将那黑色的东西放到鼻子跟前嗅了嗅,然后皱眉摇头。“不是,味道也不对。” 李长生连连叹气。“唉,实不相瞒,晚辈也粗通些医理,配伍用药多年,也算是了解一些的,可这团黑色的东西是什么,晚辈却是一点也瞧不明白。” 药铺掌柜无奈的摊了摊手。“恕老夫眼拙,说起来煎药炮制小半辈子了,这种东西我也没有见过,你还是去别家问问去吧?” 就在李长生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之时,这时候药铺外面突然闯进来一个半大的小伙子,看年龄约莫十三四岁,样貌衣着都略显稚嫩,一进门就跑到了柜台跟前,扔给那掌柜一张手写的单方。 “掌柜的,照这方子上给我配几副药,我急用。” 掌柜的拿起药方,仔细的端详了一眼,随后便不自觉的嘀咕起来。 “黄参五钱,白术五钱,当归...二钱五分...黄柏黄连各四钱...诶,这是什么方子啊?” 那少年一脸的傲气,似乎有些不耐烦。“问那么多干什么啊?又不是不给你钱,麻利点,赶紧抓药,我家师父还等着治病救人呢?” 药铺掌柜哦了一声,转头就去抓药了,李长生也并未觉得那方子有什么奇特之处,于是收好桌上的布包就准备走。 转身的一瞬间,李长生手里的布包一不留神掉落在了地上,而这一举动,也在无意间吸引到了那少年的注意力。 只是余光不经意的一瞥,那少年看到了布包里的黑色膏状物,当场就瞪大了眼睛,一脸愕然的指着地上的布包质问道:“你从哪里得来的这要命的玩意儿,这可万万碰不得啊?” 李长生微微一愣,从那少年的口气里不难听出,他应该是见识过这布包里的黑色膏状物的,于是便好奇的捡起那东西走上前,张口便问:“你知道这东西是什么?” 少年药童点头如捣蒜。“当然了,我师父说过,这东西是从西域传来的一种奇花身上炼制而出的,据说那种花的枝叶里会流出一些白色的浓浆,加以炮制,就能得到此物,这黑膏泥遇热生烟,极具成瘾性,能烂人五脏,乱人七情,是万万碰不得的!” “哦,西域奇花?敢问小兄弟能否说的再细致些,实不相瞒,在下有两位亲友,正是被此物产生的烟瘴祸害,至今昏迷不醒!” 李长生一瞬间宛如抓住了救命稻草,两眼瞬间就放了光。 然而那少年药童则一脸尴尬的挠着头。“具体的我懂的也不多,要不待会儿你去问问我师父,我师父对此物颇有研究,说不定能帮到你?” 李长生急忙拱手道谢。“好,太好了,那就有劳小兄弟带路,让我也去拜会拜会你师父,帮我解开眼前这一劫。” 少年药童笑道:“成,你且等我抓了药,顺带帮我拎东西,我带你一起去见我师父。” 李长生欣然应允,这一恍惚间他才反应过来,这小药童倒是个机灵鬼,说了半天是想让自己给他当劳力啊? 不过李长生也清楚,别说是这会儿有求于人,就是换做寻常时候,这种小忙也是该帮的。 待药铺掌柜按照那药童拿来的单方配好了草药,全部打包好以后,李长生便拎起一大堆草药包,跟着那药童走出了药铺。 第594章 药圣传人 走在街口的巷子里,李长生不由得随口询问那药童。“对了,小兄弟,听你的口音不像是本地人啊?” 药童走在李长生前方,空着手,摇晃着膀子,颇有些漫不经心。 “是啊,我跟师父是从湖北来的,前几天刚去了趟秦王府,师父是受邀来给秦王殿下诊脉的,这不,昨儿个刚离开秦王府,本打算直接回湖北,可我师父说,他还要在当地拜会一位朋友。” “但是我和师父刚到这里,师父还没来得及去见那位朋友,就发现了许多当地的病患,本着师公留下的祖训,医者仁心,师父就差我来买药回去,好给那些患者治病。” 药童看似说的随意,可话里话外都透露出自己这位师父的身份不一般,能被当地秦王殿下委托,远道湖北而来瞧病,这样的身份背景,必然不是寻常大夫。 而药童口中所说的这位秦王殿下,便是大明万历朝西北秦藩的第十七代秦王,朱敬镕。 “这么说,你师父很厉害喽?”李长生试探道。 少年药童回过头,愣了愣,随后咧嘴一笑,神色也变得有些傲慢起来。“哼,那当然了,我师父要是不厉害,这各地的藩王又怎么会抢着找我师父来瞧病?要知道这些人都是天潢贵胄,寻常大夫根本入不了他们的法眼,别说瞧病,就是连王府的大门都进不去!” 李长生越发好奇了,继续上前追问道:“那你师父是什么人啊?他叫什么名字?” 少年药童一脸不屑的瞥了一眼李长生。“说了你也不认识,我师父名气大着呢!还有我那师公,虽然已经去世了,可师公在世时,那名号更是享誉整个大明朝,就连皇上他老人家也时常请师公去宫里诊脉呢!” 见那少年药童一副不谙世事,狂傲不羁的模样,李长生也知道实在是跟这种人说不着话,这种喜欢借势压人的小屁孩,还是个糊涂蛋呢? 自此,李长生不再言语,只是提溜着草药包跟在那药童身后前行,心想着待会儿见了他那师父之后,在作请教,省的被这放浪形骸一脸得意的小屁孩儿,怼的心里不痛快。 两人约莫走了半个时辰,一直来到秦渡镇城北的一户宅院门口,少年药童快步疾行,跳过门槛,直奔院子里,李长生也四处张望着跟了进去。 进了院子里,只见许多人围在小院四周,一个面色青黑憔悴的男人穿着睡袍,被人用绳子绑着,约束在太师椅上,一旁的老太太哭哭啼啼,像是那男人的母亲,而站在老太太身后的那几位年轻妻妾则是一脸的惊恐与愁容,一个个花容失色,躲在一边瑟瑟发抖。 被捆绑在太师椅上的男人歇斯底里的大吼着,跟个疯子一样,几近癫狂。 “放开我!放开我!我要去找芙蓉姑娘!我要去找芙蓉姑娘!快给我松绑!” 走上前,李长生并未着急开口询问,只见那药童一把夺过他手中的药草包,兴冲冲的跑到一位身穿灰色布袍的中年男人面前,激动道:“师父,按您的方子,弟子把药全都抓回来了!” 那灰色布袍的男子,留着一抹八字须,清瘦,精神,嘴角下撇,目光如炬,神色中带着股不怒自威的严厉,一看就是一位处事严谨的医者。 “你去将药磨了,和之以黄酒搓成丸,然后拿来给这位张公子服用。”灰布袍医者嘱咐道。 药童信服的点着头,哦了一声,拎着一大堆草药包就跑到了后院去了。 紧接着那灰布袍医者走到那位老太太的跟前说道:“老夫人,且先别慌,您儿子之所以发狂,是因为被那毒烟气儿控制了头脑,一时成瘾,陷入了魔怔,等吃了我自制的断瘾丸,初服四颗,之后每日递减,连续照着方子吃一段时间,就会恢复正常。” 老太太一听,擦了擦眼泪,连连点头。 “对了,老太太您一定要切记,在服用断瘾丸期间,决不可让他与妻妾有任何房事,否则气虚心弱,一时血脉上涌,会有性命之虞的,一定要切记!” 灰袍医者谆谆嘱咐道。 老太太点头如捣蒜,大夫的话他不敢不信,于是转身对着身后的媳妇和小妾警告道:“神医的话尔等可听到了,若是犯了忌讳,害了我儿性命,到时候老身就叫人用针线把你们的屁股给缝了!听到没?” “妾身记住了,婆母放心!”儿媳与妾室异口同声的回答说。 老太太不放心,于是走去询问那灰袍医者。“神医啊,我儿子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会弄成这个样子?他这到底是什么病啊?” 灰袍医者随口解释道:“这不是病,而是一种毒,一种瘾,你儿子口中所说的那个阿芙蓉,其实就是西域一带传来的花妖罂粟,所谓阿芙蓉,其实就是罂粟花的别称,这罂粟花生的奇美,花叶里有一种汁水,经过炮制后可以产生烟雾,这烟雾一旦被人吸食,就会陷入迷障而不能自拔。” “家父在世时,曾经勘察过此花的毒性,发现其毒极为特殊,并不会直接致人死亡,而是会令人吸食以后,慢慢的被损耗抽干精元,最终在癫狂中虚弱而亡,堪称是杀人不见血的慢性毒药,而且一旦沾染,极难摆脱,若无特制药品辅助,基本都是无可救药的。” 老太太一听,吓得当场瘫倒在地。“啊!”惊呼中,老太太转身对自己那不争气的儿子破口大骂。“你这天杀的,怎么招惹到妖孽了!我就这么一个儿子,要有什么闪失,这可叫老身如何是好!” 灰袍医者上前搀扶起老太太,好声劝慰道:“老夫人别慌,有家父留下的药方在,以这特制的断瘾丸,定时服用,并且将张公子约束好,一个月后就会有起色,只是你们都要记住,这阿芙蓉乃是毒花罂粟的化身,切不可受其诱惑,否则都会落得个家破人亡,追悔莫及的下场!” 第595章 李建元 这位灰袍医者的一席话,令在一旁围观旁听的李长生突然间茅塞顿开,只可惜他对这毒花罂粟的了解并不多,毕竟李长生的师父玄都子被誉为祝圣,精通的乃是祝由一科,而在草药的运用上,还是有一定的瓶颈和限制。 见对方说完了话,李长生这才上前冲着那位灰袍医者打起了招呼,他恭敬的拱手一拜。“先生好,在下李长生,医家祝由一门的弟子,刚刚听先生的分析与陈述,如同醍醐灌顶,受益匪浅,特此来向先生请教,还望先生不吝赐教。” 灰袍医者也是谦逊有礼,朝着李长生拱手回拜,显得十分客气,并不像他那药童弟子那般狂妄浮躁。 “哦,原来是祝由一派的医者,在下李建元,有礼了。” 李长生一听,不由得心中一惊,没成想对方居然是那位药圣李时珍的后人,于是赶忙上前客气道:“原来是药圣李时珍前辈的后人,失敬失敬,我家恩师临终前也曾念叨着李时珍前辈的名字,得知李时珍前辈病故,家师也随之心力骤散,当夜也跟着离世了。” “啊?敢问兄台,尊师高姓大名?”李建元好奇的拱了拱手。 李长生回应说:“家师道号玄都子,当年在嘉靖朝与李时珍前辈一起供职于太医院,只是两人理念不和,多有争执,李时珍前辈因为丹药之事得罪了嘉靖皇帝,愤而辞官,而家师也在后来的隆庆之变时,被逐出太医院,唉...” 李建元听闻眼前这位兄台,竟是祝圣玄都子的高徒,这祝圣玄都子与他的父亲李时珍相斗了一辈子,两人时常因为理念不合而争执,可私下却又惺惺相惜。 李时珍这位药圣与玄都子这位祝圣都已经离世,可今日,他们这两位先贤的后人却再次相遇,还真是机缘巧合,冥冥中自有注定。 “原来是祝圣前辈的高徒,幸会幸会!家父生前也时常提及玄都子前辈,唉..罢了,先辈已故去,多少恩怨也都是过眼云烟,不提了,对了,李兄台,你怎么会来到这里?跟我那药童一起进门的?” 李建元这才反应过来,也觉得李长生找到这里来有些太过巧合。 无奈之下,李长生只好将事情的前因后果一一叙述给李建元听,了解了王锦楼的遭遇,李建元随即笑道:“还真是无巧不成书啊,李兄台,你今日就是不来这里,我也会赶在中午之前去王家拜会的。” 李长生听罢恍然大悟。“莫非你那药童说你要在当地拜会的朋友,就是王锦楼王公子?” 李建元笑道:“不错,先前家父离世,王公子也曾前往寒舍吊唁过,并且为家父刊印遗作《本草纲目》捐助良多,平日里我一直在湖北行医,此次前往西北秦王府请脉,恰好路过这里,所以就想着去拜会,既然李兄台也是王公子的挚友,那就劳烦你替我带路,让我赶紧去看看王公子的情况?” 李长生随即点头,他这会儿巴不得带着李建元直接飞奔到王家宅院里。 “那好,既然如此,事不宜迟,先生请随我来!” 李建元吩咐那药童留下,协助张家的人治疗病人,而自己则和李长生骑上了一匹马,飞快的赶往了王家。 两人走后,那药童杵在小院的门口,一脸错愕的自言自语道:“那人是祝圣的弟子,我师父他是药圣的长子,按照杏林医家的辈分,我是不是还得叫他一声师叔?诶....不对,那祝圣没有我师公药圣厉害,那他自然也没有我师父厉害,哼...那还是我师父最牛!” 一阵快马疾驰,卷起地上一阵尘烟,李长生带着李建元来到了王家宅院,见到秀姑,李长生只是简单的一阵寒暄,几句话便向众人告知了李建元的身份。 王家的婢女家丁纷纷议论,世人都知道李时珍的大名,而他老人家的长子李建元身为医者,身上也多了一份名医世家的光环,许多人都不由得朝他投来敬仰的目光。 秀姑得知来人的身份,自然不敢怠慢,赶忙招呼赵管家沏茶,然而李建元却更为务实,只是简单的端起桌上的凉茶猛喝了几口,随即便要求去见一见王锦楼。 秀姑身子大,又是女眷,不便过多抛头露面,于是便让赵管家陪同两位李先生前往王锦楼的卧房。 见到昏迷中的王锦楼,李建元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然后按压其颈部查看脉象,紧接着又掰开王锦楼的口鼻,并翻开眼皮观察。 “李师兄,我之前也看过,王锦楼他暂时没有性命之虞,但是气息与脉象都很微弱,也与他之前过度损耗精气有关,我之前并不知道那女妖阿芙蓉是毒花罂粟的化身,因此一时间也拿不出医治办法来,师兄你深得药圣前辈真传,对药草的深耕与理解自然比我强得多,你给拿个主意吧?” 李长生称呼李建元一声师兄,一方面是表示亲昵,毕竟两人同属杏林医家,虽派系不同,但在理念上大都相近,另一方面是因为李建元年长李长生近乎十岁,在资历和年齿上都比李长生大得多,所以也当得起这一声师兄的称呼。 简单的检查之后,李建元却皱起了眉头,微微摇头。“王公子被这毒花侵害之深,是我近几日见过的患者之中最严重的一个,更何况他现在心脉气息这么弱,我实在是不敢冒险...” 正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其他人听不明白李建元的话,但李长生却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李师兄,你是担心你那一张断瘾丸药方里的药劲儿太大,怕王锦楼现在的身体情况受不住?” 李长生这么说,是因为他之前在药铺里见过那药童手里的药方,明白这方子里有几味虎狼药,医家讲究辩证施救,先前在张公子家,同样都是被阿芙蓉的毒烟侵害,断瘾丸能给那位癫狂的张公子用,此时却不敢贸然给王锦楼用。 第596章 断瘾丸 这一点,李长生心知肚明,他自己也是医者,对于医家下药治病的方式方法非常清楚。 “李师兄,小弟冒昧一句,你那道药方,难道不能改一改?这几味药有些过于猛烈,不太适合虚弱的病人,你看要不要调换几味药?针对王锦楼的身体情况再行施救吗?这样似乎更稳妥些?” 李长生的意思很明确,那就是既然断瘾丸里有虎狼药,怕王锦楼此时身子骨太虚,受不住,那不妨改一改药方,换几味药性平和的草药上去。 这种方法在医家行医问诊中很常见,人常说十医八方,就是这个意思,十个大夫,针对同一个病人,也能同时开出八副不同的药方来,足见草药的变化之多。 李建元愣了片刻没有说话,相比于李长生作为当局者,李建元身为局外人,相对更能够客观冷静一些,加上他性子本就沉稳,因此并未着急表态,既没有否定李长生的提议,也没有肯定他的说法。 “你可能不知道,这毒花罂粟的烟瘴到底有多可怕,它与你们祝由一派的圆光催眠术不同,术法再厉害,术尽道消,可这毒花罂粟的烟瘴却不会消失,一旦吸入过量,便会产生极强的依赖性,会叫人非常难受,精神涣散,气力虚弱,甚至还会出现幻觉,若少了这几味虎狼药,就破不了这毒花罂粟的成瘾性!” 李建元说的很清楚,正所谓重症下猛药,正是因为毒花罂粟的烟瘴,会令吸食者的精神和肉体产生极大的依赖性,因此必须与虎狼药的威力破除其巨大的成瘾性,减弱了虎狼药的力量,就无法以毒攻毒,也就起不到应有的作用了。 “那如果我以鬼门针法施治,佐以祝由术辅助,再加上李师兄你调整以后的药方,是否能够救醒王锦楼呢?” 李长生身为祝由一派的弟子,在行医方面自然多以祝由郎中的理念来思考,然而这一点,与李建元所代表的传统医家有着很大的不同,两者的观念在这上面还有很多的冲突。 李建元有些不高兴,随即摆了摆手。“我说过了,他这不是病,也不是普通的药草中毒,这是一种特殊的毒瘾,既伤人的身体,也损人的精神,你那一套根本就没有用。” “李师兄,你试都没试过,怎么就敢断定没有用?难不成你不相信祝由术?”李长生也有些生气,毕竟此刻两人争执的是医家派系的不同理念。 当年药圣李时珍与祝圣玄都子就是因为理念不合,因此才在太医院争的面红耳赤,以至于同僚变成了死对头,虽鸡犬相闻,但却老死不相往来。 “是药三分毒,你让我拿什么试?王公子若是身体健硕倒还罢了,试一试也无妨,可现在他身体羸弱不堪,气若游丝,随时都会.....唉,万一出了差错,那可是一条人命啊!医者仁心,每一个决策都要慎重,哪里输得起?” 听完这句话,李长生似乎明白了,这位李师兄之所以不敢冒险,一方面是因为人命关天,的的确确要慎重,而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身为药圣李时珍的长子传人,身上背负的包袱太重了,稍有不慎,毁的不是他一个人的名声和口碑,所以他才有些犹豫。 而李长生不同,一方面他们祝由一派本来就被世人归类为神神鬼鬼的道医门类,其知名度与影响力自然不能与传统医家同日而语,知道李时珍的人很多,但知道玄都子的人却寥寥无几,他李长生并没有那么重的包袱。 “那好,既然如此,那我就依照李师兄你的药方,重新进行配伍遴选,我相信我一定能够在你这一副虎狼药的基础上,重新配出一副相对温和的药来,你给我点时间,明天!明天一早,我一定能配出一副新的方子来!” 李建元也不客气,在这件事情上他决不妥协,一点人情也不讲。“不必了,你若不信我的医术,那我便走,你若信我,就得按我的方案来!” “可是!唉...”李长生无可奈何,面对在这方面比他更权威的杏林医家高手,他心中虽有不服气,可却也无可奈何,救人如救火,也只能硬着头皮配合李建元了。 眼见李建元态度坚定,李长生拗不过,于是只好去跟秀姑商议,并且将情况一一告知。 见身为王家夫人的秀姑举棋不定,这时李建元开口道:“既然我来了,自然是要救人的,我是大夫,该怎么医治,该用什么药方,你们就得听我的,若是不听,那李某就告辞了!” 眼见这位药圣的后人要走,秀姑有些着急,只能不断给一旁的李长生使眼色,李长生心领神会,也知道秀姑是怕两头得罪,于是便上前拦下了李建元。 “李师兄,你别生气,你我都是医家传人,理念各有传承,有分歧也自然,既然李师兄你有解除这罂粟之毒的经验,我们都听你的就是了。” 李长生苦口婆心的劝说,也终究是在这位兄长面前服了软,可他心里仍旧是不瓷实,生怕这断瘾丸的药力太大,以王锦楼此时的身体状态,根本就撑不住。 李建元见对方不再反对,于是便开始安排人去抓药,并且亲自上手操刀炮制,很快便做好了专门缓解罂粟毒花的断瘾丸。 捏着搓好的药丸,李建元叫人端来一碗温黄酒,随后在赵管家和秀姑的帮助下,将断瘾丸给昏迷中的王锦楼服用。 吃了药,昏迷中的王锦楼面色逐渐红润了许多,但仍旧未能苏醒,李建元对众人解释,这药丸服用后需得过一会儿才能见起色。 秀姑和赵管家不懂医,只觉得王锦楼的气色好转,也都跟着激动的捂嘴痛哭。 可李长生却急的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他很清楚,此时王锦楼脸色红润,正是因为那温热的黄酒效力,使得王锦楼气血上涌而已,并不能证明他在好转。 第597章 一意孤行 而李长生最担心的,便是王锦楼此刻身体太过亏虚,加之那断瘾丸中又有几味虎狼药,并且还是以黄酒催发服用,这无疑会令王锦楼那本就虚弱的身体雪上加霜。 不过,这样的顾虑,李长生憋在心里,却怎么也无法说出口,如鲠在喉般的难受,毕竟李建元是药圣李时珍的长子,他又有什么权力去质疑李建元呢? 兴许是看出了李长生憋了一肚子话,李建元于是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长生兄弟,你的顾虑我能理解,可这罂粟毒花的毒性太过特殊,不能以常理推之,你只需要相信我,相信我这一味药就足够了,凡事以一而成,以二三而败,治病救人,若各执己见,那这人还怎么救啊?” 被李建元拿话这么一点,李长生只能叹了口气。“李师兄教训的是,长生受教了。” 话音一落,李建元刚准备转身跟秀姑和赵管家吩咐医嘱,不料此时躺在床上的王锦楼突然一阵剧烈的咳嗽,猛地从床榻上惊坐而起,一把攥住心口,噗的一声,喷出了一口黑血来。 这一幕可把秀姑吓坏了,她挺着个大肚子,要不是李长生眼疾手快在背后扶住她,秀姑险些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上,秀姑身怀六甲,肚子里怀着的是王家未来的香火,这牵涉到天大的关系,要真有什么闪失,那可就麻烦了。 “快,快把王夫人扶下去休息!别让她动了胎气!”李长生冲着赵管家使了个眼色,赵管家也机灵,赶忙上前安排人搀扶住秀姑。 可秀姑担心丈夫王锦楼的安危,急得她额头上直冒汗,哭哭啼啼的样子,看上去是真的心疼了。 “两位,锦楼他到底怎么了?”秀姑拉住李长生的胳膊,就是不愿意走。 李长生扭头瞥了一眼李建元,随后安慰秀姑。“你别担心,放心,有我们两个人在,绝对不会让王锦楼有事的,你赶紧去休息,万一动了胎气,你叫我和李师兄先顾你们俩哪一个啊?” 赵管家也上来劝慰。“夫人,李郎中和李大夫都是医术高明的神医,你放心吧!这里我来伺候!” 在婢女们的搀扶下,秀姑无奈只能回房休息。 眼看秀姑离开,李长生这才上前施救,急忙掏出银针朝着王锦楼胸口的几个关键穴位刺了进去,然后轻抚王锦楼的后背,捋顺他的气息。 赵管家到底是心疼王锦楼,毕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赵管家掏出手帕,轻轻的擦拭着王锦楼嘴角的血污,一边擦,一边哭。 “老爷,你可....你可千万不能有事啊?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那叫我们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 此刻的李建元终于是反应过来了,二话没说也跟着跑上前,掏出一根艾条点燃,就朝着王锦楼的胸口上开始艾灸。 经过李长生和李建元两人的全力施救,王锦楼的性命终于是保住了,只不过这突如其来的咳血,也耗尽了王锦楼的最后一丝力气,之后便彻底昏死,毫无知觉。 李建元有些尴尬,也有些震惊,尴尬是因为李长生之前跟他所讲的风险应验了,断瘾丸的药劲儿太大,王锦楼此时的身体状态的的确确是有些难以承受。 至于震惊,那是因为李建元的这一付药已经救治过很多人了,从未出现过任何差错,可是今天却险些因为他的不慎重,要了这位朋友的命。 更何况李长生还事先提醒过他,但依旧难以阻止他的一意孤行。 也许是因为背负着药圣传人的名号,使得他逐渐沉浸在这种神医的赞誉之中,已经容不得任何人提意见,也容不得任何人质疑。 当天夜里,李长生来到了叶楚红的厢房,掌着幽幽灯火,李长生凝望着昏迷不醒的叶楚红,随后他拿出纸笔,凭借对断瘾丸单方的记忆,将里面的几味药逐一默写了出来。 望着方子里的几味虎狼药,李长生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毕竟能配出这断瘾丸方子的人,对罂粟毒花的威力十分了解,并能够根据其毒性,调制出这样一味药来,十分难得。 李长生拿着毛笔,他的心里很清楚,虽说这断瘾丸是李建元专门针对罂粟毒花的毒性开出的秘方,但这背后并非李建元一人之力。 身为医者,李长生很清楚每一张方子都不是轻易能够创造出来的,若是对于药草的品类药性不熟悉,是根本无法写出具有针对性的方子的。 因此李长生断定,这断瘾丸秘方的背后,必然有那位已故药圣李时珍的影子,以他老人家对药草的熟悉,以及对各种草药其中的药性毒性的了解,给出一张这样的良方并非难事。 更改这样一张药方,既要将药方中的虎狼之药更换成相对温和的草药,并且这药性还不能有所减弱,也要达到跟之前药方一样的效果,可这谈何容易啊? 就在李长生感到头疼之时,突然传来了一阵敲门声,李长生上前打开门一看,居然是李建元。 “李师兄,你还没休息啊?”李长生客气道。 李建元默不作声,走进门便围着桌子坐下,从他那不卑不亢的表情看来,李建元的情绪似乎并没有因为早上的事情而有所影响。 紧接着,李建元的目光瞥向了桌上的单方,看到那药方上被人用毛笔勾画涂改了许多,李建元瞬间就明白了李长生的用意。 “你这是在改良新的药方啊?” 听了这句话,李长生赶忙一把抓起桌上的药方,随手揉成一团踹在了怀里,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哪里哪里,我现在就是想改药方,我也得有那个本事啊?更何况我对那罂粟毒花的了解几乎是一片空白,连这毒花的特性都不了解,如何下药呢?” 李建元沉默了片刻,随即拿起桌上的纸和笔重新将药方写了出来。 “刚刚有两味药你写错了,这才是断瘾丸真正的配伍药方。” 第598章 一人计短 二人计长 李长生看罢连连点头,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之前在药铺里见那药童拿出来过一次,只是一瞥看了个大概,因此记忆力有些遗漏,这会儿看到了真正的药方,李长生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却异常的激动。 “有劳李师兄了!” 李建元随即摆了摆手。 “长生兄弟,还是你说得对,俗话说对症下药,因地制宜,每一个人的情况都是不一样的,身体的强弱状态也不同,并非是一副药一张单方就能一招鲜吃遍天,这也怪我,太执拗了,不懂得变通。” “用药如用毒,人命关天的事,一不留神就会酿成无法挽回的后果,唉,都是虚名害了我啊,不过是一张药方,又不是什么金科玉律,有什么改不得的?” 站在一旁的李长生明白了李建元的意思,瞪大了双眼询问道:“李师兄,你的意思是....?” 李建元随即站起身,朝着李长生拱了拱手。“长生兄弟,你太小看我,你是不是觉得,我李建元会为了自己的名声而将错误坚持到底?你太小瞧我了,家父在世时就时常告诫我,跟人命安危比起来,名声是一文不值的。” “正是因为我没有听取你的劝解,险些酿成大错,我为此痛心疾首,所以我今晚来找你,就是打算和你一起改良药方,重新配制出一副药来救人,俗话说一人计短,二人计长,你我合力,自然是能够找到合适的新配方的。” “当年家父在世时,为了收集药草了解药性,不耻下问,拜渔夫,药农,樵夫为师,只为了能够对每一味草药的药性了解透彻,什么面子里子,根本不值一提。” 李长生激动的点了点头。“有师兄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随后,李建元从怀里掏出了一本书,递给了李长生。“长生兄弟,这是家父留下的本草纲目手稿,这里面有一篇对于罂粟毒花描述的十分详细,并且家父也在这本手稿里留下许多具有针对性的药材配伍,你好好看看,咱们一起把这一味解药配出来。” 李长生颤抖的双手轻轻的捧着那本手抄的本草纲目,心中不由得一阵忐忑。“这是李时珍老前辈留下的原稿啊?草药品类之全,实属罕见。” 经过两人一夜的研究,终于在天明破晓时分,重新开出了四张不同的药方。 虽然已经很疲惫了,但两人也顾不得休息,拿起药方就朝着药铺跑去,成败就在炮制最后一道工序,只有制出药来,才能验证这一夜的辛苦是否没有白费。 终于,在两人不懈的努力之下,一味新药被配制成功,这一丸新药的作用,与之前李建元配制的断瘾丸在药效上丝毫不差,但好就好在药性温和了许多,安全性方面也比之前的药强不少。 新药制成,李长生迫不及待的将这一味药给昏迷中的王锦楼和叶楚红服下,果不其然,三天之后,王锦楼和叶楚红逐渐苏醒,并且气色也好了许多。 叶楚红醒来后,只觉得头脑发晕,后背上时不时觉得有一股寒气往上窜,凉飕飕的。 李长生喜出望外,看到自己心爱的女子相安无事,他那颗悬着的心也跟着放松了下来。 “长生,这位是?”叶楚红望着站在李长生身后的中年男人,一脸的疑惑。 激动之余,李长生赶忙向两人介绍道:“哦,阿红,这位就是药圣李时珍前辈的传人,亦是他老人家的长子,李建元李师兄。” 叶楚红心头一惊,不由得徐徐站起身来打量了对方一番。“他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药圣的儿子啊?” “阿红!不得无礼!”李长生上前一把拉住叶楚红的手腕,冲着一旁的李建元介绍道:“李师兄,这位是我的红颜知己,叶楚红。” 李建元微微一笑,随即冲着李长生打趣道:“长生兄弟好福气,如此风情美艳的女子常伴你左右,可真是叫旁人羡煞啊!不过,这位叶姑娘样貌不凡,恐怕不是寻常女子吧?” 李建元并未点破,只是随口一阵敲打,李长生也明白对方话里话外的意思,只能不好意思的低头一笑。 随后叶楚红脱口而出问道:“你刚给我吃的什么药?为什么那么苦啊?” 李长生随即将近几日发生的事情讲述给叶楚红听,并且将李建元帮助他改良药品的经过也如实告知,叶楚红一听,连连点头。“怪不得这么厉害,原来是这位高人配制的良药啊?” “对了,有了这一味药,以后遇到那阿芙蓉,我可就不怕她的毒烟了,这药叫什么名字?能不能多给我几副,我好备着,省得再次被那阿芙蓉给控制了?”叶楚红接着问。 李长生支支吾吾了半天,实在是不好开口,毕竟这新药还多亏了李建元,若没有他对药材配伍方面的绝对知识,想要短时间内改良药方,无异于痴人说梦。 李建元看出了李长生的顾虑,于是便开口插话道:“弟妹莫急,既然单方已经出来了,你若要,再配你几副就是了,至于这新的药名,在下还没有想好,反正弟妹你是第一个服用此药之人,那不如就由弟妹你给起一个新药名吧?” 叶楚红惊讶的指着自己的鼻子问道:“我?我可以吗?” “当然可以。”李建元笑答。 叶楚红轻咬嘴唇,眼睛咕噜噜直转,像是在思考着什么,片刻之后,她猛地一转身,随口说道:“要不就叫它...长生建元丹如何?” “这是什么名字啊?听起来怪怪的!又那么拗口,难听死了。”李长生觉得叶楚红将自己的名字冠在李建元之前,多少有些不大恭敬,毕竟论辈分和资历背景,还是李建元更强些。 叶楚红眉眼一瞪,心里暗骂李长生脑子不开窍,她本想着能替李长生给这药取个好名字,方便他的大名流芳百世,可这家伙却不识趣,还故意拆她的台,叶楚红之所以起这个药名,那可真的是费了心思的。 第599章 长生丹 李建元呵呵一笑,对于这位弟妹的小心思,他瞬间就看的一清二楚,于是便伸手拍了拍李长生的肩膀。 “长生兄弟,别争了,虽说配伍新药方是我在帮你,可若非你提出意见,今时今日又怎么会有改良过的新药呢?寒山拾得两位菩萨证道姑苏,因拾得和尚不争,从而有了寒山寺,弟妹良苦用心,你难道还不明白吗?” 被李建元这么一说,李长生越发不好意思了。 紧接着李建元拍了拍手道:“这药,便取名为,长生丹!” “李师兄...这...岂非在下僭越?不妥..不如改成建元丹更好些!”李长生推辞道。 叶楚红猛地一推李长生,着急道:“你这人真不识趣,建元大哥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你怎么还在这里唧唧歪歪的,真是狗肉摆不上席面!” 听闻叶楚红对李长生的一番调侃,李建元哈哈大笑。 就在李长生等人开怀大笑之际,这时候门外的赵管家却急匆匆的跑了进来,赵管家急的上气不接下气,一进门就咚的一声栽了个大跟头。 看到赵管家神色不对,李长生和叶楚红都察觉出一丝异常,连忙询问道:“怎么了赵管家?发生什么事了?” 赵管家惊慌失措的回答道:“老爷他....老爷他...他不见了!” “啊?”众人一听,一片愕然,都知道这王锦楼刚刚服下新药,这才一晃眼儿的功夫,他怎么会不见了呢? “他不见了?怎么会不见了呢?”李长生反复确认,按照赵管家的描述,王锦楼的确是不见了人影。 “给老爷服下药没多久,看他醒来了,说是要点东西吃,我心想着这人大病初愈,总得先吃点儿软烂的,所以就到厨房去吩咐,屋子里只留下两个丫鬟伺候着,可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我刚一折返,就发现老爷的房门半掩着,那两个丫鬟全都倒在了地上,老爷也不见人影了。” 叶楚红听的有些犯疑,莫说是王锦楼,就连她这样的狐妖刚刚苏醒,浑身也使不上力气,更别提他一个凡夫俗子,又能跑到哪里去呢? “王家这么大,就没四下好好找找吗?”叶楚红提醒道。 “都找过了,连个人影儿都没见着,我这会儿都没敢跟夫人说,怕她一受刺激会受不了,所以这才来找李先生给帮帮忙!” 看赵管家的样子,的确是没有办法了,这会儿甭管是谁,但凡能帮他找到王锦楼,赵管家就是在地上磕俩响头都没问题。 “走!去看看!”说罢,李长生和李建元还有叶楚红一行人来到了王锦楼的卧房查看,一进门儿就看到两名丫鬟倒在地上,李长生和李建元赶忙上前搀扶,不过好在无大碍,经过两人一番施救,这两名丫鬟很快就苏醒了过来。 还问等那两个丫鬟站起身,赵管家就上前对二人拽起肩膀一通摇晃。“老爷呢?老爷他去哪儿了?快说话!” 赵管家的急躁与担心可以理解,但这两个年轻的丫鬟却被吓得直哭,好在叶楚红上前一把拉开的赵管家,温声细语的一阵安慰,这才抚平了那两个丫鬟的情绪。 “你们别害怕!告诉我,你们老爷王锦楼去哪儿了?”叶楚红语气温柔,并不像赵管家那般凶恶生冷。 “我们也不知道,当时老爷说肚子饿,让赵管家去厨房弄些东西吃,赵管家刚走不久,我们俩就看到老爷用手朝着窗户外面打招呼,像是看到了什么人,我们俩还没来得及回头看,就被一股刺鼻的烟雾给呛晕了,整个人一点知觉都没了,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们也不知道!” 赵管家听罢怒不可遏。“不知道?你们是干什么吃的?连个大活人都看不住,白养你们这么多年了,老爷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看我不把你们扔井里去!” 丫鬟被吓得直哭,那小模样看的人心疼,叶楚红随即踹了那赵管家一脚。“你冲她们两个小姑娘凶个屁啊?你有本事你把人看住了?她们至少俩还守在屋里,你都出了门了,连门外有人都没察觉,我看该跳井的是你!少在这儿拿小姑娘出气!” 被叶楚红这么一呵斥,赵管家顿时就没了脾气,只能气呼呼的歪着头,一脸的无可奈何。 李长生像是明白了什么,他左右打量着四周,在桌角和门框的周围,再次发现了许多的黑色膏状物,李长生用药符将这黑色的东西包裹着,递给了李建元,而李建元一眼便瞧出了这东西的真身。 “这是罂粟膏啊?此物遇热燃烧,会产生大量烟雾,一旦有人将这毒烟吸食,就会陷入幻觉之中,时间一久,就会彻底摧毁一个人的精气神,形同枯槁,最终在绝望中死去,家父在世时曾经说过,此物毒性大于药性,用好了,堪比麻沸散,若依赖上了,其贻害比砒霜还要可怕!” 李建元的话,吓得两名丫鬟瑟瑟发抖,就连一旁的赵管家也跟着面露惊恐。 这时,大门嘎吱一声打开,只见秀姑挺着个大肚子走了进来,刚刚众人在屋子里所说的话,秀姑站在门外听的清清楚楚。 赵管家怕出事儿,没敢告诉她,可千防万防,终归还是防不住,见这王家宅院的女主人走了进来,赵管家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夫人,都怪我,是我没看好老爷,我这就去把老爷找回来!” 秀姑并未言语,而是径直走到了李长生和李建元跟前,一脸紧张的询问道:“二位刚刚说的可是真的?那锦楼他...会不会有危险?” 李长生知道秀姑心里着急,连忙上前劝慰说:“你放心,我一定把王锦楼毫发无损的带回来!” 秀姑心底一沉,突然觉得两腿发紧,一股热乎乎的暖流顺着裙底流了出来,秀姑有些惶恐,一时间显得不知所措,就连站都站不稳了。 叶楚红眼疾手快,急忙上前搀扶,而一旁的李建元随口说道:“王夫人这是要生了,快把她抬到床上去!” 第600章 花妖的本体 屋子里的一群人手忙脚乱,婢女们慌张之中撞到了铜盆,发出一阵咣当声,而赵管家也着急跑出去找产婆,一不留神被门槛绊住,直接摔了个大跟头。 情势紧急,难以两头顾全,救王锦楼要紧,救秀姑母子平安更要紧,李长生一时间心里反倒没了主意,不知道该先顾谁? 好在李建元老成持重,到底是年长之人,随口便吩咐道:“长生兄弟,你们祝由一派通方术,更擅长捉鬼降妖,你且先去打探踪迹,我在这里准备些东西,等把王夫人安置妥当之后就去找你,你只需要沿途做下记号,待我随后寻迹而至。” 李长生点了点头,事急从权,此刻也只能这么做了。“也好,那王夫人就拜托你了!” 说罢李长生便准备朝外走,而叶楚红也跟着紧随其后。“长生,你等等我,我陪你一起去,一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不,阿红,王夫人是女眷,你留下来照顾她更妥帖些,那阿芙蓉我自有方法应对,何况你刚刚痊愈苏醒,此刻不宜奔波!” 李长生不愿意让叶楚红一同前往,除了想让她帮忙照顾王夫人以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那就是忌惮阿芙蓉那罂粟毒烟的威力,之前叶楚红误吸毒烟之后,心性变得暴躁失控,险些成为他的对手,这无疑不令李长生有所顾忌。 “可是...你一个人...我不放心!”叶楚红仍旧坚持,不过李建元的话却彻底打消了叶楚红的念头。 “弟妹,长生兄弟说得对,王夫人临盆在即,你留下的确能够帮很多忙,不如让长生兄弟先行打探情况与虚实,等这边王夫人顺利生产,母子平安之后,你我拿上克制那阿芙蓉的法宝,再行追赶也不迟,更何况有你在,我也就不愁找不到长生兄弟了。” 见李长生点头认可,叶楚红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一脸担忧的望着李长生离开。 李长生走出屋外,环视着四周,似乎在寻找着什么,果不其然,在靠近池塘石桥附近的那片花丛中,又再度出现了那些黑色的罂粟膏泥。 顺着黑色膏泥的痕迹,李长生一路追寻,直到在城外的古驰道附近停下脚步。 李长生举目四望,只觉得四周围烟瘴腾腾,隐约中透着一股妖气。 凭借直觉,李长生继续朝着驰道一旁的树林里走,因为李长生心里隐约觉得,这驰道附近的树林中,应该就是那罂粟花妖阿芙蓉的本体所在。 之所以敢如此笃定,主要是李长生联想起,先前赵管家给他讲起那几个从玉门关外而来的胡商的事情。 赵管家说这群胡商从塞外来经商,并且带来了一株古老的花藤,李长生大胆猜测,若这古老的花藤便是罂粟花妖阿芙蓉的本体,那么她就极有可能将自己的本体盘踞在这片林子里。 一方面是因为花妖的特性使然,花妖虽然与狐妖都是妖类,可却并不能像其他妖类那般自由,因为花妖依赖根系,一旦落地,本体是不能移动的,只能以元神幻化的形态来行动。 这样的例子很多,例如观音禅寺里的那位银杏老禅师和那个已经死去幻灭的甘草精灵,他们的本体都是无法自行移动的草本或者木本植物,只能以凝聚元神来幻化人形。 银杏老禅师修为千年,但却始终寸步不离寺庙。 而甘草得以仇昭然断肢的血肉而凝聚元神,最终又以高小姐的尸身和蛇妖的内丹修成人形,这些都是草本或者木本植物所化的妖类特性。 阿芙蓉也必然一样,任她的罂粟毒烟再厉害,也依旧无法摆脱身为花妖的缺点。 最重要的一点,那边是,这驰道是直通玉门关的重要商路,胡商们和马帮的商队往来内地和塞外通商,也只有这一条路可走。 结合这些信息与线索,李长生敢断定,阿芙蓉的真身就在这附近不远处,否则,这里四周的树林里不会这么烟瘴毒烈。 越往里走,李长生就越觉得不对劲,这地上的花草树木一个个全都像是霜打了的茄子一样蔫了,蒿草枯黄,树皮干瘪,就跟那些被挤干了奶水的奶牛一样耷拉着,毫无生机。 这很明显,树林的中心位置,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吸收着大地的养分,从而使周围的花草树木全都跟着遭了殃。 平日里,在寻常农家,若有母猫下了一窝猫仔子,其中必然是有胖有瘦,那些小胖猫一方面是在母胎里生长的比其他兄弟姐妹要快一些,另一方面是出生后因为发育良好的缘故,吃喝也更有力气。 此消彼长,多吃的永远是多吃的,自然就会越来越壮,而那些弱小的,由于先天体格孱弱,失去了竞争力,最终会一点一点被排挤在外,最终饿死夭折。 动物尚且如此,而植物一类则更甚,至少动物还能来回移动,这里吃不到东西,大不了换个地方重新踅摸,只要能混个肚儿圆,也不至于把自己给饿死。 但植物的虹吸能力更强,历来田埂里的粮食最怕野草,因为野草的根茎很深,会拼了命的吸食土里的养分,最终将那些生存能力不强的粮食作物全都逼的枯萎,所以农人们总说要勤侍弄庄稼,多除草。 罂粟花妖阿芙蓉,本就是有着一定修为的妖类,其灵力充沛,根深蒂固,所在之处必然会令周围的植被受到波及,仅此一点,李长生便断定这阿芙蓉的真身就在附近。 越往林子里走,烟瘴就越浓,并且还透着一股迷人的异香,这股气味令人吸食后变得异常兴奋,李长生此刻就是这样的感觉,并且不由自主的想要多闻几口,压根儿就无法控制。 “怎么会这样?我明明知道这是罂粟烟雾里有毒,可为什么却忍不住想一直闻下去?难怪王锦楼和其他人都被这阿芙蓉迷得神魂颠倒,看样子,这还真不是靠意志力就能抵抗的,怪我大意了。” 第601章 幻觉 就在李长生自言自语之际,突然那阵浓雾中传来了一阵女人的笑声,李长生隐约看到有几个白色的人影在雾气里来回晃悠,而那几个白色的人影还不断回头冲着他招手。 可李长生却无法看清楚那些人影的模样,那每一张脸,都像是刚从米浆里浸泡过的一样,白白的,糊糊的,既凄美,又恐怖。 “嘿嘿嘿嘿....来呀...过来啊...来呀....快过来呀...” 不知不觉间,李长生的精神状态开始变得恍惚,他开始觉得很冷,就像是到了冬天一样,可眨眼间拍拍脸冷静下来以后,又突然恢复了原状,一切都变得无比诡异。 “不好,这是幻觉!” 李长生心念一声,不由得冷汗直冒,都说是祝由一派的圆光催眠术厉害,可圆光术的发动还需要起符念咒,施展总得一个过程。 但这罂粟毒烟的迷幻威力则更甚,如润雨细无声一样的令人在不知不觉间陷入幻觉,总而沉迷其中,不可自拔。 紧接着,那几个白色的人影朝着李长生飘荡了过来,越走越近,那一扭一扭的婀娜身形,看的李长生心头一颤,可随着人影越来越近,那一张张惨白且扭曲的面孔,也逐渐清晰的浮现在李长生面前。 “啊!”李长生吓得大喝一声,猛地朝后一退,可突然间一个女子伸手从身后将他抱住,令李长生无法动弹。 李长生紧张中不断挣扎,可那身后的女子却将他越抱越紧,根本就无法挣脱。 随后,剩余的几个白色人影也从四面八方飘荡而来,将李长生团团围住,把他的双脚双腿抱得死死的,彻底将其禁锢。 等李长生从混沌中回过神来,他这才发现,从后面将他抱住的,还有那从四面八方将他围住的,哪里是什么白色的人影,居然全都是一根根如同长蛇般粗细的草藤。 这些草藤不断的生长蔓延,逐渐包裹住李长生的全身,并且越勒越紧,丝毫不给他喘息的机会。 李长生想要挣脱,可一番努力过后,却发现全都是徒劳,草藤的韧性之强,远超他的想象。 “哈哈哈哈....没用的,要知道这些草藤都是奴家的根茎和藤蔓,莫说是困住一个人,就是兜住滚落的巨石都不成问题。” 忽地一个女人的笑声传来,阿芙蓉的身影浮现在烟瘴之中,她一脸轻蔑的笑容,看似和善,可那冰冷的目光中却透着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杀机。 “果然是你!”李长生瞪着阿芙蓉,这一刻他心里虽有一丝紧张,可却也多了份庆幸,毕竟找到了这个花妖的大本营。 阿芙蓉上前,伸手就抽了李长生一记耳光,这一巴掌,似乎是在报复李长生,之前在朱唇港李长生对她大打出手,逼得阿芙蓉不得已露了底,再也无法在那烟花之地蛰伏下去。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找来,所以提前在此释放了烟瘴,就等着你上钩呢!既然你来了,就给我把命留在这儿!王锦楼我要定了!你们谁也带不走他!” 阿芙蓉的话语之中,无意间透露出了两个意思,虽未明说,可李长生也已经猜出了七八分。 这第一个意思自然就是要他李长生的命,祝由郎中既通方术,又通医术,这方术历来是妖魔鬼魅的克星,而医术就更不用说了,医者治病采药,救死扶伤,山野间的花花草草全都会被医者刨根,进入药炉中煎熬。 所谓医者,在病人眼里是妙手回春的仙人,能够起死回生,可这些医者,对那些生长在山林田野里的花花草草来说,无异于是手执药镰的屠夫。 阿芙蓉身为罂粟花妖,与李长生这一类祝由医者,本就有着天然的仇恨,根本无法调和,必须是你死我活。 而这第二个意思里,却透着阿芙蓉对王锦楼的一丝好感。 李长生心想,这花妖纠缠王锦楼必然是另有所图,其目的并非是要他的性命,李长生之所以这么想,其实也不难理解。 如果阿芙蓉想要王锦楼的命,那机会实在是太多了,在朱唇港她有的是机会动手,可她却没有这么做,再者,阿芙蓉此次将王锦楼劫走,也有着绝对的机会可以杀死他,但阿芙蓉依旧没有这么做。 由此可见,阿芙蓉纠缠王锦楼一定是有别的目的。 为了钱?王锦楼家财万贯,图他钱财倒也顺理成章,可李长生又觉得不大可能,一来是王锦楼这家伙也不在乎钱,他既然能跟阿芙蓉在青楼里纠缠不休,想来也没少抛金撒银,如果阿芙蓉开口要,王锦楼必然会给,也一定不会打绊子。 二来,想想叶楚红就知道了,同为妖类,又都是女子,金银财帛在女妖面前,毫无吸引力,她们要的,都是用钱买不来的东西。 既然如此,这阿芙蓉到底想要干什么?李长生想不明白,对方也不会给他机会让他想明白。 “你到底要对王锦楼做什么?”李长生质问道。 阿芙蓉一声冷笑,转身回头侧目而视。“关你什么事儿!赶紧上路吧!” 话音一落,地面上无数根草枝藤蔓飞快的窜了上来,继续在李长生身上缠绕包裹,就如同蟒蛇一样,开始在李长生身上越勒越紧,直至将其活活累死窒息。 阿芙蓉头也不回的走开了,她似乎以为一切都结束了,可是她还是低估了李长生,一个郎中的祝由并不难对付,但李长生身上寄宿的七爷那股无常之力,却绝非一般妖魔所能想象的。 殃气至阴至寒,业火焚尽万物,这代表阴阳的力量,也足够令阿芙蓉这个塞外而来的女妖开开眼界了。 猛然间一阵轰鸣声传来,阿芙蓉整个人也被身后的一股强大气流给顶飞至半空,她猛的回头,发现刚刚包裹缠绕着李长生的那些草藤,竟然一股脑儿的燃烧了起来。 熊熊火光伴着黑色的浓烟,弥散在林子里,只见那火堆之中,飞快的窜出一个人影儿来。 第602章 无处着力 那速度快如闪电,还未等阿芙蓉从半空中落地,李长生便已经弓步跑到近前,擤气发力,抬手便是一记八极顶心肘。 不过阿芙蓉虽然惊讶,脸色却并未展露出任何慌张与惶恐,她惊讶无非是赞叹李长生的好身手,以及那能够瞬间烧毁藤蔓的地狱业火。 李长生一击向前,却不由得脸色一变,那种感觉,就像是卯足了二十分的气力,却一拳砸在了棉花上的感觉,令他感到空荡荡的。 阿芙蓉没有躲闪,那如同崩弓炸雷一般的八极符拳根本就没有伤到她,阿芙蓉的身体瞬间化作一团浓烟飘散,飞荡在四周,直至半空中又重新凝聚,再度显现成人形。 “我差点忘了,你是花妖,显现的人形不过是元神灵气,并非你的本体,拳法剑术根本就伤不了你!” 李长生反应过来之后,心里就开始盘算该如何对付这个阿芙蓉,都说打蛇打七寸,若要制伏这个阿芙蓉,就必须找到她的本体,将她连根拔起才行,否则一切都是枉然。 花妖幻化的人形,只是灵气的凝聚,其妖精的内丹并不在人形上,而是在那一朵硕大的罂粟花藤上,降妖先灭其内丹,这是常识,否者很难彻底消灭。 并且花妖依靠水土而生,借天地日月精华而成长,若伤不了她的根脉,毁不了她的内丹,难保这花妖之后不会春风吹又生。 而花妖依靠地脉潜伏,根须深埋地下,若要找到本体,谈何容易? “哼,你这拳术倒也特别,力道虽猛,但奈何不了奴家,倒是你那地狱业火叫人又惊又怕!” 阿芙蓉这么说,一方面是在挑衅和嘲讽,另一方面是她也对这个普通的郎中,为什么能够使用来自地狱的无明业火而感到疑惑。 毕竟,阿芙蓉并不清楚李长生是七爷白无常宿体的事情。 这一句话虽然是在揶揄李长生,不过也提醒了他,李长生心想,也是啊,既然拳脚之力对这个花妖没用,那不妨试试七爷的无常之力。 殃气与业火,可不是一般妖魔能够抵挡得了的。 随即,李长生抬掌运气,猛一挥衣袖,只见一股黑色的殃气袭来,迅速朝着阿芙蓉的身体四周凝结。 常言道,无常过境,寸草不生,殃气的可怕之处就在于,它能够剥夺万物之生机,令被其侵袭的花草树木瞬间枯萎,阿芙蓉是花妖,必然会对这可怕的殃气有所忌惮。 然而事情的发展并未像李长生预料的那样发展,只见黑色的殃气飞快的朝着阿芙蓉周围凝聚,不过阿芙蓉却不躲不闪,任凭这可怕的殃气将自己包围。 “若奴家没说错,这殃气乃是幽冥界的死亡之息,非冥界十大阴帅而不可得,你区区一个凡夫俗子,不过是一介土郎中而已,怎么会用得了这等力量来?” 阿芙蓉有些错愕,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开始重新审视眼前这个郎中。 李长生此时的表情并不轻松,他的眉头,皱的比阿芙蓉还要厉害,李长生心里更为疑惑,这罂粟花妖虽然有些能耐,可面对如此厉害的无常之力,竟然不躲不闪,任凭殃气包裹自身,这不由得令李长生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为什么?为什么殃气对你无效?”李长生厉声质问道。 阿芙蓉邪魅一笑,并未言语,故意卖起关子来。“哼哼!亏你还是郎中啊?你的医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你且先回答奴家,为什么你能够使用这可怕的无常之力?” 李长生目光死死的盯着飘荡在半空的阿芙蓉。“你问的着吗?” 阿芙蓉知道李长生此刻有些恼怒,毕竟如此厉害的法术,在她这么一个小小的女妖面前没有丝毫作用,这对于李长生来说,脸上多少有些挂不住。 “既然你不愿意说,那奴家也不勉强了,论实力,奴家不是你的对手,可论本领,你又拿奴家无可奈何,既然如此,倒不如你我井水不犯河水,各自退一步如何啊?” 在妖类的世界里,也是有很多不同的等级之分,例如,飞禽走兽修炼而成的妖魔,在同等修为之下,比起那些花草树木修成的妖魔,要厉害许多。 这是因为飞禽走兽本就是极富攻击性的猛兽,天性凶残,即便没有修成妖身,其本领也不小,而花草树木这一类的精怪,在实力上则逊色许多。 就好比同样是百年修为的狐妖,面对百年修为的花妖,就可以轻松将其制伏,花妖若想要跟狐妖对抗,达到平分秋色分庭抗礼的实力,修为至少得提升到千年以上。 这就是天然的属性对自身的限制,是无法改变的。 不过花妖这一类的精怪,在另一方面却比狐妖狼妖一类的妖魔厉害得多,那便是寿命,对于花草树木这一类的精怪而言,只要找到合适的地方,活上个几千年丝毫不成问题,而飞禽走兽这一类的妖魔则并不具备这样的能力。 除了极少数特殊的妖魔以外,如胡老族长和雉鸡精喜妹,由于有殷商时代王气的加持,勉强活到千年,其余的狐妖狼妖,其寿命最多不超过两百年。 可区区两百余年,对于花妖树妖来说,不过是弹指一挥间,不值一提。 天生万物,相生相克,强弱互补,每一个角色,都有自身的限制,但也有其自身的特殊性。 就比如说,身为罂粟花妖的阿芙蓉,就是花妖之中极为特殊的个体。 以阿芙蓉的修为来看,其最多不超过百年,这样的修为造诣,在花妖之中,实在是平庸的不能再平庸,要降伏一个百年修为的花妖,甚至都不需要咸阳茅家的人出手,一般的寻常道士就能轻易将其消灭。 可阿芙蓉的特殊性就在于,她并非一般的花妖,她是罂粟的化身,其本身天生自带一种毒性,能够摄乱和麻醉人的心性,令中毒者难以自拔也更难以自控,这一点,是一般的花妖树精所不具备的。 第603章 以火克木 这种毒烟的能力,可以说,罂粟花妖阿芙蓉可是独一份,想要对付她,还真不容易。 阿芙蓉的话已经说得很明白,面对能够使用无常之力的李长生,以她阿芙蓉现如今的修为,根本不是对手。 可又因为阿芙蓉法术烟瘴的特殊性,李长生的殃气也伤不到她,彼此两人只能干瞪眼,谁拿谁也没办法。 看着李长生又气又恼,憋不住愤怒却又干不掉自己的样子,阿芙蓉不由得捂嘴一阵坏笑。 “罢了罢了,奴家不妨跟你明说,你的殃气虽然厉害,可却对我丝毫不起作用,殃气是死亡之息,至阴至寒,可本质上还是一种特殊的烟雾,而奴家的元神灵力,本就是以罂粟毒烟为载体而幻化的,殃气对上奴家的毒烟瘴,就像是铁水倒进了火炉里,很难说谁比谁更热。” “万物之间,生克制化,毒药和慢性毒药本质上都是一样的,你的殃气是让人暴毙,而奴家的毒烟瘴则是慢慢的将人折磨致死,用毒药去毒慢性毒药,谁又能把谁给毒死呢?奴家告诉你,真正能够克制烟瘴的,只有风。” “可惜,你却并不能像茅家那群术士一样,有呼风唤雨的本事,所以说,你我还是各退一步,互不干涉如何?” 李长生一听,随即指着半空中的阿芙蓉呵斥道:“你休想!识相的就把王锦楼放了!我可以跟你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可你要是非得置我朋友于死地,那就别怪我下手除了你!” “呦呦呦,瞧你那口气,说得好像自己很厉害似的,王锦楼奴家不会还给你,这个男人我要定了!” 阿芙蓉也跟着斩钉截铁的回应道。 “你到底想干什么!你为什么要缠着他不放?王锦楼平日里是纨绔风流了些,可他并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更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纠缠着他不放呢!” 李长生想不明白,他知道阿芙蓉裹挟王锦楼并非是图财,可到底要干什么,他也想不明白。 “那是奴家的私事,你问得着吗?与你有关吗?”阿芙蓉也用刚刚李长生的话来揶揄对方。 “当然有关!王锦楼是我的挚友,我和阿红则是王锦楼未来孩子的干爹干娘,他的事,我不但要管,并且还管定了!我再问一遍!你放不放人!” 说罢,李长生摆开架式,做出了即将动手的姿态。 阿芙蓉的脸色随即变得阴沉起来,冷冷的回应道:“那奴家就再说一遍,我不会放了王锦楼!这个人,奴家要定了!天王老子来了也带不走他!我说的!” 李长生随即咬了咬牙,业火的力量已经积蓄在两臂,随时准备动手。 “那好,那咱们就别废话,手底下见功夫,动手吧!” 李长生提掌挥袖,浑劲全身,只觉得一股力量顺着左臂喷涌而出,对面的阿芙蓉定睛一看,不由得一阵错愕,但惊讶归惊讶,还未等她回过神来,只见眼前一团火焰袭来,令人猝不及防。 阿芙蓉闪避不及,错身抬手护住脸颊,而那团地狱业火也随之与她擦肩而过,引燃了她的衣袖和鬓角的头发,顿时就升腾起了一股白色的浓烟。 阿芙蓉连忙拍打灭火,伸手捂住了烟雾,虽说样子有些狼狈,可却并不惊慌,并且那嘴角还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一抹邪魅的怪笑。 李长生误以为已经威慑到了对方,随即便指着阿芙蓉警告道:“你我素无仇怨,念在你身为花妖修行不易,我不想伤你,只要你放了王锦楼,我可以饶你不死,否则,哼,业火无情,你知道后果。” 阿芙蓉并未言语,扭头纵身一跃,窜入了林中,遁逃时还不忘回眸一笑挑衅道:“王锦楼就在林子里,有本事你就带他走!” 这句话彻底激怒了李长生,也使得他不再犹豫,随即一个箭步上前,飞身跃上枝头,追了过去。 阿芙蓉来回闪避业火的攻击,不过从她躲闪的举动来看,阿芙蓉似乎有意再将李长生引入一个固定的方向。 起初,李长生并未察觉,可等他回过神来以后却发现,自己已经被阿芙蓉引诱到了一片封闭的区域,四周围全都是黄土山塬,郁郁葱葱的灌木丛犬牙交错,几乎连个出口都望不到。 李长生低头一看,这片满是杂草的荒地四周,居然长满了密密麻麻的罂粟花,鲜艳的花朵半开着,宛如阿芙蓉麾下的千军万马,透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与压抑。 “你跑不掉了!再不放人,这业火可就要把你们这堆罂粟焚为灰烬了!”李长生眼看将阿芙蓉逼到了死角,自以为胜券在握,可殊不知,自己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掉入了阿芙蓉的陷阱之中。 “哼,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话可别说得太满了!” 阿芙蓉猛地一挥手,地上的罂粟花突然开始迅速生长,无数藤蔓宛如遍地的毒蛇,扭动着身体将李长生缠绕。 李长生二话没说,直接驱动业火焚烧,将面前的罂粟花丛烧了个一干二净,熊熊烈焰火光冲天,一朵朵美艳动人的罂粟花葬身于火海之中,而阿芙蓉的元神也被熊熊业火所包围,化作了那群罂粟灰烬的一部分。 “奴家说过的,能克制我这毒烟的,唯有风,而火,只会让奴家的毒烟,蔓延的更快!” 阿芙蓉的声音回荡在四周,听得李长生心头一惊,望着在火焰中被烧的劈啪作响的罂粟花,还有那升腾而起的巨大浓烟,恍惚间李长生才回过神来,自己已经彻底陷入了阿芙蓉的算计之中。 李长生只想到了用业火焚烧这遍地的毒罂粟,可他却万万没有想回到,火焰虽然能够将罂粟焚烧殆尽,可这焚烧的过程中便会产生大量的有毒浓烟。 阿芙蓉的力量本就来自于这罂粟里的毒烟瘴,自己这一把火,看似是将阿芙蓉和她的毒罂粟烧尽了,可实际上却是为阿芙蓉将毒烟瘴扩散推波助澜。 第604章 上头 李长生不像李建元那样,对所有稀奇草药都有研究,他对于罂粟的特性,本就了解不多,想不到这一把火并没有令阿芙蓉伤筋动骨,反倒将自己逼入了绝境。 这四周全是山塬土丘,地形非常封闭,加之还有大量的花草植被堵塞路口,一旦烟瘴升腾,毒烟将在这狭窄的封闭空间内经久不散,纵然他李长生能够使用圆光催眠术暂时稳定心神,可也架不住如此浓度的罂粟烟雾。 这毒烟的厉害李长生是领教过的,他很清楚这罂粟烟瘴对人精神和肉体的控制,一旦吸入体内,任凭你意志力多么坚定,也无法抵抗得住,最终都会在这股慢性毒药里被折磨而死,烟消云散。 不消片刻,李长生在这股毒烟之中已经开始出现幻觉,他的身体已经抵抗不住,就连祝由一派最拿手的圆光催眠术也无法与之对抗,这罂粟对人精神力的消耗,堪称恐怖。 李长生只觉得浑身瘫软,扑通一声便倒在了地上,这一刻他见识到了罂粟的可怕,这美艳的外表之下,竟藏着如此恐怖且摄人心魄的毒药。 李长生伸手想要扶着树干站起身,可却像个浑身瘫软的病夫一样有气无力,随后便两眼一黑,彻底失去了知觉。 傍晚,夕阳西下,阿芙蓉步入丛林深处的巢穴,一根巨大的藤蔓缠绕在一棵梧桐树下,枝叶蔓延,花朵鲜艳,透着一股罂粟花特有的香气。 这里便是那阿芙蓉的本体所在,身为花妖,又是从塞外被移植而来,想要在这片土地上扎根并不容易,因此她只能选择缠绕在一棵老树上寄生,以保证本体的养分。 密密麻麻的藤蔓几乎将整棵树都包裹住了,就像是长在山坟上的野草,叫人无法分辨,什么才是它原本的样子。 阿芙蓉伸手拄着树干,一手捂着胸口,突然觉得嗓子里一阵腥甜,不由得突出一口鲜血来。 看样子刚刚与李长生的交手,对她元神的损耗已经过度,虽说她的罂粟烟瘴不惧殃气与业火,可李长生身上弥散的那股子阴煞气息,却令阿芙蓉有些难以承受。 罂粟藤蔓伴火而生,因火焰燃烧而产生烟瘴,能够令所有人都痴迷,可对阿芙蓉来说,如此大的烟瘴威力,也是一把双刃剑,罂粟花被火焚虽然能增强她烟瘴的范围与浓度,不过却也是在燃烧她自身生命与灵力。 业火终究是业火,那是来自幽冥界的地狱之火,接触的久了,也不免会受到损伤。 这就跟冶炼炉一样,再怎么不怕火,可一旦被烧的太久,也多少会出现裂痕。 阿芙蓉轻轻的擦拭着嘴角的血污,抬手轻轻一挥,只见那包裹着树干的万千藤条就像是活过来一样,纷纷左右散开,露出了那部分被一直遮盖的中空树洞。 就在藤条散开的一瞬间,一个被草枝枯藤包裹着的男人映入眼帘,居然是王锦楼!? 也许是遮挡在眼前的那堆枯藤烂叶一瞬间消失,使得阳光重新照映在王锦楼的脸上,令他倍感刺眼,时不时的皱眉躲闪。 看到阿芙蓉缓缓朝他走来,王锦楼惊恐之余正准备起身挣扎,可没料到他都没来得及做起来,就被阿芙蓉口中随之而来的一股烟雾重新给迷晕了过去。 “睡吧,三郎,奴家会一直陪着你的。”说完这句话,阿芙蓉躺在了王锦楼的身边,将他紧紧搂住,一脸陶醉的在王锦楼的怀里享受着这片刻的温存。 随后,阿芙蓉闭上了双眼,轻轻的挥了挥手,那树洞之外的无数藤蔓又重新聚拢了过来,将阿芙蓉和王锦楼缠绕在了树洞里。 那一幕,看着多少有些诡异,就像是一对在坟墓里殉情的爱侣,被密密麻麻的荒草藤蔓包裹住了全身。 阿芙蓉自始至终都没有想过要伤害王锦楼,她刚刚轻唤王锦楼为三郎,那双眸子里也带着一股深情,那模样,像是见到了昔日故人一样亲切。 可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并且为何要称呼王锦楼一声三郎呢? 画面一转.... 时至傍晚,天色渐暗,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即将消失在天际,浪漫且悲凉。 昏迷中的李长生感觉有什么人正在拍打他的脸颊,迷迷糊糊中,李长生猛地原地惊坐而起,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刚刚的昏迷令李长生心有余悸,一时间苏醒过来,多少还有些不适应,不免有些应激反应。 “长生,是我啊!”叶楚红笑着伸手准备去摸李长生的脸颊,可谁知李长生竟然下意识的躲闪起来,就连眼神也变得无比警惕。 不过这也不能怪李长生,因为这会儿他的脑子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恍惚之中只有惺忪睡眼前的一片模糊,他也不敢断定眼前的叶楚红到底是不是罂粟烟瘴导致的幻觉? “喂!你是不是那罂粟毒烟吸多了,脑子傻了?你连我也不认识了?”叶楚红抱怨道,很显然对于李长生的反应有些不高兴。 这时,在一旁火堆前添柴的李建元笑了笑,随即走到叶楚红跟前解释道:“长生兄弟还没缓过劲儿呢,你这会儿别理他,让他一个人缓一缓,听我的,不一会儿他就会过来主动跟你说话的。” 叶楚红皱着眉头,颇有些不解。“他到底怎么了?不会有事吧?” 叶楚红虽然不高兴,但对于李长生的安危,还是很在意的。 “放心,那不过是罂粟烟瘴的致幻作用,加上长生兄弟刚刚惊醒,他现在还不敢确定自己看到的是不是真实的,你让他自己搞明白就好了,这会儿说的太多,反而会适得其反。” 李建元一语道出关键所在,叶楚红听的信服,于是便也不再多嘴,只是走到火堆前静静的坐下,目光仍旧盯着有些神经质的李长生。 说来也好笑,李长生此刻的模样显得极为紧张警惕,他怀疑自己看到的两个人是自己的幻觉,毕竟领教过那罂粟毒烟的厉害,李长生不敢掉以轻心。 第605章 弱点 只听啪的一声,李长生伸手朝着自己的脸呼了一巴掌,把自己打的生疼,这一幕看呆了叶楚红,也吓了叶楚红一大跳。 “建元大哥,长生他怎么了?他干嘛自己打自己脸啊?是不是脑子坏掉了?”叶楚红一脸紧张的站起身,急忙就要过去看看,然而李建元却拦住了她。 “我说了,你不用管他,很多人吸入罂粟毒烟过量,都会出现这种情况,有人会昏迷,有人会变得兴奋且紧张,你和王锦楼都属于前者,而长生兄弟则属于后者,不过你放心,他很快就好了。” 在药草的认知与了解方面,李建元可是承袭了其父李时珍的衣钵,比起李长生,那可要权威的多,也由不得叶楚红不相信。 果不其然,不出片刻,那罂粟毒烟的效力逐步减弱,李长生的认知力和判断力也逐渐恢复,可他仍旧有些不放心,于是缓缓走上前,试探性的询问叶楚红。“你真的是阿红吗?” 叶楚红气的无语,白了他一眼摇头说:“对不起李长生你认错人了,我不是。” 叶楚红故意揶揄李长生,这一幕听的一旁的李建元忍俊不禁。 李长生这时也才反应过来,不由得拍了拍额头。“唉,你瞧我问的这蠢话,幻像都来源于意识,如果是幻觉,又怎么会故意说反话呢?怪我怪我!” “哎哎哎,别别别!千万别那么想啊!我可真的是幻像,小心陷阱诶!”叶楚红瞪了一眼李长生,一把将其推开,整的李长生有些无所适从。 李建元憋着笑,随后起身劝解两人。“行了行了,你们俩就别闹了,现在当下最要紧的事,就是得赶紧找到王锦楼王公子,他身体那么虚弱,谁知道那个阿芙蓉会把他怎么样?要是出了差池可就麻烦了。” 被李建元这么一提醒,李长生和叶楚红也觉得事态紧急,可是这天色越来越暗,茫茫密林之中,那阿芙蓉的踪迹飘忽不定,又该怎么找到她呢? 即便是找到了,李长生和叶楚红也很清楚,即便是两人合力,也未必能制伏那阿芙蓉,毕竟这花妖的能力太过特殊,对付她,着实有难度。 单纯的比拼力量,以李长生的八极符拳和叶楚红的狐爪,拿下对方是绰绰有余,若是比拼法术,以李长生的祝由术和无常之力,以及叶楚红的寐功,也不是不能与厉害的角色周旋。 只是,这阿芙蓉的罂粟烟瘴太过特殊了,虚无缥缈,叫人无处着力,也躲无可躲,一旦吸入口鼻,并不像寻常的毒烟令人受伤,而是控制人的心神,并且无视个人的意志力,任何人在这罂粟烟瘴面前,都会破防,实在是无法防备。 “建元师兄,阿芙蓉是花妖,根深蒂固离不开水土,想要在这片林子里找到她并不难,可是...可是我担心的是,即便找到阿芙蓉,我们也救不回王锦楼。” 李长生的担忧不无道理,跟阿芙蓉前后交手了两次,却从未占到过任何便宜,第一次在朱唇港,一不留神就把叶楚红被烟瘴给控制住了,最终昏迷,若不是遇到了李建元,以断瘾丸的药方改良出长生丹,这会儿叶楚红怕还是长睡不醒呢? 这第二次就是之前以业火对付阿芙蓉,却没料到这罂粟花妖并不怕火,反而因为业火灼烧而产生出更加浓烈的罂粟烟瘴,李长生最终也无法抵挡,被烟瘴所迷。 听了这些话,叶楚红也不免替王锦楼的安危捏了一把汗。 “长生说的有道理,这阿芙蓉的能力实在是太过特别,我们两个联手都无法奈何她,就算是找到阿芙蓉,我们也没有把握能把人夺回来。” 听了两人的担忧,李建元倒是一脸的从容,似乎胸有成竹十拿九稳。“怕什么?有我在,这些都不是问题。” “你?建元大哥,你不过是个大夫,又不懂法术,我和长生都对付不了的家伙,你...你说你...凭什么?”叶楚红说话时低着头,支支吾吾的颇有些不自在。 “哦,怎么?难不成弟妹你看不起我?”李建元笑着反问道。 李长生闻言赶忙解释道:“建元师兄别误会,阿红历来心直口快,其实我也有这方面的担心,小弟不才,精通祝由术,更有些拳脚,法术上也略通一二,可依旧对付不了那个阿芙蓉,师兄你并未研习过方术,一旦交手,我怕你不好应对。” 李建元冷冷一笑,一个劲儿的摇头。 “你这话我可就不爱听了,亏你还是祝由医家弟子,弟妹不懂医术药理,说起了胡话,我不怪她,怎么连你也想不明白如此简单的道理呢?” 李长生随即拱手道:“那...师兄你有什么好办法?” 李建元随口道:“我又不是一个人去对付他,还有你们俩帮忙从旁协助,我怕什么?” “啊?我们俩加一个你就能对付阿芙蓉了?为什么?”叶楚红好奇的问。 李建元撩开衣袍坐在了一棵老树根上,随手拨弄着火堆。 “治病和救人是一个道理,用药分君臣佐使,各有各的功效,对付那阿芙蓉也一样,论及拳脚身手,还有方术,有你们俩在,这就好比是佐使,而我用我的办法去针对阿芙蓉,直切她的命门,这就好比是君臣,咱们各行其道,各用其法,就一定能够对付她!” “你们俩拿阿芙蓉没办法,并不是本事弱于她,而是因为阿芙蓉的烟瘴很特殊,但她的能力再特殊,终究还是归于药草之理,只要知道如何克制这药草的特性,不就可以将其一招毙命吗?” “家父在世时,曾经在本草纲目中收录了这一味草药的药理特性,也曾跟我讲过制约这罂粟药理的方法,我当时只是不经意的听了几句,想不到今时今日也能派上大用场,看来这冥冥之中,都是定数。” 叶楚红虽然听的不太明白,可李长生却已经明白了李建元的意思。 第606章 生石灰 “建元师兄,你这么说我就懂了,万事万物相生相克,强弱互补,只是....这克制阿芙蓉的方法具体该怎么做?” 李建元并没有直接回答,他故作神秘的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嘘,天机不可泄露。”说罢,李建元站起身,踮起脚尖朝着林子外一阵眺望,似乎是在等待什么人? 不久之后,林子里人影攒动,传来了一阵拨草折枝的声响,李长生和叶楚红回头一看,只见一群人正在朝树林里走了进来。 “来了!这不就来了吗?”李建元笑着往前走了几步,只见那赵管家带着几名家丁,推着几辆独轮车,独轮车上装满了东西,用草席盖的严严实实,而赵管家和那几名家丁的脸上以及衣服上,也沾满了白色的粉尘。 “先生,按照您的吩咐,东西我都备齐了,接下来该怎么做?”赵管家着急的问道。 李建元望了一眼赵管家身后的那几辆独轮车,看那独轮车上的草席高高耸起,想来准备的也很充分,随后李建元便对赵管家嘱咐道:“王夫人临盆在即,府上不能乱,你这就回去照料府中事务,留下那几个人和东西就够了。” 赵管家也着急回去,毕竟这会儿老爷王锦楼失踪,夫人秀姑又临盆在即,整个王家都没了主心骨,若是赵管家再不回去镇一镇场子,王家岂不乱成一锅粥了? “那小的就告退了。”说罢,赵管家转身就准备离开,却突然被李建元给叫住。 “慢着!” 赵管家回头。“先生还有吩咐?” “你身上沾的东西,切不可用水去擦洗,否则会灼伤皮肤,回去找点清油,以棉布蘸着,将脸上的白灰擦干净即可,切记!” 赵管家随即点头告辞。 李长生听罢心头一愣,瞬间就明白了,于是小声自言自语的嘀咕道:“莫非这独轮车上装的全都是石灰?” 李建元点了点头。“瞒谁也瞒不过你啊?” 叶楚红不解的问:“长生,你怎么知道这草席之下放着的是石灰?” 李长生走上前,伸手揭开了独轮车上的草席,露出了一大堆白花花的生石灰。 “他们脸上身上沾了那么多白色粉末,师兄又说不让他们见水,怕灼伤皮肤,只能用清油擦拭,我一猜,就知道赵管家他们是从石灰窑里拉来了一大堆石灰粉,只是...我不明白,难不成这区区石灰就能对付阿芙蓉的罂粟烟瘴?” 李建元笑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眼看天色越来越黑,李长生一行人打着火把在树林里穿行,李建元打头阵,像一个向导一样,带着众人穿梭在树林中。 几名家丁推着载满石灰的独轮车紧随其后,而李长生和叶楚红就守在最后排,观察着后方的响动。 走了很久,一行人来到了丛林深处,借着火把上那忽明忽暗的火光,李建元抬头一看,只见前方不远处有一棵大树,树周围缠满了歪歪扭扭的藤条,而那藤条四周,生出了许多红白相间的诡异花朵。 李建元伸手示意众人停下,不要靠前,自己则拿着火把走了过去,他随手摘下一朵白色的花,放在鼻子前轻轻嗅了嗅,随后扭头小声对着众人说:“应该就是这里了!” 叶楚红和李长生都颇感好奇,于是也跟着上前查看,看到那一朵朵妖艳美丽的罂粟花,叶楚红倍感震惊,她没想到,这阿芙蓉的罂粟本体,竟然盛开的如此绚烂。 李长生权当长见识,药理方面他没有李建元精研的那么深,于是也跟着随手摘下了一朵罂粟花来。 “建元师兄,这...这花被摘下来,为何会流出这种白色的液体?这怎么跟五风草一样啊?”李长生随口问道。 其实,李长生口中所说的五风草,便是中药里常见的泽漆,也叫猫儿眼,这五风草极为常见,在村舍田埂间到处都有,一旦被折断,就会从枝干里流出一股乳白色的液体,因此也得名泽漆。 五风草里的白色液体,很显然跟罂粟花藤里的白色汁液不是同一类。 李建元解释说:“看着像,却不一样,这罂粟花藤里的白色汁液,经过炼制就会发黑,形成膏状,也就是那阿芙蓉控制人心的烟瘴本源,罂粟之花盛开,颜色艳丽,花海茫茫,乍一看如芙蓉盛开,所以才被称之为阿芙蓉。” “原来这阿芙蓉控制人心的本事是在这汁液里啊?怪不得那么难对付!要我看,干脆一把火烧了她的本体得了,省得她再出来害人?” 叶楚红想问题简单粗暴,却不料直接被李长生和李建元一口否决。 “不可以,阿红,绝对不可以用火去烧,这些汁液被焚烧之后就会产生毒烟,并且火势越大,烟瘴就越浓,到时候咱们所有人都会被这毒烟控制,一个也跑不了,我之前跟阿芙蓉交过手,就是因为一时不慎,以为她和一般花妖一样怕火,所以用业火对付她,没成想却...” 李长生后面的话没有说完,不过叶楚红却听明白了,忍不住捂着嘴一阵偷笑。 “长生兄弟说的没错,的确不能用火。”李建元补充道。 叶楚红有些好奇,接着问道:“那既然不能用火烧,那干脆把这些玩意儿连根拔起或者一刀砍了总可以了吧?” 说完,叶楚红扭头望了一眼李长生,希望从他这里得到一个肯定和认可,没想到李长生却无奈的摇了摇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毕竟对于罂粟的了解,他几乎是一张白纸,与得到药圣真传的李建元,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李建元笑着摇了摇头。“当然不可以,寻常罂粟根系很长,深埋地底,想要清除也着实不易,并且这阿芙蓉还是罂粟花妖,其本体更是根深蒂固,想要将她的根给拔出来,无异于痴人说梦?” “最主要的是,这罂粟花所结下的果实里,有无数如同蚕卵般形态的种子,如遇外力,便会倾泄在地上,随风吹而走,到时候非但不能将其清除,反而助推这罪孽之花的开枝散叶,到那时,谁也控制不了这毒花的蔓延。” 第607章 致命的花藤 “还有一点,那就是如果用利器切割,那罂粟花里的白色汁液便会流出来,渗入地面,会令沾染到的其它花草也跟着带有毒性,到时候更难处理。” 听李建元这么一说,叶楚红和李长生越发的犯了难。“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到底该怎么办啊?” 李建元随手一指,指着那几辆家丁手中推着的独轮车说:“这便是我让赵管家准备生石灰的原因,这罂粟之毒最怕石灰水,生石灰一旦洒在这些罂粟的根茎之上,遇水便会沸腾分解其毒性,将其彻底中和。” “没有了这白色的汁液,也就无法产生那控制人心的毒烟瘴,到时候那阿芙蓉失去了这方面的能力,二位若要将她制伏,岂不是轻而易举?” 李长生听完恍然大悟,叶楚红也不由得连连点头,朝着李建元竖起了大拇指。“有道理,那还等什么?直接用石灰浇它!” 叶楚红到是直爽,说干就干,连同身后那几个家丁推起独轮车,便开始将生石灰顺着周围开始倾倒。 李长生仍有些不明白,于是上前谦虚的请教道:“建元师兄,我觉得有些奇怪,这阿芙蓉既然是罂粟花妖,并且根深蒂固,但为什么偏偏要将这棵大树缠绕呢?” 李建元随口解释说:“那是因为罂粟喜阴喜湿,西北干旱,大多都是黄土,这里并非是阿芙蓉本体的原生之地,为了得到充足的养分补充自身能量,她才会直接选择寄生,只有这样,她才能从这棵大树里吸取自己所需要的所有水分。” 片刻之后,叶楚红带人将生石灰全部抛洒在罂粟花丛里,顺着那棵被花藤缠绕着的梧桐树全都堆上了白色的石灰粉,乍一看,就像是冬日里凝结在花草灌木枝叶上的冰霜。 然而就在众人准备下一步去河道边取水的时候,那可缠绕着花藤的梧桐树却开始迎风摇摆,无数根手腕粗的花藤嗖嗖的从梧桐树上落了下来,宛如一群被惊醒的毒蛇,一下子就朝着李长生等人迎面窜了过来。 “小心!”李长生回过神来,一把推开了李建元,而那迎面而来的花藤一下子就缠绕住了李长生的脖子,顺势将他吊上了半空中,还未及李长生挣扎,其余的花藤则一拥而上,顺着李长生的身体开始包裹,眨眼间就将他包成了一个粽子。 “长生!”叶楚红一声惊叫,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了一跳,一时间有些猝不及防。 那几个推着独轮车的家丁们胆子小,哪里见识过这样的阵仗,全都被吓得屁滚尿流,随手扔下独轮车,扭头就跑。 一眨眼的功夫这一行人便作了鸟兽散,只剩下叶楚红和李建元还留在原地。 被困在半空中的李长生无力动弹,只能朝着下方的叶楚红喊道:“阿红,别管我,保护好建元师兄!” 叶楚红一脸紧张道:“那...那你怎么办?” 李长生随口宽慰了句。“别担心,区区花藤,困不住我,我自有方法脱身,你快带着建元师兄离开!” 叶楚红望着李长生挣扎的模样,虽说有些心疼,可还是选择相信李长生的实力,随后她带着李建元转身就准备跑,却不料被身后潜藏的几条藤蔓缠住了脚脖子。 “弟妹,你怎么样?”李建元不懂方术,面对这花妖阿芙蓉的本体偷袭,他多少也有些慌张,不免乱了阵脚。 情急之下,叶楚红一把将李建元推开。“还愣着干什么?你快走啊!晚了就来不及了!” 眼看着一根根藤蔓朝着他围了过来,叶楚红眼疾手快,一把扯住那窜出的藤蔓,死死的将其拽住,并冲着李建元大喊道:“你快去找水来,没有水,那石灰粉没法沸腾!快去!我来拖住它!” 李建元不敢迟疑,哦了一声,连连点头,随后撒腿就跑。 可那些藤蔓哪里肯放过他,嗖嗖两下就朝着李建元的后背就追了过去,李建元虽然在医药方面是行家,得自于父亲李时珍的真传,可在方术和降妖方面,那就是个门外汉。 看到如同两条活蛇一样的藤条朝着自己缠过来的一瞬间,李建元吓得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上,不由得一声惊叫。 可等他睁开眼睛的一瞬间,却惊讶的发现,那两根藤条在自己的面前停住了,仔细一踅摸,原来是一旁的叶楚红奋力扯住了那两根藤条的尾端,要不是叶楚红身为狐妖的力气足够大,这会儿三个人恐怕全都给阿芙蓉彻底给制住了。 “建元大哥,你赶紧跑!我撑不住了!快走啊!”叶楚红声嘶力竭的一声咆哮,额头间尽是一丝一丝的白毛汗,看那模样也撑不了多久。 李建元不知道是被叶楚红这一声咆哮给吓住了,还是刚刚那藤蔓给他造成了极度恐慌,这会儿彻底回过神来,知道自己再不快点去寻找水源,他们三个,怕是都会回不去了。 只见李建元猛地从地上站起,脚底抹油似得扭头就跑,那速度,比起林子里的野兔也是不相上下,一眨眼的功夫,就没了踪影,只剩下树林深处那一阵沙沙的脚步声。 叶楚红用力一扯,紧紧的将那两根藤条往回拽,可这藤条本就是花妖阿芙蓉的本体,其根脉深埋地底,根深蒂固,叶楚红纵然力大,可要想将这两根藤蔓扯回来,那也是相当吃力的事情。 眼看叶楚红累的满头大汗,就连手心都被勒出了血,可她仍旧不敢松手,因为叶楚红清楚,多坚持一刻,就能给李建元多争取一分逃生的时间。 只要等李建元找到了水,朝着那堆石灰上一泼,石灰滚沸,瞬间就能毁了这对害人的罂粟花丛,到那时候,没有了罂毒烟瘴的加持,要制伏那阿芙蓉,可就容易的多了。 突然间,又有一根藤蔓从花丛中飞快窜出,一把从后方勒住叶楚红的脖子,叶楚红心中吃紧,双手随之一松,直接就被那两根藤蔓吊上了半空。 第608章 不出意外 意外即将发生 李长生一看,挣扎着想要从藤蔓中跳将出来,情急之下,他正准备以业火无常之力来将缠绕在身体四周的藤蔓烧毁,从而摆脱约束。 可岂料那阿芙蓉根本就不给他机会,之间缠绕着叶楚红和李长生身上的那无数根藤蔓迅速收紧,并且逐渐将两人靠拢在一起。 李长生和叶楚红都被吊在半空,彼此身上缠满了藤蔓,且还都相互贴近在一处,李长生本打算以业火之威,强行冲破这藤蔓牢笼,看样子也已经办不到了。 阿芙蓉很了解李长生的实力,对于这业火的杀伤力她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因此阿芙蓉才将两人靠拢在一起,令李长生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 这会儿要是用业火强行冲破牢笼,虽然能够将周身缠绕着的藤蔓悉数焚毁,可由于叶楚红离得太近,一旦业火发威,那叶楚红的性命怕也是保不住了。 李长生心里暗骂这阿芙蓉阴险,可却也只能眼巴巴的干瞪着,任由那花妖摆布。 片刻之后,那棵参天的梧桐树中心裂开了一个大口子,阿芙蓉的元神从那树洞中缓缓走出,先前因为与李长生交手,而被无常之力震伤,从此刻在这树洞之中吸收了地力之气,很快便又恢复如初,脸上的气色也好了许多。 李长生和叶楚红低头一看,也在那裂开的树洞里,看到了昏迷中的王锦楼的身影。 叶楚红大声呵斥道:“你把那家伙怎么了?” 阿芙蓉缓缓抬头,冷冷的瞥了一眼对方道:“他的事儿,你问不着!管好你自己吧!” 见阿芙蓉与叶楚红针尖对麦芒,言语间多有火药味,于是乎李长生便晃晃悠悠的扭过头冲着阿芙蓉说道:“阿芙蓉,你到底想要什么?他与你近日无怨,往日无仇,为什么非得置王锦楼于死地?” 阿芙蓉抬头望着被吊在半空中的两人。“谁说我要置他于死地?我从没有想过要伤害他,倒是你们,一而再再而三的揪着我不放,险些害了王锦楼的性命,这会儿怎么反倒责怪起我来了?” 叶楚红一听,随即便开口反驳道:“你放屁!好端端的一个大活人,被你折磨的就剩这一口气了,你还敢在这里信口雌黄,有种放我下来,看我不把你连根拔了!” “住口!你这狐妖,有什么资格在这里指责我?王公子之所以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其因果都在你身上!谁都可以指责我阿芙蓉,就你不行!” 阿芙蓉这一句话把叶楚红噎的哑口无言,细想之下,阿芙蓉的话多少有几分道理,王锦楼本来就是她叶楚红的头号大舔狗,整日对叶楚红朝思暮想,可却始终求而不得。 在王家,王锦楼与妻子秀姑的感情并不和睦,可以说王锦楼打内心里对秀姑并没有什么感情,也正因为如此,求而不得,精神世界又极度空虚的王锦楼才跑到那烟花之地买醉,从而遇到了阿芙蓉。 不过,李长生始终想不明白,这阿芙蓉到底想要在王锦楼这里得到什么?仔细观察,李长生总觉得阿芙蓉并没有想要伤害王锦楼的意思,如果她想要王锦楼的命,那还不是轻而易举。 “既然你不会伤害王锦楼,那你就赶紧放了他,他现在身子骨极度虚弱,如果再这么耗下去,他可就真的危险了!” 李长生好言相劝,可阿芙蓉并不为所动,她只是低着头平静的望着昏睡中的王锦楼,眼角流露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我本不打算与你们为敌,可你们却一个劲的想要置我于死地,现在还找人将生石灰洒在这周围对付我,既然躲不开你们,那就只能跟你们一较高下了。” 阿芙蓉看到这遍地的石灰,心中的怒火可想而知,之前的交手打斗都不过是意气之争,可现在针对阿芙蓉的根基洒下石灰粉,这可就是打算将她彻底毁灭了。 阿芙蓉也明白,既然对方不给自己留有余地,那就都不要余地了。 话音一落,阿芙蓉手指微动,地面上的所有花草枯藤全都像是被其控制了一样,纷纷朝着李长生和叶楚红蔓延了过去。 叶楚红心里开始紧张了,连忙冲着李长生小声道:“快想办法啊,长生,再晚咱们就要被活埋了!” 李长生此刻也是投鼠忌器,进退两难,若是使用业火,很快便能解开这花藤的束缚,但这么做叶楚红怕就得跟着葬送在火海之中。 思来想去,李长生实在是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只能眼睁睁的坐以待毙。 就在这时,林子里传来了一阵急速的脚步声,李长生和叶楚红定睛一看,只见不远处的密林中草木翻动,一个人影忽隐忽现。 阿芙蓉也循声回头,这树林乃是她的主场,林中任何异动都逃不脱她的感知力,很显然阿芙蓉已经察觉到了,那林子中的人,就是刚刚逃走的李建元。 忽地一声惊吼,李建元提溜着一个尖底儿木桶,盛着满满一桶河水,飞快的朝着众人冲了过来。 “啊!”李长生双手抱着木头,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咆哮,虽说那跑起来的样子略显笨拙,可在气势上却令李长生和叶楚红倍受鼓舞。 只要有了水,就可以战胜阿芙蓉,制约她的罂粟毒烟瘴。 就在李长生和叶楚红满眼期待的望着李建元时,不出意外,意外即将发生了。 阿芙蓉随手动了动指头,只见一根地上的花藤直接缠绕住了李建元的脚脖子,轻轻一绊,忽地一下就把李建元摔了个人仰马翻,怀里的木桶也跟着掉在了地上,河水撒了一地,却没有一滴浇在石灰上。 “唉.....”李长生和叶楚红都无奈的低头叹息,李建元到底只是个普通人,没有多少身手,这一幕非但与两人预想中的结果千差万别,甚至还略显滑稽。 “哼!”阿芙蓉冷冷一哼,随手打了个响指,只见那些花藤全都朝着李建元缠了过去,也顺势将李建元挂在了半空中。 第609章 有惊无险 李长生,叶楚红,李建元,三个人就像是三盏不同颜色的灯笼一样被花藤挂在了树梢上,来回晃悠。 这下子三个人全都被阿芙蓉包圆了,一个也跑不了,倒不是说三人合力打不过她阿芙蓉,只是当下李长生等人的能力用于对付阿芙蓉,显得有些不大合适。 李建元自不必说,不过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夫,无非就是精通些药草医理,辅助李长生和叶楚红二人,通过自己的知识出谋划策还行,要说直面妖魔,那他的实力根本就不够看。 叶楚红身为狐妖,天生神力自不必说,虽然此刻她也想极力挣脱束缚,可藤蔓的韧性远非她的力气所能比拟。 而李长生自身的实力远在阿芙蓉之上,先前与盲三爷交锋,也能不逞多让打得有来有回,可见其无常之力的彪悍所在,可眼下叶楚红和李建元离自己太近,贸然使用无常之力,会对二人造成误伤,所以才会畏首畏尾投鼠忌器。 毕竟这无常之力背后的业火和殃气所代表的,都是来自阴司地界的死亡之息。 阿芙蓉本不打算与这群人纠缠,她有自己的目的,也清楚李长生一行人的实力,可是她无论如何也没料到,李长生和李建元他们居然能这么快就找到自己的巢穴。 阿芙蓉并不像其它妖魔那样能够随意移动,身为花妖,根系深埋地下,有着各种各样的限制,除了元神幻化的形态可以游走以外,本体几乎无法动弹,因为只有不断吸收养分和地力之气,她才能够维持元神的形态。 当然了,身为花妖的阿芙蓉,也并非一点办法也没有,如果非要移动不可,那便得先让自己的本体开花结果,然后将自身修为倾注于种子或者花藤之上,紧接着放弃原先的根系与躯壳,随着风而行,飘向远方,重新扎根。 此次阿芙蓉之所以能从塞外被那群胡商带到中土,正是这一原因。 但是现在若要抽离修为,重新开花结果,至少得等半个月以上,很显然眼前这三个家伙根本不会给她留有这样的机会。 望着四周围白茫茫的生石灰,阿芙蓉怒从心中起,因为她清楚生石灰对自己罂粟烟瘴的杀伤力,一旦遇到水,石灰滚沸,那么自己赖以控制众生的罂粟毒烟就彻底失去了效力。 到内时候,阿芙蓉就像是一只被拔掉獠牙的老虎一样,彻底任人宰割,不,这个比喻并不恰当,老虎没了牙,至少还有爪子,就算没了爪子,那还能跑能逃,可她阿芙蓉,却连逃都逃不掉。 所以眼下摆在阿芙蓉面前的选择就只剩下两个,要么将王锦楼还回去,从此不再纠缠,要么就是彻底摊牌,鱼死网破,趁着眼下生石灰还没有遇水滚沸,她还有把握对付这些人。 “你们是不是非要逼我动手杀人?我本不想伤你们,可你们却咄咄相逼,既然送上门来找死,那我就不客气了!” 说完,阿芙蓉猛地一挥衣袖,缠绕在众人身上的藤蔓也跟着开始迅速收紧,就像是无数条胳膊粗的蟒蛇,一点一点的利用自身的力量将猎物勒到窒息。 李长生等人很快就被那藤蔓勒得脸色通红喘不上气来,此时此刻李长生也顾不得什么了,只能想办法用力一晃,借助藤蔓悬在空中的惯性猛地超前一撞,将叶楚红和李建元两人弹开。 李长生这么做也是不得已,眼下若是再不想办法脱身,那三个人还不得让阿芙蓉控制的藤蔓给活活勒死? 只有先将两人撞开,借助悬空的惯性左右摇摆,趁着彼此拉开距离的间隙,迅速使用业火将藤蔓烧断,唯有如此方可脱线。 李长生没有尝试过,他不清楚在如此短的距离之下,业火能否一瞬间烧断缠在身上的藤蔓?也不清楚这样的距离,业火之威会不会给两人造成伤害。 可事情往往就是这样,危难关头,有时候人根本没得选,只能两害取其轻,否则谁也别想逃脱。 紧接着,叶楚红和李建元嗖的一下又再度撞击在了李长生身上,而李长生这一回卯足了劲儿,两只脚同时抬起,猛踹两人的后背,又再一次将两人踢飞。 “业火!烧!”李长生一声怒吼,浑劲全身,一束业火从顶上三花突然冒出,直接引燃了身上的藤条。 就在叶楚红和李建元摆动着再次撞击回来的一瞬间,李长生猛地使出了八极拳里的沉肩坠肘,将气力全部下压,依靠下坠的力量将缠在脖子上的藤蔓硬生生给拽断了。 好在落下的及时,要是再慢上一步,三人迎头撞上,李长生身上的业火还不得将叶楚红和李建元给烧成灰烬。 好在有惊无险,不过刚刚事起肘腋之间,李长生发力过猛,以至于此刻脖子上还留着两道深红色的血痕。 业火之威非同凡响,很快就将缠在身上的藤蔓烧成了黑灰,随后李长生两袖一摆,放开手脚,利用业火将悬在叶楚红和李建元头顶的藤蔓直接烧断。 两人应声落地,重重的摔在了泥地里,虽说要吃些苦头,可总比挂在树上被藤蔓活活勒死要强得多。 眼看李长生挣脱束缚,阿芙蓉不免显得有些惊慌,她很清楚李长生的实力,与这样精通祝由术并且有八极拳和无常之力傍身的高手过招,她根本撑不住一个回合。 为了不被李长生所制,阿芙蓉决定再次使用自己的罂粟毒烟瘴,她轻叩兰花指,施法念咒,将自身用以控制人精神的烟瘴放出,直扑李长生而去。 李长生急忙伸手掩住口鼻,生怕吸入这可怕的毒烟瘴。 阿芙蓉咧嘴冷笑。“哼,这烟瘴无孔不入,我看你能憋多久?” 李长生眉头一皱,心里暗骂这娘们儿不厚道,阿芙蓉这嘲讽并非是挑衅他,而是这罂粟烟瘴的威力的确令所有吸入者都无法抵抗。 不管你是谁,也不管你的修为多高,一旦被这罂粟烟瘴所惑,那可就彻底身不由己了。 第610章 意外的破绽 不一会儿李长生就有些撑不住了,他连忙扯下衣袍的一角,捂在口鼻之上,可是这样的举措并没有太大的作用,反而因为刚刚憋气憋得太久,这会儿隔着布料呼吸,反倒比正常情况下多吸了不少毒烟瘴。 李长生被呛得直咳嗽,没多久就感受到了一阵莫名的兴奋,罂粟毒烟在一开始会令人产生一种难以名状的快感,整个人都会有一种无与伦比的畅快感,紧接着便是极度的兴奋。 这兴奋就像是某种力量再强制控制你的大脑,让你的每一根毛孔都处于亢奋状态,并且无法停歇,这就跟那些喜欢喝浓茶熬夜的读书人一样,一杯苦茶虽能提神,可却透支的是你第二天的精力。 等到这股兴奋褪去,随之而来的便是一股无力的疲惫感,整个人的身体仿佛被掏空,再也使不出半分力气。 二这罂粟毒烟瘴最可怕的地方还不止于此,只要你吸入一点,便会被这股不受控制的兴奋感所摆布,让你吸了还想吸,越吸越兴奋,越兴奋越疲惫,越疲惫就越想吸,从而陷入一个可怕的,无法控制的,恶性循环。 李长生忍无可忍,自打他出山以来,见识过各种各样的对手,如那善于驭鼠控制瘟疫的夜磨子,还有那为祸一方欺神霸庙的五道将军,就连以茅家阵法俾睨天下的盲三爷,李长生也都能打得有来有回。 可谁能想到,今天却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小花妖给拿捏了,并且还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李长生是越想越气,颇有些老虎吃天无处下嘴的恼怒。 “那我就跟你同归于尽!”说罢,李长生贯手起势,将周身上下所能驱动的业火悉数投射而出,朝着阿芙蓉就烧了过去。 这一幕把阿芙蓉给看呆了,虽说业火焚烧这些罂粟藤蔓,消耗的是阿芙蓉的修为与元神,但只要她深埋地下的根系不受损害,大不了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可李长生现如今这架势,很显然是豁出去了,彻底跟阿芙蓉玩命儿,如此大规模的业火灼烧,几乎能够将阿芙蓉这本就不多的修为全都烧的一干二净。 这对于阿芙蓉来说,暂时是不能接受的,虽说这业火要不了她的命,可毕竟没有了修为,她的元神就无法凝聚成人性,那么就无法再和王锦楼长相厮守。 她为了这一天,已经等了这么多年,现在又要重新再来,等着根系重新生根发芽,到那时候,即便她能够重新化为人形,可王锦楼怕就已经不在人世了。 眼看着业火袭来,阿芙蓉纵身一跃,跳上树梢,随即以周身草藤结阵,化作一簇花团,挡住了迎面烧来的业火。 两者碰撞,瞬间便燃起了通天的火光,业火的蔓延速度极快,火势很快便开始失控。 这林子里最不缺的就是花草树木与干柴,其中不乏一些枯松,松木虽朽,其木质多带有油性,遇火很快便燃烧起来。 这一幕令阿芙蓉始料未及,她万万没有想到,李长生奋力一搏,拼尽全力使用的业火居然是如此的惊人,不过,业火烧掉她的那些花藤减弱她的修为倒在其次,阿芙蓉并不太过在乎。 只不过这火势蔓延,如同龙蛇一般的大火已经引燃了那棵被花藤缠绕的梧桐树。 阿芙蓉心中一惊,顿时就跟着紧张起来,毕竟王锦楼还在那树洞之中沉睡,若不及时将其转移,一旦业火烧到树心,那王锦楼恐怕就会化作一堆焦炭。 千钧一发之际,阿芙蓉以自身灵力化为屏障,强行将业火阻隔在树洞的外围,一股无形的气浪将业火屏退弹开,由于业火蔓延的速度太快,以至于受到这股外力的冲击之后,瞬间就弹向了叶楚红和李建元的位置。 这一下可把李长生惊出了一身冷汗,他赶忙一个健步上前,以掌风将那股无明业火吸收进衣袖里,可是业火一旦开始灼烧,就无法再重新收回,李长生为了不被这股难以控制的无常之力所反噬,不得已只得用力将衣袖里的那团业火抛向了夜空。 夜色之下,一团耀眼夺目的火光直冲云霄,宛如一颗升腾在半空中的烟花,炸裂的一瞬间,火光四散,更像是隐匿于乌云之内的一抹赤色惊雷,其光芒之绚丽,简直无与伦比,眨眼间就映红了夜空,发出一阵闷响。 阿芙蓉为了不使业火烧到树洞,强行以自身灵力驱散,这一举动无异于自毁自戕,她本就修为浅薄,为了对抗这可怕的无常之力,以损耗自身修为作为代价,着实有些不值得。 很快,阿芙蓉就感到灵力在逐渐枯竭,仅存的修为已经很难支撑她再与李长生交手过招,现如今对她来说,最好的退路便是将王锦楼交还给李长生一行人,然后元神依附于本体,以大地之力滋养根脉,假以时日,或许还有机会恢复自身的修为。 可这个选择对阿芙蓉来说,既不能做,也办不到,因为王锦楼对她很重要,重要到令她宁可耗尽自己本就不多的修为,也要拼尽全力将其留在身边。 这一切,都源于阿芙蓉埋藏与内心深处的一个执念,但这个执念到底是什么?现如今除了她自己以外,旁人怕都是无从知晓。 李长生也看出了阿芙蓉的外强中干,此刻阿芙蓉的虚弱几乎是写在脸上的,叫人一眼就能看得一清二楚。 阿芙蓉捂着心窝,大口大口的喘着气,额头上那豆大的汗珠几乎都已经滴到了锁骨处,她整个人的脸色也变得煞白,就像是刚从河里捞出来的一样。 “姑娘,李某奉劝你一句,你身为花妖,本就修行艰难,你我素无恩怨,我不想对你赶尽杀绝,也希望你能早日回头,立马放了王公子,我保证不会伤你分毫!” 李长生并没有着急动手,之所以这么苦口婆心的对阿芙蓉一番劝解,主要是因为他理解妖类的难处。 第611章 树怕伤皮 草怕烂根 毕竟叶楚红也是狐妖,修行本就比人类要漫长的多,将心比心,所以他并不想将对方赶尽杀绝。 “哼,你可以要我的命,但是三郎我是绝对不会放手的!谁也别想再次从我手里夺走他!” 阿芙蓉口中的三郎,说的自然就是王锦楼,至于这个称呼的由来,阿芙蓉并未透露过,李长生也听不明白。 不过阿芙蓉后面的这句话,却令李长生察觉到了一丝不寻常。 阿芙蓉说,任何人也别想再次将王锦楼从她手里夺走,再次这两个字,令李长生有些犯疑。 毕竟这花妖阿芙蓉来到此地不过一个月,之前与王锦楼并无交集,烟花之地本就是花前月下的风月场,又哪里来得多么深厚的感情呢? 若是王锦楼以前就认识阿芙蓉,那为什么却从未听王锦楼提及过呢?很显然,这背后的故事,以及阿芙蓉纠缠王锦楼的真正原因,也就只有她自己一个人清楚了。 “你不要逼我,刚刚的业火之威,我并未使出全力,你若再执迷不悟,那我可就不会手下留情了!” 李长生说罢,再度贯手起势,重新以无常之力驱动业火。 阿芙蓉冷冷一笑,强忍着不适,使出了自己的绝招。 只见阿芙蓉两指一变,直接将自己本体里的所有罂粟烟瘴悉数释放,看样子是打算用这毒烟将李长生一行人彻底控制。 李长生见势不妙,随即便想先一步动手,可是阿芙蓉的毒烟很快就升腾在四周,缓缓向周围蔓延逼近,李长生连连后退,生怕一不留神又吸入这有毒的烟雾。 就在这时,天空中突然响起一声闷雷,夜空的云层之中一道电光闪过,照亮了林子,霎时间夜如白昼,令所有人都觉得有些刺眼。 阿芙蓉心中一惊,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她隐约意识到,这是刚刚李长生的业火在云层之内释放了热量,形成了一股冷热交汇的气流,而这股冷热气流相互碰撞,便会产生闪电,这也就意味着,这片林子的上空,已经开始形成一股积雨云。 万一天上下雨,雨水打湿地上的生石灰,顷刻间便会滚沸,到那时候,阿芙蓉的罂粟花藤就会全部被毁,再也无法使用这特殊的毒烟瘴去对付李长生了。 没有了这个绝招,那她根本不可能是李长生的对手。 想到这儿,阿芙蓉急了,她变换兰花指,强行驱动罂粟烟瘴的产生与流动,试图赶在积雨云到来之前,将李长生等人彻底放倒。 而李长生此刻也轻松不到哪儿去,因为阿芙蓉当下释放出的罂粟烟瘴浓度之高,可以说是史无前例,很显然对方这是在跟他拼命了。 若是将如此高浓度的罂粟烟瘴吸入口鼻,那他可就彻底失去反抗能力了。 为了避免自己被这毒烟瘴所困,李长生随即抬手,将业火朝着夜空的云层中释放,试图加速积雨云的到来。 轰隆....轰隆....轰隆....轰隆.... 一阵巨响传来,两人的心全都提到了嗓子眼,阿芙蓉猛地一弹手指,偷偷以花藤缠住李长生,想要将他困住,只要能让李长生暂时不能动弹,不消片刻,浓烟侵袭,毒瘴浸染,李长生深陷囹圄,他也就无法再和自己硬拼了。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纵然阿芙蓉拼尽了全力,可依旧慢了一拍,只见夜空中阴云遮月,忽地黄豆般的雨点儿从天而降,滴滴答答的打在了树叶上,飞溅起零星的水花。 一开始雨点儿零零星星并不密集,然而没过多久,大雨便倾盆而下,在地面上汇聚成无数的水洼,一股草腥味混合着泥土的气息扑鼻而来,令李长生和阿芙蓉全都愣在了原地。 阿芙蓉缓缓抬头,绝望的看着夜空,雨水噼噼啪啪的打在她的额头上,显得绝望且惆怅。 不一会儿,那些被洒在根茎四周的生石灰就开始发生了反应,不断地呲呲的沸腾起来,升腾起一阵白烟。 与此同时,阿芙蓉的身上也跟着开始冒起了一股相同的烟雾,根茎是其本体,受到了滚沸石灰的侵蚀,她的元神也便跟着一起受损。 这一刻,阿芙蓉的脸上流露出了一股绝望,她很清楚沸腾的石灰不仅会将自己赖以维系生命的根茎腐蚀殆尽,更会彻底中和罂粟烟瘴里的毒性,使其再也无法发挥效力。 “你怎么会..?”李长生望着阿芙蓉的脸上还有胳膊上也跟着出现许多黑色的斑纹,隐约觉察到一股异样。 按理说这生石灰遇水沸腾,侵蚀的应该是花藤上那些致幻的罂粟汁液,怎么会连同阿芙蓉的元神也一起腐蚀了呢? 出于同情,李长生其实并不想伤及阿芙蓉性命,他本打算利用业火对阿芙蓉极限施压,逼着阿芙蓉放人,可没成想现如今的情势已经完全出乎了李长生的意料。 随后李长生望了一眼地上被遇水冲刷出来的小水洼,心中顿时就明白了。 起初李建元让人给四周铺洒生石灰,是打算就近取水倒在石灰上,然后利用石灰的强大碱性来中和罂粟的毒性。 可天不遂人愿,阿芙蓉的突然袭击打乱了众人的机会,最后在与李长生交手时又阴差阳错的将业火震飞至半空,从而导致了短暂的积雨云。 而雨水的冲刷会导致表层土壤的松动,加速地表水流的汇集,最终渗透土层,直达根系。 然而对于花妖树精一类的精怪而言,根系就是它们的本源,一旦根系受损,就会彻底断绝养分的输送,从而逐渐枯萎死亡。 阿芙蓉面无表情的望着李长生,此刻她的脸色再也没有了先前那股子嚣张与愤怒,剩下的只有绝望与憔悴。 “树怕伤皮,草怕烂根,我输了,李长生,我阿芙蓉斗不过你们。” 李长生随即答道:“我始终不明白,你为什么一定要纠缠王锦楼不放呢?他与你无冤无仇,你何必非要置他于死地?” 第612章 不恰当的比喻 阿芙蓉冷冷一笑。“哼,你们都觉得我是要害他....我无话可说。” 说完,阿芙蓉一步一步的朝着树洞的方向走了过去。 李长生见状,以为阿芙蓉是穷途末路,想要伤害王锦楼,于是二话不说便直径上前阻拦,不料阿芙蓉却突然一头栽倒在地,整个人连站都站不稳。 阿芙蓉吃力的向前攀爬,手指在泥泞的地面上不断抓挠,口中还念叨着三郎的名字。 李长生隐约觉得,此时的阿芙蓉身上并没有杀气,并不是想要伤害王锦楼的样子。 阿芙蓉艰难的爬到树洞跟前,伸手摘除了缠在王锦楼身上的藤蔓,随后轻抚着王锦楼的脸颊,她眼含热泪,发出了一声绝望的苦笑。 “三郎,花瓣散了,你还能把我粘起来吗?” 说完这句话,阿芙蓉扭头看了一眼李长生,随后又转头深情的望着树洞里的王锦楼,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一阵微风吹来,阿芙蓉的元神如同凋谢的花瓣一样分崩离析,随风而逝。 许久之后,雨停了,除了满地的泥泞,什么都没有留下,李长生呆立原地,湿漉漉的衣袖上滴滴答答的往下滴落水珠,刚刚阿芙蓉元神烟消云散的一幕幕画面至今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李长生陷入了沉思,他行不明白阿芙蓉香消玉殒之前的最后一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就在一旁,叶楚红和李建元身上和脖子上缠绕着的那些花藤也缓缓掉落,失去了阿芙蓉的控制,这些花藤全都变成了失去生机的枯藤,跌落在泥地的水洼里,毫无生命。 李建元刚刚被从半空迎头摔下来,至今尚未苏醒,而叶楚红虽也因为坠落而晕厥,但好在被雨水这么一淋,瞬间也就清醒了过来。 叶楚红身手擦了擦脸上的泥污,两只玉手轻轻这么一扒拉,那张可人的脸上瞬间就被抹成了小花猫。 “长生,那个阿芙蓉呢?”叶楚红一脸茫然,对于刚刚在她昏迷时发生的事情浑然不知。 李长生无奈的一声叹息。“唉,她死了,彻底烟消云散了。” 得知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叶楚红也不禁感慨,毕竟同为妖类,她比李长生更清楚妖类的艰辛与苦楚,修行不易,一朝湮灭,实属可惜。 就在叶楚红感叹之余,李长生随即对她说道:“你快去看看王锦楼怎么样了,我去看看建元师兄的情况。” 叶楚红哦了一声,赶忙朝着树洞的位置跑了过去。 直到将王锦楼从树洞里掏出来的那一刻,李长生和叶楚红这才明白,为什么阿芙蓉要将王锦楼放置在树洞里。 先前阿芙蓉与李长生交手时也曾负伤,就是因为在这树洞之内吸收了养分,滋养了元神,方才得以恢复,而阿芙蓉将昏迷中的王锦楼放在树洞里,用其藤蔓包裹,用意也是一样。 看样子,阿芙蓉并非是要伤害王锦楼,而是在努力救他,并且在用她的方法帮虚弱的王锦楼恢复元气。 “看来是我们误会她了....”李长生心中生出了一阵懊悔,他万万没想到,事情的结果,竟然是一场天大的误会,而这误会的代价,则是让阿芙蓉彻底化为乌有。 李长生上前起了切王锦楼的脉搏,发现王锦楼原本已经虚弱的心脉正在一点一点的恢复动力。 从黄泥汤里爬起来的李建元也跟着走到了近前。“让我来看看。”说罢,李建元身手按了按王锦楼的颈脉。“奇了,王公子的身体居然恢复的这么快,实在是有些匪夷所思。” 当李建元得知这一切都是阿芙蓉为王锦楼做的之后,也不免有些无法理解。 “既然她也是为了救人,那又何必与我们为敌呢?”李建元不禁感慨道。 李长生也连连摇头。“我也不理解,如果阿芙蓉早一点将自己的目的说清楚,也不至于会闹到现在这个样子?” 一旁的叶楚红随即插话道:“这有什么难以理解的?”随后叶楚红指了指彼此身上的污泥问道:“我问你们,咱们身上沾的都是什么东西?” 李建元低头苦笑。“这还用问,当然是地上的泥巴啊?” 叶楚红咧嘴一笑,连连摇头。“那是因为我们都知道这是泥巴,可要是让不知道的人看见了,还以为咱们三个是刚从粪坑里爬上来的呢?” 听完叶楚红的比喻,李长生和李建元全都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两人很清楚叶楚红话里话外的意思,人常说,误会与偏见很难在既定的情况下消除,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这就跟黄泥巴掉在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是一个道理。 过去常常有人因为偏见而闹出不少误会,曾经就有一个人在树下躲雨,结果一只野狗也跑到树下拉了一泡屎,野狗拉完了以后就跑的没影了,可路人却依旧在树下站着。 结果过路的乡邻看到那路人的身后有一泡热气腾腾的屎,还热乎着呢,这时候人们就会在主观上认定是那个躲雨的人在树下拉的屎。 这种误会与偏见一旦形成,就会变成狗拉的,也成了你拉的。 叶楚红这个比喻虽然有些不怎么雅致,可道理是一样的,李长生等人自打一开始就认定阿芙蓉对王锦楼有所图谋,加之她又是花妖,更有那害人不浅的罂粟毒烟瘴,李长生等人当然会对阿芙蓉形成固定的偏见。 就算是阿芙蓉明明白白告诉所有人,她不会伤害王锦楼,可又有谁信呢? “我觉得弟妹说的有道理,其实不管阿芙蓉说不说都没用,这样的结局是无法改变的,善良与邪恶,好与坏,有时候真的很难界定,阿芙蓉的本性,究竟是善是恶,也不是一句话能够说明白的。” 李建元意有所指,不过叶楚红和李长生却并没有理解他的意思。 “建元大哥,其实我们妖类和人一样都是有好有坏的,虽然我并不了解阿芙蓉的心性,但从她并没有伤害王锦楼这件事来看,我愿意相信她并非邪恶。” 第613章 书中秘闻 叶楚红信誓旦旦的回应道。 然而李建元却连连摇头。“弟妹啊,你这话也不尽然,对与错善与恶不是人性,而是立场,阿芙蓉的原型是罂粟,而罂粟只是一株花草,因为罂粟的毒烟具有很强的成瘾性,能把人变成行尸走肉,所以人人谈之色变。” “可是,转念再一想,罂粟也是一味良药,它不仅能够清热利水,医治腹泻,还能够减缓病人的伤痛,有着其它药材无法比拟的功效,大恶大毒是其表,大善大和是其性。” “所以说,判断阿芙蓉是善是恶,有时候由不得她自己辨白,而是在于我们的立场,她若利用罂粟去愚弄众生,那她就是恶,可若她能够利用罂粟的药性去治病救人,那她也就是善的化身。” 李建元的解释,令叶楚红一时语塞,愣在原地老半天说不出话来,就在这时,叶楚红用余光扫视了一眼躺在地上的王锦楼,只见王锦楼嘴唇微动,似乎意识有所恢复。 叶楚红连忙指着王锦楼,激动的对着一旁的二人说。“快快快,快看,王公子醒来了!” 李长生闻讯急忙上前,他轻轻的摇了摇王锦楼的肩膀。“王兄,王兄!你醒醒!”可是任凭李长生如何呼唤,王锦楼依旧双目紧闭,嘴里还时不时一阵低声梦呓。 一旁的叶楚红看的着急,一把上前推开李长生,走上前抬手就朝着王锦楼的脸上糊了一巴掌,只听啪的一声脆响,几道鲜红的巴掌印瞬间就浮现在王锦楼的脸上,使得他的一边脸直接就肿大了一截。 叶楚红心急,做事情历来追求短平快,怎么方便怎么来,她也觉得这一巴掌打得有些重了,于是哎呦了一声,连忙朝后退。 李长生皱眉瞪了她一眼,怎么说王锦楼也是富家公子哥,锦衣玉食娇生惯养了半辈子,哪里受得了叶楚红这没轻没重的一巴掌。 然而没成想,还真就是叶楚红这一巴掌起了作用,昏迷中的王锦楼突然睁开了眼睛,猛地从地上坐起,一脸惊恐的望着众人。 “芙蓉....芙蓉....”王锦楼半懵着,很显然脑子还没有回过神来,费了好大劲儿才问出了第一句话。“这里是哪儿?我怎么会在这儿?芙蓉姑娘呢?怎么...怎么连叶姑娘你...还有李先生...怎么?” 刚刚清醒的王锦楼这一串连珠炮似的发问,直接噎的众人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几人面面相觑,全都沉默不语,一个个都等着对方说话。 无奈之下,李长生只好将期间发生的所有事情如实告知给王锦楼,王锦楼听完,显得有些激动,随手就将李长生推了个趔趄。“你为什么要伤害她!芙蓉姑娘是在救我!” 眼见王锦楼把情绪全都宣泄在了李长生身上,叶楚红有些看不下去了,于是上前制止道:“你凶什么凶!我们也是担心你会发生危险,所以才冒着风险来救你的!谁知道那阿芙蓉什么心思啊?有事情就说事情,你吼什么!” 见叶楚红发起火来,王锦楼瞬间也就蔫了,随后便瘫坐在地上不再说话,也不理睬众人。 片刻之后,王锦楼自言自语的开口说道:“我做了一个梦,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我梦见一座坟茔,坟头上长出了一株鲜花,那朵花好美丽,颜色非常鲜艳,紧接着我又梦到在我的卧室里也插着一束一模一样的花,不知道为什么,只要一看到那束花,就会不自觉的听到一个女子在呼唤一个名字。” “什么名字?”叶楚红好奇的问。 王锦楼皱了皱眉头,看上去这段模糊的梦境令他头疼。“好像是....是在叫三郎这个名字。” “三郎?”叶楚红一脸的问号,这个名字对她来说太过陌生,因此显得有些茫然也不意外。 不过李长生却对这个名字非常好奇,因为他不止一次听阿芙蓉冲着王锦楼叫出过这个名字。 “阿芙蓉临消失前,我听到她冲你念叨三郎这个名字,还说了什么这一次...你会不会把她重新粘好?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啊?王兄,你与这阿芙蓉到底有何渊源?” 王锦楼目光呆滞的摇着头,看样子他似乎什么也回想不起来。 不过,几人只言片语的对话,却引起了一旁李建元的注意,只见李建元低着头一手捏着下巴,陷入了沉思,他来回的踱着步子,像是在努力回忆着什么。 “三郎...坟头....鲜花....听着怎么这么熟悉呢?我记得家父在世时,曾经有一次跟我也说起过三郎这个名字,但是当时我心不在焉,并没有听仔细,刚刚你们这么一说,反倒叫我想起了点什么,唉...怪我,当时没有留心,现在家父也已经亡故了,这件事儿就是想问,也没地儿去问了。” 李建元说完话,随后李长生走上前追问道:“建元师兄,你是说,当年李时珍前辈也曾经跟你提到过这个三郎的事情?” 李建元点头。“没错,我依稀记得,家父好像是在讲一个传说,我当时并未上心,因此没能好好记住,唉,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李长生灵机一动,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既然是李时珍前辈讲过的事情,那就一定会有记载,会不会....” 说到这儿,李长生和李建元的目光交汇,两人一拍脑门,不约而同全都想到了那本李时珍的遗作。 “本草纲目!!”两人异口同声道。 紧接着,李长生赶忙从褡裢里掏出了那本药典,随后不断的翻阅着,李建元看李长生翻找的没有头绪,随后便接过那本书自行查找。 不一会儿,李建元果真在本草纲目里找到了关于那个三郎的零星传说。 “快看,就在这里!”李建元指着书里的一段文字,激动的冲着几人念了出来。 原来,一切都源于书中记载的一段关于奇花罂粟的传说.... 第614章 三郎与英淑 书中传闻,在塞外的一个偏僻的山坳里,有一个小村庄,村庄里零零星星只有十几户人家。 村里有一个英俊的少年,名叫三郎,他是家中排行第三的孩子,所以人们都喜欢称他为三郎。 在三郎小的时候和一个名叫英淑的姑娘关系非常好,他们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彼此心意相通。 三郎精通音律擅长弹琴,而英淑姑娘聪明伶俐,身姿婀娜,擅长跳舞,并且特别喜欢聆听琴声,每当三郎弹奏琴音时,她就如沉醉其中,陶醉不已。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两人逐渐暗生情愫,变成了恋人,后来当英淑长到十七八岁时,三郎和她私下约定了终身,并且有了肌肤之亲。 那天以后,英淑发誓只嫁给三郎,而三郎也发誓只娶英淑。 然而,有一天,媒人来到英淑家提亲,说的是邻村一个富家子弟看上的英淑,非要娶英淑不可,英淑的父亲贪图财富,毫不犹豫地答应了这门亲事。 作为父亲,为女儿后半生的幸福着想,本也没有错,三郎虽然一表人才,可却家境普通,这一点时常受到英淑家人的诟病,因此三郎也颇为自卑。 不过当英淑姑娘得知自己要嫁的人不是三郎,她发誓绝不从命。 媒人焦急的来催,每隔三天两头就来,而英淑的父母却严加看管,逼迫她接受这门婚事。 父母的逼迫太紧,压得英淑喘不过气来,眼看婚期逼近,于是乎,在一个漆黑的夜晚,英淑趁家人不备,在院子里的树上自缢身亡,以死明志。 英淑的父亲后悔莫及,只得将这个短命的女儿埋葬在一块山地上。 三郎得知英淑的死讯后,心如刀绞,他跪在英淑的墓前,捶胸顿足,痛不欲生,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突然间,他看见新坟上冒出一枝花来。 那花儿红艳欲滴,绿叶婆娑,粉嘟嘟的花朵散发出迷人的香气,三郎小心翼翼地将这朵花挖了下来,带回家中,种在花盆里,放在书房里。 每天晚上,他闭门不出,对着花儿弹奏琴音,将对英淑的思念寄托其中。 日复一日,如此循环。 直到有一天的深夜,三郎的琴声响起,只见英淑姑娘从花朵上走了下来,书房里立刻充满了欢声笑语,在静谧的夜晚,英淑和三郎亲密无间,倾诉着生离死别的情感。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三郎的两个嫂子也不由得开始怀疑,按理说三郎并未婚配,屋子里怎么会有女子的声音? 于是乎一天晚上,两个嫂子听到书房里又传来琴声,便悄悄地站在窗户下,用唾沫湿透窗纸,偷偷窥视。 只见一位美貌的女子从花朵上走了下来,身着粉红色的轻纱,黑发轻挽,脸上宛如花瓣般娇嫩,闪烁着一双明亮的黑眼珠。 那女子与三郎亲密无间,笑语盈盈。两个嫂子以为三郎被妖怪缠身,陷入了魔障之中。 没过多久,三郎的姥爷七十大寿,三郎只好离家前去祝寿,但他心里始终牵挂着书房里的那朵花。 待三郎离开后,两个嫂子急匆匆地来到书房,翻箱倒柜,胡乱搜寻,将那朵花搬了出来。她们将花撕得支离破碎,花瓣纷纷落地,嘴里还咒骂着:“你这个作怪的花,再不要缠着男人了!” 三郎拜完寿,心中念念不忘英淑姑娘,急忙赶回家。推开屋门一看,他愣住了,只见满地散落着花瓣。三郎跪在地上,一边流泪,一边用唾沫将花叶花瓣一片片粘好。 奇怪的是,那朵花竟然恢复了原状。三郎高兴地再次弹起琴,然而无论琴声多么动听,英淑姑娘的身影再也没有出现,只见花蕊里结出了一个圆球状的小果实。 而三郎最终也因为思念成疾,泪尽而死,临死前对着那朵罂粟花说,若有来生,自己一定会成为一个富可敌国的贵公子,要让英淑住上豪宅,锦衣玉食一辈子,再也不会让英淑承受此生这份痛苦。 后来,这朵罂粟花也成为了三郎对英淑深深思念的象征,而英淑的灵魂也在花朵中得到了安抚。 罂粟花的美丽和神奇,让人们铭记了三郎和英淑之间那段动人的爱情传说。 而英淑姑娘的谐音,正是罂粟,据说这罂粟便是英淑姑娘的念力而生,从而长满了坟头。 那坟前开满鲜花,是她多么渴望的美啊!尘世间多少繁芜,从此不必再牵挂... 看完这书中记载的在只言片语,众人纷纷扭头看向王锦楼,而王锦楼也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一脸的难以置信,他指着级的鼻子反问道:“你是说,阿芙蓉就是那个英淑姑娘?而我就是三郎?” 李建元随即摆了摆手。“不,锦楼兄弟,书中记载的很清楚,阿芙蓉是罂粟的化身,而罂粟又是英淑姑娘的念力而生,罂粟是花,英淑是人,只能说阿芙蓉不过是当年英淑姑娘死后留下的念力,至于真正的英淑姑娘是谁,那在下也无从考证了。” “不过,按照书中所载,三郎临终前曾经留下一个宏愿,他说来生会成为一个富家公子,并且会让英淑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而阿芙蓉作为英淑姑娘的念力,她与你纠缠,不过是在引导你,并且在救你的同时,将这份因果了结。” 听完,李长生随即附和道:“建元师兄说的有道理,在不少的古籍记载中,都不乏这一类念力产生的植物,例如相传舜帝的两位妻子,娥皇与女英,在丈夫去世后,痛不欲生,最后也跟着跳入湘江而死,临死前娥皇女英的眼泪滴在了竹子上,形成了无数泪斑,因此得名湘妃竹。” “据说这湘妃竹就是娥皇女英的念力而生,这与罂粟化身的阿芙蓉其实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念力不过是一种精神力量,只是人的一部分,并非全部,你可以认为湘妃竹是娥皇女英的化身,但却不能说娥皇女英就是湘妃竹。” 第615章 秀姑难产 危在旦夕 “同样的道理,因为英淑姑娘的念力产生了罂粟,而罂粟最终又修炼成妖,变成了阿芙蓉,因此与你在这一世产生了纠缠,这不仅是感情的纠缠,更是彼此念力上的纠缠,正所谓念念不忘,必有回响,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李长生的话,说的很透彻,李建元听得明明白白,毕竟身为药圣李时珍的传人,他肚子里的药草典故,了解的比李长生要多得多。 叶楚红也明白,因为她本就是狐妖,很清楚人与妖之间的区别,英淑姑娘生前是人,自然是不会变成妖精的,这一点于天道不合,至于说英淑姑娘的念力化作花草,藉由花草变为花妖,那就是两外一回事了。 不过,尽管李长生说的如此明白,可王锦楼却依旧是一脸的茫然,他望着众人,好像憋了一肚子话,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那....英淑姑娘真正的转世是谁?她到底是谁?她在哪儿?”王锦楼有些神经质,一连串的遭遇令他也开始变的歇斯底里。 随后,王锦楼将目光定格在了叶楚红的身上,他觉得自己一直对叶楚红有好感,生出了爱慕之心,倘若自己前世最爱的那个英淑姑娘到了这一世,也应该是他心里最喜欢的那个女子。 不过叶楚红似乎是察觉出王锦楼的心思,连忙后退着摆了摆手。“你..你别看我啊!我怎么可能是英淑姑娘的转世呢?你别忘了,本姑娘可是狐妖,我就是有上辈子,那也是一只小狐狸啊?” 叶楚红的一席话,彻底浇灭了王锦楼的幻想,但这个疑问,却无形之中成为了王锦楼的心病。 “那....英淑会在哪儿啊?”王锦楼自言自语道。 李长生抬头望了望夜空,只见天边晨光初现,泛起了红晕。“天快亮了,时候也不早了,我们赶紧回去吧!” 随后叶楚红将王锦楼搀扶着,一边走一边说:“你啊,都快当爹的人了,还在这里想这些有的没的,与其把挖空心思去想前世的爱人,倒不如好好对你今生的妻子多上心,秀姑可是拿肚皮在爱你,用命替你生孩子啊!” 王锦楼没有说话,不知道他是不想开口,还是面对叶楚红的教训,有些无言以对呢? 待到众人回到秦渡镇上,已经是第二天的正晌午了,刚走到王家的大门口,李长生等人就看到门外的婢女与家丁们慌里慌张的乱作一团。 “发生什么事了?”李长生搀扶着李建元,刚准备上前问个究竟。 不料那婢女却急匆匆的跑上前来,冲着王锦楼急吼吼的说:“老爷,您终于回来了,您快去看看,夫人她难产,刚刚血崩了,产婆吓得失了魂,阖府上下全都乱了套。” “什么?”王锦楼似乎还没反应过来,然而一旁的叶楚红却比他还要着急,听到了婢女的话以后,叶楚红直接撞开人群,先众人一步跑进了王家的大门。 李长生和李建元同为医者,听到血崩二字,都清楚这对一个临盆的产妇来说意味着什么。 都说女人生孩子,那是在生死簿上签了名,就差盖手印,相当于一只脚踩进了森罗殿,生死祸福全凭天意。 眼下这种危急的情况,也容不得李长生和李建元怠慢,只见李建元在李长生的搀扶下,不由得加快了步伐,一路小跑的冲进了大门。 先前在树林里摔了几下,李建元的腿受了点伤,走起路来不免一瘸一拐,而李长生则在一旁搀扶,但李建元为了不浪费时间,于是冲着李长山说道:“长生兄弟,你别管我了,你赶紧去看看,这血山崩可不是小事儿,晚一步那都是会出人命的!” 李长生也急的是满头汗,一个劲儿的点头。“那好,我赶紧过去看看!” 说完,李长生朝一旁的婢女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过来扶着,随后李长生快步疾奔,三步并作一步走,眨眼的功夫就消失在院墙内。 这一行人全都火急火燎,生怕秀姑母子出什么意外,因此都表现的极为紧张。 然而身为当事人的王锦楼,却还浑浑噩噩的迈入门槛闲庭信步,丝毫看不出一点儿紧张,仿佛是别人老婆生孩子出了意外一样。 就连王家的那些家丁婢女也都有些看不下去了,纷纷上前架起王锦楼的胳膊,飞快的将他朝内院抬。 在内院,叶楚红刚一跑到秀姑的寝室门口,就见那满手是血的产婆惊慌失措的从屋子里跑出来,大声呼喊道:“快找大夫!快找大夫!” 叶楚红心中一惊,赶忙一把推开那产婆,产婆被眼前这女子掀了个趔趄,一屁股摔在地上,懵的她老半天回不过神来,只能哎呦哎呦的扶着自己的老腰在地上叫唤。 叶楚红跑进屋子一看,只见秀姑的床褥上全都是血渍,秀姑的小腹隆起,整个人面色煞白陷入了昏迷之中,而那棉被的一角还在不断的往外渗血。 “秀姑!你快醒醒啊!”叶楚红急的满头是汗,不断的拍打着秀姑那蜡黄且没有血色的脸颊,叶楚红虽然没有生育过,可她却非常清楚,眼下这个紧要关头,孩子还没有生出来,产妇却已经昏死过去,弄不好可真的是会一尸两命。 就在叶楚红急的在屋里团团转的时候,李长生也健步如飞夺门而入,生死攸关,李长生也顾不得什么避讳,一心一意只想着赶快救人。 看到眼前这一幕,李长生不敢迟疑,赶忙探出头朝着门外的人大喊:“快去打热水来!” 下人们手忙脚乱,就连赵管家也跟着慌了神,一不小心没留意,一个踉跄栽了个跟头,把手里端着的一盆热水全都打翻在地,铜牌咣啷啷在地上打转,那声音就像是一棍子打在了铜锣上,听得人心烦意乱。 就在这时,守在床头的叶楚红突然大喊:“长生!你们快来!快!秀姑她....她没气了!” 第616章 豪针转捻 李长生心念一声不好,连忙掏出银针跑了过去,他上前一把扯开被褥,先是翻开秀姑的眼皮,只见秀姑的双目无神,眼珠上翻,露出了许多眼白,李长生不由得皱起了眉头,看样子情况已经相当棘手。 搁在平时,若是寻常脱证,只要调理医治及时,病人都能够缓过来,可秀姑的情况却很特殊,因为她是产妇,由于生产不顺,便随着血崩,身体已经极度虚弱了,并且孩子仍旧在肚子里没有生出来,这危险性可谓是不言而喻。 随后李长生迅速解开了秀姑的衣服,用银针在秀姑身上的穴位转动,试图刺激秀姑周身经络,令秀姑苏醒,可是,无论李长生如何下针,躺在床上的秀姑依旧毫无反应,并且双臂和两脚也已经开始发凉。 李长生急的是满头大汗,很显然已经是无力回天,他的鬼门针法历来能够起死回生,可是在今日面对秀姑生死攸关之际,却显得如此无力。 “长生兄弟,莫急,我来看看。”话音一落,一瘸一拐的李建元夺门而入,他仔细的看了看秀姑的情况,随后一切脉搏,随即心里就有了主意。 “王夫人这是生产不顺,因为血崩而导致的阳脱,需要以雀啄泄针法施灸,阳气脱亡之人四肢厥冷乱寒,必须找准穴位才能有的救。” 李建元到底是技高一筹,比起李长生的无计可施与慌乱,他可谓是一针见血,直达病灶。 李建元口中所说的雀啄泄针法,指针刺时,针体在穴位内作浅而频数的提插转捻,由于其动作需要不断变动针体的位置,形似燕雀啄米,因故得名雀啄泄针法。 “阳脱病患的气血停滞,身子太弱太虚,你的银针太粗,鬼门针法又治缓不治急,自然起不了作用。”李建元解释道。 李长生擦了擦额头的汗,随口问道:“你是说,要用豪针?” 李建元随即点头,并随之从腰间的针袋里掏出了一根纤如微毫细如毛发的豪针来。 所谓豪针,也叫毫针,灵医素问一书中,灵枢·逆顺一篇里有详细记载,人分高矮胖瘦,体有强弱之别,而豪针是专门针对肉脆血少气弱之人的救治之物,如身体羸弱的老者,产妇,以及婴儿。 紧接着李建元以豪针刺入秀姑鼻头的素髎穴,轻轻的提插转捻,紧接着又用同样的手法在秀姑手臂一侧的内关穴继续施针。 之后,李建元闻了闻心神,又从容的在秀姑的关元穴,神阙穴,百会穴三处施针,轻轻的提插转捻。 李长生和叶楚红在一旁等的焦急,可是秀姑躺在床榻上依旧一动不动,这可急坏了两人。 “怎么回事啊?为什么秀姑还是没有反应?建元大哥,你到底行不行啊!”叶楚红乱了分寸,一时急火攻心,也就顾不得礼貌了。 李长生连忙冲着叶楚红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叶楚红不要打扰对方,医者施救病患,最忌讳外力干扰,治病救人,那是跟阎王爷打交道,丝毫不敢马虎,稍有不慎就会令患者一命呜呼。 李建元擦了擦额头的汗,自言自语道:“阳脱者身弱气短,需要再继续下针,以气海穴和三足里处下针转动,方有效果。” 说完,李建元继续将豪针刺入秀姑的穴位里,轻轻的转捻。 果然,李建元不愧是药圣李时珍的传人,这针法神乎其技,就在李建元轻轻转动穴位上的豪针之时,秀姑的身体开始了轻微的抖动,额头上也在一瞬间冒出了许多细细的汗珠。 “她动了!她真的动了!”叶楚红捂着嘴喜极而泣,此刻她也才反应过来,论及方术,李长生自然是在李建元之上,可若单纯论及医术,那李建元比起李长生,高明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动了,就是痛了,痛则不通,通则不痛,还是建元师兄你厉害!”李长生一脸崇拜的感叹道。 李建元没有说话,依旧专注的继续着自己的事情,他伸手脱掉秀姑的袜子,将豪针刺入了秀姑脚趾的大敦穴,这一处下针,是专门针对产妇血崩时止血的方法,素来有奇效。 很快,秀姑血崩的情况就有了好转,身体也开始回暖。 不过,接下来的情况并不容乐观,秀姑是醒来了,可是她早已经虚脱,加之先前的难产耗尽了体力,这会儿是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如果不想办法让秀姑顺利生产,那么这对母子依旧有殒命的风险。 身为李时珍的传人,李建元自然有办法让秀姑生下孩子,可是这里面却有一个顾此失彼的抉择,很难两全与得兼,并且这样的选择,绝不是他所能决定的。 因为这牵扯一个关乎母子两人保大还是保小的问题。 李建元转身对着叶楚红说道:“弟妹,帮我把王公子叫进来,眼下这种情况,必须得有他在场,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叶楚红听出了李建元的言外之意,她知道这是要做出一个生死的抉择,保大还是保小,母子只能活一个,这对于叶楚红来说,根本就不需要选择,她随即对着李建元说道:“还叫那个家伙干什么?听我的,保秀姑的命要紧!” 其实,这种选择无论是对于李建元还是李长生,都是很简单的,身为医者,自然是必须要先保存大人的性命的,这关乎于医德,这就是救死扶伤的医家信条,而所谓的保大还是保小的选择,不过是人间伦理罢了。 李建元之所以要这么做,那是因为王锦楼是秀姑的丈夫,是她肚子里孩子的父亲,更是王家的一家之主,他不能越俎代庖,必须要让王锦楼有知情权,了解当下的危急情况。 “我去吧!”李长生和李建元心照不宣,转身就朝外走。 这时候叶楚红直接炸了,冲着李长生破口大骂:“李长生你这个混蛋!你到底在想什么?还跟他有什么好商量的?孩子重要,难道秀姑就不重要了吗?我们女子十月怀胎,含辛茹苦,临生孩子遇到了危险,还要你们来决定生死!这他妈的公平吗?” 第617章 母爱的抉择 叶楚红的话,何尝不是李长生想说的,话虽如此,可当下的事情却不能这么做,原因很简单,不管结果如何,王锦楼都必须在场,也必须清楚当下的风险。 “阿红,你放心,不管王锦楼如何选择,我和建元师兄都会拼尽全力救治秀姑,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现在我必须把王锦楼叫过来,让他看清楚现实。” 说完,李长生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屋子。 王锦楼此时仍旧在院墙的拱门外徘徊,说什么都不进去。 “李先生,不是我不在乎,而是我怕见血,女人生孩子这种事,我....我去了也帮不上忙,那场面我不敢看的!真的不是我不愿意去!” 王锦楼打小就怕血腥,他和李长生一样,母亲都是因为难产而死的,所以王锦楼从小打到都不敢看到任何血腥的画面,他并不是不担心秀姑和肚子里的孩子,而是人心里有些障碍,并不是一瞬间就能克服的。 李长生急了,见好说歹说都没用,气得他一把薅住王锦楼的衣领,生拉硬拽的把王锦楼拖进了屋子。 王锦楼进了房间,两条腿不由自主的打颤,浑身的汗一瞬间就打湿了后背的衣服,脸色也变得异常煞白。 自始至终,王锦楼都没敢睁开眼睛看秀姑一眼。 “王锦楼!你个天杀的混蛋!你给我把眼睛睁开看看!你妻子都成这样了!你还闭着眼睛,你的所作所为,还算男人吗?” 叶楚红咬着牙指着王锦楼的鼻子一通臭骂,这会儿情况特殊,要搁在平日里,以叶楚红的暴脾气,说不定直接就动手揍他了。 李长生在一旁无动于衷,平时叶楚红骂人,李长生都会站出来阻拦,可这会儿他并没有,也足见李长生的心里想说的话和叶楚红一样,只不过他一个男人家,那么刺耳的话骂不出口而已。 “王公子,现在尊夫人难产,李某不才,拼尽全力也只能救治一个,是要大人还是保孩子,你是一家之主,你决定吧!” 李建元这么说,不过是一种客套,其实无论王锦楼如何选择,他都会不遗余力的救治秀姑,但是这些话必须得说,因为他的医术再高明,也不过是外人,很多事即便是对的,也不能由他主观去决定。 这时候王锦楼缓缓睁开了眼睛,不知道是被叶楚红一番臭骂给骂清醒了,还是被李建元的问题逼得没了退路。 看到秀姑那奄奄一息的样子,王锦楼也是一阵心酸与内疚,虽说他并不爱秀姑,并且对这位祖母给他指定的媳妇颇有成见,可一日夫妻百日恩,秀姑怎么说也替他把这个家一直维持着,并且还替他怀了孩子。 于情于理,他王锦楼都是亏欠秀姑的,牺牲秀姑,换取孩子平安落地,这样的事,王锦楼再无情,他也做不出来,以王家的财力与势力,没了这个孩子,大不了以后再多纳几个妾,也依旧可以儿孙满堂。 可秀姑若是死了,那可就真的死了。 “李先生,叶姑娘,建元大哥,求你们.....求你们保住秀姑的性命!”王锦楼哽咽着,随即跪在了床前。 李建元欣慰的点了点头,他能这么说,证明他还是个男人。 “你放心,有我和长生兄弟在,我一定保住尊夫人的性命!” 就在李建元转身的一瞬间,躺在床上的秀姑突然伸手扯住了李建元的衣袖。“大夫....请你....不要...救我,一定要....保住孩子....那是我的唯一....” 叶楚红听得一阵心酸,不由得捂着嘴流下了两行热泪,她伸手摸了摸秀姑那满是汗水的额头,略带哭腔的责备道:“你傻啊,秀姑,孩子没了,以后可以再生,可你的命要是都没了,要孩子还有什么用!” 李长生见状也随即上前劝慰。“王夫人,阿红说得对,以后你还可以继续生养,先顾好自己再说。” 秀姑吃力的咧嘴苦笑。“你们...不要骗我了...若是...保不住这个孩子....我就再也不能生养了...女子虽弱,为母则刚,对我秀姑来说.....孩子比我的命重要!” 随后秀姑将目光停留在李建元的身上,吃力的张着嘴说道:“大夫....拜托了....让我的孩子...活下去!” 李建元沉默了,面对秀姑的央求,他的心里也不是滋味,医道的信仰让他必须救助大人,可是秀姑却让她尽全力保住孩子。 换句话说,这个屋子里的所有人,不管是身为丈夫的王锦楼,还是身为医者的李建元和李长生,包括叶楚红在内,都没有权力和资格决定谁来存活。 唯一有资格做出决定的,就是秀姑本人,如果她要活着,没有人可以拒绝,也没有人有资格谴责。 但是秀姑却选择自己的命,保全孩子,这是一个残酷的抉择,也是一个母亲对自己未出世孩子最为温柔的呵护。 身为母亲的决定,是绝对不可以质疑的。 “你想好了,这可是你自己的性命,站在李某人的角度,保住你的命,对我而言,把握更大些!”李建元心中也有一丝动容,不由得感慨母爱的伟大。 秀姑虽然奄奄一息,可那眼神与目光却依旧凌厉,如同刀子一般,非常有穿透力,看得众人心中全都不由得一丝颤抖。 “保....孩子!!!!”秀姑一声嘶吼,是那么的绝望,是那么的可怜,两行热泪顺着眼角滑落在枕头上,看得人难过,更看得人揪心! 秀姑的这一举动,给跪在地上哭泣的王锦楼内心以极大的震撼,他从没想过,这个瘦弱的女子身上,竟然蕴藏着如此强大的力量。 恍惚间,王锦楼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第一次在集市上与秀姑见面的场景,他依稀记得,在那个集市的路口,为了追逐叶楚红,他一不留神将一个给未婚夫送饭的少女撞倒,并打翻了少女手中的食盒。 第618章 生死离别 那一瞬间,秀姑看到了这位衣着华贵的公子哥,也让这个不甘于一生平凡的女子,心中产生了一丝不安分的悸动。 秀姑当年的未婚夫,是从小跟她指腹为婚的岳秀才,岳秀才家道中落,并且屡试不中,始终无法中举。 秀姑很早就想摆脱跟这个穷困的岳秀才的婚约,可是她没得选,因为大家都身在底层,脱离了岳秀才,在同一阶层内,她也选不到更好的。 至少,当年的岳秀才还是个读书人,只要他中了举子,命运就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这也是秀姑一直忍耐的原因。 可是直到王锦楼的出现,让秀姑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实咬一口,胜过虚啃三日,与其耗费着自己本就有限的青春,与这个不知道能否中举的岳秀才在这里苦巴巴的熬着,倒不如搭上王锦楼这个公子哥,直接飞上枝头变凤凰。 有时候命运的安排就是如此的奇妙,令人不由得感慨世事无常。 王锦楼一直瞧不上这个把攀高枝的野心写在脸上的秀姑,可谁又能料到,秀姑头上的一只珠玉绒花簪子,竟然能让王锦楼的祖母,也就是那位王老夫人想起几十年前的一桩往事。 春秋亭外风雨暴,锁麟囊内换人生。 就是凭借这一枚珠玉绒花簪,王老夫人一眼就认出了秀姑,是当年跟自己置换锁麟囊的那位新娘的后人。 王老夫人正是因为那个锁麟囊,资助丈夫做官,最终在南直隶当了尚书,后来荣归故里,才有了秦渡镇王家这份偌大的家业。 得知秀姑的外祖母,也就是当年的那位置换锁麟囊的新娘,人生的归宿竟然是如此的凄惨,王老夫人不由得感慨万千。 毕竟,当年王老夫人的娘家可是穷的叮当响,若不是那个锁麟囊里的银子,王锦楼这第三代王家子弟,可能还在田间务农呢?又哪里来的这恢宏气派的王家宅院? 王老夫人为了偿还那位新娘的锁麟囊之恩,于是不顾王锦楼的反对,强行指定秀姑为王家的孙媳妇,逼着王锦楼和秀姑成了亲。 秀姑得偿所愿,从一只小麻雀,一跃飞上枝头变凤凰,从一个过着温饱不足的农家少女,一下子成为了秦渡镇首富王家的女主人。 这样的人生故事,无疑不令人羡慕。 但这也恰恰说明,秀姑当上这王夫人,是名正且言顺的,只不过苦了那岳秀才,即没能中举,也没能娶了秀姑,到头来一场空,赔了夫人又折兵,最终在忧愤中泪尽而逝,令人唏嘘。 随着秀姑的一声声惨叫声萦绕在屋子里,王锦楼的思绪很快又被拉回了现实,看着秀姑那痛苦的模样,王锦楼心中不忍,他虽然不爱秀姑,可看着秀姑如此遭罪,他也跟着难受。 李建元虽然默不作声,可他心里早已经有了主意,因为不管王锦楼还是秀姑做出任何选择,他都会第一时间拯救大人。 把王锦楼叫进来,无非是让他知道当下的情况,人命关天,岂能因为一个选择,就放弃产妇的生命,这对于任何一位医者来说,都是办不到的。 不过,嘴上不说,可病患总能从细节处窥探端倪。 李建元叫人取来了剪刀,随后放在烛火上熏烤消毒,再用干净的麻布擦拭剪刀上的黑灰,并且为了安全,他特地让从旁协助他的李长生和叶楚红取来烧酒洗手。 紧接着,李建元叫人准备了一副药,煎好之后让叶楚红给秀姑服下,然而秀姑只是闻了闻,便扭过头去,说什么也不肯喝。 “秀姑,听建元大哥的,准没错!”叶楚红心急如焚,奈何秀姑丝毫不为之所动。 李长生站在一旁沉默不语,他很清楚这药的用途,因此也不敢多言,生怕说漏了嘴。 “王夫人,这是催产药,喝了,孩子就能顺利出生。”李建元目光游离,说话时都不敢看秀姑的眼睛,这是他善意的谎言,目的就是为了保住秀姑的命。 秀姑疲惫的脸上露出一丝悲伤。“你们...别骗我了,这是麻药...你们是想等我喝下麻药以后,剪碎胎儿,保全我的性命,我告诉你们,谁敢伤害我的孩子,我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他!” 秀姑的话并非是危言耸听,在明代,这一现象极为普遍,一旦女子生产时出现不顺,产婆或者大夫为了保障母体的性命,都会使用剪刀将胎儿剪碎,方便女子排出,从而保全性命。 除此之外,如果有些胎儿在母体内体格过大,无法顺利产出,那么大夫和产婆极有可能会选择掰断婴儿的锁骨或者胳膊,以便胎儿从产道内顺利出生。 极高的死亡率,使得古代女子每一次生育都充满风险性,并且根据史料记载,绝大多数情况下,一旦孕妇难产,丈夫选择保住胎儿牺牲母亲的概率高达九成以上。 也正因为如此,身为医者,都会铭记一条不成文的规则,那就是想尽一切办法保住母体,这也就是为什么李建元会阳奉阴违,打算偷偷用剪刀和麻药的原因了。 李长生和李建元心中为之一颤,没想到秀姑竟然如此清楚他们的目的,望着秀姑那可怜却无比坚定的目光,李建元犹豫了,无奈之下,只能将心里话说了出来。 “王夫人,身为大夫,我自当是要保你母子平安的,但现在情况危急,顾此失彼难以两全,以医者之职责,我必然是要优先保证你的安危,去子留母,母体可活,去母留子,极有可能母子皆亡,还望你三思啊!” 秀姑闻言,鼻子一酸,心中怎能不悲戚,生死离别,又有哪个能做到淡定从容,她知道如果非要将孩子生下来,那自己便再也看不到第二天的太阳了。 “我意已决....保我的孩子!”秀姑的态度没有丝毫妥协的余地。 李建元与李长生面面相觑,他们两个都知道,如果强行保住秀姑,那么孩子一旦夭折,秀姑也绝不会独活。 第619章 血淋淋擀面杖 她之所以把这个孩子看得比命还要重要,不仅仅出于作为母亲对孩子的爱。 主要还是因为王锦楼平日里对她情感上的淡漠,她可以没有丈夫,但绝不可以没有孩子!这是秀姑内心最真实的写照。 李建元无奈的摇了摇头,事已至此,他别无选择,秀姑那坚定的目光由不得他拒绝,纵然心中难以认同,可还是必须尊重这位母亲的抉择。 “那好,王夫人,李某一定想尽一切办法,替你保下孩子。”李建元哽咽道。 跪在床头的王锦楼一听,顿时瞪大了双眼,他赶忙上前劝慰秀姑。“你疯了,我要你活着!” 秀姑转过脸去绝望的闭上了双眼,两行热泪滴落在枕头上,她没有看王锦楼,也没有回应王锦楼,也许是此时的秀姑已经没有力气再去跟他争执了。 李建元转过身,冲着门外大声喊道:“去厨房拿根擀面杖来,再准备几盆热水!” 热水,是女子生产时必不可少的东西,因为在古代,热水是唯一能够在女子生产时作为消毒的东西了,所有的剪刀和棉布,都需要不停的消毒,在生产的过程中只要一个不小心就会可能引发感染,这也是在古代产妇和胎儿死亡率高的原因。 还有一点,那就是女子在生产时,为了让宫颈扩张,最好的办法就是用热水不断的刺激,并且热水有助于减轻女子生产时的痛苦,加速宫缩,促进胎儿的顺利产出。 至于说擀面杖有什么用,这就是一个血淋淋的话题里,因为当下秀姑的体力已经耗尽,很难再有力气去生下这个孩子,所以李建元叫人找来擀面杖,只能不停的从秀姑的上腹往小腹的位置擀。 也只有这样,才能借助外力,将胎儿往外推。 这注定是一个极端痛苦的经历,秀姑的惨叫声听得叶楚红浑身不由得发抖,同为女子,这一幕画面也已经成为了叶楚红挥之不去的心理阴影。 王锦楼也被这一幕吓得直接昏死过去,而那些守在门外的家丁婢女,一个个也都神情凝重,那些受过秀姑照顾的婢女,全都握着丝帕偷偷的抹眼泪,看到主子如此痛苦,小丫鬟的心里自然不能承受。 有些胆子小的家丁,别看一个个都是魁梧的彪形大汉,听到王夫人这撕心裂肺的惨叫声,这些大老爷们也被吓得脸色煞白。 而那位忠心耿耿的赵管家,则泪流满面的跪在院子里,祈祷王夫人和小少爷母子平安。 对于赵管家来说,这样的事情他已经不是第一次经历了,他依稀记得,当年自己刚来王家当差时,还是一个小小的家丁,平日里只干一些端茶倒水扫院子的杂活。 上一代王夫人在生王锦楼的时候,就曾经出现过难产,王锦楼的父亲为了传承王家的香火,选择了放弃妻子的性命,最终,王锦楼平安降生,可却打小就没了娘。 这也就是为什么,当初王锦楼第一次见到李长生时,两人能够理解对方心境的原因,因为他们都是没有妈的孩子。 后来,王锦楼的祖父和父亲相继病故,王锦楼和自己的祖母王老夫人相依为命,而赵管家也因为打小就陪伴王锦楼长大,深得王锦楼的信任,最终从一个小小的家丁杂役,变成了这秦渡镇首富王家的大管家。 赵管家怎么也没有料到,当年的惨剧,竟然再度重演,这就像是一个可怕的轮回,一遍又一遍的在这个深宅大院里循环。 “老天爷啊!求求你!保佑夫人和小少爷平安吧!小的愿意搭上自己的十年阳寿,只求您网开一面!”赵管家跪地哀求苍天,将脑袋磕得梆梆作响,那真挚诚恳的模样,也的确不枉王家对他多年来的照顾与看重。 再看那屋子里,则又是一番吓人的景象,叶楚红双手颤抖,但依旧紧握擀面杖,在李长生的协助下,不断地在秀姑的肚皮上挤来挤去。 擀面杖每滚一下,秀姑的惨叫声就会在屋子里回响,叶楚红眼含热泪,她心里的压力一点也不小,若不是李长生一直紧紧的握着她的手,怕是这会儿直接就能瘫倒在地上。 唯独李建元依旧镇定自若,身为药圣李时珍的传人,这样的场面在旁人看来如同炼狱,可李建元却早已经驾轻就熟见怪不怪了,他时刻观察着胎儿的生产情况,面对生死攸关的情况,此刻也没有人顾忌什么男女之大防。 毕竟,在大夫的眼中,也只有病人。 “不行!胎儿的头被卡住了,一直出不来,在这么下去,孩子会窒息的,就算是勉强生出来,也活不了,弄不好大人和孩子都保不住!” 叶楚红一听,一下子急了。“那怎么办?建元大哥,你快想办法啊!长生,你也想想办法啊!” 李长生急的直跺脚。“可是...我的祝由术医治外伤疑难杂症可以,但是在女人生孩子上面也起不了什么作用啊!” 叶楚红举起擀面杖问道:“我不能再挤了,再这么下去,秀姑就没气了!” 眼看情况恶化,已经到了火烧眉毛的关头,无奈之下,李建元拿起剪刀,将秀姑的一缕头发剪了下来,然后伸手掰开秀姑的嘴,将那一撮头发塞进了秀姑的口中。 “你这是干什么啊!”叶楚红没见过这样的阵仗,还以为李建元是在胡来,幸好被李长生在一旁给拦住了。 “阿红,你别激动,建元师兄是用头发在给秀姑增加力气,帮助她把孩子生出来。” 李长生的话听得叶楚红一脸的震惊,这样的回答,她无法想象,更无法理解。 “你说什么?吃头发就能给秀姑增加体力?就能帮秀姑顺利生产?”叶楚红一脸的难以置信,此刻李长生和李建元的一些操作,很明显已经超出了叶楚红的认知范围。 李长生随即解释道:“没错,人的头发上有汗液,也有头油,并且头发茬子对喉咙的刺激性非常强烈,人一旦吃下去就会产生恶心感,从而反胃呕吐,而呕吐的时候小腹会用力抽搐,产生一定的腹压,而这股腹压很强,就会迫使胎儿与母体分离。” 第620章 新生命 这种情况其实很常见,举一个不甚恰当的例子来说明吧,就好比人排气放屁,正常情况下没有什么,可是在人放屁的一瞬间如果突然蹲下,说不定就会因为腹部的挤压一下子蹦出一坨屎来,就是这个道理。 李长生的解释叶楚红听懂了,也听明白了,此刻她心里不再有疑惑,虽然觉得有些惨无人道,可事急从权,在生死面前,什么都不重要了。 秀姑一脸痛苦的将头发含在口中,那股汗液夹杂着头油的味道在她喉咙里不断扩散,令她恶心到表情都已经近乎狰狞了。 终于,秀姑拼尽了自己最后一口气,嘶吼着,将孩子生了出来,那一瞬间,秀姑的身体彻底瘫软了下去,绝望,喜悦,悲伤,痛苦,激动,期待,各种各样的复杂神情都能在这个可怜的母亲脸上找到一丝痕迹。 李建元连忙示意叶楚红用热水和棉布给这婴儿擦洗身体,剪掉了脐带,打了结,李建元紧紧的握住婴儿的双脚,倒挂着,猛地一拍婴儿的屁股。 只听啪的一声脆响,随之而来的,便是一声赤子初啼的哭声,那哭声洪亮有力,一听就不同凡响,婴儿也在用自己的方式来向所有人证明自己的健康。 叶楚红小心翼翼的拿来襁褓,细心的将这个出生的婴儿包裹好,放在了奄奄一息的秀姑身旁。 望着眼窝深陷,面色蜡黄的秀姑,叶楚红的情绪终于是绷不住了,她捂着嘴嚎啕大哭,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 “秀姑!你快看,是个儿子!你生了个儿子!”叶楚红眼含热泪的冲着秀姑喊道。 然而秀姑的目光呆滞,没有一丝一毫的光泽与反应,一动不动的望着正上方,就像是田埂里的死羊一样吓人,胸口也没有了任何的起伏。 秀姑死了。 她没来得及看自己的儿子一眼,她就死了,带着不甘与遗憾,无可奈何的离开了这个人世间。 “秀姑!!!”叶楚红一声低吼,悲痛欲绝,趴在了秀姑的身旁,拼命的摇晃着。 屋外的所有人听到了这一声噩耗,也全都跟着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一个个难过的低着头,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呜咽声。 赵管家闻讯愣住了,忽地脑子里闪过一道霹雳,极端的悲痛令他一口气没拔上来,当即两眼一黑,直接躺在了地上。 “秀姑!你睁开眼睛看看你的孩子!你一定要看一眼孩子啊!”叶楚红的难过,是发自内心的。 同为女性的身份,令叶楚红对秀姑的遭遇感同身受,此时她的脑海里不断回忆着和秀姑在房间里说话的一幕幕画面。 第一次在街角见到这个颇有心计的女子,叶楚红当时对秀姑可以说没有任何好感,直到后来得知了锁麟囊的故事,了解了秀姑的身世背景以后,才逐渐对这个女子的形象有所改观。 王锦楼一直对叶楚红念念不忘,这一点整个王家人尽皆知,这对于身为正妻夫人的秀姑来说,也是一种伤害。 叶楚红一直以为秀姑会打心眼里恨她怨她,可没成想,那天夜里,在秀姑的房间里,两人促膝长谈,秀姑对着叶楚红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两人全都不遮不掩的向彼此吐露心声。 也就是那一晚,叶楚红才彻底对秀姑有了新的认识,非但改观了之前的偏见,甚至多少还对秀姑的心胸与禀性有些敬佩。 并且秀姑还和叶楚红约定,等这个孩子生下来,就会认她和李长生做孩子的干爹干娘。 叶楚红心里暗暗佩服,不由得对这个女人竖起了大拇指,也认为这个女人不简单。 可是,此时此刻,躺在床上的秀姑,已然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叶楚红的心里一时间难以接受,因此情绪失控也是必然。 李长生也转过身去不忍直视,一个人低着头偷偷的抹眼泪。 “王夫人,孩子,保住了!”李建元双目泛红,声音也跟着微微颤抖,更说完话,便哽咽不止,李建元是被秀姑身上这股子力量所震撼,他也终于见识到了,一个女人成为母亲的那一刻,能够为自己的孩子付出的代价有多大。 画面一转..... 三天后,王家宅院挂满了白幡,白色的灯笼挂在门头,迎风摇曳。 院子里到处都是哭声,焚烧的纸钱产生的黑烟,将院子的半空都熏得发黑,那些没有烧完的纸钱,飘散的到处都是,整个秦渡镇的大街上都洒满了白色的纸钱。 要说秦渡镇之前这样的阵仗,那还是在给王锦楼的祖母,王老夫人出殡时才有的。 然而今天,遍地的冥纸,满城的白幡,都是为了纪念这位王家的夫人秀姑。 王锦楼没有什么可以补偿给秀姑的,只能以最为盛大的葬礼,来表达对秀姑的尊重。 送葬的队伍从城内排到了城外,比肩接踵,鱼贯而行,乌泱泱的足足有两条街的距离。 望着妻子的棺椁,王锦楼神情漠然,一夜之间他似乎苍老了许多,也许是因为秀姑这一去,这个家里,再也没有人去替他操持了。 以前祖母王老夫人还活着的时候,王锦楼可以什么都不管,整日吃喝玩乐无所事事,过着一个纨绔子弟该有的生活,家中的大小事宜,自有祖母操持。 后来王老夫人一死,秀姑成了王家的女主人,秀姑的精明与干练,比起这位老祖母的本事,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非但接管了家中的所有产业,并且还将这些事情打理的井井有条。 也正是因为有了秀姑,王锦楼才可以毫无顾忌的在外挥霍,一副我自风流与快活,任尔东南西北风的样子。 可现在,秀姑去了,再也没有人能够为他打理这份偌大的家业,再也没有人能够给他那刚出生的儿子一份母爱的呵护。 想到这儿,王锦楼突然觉得很痛苦,腔子里猛地一阵抽痛,他哇的一声情绪失控,趴在地上捶胸顿足,哭的撕心裂肺。 第621章 哀缅怀 可能是他这一刻,才真正长大了,从一个大男孩成长为了一个男人,成长为了一个父亲。 王锦楼为秀姑流了眼泪,也许是他现在才明白,这个始终不入他的眼,不受他待见的秀姑,对他而言,其实是生命中最不可或缺的人。 只有等人都死了,才能念及对方的好,王锦楼的心里,是无比的悔恨。 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相信他王锦楼一定会善待秀姑,并珍惜和秀姑在一起的每一天。 直到失去的那一刻,人的心里才会明白这个人对自己的重要,这就像是一面落满灰尘的镜子,只有擦干净镜面以后,才能看清楚镜子里的自己。 秀姑的棺椁下葬以后,王锦楼站在坟头,久久不愿离去,家丁和婢女们不敢上前,生怕王锦楼此时的情绪不稳定,一不留神招来臭骂。 赵管家苦口婆心的劝了很久,可王锦楼依旧站在那里,丝毫没有回应,只是呆呆望着秀姑的墓碑发呆。 叶楚红和李建元也都好话说尽,却也劝不动王锦楼,最后还是李长生上前一句话说哭了他。 “王兄,我知道你很自责,但是现在你自责也没有用,斯人已逝,如覆水难收,生死是大关口,谁也改变不了的,不为别的,替孩子考虑,你也要尽快从这种悲伤的情绪中走出来,好好保重。” “如果我以前对秀姑好一点,如果在她最需要我的那段日子里,我好好的陪着她,也许.....”王锦楼缓缓转过头,眼中噙着泪。 李长生点了点头。“王兄,人生没有如果,只有后果和结果,失去的不会再回来,这就是人必须要经历的喜怒哀乐,我知道你此刻很痛苦,也很迷茫,甚至觉得自己的内心一片灰暗,可你别忘了,你还有儿子,你要成为他世界里的太阳。” 也许是李长生的话触动了王锦楼,王锦楼不断点头,他冲着秀姑的墓碑告别,随后返回了王家。 葬礼过后,李建元也要动身回湖北蕲春去了,临行前王锦楼设宴招待,十里相送,当马车驶过灞桥东时,王锦楼冲着李建元挥了挥手。 送君千里终有一别,李建元此行本是来西北给秦王治病,没成想却卷入了王锦楼的事情之中,现如今一切归于平静,他也该回到自己的故乡去了。 而李长生和叶楚红本打算早些回到雪狐岭,毕竟马道长和阿狈军师要求的三个月期限也即将到来,再不回去,万一茅家突然偷袭,那问题可就严重了。 但是由于担心王锦楼的状态,思虑再三,叶楚红和李长生还是决定在逗留几日,帮王锦楼好好宽宽心。 秀姑死后,王家阖府上下几日的宁静,并没有抚平众人心中的悲伤。 下人们都念及秀姑的好,失去了一个体恤下情的女主人,那些家丁与婢女们心里不免焦虑了起来。 以王家的财力地位,王锦楼将来重新娶妻纳妾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未来这个偌大的宅院里,新的夫人是谁?能否像秀姑那样待人好?一切都是未知数。 常言道,慈不掌兵,义不掌财,秀姑活着的时候,也并不是单纯的仁慈,秀姑有规矩,更有手段,不仅调动了所有人的积极性,也的的确确让所有人都感受到了实际的好处。 当年王老夫人在世时,由于老人家年迈,基本上很少过问府上的事情,除了每年年底的对账查账,平时基本上大小事宜都交给了王锦楼去操办。 王锦楼玩心大,任用赵管家做心腹,很多事情都是让赵管家去办的,而赵管家这个人对待下人,那不能说一般的黑,那简直黑的没了边。 不仅随意体罚下人,克扣例钱更是家常便饭,家丁与婢女们一个个都敢怒不敢言,稍有不慎,就被赵管家随便一个由头给撵出王家去,一旦离开这个深宅大院,那可就只能去要饭了。 王锦楼对这些事,有的知道,有的不知道,但一直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做到不闻不问。 时间长了,人也都养懒了,全都没有了积极性,想当初李长生和叶楚红第一次来到王家给王老夫人瞧病的时候,就曾经被这些家丁婢女们晾在太阳底下足足半个时辰。 没办法,下人就是这样,受了委屈吃了亏,不敢跟主子管家叫板,就只能想办法在这些外人的身上找补了。 可是,自打秀姑嫁给王锦楼,当了王家的女主人,那整个王家上上下下的风气也为之一变。 秀姑历来讲求赏罚分明,不仅要让人口服,还要心服,能者多劳,劳者多得,秀姑立下的规矩,虽然严苛,但是却真真正正的调动起了所有人的积极性。 不像以前王老夫人在世时那样,多干活的不如少干活的,少干活的不如不干活的,大家都在变着法子偷懒,因为只要不做事,就不会错,不错,就不会被罚。 还真应了那句老话,坏的制度,把人变成了鬼,好的制度,把鬼变成了人。 但是这一切,全都在秀姑成为王家女主人之后,彻底发生了变化。 秀姑就有这样的本事,她不仅收回了赵管家随意打骂和开缺下人的权力,还特别建立了一套激励机制,让那些会干活,能干活的人,每个月的例钱不仅翻一番,每年还能多拿不少奖赏。 那些心灵手巧且勤奋的婢女们,也就都少了围在角落里数落闲话的时间,全都一门心思把精力用到了伺候主子的身上。 家丁们也一样,自打秀姑立了新规矩,这些老爷们闲暇时也不打牌了,没事就去干活巡逻,生怕到了年底,一算例钱,还没有内院的那群丫鬟们多,那可就丢大人了。 不过,现如今秀姑死了,将来这些规矩还能否作数,王锦楼认不认可,赵管家会不会执行,那一切也都犹未可知,说不定到时候王锦楼娶了新媳妇,换一个尖酸刻薄的上来,那下人们的苦日子,还在后头。 第622章 王嗣聪 一个人死后,能让许多人都挂怀且念念不忘,并不是这个人多么善良,也不是这个人多么有魅力。 而是她留下的规矩与每个人的利益息息相关,也只有这样的人活着,才会更好的维护这些手底下的人的切身利益,若是换做其他人来管,那可能就是另外一回事了,这也就是秀姑在这些家丁婢女心中,不可替代的理由吧? 很多时候,我们总觉得,一个人再厉害,她所主导的事情和所处的位置,凭什么就不能替换?其实真的是不能替换,因为这不仅仅是别人能不能做到这些事,而是会不会做到这些事。 不是人不能换,而是替你利益做主的人不能换,这个位置一旦变了,那么你的利益还能否得到保证,那可就不得而知了。 王家宅院的石桥下,那片池塘里的荷叶尽数枯萎,水面上飘满了绿芜,再也没有之前那耀眼夺目的鳞鳞波光。 这片池塘里的锦鲤也都跟着消失不见,只剩下几只鼓着腮帮子呱呱乱叫的青蛙。 石桥尽头的那座小花亭里,李长生王锦楼还有叶楚红端坐于内,周围还有几名婢女丫鬟在旁伺候。 李长生低头饮酒沉默不语,王锦楼满面哀愁,双眼泛红。 唯独叶楚红怀里抱着那个刚刚出生的婴儿,轻轻地摇晃着,嘴里还时不时的哼着小曲儿。 婴儿哇的一声哭了出来,那声音非常洪亮,吓了叶楚红一跳。 一旁的李长生放下了酒杯,随口道:“小家伙可能是饿了,阿红,把孩子交给奶娘吧?” 听了李长生的话,站在一旁的中年奶娘伸手便抱走了叶楚红怀里的孩子。 望着这个嗷嗷待哺的婴儿,刚出生就没了娘,叶楚红的心里很不是滋味。 “这孩子真可怜,王锦楼,将来你要是续弦再娶,可一定得让她对孩子好,要不然秀姑泉下有知,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李长生听罢眉头一皱,心里责备这个叶楚红说话不分场合,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王锦楼刚刚经历丧妻之痛,遭逢变故,人的心力都是很交瘁的,她这会儿说这样的话,不是给人的伤口上撒盐吗? “阿红,你少说两句。”李长生责备道。 叶楚红此刻却没有这么多顾忌,一方面是因为她对秀姑的遭遇非常同情,心里面将秀姑的死归咎在王锦楼的身上,秀姑身怀六甲,他王锦楼不想着替秀姑分担压力,竟然还跑到青楼里去狎妓喝花酒,整日整夜的不沾家。 就凭这一点,叶楚红就对王锦楼颇有微词,自然在态度上就好不到哪儿去。 王锦楼也是识趣,他知道自己有错,对不住秀姑,自当受叶楚红的责备。“叶姑娘放心,王某此生不会再续弦,这是我和秀姑的孩子,我一定不会让他受一丁点委屈的。” 王锦楼的这句话,其实没必要理解的太过于极端,他是富贵公子,所谓不再续弦,不过是指这辈子不会再娶正妻,但是至于纳妾,就看将来的需要了。 毕竟娶妻是大事,正妻的地位绝不一般,而纳妾则非常随意,也就是一句话的事儿,并且小妾的地位,也仅仅比丫鬟婢女高一星半点,只是不再干杂活,其余的都一样。 所以,王锦楼说将来不再续弦娶正妻,也真的不是随便说说,毕竟秀姑在这王家的影响力之大,他心里比谁都清楚。 一旁伺候的丫鬟和婢女们听到老爷说了不会再续弦,那一颗颗悬着心,也都跟着落了下来。 “王兄,斯人已逝,无可挽回,你要尽快从这悲伤之中走出来,千万不可以因此而意志消沉,不为别的,就当是为孩子着想,也要尽快调整好情绪。” 李长生苦口婆心的规劝,也是担心王锦楼会因此而萎靡不振,他和叶楚红多逗留这几日,也是为了能帮王锦楼调整好状态。 “李先生放心,我只是心里觉得亏欠秀姑太多,太对不住她了,我没什么事,你们也不用太担心我了。” 王锦楼的样子,虽说有些消沉,可并不是那种死去活来的模样,一方面是他之前对秀姑的感情并不深厚,秀姑的离世,他心里更多的是愧疚,之所以看着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主要还是因为之前李建元讲述的那个英淑的传说。 但是眼下要是提起此事,很明显有些不合时宜,说不定还会迎来叶楚红的一通臭骂。 “对了,王兄,有没有想好给孩子起什么名字?”李长生岔开话题随口问道。 王锦楼微微摇头。“还没有,我此刻心烦意乱,无暇考虑这些事情,按理说,是得找风水先生给孩子批批八字,暗合五行阴阳喜神之后,再起名字也不迟。” 说着说着,王锦楼突然一愣,像是想到了什么,于是反问道:“对啊,李先生不是懂方术吗?我记得秀姑生前也曾承诺过,待孩子出生以后,就要认二位做干爹干娘,既然如此,那这孩子的名字,不如就由李先生你和叶姑娘帮忙起一个吧?” “我们俩给孩子起名字?那是你儿子唉,这合适吗?”叶楚红一脸茫然的皱起了眉。 王锦楼摆了摆手。“没有什么合适不合适的,我们是至交好友,又是干亲,我相信就是秀姑还在,她也不会有异议的。” “那倒也是。”叶楚红若有所思的点着头,随后面露难色。“可是起名字我不在行的,我们狐妖总共就四个姓氏,除了苏娘娘的姓氏需要避讳以外,也就剩三个了,至于名字一类的,都起的很随意,什么红啊白啊紫啊的,都太普通了,还是让长生帮忙好好想想。” 李长生没有着急答话,他缓缓站起身,若有所思的掐了掐手指头,根据这孩子的生辰八字在心里进行了推算,随后慢条斯理的说出了自己的意见。 “这孩子五行主金,金土有月气扶身,贵显,启觉幼年多聪慧,生平衣禄有荣华,可取一个象征聪慧的名字,就叫他王嗣聪如何?” 第623章 西出阳关无故人 王锦楼和叶楚红一听都觉得这个名字起的好,不由得连连点头。 “王嗣聪....嗣聪....嗣者,承袭也,寓意绵延无尽,聪者,敏儿慧也,寓意聪明伶俐,都说慧极伤身,这表字当取若愚二字,盼其能够大智若愚,如何?”王锦楼随声附和道。 叶楚红闻言拍手叫好。“恩!好!好!好!名也好,字也好,意也好!王嗣聪,字若愚,王若愚,嗣聪若愚,既有智慧,亦有心胸,好名字!就这么定了!” 几日的逗留,李长生和叶楚红帮助王锦楼走出丧妻的阴影,时不我与,眼看三月之期即将到头,李长生和叶楚红也不敢再耽搁,只能跟王锦楼此行,准备动身返回雪狐岭去。 王锦楼也知道李长生和叶楚红有要事在身,也就没有挽留,于是便叫人准备了车马干粮,亲自相送。 临行前,叶楚红面露哀愁,此次一别,不知道将来还有没有机会再见面,茅家一旦卷土重来,必然是要和雪狐岭鱼死网破,叶楚红自知凶多吉少,临走时还特意接过奶娘手里的孩子。 李长生不断催促,叶楚红颇有些不耐烦。“让我再抱抱孩子,你催什么?急也不是这一时半刻。” 叶楚红看着襁褓里的王嗣聪,不知道该送给这个干儿子一件什么样的礼物? 李长生将自己的虎铃送给了孩子,虎铃是祝由医家的法器,有驱邪避凶的功效,更能够保佑孩子无病无灾,健康长寿。 叶楚红思来想去,一时间犯了难,要说银钱财帛之类的东西,王家根本不缺,可别的东西她却又拿不出手,就连那贴身的金钗也被自己给弄丢了,情急之下,叶楚红直接割断了自己一缕头发,塞进了孩子的香囊里。 “我这头发上有我的气味,任何虎豹豺狼闻到了,都不敢接近,把它留给孩子,权当是我的一份心意吧!” 说完,叶楚红起身跳上马车,坐进了蓝布车厢里。 马车的车轮缓缓滚动,在地面上压出了两道清晰的车辙印,叶楚红伸手挑开布帘,冲着身后的王锦楼挥手告别。 “王公子!快回去吧!外面风大!” 王锦楼似有不舍,也跟着不断挥手示意。“叶姑娘,李先生!保重!” “保重.......” 这也是李长生叶楚红与自己的至交好友,此生最后一次别离,自此之后,三人再无任何交集。 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劝君更尽一杯酒.... 西出阳关无故人..... 王锦楼转过身的那一刻,忽地一丝凉风迎面吹来,只见不远处的一棵花椒树上挂着一方手帕,花椒树多刺,勾住那已经发黄的棉手帕在微风的吹拂下,来回摇摆,宛如一个女子站在树下招手。 王锦楼被那一方几乎已经发黄的手帕所吸引,随即好奇的走到了近前,定睛一看,不由得皱起了眉头,王锦楼微微愣神,只觉得这一方手帕看着眼熟,却又想不起来之前在哪里见过。 他小心翼翼的伸手从花椒树上将那方手帕摘了下来。 此刻王锦楼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画面,他的思绪突然回到了那个第一次和秀姑相遇的十字街口。 他依稀记得,在岳秀才的书画摊前,秀姑曾经用这一方手帕帮他擦拭过额头上的汗,当初正因为秀姑的这一毫不避讳的举动,还引来了叶楚红的一番嘲讽。 后来,秀姑正是借着归还手帕的由头来到王家,借机会接触王锦楼,想要凭借自己的姿色攀上王家这条高枝儿。 那天秀姑初来乍到,好一番精心打扮,那可是把自己压箱底儿的衣服都拿来了,可穷人家再好的布料,也比不过有钱人家最便宜的丝绸。 当时,就连王家的那群婢女和丫鬟,身上的穿着打扮,都比秀姑的衣服要精美的多。 王锦楼至今也忘不了当初秀姑初来乍到时的那种紧张与局促,也许是秀姑看到了彼此间阶级的巨大差异,令她产生了深深的自卑,因此,在跟王锦楼索要手帕时,秀姑始终都没敢抬头。 常言道,先敬罗衣后敬人,当时王家宅院里的所有人怕是都想不到,这个站在王锦楼面前,小脸绯红衣着朴素的农家女子,不久之后居然后成为这个宅院的女主人。 当时,王锦楼一眼就看穿了秀姑的小心思,什么索要手帕?一个普普通通的破棉帕能值几个钱?也值得亲自前来跑一趟?哼,不过是接着索要手帕的名义跑来攀高枝儿,那野心全然写在脸上了,莫说是他王锦楼,就是丫鬟婢女们也都瞧在眼里,看的明明白白。 那时候,王锦楼会心一笑,心想那手帕用了随手就扔了,谁还会把那玩意儿带在身上?于是就随便找了个借口搪塞了秀姑一番,并让赵管家去库房将那些刺满苏绣的上等锦帕拿来,让秀姑随便挑,然后好找机会打发秀姑走。 可是,王锦楼当初也没有料想到,就是因为自己这一无心的举动,竟然会和眼前这个有几分姿色的农家女,结下夫妻之缘。 如果没有自己的借故打发,秀姑也不会中暑,秀姑不中暑,李长生也不会给秀姑调理,那么自己也不会安排秀姑去客房休息,那么傍晚时,也就不会和自己的老祖母王老夫人在池塘边打照面碰个正着。 没有以上的种种偶然,那么也就没有后来王老夫人认出秀姑头上的珠玉绒花簪子的事情了。 想到这儿,王锦楼突然变的很疑惑,这个世界上发生的所有事情,包括自己所见所识的每一个人,到底是注定的因果,还是偶然与巧合? 因果因果,凡事都离不开因果关系的纠缠,若你相信因果,那么所有的偶然巧合,对你而言,都是注定的,若你不信因果,那么所有的注定,在你眼中,都不过是巧合。 可是,今天,这一刻,在这棵花椒树上却突然找到了那一方,当年被自己随手丢弃的手帕,那么这到底是巧合,还是注定呢? 第624章 白月光与朱砂痣 王锦楼将那手帕轻轻打开,不料那手帕因为长时间风吹日晒,面料早已经锈蚀,稍微一用力,就被扯出了几条口子。 不知道为什么,王锦楼突然觉得有些心疼,因为一看到这方手帕,他的脑海里就不由自主的想起秀姑,想起和她第一次相识的画面,想起她与自己成亲时的一幕幕。 恍惚间,王锦楼的眼角落下了一滴泪珠,打在了那方烂掉了的手帕上,王锦楼后知后觉,这时候突然念及起秀姑的好,突然有些想她。 “秀姑是我的妻子,是我的夫人啊?为什么这一刻我才反应过来,她才是那个值得我去爱的女人呢?” 王锦楼扪心自问,他不断的反思着,突然间想明白了一个道理,一个困扰了他许久的道理。 他喜欢叶楚红,将这个一直以来都得不到的女子,视作自己心头的女神与白月光,不惜低三下四的自降身段,去给自己心目中的白月光当舔狗。 可是舔狗舔狗,舔到最后,依旧是一无所有,得不到的,永远也不属于自己,为了追求叶楚红,得到这位心目中女神的青睐,王锦楼几乎用尽了办法,可叶楚红依旧对李长生情有独钟,从来都没有给过他王锦楼一丝机会。 为了这个虚无缥缈的白月光,王锦楼冷落了秀姑很久,以至于秀姑死去的那一刻,都没有真正的原谅他。 常言道,寄予希望,却始终无法拥有的人叫做白月光,因为从未拥有过,所以总是把内心世界里最美好的那一方净土留给白月光,用以想象她的美好,而拥有过,却无法再拥抱的人,被称之为朱砂痣,因为没有了神秘感,也就无法被重视,可当这一颗朱砂痣被扣下来的时候,流了血,人才会觉得疼,可是白月光再照耀,照到人身上,也没有一丝一毫的温度,因为那是月光,而非暖阳。 人往往就是如此,身处事中时,很难看清楚事情的全貌,也很难窥见自己真实的内心,可当一切尘埃落定时,又后知后觉的反省,冷静的审视自己的内心,可此时,又觉得一切都悔之晚矣。 王锦楼很内疚,他一辈子也无法原谅自己,他觉得是自己的冷漠,辜负了秀姑。 王锦楼攥着那方手帕,贴在心坎上,他泪如雨下,痛断肝肠,一路踉踉跄跄的走回了家门。 刚到门口的那一瞬间,王锦楼恍惚中一脚踩空,若不是站在门口的赵管家眼疾手快,王锦楼非得跌一个大跟头不可。 “哎呦,老爷,您没事儿吧?”赵管家看着王锦楼魂不守舍的样子,心里是觉得这个家伙,又可怜又可恨。 身为自己的主子,从小看着他长大,赵管家对王锦楼的忠心,可昭日月,心疼王锦楼,也是自然。 但王锦楼对秀姑的态度,也的确是令这些受过秀姑提携和恩惠之人心寒,若说不怨他,又怎么可能? 赵管家低头一看,只见王锦楼手里攥着一团破破烂烂的棉布手帕,于是随口问道:“老爷,您拿着的是什么东西啊?” 王锦楼缓缓张开手心,并未多言,随后将手里的烂手帕递给了赵管家。“你去找城里最好的绣娘,让她们找一模一样的线,把这一方手帕复原,不管花多少钱,都要给我复原了!” 赵管家一脸的疑惑,不知道自己这位主子这会儿脑子里又在抽什么风? “老爷,这烂手帕也值得去复原?这玩意儿就是当抹布都不够格,您至于吗?” 很显然,赵管家并不清楚这手帕曾经的主人是谁,若他知道了,自然不会这么说。 王锦楼没有说话,一把推开赵管家,一手扶着门,踉踉跄跄的走了进去。“不管花多少钱,都必须把这方手帕复原!不计代价!” 赵管家望着王锦楼那落寞孤独的背影,心里是五味杂陈,只能唉声叹气的点了点头。“是,我这就去办!” 虽然不清楚王锦楼到底要干什么,但赵管家还是依照他的吩咐,去找来了精于针线活的绣娘们,并让她们依照手帕的面料,纹路,逐一进行了缝合复原。 绣娘们的针线活到底是厉害,正可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这句话用在女子身上,同样受用,那手帕就像是新的一样,上面的图案,纹路,以及棉线的材质,全都与之前做到了一模一样的。 赵管家依旧如往常一样,给这群绣娘们结工钱的时候,在里面抽了三成的体己钱。 然而搁在以前,王锦楼对赵管家的这种行为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这次不知道怎么的,一下子惹恼了王锦楼,令他勃然大怒。 婢女通报给王锦楼时,正在书房翻阅本草纲目的他,顿时脸色一变,直接一把将书桌推倒在地,王锦楼极其不寻常的发起了脾气,这样子,在下人们的记忆中,从未有过,这还是破天荒的第一次,把那婢女也吓了一跳,连忙后退着,伸手捂住了嘴。 “他这是找死呢!秀姑在的时候,最恨待人苛刻,也最恨从穷苦人口中夺食,那家伙他不知道吗?他这是穷疯了吗?赵管家他人呢?” “在...在前院跟绣娘们说话呢?”婢女吓的浑身发抖,她万没有想到,这个历来文质彬彬,一脸公子作派的老爷,竟然会发这么大的脾气。 “叫他来!叫他滚过来见我!现在就来!马上来!!!!”王锦楼猛地一摔笔筒,只听啪的一声脆响,笔筒碎了一地,飞溅的到处都是。 “是!我这就去!”婢女吓的一个趔趄,差点没一屁股坐地上,她转身就朝前院跑,一边跑,一边心想,这下子赵管家完了。 婢女不动声色,并未提及王锦楼动怒的事情,只说老爷叫他过去一趟,赵管家不明所以,还跟个没事儿人一样,背着手,大摇大摆的走到了书房的门口。 “老爷,您找我啊?” 赵管家很显然并不清楚自己即将要面对的是什么? 第625章 愤怒 王锦楼背过身,坐在台阶上,赵管家看到书房里桌椅横倒,还有那碎了一地的瓷片,老半天愣是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不仅如此他居然还作死的跟王锦楼开起了玩笑。 “老爷,您这是做什么?这桌椅板凳招你惹你了?您要是心情不好,小的陪您出去散散心也行,您犯不着摔东西啊?”赵管家故意在众人面前这么说,就是为了显摆他和王锦楼的关系不一般,这种玩笑他能开,别人却开不得。 王锦楼缓缓转过脸,那双猩红的眼珠子看着有些吓人。“手帕都修好了?” “好了,您瞧瞧。”赵管家点头哈腰的随手将那方手帕递上前去。 王锦楼接过手帕,愣了愣,一股回忆瞬间涌上心头,他停顿了片刻,随后用冰冷的口气质问道。“工钱都一分不少的给绣娘们结了吗?” 赵管家尴尬的一笑,连连点头道:“老爷放心,咱们王家什么地位?能少那群婆娘的钱?” “放你妈个头!!!”王锦楼猛然站起身,抬手一巴掌招呼在赵管家脸上,当场把赵管家打懵了。 赵管家捂着脸,瞪着双目一脸的惊恐。“老爷...这...您这是怎么了?” 王锦楼恶狠狠的等着赵管家,指着他骂道:“你是不是寻思着,秀姑不在了,你仗着我的信任,就可以在这家里为所欲为!我告诉你!秀姑给这个家定下的所有规矩,谁要是敢不遵守,我就扒了他的皮!” 赵管家打死也没想到,王锦楼会跟他突然整这一出,多少令他有些猝不及防。 “你们都听着,夫人虽然不在了,但她永远都是这个家的女主人,她的房间,曾经住过的,用过的,以前怎么收拾,现在依然怎么收拾,视死如视生,她永远是我王家的当家人!听明白了吗?” 家丁和婢女们哪里见过老爷这架势,一个个都吓的跪在了地上,连连点头。“是!” 王锦楼这几日的反思,令他内心深处,对秀姑的愧疚愈发强烈,这会儿任何人破坏秀姑立下的规矩,都无疑是触碰到了王锦楼的逆鳞,那跟找死无异。 还有一点,那就是王锦楼也想借着这个由头给这些下人们看看,就算是赵管家,敢坏了规矩,他也照样会收拾。 有了老爷这句话,和这个态度,下人们也就心安了,再也不会胡思乱想了,并且那赵管家心里也就有了底,今后也就知道自己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 虽说是有些刻意,但王锦楼很清楚,不这么做,根本就压不住赵管家,没有了王老夫人和秀姑,赵管家以后一定会越发蛮横,这样做,也是对他的一种敲打,让他认清楚自己的身份。 管家就是管家,不过是下人的头子而已,要是敢仗势胡来,那他可就不讲情面了。 片刻之后,婢女将那几个绣娘带到王锦楼跟前,王锦楼非常感激绣娘们的手艺,随即说道:“有劳你们了,多亏各位心灵手巧,帮我把我夫人的遗物修补完整,谢谢你们!” “额...王老爷言重了,应该的...应该的...”绣娘们客气道。 “除了工钱,每个人再到账房各领一百两银子,就当是我替亡妻对各位的感谢!” 王锦楼说完,转身离开,只留下一群大眼瞪小眼的绣娘和下人们愣在原地。 “一...一...一百两?我没听错吧?”一个绣娘窃窃私语道。 另一个绣娘也一脸难以置信的皱起了眉头。“好像王老爷说的是一百两,而且是每个人一百两!” “我勒个亲娘唉,这到底是大户人家啊!”第三个绣娘激动的差点没跳起来。 这时,一个婢女插话道:“知道为什么吗?” 绣娘们不约而同的摇着头,全都好奇的伸长了脖子。 “那是因为你们沾了我们已故夫人的光,是你们的造化。”婢女撇了撇嘴,这么说,也是想让这些外人多念及一下秀姑的好。 “哎呦,都说这王夫人是好人,有本事,还真是个活菩萨,只可惜啊....” 绣娘后面的话刚准备说,却不料被婢女伸手制止。“说话小心点,别哪壶不开提哪壶,都别多嘴了,跟我去账房领钱,然后该干嘛干嘛去。” “诶...好嘞!”绣娘们高兴的合不拢嘴,连眼睛都笑的眯了起来。 到了傍晚,夕阳西下,余晖照映在天边,略显凄美。 王锦楼嘎吱一声推开了卧室的房门,只见几名奶娘围坐在房间里,其中一个抱着襁褓里的婴儿正在喂奶。 见老爷进来,奶娘连忙将小少爷抱过来,递给了王锦楼。 王锦楼抱着儿子,不由得潸然泪下,看着熟睡中的儿子,他仿佛看到秀姑就坐在床边。 随后王锦楼掏出那方手帕,塞进了儿子的襁褓里。“孩子,这是你娘的手帕,爹给你缝补好了......” 恍惚间,王锦楼的脑海里浮现出李建元讲述的那个故事,那个碎掉的花瓣,正是那个三郎重新粘好的。 英淑是谁?王锦楼此时的心里,已然明白.... 画面一转....... 秦岭山中,越往高处走,到处都是积雪,眼看即将到达狐狸沟,叶楚红多少有些激动,此次下山寻找雉鸡精娘娘,拿到千年内丹,救治族长,她完成了任务。 这一刻她的心里非常激动,毕竟在师父和阿狈军师眼里,她一直是个玩心重,靠不住的人,可这一回她没有辜负师父和阿狈军师的期望,完成了自己的使命,也成长为了雪狐岭真正的当家人。 “对了,长生,你说王锦楼以后会不会像他自己说的那样,终生不再续弦?” 有此一问,李长生也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这我怎么能知道呢?不过我倒希望王兄能尽快走出来,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那个孩子,他都应该重新续弦,为自己找一位贤内助,也给孩子找一个娘,王兄和我一样,都是没娘的孩子,这样的人生,他应该也不愿意孩子跟他一样。” 第626章 孤阴不生 孤阳不长 “现在趁着孩子年幼不记事,如果能在孩子长大前,尽早续弦,说不定还能给孩子一个完整的童年,这不管是对他亦或者是孩子,都是有好处的。” 叶楚红一听,立马就有些不高兴了,因为李长生的回答太过于理性和现实了,几乎摧毁了她对于浪漫爱情的所有向往。 “喂!李长生,你怎么能这么想?王锦楼立誓不娶,你应该支持啊?怎么能说这样的话?哦,要是一个女人死了丈夫,就应该去守寡,哦,这就是天经地义啊?那一个男人死了老婆,当个鳏夫怎么就不行?你可真是双标啊!” 叶楚红一番回怼,可仍旧觉得不解恨,反而因为李长生的回答越想越气。 “是不是我发生什么意外,你也会毫不犹豫的去找你的苗采缇去?我就知道你这王八蛋狼心狗肺靠不住!” 李长生被叶楚红直接骂的有些发懵,不一会儿他回过神来,不由得哈哈大笑。 “你笑什么?”叶楚红有些上头,丝毫不管自己的话合理与否。 “阿红,你想问题,能不能不要那么极端,这不是一回事的。”李长生解释道。 叶楚红双眼一瞪。“怎么就不是一回事了?我看明明就是一回事!你少在这里巧言令色跟我狡辩!” 李长生笑道:“你不是一个母亲,更没有孩子,你当然无法理解这些事情之间的区别,如果秀姑在天之灵能看到,我相信秀姑为了自己的孩子,也是会希望王锦楼续弦,能给孩子找一个后娘,世上的女子做了母亲,是会把孩子视为生命的。” “如果为人父母以后,就不能只沉浸于自己的情情爱爱里面,相恋之人不合,可以分道扬镳,不必强求,这是没有血缘的感情,责任也是依靠感情来维系的,没有了感情,也就没有了责任。” “可是亲情是不一样的,亲情的责任是依靠血缘来维系的,即便是没有了感情,也依旧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摆脱的,王锦楼说那样的话,是对秀姑在天之灵的告慰,也是他心里的自责与愧疚。” “但如果他以后想清楚了,能够改变主意,好好的找一个姑娘成亲,也算是为自己的孩子负责,当然了,我说的这个姑娘,一定是在品格上没有问题的人,即便是面对非亲生的孩子,也能做到视如己出才行。” 听了李长生的解释,叶楚红肚子里的火气稍减了几分,于是随口又说道:“要我看,他一个人也挺好,那家伙本就是个风流公子,找一个坏女人成婚,会委屈了孩子,可要是找一个好姑娘娶进门,保不齐又是下一个秀姑,那不是害人家吗?” 李长生听罢连连摇头。 “非也非也,阿红,人一定要有伴侣,无论男女,都必须要有伴侣的,绝对不可以独活。” 叶楚红一听,急忙反问道:“为什么?难道要是遇不到合适的,也要强行拉郎配吗?瞎扯淡,我是觉得,与其为了凑数而将就,还不如一个人自由自在的生活,更合适!” 李长生接着说:“找不到合适的,就继续慢慢找,不管迟也好,早也罢,最终必须得有人生的伴侣的。” 叶楚红不服,故意抬杠道:“凭什么?理由是啥?” “这要什么理由啊?这就是自然规律,也是天道,中医上讲, “这要什么理由啊?这就是自然规律,也是天道,医书上讲阴阳,说孤阴不生、孤阳不长,这个世界有阴就有阳,有上就有下,有前就有后,一物降一物,相生相克,生生不息。” “没有一种物质是可以单独存在而没有制约的!阴阳平衡,相辅相成,以维持整个世界阴阳的平衡运转,这个道理,放眼所有生命,都是一样的,花草也需要授粉以维系生命的传播,不管是动物还是植物,亦或者是人,都无法逃脱这一个框架。” “如果有人觉得自己可以一个人无牵无挂的生活一辈子,那么这个人在说这句话的那一刻,其实就已经开始消亡了,只是说这句话的人自己不知道而已。” 叶楚红听完李长生的解释,突然觉得非常震撼,不由得喃喃自语起来。“孤阴不生、孤阳不长.....这句话,我可不可以理解为,男人的身边必须得有女人,而女人的身边也必须有男人?” 李长生笑着点了点头。“当然,天生万物,天道在开创伊始,鸿蒙之间,就已经设定好了阴阳平衡的自然法则,如果孤阴可以自生、孤阳可以独活,那岂不是天道之错?” 叶楚红身为狐妖,很清楚天道昭昭,万物生长的自然法则,之前只是有一个朴素的认知,现如今被李长生这么一解释,反倒更加笃定这一信念。 “也是啊,只有人会错,天道怎么会错呢?”叶楚红嘀咕道。 李长生与叶楚红一路翻山越岭,有说有笑,一直到傍晚,两人才来到了狐狸沟。 站在那茅草庵外伫立良久,叶楚红眉头一皱,小声呢喃道:“不对啊,师父他老人家最近都没有在这里住,这不太符合师父的习惯。” 李长生上前询问道:“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叶楚红于是将心中的疑惑告知给李长生听,她觉得有些古怪,因为按照师父马靖坤以往的习惯,大部分时间都会待在狐狸沟这间茅草庵里的,一来是因为师父马靖坤是守山天师,这也是防御茅家的第一道防线。 二来,是因为这茅草庵是长姐胡天玉当年搭建的,两人就曾在这里成婚,对于马靖坤来说,这间茅草屋承载了太多关于胡天玉的记忆,若无重大事宜,马靖坤轻易是不会离开这里的。 不过李长生却不以为然,觉得叶楚红有些多心了。 “眼下胡老族长昏迷,阿狈军师重伤,雪狐岭大多战力都折损,马道长守在雪狐岭上照顾他们,总揽全局,应该也就顾不得下山来了,否则来回上下攀爬,多有疲惫,反而是一种无意义的体力消耗。” 第627章 路尽桥断 叶楚红连连摇头。“不会的,师父是人类,雪狐岭上气温极低,他住不习惯的,这么多年他不喜欢上山,主要还是因为山上太冷了,所以他才很少在雪狐岭上留宿。” 说着,叶楚红指了指那茅屋外的炉膛。“你看,这炉膛里的灰都被吹的到处都是,很明显是一直没有生火使用的痕迹,师父不在这里住,整整三个月都待在山上,是不可能的!” 被叶楚红这么一说,李长生也觉得有些奇怪,之前雪狐岭他是上去过的,那山巅的寒气的确是叫人难以忍受,狐群狼群自有皮毛保暖,也早已经适应了那种环境,狐妖们有内丹护体,也不惧严寒。 若说三个月的时间,马道长一直待在雪狐岭,也的确不太现实,主要是茅草庵炉膛里被吹散的灰,足以证明短时间内,这里根本就没有生火做饭过,所以叶楚红才笃定,师父马靖坤根本就没有下来。 “那会不会是去别处巡查了?”李长生提醒叶楚红,也是在帮叶楚红分析会不会有其它可能性? 叶楚红推开门,仔细的在屋子里环视了一圈,抿着嘴随即摇头。“不会,这屋子里有许多天玉姐生前的遗物,师父极为看重,不会轻易弃之于不顾,还有...”说罢,叶楚红指了指桌上的香炉。 “你看,那是师父给天玉姐的香炉,每日早午晚三炷香,雷打不动,看那香炉,很显然许久都没有香火燃烧,这也说明师父很久都没有下山回来过一次!” 李长生越听越觉得不对劲,于是便商量着与叶楚红赶快回山上去看看。 “事不宜迟,咱们赶紧上山!” 叶楚红随即点头,两人三步并作两步,一路小跑,顺着山坡飞快前行。 等两人行至狐仙索桥处,正准备朝着雪狐岭上山的方向赶,没成想,那被铁链链接的巨大索桥,居然已经被人为的给凿断了,链接索桥的两根木桩也早已经被人连根挖断,整座索桥耷拉着,直接垂入了悬崖下面。 很显然,这是有人想要封锁进入雪狐岭的出入口,毕竟若是狐狸沟没有人把守,那么进入雪狐岭的唯一入口便是这狐仙索桥。 只不过叶楚红和李长生当下还并不清楚,弄断索桥的是哪一方?李长生担心是茅家的人连同猎户们干的,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彻底将整个雪狐岭围困,断了雪狐岭妖魔的退路,来一招关门打狗瓮中捉鳖。 不过,叶楚红却担心这是阿狈军师的手笔,因为以阿狈军师的性格,为了以防万一,他极有可能会自己将索桥截断,如此以来,那些想要攻入雪狐岭的人,就只能另寻出路,而阿狈军师在山顶上还留有退路。 但是叶楚红也清楚,这么做风险极大,因为雪狐岭上的密道非常狭窄,万一被茅家的人洞悉,那么大家在撤退时很有可能会被茅家的人在出口截杀,按照阿狈军师的谨慎,他也应该清楚这么做的危险性。 “狐仙索桥被毁,你我现如今怎么上雪狐岭?”李长生也看不清楚内情,面对当下的情况,多少有些犯难。 不过叶楚红心里却并不着急,对她来说仍旧有能够通往雪狐岭的第二条路,只是叶楚红心里吃不准,这狐仙索桥被毁,到底是何人所为? 如果是阿狈军师下令损毁,那就说明眼下雪狐岭的处境极为凶险,阿狈军师这么做,也是在断臂求生,尽最大的努力保护族群的安危,而这也就能解释,为什么师父马靖坤一直没有下山的原因了。 并非师父不想,而是不能。 但叶楚红也在想,可万一要是茅家的人连同猎户们一起毁掉狐仙索桥,等着雪狐岭群妖最困愁城,一点一点的消耗雪狐岭也不是没有可能,毕竟许多族类都是要捕食的,若不能下山,那回头连维持生命都成了问题。 思来想去,叶楚红无法准确的判断到底是哪一种可能性更高,因此她也有些犹豫。 “不知道山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很担心阿紫和师父他们。” 李长生一脸的茫然,眼看着断桥之下就是万丈深渊,这会儿就是想上去,也已经办不到了。 “可是你我现在都回不去啊!” 叶楚红随即摇了摇头,警惕的望了望四周,随即小声道:“我知道还有一条密道可以通往山上,这是阿狈哥为族类预留的逃生之路,就是为了防备万一,阿狈哥说过,非到万不得已,轻易不能使用那条密道。” 李长生有些惊讶。“密道?” “没错,上一次茅家进攻,师父和阿狈哥就曾经安排我和阿紫带着族中老弱,从那个密道偷偷离开,那条密道直通秦岭以南,是从塔云山的山脚下挖凿的,非常隐蔽。” 叶楚红说着,便一把拉住李长生的胳膊准备动身。 然而李长生却有些担心。“阿红,慢着,我觉得这里面有蹊跷,总感觉这像是一个圈套,万一这是茅家故意摆的迷魂阵,就为了投石问路,你我若直接从密道上山,那岂不是中了茅家的计策?” 叶楚红连连摇头。“应该不会的,你我下山的事情,茅家人和猎户又怎么会知道?再说了,这里气温很低,茅家的人不可能一直守株待兔,只要你我行走不要留下太多痕迹就行。” 李长生转念一想,也觉得叶楚红说的有道理,也许是自己多心了,毕竟此次下山,他们两人的踪迹并没有茅家的人知道,因此截断狐仙索桥,就为了设局得知密道的下落,也不现实。 “那好,那我们赶快动身。” 两人说罢,顺着小路攀岩而下,直奔岭南塔云山的方向而去。 李长生和叶楚红刚走不久,只见那片空地上突然传来一阵缓慢而又沉重的脚步声。 是两名女子的身影,一个一身苗疆打扮,腰间挎着一个木盒,另一个一身青色道袍,手持木剑,就站在那断桥的悬崖边。 第628章 苗采缇的报复 “青儿姐姐,刚刚你若偷袭,必然可以一剑杀了那狐妖叶楚红,为南一道长报仇雪恨,可你为什么却迟迟不动手,难道你不想替南一大哥报仇了吗?” 苗采缇说话时,嘴角露出了一抹常人不易察觉的邪魅微笑,她的阴谋就在于此,金钗嫁祸的手段,也是她一手炮制的。 至今为止,苗采缇始终没有跟茅丘青说出南伯万之死的真相,而苗采缇之所以这么做,就是想要借助茅家人的力量,杀了叶楚红,让李长生好好感受到失去挚爱的痛苦。 “若我刚刚出手,只能杀她一个,她叶楚红一条命,根本抵不了师哥的命!我要的,是雪狐岭所有人妖魔的命!我要用所有妖魔的血,来祭奠师哥!” 茅丘青的脸色闪过一丝杀意,那双眸子里再也没有了往日的柔情,现如今只剩下可怕的冰冷与憎恨。 南伯万的死,对茅丘青精神的摧残,可以说是毁灭性的,原本一个善良温柔的姑娘,此时却像是变了个人一样,充满了戾气。 说完话,茅丘青随即掏出了袖子里的几枚纸鹤,凌空抛洒,那用黄符纸折叠而成的纸鹤,在茅丘青的法术加持之下,快速的飞向半空,朝着李长生和叶楚红下山的位置跟了过去。 纸鹤追踪,这也是茅丘青专门用以监视对手的法术之一。 紧接着,茅丘青缓步前行,也跟着追了过去。 “青儿姐姐,你一个人去太危险了!至少要跟茅政掌门说一声,多派几个人跟你一同前往才行,万一被李长生和叶楚红察觉,你一个人,不是他们的对手!” 苗采缇见茅丘青要走,于是便出言劝阻,此时的茅家众弟子都已经齐聚子午谷,与山下猎户枕戈待旦蓄势待发,就等着一举将雪狐岭群妖尽数剿灭。 在这三个月的时间里,苗采缇处心积虑的布局这场阴谋,她知道茅家和雪狐岭的矛盾,为了报复李长生和叶楚红,苗采缇又给这原本就已经积重难返的死对头又添了一把火。 利用那枚金钗,将南伯万的死嫁祸给叶楚红,苗采缇太了解青儿对南伯万的感情了,她知道这颗仇恨的种子一旦种下,到时候,她便可以借助茅家和猎户这两大势力,一举除掉李长生和叶楚红。 苗采缇的恨是因为心理的畸变,她对李长生是因爱生恨,一路的陪伴,一路的追随,却换不来李长生对自己一丝一毫的爱,再加上一路上遭人算计,被那五道将军轮番玷污,这彻底给苗采缇本就脆弱的感情心理蒙上了挥之不去的阴影。 苗采缇觉得,既然我对你掏心掏肺,付出那么多,陪伴你那么多,失去了那么多,可到头来却换不回你的怜惜与呵护,既然如此,那么,我们就一起下地狱吧! 得不到李长生,那就彻底毁了李长生,并且毁了他喜欢的一切! 苗采缇现如今的心理,已经扭曲到了极致,也黑化到了极点。 就在南伯万死后,他的尸体被清凉山的道士送回了茅家三神观,而不久以后,苗采缇也来到了茅家,不断的煽风点火,为的,就是将矛盾彻底激化。 李长生刚刚和叶楚红觉得他们两人下山的事情,茅家的人应该不知道,可是他们忽略了,这件事,茅家人不知道,可苗采缇却一清二楚。 昔日在王家,苗采缇与叶楚红的那场恶战,就是发生在李长生和叶楚红下山之后。 苗采缇一个人知道了,就等于茅家所有人都知道了,这就是李长生和叶楚红忽略的最为致命的漏洞。 而苗采缇也因为这个情报,联合茅丘青,与茅丘青达成了盟约,一起联手复仇,苗采缇之所以能够和茅家人一起行动,并非是别的原因,而是她和茅丘青的私约。 只可惜,茅丘青却并不知道,苗采缇是在拿她和整个茅家当枪使,借势复仇。 茅丘青心里也曾怀疑过,之前她对苗采缇有所了解,清楚这个姑娘对李长生一往情深,然而却突然间对李长生视若仇雠倒戈相向,这中间必然是有许多的问题。 不过对茅丘青来说,苗采缇是否真心帮自己,也已经不重要了,她没有心思去想这些无关痛痒的问题,师哥死了,对她而言,整个世界就已经崩塌,对错善恶是非,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就只有复仇一件事。 而李长生和叶楚红失算的第二件事,那就是茅丘青的能力,在整个茅家的队伍里,茅丘青是唯一一个不惧雪狐岭严寒的人,至于为什么不惧严寒,恐怕这件事只有盲三爷一个人清楚。 是茅丘青提议猎户们将通往雪狐岭的狐仙索桥凿断,如此以来,雪狐岭之上的妖魔和狐狼族群,势必就要动用密道下山。 而李长生和叶楚红返回雪狐岭,也必然要通过密道,这一来一回,所有的秘密就都暴露在茅家人的眼里。 等到雪狐岭毫无防备之时,茅家人只需要在密道的入口布下机关和陷阱,非但能够瓮中捉鳖,还能够杀对方一个出其不意。 双方厮杀到这个份上,几乎已经无所不用其极,只要能够消灭彼此,任何手段他们都会用,这是世仇,是血仇,永远无法化解。 盲三爷说过,因为女儿茅晓符的死,他立誓杀尽天下妖魔,更不许人间有妖! 茅政本敦厚,一直尽力斡旋双方矛盾,试图调停仇怨,可爱徒南伯万的死,也彻底将这个敦厚的老实人,推向了妖魔的对立面,茅政没有子女,自打亲侄女茅晓符死后,青儿和伯万就是他的子女。 南伯万的死,刺痛了茅政的心,也让茅政彻底愤怒了,而他此次的转变,比起自己的三哥盲三爷,则还要可怕,都说老实人放下善良的那一刻,整个世界都要跟着哭泣。 茅政便是如此,这一次,他没有再和稀泥,也没有消极备战,而是卯足了劲儿,亲自挂帅,带着弟子们一起出征。 第629章 无毒不猎户 盲三爷怕是做梦都会笑醒,他所期待的一天即将到来,他对四弟茅政和女儿茅丘青的期待,也全都得偿所愿。 现如今的茅家,上上下下,再无一个人,对剿灭雪狐岭存有异议,所有人都同仇敌忾,誓要让雪狐岭付出代价。 “采缇,你下山去子午谷,告诉我四叔,我会用纸鹤在沿途做记号,回头你们带人跟来就是。” 茅丘青刚准备走,苗采缇便拉住了她的衣角。“青儿姐姐,你一个人去太危险了,我陪你一起去!” 茅丘青神色黯然的摇了摇头。“不必,李长生和叶楚红的警惕性很高,人多了反倒容易暴露,我以纸鹤为纽带,监视他们二人的行踪,如此一来,既能够保证不被察觉,还能在沿途做下标记,这样我们所有人就能够在最短的时间里找到妖魔的据点。” 苗采缇点了点头道。“那好,你自己小心,我这就去通知茅政掌门,等我们大队人马一到,随时接应你!” 茅丘青冷冷一笑,那表情里隐藏了太多的信息,她冲着苗采缇点头示意,随后便一个箭步上前,追着那脚印而去。 画面一转....... 当夜,在子午谷,茅政等人围坐在篝火跟前,随行的弟子们也跟茅政一样,焦急的等待着茅丘青的归来。 一旁的几名猎户悠哉的掏出麻布擦拭弓箭,打猎前保养猎弓,是每一位猎户的习惯。 只要不打猎时,猎户们就会将弓弦摘下来,防止弓胎因为长时间吃力而产生裂痕,从而影响弓箭的精准度。 一阵金属的打磨声传来,那声音过于尖锐刺耳,听的人心烦,一名猎户将箭矢的箭头放在指尖蹭了蹭,随后轻轻一吹,脸上跟着流露出满意的笑容,看样子是对这打磨的锋利度很是满意。 “把箭头磨得锃光瓦亮有个屁用,不过是银样镴枪头,中看不中用。”老猎户喝着酒,对着正在打磨箭矢的晚生后辈一阵嘲讽。 年轻猎户不服气,随即询问道:“老叔,照你这么说,这不磨箭,就中看也中用了?” 老猎户放下手中的酒碗,伸手擦了擦胡子。“年轻人嚣张跋扈,你根本就不知道那群妖物有多么难对付,上一次咱们与茅家联手剿灭雪狐岭之所以失利,主要是咱们的心还不够狠,太贪婪,总想着能够捞到好处,投鼠忌器,没有对那群妖魔猛兽赶尽杀绝,所以,咱们不败才怪呢?” 茅政及其弟子就围坐在那老猎户身后的火堆周围,听到那老猎户的话,所有人的目光全都齐刷刷的看向了那老头。 众人发现,老猎户的左手只剩下三根手指头了。 年轻猎户冷冷一笑,目光瞥了一眼火堆旁的茅政及其弟子,随后冲着那老猎户讥讽道:“打猎是咱们的主业,可降妖咱们可是外行,成败的关键在于茅家,而不是咱们这群拉弓射箭的。” 茅政没有吭声,也示意其他弟子不要言语,静静的听那老头还有什么话要说。 很显然,那老猎户的话带有弦外之音,他不仅是在敲打自家的晚生后辈,也更是在提醒茅家的人。 “上次之所以败退,无非是两个原因。”老猎户端起酒碗微微一笑,卖起了关子。 “什么原因啊?老叔,您说透亮点儿!”年轻猎户急的手里的活也不干了,一门心思的盯着老猎户。 “这原因嘛,很简单,一来是盲三爷退居幕后多年,麾下的弟子并没有完全按照他的调动安排,从而被那群妖魔拖延了时间,各个击破,并且还等来了援军,这就是准备不充足,调度失灵失去了先机。” “再加上盲三爷过分相信自己的实力,轻视了对方,没有料到那群妖魔给自己找了一个厉害的帮手,所以,上一次,茅家虽然不能说败,但也只是无功而返,并且折损了不少优秀的弟子,可谓是得不偿失。” 听到这老猎户如此贬损自己的师伯,茅家的众弟子坐不住了,纷纷站起身指责道:“老头子,你说什么呢?” 茅政也随之站起身,朝着众弟子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全都坐下,不许无礼。 众弟子虽然心里不痛快,可奈何师父在,也都不好再说什么。 老猎户继续端着酒碗,砸吧着小酒说道:“老头子我的话还没说完,你们也都别急,刚刚不过是说完茅家的失误,还没谈及我们猎户们的问题。” “老叔,那你就快说啊,墨迹什么呢?”年轻猎户很显然是担心茅家人的看法,毕竟猎户们能否在山中吃一碗安稳饭,那还得看茅家的脸色,要是没有茅家的保护,那猎户们在秦岭山林里的安危可就失去保证了。 老猎户笑道:“我要说的第二个原因,就在咱们猎人的身上,上次声势浩大,去了那么多人,居然就被那狼妖阿狈和群狼给截杀了,咱们对付不了狼妖不假,打不过不丢人,可咱们是他妈的猎人,居然连狼群都干不过,那不都成了废物了吗?” “为什么咱们上次会输的那么惨,那么多乡里乡亲的,都被那狼群狐群给咬伤了?还不是因为咱们贪婪吗?既想借着和茅家一起上雪狐岭的机会剿灭这群妖魔猛兽,又想趁此机会多打些猎物,好剥了皮卖钱。” “两头是都想占,什么都想要,最后什么也得不到,活该赔了夫人又折兵,既想消除祸害,又想发横财,这样的想法和心思,老天爷看了也不答应。” 听了这老猎户的话,茅政觉得在理,虽说这老头子年纪大了些,可分析起问题来却头头是道条理分明,到底是老猎户,看问题比这群年轻人要透彻的多。 “老先生分析的透彻,那依您的高见,这一次咱们又该如何避免这些失误呢?”茅政随即起身询问道。 见茅家的掌门人发话了,老猎户于是转过身,恭敬的冲着茅政拱了拱手,他等的就是茅家掌门人的态度和认可,否则他说的话,就成了一个糟老头子挑刺和发牢骚了。 第630章 猎狗 “不敢不敢,谈不上什么高见,只是跟这群畜生打了一辈子交道,多少有些心得罢了。”老猎户随口说。 茅政冲着一旁的弟子使了个眼色,示意那弟子将酒壶递给老猎户,喝了酒,老猎户也就敞开了心扉,打开了话匣子。 “雪狐岭的妖魔之所以难缠,并不在那几个狼妖和狐妖身上,他们那点儿妖术,在茅家俾睨天下的方术面前倒算个屁!但他们之所以难对付,主要还是因为有数量庞大的狼群和狐群做支撑。” “狼妖狐妖是将,狼群狐群则是兵,如果我们做不到釜底抽薪,把这群妖魔手底下的猛兽收拾了,就很难将他们一网打尽,要知道,一个普通人,在山里遇到一头饿狼,那是必死无疑。” “而一个猎户,在山中遇到一头饿狼,若没有弓箭和机关在手,也很难取胜,更何况狼群从不单走,都是群体活动,凶悍异常,狡诈无比,若不拿出看家的本领,咱们是杀不尽这群饿狼和狐狸的。” 年轻的猎户随即插话反问道:“老叔,那照你的意思,咱们得怎么对付这群猛兽?” 老猎户的眼中闪过一丝寒光,面色阴冷,透着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杀气,随后从嘴里蹦出了几个字来。“用毒!” 众人一听,一片哗然。 年轻的猎户连忙呵斥道:“用毒?你疯了,老叔,亏你还是打了一辈子猎的老猎户,怎么能说出这竭泽而渔的话来,都知道这世上各个行当都有规矩,打猎的捕鱼的,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你用毒,要是把所有的猎物全都毒死了,那将来咱们在这山里还吃个屁啊!” 年轻猎户的话虽不好听,却也没错,按照猎人的规矩,打猎时,能够活捉猎物是最好的,如果猎物的毛皮和体型还不够好,还可以豢养一段时间,等合适的时候再宰杀剥皮,就能够卖出个好价钱。 如果不能活捉,那也要保证猎物毛皮的完整性,对于猎人来说,野味儿不值钱,不过是一口吃食,可皮草的价格却不低,尤其是狐狸皮,成色要是好,就能卖出不菲的银子来。 所以,在秦岭山林的猎人村里一直有个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绝对不能用毒把猎物给药死,因为被毒死的猎物,身上的肉就不能吃,并且皮子还会发臭,甚至变色,根本卖不出价钱来。 最主要还是因为被毒死的猎物的尸体,一旦被其它猛兽吃掉,也会导致其它物种中毒身亡,破坏山林里的生态链,最终无猎可打,这就是年轻猎户所说的竭泽而渔。 对于祖祖辈辈都靠打猎维持生计的猎人来说,这是断不可接受的。 这样的道理,对于一个打了一辈子猎,且经验丰富的老猎户来说,不可能不清楚,可他还能够这么说,就必然有他自己的道理。 “那我就告诉你,老头子我在这山里打了一辈子猎,你见过的,没见过的,老头子我都见过,可是现如今咱们跟雪狐岭的这群妖魔已经闹到这个份上,那就是你死我活,你小子还天真的以为咱们还能回到过去那约法三章时的日子吗?呸!妄想!” “现在咱们猎户要想活命,那就只有一条路,那就是连同茅家的人,跟这群妖魔野兽拼个你死我活,要么不打,要打就是有他没我,有我没他!如果这一次还不能把这群妖魔野兽一扫而光,这秦岭咱们可就再也待不下去了!” “到那时候,妖魔野兽天天来寻仇,咱们就只能过提心吊胆朝不保夕的日子,你小子还在这里幻想什么呢?我告诉你!放弃幻想,准备拼命!” 一旁的茅政和其弟子,虽不言语,可却也对这个老猎户的话十分认同,刚刚还觉得这老头子张狂无礼,这会儿却都一个个打心眼里佩服了。 “老叔,照你的意思,咱们得怎么做才行啊?”年轻的猎户显得有些焦虑,也有些顾忌。 老猎户随口说:“这世间的万物,都是相生相克的,狼群凶悍,狐群狡诈,光凭咱们手里的弓箭和陷阱,现如今已经很难制伏这群家伙了,除非...” “除非什么....您别卖关子了,赶紧说!” 老猎户笑了笑。“把整个咸阳城的所有家犬野狗全都拉过来,加上咱们猎人村自己养的猎狗,每个人给弓箭和捕兽夹陷阱全都淬毒,然后再一人牵上四五只猎狗,在数量上压住这群狐狸和狼。” “有了恶犬的牵制,加上咱们手里的机关陷阱和弓箭,任凭它狐狸和狼再凶悍狡猾,我们也能给它们全都收拾了!” 老猎户的话,不由得令茅政想起了很早以前咸阳城的那场鼠疫,当初苗疆的蛊师夜磨子带着鼠群和瘟疫来到咸阳,若非最后李长生等人带着那大黑猫和山里的野猫助阵,最终加之狐妖叶楚红招来的猫头鹰,才将那夜磨子勉强制伏。 想到这儿,茅政微微点头,觉得这老猎户的话在理,猎犬的战斗力虽不如饿狼,可却比那群瘦弱的狐狸要强的多,至少能够起到数量对冲和牵制的作用,更何况狗的鼻子非常灵敏,并且十分的忠心,是非常可靠的打猎工具。 猎户们若是以相同数量或者更多的猎犬来牵制狼群狐群,再加以陷阱和弓箭,那么对付这群狐狸和狼绝对是绰绰有余。 到时候,茅家的弟子就都能腾出手来对付雪狐岭的妖魔,这样一来,胜算几乎是板上钉钉的,毕竟现如今雪狐岭妖魔的战力已经是强弩之末,很难再应对茅家的一次进攻了。 茅政很清楚,当下雪狐岭能用的战力并不多,除了马靖坤以外,也就是叶楚红和李长生了,剩下的狐妖都很弱小,不值一提,而阿狈军师上次被盲三爷重创,是死是活还犹未可知,那老妖婆也已经快灯枯油尽,难堪一战。 这么一想,茅政觉得此次的胜算几乎可以说是压倒性的,毫无悬念。 第631章 人间隐患 随后,茅政直接下令,让众弟子不惜一切代价,不管是挨家挨户的购买,亦或者是凭借茅家和官府的交情征调,三天之内,必须牵来五百只狗来。 老猎户见茅政采纳了他的建议,激动的热泪盈眶,竟然支支吾吾的抹着眼泪哭出声来。 “老先生,您这是做什么?”茅政不解。 老猎户竖起两根手指头哽咽道:“两次,第一次是二十年前,老头子我和大儿子连同茅三爷绞杀这群妖魔,可惜我那大儿子被那狼妖阿狈麾下的狼群活活咬死,而我的左手也被那饿狼咬断了两根手指头。” “三个月前,我和我的小儿子连同茅家人进山,结果我那小儿子却和茅家弟子一起被狼群围攻,最终被狼群逼得落水溺亡,我这么大年纪了,活了大半辈子,临老了经历丧子之痛,做了个绝户,我他妈的,还有什么盼头!” “只要是能把这群妖魔野兽赶尽杀绝,老头子我豁出去了,也敢舍得一身剐,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也他妈的在所不惜!” 听完这些话,茅政这才明白,为何这老猎户会想出如此狠毒的计策,怪不得。 一个老人,辛苦了一辈子,临老了,膝下的儿女都没了,白发人送黑发人,这种痛苦,茅政能够理解,他又何尝不是呢? 爱徒南伯万的死,也令他肝肠寸断悲痛欲绝,这份丧失爱徒的痛苦,丝毫不亚于老猎户的丧子之痛。 就在这时,苗采缇急匆匆的赶了回来,茅家众人回头一看,并未发现师姐茅丘青的身影,一个个全都面面相觑。 这出去的时候,是苗采缇和茅丘青两个人,可这会儿却只有苗采缇一个人回来,茅家的人多少就有些坐不住了。 “苗姑娘,怎么只有你一个人?青儿呢?”茅政着急的上前询问,对他而言,还是很在乎茅丘青的安危的。 苗采缇随即将茅丘青的计划和盘托出,当听到茅丘青一个人冒险的事情后,茅政不免有些生气。 “胡闹,她一个人,万一有什么闪失....唉!” 看到茅政那担忧的样子,苗采缇的心里,多少有些羡慕,有时候连她自己也觉得,这个世界上爱护青儿姐姐的人真多,南伯万活着的时候,处处护着这位师妹的周全。 就连身为老掌门的茅政,也对这个侄女是疼爱有加。 “茅政掌门,您别生气,青儿姐姐说了,她有把握保证自己的安全,她说她会在沿途留下记号,让我们尽快准备好,随时去接应她。” 事已至此,茅政也无可奈何,他知道南伯万的死对青儿的打击太大了,以至于茅丘青时时刻刻都在想着复仇。 茅政缓缓抬头,望向了夜空,随后在心里默念道,伯万,你放心,师父一定会让那群妖魔血债血偿! 到了后半夜,几个守夜巡逻的弟子跑到了茅政休息的那间屋子里。 “师父,留守三神观的师弟刚刚来报,说师伯让转告我们,不必等他,师伯说会和那个名叫大黑天的妖僧从正面进攻雪狐岭,夺取敕魂令,让我们带领猎户牵制狼妖麾下的狼群,防止那狼妖阿狈再度使用狼化术。” 听到弟子说,盲三爷要和那个妖僧一起同行,茅政的心里非常不舒服,相比自己的三哥盲三爷,茅政多少还算是清醒,他对于三哥将那妖僧释放出琉璃塔之事,一直心存芥蒂。 茅家先代长辈们,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才将那个为祸一方的妖僧降伏,可自己的兄长盲三爷却为了一己私利,毫无顾忌的让那个祸害重见天日。 这短短的几个月,自打那妖僧被放出琉璃塔,他的歪理邪说就已经在周边的几座城里迅速流传,而他的信徒也越来越多。 茅政不理解这大黑天伪佛的歪理邪说,为何会被那么多人所接受,并且信徒们却还都对此深信不疑,的确是叫人匪夷所思。 而释放这个妖僧出来的恶果,也已经开始逐步显现,凡是被那妖僧的歪理邪说所洗脑的民众,全都表现出了许多人伦尽丧的行为。 凡是笃信那邪教的信徒,男子则抛妻弃子,与各种各样的女子在山野间群体秽乱,场面不堪入目,并由此得名赤条金刚。 而笃信那邪教的女信徒,则都不顾廉耻的将自己的身心奉献给其他男人,没日没夜的与不同的男人野合,并被尊奉为肉玉菩萨。 年迈的信徒,则一个个为老不尊,恬不知耻,倚老卖老,毫无自尊,并且毫无顾忌的与家族中年轻的儿媳子女爬灰,着实叫人不可忍,亦不可解。 并且那妖僧还将这群毫无底线的年迈信徒,赐名,灭伦罗汉。 这一幕幕挑战人伦道德底线的行为,还美其名曰,五浊恶世,万法随心,万欲随身。 茅政知道,如果再这样下去,即便是消灭了雪狐岭的妖魔,而这个妖僧及其信徒,也会成为人间新的祸患。 兄长盲三爷对此充耳不闻,不管不顾,殊不知他为了对付李长生的无常之力,找来的这个妖僧,其实就是给人间预留了一个巨大的隐患。 他这是在用错误来对抗错误,最终也只能是让那些无辜的百姓去承担这份恶果。 现在那妖僧之所以对盲三爷唯命是从,也不过是忌惮盲三爷的灭佛大阵,可是那阵法并不完整,由于丧失了三武灭佛时流传下来的那三柄古剑,因此这个九合八荒灭佛阵,自打传承开始,就注定是无法完全发挥出其威力的。 盲三爷虽然天赋异禀,堪称三茅真君在世,可他驱动灭佛大阵也不过是用那柄七星海柳木剑,其威力虽然强大,但依旧无法与三柄古剑发动的阵法相提并论。 倘若有一天,这妖僧冲破修为的限制,真的变成了可怕的夜佛吉祥天,那茅家的这一灭佛大阵还能不能再压制住这个妖僧,一切就都犹未可知了。 真到了那一天,茅政也知道,这个世界就再也没人能控制那个妖僧为祸人间了。 第632章 紫磨金身 马阴藏相 可是,劝阻的话茅政已经不知道说了多少,但盲三爷却一意孤行,很显然已经打算一条道走到黑。 茅政无可奈何,也就只能听之任之了。 “师父?”弟子的一声轻唤,将沉思中的茅政拉回了现实。 茅政冲着徒弟点头。“我知道了,你们也都早点回去休息。” “师父,师伯一个人留在咸阳,您看是否需要派一些弟子回咸阳听候师伯调遣?” 徒弟的这句话,听得茅政那颗敏感的心不由的紧张起来,他的脸色随之一变,语气中也夹杂着一股气愤。 “回去干什么?你们都听好了!师伯的事情,你们都少掺合!更不许跟那个妖僧接触!你们师伯和那个妖僧要干什么那是他们的事情,凡是我茅政的弟子,一个也不许与他们搅合在一起,从这一刻起,他们做他们的,我们做我们的,各行其道!” 徒弟有些诧异,不由得面面相觑。“可是...师伯他...” “怎么?为师的话,不中听了?”茅政脸色阴沉,一步一步的逼近两个徒弟,一股威严感油然而生。 “是....弟子...谨遵师命!” 两个徒弟说完,拱手行礼,转头离开。 茅政呆站原地,无奈叹息,他就像是一个能力有限的家长,面对超出自己控制与认知的事情,生怕保护不了弟子们的周全,因此就只能强制要求徒弟们远离。 画面一转.... 晚风吹起了咸阳南关山坡上的黄土,茅家三神观里漆黑一片,除了两名年幼留守观内的小弟子以外,茅家所有的人全部倾巢而出,使得这座一直以来灯火通明香火不断的千年道观,一片死寂。 两名小弟子不满十二岁,由于太小,被师父茅政勒令留守三神观看管观内物品,由于两名小弟子贪玩,没有了师父师兄的约束,也都早早回到房间里睡下,这也导致了三茅祖师的香炉里,只有厚厚的一层香灰,并没有人及时续上香火。 祖师的神位前断了香火,灭了油灯,这可不是什么好的兆头。 可即便如此,哪怕茅家的一众高手全部离开,只留两个毛孩子把守,三神观那气派辉煌的大门,对游魂野鬼一类的邪祟依旧有着强大的威慑力。 即便是方圆十里之外,也能叫人感受到一股强烈的正气。 而此时,在后山的衣冠冢里,黑暗无光的密道长廊里,时不时传来一阵说话声,穿过那长廊进入衣冠冢深处,只见那石门半掩着,一股带有腥臭味的泥土气息迎面扑来。 这便是盲三爷停放女儿茅晓符尸体的那片积尸地。 盲三爷此刻正身手扶在那水晶棺上,感受着女儿灵魂仅存的气息。 站在盲三爷身后的那位满头肉髻的怪人,便是被盲三爷从琉璃塔中释放而出,短短三个月便创立起波旬教的世尊,伪佛大黑天! 大黑天伪佛忌惮盲三爷的实力,尤其是害怕他手中的七星海柳剑,和茅家专门用以对抗邪佛诡道的九合八荒灭佛大阵。 这大黑天伪佛自称波旬转世,道行极高,早在几百年前便已经在人间兴风作浪,他自称已经灭了六识,并且修得了不死不灭的紫磨金身,无惧人间生老病死与六道轮回。 而这紫磨金身,也正是大黑天伪佛不惧无常之力的根本所在,因此盲三爷不惜冒着风险,也要将这个怪胎从琉璃塔中释放出来。 因为也只有这大黑天伪佛的紫磨金身,可以弥补他的软肋,盲三爷先前与李长生交手,若不是有蜕衣拜斗术保住性命,恐怕他的魂魄也早就被李长生以敕魂令击出躯壳了。 不过,在这个世界上,没有谁可以完全的掌控对方,尤其是极度危险的人物,叫人很难清楚的知道对方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盲三爷知道这大黑天伪佛不是什么善茬儿,用他也是迫不得已,雪狐岭既然找到了能够驾驭无常之力的李长生,那么自己也必须找到一个能够专门克制无常之力的存在。 这大黑天伪佛,就是不二人选。 这位自称世尊的大黑天伪佛,之所以目前对盲三爷唯命是从,一来是忌惮茅家的灭佛大阵的威力,二来,也是因为目前大黑天伪佛的修为还未达到他追求的金身化佛的境界。 所以大黑天伪佛一方面城里波旬教,利用欢喜禅的方式进行双修混修,迅速提升自己的境界,认清楚色与空的区别。 他所宣扬的波旬教理念便是,人有大欲,只有将人性中的所有欲望全部体验,才能够达到真正的极乐境界。 大黑天伪佛真正的追求,就是成为人世间真正的夜佛吉祥天,而要成为夜佛吉祥天就必须修得马阴藏相,摆脱人间大欲,洞彻色与空的真谛。 所谓马阴藏相,便是彻底脱离大欲,成为真正的神佛。 但大黑天伪佛很清楚,现如今他没有能力与盲三爷一战,只能韬光养晦的蛰伏,茅家的阴术秘法高深莫测,乃是道门中造诣最高的阵法典籍,凭借他当下的修为,还无法与盲三爷这样的高手叫板。 不过,大黑天伪佛等得起,因为他早已经脱离了六道生死的约束,他只需要慢慢的耗下去,耗到盲三爷老死,耗到茅家不再有能够克制他的高手存在,那到时候,他想要干什么,就再也没有任何人能拦得住了。 望着那水晶棺内的女尸,大黑天伪佛望着盲三爷的背影询问道:“茅三,如果本座帮你夺回那柄敕魂令,你真的会将茅家的三神观让出来,送给本座当做弘法的道场?” 盲三爷并没有着急答话,他伸手抚摸着那水晶棺的棺材盖,感受着那水晶棺的冰凉,双眼瞎了,盲三爷已经看不到女儿茅晓符的样子,但在他的心里,依旧能够回想起女儿生前的一颦一笑。 此时盲三爷有些迟疑,身为茅家的真正传人,当着死去女儿的面,他不知道应不应该说出这放弃茅家祖业的话。 第633章 拘魂链 若是在这三茅真君的衣冠冢里,与那大黑天伪佛做出如此的交易,盲三爷也觉得上对不住祖宗,下对不起女儿。 “符儿,如果爹为了让你重生,而放弃茅家的一切,你会不会怨恨爹呢?”盲三爷说完话,后殿积尸地里是一片死寂,静的吓人。 大黑天伪佛冷笑道:“令千金只有活过来才能告诉你想要的答案,而本座,就是唯一能帮你复活女儿的人,我只要一座宫观,作为本座弘法的道场,这要求不过分吧?” 盲三爷缓缓转过头,那张满是沟壑的脸上透着股瘆人的阴冷。“区区一间道观而已,老夫说过会让给你,就一定会说到做到,这世上没有什么东西比我女儿还重要。” “哦?是吗?茅三,之前本座想要双修的那个女子,据说并非是你亲生,但看样子你也很疼她啊?否则为什么会出面干涉本座与那女子双修呢?”大黑天伪佛试探性的问道。 “那是老夫的私事,与你何干?”盲三爷明显有些不悦,也隐约察觉到这大黑天伪佛的其他意图。 “既然不是你的亲生女儿,那么她就不能跟这位棺材里的茅晓符姑娘相提并论了?”大黑天伪佛的脸上,明显浮现出一丝不怀好意的微笑。 “她....?她当然不配跟我的符儿相提并论!”盲三爷背着双手,眉头微皱,说这句话时,他的内心也生出了许多矛盾与疑惑。 “那好,有你茅三这句话就行,本座听说你这义女刚刚成婚就死了丈夫,现在又成了寡妇,年纪轻轻的就守寡,岂不可惜了这么好的姿色,如果你也能像许诺三神观一样,将这个义女许诺给本座双修,本座答应你,将尽一切全力,帮你完成心愿,这就是交换,如何?” 大黑天伪佛有些得寸进尺,他以为盲三爷带他来禁地,是为了让他看看夺取敕魂令的真正目的,也误以为盲三爷会为了复活女儿茅晓符,就可以毫无底线的妥协。 很显然,他高估的自己的实力,也低估了盲三爷的底线。 “哼,老夫告诉你,不要打青儿的主意,别打量着老夫现在有求于你,就可以在老夫面前肆无忌惮,茅家的道观可以给你,但茅家的脸面不能给你,老夫再告诉你,你能得到什么,是老夫决定的,你没有资格在老夫面前讨价还价。” 盲三爷语气一变,突然强硬了起来,他这阴晴不定的性格,不仅仅让身边的人受不了,也同样让这个怪胎有些无法接受。 “本座为什么不能讨价还价,茅三,如果你不答应本座的要求,那就别想让本座为你卖命!”大黑天伪佛虽然畏惧盲三爷,可这也并不代表他没有实力与盲三爷一战,他这么说,也是想让盲三爷明白,我可以帮你做事,但我绝不是你身边唯唯诺诺的随从。 盲三爷突然间仰头笑出声来,冷不丁把大黑天伪佛吓了一跳。 “你笑什么?” 盲三爷脸色一变,一步一步的走到了大黑天伪佛的跟前,冲着他耳边轻声说道:“你还不明白吗?老夫是在命令你,而不是在求你,拿回敕魂令,老夫还你自由身,并将三神观拱手奉上,可要是你拿不回敕魂令,哼哼....那就别怪老夫,亲手再把你送回琉璃塔底!” “你!你敢威胁本座?你们茅家的先辈都不敢这么威胁本座!你凭什么?”大黑天也有些窝火,多次的接触,也让他体会到了这个盲三爷喜怒无常的性格,一向无法无天的他,突然间被一个更厉害的人摁住,心里多少是不舒服的。 “凭什么?就凭老夫手里的七星海柳剑和灭佛大阵,如果你让老夫失望了,那老夫就不再是像家父曾经那样,将你的肉身关入琉璃塔底,而是将你的舍利骨灰,洒在琉璃塔底的青砖上。” 盲三爷的威胁并非是吓唬人,灭佛大阵,是阴术秘法之中最厉害的阵法之一,七煞阵驱鬼,七剑阵诛仙,八仙阵伏妖,九合阵灭佛,各有各的威力,以茅三自身的实力与血脉,他既然说道,便能做到。 尤其是这灭佛大阵,对于精通佛法之人来说,绝对是一种灾难,三武灭佛那场浩劫留存的业力,足以将任何神佛吞噬殆尽,这一阵法可怕之处在于,并非是施术者和方术阵法有多厉害,而是这一阵法可以将几百年前三武灭佛时留存的那股业力召唤而出。 而这股可怕的业力,足以抵消人世间留存的所有佛法之威,这便是大黑天最为忌惮的根本所在,因为他的法术全部来源于佛家经文,按照天地间生克制化的规律来说,三武灭佛的业力,是他根本无法承受的。 这也就是盲三爷使用阵法时常常说到的,法非我有,法为我用。 说完这些话,大黑天还愣在原地,而盲三爷则转身朝着那漆黑的长廊走了出去,一边走,盲三爷头也不回的说:“那水晶棺之上缠绕着的乃是幽冥界的法器,拘魂链,此物凡人触之即死,但对你而言,岂非是最趁手的兵器!” 大黑天扭头望了一眼那水晶棺上缠绕着的黑色铁链,铁链上呼呼的向外发散着一股阴寒气息,大黑天一脸的惊讶,刚刚他就觉得这水晶棺材之上的黑色铁链有些不同寻常,本想着是茅家道门的什么法器,没成想竟然是传说中大名鼎鼎的拘魂链? “莫非,此物就是传说中冥界十大阴帅之一,黑无常所持的那条拘魂链?” 盲三爷依旧没有回头,见惯了大风大浪的他,早已对这种场面毫无波澜。“没错,既然老夫找你来对抗李长生和敕魂令,那就必然要给你找一把能够与敕魂令旗鼓相当的法器,事成之后,这些东西,尽数归你,老夫留着也没有什么用!” 大黑天呆住了,他伸手摸了摸那传说中的拘魂链,激动的浑身颤抖,脸上也流露出了一股诡异且病态的笑容。 第634章 雪狐岭的最后底牌 霎那间,大黑天猛地回头瞪了一眼盲三爷的背影,那双吓人的眼睛里投射出一股阴狠恶毒的光芒,常言道,身怀利器,杀心四起,大黑天多年前之所以战败被困,很大程度上还是因为没有能够与茅家掌门人对抗的兵器。 茅家不仅有法,有符,更有威力强大的阵法术法和器物,这些都是茅家赖以睥睨天下的综合实力。 有了这条能够拘人魂魄的铁链,对大黑天来说,无异于如虎添翼,也令他那颗本就不安分的心,生出了一丝躁动。 盲三爷似乎是感受到了背后传来的那股杀气,不过这对他来说,根本不值一提,现如今的盲三爷,有着十成的把握能够在大黑天失控时将其摁住,没有这样的本事,盲三爷绝不会冒险将这样一个怪胎释放出来,让他重见天日。 “收起你那野心与反骨,只要老夫活在这世上一天,你就永远得对老夫唯命是从,你若想反抗,那就掂量掂量后果,不动手,一切如常,若动手,老夫有能力将你变成舍利子。” 盲三爷的话语气平淡,可却字字透着一股压迫与威胁,大黑天很清楚当下自己的实力,根本不足以跟盲三爷这样的茅家顶尖高手摊牌,他只有忍耐,只有等他拥有能够突破盲三爷灭佛大阵的实力之后,他才真正有底气跟盲三爷一较高下。 “您说的是哪里话?本座只是怕取这铁链时,惊扰了水晶棺内的死者,你且放心,既然本座答应你了,就一定说到做到。” 大黑天也感受到了盲三爷身上的那股强大罡气,要知道一般的道门中人,除非成仙,方能修出罡气护体,盲三爷不过是一介凡人,竟然能够拥有如此强大的护体罡气,丝毫不逊于得道金仙,其实力,可见一斑。 盲三爷的身影渐行渐远,消失在一片黑暗中,而大黑天也一把握住那拘魂链,一同走了出去。 一场与雪狐岭群妖的决战,却引出这么多心怀鬼胎之人,这最终的结局,想想都觉得可怕。 盲三爷,李长生,大黑天伪佛,这三个代表着道,医,佛势力的三个人,就像是规则游戏里的剪刀石头布,各有各的短处,也各有各的本领,相互平衡,相互制约,胜负之取决于最后出手的那个人。 画面一转.... 秦岭南麓,有一座形似宝塔的山,因其主峰高耸入云,因此得名塔云山,此山每当日出时,阳光透过云层照射在山顶上,都会浮现出一道耀眼的金光,放眼望去,颇有一种金顶旋转在九霄,脚踩飞云魂缥缈的仙境之感。 而就在这塔云山的山脚下,有一处隐蔽的洞穴,可以从秦岭南麓直通雪狐岭主峰,这也是二十年那场大战之后,阿狈军师为了以防万一,为雪狐岭的族类预留的一条逃生之路。 此洞府常年由二十多头凶悍无比的血狼把守四周,若非得到阿狈军师特许,就连一只鸟儿,都休想靠近。 把守洞府的这二十多头血狼绝非一般狼族,乃是阿狈军师从狼家族裔之中千挑万选出来的二十多只实力最为彪悍的同族。 这血狼虽未成精,但却有着超越狼人的实力,阿狈军师的狼族一脉,一共分为四个等级,分别是饿狼,头狼,狼王和狼妖。 狼群中数量最多的,也就是最为普通的饿狼,也是山林中经常出没的捕食者,饿狼是阿狈军师麾下所统御的数量最多的战斗单位。 由于狼是群居动物,时常都是三五成群的出现,每一群狼之中最强壮的那个,便是小队的头狼。 而由头狼及其族群汇集而成的大狼群,便会在竞争中产生一位狼王。 狼王是所有狼群的领袖,其它的狼群都对其唯命是从,因为狼群的等级观念极为森严,服从性也极强,所以狼群时常被世人称之为山林中的军事家。 不过,在狼王之上,高于整个狼族的,便是吸收日月精华天地灵气,并且修成内丹的狼妖。 狼这种族群,修炼成精的难度极高,因此从古至今,时常有狐妖与兔精猫妖等精怪的传说,但关于狼妖的事迹,则鲜有耳闻。 据说在殷商时代,截教有一狼妖名为李雄,因得通天教主赏识,而修成金仙之身,结果最终死于万仙阵之中,后来姜太公封神,将这个截教的狼妖弟子封为二十八星宿之一。 由于此人是七宿之首,又是四木禽星之一,因此得名奎木狼,也是狼族唯一成为正神的一个。 奎木狼封神位列星宿之后,将狼族气运吸收殆尽,以至于后世人间的狼群再无修炼的可能性,加之狼族封神,后世不得为妖,所以也就导致了千百年来,狼族之中,除奎木狼之外,再无得道者。 而狐狸则不同,由于在殷商时期,狐妖苏妲己因为祸乱了成汤江山,导致了江山易主王朝更迭,因此狐狸之中并未有封神者,所以后世的狐群最多只能修成狐妖,至于那些自称狐仙者,不过是图个好听体面。 连狐妖的始祖苏妲己都只是个妖类,狐狸的族群,又哪能成仙呢? 也正因为狼群无法凭借自己的力量修炼成精,必须借助外力,而胡老族长亲手将狼家的五兄弟修成妖身,这也就是为什么明明实力占优的狼群,会在雪狐岭屈居于狐群之下的原因了。 自打阿狈军师的道行精进修为提升之后,他也将自身的妖术发挥到了极致。 狼族虽然只有四个等级,分别是,饿狼,头狼,狼王,狼妖,可是阿狈军师却凭借自己的办法,硬生生的又创造出了两个新的等级。 这其中一个,便是利用身边精锐的护卫头狼衍生的狼化之术,能够在月圆之夜,让这些精锐头狼化身为半人半兽的狼人。 三个月前那次冲突,茅家就有不少弟子死于阿狈军师召唤的狼人之手。 除了狼人,这另一个,则是阿狈军师留给雪狐岭最后的一张底牌。 血狼。 第635章 血狼 血狼也叫疯狼,是阿狈军师特殊培育出来的一只数量稀少的特种狼群,这一类的狼,自打出生起,就被阿狈军师困在封闭的环境中,没日没夜的折磨,直到幼狼陷入崩溃状态,随后阿狈军师就会将这一群一母同胞的幼狼全部关在一起。 但却不给它们一口食物,逼着它们以自己的兄弟姐妹为食,封闭的环境之中,没有任何食物,也没有一滴水,幼狼若要存活下去,就必须同类相残,以同类的血肉为食。 二十个幼狼之中,最后只有一只存活下来,其它的全都化作了被啃食的白骨,这样的疯狼,长大之后,其凶残程度,在一对一的情况下,丝毫不逊于白彪麾下的猛虎。 不过这还不是最可怕的,阿狈军师以妖毒灌注在这群血狼的身体里,令每一只血狼的身体里全都流淌疯狼之血,并且其口齿獠牙之中所渗漏下来的口涎里,都会滋生一种可怕的毒素。 任何生物,一旦被血狼扑倒撕咬,即便是能够侥幸逃脱,最终也难逃一死,并且这狼毒发作极快,咬人的血狼一旦死亡,那么被咬的那个人,也会跟着死,所以说,这几十头血狼,是阿狈军师的最后底牌。 血狼不认秩序,也没有等级,更不会认头领,它们只认血腥味,一旦闻到同类的血腥味,就会陷入歇斯底里的疯狂。 即便是创造它们的阿狈军师,也无法控制血狼的行为,只能将这群失控可怕的狼群安顿在塔云山下的洞府附近。 不过,这群不受任何人支配,唯独只嗜血的血狼,对阿狈军师来说,既是一种风险,也是一种保障。 现如今李长生和叶楚红来到这塔云山的山脚下,若想要借助这密道返回雪狐岭,那么他们需要面对的,就是把守在这洞口的几十只,六亲不认的血狼。 雪狐岭上的狼群狐群,都知道叶楚红的身份,也都对其尊重有加,从不敢造次,可血狼不同,连创造它们的阿狈军师都无法控制这群凶悍的猛兽,区区一个狐妖叶楚红,在它们面前,那也是不够看的。 对此,叶楚红心知肚明,她也很清楚进入这密道需要面对的风险有多大。 不过李长生却压根儿不知道这群血狼的存在,冒冒失失的就在山林里乱窜,忽地听到了了一阵狼嚎声,这才被叶楚红一把摁倒在地上。 “嘘!千万别出声!被它们发现就死定了!”叶楚红额头上全是冷汗,很显然她是被这一声狼嚎给吓住了。 躺在地上的李长生还以为叶楚红是故意逗他,仍旧是嬉皮笑脸。“行了,阿红,你就别胡闹了,赶路要紧,再说了,平时有什么野狼野狐的,全都是绕着你走,要说恐怖,你可比它们凶多了!” 叶楚红见李长生一脸不以为然,一下子急了,赶忙捂住李长生的嘴。“叫你小声点,你听不懂吗?你疯了,你看我像是在开玩笑吗?” 见叶楚红眉眼间尽是惊恐,额间也渗出了豆大的汗珠,李长生这才意识到不对劲,按理说一般的狼群狐群都应该害怕叶楚红才对,怎么今天全都反过来了,这在李长生看来,极不正常。 “这群狼是什么来头啊?怎么连你也怕它们?”李长生满眼都是疑问。 “何止是我,雪狐岭上上下下没有不怕这群家伙的,这是阿狈哥特训的一支狼群,名为血狼,是一支由雪狐岭养大,却又不受我们控制的狼群。” 叶楚红的话听得李长生愈发糊涂了。 “什么?什么意思?你说明白点?” 叶楚红心急,皱着眉头斜瞪了李长生一眼。“哎呀,你怎么那么笨啊?都说了这支狼群很可怕,我们雪狐岭也没法控制它们的!” 见李长生还是听不明白,叶楚红只好附耳上前,小声在李长生耳边嘀咕,将血狼产生的始末讲给了李长生听。 李长生听完,也是一脸的震惊,就连他也觉得不可思议。“既然这血狼如此可怕,那岂不是连你们自己人也会伤害?” 叶楚红满脸惊恐的望着李长生,似乎是想起了自己小时候看到的那一幕幕血腥残忍的画面。 “不只是自己人,血狼会攻击所有接近它的人,不管对方是谁,一旦被它察觉,就会毫不留情的上前将其撕碎,就算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姐妹也一样不会放过,尤其嗜血,一旦闻到血腥味,就会彻底疯狂。” 随后叶楚红拨开草丛,指了指远处树底下盘桓的几只血狼说:“你看到了它们口里的哈喇子了吗?那里面有一种毒素,非常可怕,一旦被咬,就必死无疑,不仅会怕风,怕水,更是连光都怕,最后死去时,身体也会极度扭曲,非常恐怖。” “那岂不是跟瘪咬病一样吗?”身为祝由医家传人的李长生,听了这种症状,立马就反应是瘪咬病,所谓瘪咬病也就是狂犬病的古代称谓。 叶楚红连连摇头。“不一样,疯狗瘪咬,一般都不会很快死去,有的人好几年都安然无恙,可血狼口中的毒素却能叫人至多活不过两个时辰,不过这还不是最可怕的,一旦有人被血狼咬伤,如果将咬伤自己的血狼杀死,那么被咬的人,也会立马跟着死去,这是无解的!” “啊?怪不得你这么害怕这支狼群,既然...既然这支血狼群如此恐怖,又不受你们控制,那...那你说你们当初干嘛要弄出这样一群家伙来呢?”李长生抱怨道。 叶楚红白了他一眼。“这很难理解吗?连我们自己都怕的家伙,敌人不是更怕吗?这个世界上最厚重的盾,其实就是最锋利的矛,只有做到这一点,才能让这个洞口不被人发现。” “我阿狈哥说过,忠诚其实是一种最大的破绽,如果这群血狼认主,那么它们所认的这个主,就会成为击溃它们的破绽,因为谁也无法保证,敌人会不会想办法变成它们的主人,这就好比大门上的锁和钥匙,再坚固的锁,只要这个世界上存在能够打开它的钥匙,那就证明,它绝对不是这个世界上最坚固的锁。” 第636章 无分敌我 众生皆同 “想要固若金汤,就不能有锁的存在,这样就永远没有人会去找钥匙,这就是阿狈哥所说的悖论,也是他培养这支血狼群的初衷,你明白了吗?” 李长生听完都愣住了,虽然觉得叶楚红说的非常有道理,可是这其中有一个问题也令他非常非常的不明白。 “那...咱们怎么进入这洞口?而你们又怎么从洞口里出来?这不等于明知道有退路,却只能看不能用吗?” 叶楚红摇了摇头,神情猛然间有些失落。“能用,办法其实很简单,而且任何人都能猜出来,只不过即便猜出来了,也没有人敢这么干!” “啊?什么办法?说来听听?”李长生有些好奇,也听得有些恐慌。 “牺牲自己的命,把这群血狼引开就是了,在血狼追逐猎物进食的过程中,是不会回到这里的,借着这个空隙就可以进去。” 说罢,叶楚红的双眼有些泛红,不由自主的就噙满了泪。“每一次进出这密道,对我们来说,都是一次残忍的牺牲,阿狈哥说过,若狼族要突破血狼的屏障,就牺牲同等数量的族裔引开血狼,若是狐类要突破,也是一样....” “什么?照你这么说,岂不是每一次进出,就得牺牲自己的几十个同类当诱饵?这....这未免太残忍了?”李长生惊讶的无以复加,不由得瞪大了双眼。 叶楚红难过道:“所以,若非是万不得已,这条路是绝对不能触碰的,因为每一次都要付出几十条族类的性命为代价,这也就是刚刚我为什么说,所有人都能猜到答案,可却未必敢这么干,牺牲自己的亲人性命,对谁来说,不是痛苦的抉择?” “阿红,那我们再想想别的办法?不一定非得走这里的。”李长生的话很显然是在安慰叶楚红,可现在除了这一条路可以直通雪狐岭,他们根本就没有第二种选择。 所以,这样的话,在叶楚红听来,是多么的苍白无力。 随后,叶楚红压低身形,来到了一处隐蔽的小土丘附近,李长生紧随其后,叶楚红走的很快,李长生有些跟不上她的节奏,也弄不清她到底要干什么? 直到在那小土丘下的洞口里,突然冒出了几只呆头呆脑的小狐狸,李长生这才明白,叶楚红是打算让她这群同族为两人开路了。 小狐狸见了叶楚红,全都兴奋的围了上来,依偎在叶楚红脚边,那些小家伙,笑眯眯的样子把人的心都能暖化了。 “阿红!你真的要....” “住口!这会儿你不要说任何话!”叶楚红双眼噙着泪,很明显是在强忍着自己的情绪没有发作。 人常说,强招必自损,有时候太过完美的防御,就是一种不完美,血狼六亲不认,攻击性极强,若是没有活物上前将它们引开,任何人都不可能靠近那洞府的入口。 也正因为如此,也使得阿狈军师手里的这最后一张王牌具有极强的危险性。 早在培养这群血狼伊始,阿狈军师就对山林中所有的生灵进行了攻击能力的分析。 他亲眼见到过毒蛇在咬中猎物之后,并不着急全力进攻,而是利用毒液一点一点的渗透,最终循着气味找到猎物的尸体,完成最后的进食。 正是这个灵感,才让阿狈军师用近乎残忍的方式培养出了这几十只可怕的血狼,攻之必伤,伤即必死,无分敌我,众生皆同。 叶楚红抱起地上的一只小狐狸,轻轻的抚摸着这只小狐狸的脑门,紧紧的将它搂在怀里,用近乎哽咽的语气询问道:“姐姐要回去,有大狼守在洞口,你们.....你们能否...帮姐姐引开它们?” 小狐狸们欢欣雀跃,全都发出了啾啾的鸣叫声,仿佛都在踊跃的向这位狐妖姐姐纳入自己的投名状。 可它们根本就不知道这血狼的恐怖所在,也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要面对的,其实是一场有去无回的困兽之斗。 这些小狐狸是胡老族长下令豢养在这山脚下的,由一只年长的花狐狸统管,这些小狐狸自幼就被灌输了狐狼一家亲的思想,认为饿狼虽然凶猛,但都是一家人,决不会伤害彼此。 小狐狸的理解,确实也没错,只不过面对这些失去理性,近乎疯魔,连自己的骨肉兄弟都可以咬死吃掉的血狼,根本就谈不上任何感情。 它们自打一出生,就是注定是为了大局利益和雪狐岭整体安危而献祭的牺牲品,叶楚红虽然心中不舍,可却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阿红,难道抓几只其它动物不行吗?抓几头野猪野鸡麻雀去顶一顶,难道不行吗?非得是它们?” 李长生说的没错,山林之大,什么鸟儿没有?犯不着非得是这些可爱的小狐狸,既然血狼攻击性那么强,无非就是喜欢猎杀嗜血,用其它动物替代不就可以了吗? 不过,这在李长生看来天经地义的事情,却在叶楚红面前,压根儿就行不通。 叶楚红放下了手中的小狐狸,伸手擦了擦眼角的泪痕。 “你说的没错,没有一点错,因为你是人,在人的眼中,生命是有高低贵贱之分的,人杀人要伏法,人杀动物却是理所应当,你可以这么想,但我们不行。” “山林之中,看似弱肉强食,可对我们来说,大家的命都是平等的,老虎,黑熊,狼群,狐狸,为了生存,是要将其它动物吃掉的,这是天道赋予的食物链。” “但是,我们一般的狐狼死后,并不像你们人一样立坟树碑,我们死后会将自己的躯体还给其它动物,都说一鲸落,万物生,吃过的,到头来都得还回去,吃肉的,吃掉了吃草的,而我们死后,躯体还给大地,滋养水草,又让吃草的有食物。” “你们人类有一句话说给自己的同类,士可杀不可辱,这句话是不会说给其它生灵的,我们也是一样,可是捕杀猎食,但决不可用其它生灵的性命去糟蹋!虫可啄而不可踩踏,肉可食而命不可枉,这就是我们的规则!” 第637章 即将到来的决战 听到这儿,李长生似乎真的明白了,对于狐狼来说,山林中的其它动物,如果是出于生存需要,可以进行猎食,但绝对不能因为猎食以外的需求而滥杀无辜。 据说,老虎吃过肉,打盹儿时,即便是有野猪路过,也最多只是看一眼,蟒蛇鲸吞猎物之后,也会变得毫无攻击性。 因为动物吃饱了,下一顿饭怎么解决,并不在考虑的范围之内,只能是等真的饿了,再去重新捕食,而不是一次性把一年的猎物全部杀死,然后慢慢的吃。 但人不一样,人更聪明也更贪婪,吃了碗里的,就会惦记锅里的,吃了上顿就会想下顿,保暖就会思淫欲,欲壑难填,永无止境,会无休无止的掠夺而不停歇。 只能说,人间有人间的法度,而山林里有山林里的规则。 狐妖们自己的安危,只能自己去解决,用最简单的话去理解,那就是,你们家的事,你们自己的风险,凭什么要让别人去承担? 狐狸和狼会杀死一只兔子,但绝不会侮辱一只兔子,人的想法,似乎在这天道煌煌的自然界里,根本行不通。 话说到这个份上,李长生也只能沉默,他眼睁睁的看着叶楚红将这几只小狐狸连哄带骗的送上了不归路。 可他也看出来,把自己同族推上绝路,也并非叶楚红的本心,否则她也不会那么难过。 李长生望着叶楚红的背影,不由得在想,这就是狐妖狼妖们为了自保,而不得已设计的一个死局,面对茅家和猎户的咄咄相逼,想要立足生存,就必须得给自己留一张底牌。 但是,这世上代价与利益都是统一的,做任何事,都有相应的成本,如果说血狼是雪狐岭为自己争取的最后利益,那么这群献祭的小狐狸,便是代价。 “去吧!去引开那群大狼....下一次...姐姐带你们....回家!”叶楚红强撑着,脸上勉强表现出一丝苦笑,可她的心里却犹如刀割般的疼。 眼睁睁的看着这些幼小的狐狸去为自己送死,为自己开路,一想到这些小狐狸对自己是如此毫无保留的信任与顺从,叶楚红难过的双拳紧握,眼泪止不住的流。 最后一刻,叶楚红还是伸手拦住了其中的一个小白狐,眼看着其它同伴都窜入了树林里,小白狐还想着要从叶楚红的怀里挣脱。 恍惚间,叶楚红那满是泪痕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痛苦过后的麻木,她将那小白狐塞回了洞穴中,可小白狐仍旧要往出跑,却不想被叶楚红伸手死死摁住。 “够了!你太小了,姐姐不需要你去!回去!给我回去,不许出来!”叶楚红的语气哽咽,那脸上的神色,已经复杂到令人无法看出她到底是生气,还是悲伤。 小白狐一脸的难过,看样子是无法接受被这位狐妖大姐一番苛责,可怜巴巴的呜呜了两声,就扭头钻进了地洞里,再也没有了踪影。 “走吧!”叶楚红冷冷的说了句,一旁的李长生无奈的一声叹息,紧紧跟在了叶楚红的身后。 那几只小狐狸的命运,不用想也能知道,必然会在那群血狼的围攻下被撕的粉碎。 潜入洞府的那一刻,叶楚红听到了不远处传来的阵阵惨叫,以及群狼围攻猎物发出的嘶吼声,她没敢回头,浑身颤抖着跑了进去。 李长生跟在后面,隐约听到叶楚红捂着嘴发出的那一声声啜泣呜咽。 就在李长生和叶楚红的身影消失在那隐蔽的洞口之时,不远处的一棵大树后,一双眼睛正在死死的盯着那里。 茅丘青缓缓从大树后探出头,冷眼烁烁的瞪着那片被荒草遮蔽的洞府,刚刚李长生和叶楚红的话,她全都听在了耳朵里,也知道了关于雪狐岭的一切秘密。 紧接着,茅丘青掏出黄符纸叠成的纸鹤,她轻念咒文,随手一抛,将手中的黄符纸鹤扔向了半空。 纸鹤在咒语的加持下,仿佛有了生命一样,振翅高飞。 几日后,在秦岭山林中穿行的茅政一行人收到了茅丘青传递来的讯息,所有的茅家弟子和猎户组成的庞大队伍,根据茅丘青提供的方位,调整了行进路线,浩浩荡荡的朝着塔云山方向进发。 不仅如此,远在咸阳一带的盲三爷与那位大黑天伪佛,也已经骑上了骏马,开赴向雪狐岭妖魔决战的战场。 狐妖们与茅家的终极一战,也将在不久后,彻底分出胜负。 画面一转.... 雪狐岭上,一支阿狈军师的精锐狼群护卫正在百兽冢附近巡逻,恶狼们口鼻中呼着白气,那双冷静且深邃的眸子里闪烁着丝丝杀气,群狼列阵,鱼贯而行,警惕的环顾着四周,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这支狼群的眼睛。 就在这时,埋葬着狼家四将的乱石冢内突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这一声细微的响动,引发了狼群的躁动,狼群们纷纷呲牙咧嘴的围上去,将乱石冢四周全都包围。 紧接着,那响声越来越大,群狼们也跟着纷纷竖起了耳朵,露出了凶悍的目光,那一双双流着口涎的獠牙外露,似乎随时等着那发出声响的人冒出头来,将其撕成粉碎。 哐啷一声巨响,压住石冢上方的大青石被掀开,一个脑袋从乱石冢里冒出头,灰尘与污泥粘的到处都是,叫狼群一时间无法分辨那人的样貌。 “吼!”群狼一声咆哮,直接就准备扑上去,然而还没等它们跑到近前,只见那人捡起地上的一颗小石头直接就朝着头狼扔了过去。 “你瞎了!朝我吼什么吼!”叶楚红伸出衣袖擦了擦脸上的污泥,这条狭长的地道令她和李长生一路走来,浑身上下几乎都快被包裹成一个泥人。 群狼立马愣住了,听着声音甚是熟悉,于是上前嗅了嗅,这才确定了冲它们发火的女子,正是这雪狐岭未来的当家人,叶楚红。 见是自己人,狼群立马放松了戒备,赶忙上前用爪子将四周的石头往开刨,在群狼的协助下,叶楚红与李长生顺利的从地洞中爬了出来。 第638章 重病沉珂 一股寒风吹拂,漫天皆是飞雪,叶楚红下山三个月,终于回到了这个久违的家,昔日没日没夜的想要逃离的地方,此刻在叶楚红眼中,竟是如此的亲切,刚刚不得已牺牲了几只可爱的小狐狸,叶楚红的心情尚未恢复。 看到不远处狐仙庙师门的一瞬间,叶楚红忍不住捂着嘴哇哇大哭起来。 “阿红,你这是怎么了?”李长生上前帮着拍了拍叶楚红身上的土,然而叶楚红却没有任何回应,就像是一个可怜的孩子,在即将踏入家门前突然闹起了情绪一样。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了狐仙庙跟前,叶楚红伸手推开石门,大门嘎吱一声打开,一束明亮的光照进了狐仙庙里,将两人的身影全都投射在了地上。 寒风伴着吹雪,也跟着挤进了门缝里,吹的狐仙庙里的灯盏来回闪烁。 阿紫一个人跪在苏娘娘的神像前,虔诚的祈祷着,那稚嫩的脸庞上,挂着未干的泪痕,听到了身后的动静,她的眼中满是惊恐。 “什么人!”阿紫就像是一只惊弓之鸟,似乎任何细微的动静都能令她变得无比紧张。 待她定睛看了看,片刻之后,阿紫激动的哭了起来,嗖的一下就扑向了门口的叶楚红。“红姐!红姐!你可回来了!我天天在这里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是把你们给盼回来了!” 阿紫就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一头扎进这个姐姐的怀里,肆意的抹着眼泪,宣泄着自己积压已久的情绪。 “你哭什么?发生了什么事?”叶楚红虽也有疑问,但却想不出这三个月里,山上会发生什么事情。 阿紫委屈的哭着说:“茅家的人截断了狐仙索桥,师父被困在山上,这里气候太冷,师父适应不了,近几日天天咳血,我都快吓死了,族长阿婆还昏迷不醒,阿狈哥也满身的伤没有恢复,现在师父也病倒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也没有人能帮我!” 根据阿紫的意思说,就在李长生和叶楚红下山后不久,茅家的人便连同猎户将上山的路全部破坏,而这之后,马靖坤也一直留守在雪狐岭上,由于气候过于寒冷,寻常人根本无法适应,因此马靖坤也在前些日子罹患了严重的肺病。 道门之中,最讲究一个气,罹患肺病,就连最基础的呼吸吐纳都很难做到,所以,马靖坤的身体也一日不如一日了。 经过先前那一战,雪狐岭的战力本就捉襟见肘,胡老族长以近乎油尽灯枯,而阿狈军师也被七星海柳剑伤及心脉,妖力至今都没有恢复,李长生和叶楚红这一走,师父马靖坤就成了阿紫唯一的主心骨。 可现在这唯一的主心骨也病倒了,阿紫自然是慌乱无助,年幼的她,又如何能挑起这份全族安危的大梁呢? “别哭,有姐姐在,不会有事的!”叶楚红拍了拍阿紫的后背,随手捏了捏她的小脸蛋安慰道:“走吧,先去看看师父。” 阿紫擦了擦眼泪,止住了哭泣,随即点头,转身便带着两人去暗室里看望师父马靖坤。 几人来到暗室门口,只见那窝里横围着火炉和砂锅正在煎药,一股刺鼻的汤药气息弥散在四周,炉子里的火光来回忽闪,映在窝里横那张疲惫不堪的脸上,听到身后传来了脚步声,窝里横也随之回头一看。 “老大!老大你终于回来了!”窝里横的激动丝毫不逊于阿紫,他直接从地上坐起,一不小心将煎药的砂锅给踢翻了,汤药瞬间的哗啦啦的撒了一地。 就在阿紫和窝里横都为见到叶楚红归来而激动之时,李长生却被地上洒出的汤药渣滓吸引了注意力,他走上前俯下身,随手在药渣里来回的翻弄了几下。 李长生发现,这洒在地上的连翘、桔梗、甘草、杏仁以及罗汉果,都是医治肺病的草药,很显然窝里横的这一锅汤药是煮给马靖坤服用的,刚刚阿紫也说过,雪狐岭地处秦岭主峰山巅,终年飘雪,气温酷寒,一般人在这里呆久了,自然是会生病的。 见几人团聚,亲切的说着话,李长生随后忍不住开口问道:“这药是煮给马道长喝的吗?” 窝里横赶忙回头,望着地上被自己打翻的药罐罐,不好意思的挠着头。“是....是给马道长的....我这就去重新煎药去!” 说罢,窝里横刚准备走,不料却被李长生拦住。“等一下,这些药都是谁配的?” 窝里横被李长生问的一脸茫然,他只是个打杂干活的,哪里懂这些,阿紫姑娘吩咐他让他做什么他就去做,也从来不多问一句话,毕竟自己一个外来的小妖,能被老大收留,他就已经很感激了,哪敢对雪狐岭上的事情多嘴? 见窝里横半天答不上来,一旁的阿紫上前解释道:“这药都是师父告诉我的,我也是照着师父写的药方去采的草药,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李长生听完,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就在这时,暗室的卧房门咯吱一声打开了,一阵急促的咳嗽声传来,马靖坤拖着病体,一手扶着门,看那样子,比三个月前,消瘦了不少。 “咳咳咳...是红丫头回来了吗?”马靖坤捂着嘴,发出了一阵剧烈的咳嗽声,揪的他连气都快拔不上来了,李长生只是看了一眼,就知道马道长的情况已经很严重了。 叶楚红看到师父那憔悴的模样,难过的忍不住掉眼泪,赶忙跑上前去扶住师父,轻轻的拍打他的后背,虽是师徒,可叶楚红和阿紫是马靖坤看着长大的,尤其是叶楚红,她和马靖坤之间的感情,早已经深如父女。 “师父,您怎么变成这样了?”叶楚红满眼都是心疼,就像是一个离家多年的闺女,看到病重的老父亲那般亲切。 马靖坤笑着摆了摆手。“不碍事...咳咳咳...死不了!就是...咳咳咳...就是气不够用了!” 第639章 阿狈军师的决策 “师父,快别说话了,我扶您进去休息!”叶楚红赶忙连同阿紫将马靖坤搀扶到了屋里,扶着他重新躺下。 叶楚红坐在床边,伸手轻抚着师父的心口,满眼都是担忧。 阿紫也急忙冲着窝里横说道:“小窝,赶紧去重新煎一碗药来给师父喝!” “哦!我这就去!”窝里横刚一转身,就被守在门口的李长生给拦住了。 “等等!”李长生望着躺在床榻上的马靖坤,随即问道:“前辈,您自己开药方给自己治病,想必也是懂些医理的吧?” 马靖坤点了点头。“咳咳...都是以前学的皮毛,都是些驱寒解热的单方,怎么了,有问题吗?” 李长生摇了摇头。“前辈,这些药您吃了多久了?” 还未等马靖坤答话,一旁的阿紫随即开口道:“一日两次,前后有一个多月了!师父吃药的事情,一直都是我和小窝照顾的。” “怪不得您会病的如此严重。”李长生的话虽然没说完,但在场的所有人全都明白了他的言外之意,毕竟药方是马靖坤自己给自己开的,若是当面说他错了,岂不是伤了这位前辈的脸面。 听话听音,叶楚红赶忙走到李长生跟前,一把拽住他的胳膊,小声问道:“这药有什么不对吗?” 李长生没有直接回答,他走到床边,切住了马道长的脉搏,李长生感受到马道长的脉搏又浮又紧,于是便更加验证了这一药方的问题。 看到身为祝由传人的李长生半天不吭声,马靖坤也猜到了这个晚生后辈心里的顾虑。“长生兄弟,有话不妨直说。” 见马靖坤表了态,李长生这才娓娓道来。“前辈,从你的脉象上来看,既有浮脉又有紧脉,您面色青黑,畏寒,呼吸又有些急促,怕是风寒引起的闭肺之症。” 马靖坤微微点头。“这我知道。” 李长生摆了摆手。“前辈,您不全知道,否则您也不会给自己开那样一副药,把自己的病越吃越重。” “哦?此话怎讲?”马靖坤有些不解。 “雪狐岭天寒风高,风寒之邪外袭于肺,导致肺气失宣,可关键就在于先得祛风散寒,寒气不除,病气难消,但是您开的药方里,全都是散风清热,宣肺止咳的。” 李长生的话,听得马靖坤有些不明所以。“这有什么不一样吗?” “不一样,您用的甘草、连翘、还有罗汉果一类的草药都是大寒之物,您的病是因为寒邪入肺所导致的,当务之急用药须得祛风散寒,引温热滋补之类的药入肺经才能有所好转,您已经是寒邪入肺了,还敢用大寒之药,岂不是雪上加霜?” 这一席话,李长生说的非常透亮,就连阿紫和叶楚红都听得连连点头,这简单的寥寥数语,一下子就点破了马道长久病不愈的原因,一解众人心中的阴霾。 “原来如此,敢情是我吃错了药?哈哈哈哈....咳咳咳咳”马靖坤无奈的一笑。 在李长生的重新调整之下,有了新药方,阿紫和叶楚红两人亲自为师父煎药熬汤,这第一服药下去,马靖坤的病情就有了明显的变化。 都说是各行有各行的门道,比起马靖坤当年跟茅政炼丹时学习的那些医家皮毛,李长生的祝由医术,比起他,高明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之后,李长生询问阿紫,毕竟自打以上山,就没有看到任何关于大黑猫的踪迹,这多少可有点不像他的作风。 “猫爷呢?不是说让他留在山上吗?他跑哪儿去了?”李长生追问道。 阿紫和那窝里横互相对视了一眼,随即连连叹气道:“快别提了,这死猫真不是什么叫人省心的家伙,好吃懒做不说,还整天东跑西窜,你自己去后山的狼穴去看看吧!” 李长生一听,从阿紫的话里多少就听出了点不对劲儿,要说这猫爷向来嘴臭,根本就耐不住性子,当时留他在山上也是不得已,毕竟猫爷也是除李长生之外,唯一能够使用无常之力的家伙。 眼看马靖坤服了药,准备歇息,而叶楚红也在阿紫的陪同下去看望阿狈军师,李长生见半天找不到猫爷回来,于是便一个人赶往了后山狼穴。 叶楚红来到阿狈军师的大门外,只见那厚重的木门虚掩着,屋里闪烁着幽暗的火光,叶楚红伸手轻轻地叩了叩木门,呆呆的站在门外,每一次来到阿狈哥的门口,她的心情都会瞬间变的沉重起来。 这么多年以来,阿狈军师为了雪狐岭族裔的安危,宵衣旰食,不辞劳苦的耗尽了心力,以至于他这些年来根本就没有片刻放松的机会,认真的久了,人的性格也会变的沉默且压抑,而这种压抑,也会在无形中传递给身边的人。 叶楚红就是因为如此,所以每次走到阿狈哥的门外,她都会觉得心里沉甸甸的,压力感倍增。 “进来吧....”仅凭脚步声,密室里的阿狈军师就知道是叶楚红来了。 大门缓缓打开,阿狈军师坐在木轮椅上,背对着门口,听到叶楚红缓缓走到跟前,阿狈军师慢悠悠的转过身子,面无表情的望着叶楚红,那憔悴面庞和深陷的眼眶,看到叶楚红心里隐隐作痛。 “哥...”叶楚红刚想好好跟自己的阿狈哥寒暄几句,然而阿狈军师却丝毫没有想要将时间浪费的意思,随即便打破了这本该煽情的一幕。 “你们中了茅家和猎户的计谋,从你和李长生踏入密道的那一刻开始,茅家的人也就知道了这个秘密,现在雪狐岭就是一座死穴,再也呆不下去了。” 阿狈军师单刀直入,言简意赅,叶楚红一听,心里咯噔一下,她瞬间就明白了阿狈军师话里话外的意思。 “阿狈哥,你的意思是,放弃我们的家园?从此背井离乡?”叶楚红摇着头,心里多少有些不甘。 “这样是保全大家最好的办法,留在这里,猎户不容我们,茅家更不容我们,倒不如迁徙至秦岭以南,重新找一块地方生存。” 第640章 难堪一战 阿狈军师的语气很冰冷,看样子这些话,早已经在他心里精简了无数次,胡老族长尚未苏醒,叶楚红就是这里的当家人,身为军师,他必须把建议如实告知,以便叶楚红做出决策。 “不行!我们不能走,秦岭绵延八百里,都没有我们能够容身的地方,那我们还能退到哪里去?有长生在,有我们所有族群在,就跟他们打,即便是要走,也是让他们茅家离开咸阳,而不是我们被逼的东躲西藏!” 阿狈军师听出来叶楚红是在负气,阿狈刚刚的建议,在很多人听了,的确是有些伤士气,可作为军师,他要考虑的,永远都是利益,而不是情绪。 “不,咱们已经输不起了,这些日子我一直在做推演,可是,不管我怎么推演,最后的结局都是全军覆没,我们现在已经没有力量再跟茅家一争高低了,现如今最稳妥的办法,就是撤离,带着族群大规模南迁。” 从阿狈军师的话里,叶楚红不难听出一股悲观的气息,一向颇具争心与勇气的阿狈哥,此时的状态,多少有些落寞。 离开雪狐岭故土,就相当于放弃自己千百年来经营的家园,阿狈军师能做出这样的决策,也足以证明,他对当下整体的局势理解的异常透亮与清晰。 为了证明自己还有一战的本钱,叶楚红掏出了从轩辕坟带回来的那颗千年内丹,这可是那位苏妲己的义妹雉鸡娘娘,亲手送给她的。 “阿狈哥,有雉鸡娘娘的内丹在,族长阿婆就能醒来,有李长生和那些法器在,我们就不用怕什么茅家和猎户,有这些本钱,我们仍旧可以一战!” 叶楚红之所以如此激动,主要还是因为在她的意识里,放弃自己的家园南迁,无异于是对家园的背叛,是逃兵的行为。 若换做以前,阿狈军师根据自己的谋划和安排,也的确可以重新组织力量,与茅家和猎户进行一场生死对抗,只可惜,天时地利人和,三者都缺,雪狐岭已经没有了任何优势。 阿狈军师接下来的一番话,听得叶楚红无言以对。 “丫头,我知道你的心思,这里不仅是狐类的家,也更是我们狼族赖以繁衍的据点,论感情,我跟你一样,也不愿意放弃,我知道要让你接受这一点并不容易,可现在我也没有办法了,但凡有一丁点胜算,我也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二十年前,是我族群最为庞大强盛之时,并且我雪狐岭还有胡天玉和狼家四将诸多战力,那时候,我也年富力强,喜欢好勇斗狠,而族长的灵力也依旧充沛....” “但是,二十年之后呢?上次茅家的那场突袭,险些将我们赶尽杀绝,族长油尽灯枯,而我也已经伤及心脉,难堪一战,你师父经此一役,身体也每况日下,就连白彪也彻底退出,现在的我们,莫说一战,就是自保都有风险。” 叶楚红听罢连连摇头。“我们还有李长生啊,敕魂令和招魂幡不是盲三爷最为忌惮的法器吗?只要有这些在,我们就输不了!” 阿狈军师轻咳了几声,随后脸上露出一阵苦笑。“已经没有用了,李长生还有敕魂令,再也无法对茅家形成任何威慑。” “为什么?上次,长生可以是用敕魂令将盲三爷赖以保命的蜕衣拜斗都破了啊!这一次,要害怕的,不该是他盲三爷吗?” 叶楚红的想法并没有错,也基本都是事实,可是这几个月以来,情势发生了变化,阿狈军师的情报中也得知了茅家最新的动向,更了解到了那个被从琉璃塔底层释放出来的大黑天伪佛。 听到大黑天伪佛的存在,叶楚红脸上也不禁浮现出一丝惊慌,这个名字,他还是头一次听说,不过根据阿狈军师的描述,这个大黑天伪佛的能力,似乎对于李长生是一种克制。 “如果硬拼到底,我们所有人都必死无疑,但如果及早撤离,也许还能求得一线生机!”阿狈军师说话时也是心有不甘,可却也无可奈何。 “哥!如果茅家的人一直追着我们打,我们跑到哪里是个头啊?难不成世世代代就这样颠沛流离下去吗?不,我不甘心!” 叶楚红的执拗,令阿狈军师无可奈何,他清楚说服叶楚红并不容易,于是阿狈军师便选择了一个令叶楚红无法拒绝的方式来解决问题与争执。 “你的想法,哥哥我不能说你不对,单从情感上而言,我们应该为雪狐岭流干最后一滴血,可决策是不能被情感所裹胁的,必须得做出取舍,既然如此,那就先救醒族长,是去是留,有她老人家定夺吧?” 阿狈军师的意思很明确,知道劝不了叶楚红,毕竟此时叶楚红担负着代理族长的位置,阿狈只是军师,最终的决定还必须得让叶楚红来下,可阿狈军师比任何人都看得清楚透彻。 上次的交手,茅家看似败退,但其实并没有受到太大损失,那一批精锐弟子依旧毫发无伤,而雪狐岭看似击退了茅家,实则是惨胜,并且这份惨胜还是李长生和大黑猫在出其不意的情况下偷袭得来的。 这一次,盲三爷找来了这位号称五浊恶世的夜佛吉祥天,当这一消息传到阿狈军师耳朵里时,他就知道,要是再不大规模南迁,雪狐岭上上下下怕都会走不了。 依着叶楚红的性子,她太过于情绪化,对于敌人实力的强大根本就没有概念,那些听着振奋人心的话,不过是一时冲动的热血罢了,所以阿狈军师才不得不决定,先救醒胡老族长,由她来做出最后的定夺。 阿狈军师知道,他所做出的建议,胡老族长若听了,纵然是心里难受,也一定会同意的,因为胡老族长对阿狈军师的了解,是雪狐岭上下任何人都不能及的,她也会知道,阿狈军师能做出这样的决定,也必然是没有办法了。 第641章 决策 画面一转.... 李长生快步赶往了后山,行至一处洞口处,隐约听见了山洞里传来的一阵对话声,乍一听,像是那位嘴臭的猫爷正在跟什么人交谈说话。 李长生心想,这短短几个月,就在这山白雪覆盖的秦岭山巅,这位猫爷难不成也给自己找了个什么伴儿不成? 带着满心的疑惑,李长生不由得咧嘴一笑,悄悄的摸进了山洞里,想要给这个大黑猫一个惊喜。 越往里走,光线越暗,山洞外寒风凛冽,时不时在人耳边呼啸,可一进洞里,气氛瞬间就变的安静空旷了许多。 此时,大黑猫的说话声也越来越清晰。 起初李长生并未觉得有什么古怪,可后来越靠近,李长生就觉得这大黑猫说的话就越奇怪。 于是乎他停下脚步,躲在一处山石的后面驻足静听。 “头儿,你确定一切都会根据计划来吗?”大黑猫的声音发问道。 “怎么,连你也质疑本府吗?”神秘人的声音说道。 大黑猫连连摇头。“头儿,这么做,老七和我真的能够重回冥界吗?你知道的,我读书不多,你可别骗我!” “放屁!如此重要的事情,本府岂能儿戏?你和老七皆为本府左膀右臂,当初也是因为不得已,本府才布置此长生劫与地藏博弈,棋术上说,白先去,孤子无畏起狼烟,拼搏落子长生劫,本府布置此局煞费苦心,绝对是万无一失!” 大黑猫听罢,随即追问道:“头儿,属下还有一个顾虑....不知当讲不当讲。” 神秘人冷哼一笑,似是听出了大黑猫的言外之意。“你是担心他的性命?” 大黑猫连忙点头。“没错,只要不.....” 大黑猫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只听见身后不远处的山石后面传来一阵响动,那神秘人异常的警觉,眨眼间便消失的无影无踪,只留下呆坐在原地的大黑猫。 “什么人!”大黑猫冲着大石头的方向直接就扑了过去,纵身一跃直接跳上了大石头上,然而大黑猫低头一看,没成想躲在这大石头后面的,居然是这么一张熟悉的脸孔。 “长生!你小子回来了啊?”大黑猫脸色一变,瞪着圆鼓鼓的眼珠子望着李长生,那瞳孔都彻底变成了两个黑色的圆圈,透着股说不出的激动与喜悦。 李长生也激动的一笑,不由得跟大黑猫一番虚寒起来,简单的拉扯了几句后,李长生突然话锋一转,一脸好奇的质问道:“猫爷,刚刚你在跟谁说话呢?怎么只剩下你一个了?” 大黑猫微微一愣,多少显得有些尴尬与紧张。“哪有什么别人,你听岔了吧?” “你就扯吧!我都听见你叫他什么头儿了,还有什么....什么围棋....”李长生斜瞪着眼望着大黑猫,一脸的质疑。 大黑猫尴尬的一笑。“唉,没啥没啥,都是当年在阴司当差的同僚故吏,途径此地,上来跟我打个照面,唉,都是些闲话。” 李长生听得半信半疑,但是也不好说什么,毕竟这大黑猫本就是冥界十大阴帅的黑无常,免不了有许多旧时同僚,即便是找个僻静的地方说说闲话,也无伤大雅,对于李长生而言,猫爷的人品,他还是信得过的。 毕竟,黑白无常那可是铁腿子老哥们,要是连这样的兄弟都信不过,那这个世上还有什么值得人相信? 紧接着,大黑猫岔开话题,询问了李长生下山后的事情,并且他还跟李长生抱怨,这几个月以来,那个叫阿紫的狐妖,整天拿他当宠物耍,说什么都得让李长生去给自己讨个说法。 当夜,李长生和大黑猫回到了狐仙庙,没成想,那位昏迷许久的胡老族长,也在叶楚红带回来那颗内丹的修复下,逐渐苏醒。 众人围坐在狐仙庙的正殿里,而叶楚红也将自己的想法告知了胡老族长,果不其然,胡老族长的第一反应,便是转头询问阿狈军师的意见,看样子,在真正的生死存亡的大决策上,胡老族长还是更加信任阿狈军师的想法和意见。 阿紫见到族长阿婆苏醒,赶忙上前,一头扎进这位阿婆的怀里,虽说平日里族长阿婆对阿紫非常严厉,可真的到了生死攸关之际,阿紫对于这位严厉的婆婆还是很在乎的。 对于叶楚红来说,族长苏醒,本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可眼下的危局却令她忧心忡忡,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胡老族长毕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长辈,她用余光扫视了一眼周围人的状况,心里便大约有了底。 “老身垂垂老矣,本已是将死之人,侥幸被雉鸡娘娘的内丹救活,虽留得一口气在,却也是朽木之躯,难堪大用,阿狈,红儿,你们有什么想法,都不妨说出来听听。” 叶楚红迟疑了片刻,目光瞥向了阿狈哥,见阿狈军师端坐在木轮椅上不答话,于是乎便率先开口,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阿婆,这里是我们世世代代聚集的家园,寸土寸金,岂能就这么白白放弃?更何况此次有长生和猫爷他们相助,再加上那些纵横阴阳的法器,只要我们以力拒之,未尝不能与茅家一战!” 叶楚红说完话,屋子里变得鸦雀无声,所有人全都低着头,似乎并没有因为听到叶楚红的话而被提振士气,相反,沉默的态度反倒浇了叶楚红一头冷水。 “马道长,听阿紫说,你最近也病了....”胡老族长并未直接回应叶楚红,而是转头询问起了马靖坤。 马靖坤轻咳了两声道:“多谢挂怀,不碍事的,长生兄弟刚刚帮我换了药,现在已经好多了。” 胡老族长点了点头,随后又将目光望向了阿狈军师。“你的伤怎么样了?看你的脸色,似乎比起老身还要差一些?” “多谢族长关怀,我....”阿狈军师的话说了一半,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完,也没法说下去,他知道族长挨个询问大家的情况,其实就是想要委婉的让叶楚红认清当下的现实,因为此时雪狐岭上上下下的战力,已经近乎瘫痪。 第642章 大迁徙 胡老族长随即摆了摆手,示意阿狈军师不必多言。“老身知道,不是你们不想打,而是我们现在已经没有了和茅家摊牌的本钱,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如果盲目硬拼,到时候全都是无谓的牺牲。” “族长!”叶楚红刚想争辩,可看到众人那一双双昏暗且疲倦的目光,她的心里咯噔一下,叶楚红心想,难道所有人都想着放弃这个已经生活了千百年的家吗? 事已至此,虽然没有将话挑明,但所有人全都明白了这位雪狐岭真正掌舵人的真实意图,有了胡老族长的态度,阿狈军师接下来的话也就好说了。 “这些时日我已经做了些谋划,茅家和猎户想必也没少做准备,我们想走,他们应该也有预料,因此现在山下周围必然是机关遍地陷阱四伏,他们毁坏了上山的狐仙索桥,也必然会在许多山间小路上做埋伏。” “咱们举族倾巢而出,数量太大太招摇,走隐蔽的山路不现实,也太危险,一旦被对方设伏,就连退路都没有了。” 听罢,胡老族长随即追问道:“如何撤离,最安全?” 阿狈军师移动着木轮椅,走到那面沙盘跟前,指着一处地形说道:“从密道撤离,先出塔云山,然后兵分三路北上葫芦峪,绕道迂回,避开茅家和猎户的锋芒,然后在悄悄南下返回子午谷,之后一路过岭南,举族迁徙到商於和巴蜀一带。” “商於巴蜀一带,多山地,道路曲折纵横,到时候我狐狼两族可以在那里定居生活。” 阿狈军师之所以这么安排,主要还是担心茅家和猎户们会在沿途布置机关陷阱,因为狐仙索桥被毁,就说明茅家和猎户已经在其它路线打起了主意。 阿狈军师为了安全,所以才决定,让全族从密道下山,然后反其道而行之,不直接南下,而是北上葫芦峪,然后顺着关山草原再悄悄返回子午谷,这时候茅家和猎户必然是会在南下之路上围追堵截,根本料不到他们会从北面。 这就是人常说的,反其道而行之,因为越是危险的地方,有时候往往越安全,毕竟茅家的人怎么也料不到,阿狈军师会带着这么多族类给他们来一出灯下黑。 等到茅家和猎户的注意力全都放在南下秦岭的山路上时,雪狐岭的族群再偷偷的从北向南折返子午谷,子午谷作为猎户的大本营,此刻必然是空无一人。 就算茅家和猎户反应过来,掉头折返,这中间的时间差,也足够整个族群顺着子午谷南下了。 这个方法,虽然耗费时间多了些,可却是最为稳妥的办法,尤其是对于这一类大规模族群迁徙,几乎是无可挑剔的。 这么做,可以巧妙的在时间上与空间上,与茅家猎户拉开距离。 胡老族长听完,随即点了点头。“那好,阿狈,这件事,就由你来安排吧?” “是!”阿狈军师拱手道。 得到了大撤退了指令,所有族群全都变得忙碌起来,雪狐岭上一时间也跟着乱作了一团,狐狼全都冒头,在雪地里来回穿行。 叶楚红有些失落,望着身后的狐仙庙,望着这个她视为家园的地方,就这样要拱手放弃,她的心里多少有些难以接受。 李长生似乎也是看出了叶楚红心中的忧愁,于是便出言安慰道:“有一种胜利叫撤退,有一种失败叫占领,阿红,你要记住一句话,存人失地,人地皆存,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只要你的族群平平安安的繁衍生息,迟早有一天,你们还是能回来的。” “如果过分计较,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到头来怕是得不偿失!” 听了李长生的话,叶楚红的心里得到了些许安慰,随后她走上前,一头扎进李长生的怀里,支支吾吾的哭了起来。 当撤离的命令下达的那一刻,狼群与狐群便开始大规模的进入位于百兽冢附近的密道,叶楚红一行人也收拾好了东西,跟着队伍一同出发。 很快,雪狐岭山巅就成了一座空城,遍地的积雪上满是纵横交错的脚印,香火鼎盛不断的狐仙庙里也在一瞬间熄灭了所有火光,隔着那厚厚的石门缝隙,再也叫人感受不到那一丝忽明忽暗的亮光,只剩下一片幽暗。 所有人都和狼群狐群拥挤在昏暗的山腹密道之内,几只健硕的恶狼颈上套着绳索,拖拽着阿狈军师的木轮椅在狼群中疾驰。 狐群分布两翼,拉扯着一顶木滑车,滑车上坐着胡老族长,而此刻阿紫就斜倚在胡老族长的怀里,阿紫那清澈的目光时不时的朝着身后的山洞入口望去,眼中透着股不舍,她很清楚,这一次离开以后,恐怕往后余生再也没有机会能够回到故土。 阿紫强忍着模糊的泪眼,一头扎进了族长阿婆的怀里,比谁都要难受。 叶楚红和李长生相互搀扶着,紧紧的跟在队伍的后面,而大黑猫也随即跳上了滑车,卧在了阿紫的膝盖上,试图搭上这免费的顺风车。 窝里横紧跟在李长生和叶楚红的身后,他手里打着火把,火光照映在他那张彷徨无措的脸上,平添了几分茫然与无助,窝里横此时也不知道,将来应该何去何从,本想着跟对了老大就可以不再颠沛流离。 没成想,妖魔的命运里,哪里有什么安宁可言? 几日后,整支队伍来到了塔云山的山脚下,就在众人以为一切都可以按照计划进行的时候,意外却突然发生了。 一群在附近山林中埋伏已久的猎手突然出现了,并且这群猎户还带着上百只穷凶极恶的猎犬,毫无征兆的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阿狈军师千算万算,他早就猜到茅家和猎户已经得知了这一密道所在,只是阿狈军师没想到,茅家和猎户的速度居然是如此的迅速,这支猎户和猎犬组成的先遣队,根本就没有给他们预留反应的时间。 现在双方碰了个正着,行踪也已经彻底暴露,再想要悄悄的潜行已经不可能了。 第643章 躲无可躲的宿命 摆在众人面前的选择有两条,第一是集中力量,将这支猎户和猎犬组成的先遣队合围击杀,以狼群和狐群的优势数量,用最短的时间解决战斗,然后再按照原计划从容撤离。 第二,则是分兵突围,留下一支狼群断后,掩护大部队撤退,并且将队伍一分为四,这样可以有效防止在半路上被对手一网打尽。 思虑再三,阿狈军师还是选择了第二种方法,分兵突围,由胡老族长亲率一支狐群先行撤退,保全有生力量,紧接着再由马道长和阿紫率领另一支队伍,跟在胡老族长周围,负责掩护。 第三路的主力则由叶楚红和李长生带领,一方面保障族群里的老弱,另一方面随时防备茅家高手的突袭,阿狈军师将李长生留在第三路,不仅仅是让他和叶楚红在一起,更重要的是,李长生作为雪狐岭唯一能够克制茅家盲三爷的高手,自然是要让他在合适的时机发挥出更大的效力。 这最后一路主力,则是由阿狈军师亲率的狼族精锐,可以说,这是现如今整个雪狐岭最后一支攻击性的力量,也是阿狈军师的狼群麾下硕果仅存的战斗力。 安排好所有人有序撤离之后,阿狈军师带着自己这一支数量不多,但却战力彪悍的狼群,对迎面而来的猎户和猎犬发起了进攻。 猎户们的弓弦发出阵阵呼啸声,漫天的箭雨从天而降,直射狼群。 不过好在此处的地形与环境并不适合弓箭发挥作用,树林里高低错落的树干是天然的掩体,令狼群们可以从容的躲闪朝它们射来的箭雨。 不久之后,猎户们重新张弓搭箭,瞄准了穿梭在山林间的狼群,随着首领的一声令下,无数飞矢再度袭来。 狼群们也是聪明,但见那箭雨飞驰而过,它们一个个随即躲在了大树后面,箭簇一根根射向了树干,发出了剧烈的晃动与震颤。 瞅准了猎户们重新张弓搭箭的空隙,狼群们飞速前行,直扑对岸猎户的阵地之中。 幸亏有这茂密的树林作为遮挡,狼群才能躲过一波又一波的密集箭雨。 眼看狼群就要直扑到猎户们的跟前,情急之下,猎户们只能松开手中的绳索,放出那一只只不断狂吠呲牙的猎犬,用以抵御狼群的侵袭。 猎户们松开手中绳子的那一瞬间,数百只彪悍的猎犬,如同脱兔一般,忽地一下就窜了出去,朝着迎面而来的狼群一阵吠叫。 狼群的凶悍,丝毫没有因为这一群数量庞大的猎犬而表现出退却,反而变得比平日里更加凶猛,每一只狼都明白自己当下的处境。 茅家不许狼群狐群修炼成妖,是要封死雪狐岭众生的上限,将它们未来的上升空间全部锁死。 而猎户们则是要封死雪狐岭众生的下限,将它们赶尽杀绝,不放过它们的最后一丝价值。 狼群和狐群可能始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人与动物就不能和平相处呢?为什么人类的利益一定要建立在动物的生命之上? 阿狈军师曾经就跟自己的同族说过,为了生存,狼族可以退却,也可以妥协,但如果退却和妥协之后依旧换不来和平与尊重,那就只能是你死我活了。 狐狸们天生弱小,并不如狼群战力强悍,因此往往在战斗中只能作为辅助,凭借其数量壮大声势,合围一些落单的敌人。 可狼群则不同,不出手则已,一旦出手,便直扑对手的脖颈,一口便要咬断对方的喉咙。 数百只无所畏惧的精锐狼群,与数百只疯狂咆哮的猎犬撕咬在一起,那场面甚是壮观,也甚是惨烈。 它们相互咬住对方,扭动着脖子,用锋利的牙齿在对方的皮肉上撕咬,并发出一阵阵瘆人的咆哮声。 有的猎狗直接被精明的恶狼咬住了脖子,只能不断的惨叫挣扎,并最终从口子渗出许多鲜红色的血液来。 有的独狼则被几只猎犬围攻,以一敌三,却毫无惧色,直接与猎犬撕咬扭打在一起,顺着山坡滚落入溪流与河道之中。 猎犬是忠诚的,它们在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完成主人赋予的任务,拼尽全力与狼群展开厮杀。 而狼群则是悲壮的,它们没有退路,因为身后都是老弱亲族,身为精锐战力的狼群,宁可在这里与对手同归于尽,也绝对不会表现出一丝一毫的怯懦。 一来一回的搏杀,狼群虽然数量不如猎狗那么多,可却在缠斗之中逐渐占了上风,猎狗们论及群体合战,根本不是狼群的对手,无论是从战斗力还是战斗意志上来说,都无法与凶悍的狼群比肩。 没过多久,那群被撕咬的遍体鳞伤的猎狗们,全都跟着发出了一阵呜咽与惨叫声,夹起尾巴低着头,转头开始朝着后方逃窜。 就在这即将攻守易形之际,突然间在那群猎户身后的不远处,传来了一阵异响,并且那密林里也跟着卷起了一阵尘烟。 狼群们愣住了,连忙定睛一看,只见那群猎户身后的密林里人影攒动,像是后续接应的队伍赶了上来。 远处的阿狈军师连忙冲着狼群打了个手势,示意狼群开始撤退。 就在这时,那密林里猛然间射出了一支贴满了符咒的箭矢,直奔阿狈军师而去。 说时迟那时快,阿狈军师扭头一个闪避,那箭矢嗖的一下从阿狈军师的耳边飞过,直勾勾的刺入他身后的一棵大树的树干上。 这一支箭非比寻常,一看就不是寻常猎户能够使用的箭矢,阿狈军师心中一沉,伸手将那插进树里的箭矢拔了出来,他定睛一看,随即抬头望向远方的密林。 此时此刻,只见对岸密林的正前方,身为茅家掌门人的茅政,一手紧握着弓弦,满眼仇恨的望着隔河相望的阿狈军师。 “狼妖阿狈!你的死期到了!这一次,我茅政一定要亲手将你斩杀!” 茅政的脸上流露出一股杀意,这是极其罕见的,而一向妇人之仁的茅政能变得如此冷眼烁烁,满面的仇恨与杀机,很大程度上都得益于爱徒南伯万的死。 阿狈军师淡然一笑,看上去比茅政要洒脱许多。“那好啊,我的命就在这里,有本事就过来拿!” 第644章 截杀 阿狈军师冷笑一声,他的眼神透露出一丝不屑和嘲讽。他知道茅家的实力,但他并不惧怕。他相信自己的计划会成功,也有把握保护好其他人。 但眼下对方的战力明显几倍于己,硬拼不得,只能想办法进一步牵制,为其他人尽可能的争取撤离的时间。 思索了片刻之后,阿狈心里似乎有了主意,只见他抬手做了个撤退的手势,群狼见状立马心领神会,随即转头撤出战斗,一头扎进了密林中。 领头的狼王一口叼住绳索,扯住木轮椅,迅速的消失在茅家众人的视线之中。 猎户们牵着狺狺狂吠的猎犬,迅速围了上去,带头的走到茅政跟前询问道:“茅政掌门,接下来该怎么办,你给拿个主意!” 猎户们的心中,早已经急不可耐,一个个摩拳擦掌,就等着能跟这传说中狼妖阿狈的狼群大干一场,只是他们也都听闻过阿狈军师的本领与手段,加上对方精通妖法,猎户们不敢贸然追逐,所以才来询问茅政的态度。 眼看雪狐岭群妖已经是强弩之末,青儿传来的情报也的确精准,茅政清楚这一次雪狐岭妖魔能够连自己的大本营都弃之不要,也足以说明对方是想要避开茅家的锋芒。 当下茅家与雪狐岭之间的处境,像极了三国时期,失去了街亭要地的蜀魏双方,此刻的茅政就犹如兵多将广的司马仲达,而阿狈军师则像那位被迫撤退的诸葛孔明。 茅政并没有犹豫,他很清楚,经历了上次一战的阿狈军师已经身负重伤,麾下的狼族精锐也已经损耗殆尽,他根本无力再次施展狼化之术和摄心术,也没有余力再去设置什么埋伏了。 他知道,这一战关系到茅家的荣誉和安危。 毕竟,在绝对的压倒性优势面前,任何计谋都是苍白无力的。 “追!这一次,务必将这群妖魔全部歼灭!一个不留!”茅政拔剑低吼,剑指苍穹,身上也跟着迸发出一股少有的狠劲儿。 得到了茅家掌门人的准许,猎户们全都跟打了鸡血一样兴奋,一把扯住手中的狗链,呼喊着冲上了山坡。 茅家的弟子们仍有顾虑,于是上前询问道:“师父,那群妖魔兵分四路,这狼妖阿狈不过是断后的诱饵,我们是否也重新分兵,分头追杀这群妖魔?” 茅政听罢随即摇了摇头。“不必,切不可分散力量,那妖魔兵分四路,不过是让老弱先行,真正的核心精锐力量还是阿狈军师带领的队伍,只要歼灭了阿狈及其麾下狼群,剩下的那部分妖魔根本不足为虑。” “师父,可是那李长生....还有敕魂令...”茅家弟子欲言又止,话到嘴边却没敢说完,似乎有自己的顾虑。 茅政心领神会,随即点拨道:“不必管他,你师伯有令,李长生之事,自有他亲自出马,我们不必过问,此次出征,你我只是协同猎户们联手歼灭敌方有生力量,彻底剪除雪狐岭妖魔的根基!” 茅政冷静地分析着眼前的局势。他知道,阿狈军师是这场战斗的关键人物,只有击败了他,才能真正摧毁雪狐岭妖魔的根基。 “是!弟子遵命!” 得到了师父的命令,茅家的一众弟子也紧随猎户们的脚步,向着密林深处追去。他们沿着狼群留下的痕迹,穿越茂密的树林,不断向前推进。 画面一转.... 马靖坤和阿紫所带领的队伍刚一出隘口,就在山脚下被人给截了胡,拦路的不是旁人,正是手持七星海柳木剑的盲三爷。 看到盲三爷持剑而立的背影,阿紫别吓了一跳,连忙躲在了师父马靖坤的身后。 此时在这出山的隘口与这位宿敌狭路相逢,马靖坤也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师父....我们该怎么办?我好害怕...”阿紫的恐惧不仅仅表现的脸上,就连精神上也被盲三爷这一股可怕且强大的气场所影响,此时的阿紫,就像是一只遇到了猛虎的小绵羊一样,躲在师父身后瑟瑟发抖。 “阿紫不怕,有师父在,我决不会让他伤你一根头发!”马靖坤目光如炬,声如洪钟,却眼含温情,伸手轻轻的抚摸着阿紫的头发,不断安慰着这个受到惊吓的小丫头。 盲三爷背身而立,不动如山,似乎对身后的一切都浮现出一股满不在乎的样子,他的目标是马靖坤,这个昔日的茅家叛徒,也是自己昔日的师弟。 对于盲三爷来说,他与马靖坤之间的恩怨,也必须得有个了结了。 沉默对峙了许久,盲三爷终于开了口。 “马靖坤,你若亲手斩了这小狐妖,老夫或许可以对你网开一面,既往不咎,说到底你我毕竟同门一场,杀你非老夫本心,你若能遵从本派门规,斩妖除魔,那就还算是我茅家的弟子!” 傻子都能听出来,盲三爷这些话说的是多么的虚伪,他不过是在故意恶心马靖坤,他也知道马靖坤将阿紫和叶楚红视作女儿一般疼爱,又岂能忍心伤害她们? “哼,这丫头在我心里跟宝贝疙瘩一样,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口中怕化了,别说伤害她们,就是磕了碰了我都会心疼,不过你说斩妖除魔,这个我还真有几分兴趣,但是我要斩的妖魔不是别人,就是你这个黑了心的瞎子!” 说完,马靖坤拔出后背的雷击木剑,随即咬了咬牙,恶狠狠的瞪着眼前的盲三爷。 阿紫愈发害怕了,身后的那群弱小的狐群也跟着惊慌四散。 马靖坤目光如炬,死死的盯着盲三爷的一举一动,随后转过脸对着阿紫说道:“师父拖住她,你带着那些小家伙赶紧下山出隘口,一路向前走,千万不要再回头!” “师父,你要跟阿紫一起走!阿紫不要离开你!” 说着,年幼的阿紫捂着嘴哭了起来,她知道这位盲三爷的可怕,也清楚师父当下的身体状况,纵然是全盛状态下,师父也未必是盲三爷的对手,更何况师父现如今大病未愈,若此时交手,更是凶多吉少。 第645章 激战 “傻丫头,师父想走,可我走的了吗?他的目标是我,你放心大胆的走,他不会为难你,茅三是不会对你这样的小丫头下手的。” 阿紫泪眼婆娑连连摇头。“不!我不要离开师父!” “唉..这长不大的,永远也长不大啊!阿紫你听着,你和红丫头都要继承你长姐胡天玉的遗志,保护好自己的族群,当好它们的守护神,这是你们的宿命,也是你们的使命!” “师父留下来不仅仅是要跟眼前这个人了结茅家的恩怨,胡天玉是我马靖坤的爱人,是我的妻子,眼前这个家伙杀了天玉,这份仇,他就是不找我,我还得找他算呢!” 阿紫哽咽道:“师父....” “快走!”马靖坤厉声呵斥道。 阿紫眼含热泪,眼中尽是不舍,索性她与盲三爷擦肩而过,这位俾睨天下的盲三爷也并没有为难她,任凭阿紫带着狐群离开,走出了隘口。 眼见阿紫安全离开,马靖坤也终于可以了无牵挂的放开手脚,与这位一生之敌展开较量。 平心而论,马靖坤很清楚自己的状态,以他当下的修为功力,根本不是盲三爷的对手,可马靖坤不在乎,既然到了这一步,就不妨豁出去,拖住盲三爷,为其他人的撤退争取最大的时间。 古代剑客们在与对手狭路相逢时,无论对手有多么的强大,就算对手方是天下第一的剑客,明知不敌,也要亮出自己的宝剑,即使是倒在对手的剑下,也虽败犹荣,这就是亮剑精神。 马靖坤此刻就抱着这样的信念,准备与这位昔日的同门师兄,决一死战。 “老夫始终不明白,我茅家待你不薄,老夫也视你为手足兄弟,可为何你最终选择与妖魔为伍,老夫苦思冥想二十多年,始终想不通,区区一个狐妖就能将你魅惑的死心塌地。” 盲三爷说着,随即便缓缓竖起了剑锋,一步一步的朝着马靖坤走了过来。 马靖坤面不改色,冷哼一声道:“那好,那我今天就告诉你,我马靖坤之所以背弃茅家,就是因为对茅家那种蛮横霸道不分良莠的态度!天生万物,不分贵贱,存在即合理,无论是寻常人亦或是妖魔,都有生存的权利!” “茅家有什么资格论断他人善恶?又有什么资格剥夺妖魔的性命,人道妖道,各有各的活法,可就因为茅家的一句话,就断了所有妖魔的退路和生路,这样的霸道,并非我马靖坤追寻的正道!” 盲三爷听罢,仰天大笑,他知道马靖坤所说的那句,茅家人的一句话,指的就是盲三爷的理念,不许人间有妖魔! “好,痛快!老夫欣赏你的坦率,既然你一心倒向那群狐妖,那老夫就成全你,今天就彻底了断与你恩怨!并亲手,送你上路!” 马靖坤咬紧牙关,随手猛地一挥,手中的木剑直接在空气中划出一阵鸣音。 “你我之间多说无益,今日既分高下,也决生死,手底下见功夫,动手吧!” 话音一落,马靖坤抬手运剑,猛地跺地一跃,挥剑直刺盲三爷而去。 而盲三爷也挥剑格挡,侧身躲闪,游刃有余,盲三爷身法敏捷,剑招犀利,每一招每一式都蕴含着无尽的力量和技巧,轻而易举的将马靖坤的攻势化解于无形。 而马靖坤的剑法虽然凌厉迅捷,每一次挥剑都仿佛带着狂风暴雨,可却因为之前的肺病,明显有些中气之不足,挥剑的瞬间总有些许迟疑。 紧接着马靖坤气沉丹田,稳住了心神,随手剑锋一挑,剑尖犹如流星划破夜空,直刺盲三爷的心脏。 然而,盲三爷却早已预料到了他的攻击方向,身体轻盈地闪过马靖坤的剑招,仿佛一片落叶在风中舞动。 盲三爷的剑术则更加沉稳独特,他的剑如逸光,宛如一道闪电划破天际,每一次挥剑都恰到好处地破解了马靖坤的攻势。 两人的剑法相互交错,剑光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幅绚丽的剑影画卷。 马靖坤不断变换着攻击的角度和速度,试图找到盲三爷的破绽。 然而,盲三爷始终保持着冷静和沉稳,他的脸上流露出一丝轻蔑与不屑。他凭借着敏锐的直觉和丰富的经验,总能准确地预判到马靖坤的每一次攻击,并迅速做出有效的应对。 时间渐渐流逝,两人的剑招越来越激烈,每一次碰撞都带来剧烈的冲击力,激起了一阵阵剑气的涟漪。他们的身影在剑光中交错纠缠,时而如鬼魅般灵动,时而如猛兽般凶猛,时而如风中残烛般摇摆不定。 尘烟滚滚,风卷残云,马靖坤与盲三爷的招式越来越凌厉,剑光闪烁间,仿佛划破了天空,震耳欲聋的金属撞击声回荡在整个战场上。他们的身体已经被剑气所包围,仿佛置身于一片剑海之中,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剑气的律动。 数十个回合之后,马靖坤的身上都已经被剑气所划破,鲜血淋漓。但他的眼神中却没有丝毫退缩,只有决然和坚定。 盲三爷突然间展开了一记绝技,他身形猛地飞跃而起,剑尖向下刺向马靖坤的头顶。马靖坤毫不示弱,迅速躲闪,同时发动了一记迅猛的横斩。两人的剑交错在一起,发出一声巨响。 剑光如电,犹如两道闪电在空中交错,每一次碰撞都带来一股剧烈的冲击力。他们的动作越来越快,剑招越来越犀利,仿佛整个世界都被他们的剑光所笼罩。 盲三爷凭借着他出神入化的剑术,渐渐占据了上风。他的剑招变幻莫测,每一次攻击都如同一道闪电,迅猛而准确。而马靖坤却逐渐有些支撑不住,他的身体已经被盲三爷的攻势逼退到了悬崖边缘。 盲三爷见机不可失,一剑刺向了马靖坤的胸口。马靖坤感觉到死神的气息,他毫不犹豫地举起手中的木剑,硬生生地挡下了这一剑。他的手上鲜血淋漓,但他的眼神中却没有一丝退缩。 “你在犹豫什么?刚才你明明可以取我性命,可你却在犹豫!”马靖坤咬紧牙关,眼中燃烧着坚定的火焰般的光芒。 “哼!一剑杀了你,太便宜你了!老夫要把你身上所学的茅家方术与剑术,全都拿回来!老夫要先废了你,然后再杀你!”盲三爷的剑再次刺向马靖坤,他决心要了断这一切。 马靖坤凝神应战,他的剑如同一个疾风骤雨的漩涡,将盲三爷的剑法牢牢压制住。他的身体已经完全融入了剑的节奏,他们的剑法已经成为一场舞蹈,舞动在生死线上。 剑招交错,剑光如水,他们的战斗已经超越了肉体的限制,变成了一种精神的对决。他们的身影在剑光中飞舞,每一次挥剑都带来一种无比美妙的感觉,仿佛他们的剑已经成为了一种艺术。 第646章 同类相残 不可名状的恐惧感 画面一转.... 阿紫带着麾下的狐群朝着山坡下一阵疾跑,她累的气喘吁吁,仍旧时不时的回过头遥望后方,希望能看到师父马靖坤的身影,可她也知道,遇到了盲三爷这样可怕的对手,若是想要从容脱身,怕是不容易。 山高林密,路途险阻,阿紫走着走着,突然听到正前方的草丛里传来一阵异响,她身后的狐群也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开始变得躁动不安起来。 阿紫连忙伸手示意身后的狐群分散隐蔽,她自己蹑手蹑脚的走上前,竖起耳朵仔细聆听,几乎把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这荒郊野外的,若是有猎户和茅家的人潜伏在四周布下陷阱,那阿紫一个人怕是应付不来的。 虽然心里很害怕,可阿紫却没有因此而退缩,此刻师父不在她身边,但是她的身后却还有那么多的狐群需要人保护,作为狐妖,现在她必须拿出自己的担当来。 阿紫咬了咬牙,压低身形走到那蒿草堆跟前,缓缓伸出胳膊,想要看看那草丛后的动静。 然而还没等她伸出手,突然间便从那草堆的后面射出来了一把利箭,还好阿紫反应神速,躲开了这致命的偷袭。 不过还没等她回过神来,只见那草堆后面突然又伸出了一柄木剑,剑锋朝着阿紫直刺而来,快得叫人应接不暇。 阿紫赶忙倒背下身,而那木剑也在她面门前一晃而过,倏忽间斩断了她鬓角的一缕发丝。 就在这时,躲藏在草丛后的茅丘青挥剑杀了出来,随行的还有几名茅家弟子,他们迅速站好了阵脚,将惊魂未定的阿紫给围了起来。 刚刚那一幕甚是凶险,吓得阿紫后背上直冒冷汗,若是慢上半拍,刚刚那一剑非得将她的脑门刺穿了不可。 “师姐!看样子这个小狐妖身手很一般,并不是我们要找的那个狐妖叶楚红!” 另一个茅家弟子也冲着茅丘青喊道:“管他呢!师姐,只要能给南一师兄报仇,只要是狐妖,一律格杀!” 望着眼前这个一脸稚嫩的小狐妖,茅丘青本来是有些许恻隐之心的,可是当听到身后师弟提起了死去的南伯万,茅丘青心里的复仇之火瞬间就被点燃了,一股子杀意油然而生,直接淹没了理智。 茅丘青抬剑指着眼前的阿紫,一步步的向前逼近。“叶楚红在哪?说!” 阿紫虽然很害怕,可是当她看到眼前这个一身茅家道袍打扮的女子,却从内心里生出了一阵亲近感,阿紫没有吭声,只是一个劲儿的后退摇头。 此时的茅丘青并不知道自己真正的身份,而阿紫也看不出眼前这位女子身份上的端倪,一道刺青压身符,几乎将茅丘青身上狐妖本有的所有气息全部封禁,任何人都无法看穿那件茅家道袍后的真身。 不过,有些东西,是永远无法抹除的,那就是亲族同类之间天然的亲近感,阿紫第一次见到这个身穿茅家道袍的女子,明知道对方是敌人,可却也从心中生出了一股不可名状的亲切。 而茅丘青则在看到阿紫的一瞬间,生出了一股莫名其妙的恻隐之心。 人可以换掉自己的衣服,也可以改变自己的习惯,甚至可以重新起一个名字,与不同的群体生活在一起。 可是不管怎么变,血缘是永恒的,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改变的,生在茅家,成为盲三爷的女儿,被所有的弟子亲切的称之为师姐,被自己心爱的人搂在怀里,可终究是无法改变那道压身符之下的真相。 生在马圈里,并不意味着你就是马,生长在茅家,也并不意味着狐妖就能彻底变成茅家的人! “师姐!杀了她!为大师兄报仇!”茅家的弟子们呼喊着,那一张张狰狞的面孔上浮现出复仇的凶光,也不断的刺激着茅丘青的那颗即将失控的心。 不知道为什么,茅丘青握着剑的手开始不断抖动,她的心跳也跟着开始加快,脸上也浮现出了明显的慌张。 “我再问一遍!叶楚红在哪里!说!”茅丘青一声低吼,吓得阿紫一屁股摔倒在了地上。 茅丘青步步紧逼,阿紫不断的朝后爬,那双天真稚嫩的眸子里透着无尽的恐惧。 这时候,众人以为茅丘青面对这小丫头,狠不下心来,于是便有人自告奋勇上前,想要替师姐斩了眼前这小狐妖。 那位茅家弟子一跃上前,拔剑就朝着阿紫刺了过去,千钧一发之际几只小狐狸嗖的一下从草丛里窜了出来,一口咬在了那茅家弟子的手腕上。 “啊!”茅家弟子一声惨叫,拼命的摇晃着胳膊,而那两只小狐狸仍旧死咬着不松口,疼的那茅家弟子哇哇乱叫。 虽然最终用力挣脱,可那茅家弟子的胳膊上,仍旧是被小狐狸撕扯下一块皮肉来,血流不止。 “小畜生!我宰了你!”说罢,那茅家弟子抬脚一踢,直接将面前的一只小狐狸踢飞到半空中,那力道之猛,直接将地上卷起了一阵烟尘,只听咚的一声,那小狐狸重重的从半空中落下,挣扎着在地上抽搐。 不久之后,那只嘴角渗血的小狐狸不再扭动了,彻底死在了阿紫面前,小狐狸虽然弱小,但它们依旧用自己的方式保护着阿紫。 看到自己的同族惨死,阿紫难过的捂嘴痛哭,看上去极其无助。 而另一只小狐狸也难逃厄运,刚刚的撕咬令那位茅家弟子恼羞成怒,只见他一脚踩住小狐狸的尾巴,双手紧握剑柄,剑锋朝下,对准小狐狸的脑壳,用力猛地一扎! “不要啊!”阿紫撕心裂肺的一声呼喊,是那么的绝望。 而这眼前的一幕,看得茅丘青浑身汗毛直立,惊出了一身冷汗,看着这两个小狐狸死在茅家人的剑下,茅丘青不知道为什么,连身体也跟着不由自主的颤抖着。 眼见茅家弟子杀红了眼,他们一个个的举着手中的木剑,对躲在草丛里的狐狸群,展开了一场无差别的屠杀! 遍地都是狐狸的尸体,鲜血流了一地,溅的到处都是。 茅丘青越看越害怕,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些狐狸的尸体,竟然会如此恐慌,额头上的冷汗也止不住的流。 其实这并不奇怪,世间任何物种,只有同类的感觉是互通的,同样是生命,屠宰场里的鸡鸭鱼的尸体摆的再多,人也不会觉得恐惧,即便是把吊着猪头的绳索挂满一间屋子,也没有人会觉得害怕。 可人却会对停放着同类尸体遗骸的义庄攒馆心生恐惧。 说到底,任何生命,面对自己同类的尸体时,刻在骨子里的恐惧便会被激活。 茅丘青,也不能例外。 第647章 千钧一发 眼看自己的族类一个个惨死在茅家人的剑下,这一刻,阿紫再也不能忍了,虽然她还很年幼,妖力与法术也不是眼前这群茅家弟子的对手,可眼睁睁的看着同类被杀,明知不敌,阿紫也做不到无动于衷。 紧接着阿紫猛地一跃上前,一咬牙一头将那茅家弟子迎面撞了个趔趄,那小脑门狠狠的朝着茅家弟子的怀里一顶,随即伸手变幻出利爪,朝着那茅家弟子的面部就抓了过去。 只听嗖的一声闷响,顿时鲜血就从那茅家弟子的面门上流了下来,血流如注是止也止不住。 “妖孽!看我不杀了你!”茅家弟子恼羞成怒,挥剑就朝着阿紫砍了过去。 然而没成想,阿紫的身形瘦小,反应迅速,侧身一躲,避开了那凶险的一击,一旁的那些小狐狸也跟着上前帮忙,张口一把咬住了茅家弟子的手腕,疼的那家伙是连连惨叫。 茅丘青看着眼前的一幕,她觉得一阵恍惚,眼前这个叫阿紫的小狐妖,小小的身体里竟然迸发出如此强大的力量,她明知不敌,也依旧拼了命与自己的对手缠斗,那股子不屈不挠的勇气,令茅丘青深深折服。 三名茅家弟子联手围攻阿紫,而阿紫在狐群的掩护下,竟然不落下风,一来一回几十个回合之后,随着那三名茅家弟子的体力消耗殆尽,反倒逐渐在这名叫阿紫的狐妖跟前,落了下风。 “师姐!快来帮忙!”一名茅家弟子冲着不远处发呆的茅丘青呼喊道。 茅丘青恍惚间回过神来,她缓缓抬起手中的木剑,望着眼前的狐群,还有那站在狐群中央的阿紫,不知道为什么,茅丘青突然间变得连手里的木剑都握不住,她浑身上下抖得厉害,一股奇怪的感觉涌上心头,说不清,也道不明。 阿紫的法术略显稚嫩,她的寐功和天狐千幻等狐妖特有的法术,无论是比起当年的长姐胡天玉,亦或者是现在的叶楚红,那都差些火候。 不过,常言道,质量不够,数量来凑,阿紫的法术虽然一般般,可是架不住狐群的数量庞大,这要是轮番打起车轮战,就茅家这三个弟子,也是坚持不了多久的。 刚刚茅家弟子还是一股子颐指气使的不屑神色,这会儿被消耗的体力不支,落了下风,也突然感到了一阵莫名的恐惧与慌张。 阿紫转过头回眸看了一眼身后的茅丘青,她觉得这个身穿茅家道袍的女子,身上并没有多少敌意,反倒无形之中令她生出一股亲切感。 茅丘青与阿紫相视无言,并且就连周围的狐群也没有表现出要攻击茅丘青的意思,这也令阿紫觉得奇怪,自己对眼前这个女子生出好感,可为什么这么多族类也没有表现出对她一丝一毫的攻击性? 不过此时阿紫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思考这些问题,她只想击退这群茅家弟子,带着自己的族群尽早脱身。 不由分说,阿紫纵身一跃,跳到了半空,抬脚朝着那几名茅家弟子踢了过去,茅家弟子眼疾手快,横剑格挡,阿紫一脚踢在了木剑上,随即被那弯曲的木剑产生的巨大弹力给震飞了出去。 “师姐,你在想什么啊?你还想给大师兄报仇吗!快动手啊!”一名师弟很显然已经变得急躁起来,对师姐的言语也直白了许多,透着股不满的情绪。 眼看茅丘青仍旧犹犹豫豫无动于衷,那三名茅家弟子终于是急了,他们随即掏出符篆,将木剑扔向半空中,两指夹住符篆,做了个剑诀,口中轻念咒语。 茅丘青一听,心中一惊,心想莫非这三位师弟要使用茅家的剑阵?这剑阵需要十人以上才能发挥威力,只有三个人,强行驱动剑阵,是极有可能会遭到反噬的。 然而事到如今,这三个茅家弟子哪里还顾得了这么多,自己堂堂茅家弟子,面对一个乳臭未干的小狐妖都拿不下,反倒被对方压着打,这要是传扬出去,这脸面还往哪儿搁啊? 话音一落,只见那半空中的三柄木剑嗖的一下飞了出去,如同崩弓射出的三枚利箭,直接就将扑过来的几只小狐狸刺了个腹背对穿。 这剑阵的威力并没有完全发挥出来,并且驱动剑阵的这三名茅家弟子很显然也已经体力透支,后背上都跟着渗出了一大片湿漉漉的汗渍来。 飞剑灵活的窜来窜去,不断的将围攻上前的小狐狸斩杀,阿紫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她想也没想,直接扑上去,一把将其中一柄木剑的剑身抓在手中,紧接着阿紫感觉手心里传来一阵灼烧的痛感,紧握着木剑的指缝里也滋滋的冒着一股白烟。 “找死!”茅家弟子随即两指一挥,控制第二把木剑就朝着阿紫飞了过去。 眼见木剑迎面飞来,阿紫赶忙飞身躲闪,说时迟那时快,阿紫凌空转动着身躯,而那木剑则贴着她的肩膀,与她擦身而过,由于飞剑的速度过快,强大的剑气直接划开了阿紫肩膀上的衣服。 凌空转身闪避,看似躲过了这要命的一击,可由于阿紫的下盘不稳,落地时一个不小心就摔在了地上,直接摔了个人仰马翻。 阿紫哎呦一声惨叫,疼的她捂着后腰就准备起身,然而茅家这几个弟子哪里肯放过这个机会,还未等阿紫反应过来,那最后一把木剑直接从天而降,朝着她的心窝就刺了过去。 阿紫吓得哇哇大叫,此时的她躺在地上根本来不及躲闪,只能闭上眼睛听天由命。 就在那木剑落下的一瞬间,只听呼呼两声脚步声传来,一双手飞快的上前一把将木剑弹开,随手便扯住了阿紫的胳膊,将她从地上拽了起来。 阿紫睁开眼睛一看,多少有些惊魂未定,然而她没想到,姐姐叶楚红居然赶了过来,在刚刚的危急关头,救了她一命。 “红姐!”阿紫一把扑向叶楚红的怀里,哇哇大哭起来 第648章 新仇旧恨涌上心头 叶楚红杀的这一记回马枪,没成想竟然在这危急关头救下了阿紫的性命,到底是姐妹情深,原本叶楚红和李长生一路同行,可是走到半道儿上,却被一群猎户给打了埋伏。 原本以为就是几个寻常的猎人,叶楚红带领麾下的狐群也根本没有当作一回事,再加上有李长生这张王牌从旁保护,叶楚红也并未将那群人放在眼里。 然而没成想,这群半路埋伏的猎户之中,竟然走出一个形貌诡异的僧人,那僧人头顶密密麻麻的肉髻,一脸的病态神色,看得人心里不由得一阵发毛。 原来那头顶肉髻的僧人便是盲三爷从琉璃塔中释放而出,专门用于对付李长生无常之力的大黑天伪佛。 自打从咸阳南关策马扬鞭来到秦岭深处,盲三爷与大黑天伪佛就已经开始了对雪狐岭的最后猎杀。 得益于茅丘青传递的情报,茅家人很快便掌握了密道的关键出入口,茅政掌门为了能够将雪狐岭群妖一网打尽,并未着急动手,而是等着雪狐岭众人分头行动之际,安排茅家的势力分布在各个关口,将雪狐岭分割截杀。 茅政率领的一部分茅家弟子和猎户主力,将目标定在了阿狈军师及其麾下狼群的身上,试图将其一次性铲除。 而盲三爷则亲自在半道上把守主要的隘口,与马靖坤等人正面对决。 为了防止雪狐岭利用李长生这张底牌打他们一个翻天印,盲三爷便让大黑天伪佛对殿后队伍的李长生和叶楚红下手。 当大黑天伪佛出现在二人面前的那一刻,李长生就已经回过神来,想必他和叶楚红的行踪都已经暴露给了茅家,而李长生也不得不因此而担心其他人的遭遇。 念及胡老族长年迈,病体初愈,加之风烛残年难堪一战,李长生便留下牵制这个诡异的妖僧,让叶楚红赶紧支援胡老族长。 毕竟胡老族长是只身一人带领雪狐岭的老弱病残迁徙,万一遭到对手埋伏,那后果则不堪设想。 没成想,叶楚红孤身一人追赶胡老族长的半途中,遇到了落单的阿紫被茅家人围攻,于是便挺身而出,在危急关头救下这个年幼的妹妹。 看到叶楚红身影的那一刻,阿紫的反应和一旁的茅丘青截然不同,阿紫那委屈的目光里看到的是绝望中的一丝曙光,是无可奈何之时的一阵激动。 而茅丘青的眸子里则闪过一丝冰冷的恨意,只是那不经意的一瞥间,就已经令还没来得及回头的叶楚红感到脊背发凉。 那是一股杀气,一股难以遏制的憎恨,虽然相隔数十米的距离,却依旧藏不住茅丘青眼中那股子腾腾杀意。 “红姐!呜呜...我好害怕!”阿紫颤抖着身体,就像是一个受到惊吓的小花猫,双手双脚都在不由自主的颤抖。 刚刚一个人的时候,阿紫的内心是恐惧的,可是却不敢表现出来,一来是她必须要挺身而出保护自己的族群,二来她也不愿意让茅家的人看到她惊恐害怕的样子。 叶楚红的目光扫了一眼周围的狐狸尸体,一个个全都血淋淋的躺在了地上,身为狐妖的叶楚红,看到这么多幼小的狐群惨死在茅家人的剑下,她心里的怒火也瞬间被点燃了。 猛然间叶楚红一回头,目光恶狠狠的盯着面前的那三个茅家弟子。“怪不得我阿狈哥常说人心不足恃,看样子还真是一点也没错,到了这跟份儿上,我们雪狐岭举族迁徙,连家都不要了,可你们还是不愿意放过我们!” “既然如此,你们茅家不让我们活,那我们雪狐岭就跟你们拼个鱼死网破!” 说罢,叶楚红探出利爪,躬身猛地超前一扑,卯足了浑身的气力,一爪子下去直接在那名茅家弟子的脖子上开了三条两寸深的血口子,只听呲呲两声,那茅家弟子的脖子就像是被人挖开的泉眼儿一眼,呼哧呼哧的往外喷血。 那茅家弟子下意识的捂住了脖子,赶忙就朝后退,由于叶楚红刚刚那速度太快,令那名茅家弟子根本来不及反应,等他感到一股热流顺着脖子往外喷涌的时候,那脖子上的三道血窟窿已经止都止不住了。 “师弟!师弟!你怎么样?”另外两名茅家弟子很明显有些惊慌失措,被眼前这个狐妖突如其来的攻击打的有些猝不及防,于是乎赶忙将瘫倒在地的这位师弟往后拖。 其中一人赶忙扯下衣袍的一角,朝着受伤的师弟脖颈处用力按压,试图止住那不受控制往往喷溅的鲜血。 可是任凭他们两人如何努力,那脖子上的伤口似乎越来越严重,不受控制的鲜血喷溅了两人一身,染红了他们身上的道袍。 众所周知,人的动脉之一便在脖子上,一旦被割开,那基本上就没得救了,而且鲜血喷溅的如此猛烈,足以见得叶楚红这一爪子下手有多么恨,很明显是下了死手,非得将对方一击毙命不可。 这几个茅家弟子,不过是茅政安排来协助和保护师姐茅丘青的几个小喽啰,他们的修为本领根本就上不得台面,吓唬吓唬阿紫倒还可以,但要跟叶楚红这样的狐妖拼杀,很显然还略显稚嫩了些。 没多久,那名受伤的茅家弟子便一命呜呼了,从他苍白的脸色和瞪的圆滚滚的眼珠子来看,肯显然是身上的血全都流干了,那死状即凄惨,又恐怖。 “师姐!师弟他...他死了!” 茅家弟子冲着师姐茅丘青一声哭嚎,那声音中透着股嘶哑的绝望,但更多的是一种难以接受的不甘心。 茅家的弟子总有一种自信,总觉得自己身为茅家传人,西北玄坛的翘楚,即便是不出手,光是往哪里一站,就足以震慑世间妖魔。 人就是这样,盲目自大,狐假虎威,茅家的这些蹩脚弟子,以为雪狐岭的妖魔害怕师父师伯这样的高手,也同样会惧怕他们,可没成想真的遇到了硬茬的对手,一过招,就全都他妈的抓瞎了。 对茅丘青来说,这个师弟的死,无疑是令她痛心的,可此刻她没有时间去悲伤,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她与叶楚红之间,那是新仇添着旧恨,非得将对方千刀万剐了不可。 “叶.....楚....红!”茅丘青咬着牙一声低吼,猛然间抬脚发力,飞身一跃,快如鬼魅般的身形,挥剑就朝着叶楚红砍了过去。 叶楚红也是心中一惊,没成想对方的身法速度比起自己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寻常人类的身法怎么能快过狐妖?这令叶楚红难以理解。 不过此刻叶楚红也顾不得那么多,赶忙伸手一把将小妹阿紫推开,仰背后翻,猛然一跃,与茅丘青手中的剑锋,拉开了距离。 「最近生病住院了,所以更新会不稳定,没办法,希望大家理解,临近冬季,最近支原体肺炎很多,中枪了,比较严重,呼吸困难,拍ct说有点白肺,所以没法连续稳定更新了,大家也要主意身体健康,戴好口罩。」 第649章 难分上下 茅丘青挥剑横刺,而叶楚红则赶忙回身躲闪,没成想茅丘青的剑锋蕴藏着十二分的恨意,那速度也快的叫人猝不及防,叶楚红闪避不及,直接被茅丘青一剑挑伤了左肩。 叶楚红吃痛倒地,一只手猛地按在地上撑住身体,抬腿一记蝎子甩尾,一脚就踢在了茅丘青的心口,直接将其踹飞在地。 茅丘青猝不及防,捂住胸口迅速从地上爬了起来,她随手一甩,手中的木剑发出一阵呼啸声,茅丘青没想到,这狐妖的身手竟然也变得如此厉害? 曾几何时,当初在咸阳城外,叶楚红险些被自己的二师兄仇昭然所杀,那时候要不是李长生及时用祝由术将其救下,这狐妖哪里还有命活到今天? 叶楚红心里也暗暗惊叹,她没成想这茅丘青的剑术造诣竟然也是如此厉害,看上去一副弱质女流娇俏毫不禁风的模样,想不到骨子里居然有这般可怕的爆发力。 两人先后交手,来回攻杀了数十个回合,打得难舍难分,一时间谁也占不了上风,彼此更是奈何不了对方分毫。 不远处那两名茅家弟子眼见师姐茅丘青力有不逮,加之刚刚痛失一名亲友,内心对狐妖的憎恨也达到了顶峰,于是便纷纷加入战局,连同师姐茅丘青一起围攻眼前的狐妖。 其实这两名茅家弟子之所以一直作壁上观没有着急出手,一方面是因为一名师弟的惨死令他们二人对叶楚红的能耐有所忌惮,不敢贸然冲上前,生怕又被叶楚红一爪子抓破脖子,步了师弟的后尘。 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他们很清楚师姐茅丘青的脾气,毕竟茅家上上下下都知道那位掌门大师兄南一南伯万的死,正是眼前这个狐妖叶楚红造成的,师姐茅丘青身为大师兄的妻子,他们是不敢抢在师姐前面对这个狐妖动手的。 只不过眼下茅丘青凭借自己的力量一时间僵持不下,这两个家伙眼毒,于是就赶忙跑上去一起围攻。 正所谓一人技短二人技长,三人联手蚂蚁啃大象,必然能够齐心协力诛杀这个妖孽。 叶楚红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身旁的小妹阿紫,随口问道:“你没事吧?” 阿紫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连连摇头。“红姐,我没事,你肩膀上...”阿紫伸手指了指叶楚红肩膀上被木剑划破的伤口。 叶楚红微微摇头。“都是些皮外伤,不碍事的,阿紫,这里有我拖住他们,你带着其它狐群赶紧走!” “不行,红姐,我不能把你一个人丢在这儿!要走我们一起走,你我姐妹生死与共,谁也不能丢下谁不管!” 阿紫很清楚,姐姐叶楚红一个人对付那道姑茅丘青就已经很吃力了,这下子又要同时对付三个茅家弟子,这根本就是送死,阿紫对叶楚红的本事心知肚明,她们姐妹俩这两把刷子,与当年能够夜闯茅家三神观,单挑马靖坤的长姐胡天玉根本就不可同日而语。 就在这时,茅丘青猛地举起手中木剑,指着对面的两人,恶狠狠的威胁道:“今天你们谁也走不了,不管是你们俩,还是那一堆臭狐狸,全都得死!” 叶楚红也知道,此时茅家人半路伏击,就是为了将雪狐岭截杀一网打尽,她对此有很清晰的认知,因此也不报任何幻想。 然而即便如此,叶楚红仍旧回头扫了一眼远方的山坡,那殷殷的目光里透着股期待,也透着股难以言喻的担忧。 “不用看了,李长生他来不了!他跟你们这群妖孽的下场一样,全都不得好死!”茅丘青额头上青筋暴起,双眼猩红,就像是一个歇斯底里陷入癫狂的疯子一样,看上去叫人觉得害怕。 叶楚红眉头一皱,心说,这茅丘青身为茅家的族人,对雪狐岭有恨意倒也能理解,只不过她想不通为什么茅丘青会对李长生有如此大的恨意? “茅姑娘,你说这些话我就听不懂了,你们茅家的人都是冷血动物吗?你恨我们,我叶楚红能理解,你我立场不同各为其主,彼此本就是死对头,可李长生毕竟当年救过你和南伯万道长的命,说到底也是有恩于你们,你们茅家就是这样对待自己的救命恩人吗?” 叶楚红的这句话,其实就是说当年南伯万和茅丘青在秦岭之中遭遇大黑猫埋伏,结果受到重创,当时南伯万身受重伤,而茅丘青也被殃气侵袭心脉,奄奄一息,若不是李长生出手相救,他们兄妹二人恐怕也活不到今天。 不过叶楚红并不清楚南伯万的死讯,她此时突然当着对方的面提及起这个名字,无疑是触及了茅丘青的逆鳞。 一名茅家弟子听不下去了,跳着脚咒骂道:“孽障!住口,亏你还有脸提起我大师兄,你害死我大师兄,害得我师姐刚成亲就守寡,看我们今天不活劈了你们这群妖物,用你们的血,祭奠我掌门师兄的在天之灵!” 茅家弟子这一番话,虽然略显偏激,可却透露出的信息极多,叶楚红也跟着不由得眉头一皱,从这句充满威胁和咒骂的话语里,她听出了几分意思,没想到这茅丘青居然已经嫁给了自己的大师兄南伯万,并且听对方的意思,茅政几乎已经将整个茅家的衣钵传给了南伯万。 只不过这最后两句听得叶楚红心里一惊,她是万万没有想到,一直以来与自己师妹茅丘青形影不离的南伯万,竟然已经死了,怪不得不见他的身影。 不过令叶楚红大为不解的是,听那茅家弟子的意思,似乎这南伯万道长的死,还和她有着莫大的关系。 “什么?南一道长....他...他死了?”叶楚红有些惊讶,不由得反问道。 “你在这里假惺惺的装什么?害了我们师兄,我们茅家上上下下绝对不会放过你!”茅家弟子咆哮道。 叶楚红有些摸不着门道,不过她也懒得跟这群人争辩,南伯万的死到底是怎么回事,对她而言根本不重要,反正双方已经到这个份儿上,除了你死我活,再也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了。 第650章 旋风符阵的破绽 到了这个份上,谁也没有了退路,这注定是狐妖三姐妹之间的一场生死之战,直到这一刻,身为胡天玉当年茅家盗宝用内丹催生的狐妖之一的茅丘青,仍旧对自己的真实身份一无所知。 更可悲的是,叶楚红和妹妹胡紫玉对于茅丘青的真实身份也毫不知情。 这就是盲三爷在女儿茅丘青后背上留下的,那道压身符刺青所产生的作用,自打二十年前那场雪狐岭恶战之后,盲三爷抱回那个牙牙学语的女婴伊始,就已经注定了今天的这场悲剧。 人世间最残忍的事情,莫过于同类相食,手足相残,这是盲三爷为了报复雪狐岭的妖魔,为了给亲生女儿茅晓符报仇,亲手酿成的一场人间悲剧。 事已至此,阿紫索性也把心一横,随即走到了姐姐叶楚红的身边。“红姐,如果要打,小妹陪你!阿狈哥经常说,大难当头,我们更要万众一心,拧成一股绳,共同进退!” 听了小妹的话,叶楚红的心里也是一阵感动,不由得热泪盈眶。“阿紫....” 此时对面的茅丘青早已经按耐不住心中的复仇之火,她随即冲着两位师弟使了个眼色,掏出了怀里的符纸,并单手做了个刀讨的指诀,口中也跟着轻念咒文。 片刻之后,一阵狂风四起,将三人手中抛出的黄色符纸卷向了半空,符纸漫天飘飞,顺着气流的方向,风卷残云般结成了一个巨大的符阵,远远望去,就像是一阵被漫天符篆包裹着的龙卷风,眨眼间就将双方全部圈在了这龙卷符阵之中。 叶楚红和阿紫惊出了一身冷汗,她们举目四望,全都被眼前这偌大的龙卷符阵所震撼。 “阿紫,背靠背!”叶楚红轻声低吟,一旁的阿紫也跟着心领神会,赶忙站在了红姐的身后,紧贴着彼此的后背作为了依托。 “红姐,这符阵似乎在一点一点的收缩!怎么办?”阿紫年纪小,见到茅家阵法和符法所施展的大阵仗,不免有些惊慌无措,也在情理之中。 “别怕,这符篆只是依托风向人为设置的一道屏障,目的就是为了压缩我们的活动范围,我们都在这阵中,我们的范围受限,他们也同样受限。” 叶楚红的分析不无道理,可知道不等于做到,符篆依托风向旋转,形成了一道巨大了龙卷风,而她们几人所处的都是符阵中间暴风眼的位置。 这一阵法虽然厉害,可却也有这巨大的破绽,师父马靖坤就曾经跟叶楚红讲过许多茅家法术的破解办法,对这种限制活动范围的符阵也有所涉猎。 随即叶楚红转过脸,小声的对着身后的阿紫说道:“师父说过,这个符阵是依靠旋风产生的威力,而旋风的中心位置,也就是暴风眼是没有风的,但是只要离开中心位置,风力就会变得很强。” “所以这个阵法并非单纯的结界,一旦我们退出中心位置,就会被卷入狂风之中,而狂风之内夹杂着许多符篆,到时候这些符篆就会像雨点一样打在你我身上,符篆虽然威力一般,可是数量却非常多,再加上强劲的风速,这些符篆就会如同刀片一样可怕。” 阿紫听罢,心中多少有些害怕,这就好比是一根绣花针,一根针扎在身上,无非就是疼那么一瞬间,连个伤口都看不见,最多留下一个血点,也伤不了人的性命。 可是若有一万根针扎在人身上,那后果则不堪设想,由量变引发的质变,威力不可小觑,这就和一只蜜蜂蜇人吃痛,万只蜜蜂蜇人要命是一个道理。 “那怎么办?这阵法如此可怕,我们还要以一敌三,根本没有胜算的!”阿紫面对这样的场面,显得有些绝望。 然而叶楚红却一眼就窥见了这一阵法的端倪所在,因为她依稀记得,师父马靖坤曾经说过,茅家施展的旋风符阵其实就是五行方术中,风咒的一种。 若施术者想要旋风形成,则必然要遵循风的规律,其中形成旋风的条件之一,就是必须要有热气上升,上升的气流在垂直风向的作用下,在水平方向开始旋转,形成了旋风的核心。 然而这旋风核心在下沉的冷气流影响中,地面气压急剧降低,风速快速升高,就形成了极速旋转的龙卷风。 而这上升的热气则代表阳,下沉的冷气则代表阴,一阴一阳,相互纠缠,缺一不可。 想到这儿,叶楚红的目光望向了茅丘青身后的那两个茅家弟子,只见他们二人神情肃穆,不动如山,其中一个人单手做剑诀指天,另一个人单手刀讨诀指地,口中还在不断的念诵着咒文。 叶楚红瞬间恍然大悟,随即轻声附耳对着阿紫说道:“放心,他们虽然有三个人,但那两个茅家弟子是不能随便移动的,因此真正能与你我姐妹二人交手的,只有那个茅丘青。” “为什么?”阿紫有些看不明白。 “因为那两个茅家弟子必须一直施法,利用一阴一阳的法术力量来维持这旋风符阵,旋风的威力虽然强大,但两股气流必须相互纠缠旗鼓相当,若有一方乱了阵脚,旋风瞬间就会烟消云散,所以,那两个茅家弟子根本不能动!” 叶楚红一语中的,若非师父马靖坤当年将茅家诸多阵法的破绽点破,此时此刻她也不可能看得如此透彻。 “阿紫,你只需要盯住脚下,守住阵眼,姐姐我拖住茅丘青,只要时机合适,你直接去攻击那两个茅家弟子其中任何一个人,只要他们施法被打断,这个旋风符阵就会不攻自破!” 叶楚红此话一出,阿紫也顿时恍然大悟。“红姐,你是说,这个阵法必须是两人合力,并且不能被打断,一旦出现一方乱了阵脚,这旋风就会瞬间停止?” “没错!就是这样!”叶楚红胸有成竹道。 就在姐妹二人窃窃私语之际,对面的茅丘青就已经挥剑杀了过来。 第651章 以身为饵 剑光闪烁,利爪挥舞,茅丘青挥剑横刺,其灵动的身法美丽而又致命。 但叶楚红和并不示弱,利爪舞动之间,带着狡诈的攻势,时而躲闪,时而狠狠地还击,来回交手十余招,也丝毫不落下风。 眼看彼此间难分伯仲陷入僵局,情急之下茅丘青的剑势也越来越凌厉,每一次挥动都带着恐怖的杀意。 叶楚红也感受到了茅丘青剑招的变化,她知道自己必须尽快找到机会反击,若是一直消耗下去,自己必然会漏出破绽,茅丘青的剑术虽然不及盲三爷与茅政那般狠辣,但一招一式都透着股沉稳劲儿,可谓是滴水不漏。 只要叶楚红一不留神漏出破绽,就有可能被茅丘青所压制。 随后,茅丘青一记闪身飞扑,挥剑直刺,而叶楚红也伸手一把抓住了剑身,用利爪挡住了了茅丘青的剑锋。 就在此时,茅丘青突然旋踵转身,撩起道袍,抬脚一记魁星踢斗,正中叶楚红腹部,直接将其踹飞。 叶楚红一声低吼,被这一踢产生的强大惯性推的连连后退,眼看就要离开阵中,身体也即将被那旋转的符阵吸入。 好在叶楚红伸手撑住了地面,止住了身体的后仰,可没成想那身后的旋风却在偷偷逼近,令叶楚红猝不及防。 千钧一发之际,阿紫赶忙上前一把扯住叶楚红的手腕大喝一声。“红姐小心!” 幸亏了阿紫眼疾手快,否则叶楚红一旦被这旋风符阵吸进去,那可就彻底玩完了。 茅丘青乘势追击,纵身一跃,冲着阿紫就跳将了过去,叶楚红赶忙稳住心神,一把推开阿紫,趁着茅丘青挥剑在半空中尚未落地的空隙,抓起地上的一把沙土就朝着茅丘青扬了过去。 茅丘青心中一惊,下意识的伸出衣袖遮住双眼,然而就是这一个不经意的动作,令本已经落入下风的叶楚红绝地反击,冲上前猛地一掌将茅丘青震飞数米。 茅丘青在地上一阵滚动,俨然身体已经离开了阵中的方位,直逼旋风符阵的边缘,看样子这一下叶楚红也是起了杀心,她之所以使出阴招,就是想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利用这旋风符阵,重创茅丘青。 然而令叶楚红万万没想到的是,眼看茅丘青就要滚入旋风符阵的边缘,她身后的衣袍和后背披散的长发都已经迎风卷起,可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只见那两名操纵符阵的弟子,其中一个随即抬手,将指诀拉高了一寸。 没成想,那即将吞噬茅丘青的旋风符阵竟然跟着移动了位置,缓缓后挪,避开了茅丘青,而茅丘青也随即重重的摔落在地。 躺在地上的茅丘青捂着心口,颇有些惊魂未定,她开始感到疲惫,连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汗水也一滴一滴的从额头上滚落。 不过她也庆幸,的亏了这两位师弟眼疾手快,否则刚刚若是被符阵吸进去,那她这会儿怕是再也站不起来了。 叶楚红此时也好不到哪里去,刚刚被茅丘青一记魁星踢斗踢中小腹,这会儿五脏六腑都是一阵刺痛,要不是茅丘青的腿法火候不到家,以茅家魁星踢斗的威力,那一脚,可是连内丹都能震碎的。 先前被仇昭然偷袭截杀,师父马靖坤就曾经用一记魁星踢斗将她救下,叶楚红依稀记得,师父当时那一脚的威力,可是将仇昭然整个人都震飞在数十米开外。 虽说现如今又陷入了僵持,但叶楚红也窥探出了这一阵法的变化所在,那两个茅家弟子一个做剑诀指天,一个做刀讨指地,分别控制这阵法的两股气流,其中那个做剑诀的弟子将手抬高了一寸,这旋风阵法的阵眼就跟着扩大了几分。 那也就是说,另一个茅家弟子若是将手中的刀讨诀降低一寸,那这个阵眼就会跟着收缩。 怪不得,刚刚叶楚红被踢飞时,明明已经控制住了身体的后仰,但那旋风的位置却在偷偷收缩,原来是这两个茅家弟子在这里操纵。 想到这儿,叶楚红心里吃了劲儿,即便是她能跟茅丘青打个平手,可只要这两个茅家弟子背地里操纵旋风的阵眼,从旁给茅丘青作为辅助,那自己就是有三头六臂也是防不过来的。 “阿紫,先合力进攻那两个茅家弟子,破了他们的阵法!”叶楚红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就一股脑儿的朝着那两个茅家弟子冲了过去。 阿紫心领神会,也跟着姐姐一同出手合力进攻。 果不其然,眼看着叶楚红已经找到了这一阵法的软肋,茅丘青心中也跟着一惊,毕竟这两个师弟在施法时是根本不能动弹的,若是让叶楚红和阿紫接近他们,那可就是活靶子,只能任人宰割。 茅丘青强忍着不适,一手拄着木剑,大喝一声,上前一剑将叶楚红和阿紫拦住,而这接下来又是一阵胶着般难舍难分的缠斗。 阿紫气力太弱,根本不是茅丘青的对手,而叶楚红虽然能应对茅丘青的剑锋,可奈何也是一身内伤,坚持不了多久。 不过最令阿紫担心的,就是这不断缩小的阵眼,很明显,这两个控制阵法的茅家弟子有意识的将阵眼的空间收紧,而与此同时,却给茅丘青的身后脚下扩大的不少距离。 要是在这么耗下去,即便红姐能打赢茅丘青,可这旋风符阵的阵眼也迟早会将她和叶楚红彻底吞噬。 并且阿紫也看出来了叶楚红力有不逮,再跟茅丘青的较量中已经撑不了多久了。 情急之下,阿紫索性把心一横,直接一个躲闪近身上前,跳到茅丘青的身后,一把从后腰将茅丘青抱住,并随即冲着叶楚红一声呐喊。“红姐!快去破阵!” 茅丘青挣扎着甩出一剑,叶楚红连连后退,看到阿紫以身犯险,叶楚红心中怎能不急啊?可阿紫苦苦央求,她此刻又身陷囹圄,进退维谷,也跟着方寸大乱。 “红姐!别管我!快去破阵,要不然我们都得死!” 第652章 紫玉生烟 阿紫的话如同旱地里的一道惊雷,点醒了犹豫不决的叶楚红,于是她趁着茅丘青无暇分身之际,飞身一跃跳到了那两个茅家弟子跟前,挥动手中的利爪就朝着那两个茅家弟子的身上抓了过去。 遇到危险,人都会下意识的躲闪,这两个茅家弟子也不能例外,然而当他们自乱阵脚后车躲闪的那一刻起,这个旋风符阵就在眨眼间土崩瓦解,烟消云散了。 漫天的符纸迎风飞舞,飘散的到处都是,就像是山坟间飘荡的漫天纸钱,壮观且悲凉。 眼看被破了法,那两个茅家弟子也颇有些恼羞成怒,于是便拔出身后的木剑朝着叶楚红刺了过去。 茅丘青生怕二位师弟不敌,被那狐妖叶楚红暗算,心急的想要上前施以援手,可却被那年幼的阿紫死死的搂住后腰不放手。 “你放开!”茅丘青旋踵扭腰,蓄力朝着阿紫又是一记窝心脚,直接把阿紫踢了个人仰马翻。 阿紫吃痛倒地不起,眼看着红姐被围攻却帮不上忙,急的她捂嘴直哭。 就在这时,茅丘青提剑飞扑,朝着叶楚红的身后就刺了过去。 阿紫不由得瞪大了双眼,赶忙从地上爬起来,飞快的朝着茅丘青的后背抓了过去。 阿紫稚嫩,这一爪子虽然不及叶楚红那分金断石的利爪般锋利,也依旧在茅丘青的后背上抓出了三条深深的血痕。 茅丘青疼的一声惨叫,后背上瞬间就是鲜血直流。 茅丘青猛地回过头,眼中充斥着愤怒与不解,一直以来茅丘青都觉得这个小狐妖过于年幼,不忍心对她刀剑加身,因此对其手下留情。 可到了这一步,她也顾不得什么了。 “既然是你自己找死!那就不要怨我!” 说罢,茅丘青抬剑猛地一刺,直接用那柄木剑扎进了阿紫的心窝,讲这个年幼的小丫头刺了个腹背对穿。 阿紫顿时觉得一阵刺痛从腔子里传来,紧接着喉咙里一丝腥甜涌上,随即便吐出了一口鲜血,溅了茅丘青一脸。 不知道为什么,茅丘青的内心突然一阵惶恐,她的身体开始瑟瑟发抖,连手里的木剑都有些攥不稳,她缓缓松开剑柄,慌张后退,一不留神摔倒在地上。 而茅丘青也觉得后背上的抓痕隐隐作痛。 阿紫咚的一声跪倒在地上,而她的脸上也浮现出了一丝惊讶的神情。 “阿紫!!!”叶楚红看到身后的这一幕,顿时觉得头皮一阵发麻,只见茅丘青那柄木剑贯穿了阿紫的身体,鲜血也从心窝处流到了裙边,画出了一条细长的红线。 这一刻,叶楚红彻底怒了,她的双眼瞬间变红,呈现出可怕的狐妖竖瞳,额头上也浮现出了狐妖的灵藻妖纹。 一瞬间,叶楚红的力量强大了好几倍,一股冲天的妖气拔地而起,形成了一股强大的气浪,直接将身后的那两名茅家弟子震飞。 随后叶楚红跑到了阿紫跟前,一把将这个年幼的小妹揽入怀中,不断的拍打着阿紫的脸庞。 “阿紫!你没事的!你一定不会有事的!”叶楚红急的泪眼婆娑,浑身都不由自主的打颤。 阿紫咳出了一口鲜血,染红了半张脸,她缓缓伸出手,挣扎着最后一丝力气,指着不远处瘫倒在地的茅丘青。 “她是....姐姐....”阿紫瞪着圆滚滚的眼睛,诧异且惊讶的望着茅丘青。 叶楚红顺着阿紫的手指方向回头一看,只见瘫坐在地上的茅丘青,她的眼睛也变成了竖瞳,更令叶楚红惊讶的是,茅丘青的额头上,居然也浮现出了只有狐妖才会有的玉藻妖纹。 叶楚红惊讶的无以复加,她无法相信眼前所看到的一切,身为茅家嫡系传人,堂堂盲三爷的女儿,居然会有着跟狐妖一模一样的特征。 这太可怕,也太过于匪夷所思了。 茅丘青此刻还浑然不知,只觉得后背上隐隐作痛,她其能知道,刚刚阿紫那稚嫩的一爪子,不仅抓破了她后背的皮肉,更是毁掉了盲三爷从小施加在她身上的压身符。 以狐妖之力,毁掉了茅丘青后背上的压身符刺青,这一切都像是命中注定一样,即合理,又荒诞。 茅丘青怎么也猜不到,破解压身符刺青,显现她狐妖真身的,居然是自己的妹妹。 阿紫也想不到,这个对她下死手,一剑扎进她心窝的人,居然是自己的姐姐。 不仅叶楚红懵了,阿紫和茅丘青也同样是一脸的惊慌与茫然。 胸腔里剧烈的刺痛感令阿紫痛不欲生,桃木剑直刺心脏,这对身为狐妖的阿紫来说,无疑是致命的。 “咳咳...咳咳!”阿紫一阵剧烈的咳嗽,口中喷溅而出的鲜血落到了叶楚红的脸上。 “阿紫!阿紫!”叶楚红慌了,她一瞬间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心疼的望着自己的小妹,紧紧的将她搂在怀里! 阿紫强忍着剧痛,憋着一口气,脸上却浮现出了一丝微笑。“红姐...族长说过,我们...还有一个姐妹...” 叶楚红双眼噙满了泪水,缓缓转过头,目光死死的盯着不远处的茅丘青,望着茅丘青身上逐渐浮现的特征,以及那额头上与她一模一样的玉藻妖纹,叶楚红有些无法接受。 这个茅家的嫡系传人,堂堂盲三爷的女儿,誓要将雪狐岭屠杀殆尽的死敌,居然是自己和阿紫失散多年的亲姐妹。 叶楚红哭着摇头,紧紧的抱着阿紫。“你撑住,等长生来了,他一定能救你!” 阿紫口中鲜血直流,腥甜的血浆呛得她直咳嗽。“红姐....我撑不住了..”阿紫睁大了双眼,伸手紧紧地拽住了叶楚红的手腕,似乎想要说什么,可是却无法发出声音来。 “你一定要撑住!你一定要撑住啊!”叶楚红哭嚎着,面对浑身是血的小妹,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妹妹的身体一点一点的在自己怀里渐渐变凉。 那种无助感油然而生,可却又无可奈何。 阿紫拼着最后一口气,说出了最后一句话。 “族长...说过...我们族类...绝不能...手足相残...红姐...” 说完这句话,阿紫彻底不动了,整个人的身体就那样僵在了姐姐的怀里。 “阿紫!!” 叶楚红一声嘶吼,阿紫握着她的那双手缓缓松开,瘫在了地上。 叶楚红紧贴着阿紫的额头,难过的泣不成声。 这一刻,叶楚红的思绪突然回想起很久以前的一幕画面。 在狐狸沟的那个山坡上,师父马道长的茅屋前,曾经有一个叫九囊的胖和尚说过,胡紫玉这个名字很不好,当时叶楚红不解其意,可现在看来,那九囊和尚的话大有禅机,更像是一种预言。 在古代,很少有女子会以紫玉起名,因为人常说的紫玉生烟,就是用来形容少女早夭的,阿紫起了胡紫玉这个名字,就注定了她的短命。 第653章 忽从病中惊坐起 妖魔竟是我自己 阿紫的死,彻底刺激到了叶楚红,她无法接受妹妹死去的事实,可是任凭她如何拍打摇晃,阿紫都再也醒不过来了。 与此同时,那两名被震飞的茅家弟子也赶了过来,围到了茅丘青的身旁,然而看到师姐茅丘青的那一瞬间,这两人突然脸色大变,面露惊恐地瞪大了双眼。 “师姐....你...你..”茅家弟子被茅丘青现如今的模样吓了一大跳,身体不由自主的就向后爬,那样子多少有些狼狈慌张。 茅丘青看样子还不清楚自己的身体到底发生了什么变化,只觉得两名师弟盯着自己的目光多少有些反常。 “妖怪啊!”另一名茅家弟子惊叫道。 茅丘青伸手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脸,然而就在她抬手的那一瞬间,她惊讶的发现,自己的双手竟然生出了又细又长的红色指甲,那种感觉,与面前不远处的叶楚红一模一样。 茅丘青慌了,转头便问:“我怎么了?我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茅丘青突如其来的质问,吓得那两名师弟连连后退,面对师姐这可怕的样子,也唯恐避之不及。 “你们说话啊!我到底怎么了?”茅丘青的情绪,肉眼可见的慌张,她见两名师弟用像避瘟神一样的目光看着自己,茅丘青的脑海里突然回想起上一次在密林里的一幕幕画面。 五师弟因为被阿狈军师的摄心术控制,对她进行了围攻,而精通符法的那位九师弟则为了救他,最终与自己的五师兄同归于尽。 那一次,茅丘青因为情绪失控,身体也曾发生过这样的变化,只不过当时因为压身符的缘故,那样的变化很短暂,一度令茅丘青觉得是自己因为过于惊惧而出现了幻觉。 然而现如今,她后背上的压身符已经在不经意间被阿紫的利爪所破坏,压制她狐妖身份的那股封印彻底解除,狐妖血脉的觉醒,也让她显现出了她原本该有的样子。 茅丘青慌张的朝着前方的一处小水洼爬了过去,她低着头看了一眼水中自己的倒影,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只有狐妖才有的红眼竖瞳,长长的带着倒钩的利爪,额头上那与叶楚红一模一样的玉藻妖纹,更令茅丘青无法接受的,便是她因为原始血脉觉醒的瞬间而生长出来的青色狐狸尾巴,以及那如同猛兽一般的可怕獠牙。 茅丘青慌了,她尖叫着捂住了自己的脸,发疯似的跑向了两名师弟跟前,想要寻求他们的帮助。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这两位茅家弟子竟然下意识的朝着茅丘青举起了手中的木剑,虽然没有直接攻击,不过这被动防御的样子以及那警惕的神情,也多少令茅丘青感到诧异。 “我是你们师姐啊!”茅丘青比起两位师弟,更显得慌张,对她而言,这样的事情,对茅丘青来说,是根本无法接受的。 身为茅家族人的身份,堂堂盲三爷的女儿,以及那令她从小骄傲到大的背景,却在这一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信念与认知,就在一瞬间崩塌了。 忽从病中惊坐起,妖魔竟是我自己? 看到昔日师姐突然变成了这个模样,这两个茅家弟子也慌了,手中拿着剑,一时间也变得进退维谷犹豫不前。 挥剑上前吧?似乎也不行,毕竟他们两人也知道这就是师姐茅丘青。 可是要说这就是师姐吧?似乎也不对,师姐茅丘青乃是茅家的嫡系传人,又怎么会变成狐妖的模样? “怎么办?师兄,你倒是说话啊!”一名师弟慌慌张张的质问道。 年长一点的那个师兄也没了主意,不断的往后退,试图拉开跟师姐茅丘青的距离。“我....我...我也不知道...” 惊慌之余,这两名茅家弟子扔下了茅丘青不管不顾,扭头便开始逃窜。 “回来!你们回来!”茅丘青哭喊着,她没想到自己的同门师弟,竟然会撇下自己不管不顾的离开。 眼见两位师弟跑得没了踪影,只留下茅丘青一个人茫然无措的站在了原地。 此刻叶楚红将死去的妹妹阿紫抱在了怀里,缓缓的站起身,冷眼烁烁的瞪着对面的茅丘青。 到底是造化弄人,二十年前胡天玉茅家盗宝夺取的内丹,所衍生的三位狐妖,竟然会以这样的方术相聚。 “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为什么我会变成这个样子!你到底对我施了什么妖法!回答我!” 相比于茅丘青此刻的歇斯底里与咆哮,叶楚红则相对冷静得多。 一阵微风吹拂,吹动了叶楚红鬓角的发丝,她红着双眼,噙着泪,心里五味杂陈。 小妹阿紫是死在了茅丘青的剑下,从感情上讲,她恨不得立马杀了茅丘青泄愤,为妹妹阿紫报仇。 可是叶楚红的脑海里始终萦绕着妹妹临死前的那句话,狐妖不可以手足相残。 她的心里比起茅丘青还要矛盾,茅丘青是无法从情感上接受自己就是狐妖的事实,而叶楚红则是一时间还无法从情感上接受,这个昔日的茅家死敌,竟然也是自己的妹妹。 亲人相逢,本该是令人觉得温馨激动的一幕,可叶楚红茅丘青这对姐妹的相逢,竟是如此的残酷。 “叶楚红!你回答我!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我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茅丘青歇斯底里的咆哮道。 叶楚红面目表情,冷漠中透着股绝望。“你自己是谁?你自己不清楚吗?” 茅丘青的眼中流露出一丝惊恐,直到这一刻,她仍旧在逃避现实,从内心深处不愿意承认自己的身份。 不过这也正常,咸阳茅家的名声在西北何其显赫,降妖除魔俾睨天下,有多少外姓弟子入了茅家,就已经让玄门中人高看了一眼,更何况茅丘青从小到大所背负的,是茅家嫡系传人盲三爷女儿的名头。 那么多道门中的术士对她投来了羡慕的神色,那么多骄横粗鲁的猎户在她面前毕恭毕敬,那么多茅家弟子亲切的称她一声师姐,还有已故的师哥南伯万,还有心疼自己的四叔茅政,还有父亲盲三爷。 可是现在却突然告诉她,你是狐妖,是妖魔,是你自己一直以来最厌恶的对手。 茅丘青如何能从心理上接受这一现实?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这一定是你的妖法!是你的妖术!”茅丘青魔怔了,那样子极尽癫狂。 莫说是茅丘青,即便是换做世间的任何一个人,怕都是一时间难以接受这个事实。 第654章 癫狂 “二十多年前,族长阿婆为了扩充雪狐岭战力,扩大狐妖族群的影响力,于是便派遣弟子胡天玉前往茅家三神观琉璃塔,盗取三枚狐妖内丹,嗣后族长以这三枚内丹催生出三只幼小的狐妖,只可惜那场雪狐岭大战过于惨烈,双方皆死伤惨重。” “时任茅家掌门的茅三爷以一己之力,击杀了狼家四将与胡天玉,最终于狐仙庙祭坛内擒走一个小狐妖,自此那小狐妖便彻底销声匿迹。” “我雪狐岭狐妖有四大姓氏,以苏姓为尊,讳妲己娘娘而避之,其它赤狐花狐,以胡姓为主,谐音以狐而为狐群所承认的大姓,族长阿婆,长姐胡天玉,小妹胡紫玉都冠以胡姓。” “除此之外,仍有两个例外,那便是叶姓与林姓,凡山林之中的白狐族群,皆为叶姓,而剩余青狐族群,皆取林姓,概莫能外。” 说完这些话,叶楚红抱起了阿紫的尸体,扭头望着茅丘青,叶楚红的眼神很复杂,比起茅丘青,更显迷茫。 “不!你胡说!你在胡说!我不是....我不是妖怪....这一定是你妖法,是你们妖术!叶楚红!我要杀了你!” 然而听完这些关于狐妖的事情,多少有些令茅丘青无法接受,时间太短,而变化却太大,一眨眼的功夫,就让一个人改变了自己的身份,无论是谁,一时间都不能接受这样的事实,不免情绪上会陷入崩溃。 果不其然,叶楚红刚刚的那些话,无疑是彻底摧毁了茅丘青的心理防线,让已经情绪错乱的茅丘青突然间就像是发了狂一样,飞快的朝着叶楚红的跟前抓了过来。 也许是因为狐妖血脉刚刚觉醒,茅丘青的身体还没有学会适应与控制,虽然她的周身也散发出一股冲天妖气,看似强大可怕,但却显得极不稳定。 每当狐妖的额头上浮现出玉藻妖纹的时候,那就是将自身所有潜力全都释放出来的状态,叶楚红也是一样。 眼看那利爪就要抓来,叶楚红随即身手一把握住了茅丘青的手腕,另一只手迅速扼住了她的喉咙。 叶楚红的眼眶湿红,透着股浓浓的杀意,茅丘青也几近癫狂,同样恶狠狠的瞪着叶楚红。 迟疑了片刻,叶楚红最终还是没有痛下杀手,毕竟那也是自己的一位姐妹,阿紫已经死在了茅丘青的手上,若她再杀了茅丘青,岂非是陷入了同类相残的恶性循环。 也许,这就是茅家的人,最期待且最喜闻乐见的一幕,也是这个世界上最为残忍的一幕。 让狐妖去杀狐妖,让姐姐去杀妹妹,比起茅家人亲手斩杀妖魔,更为残酷,这样的阴谋,这样的杀人诛心,也就只有盲三爷干得出来吧? 最终,叶楚红狠狠一巴掌打在了茅丘青的脸上,重重的将对方击倒在地,茅丘青一声低吼,捂着脸坐在了地上,用充满仇恨的目光斜瞥着叶楚红。 “我杀了你妹妹!你要报仇,现在就动手,如果你不杀我,那我就一定会杀了你!给我师哥报仇!” 叶楚红突然间明白了,怪不得茅丘青对她有这样的仇恨与敌意,原来是将南一道长的死归咎到了自己的身上。 “南一道长的死,我并不知情.....” 茅丘青站起身来,挥舞着利爪再度朝着叶楚红打了过去。“你胡说!你敢做不敢认!你无耻!”说罢,茅丘青掏出了怀里的那枚金钗,随手扔给了叶楚红,厉声骂道:“不是你杀的,为什么你的金钗会在我师哥的尸体上!为什么!你回答我!” 望着那枚明晃晃的金钗,叶楚红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来,这的确是自己的东西,可是为什么会出现在茅丘青的怀里,这里有太多的问题让她想不明白。 “我再说一遍,我没有杀害南一道长,南一道长是长生的朋友,虽是茅家的弟子,可与我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我为什么要杀他?”叶楚红解释道。 “那你说,为什么你的东西会出现在我师哥的身上!回答我?”茅丘青哭喊着,看着她那难过痛苦的样子,叶楚红似乎明白了什么。 也许对于茅丘青而言,最痛苦的,不仅仅是自己心爱的师哥死了,还有身为狐妖的叶楚红所用的贴身之物出现在师哥的遗体上,这对于一个女人来说,又是第二重伤害。 叶楚红随后冷冷的回了句。“这金钗是我遗失的,数月之前就已经不见了,至于为什么会和南一道长的死有所关联,对不起,我不知道。” “不知道?短短一句不知道就算是交代吗?不杀你!我拿什么告慰我师哥的在天之灵!”说罢,茅丘青又准备攻击,然而突然间她觉得一阵恍惚,只觉得头脑一阵发晕,两只脚连站都站不稳了。 叶楚红面无表情的瞪着她。“你练了那么多年茅家的方术,现如今玉藻妖纹初现,两股力量相互纠缠,相互压制,再你没有将身上所练的道术荡涤干净之前,你没有任何能力杀我!” 茅丘青迷迷糊糊的捂着额头,晃晃悠悠的站着。“那你就杀了我!给你妹妹报仇吧!” “哼!”叶楚红冷哼一笑,神色中颇有一丝不屑,她没有理会茅丘青,而是抱起阿紫的尸体转身离开。 茅丘青想要去追,可刚走出一步,却没成想双眼一黑,直接倒地不起,彻底失去了知觉。 画面一转..... 山峦之上,李长生满头大汗气喘吁吁,早已经精疲力尽,满身的伤口,以及周围遍地的断树与碎石,足以说明,这里刚刚发生过一场恶战。 方圆数十米的花草尽数枯萎,这很显然是得益于李长生所使用的殃气所致,常言道,殃气过境,寸草不生,这无常之力的可怕,足以夺取万物生灵的性命。 石块周围,还有许多烧焦的痕迹,这很显然是李长生使用了业火灼烧而出的痕迹。 能将李长生伤成这样的,绝非一般对手。 大黑天伪佛的实力可见一斑,他的法力不亚于盲三爷,其邪术更是令人忌惮,最主要的还是他那不惧无常之力的不死之身。 第655章 天涯路远 不如绝路逆行 相较于李长生,那位大黑天伪佛似乎也好不到哪儿去,虽说他无惧李长生的无常之力,可是面对李长生那混劲霸道威力无穷的八极符拳,大黑天伪佛多少有些招架不住。 不过令人惊讶的是,原本交托于李长生身上所带的那两柄法器,敕魂令和招魂幡,此刻却已经被大黑天伪佛悉数夺走。 雪狐岭下令撤离的时候,为了以防万一,叶楚红将敕魂令交给李长生保管,这也是得到胡老族长和阿狈军师允许的,毕竟真正能够驾驭这白无常法器的,也就只有李长生了。 可是,李长生却在和这位大黑天伪佛的交手之中,不慎将这两大法宝被对方夺走,实为可惜。 面对大黑天伪佛手中的勾魂链,李长生对于这两种法器的熟练度明显不及对方,而这位大黑天伪佛的目的似乎也都在这些法器之上。 面对这样难缠的对手,李长生也觉得一阵吃力。 “妖僧!你我素无恩怨,快将我那两柄法器还我!” 听到这样的话,大黑天伪佛似乎并不以为意,随即咧嘴一笑道:“哼,弱肉强食天地法则,我左手敕魂令,右手招魂幡,勾魂链子挂中间,你想要这些东西,那就要看看阁下有多少斤两了!” 说完,大黑天伪佛脸色一变,随即将勾魂链朝着脖子上一悬,双手执拿法器,就朝着李长生攻了过去。 李长生顺势后翻,与对方拉开距离,冥器的杀伤力非同小可,一旦被这些东西所伤,后果不堪设想。 然而就在李长生后退躲闪之际,那大黑天伪佛却突然扭头就跑,拿着手中的三大冥器迅速撤离,看样子刚刚那些动作不过是佯攻,全都是些吓唬人的假动作,目的就是为了与李长生拉开距离方便撤退。 “十大阴帅手中的法器,只有到本座的手上,才能发挥的淋漓尽致,哼,你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也想驾驭此等神器,简直是妄想,幽冥神器,唯有实力者居之!哈哈哈哈....” 一晃眼的功夫,李长生四顾张望,就只能听见那大黑天伪佛的声音在四周山崖间回荡,却再也无法窥见其踪影。 就在这时,李长生隐约听到身后不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他连忙回头一看,只见叶楚红怀里抱着阿紫,一步一步的朝着他走了过来。 “阿红!”李长生赶忙上前一把将叶楚红搀扶住,走到爱人跟前,叶楚红也已经是心力交瘁,随即顺势就靠在了李长生的怀里,轻咬着嘴唇,痛苦的哭出了声来。 得知了阿紫的死讯以及死因,李长生也是一阵难过,他也没有想到,马道长当初给两人讲述的往事中,那个曾经失踪已久的狐妖,竟然就是茅丘青。 这令李长生觉得惊讶,但却又一点也不意外。 “当初在王家,为了给茅姑娘医治殃气,我曾在无意间发现了她背后的古怪刺青符篆,当时我就觉得这刺青符篆很眼熟,与你曾经佩戴的压身符极为相似,你曾经跟我说过,压身符是专门用来遮蔽你身上的狐妖气息的,当时我就在想,茅姑娘身为盲三爷的女儿,她为什么后背上也有这样的压身符?” “当时我也朝这方面怀疑过,但是转念又一想,觉得这一切又有些荒唐,堂堂茅家嫡系族人,盲三爷的女儿,又怎能是狐妖呢?就是因为如此,我才觉得是自己想错了,不过现在回头再看,这一切都顺理成章了。” “盲三爷在二十年前那场恶战之中,击败了狼家四将与胡天玉,并且还重创马道长,最终被胡天玉毁了一双眼睛,又被胡老族长以敕魂令逼退,那时候他抢走了一个小狐妖,应该就是现如今的茅丘青。” 听到李长生的解释,叶楚红也觉得有几分道理,可是她又有些怀疑,以盲三爷这般狠辣的心性,遇到妖魔非但没有将其立刻处死,并且还将其养在身边二十余年,这多少叫人觉得有些不可解。 然而李长生却解释道:“这很好理解,人世间这样的事情其实很常见,这叫做移情作用,当时的盲三爷经历的丧女之痛,而牙牙学语的茅丘青正巧弥补了他那一刻的痛苦,所以盲三爷没有杀她,而是把她养大,也没有什么不能理解的。” “况且很多时候,动物也是一样,失去幼崽之后,也会将其它动物的幼崽抚养长大,并不奇怪。” 叶楚红不解。“难道盲三爷会认一个狐妖做女儿二十余年,就只是为了弥补丧女之痛?我不信!” “你这么想也没错,世上最复杂的,莫过于人心人性,以盲三爷的心性,面对一个自己最恨的狐妖二十余年,要说全都是靠感情维持,那根本也不可能,他之所以这么做,我猜测应该就是想要以茅丘青为棋子,最终用以对付雪狐岭。” 听到这儿,叶楚红恨得咬牙切齿,她抱着阿紫的尸体,默默地流下了两行热泪。“他好狠的心啊!就是为了让我们姐妹自相残杀!” 事实证明,李长生的猜测没错,阿紫的死就是最好的证明,与其说茅丘青是盲三爷养在身边的女儿,倒不如说她是一枚棋子更来得贴切。 李长生轻轻的拍了拍叶楚红的脸颊,伸手擦掉了她脸上的泪痕,不断的好言安慰,失去亲人的痛苦,令叶楚红异常难过。 “阿红,我知道阿紫的死对你打击很大,但你还是要振作起来,尽可能的带着族群撤离,按照阿狈军师的安排,为你和你的族类重新找一片世外桃源安家。” 叶楚红听罢,眼含热泪一声苦笑,她摇着头。“有家无家,天下之大,何处有我们狐妖的容身之处呢?俗世纷争能有一片立锥之地已经是千辛万苦,哪里还敢奢望什么世外桃源?” “八百里秦岭山川,万千鸟兽生灵,多一只和少一只,又有什么分别呢?到这一步,其实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盲三爷和茅家的人不会放过我,同样也不会放过你,为今之计,横竖都是绝境,逃离这里也依旧躲不过血溅黄沙路,一死天下殊,天涯路远,不如绝路逆行,跟他们茅家拼个你死我活!” 第656章 八十对六十 优势在我 叶楚红的这一番感慨,似乎也是看清楚了当下的现实,即便是逃往秦岭以南,所要面对的,依旧是无法预知的威胁。 有道是挥不掉的狐妖泪,忘不了的亲族仇。 两人来到山原的一处平地,将阿紫的遗体安葬,叶楚红紧握着妹妹的手,不忍松开,她咬着牙,眼中噙着泪,腔子里憋着股说不出来的委屈。 李长生轻抚着她的后背,只是一个眼神,就让叶楚红明白,现在根本不是悲伤的时候。 叶楚红擦了擦眼泪,随即站起身冲着李长生说道:“阿紫之前是和师父在一起的,她告诉我师父一个人面对盲三爷,他老人家大病未愈,根本不是盲三爷的对手,我们得赶紧去帮师父!” 不由分说,李长生也正有此意,于是便连同叶楚红一起返回下山的隘口,去支援师父马靖坤。 画面一转.... 秦岭北麓有一处峪口,名唤葫芦峪,引起入口处宽敞,进入后逐渐收窄,并且沿途有许多狭窄的关隘,使得后面的人很难看到前面的环境,而身处前方的队伍,也无法将后面的情况收入眼底,参差不齐的岩壁与错落的乱石令这条路十分难行。 而这里也就成了自古以来兵家交战时,经常设伏的险要之地。 葫芦峪口西面有一处开阔地,名为五丈原,当年蜀汉丞相诸葛孔明就曾在此病逝,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此时此刻,萧瑟的秋风又再度刮过这里,似乎也在预示着一种宿命与结局。 说起葫芦峪,大多人都很陌生,但若是说起此地的别名,想必也是人尽皆知的,这里就是当年诸葛孔明诱杀司马仲达父子的最终战场,上方谷。 不过令人遗憾的是,一场突如其来的雷雨,浇灭了上方谷的火焰,拯救了司马家族的性命,也在无形中击碎了这位天才丞相的梦想与信念。 曾几何时,阿狈军师就常常盯着地图感慨,若是当时那上方谷的火焰早烧半刻钟,天空中的阴雨晚下半个时辰,也许那位诸葛丞相克复中原的梦想就能够实现了。 然而现如今,茅政带领的一众弟子以及那些摩拳擦掌的猎户们,也都追逐到了这葫芦谷内,猎户手中拉着绳索,那一只只呲牙咧嘴的猎犬也都逐渐变得兴奋了起来。 “师父,这里地形复杂,山势错落,弟子担心里面会有埋伏,我们还是小心为妙!”一名茅家弟子上前对着茅政提醒了一番,将自己的担心一股脑儿的全都说了出来。 一旁的猎户头目也捋了捋胡子点头道:“茅掌门,令徒所虑不假,这狼妖阿狈狡猾怪诈,其麾下狼群更是神出鬼没,咱们这么多人,在这样狭长的山谷里前行,一旦遇到伏击,到时候怕是想撤都来不及!” 茅政冷冷一笑道:“你们的顾虑我何尝不知道,此地别名上方谷,当年诸葛孔明就曾在此地设伏对付司马仲达,这样的关口本就是设伏的不二之地,那狼妖阿狈把我们引入此地,其目的也早已经不言而喻,他就是在诱敌深入,等我们上钩。” 看样子,茅政对阿狈军师心思一清二楚,对付风险,茅政有着相当清醒的认知,但他不以为然,并非是轻敌,而是因为他已经有了十足的把握对付阿狈。 “茅掌门,依我看,咱们不妨分头行动,这上方谷两侧有许多古代留下的栈道,咱们兵分四路,占据不同的高低位置,视野也能更加开阔些,即便是遇到了那狼妖的伏击,咱们也能利用地形优势相互支援,不至于被对方给暗算了。” 猎户头目这么说,其实也是因为心里对阿狈军师的忌惮,他早就听说过狼妖阿狈的厉害,深入此等险境,敌暗我明,为了安全起见,不得不这么做,如此一来,也是将风险分散。 茅政点了点头。“也好,那就分头行动吧。” 猎户们随后牵着猎犬,陆陆续续的顺着错落的山石爬上了两侧的栈道,而茅政则带着麾下弟子,依旧站在谷底里,鱼贯而行。 “师父,我们要不要也分一部分人走在两侧?”茅家弟子神色忧虑,似乎有什么隐忧,但当着师父的面又不好直接说出来。 茅政岂能不知道他们的心思,随即冷笑道:“你们是不是都担心那阿狈给咱们再来一出火烧上方谷啊?” 茅家弟子微微一笑,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师父明鉴。” 茅政随即伸手指了指山顶的开阔地。“当年诸葛亮火烧上方谷之所以功败垂成,就是因为这一把火被突如其来的暴雨给浇灭了,可那场雨是怎么来的?难不成真的是悠悠苍天何薄于我?” “哦?师父,您这么说是什么意思?莫非这上方谷的暴雨还另有隐情?”弟子好奇,随即反问道。 茅政胸有成竹的对着众弟子解释道:“你们啊,学了那么多符法,念了那么多法咒,怎么连这点道理都不明白吗?” 一众弟子拱手道:“弟子愿闻其详!” “上方谷谷地入口窄,腹地阔,两边高,中部低,这种地形并不利于空气流通。一旦谷内起火,气温就会开始迅速升高,贴近地面的空气迅速受热膨胀上升,上层及周围冷空气则收缩下沉,形成强烈对流的山谷风,因此出现了狂风大作的现象。” “当谷底大量热气流上升到一定高度时,空气中的水汽又因气温降低而凝结成云雾,再加上柴草燃烧所产生的大量烟尘随空气上升到天空后,又为水汽凝结提供了理想的凝结核,从而加速了水汽的凝聚,这些云雾中的小水滴互相碰撞合并,体积就会逐渐变大,最终导致大雨倾盆的局面。” “孔明上方谷之败,看似败于天意,实则败于五行,道门之中,水土相合能生木,而木火相燃则会生风,司马仲达并不通方术,都能避开这一劫难,我们茅家法术如此厉害,即便是那狼妖阿狈在此地燃起一把火,以我们茅家的祈雨咒,要灭掉他的火焰,还不是分分钟的事儿?” “更何况,那狼妖阿狈麾下能够放手一搏的狼群已经不多了,不过寥寥五六十只,而我们带来的猎犬能与之一战的仍旧不少于八九十只,八十只对六十只,优势在我!” 第657章 禽兽之变诈几何哉 茅政的这一番话,着实是给这群弟子吃了一副定心丸,听到师父说起了祈雨咒,众弟子纷纷回过神来,也许是进入谷地之后过于紧张,以至于令这群茅家弟子连他们最基础的东西都给忘了。 其实茅政说的也没错,所谓伏击,历来都是讲究个突然性,绝不能让对手猜到你的动机与目的,否则丧失了突然性,势必会令对方有所戒备,即便是使出计策,怕也是起不到什么作用。 火烧上方谷的策略早在三国时就失败过一次,现如今要是在这里故技重施,怕也是起不了什么作用,更何况,茅家的人非同寻常,各个精通道门法术,祈雨唤风更是手拿把掐,根本就不在话下。 想要以火攻来偷袭这群精通五行方术的茅家高手,无异于自取其辱。 这也就是茅政一行人之所以底气十足的原因之一。 茅政带着麾下弟子继续深入,然而走着走着,半山腰上却突然滑落许多碎石瓦砾,几名茅家弟子宛如惊弓之鸟,随即警觉起来,毕竟之前就曾经跟阿狈军师麾下的狼群交手过,知道这狼妖阿狈的厉害。 “喂!上面发生什么事了?”茅家弟子捧着手,冲着山腰两侧栈道上的猎户们一阵呼喊,询问情况。 站在高处栈道上的猎户们也随即回应道:“没事,上面路不好走,碎石太多,目前一切正常。” “那你们小心点!”茅家弟子嘱咐道。 看到几颗滚落的碎石子就把弟子们吓得不轻,茅政的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随即便扭头一阵呵斥。“你们怕什么?不过是几颗碎石而已,瞧你们那一个个没出息的样子,区区一个狼妖就把你们吓成什么样了?这要是被你们师伯知道了,少不了对你们一顿责骂!” 见弟子们全都悻悻的地下了头,不敢再言语,茅政随后皱了皱眉头,他很清楚弟子们现在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先前那一次交手,阿狈军师以摄心术和狼化之术重创了茅家和猎户,连最擅长策略和符法的五弟子和九弟子也都在秦岭折戟沉沙,除此之外,还有许多茅家顶尖的道术高手惨死在狼人的魔爪之下,也就由不得这群弟子们担惊受怕了。 比起那些战死的师兄弟们,他们现如今的实力的确是过于平庸,若不是有猎户们全副武装拉着那么多猎犬撑场面,他们哪有胆量跟阿狈军师以及其麾下狼群决战? 看出徒弟们心思的茅政长叹了一口气。“唉,你们也不要太过紧张,上次一战,你们师伯已经用七星海柳剑将其重创,我茅家七星海柳剑乃是神器,专门诛杀妖邪,那狼妖阿狈即便不死,现如今也已经翻不起什么大浪来,有什么好怕的!” “就算他还有能耐,为师也有把握将其诛杀!” 不得不说,茅政这一番话,的确提气,众弟子一听,心里顿时没了顾虑,一下子轻松了不少。 就在这时,半山腰的栈道四周突然传来了一阵阵狼嚎声,那声音此起彼伏不断在山谷里回荡,听得猎户们手中牵着的猎犬也跟着躁动起来,发出了狺狺吠叫声。 “有狼!快看!兄弟们,抄家伙!”猎户头目一声令下,手下的那群人纷纷卸下肩上的猎弓,一个个张弓搭箭,朝着草丛四周的动静方向瞄了过去。 狼群们利用错落的山石和草丛作为掩体,快速的在山石周围来回穿梭,猎户们齐刷刷的朝着狼群们射了过去,然而没成想,这半山腰上杂乱无序的乱石竟然成了狼群们最天然的屏障。 猎户们的一通齐射,却并没有伤及几只饿狼。 然而狼群们依旧借助错落的山石跳来跳去,吸引着猎户们的注意力。 这时候那猎户头目似乎是看出了什么端倪,随即便挥手示意其他人停止。“不要浪费箭矢,这群饿狼是在消耗我们的武器,不要上当!这里遍地碎石,行走多有不便,一旦我们的弓箭消耗完,跟这群畜生短兵相接,咱们是要吃大亏的!” “万一缠斗在一起,被这群畜生逼到栈道下方,那还不得活活摔死!禽兽之变诈几何哉?它们在这碎石地上跑的可比咱们要快得多。” 几个年轻的猎户随即上前附和道:“头儿,那你给个章程,咱们是打还是不打?” 猎户头目扭过脸瞥了那两个后生一眼,随后提溜着手里的狗绳说道:“松开手里的绳子,让它们狗咬狗!” 猎户头目一声令下,众猎人们纷纷松开了手里的狗绳,猎犬们大声吠叫,就像是一只只脱了缰的野马一样,嗖的一下就窜了出去。 这群猎犬们还不犹豫立刻冲向饿狼,展开了一场惨烈的搏斗,狼爪与犬牙交错,鲜血四溅,场面异常激烈。 狼群们虽然数量处于劣势,但是战斗力却异常彪悍,远比那群猎狗要强大的多,不过怪异的是,狼群们似乎并没有打算与这群走狗们缠斗,而是一边打一边退,并且逐渐拉开了与猎户们的距离。 不久之后,在狼群佯败的诱导之下,猎狗们紧紧的跟在狼群后方,一旦发现有猎户呼唤狗儿们回去,那狼群则立马发起挑衅,扑上去就是一顿撕咬。 逐渐,这群傻狗彻底被激怒了,也都一个个跟着杀红了眼,任凭身后的主人呼唤,它们也都充耳不闻,一门心思的朝着败退的狼群一阵追逐。 “回来!快给老子回来!”猎户们大声呼唤,然而却发现那群猎犬已经消失在远方,如同那泥牛入海,再也看不到了。 “他妈的,这群傻狗!”年轻的猎户骂骂咧咧,很显然是因为自己这些不听话的狗儿生起了闷气。 猎户头目随即觉察到不对,连忙对着身后众人摆了摆手。“不对!怎么这么快就没声儿了?这不正常,怎么连一点儿响动都没有了?” 猎户头目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为了防止有诈,他随即招呼其他人掉头往回走。 “先下去,跟茅掌门汇合,我觉得这半山腰不太对?”说着,那老猎户瞥了一眼堆叠在前方不远处的碎石堆,心里顿时就凉了一截。 他定睛一看,不由得冷汗直冒,幸亏走得慢,没有贸然追过去,那前方不远处的碎石堆一旦被人抽出一块,瞬间就会轰然倒塌,就跟乱石垒起来的积木一样,不规则的石头一旦滚落,那还不得把栈道上的人全都砸死? 即便是侥幸避开滚石,也会被碎石封住去路,到时候越发进退维谷。 第658章 一步三算 两头下注 就在这群猎人们迟疑之际,前方不远处的岩壁上突然开始松动,紧接着大片大片的碎石瓦砾倾斜而下。“不好!快撤!”猎户头领一声令下,随即带着自己的队伍掉头朝着栈道的方向往下跑。 这群猎人们,一个个脚底下就跟抹了油似得,你追我赶的跑得飞快,上至经验丰富的猎户头目,下至年轻稚嫩的新手猎人,全都被这眼前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出了一身冷汗。 待众人逃窜至安全地带,这才四仰八叉的躺在了空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虽说是躲过了一劫,可众人仍旧是惊魂未定。 “头儿,还是你有眼力劲儿,幸亏咱们没有追上去,这要是贸然跑到那岩壁之下,还不得被这山崩的碎石给活埋了?” 猎户们纷纷议论,不由得暗自敬佩这猎户头目的判断与远见。 猎户头目捋了捋胡子,得意的仰天大笑。“哈哈哈哈...” 几个年轻的猎人不解。“头儿,你笑什么?” 猎户头目咧嘴道:“我笑那群狼轻谋,阿狈少智,禽兽之变诈几何哉?止增笑耳罢了,如此明显的陷阱,岂能瞒过老夫的法眼,要知道设机关布陷阱都是我们猎人们玩剩下的,他狼妖阿狈再有谋略,在我们面前,也不过是班门弄斧。” 听了头目的话,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也随声谄媚道:“说的也是,论布置陷阱,这群妖魔禽兽,怎么能跟咱们比?” 猎户头目伸手指着前方坍塌的碎石堆,继续讥讽道:“老夫之所以觉得那狼妖阿狈稚嫩,就是觉得这家伙顾头不顾腚,殊不知猎场如战场,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不谋一世者不足谋一时,那狼妖只知道在前方设伏,却没料想机关是死的,而人是活的。” “如果是老夫布局,非但会在前方布置陷阱,还会在众人撤退的地方再设置一道陷阱,这叫做一步三算,两头下注!” 猎人们听罢,连连点头,不由得竖起了大拇指。“有道理!有道理!” 然而话音一落,众人突然愣住了,只见就在他们休息的空地上方,也开始回响起一阵噼里啪啦的碎裂声,几块碎石缓缓落下,散落在众人身上,虽说动静不大,可这山谷的岩壁上却不断的开始有石头剥落,这可吓得众人不轻。 “啊!不好!快跑!”猎户头目这会儿才彻底回过味儿来,连忙抄起自己的家伙事儿拔腿狂奔。 其余猎人们也跟林子里那些受到惊吓的动物一样,纷纷作鸟兽散。 然而没成想,众人还没来得及跑出几步,头顶上方的山体再次出现了坍塌,一声轰隆巨响,卷起了滚滚尘烟。 这一下子,至少把一多半儿的猎人全都活埋在了乱石堆下,更有甚者,有些人慌不择路,一时情急,直接从栈道的半山腰上跳了下去,差点没把自己活活摔死。 纵然有一部分人侥幸逃脱,那一个个也都灰头土脸的挂了彩,鲜血糊了一脸,乍一看就跟那关老爷一样。 猎户头目带着残余侥幸活下来的猎人撒了欢的跑,一路上连歇都不敢歇,一口气跑到了上方谷的谷底,直到远离了两侧的山体,这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这下子,他们全都没了刚刚那狂妄与嚣张的气劲儿了,一个个就跟霜打的茄子一样,全都蔫了。 这时候,茅政带着其麾下弟子也围了过来,看到这群猎户们的狼狈样,茅政不由得冷笑道:“怎么?刚刚不是说山崖两侧栈道的位置高,视野好吗?怎么这会儿全都下来了?” 猎户头目白了一眼茅政,没吭声,他知道茅政这是话里有话故意揶揄他。 其实这也不能赖茅政出言讽刺,此次追击狼妖阿狈,茅政身为掌门,也是整支队伍的总指挥,这些猎户们平日里只服盲三爷,知道茅政是一个软面的人,所以明里暗里也不怎么听他的。 之所以进入上方谷以后,猎户头目带着自己的人全部上了栈道,其实也是在挑衅茅政的权威,只不过没料到会跌这么大一跟头。 而茅政也是故意看破不说破,其实他很清楚栈道四周的危险性,以他对阿狈军师的了解,知道这个号称雪狐岭军师的家伙绝非等闲之辈,能把他们全都引入上方谷,又岂能没有丝毫准备呢? 但茅政就是不说,因为有些话说了也没用,猎户们打心眼里根本不服他,即便是正确的意见,也没人会当一回事,毕竟,千言万语抵不过狠狠栽一跟头,教训是实打实的,只有让他们知道了疼,茅政接下来说的话才能有分量。 “老先生,您就不想想,雪狐岭的妖魔经营秦岭这么多年,怎么可能不有所准备?您是老猎人老前辈,难道就不知道这山林里但凡有一处山体松动,其巨大的冲击力会引发周围的连锁反应吗?” “这狼妖阿狈有多狡猾?从第一处垮塌的位置开始,你们往回跑能跑多久,体力能支撑多久,距离有多远,他都掐指头算过了,你可以说他坏,但不能说他笨,这阿狈一个人,前后两次恶战,对阵我茅家都没有处于下风,你们还敢小看他?” “还什么禽兽之变诈几何哉?还什么两头下注一步三算,荒唐!太荒唐了!说句不中听的,如果诸位依旧我行我素,那我们茅家也保不了你们!” 茅政的话说的很不客气,但是忠言逆耳,现在不把话说明白,那接下来他们要面对的,还不知会有多凶险呢? 猎户们纷纷低下头,全都没了脾气,猎户头目也不由得捂嘴大哭。“怪老夫大意了!茅掌门,我们听你的,只要能手刃这狼妖,我们全都听你的。” 茅政微微一笑,冲着一旁的弟子挥了挥手,示意将这位老者搀扶起来。“去给老人家处理处理伤口,然后在上去看看那碎石堆里有没有幸存者,能救的,尽量全都救下来。” “是!弟子遵命!”两名茅家弟子拱手道。 折腾了好一会儿,茅家的弟子将那些被碎石砸的断胳膊断腿的猎人们,从死人堆里全都捞了出来,茅政不禁暗自感慨,这还没见阿狈军师的影子呢,猎人营就已经折损过半了。 茅政心里吃了劲儿,再也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大意,现在,就是他和阿狈军师比拼内劲的时刻,也是两人的巅峰对决。 第659章 冷风萧瑟 保温驱寒 一直到了傍晚,上方谷四周的气温开始骤降,寒风呼啸,穿梭在山谷之中,由于上方谷地形酷似葫芦,有两处狭长窄小的关口,因此凛冽的寒风吹至谷口处受到挤压,就会进入切风口。 这也导致了众人所处的山谷腹地越发阴冷,无论是茅家亦或者是猎户,全都站在这凛冽的寒风中搓手哈气,冻的直哆嗦。 “这山里的气温还真是跟娘们儿的脸色一样阴晴不定,太阳刚一下山,这就跟他妈冰窖似得,把人的手都快冻麻了!” 几个猎人抱怨道,很显然此刻这些人已经不想再前进了,由于气温骤降,加之光线越来越暗,山路也变得愈发难走,许多人都开始打起了退堂鼓,不愿意再赶路,都想着尽快找地方安营扎寨。 对于猎人们来说,一般情况下,晚上是不进山的,这是传统,一方面是因为夜里光线暗,视线也差,无法洞悉猎物的位置,另一方面是因为山林里很多猛兽都有夜视能力,并且有着强大的嗅觉,一旦昼夜翻转,猎人的优势就会丧失。 待在黑暗中久了,反而会有危险,再加上强烈的温差导致气温骤降,随时都会有失温的风险。 靠着一块巨大的岩石,猎户们和茅家的人围绕在巨石四周的开阔地扎营休息,打算熬过夜晚,等到明日一早天一亮迅速离开上方谷,继续围歼阿狈军师及其麾下狼群。 然而就在扎营休息的时候,茅政及其麾下弟子与猎户们再度产生了分歧。 天色越来越暗,寒风越刮越猛,冻的人直哆嗦,猎户头目随即吩咐几个人去找些干柴回来生火取暖,不过还没来得及开始,就被茅家的几名弟子给叫停了。 “唉唉唉...你们干什么啊?天黑了,你们看不见吗?家师说过,不许擅自离队,你们耳朵聋了啊?要是跑出去被妖魔或者狼群偷袭怎么办?” 茅家弟子对猎户们说话,多少有些趾高气昂,一直以来茅家受到这群猎户们供养,总有一种高高在上的感觉,茅家弟子觉得猎户们必须仰仗茅家才能在秦岭山林里立足,所以在态度上多少有些不恭。 而猎户们的感觉正好相反,他们认为,茅家再厉害也是他们养活的,正所谓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短,猎户们怎么说也是你茅家的衣食父母,你们茅家非但没有感恩,在态度上还这么盛气凌人,这叫猎户们在心里多少有些不好接受。 茅家弟子的嚣张,令那几个准备去捡柴火的年轻猎户也跟着一通窝火,随即便转过身回怼了过去。 “怎么?这么冷的天,连捡柴火都犯法啊?这大晚上的,风吹的那么猛,气温这么低,他奶奶的不生火取暖,难不成等着被冻死啊?” 看猎户们毫不客气,茅家这几个年轻弟子也来了脾气。“唉,我说,你们听不懂人话啊?我师父怎么说,就怎么做,少废话!” 眼看双方丝毫不退让,越说越起劲儿,差点就要动手打起来,这时候那猎户头目也坐不住了,赶忙站出来息事宁人。 “行了行了,都是自己人,也都别太上火了,茅政掌门还在这儿呢?你们这么闹下去,让茅政掌门怎么办?” 说完,猎户头目笑呵呵的走到了茅政的跟前,身段语气明显文弱了许多。“茅掌门,您看,这晚上天寒地冻的,咱们在这里扎营,总得取暖吧?要不然真的会冻死人的。” 茅政面皮子软,也不好太过于强硬,于是便苦口婆心的向众人解释道:“大家嫌冷,我明白,但是你们也知道,这里是上方谷,地形极其特殊,当年司马仲达在这里差点被诸葛亮烧死,险些吃了大亏。” “不是我故意不让大家生火取暖,只是有前车之鉴,不得不防,你们也知道,那狼妖阿狈何其狡猾,万一他在这里布置了陷阱,要是着起火来,那可就不好对付了。” 猎户头目虽然心里不舒服,可仔细一琢磨,觉得茅政说的也不无道理,身处险要之地,谨慎一点总归是好事,之前那乱石山崩,对猎户头目造成了极大的心理阴影,他也怕再次被阿狈军师给算计了。 “可是,唉,掌门您说的都没错,可咱们在这里要待一晚上啊,到了后半夜,这气温至少还要低一半,咱们这么多人,总不能硬抗吧?这不生火倒也不是不可以,但总归得想办法保温吧?” 听完猎户头目的诉求,茅政随即笑着摆了摆手。“老先生且放心,我自有安排。” 说罢,茅政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瓷瓶递给了众人。“这是我炼制的保温丹药,每人服用一颗,可保证两个时辰的温度,这丹药有奇效,服食之后能让人产生饮酒状态下的燥热感,非常受用的。” 将保温丹药分发给众人后,茅政继续对着茅家弟子们说道:“你们都修习过方术功法,待会儿服药以后打坐运气,能够让体温维持到三个时辰,这样刚好可以撑到天亮。” 茅家的弟子和猎户们不同,他们都修炼过茅家法术,修炼内家功法运气都是家常便饭,本就有升阳固本的能力,加之这保温灵丹,所能维持的时间自然也比那些五大三粗的猎户们强的多。 而猎户们也都随身装有驱寒的酒壶,天冷了小酌几口也能起到一定作用。 不过猎户们吃了这丹药以后,并未觉得有多少作用,有不少人依旧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到了入夜时分,有些猎户实在是冷的不行了,纷纷找到能够避风的岩洞里躲了起来,茅政虽然看在眼里,但也不便开口说什么,毕竟猎户们情况特殊,要求太过严厉,就有些不近人情了。 然而就是茅政的这妇人之仁,结果险些酿成了一场灾祸。 到了后半夜,所有人都已经睡着了,猎户们三五成群凑在一起,挤成一团,相互把手都塞到了对方的袖子里,这样能最大限度的保证体温不流失。 而茅家的弟子则看上去专业了许多,他们逐个盘膝而坐,相互背靠背,气沉丹田,运功游走经络,看上去丝毫不惧夜晚的寒风。 第660章 山火欲来风满峡 不过相比之下,待在边缘切风口位置的那些猎人们,那可就没有这么幸运了,由于他们休息的地方相对开阔,周围还没什么石头作为屏障,加之又距离风口太近,这冷风飕飕过境一吹,直接把这一大堆猎人冻的睡不着觉。 “唉,你他妈能不能挨紧点儿,我脖子漏风。”一个猎人抱怨道。 另一个猎人一脸不情愿的挤了挤,随后也闭着眼睛一阵嘟囔。“谁他妈不冷,我裤管子也漏风,卵蛋都冻麻了,你以为就你难受啊?” 随着越来越多的猎人受不了夜晚的寒冷,于是纷纷小声嚷嚷了起来。 “我去他妈的,这么冷的天,连火都不让生,还让不让人活了,老子不管!老子受不了了!”一个猎人被冻的忍无可忍,直接从人堆里坐了起来,扭头就朝半山腰的栈道上跑。 “唉唉唉,你干嘛去!”一个年轻的小子询问道。 那猎人看上去心情极其糟糕,对茅家禁火的要求非常不满。“老子去栈道上找柴火,想办法去暖暖身子!” “唉,这恐怕不行吧?茅政掌门说了,不让燃起明火,你这么做,让咱们头儿很难办的。” 这好心的提醒,在被冷的瑟瑟发抖的猎人眼里,更像是一种挑衅,原本就一脸不爽的他,这下子越发火大。“去他妈的茅家掌门,说的比唱的好听,要是再不生火取暖,老子今晚儿就都得冻死,赶明儿一早,全都他妈的硬了!” 此言一出,引得众人一阵哄笑。 眼看劝说没什么用,这一个人跑上了山坡的栈道上,什么也不管什么也不顾,无形之中令其它猎户们也都没了顾虑,反正有人已经打破了约束,一个人点火是点,一群人点火也是点,反正法不责众,茅家的人也不好说什么。 不一会儿,跑上栈道的猎户们越来越多,以至于周围那些躲在石堆里避风的猎户们也跟着有样学样,纷纷从石堆里爬起来,一股脑儿的往栈道上跑。 这一群人蜂拥到栈道上,顺势在乱石堆里捡起那些枯藤碎枝,这些断裂的树枝,都是之前山腰上坠落的巨石连带下来的,有的压在乱石底下,许多人连拖带拽的将这些柴火全都掏了出来。 可是由于跑到栈道上的猎户们太多,导致这石堆里的干柴树枝根本就不够分,手脚麻利的倒还好说,早早就抱了一大堆干柴跑下了山谷去生火。 不过那些来得晚的,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来回翻弄了老半天,连片叶子也找不到。 没抢到干柴树枝的猎人们哪里肯罢休,随即将目光盯在了岩壁的那些木楔子上,这些木楔子都是古时嵌入岩壁用以攀爬的简易台阶,一部分嵌入开凿在岩壁的山体之内,另一部分则横向伸展出来,依次排列。 这些木楔子虽说体积不大,但好就好在数量极多,密密麻麻的排列在山壁之上,由于这些木楔子年代久远,木质非常的干硬,比起那些刚刚断了的树枝,易燃度则更高,是最适合生火的干柴。 由于古代为了能够保证这些木楔子不被风吹日晒所朽化,都会提前用桐油反复浸泡,增强其韧性。 猎户们也正是看重了这一点,才开始拔出自己的腰刀,朝着这些木楔子上一阵劈砍。 不一会儿,这些猎户们怀里也跟着抱了一大堆木头,高高兴兴的跑到了山下去。 不过,此时此刻,这些都快被冻傻了的猎户们,丝毫没有意识到,就在他们所处的栈道上方,有一双眼睛正在死死的盯着他们,就等他们生起火来。 等到栈道上的人全部走空,正上方隐蔽处这才缓缓传来一阵咯吱咯吱的异响。 阿狈军师的木轮椅缓缓移动,从阴影处走了出来,皎洁的月光从夜空中抛洒而下,一半照映在阿狈军师的肩膀上,露出了他在树荫下的半张脸颊。 山谷下方的猎人们不管不顾的生起火堆,一个个全都盘坐在篝火周围,火光闪烁,袅袅的黑烟升腾而起,橘红色的光芒照亮了每一个猎户的脸,来回的闪烁着。 猎户们搓着手,烤着这颇啪作响的篝火,这久违的暖意,令这群都快被冻麻了的猎人们感到一阵惬意。 茅家的众人也被这一阵缭绕的烟雾和明亮的火光所惊醒,茅家的弟子气愤不已,一个个站起身打算去制止,然而却被师父茅政伸手拦下。 “罢了罢了,事急从权,这会儿要是把他们的火灭了,这些大老粗非跟你们拼命不可,算了,随他去吧,为师心里有数,不碍事的。” “师父!这里地势特殊,热气上行,所有烟雾全都盘踞上方不散,被烟瘴所笼罩,这会儿若是有敌人站在上方,我们连看都看不到!” 茅家弟子的顾虑没有错,由于绝大多数猎户生火所用的树枝都是湿漉漉的,因此产生了很大的浓烟,这些浓烟上升到半山腰的位置,遮蔽了天空的月光,令高处位置的动静无法被探查。 相反,此刻阿狈军师所处的地方,正巧可以俯瞰整个上方谷,虽然也有烟雾遮蔽视线,但谷底的篝火闪烁,位置非常的清晰。 阿狈军师等的,就是这么一个时机,随后他伸手猛地一拽绳索,只听哗啦啦一阵流水声传来,一股深褐色的液体从石洞里流了出来,将周围的溪水瞬间染成了黑色。 常言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阿狈军师正是借助溪水的流势,将这些深褐色的液体全部倾倒而出。 这些封藏在山腹之内的褐色液体,正是最为常见的桐油。 由于桐油的密度比水小,因此全部都会浮在水面上,加之天色很暗,大量的桐油入水,就会瞬间变成黑色。 躲在谷底的那群人,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周围那些不起眼的小水渠和溪流,正在一点一点的变色。 而他们所有人,也正在被阿狈军师倾倒的桐油,渐渐包围。 阿狈军师之所以这么做,就是打算在上方谷使用火攻,将这些敌人一次性全部解决,烧死在上方谷内。 桐油虽然气味很重,但是由于四周围已经被湿漉漉的木柴产生的浓烟所充斥,到处都是令人窒息的烟熏味道,根本没有人能够察觉到那些已经缓缓流淌到四周的桐油香味。 加之此刻是深夜,视线本就受阻,并且所有人都是围着火堆而坐,这也导致了他们的目光只能感受到火堆中央的亮度,而四周围的环境则会变的更加阴暗难以察觉。 现在距离阿狈军师火烧上方谷,只差一阵西北风,只要有一丝火星子被吹散,飘荡到溪流的桐油之内,瞬间就会燃起熊熊火海,这谷底立马就会变成人间炼狱。 但是阿狈军师那忧郁的目光里却透着股迟疑。 他知道,仅凭这一把火,根本就无法烧死茅家的人,以茅政的方术修为,随时随地就能够以五行生克之道浇灭这熊熊的火焰。 望着谷底茅政一行人,山腰上方的阿狈军师轻声叹了句:“茅政,人生如棋,一步三算,孔明烧不死仲达,我阿狈却能要了你们所有人的命!” 第661章 火烧上方谷 篝火幽幽,浓烟袅袅,猎户们烤着火,喝着小酒,一股暖意袭上心头,三五成群勾肩搭背地挤在一起,借着温暖的火光,昏昏睡去。 不知不觉间已经过了五更天,山涧露出一丝曙光,然而这些折腾了大半夜的猎户们依旧睡得死死的,丝毫没有起身赶路的打算。 茅家弟子们不敢松弛戒备,连夜轮番巡逻,直到天色蒙蒙亮,借着山涧那依稀的光芒,这才看清了周围的溪流里,水源全都变成了黑褐色,上面飘着一层厚厚的桐油。 茅家的一名弟子上前伸手在溪流里沾了沾,随手一搓,放在鼻子跟前一闻,顿时后背上直冒冷汗,赶忙跑过去将这一情况报告给师父茅政。 “师父!你看,这周围的溪流水渠里漂的全都是桐油!” 茅政心头一紧,赶忙跑过去看了个究竟,这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一众人马所处的位置,已经全部被溪流里漂来的桐油所包裹。 这由不得茅政不紧张,虽然这些溪流的流向犬牙交错面积并不大,可一眼望过去却如同人体血管一样分布的到处都是,就连周围不易察觉的石头缝里都已经被桐油浸染。 人常说,兵无常势,水无常形,阿狈军师正是借着溪水缓缓流淌,那润物细无声的水流走势,悄无声息的对山谷里所有人都形成了包围。 “师父,这桐油一旦遇火,立马就会燃烧,咱们脚下的石头缝里都已经被桐油染黑了,一旦引燃,后果不堪设想啊!” 说到这儿,那茅家弟子的目光瞄向了那群猎户的聚集区,看着那已经燃烧殆尽的火堆里,还时不时的冒着火星子,他的心里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 “师父,得赶紧让他们把火堆给埋了!再不行动就晚了!” 茅家弟子看上去极为紧张,恨不得立马过去给那群熟睡中的猎户们一人一个大逼兜,让这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也长长记性。 不过茅政却伸手拦住了这群徒弟,随即摇了摇头说。“唉,晚了,没用的,你们看那远处山顶的树枝来回摇晃,眼看就要起风了,这清晨的过堂风一起,就会吹散,那些火堆,但凡有一点火星子飘起来,那就是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啊!” “师父,那怎么办?再过半刻钟,天就要亮了,再不跑就出不去了!” 看着徒弟们一个个紧张的模样,茅政却显得极为泰然,心中似乎早已经有了应对之策。 茅政很清楚,这会儿,阿狈军师必然就在半山腰的某个隐蔽的角落里,正在监视着他们。 想到这儿,茅政微微一笑,随即冲着半山腰上一通呐喊,那声音,响彻山谷,把那群仍旧在睡梦中的猎户们也都给惊醒了,他们纷纷揉着惺忪的睡眼,一脸疲态的望向了茅政和其他茅家弟子。 “既然已经准备动手了!何不露个面出来看看啊!阿狈!”茅政大喊道。 听了这些话,在场的所有人全都一阵紧张,狼妖阿狈的大名,无论是猎户还是其它茅家弟子,心里多少都有些发怵,每个人都知道阿狈军师的手段,不动则已,动则赶尽杀绝。 “哈哈哈哈哈哈....”半山腰上传来了一阵爽朗的笑声。 阿狈军师移动着木轮椅,与山谷下方的茅政一行人,遥遥相望。 正所谓仇敌见面,分外眼红,一个是雪狐岭中妖魔的领袖,一个是名震西北五省的道门领袖,这两人目光交汇的一瞬间,就连空气中都弥散着一股腾腾杀气。 “阿狈啊阿狈!你这是唱的哪一出啊?”茅政仰头质问,言语间多有嘲讽的意味。 阿狈军师也随即笑着回敬道:“怎么?堂堂茅家的掌门人,竟然连我唱的哪一出都瞧不出来啊?难不成你这平日里都把功夫花在烧炭炼丹上了?” 茅政一听,冷冷一哼,在他的心里,似乎早已经把阿狈军师这一拙劣的计谋看得一清二楚。 “阿狈啊,都说这诸葛孔明多智而近妖,以他老人家的本事,当年火烧上方谷,也没能烧死司马仲达,怎么?难不成你比诸葛孔明还厉害?” 阿狈军师似乎并没有因为茅政的嘲讽而不悦,反倒显得十拿九稳。“哪里哪里,我阿狈何德何能,敢跟诸葛丞相比肩?茅掌门不要羞煞于我,今日我火烧上方谷,就是为了试一试,看看这地方能不能把你们这群人给烧死!” 茅政笑道:“哦?就凭这些桐油?阿狈啊,你这野心是不是太大了点?你别忘了,当年诸葛亮火烧上方谷的时候,在这里准备了万千斤火油与干柴,即便如此,也依旧失败了,怎么?难不成你真的以为这点桐油就能要了我们的命?” 阿狈军师冷笑道:“哼,你怎么就知道不能呢?依我看,这点桐油,烧死你们这群人,不多不少,刚刚好!” 说着,山顶的树枝开始剧烈的摇晃,眼看就要起风了,这时候猎户头目也意识到了危险,连忙冲着周围的猎户大喊道:“还愣着干什么,赶紧用沙子把火熄了!快!!!” 就在这群猎户们手忙脚乱的跑到火堆跟前一通乱踩之际,半山腰上的阿狈军师抬头看了看天,随即掏出了鹅毛羽扇大手一挥。“万事俱备只欠东风,风来!” 阿狈军师大喝一声,这时候谷口的风也跟着吹了进来,直接吹起了已经烧尽的柴火堆。 原本这些已经化作灰烬的柴火堆还保持着原本的架构,但是被这群猎户们慌里慌张的乱踩乱踢,那些本来藏在灰烬底下没有燃尽的火星子直接伴着尘烟飘到了半空中。 被谷口的过堂风这么一吹,那些漫天如萤火虫一样的火星子纷纷落到了溪流里,火星子与溪流中的桐油一接触,嗖的一下就燃起了熊熊烈火。 刹那间火光冲天,吓得那群猎户们抱头鼠窜,有些慌了神的家伙,一不留神一脚踩空,踏入了溪流里,身上也沾满了溅起的桐油,跟着惹火上身。 相比于猎户们的慌乱,茅家的一行人,却显得镇定得多。 茅政身处火海之中,神色淡然的望着山腰上的阿狈军师,发出了一声轻蔑的笑声。 “茅掌门!快些想办法啊!我们都快被烤熟了!”猎户头目大声呼喊道。 然而此时,阿狈军师却掰着手指,掐算着时间,他的心里,似乎还有其它的目的,也是他留给这群死敌的最后杀招。 茅政也是一样,身处火海而面不改色,冲着身旁的徒弟们使了一个眼色,轻声说道:“列阵!祈雨!” 第662章 雨浇英雄梦 山谷里火光冲天,浓烟弥漫,许多不幸被桐油溅得一身的猎户,也被周围的火焰所引燃,到处都充斥着惊叫声,谷底顿时乱成了一团。 这时,几名茅家弟子也有些沉不住气了,虽说眼下这火势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怕,火焰的燃烧点也仅仅停留在山体的缝隙与溪流之中,对上方谷内的众人只是形成了包围态势,若要说四处都是火海,毫无喘息的余地,很显然是有些过于夸张了。 至于那些浑身上下起火燃烧的猎户,也不过是因为过度惊慌,从而乱了阵脚,不小心踩到了布满桐油的溪流里,这才引火烧身的。 茅政仔细地观察了四周,这谷底的山体周围,并无太多的可燃物,大多都是光秃秃的岩石,即便是连蒿草都不太常见,没有了助燃物的帮衬加持,仅仅凭借这些桐油,短时间内怕是还无法对这些人产生致命威胁。 但是茅家的这群弟子也有顾虑,毕竟这上方谷地形特殊,入口和出口都过于狭长,不利于空气流动,大多数升腾的热气都是上升到山崖上方,如果只是一味地躲避,虽然可以不被烧死,但是万一这烟雾聚集过多,众人还是有窒息的风险。 因此,茅家的弟子们也都纷纷开始列阵施法,准备以祈雨之术,求来一场暴雨,浇灭这团烈焰,化解这场危机。 看到了茅家的阵法与阵型,阿狈军师随即皱了皱眉头道:“以水克火?” 茅政做了个剑诀,冷冷一笑道:“阿狈,枉你聪明一世,却不想在这里犯了糊涂,你以为当年孔明火烧上方谷,那场暴雨是怎么来的吗?你真以为是悠悠苍天何薄于他吗?那不过是因为谷底的火焰产生的热气升腾,令积雨云快速形成,这才招来了一场不合时宜的暴雨,浇灭了诸葛丞相克复中原的美梦!” “想我茅家以方术纵横西北,睥睨天下,阴阳谶纬五行腾挪更是信手拈来,纵然是没有这场火,以我们茅家的实力,招来一场暴雨灭火,也不过是轻而易举手到擒来。” “阿狈,你这就是画虎不成反类犬,你想学孔明火烧上方谷,却不做充分准备,常言道,没有金刚钻摸动瓷器活,你想烧死我们,却连干柴薪草都舍不得备下几捆,就凭这区区桐油,就像要了我们这么多人的命,你这是妄想!” 茅政的话,说的很不客气,非但看穿了阿狈军师的计谋,言语间还不忘夹枪带棒的挖苦对方一番,这令处在半山腰上的阿狈军师听完,神色多少有些不悦。 “是吗?你们就那么有自信,觉得自己能够活着离开这上方谷?”阿狈军师一通反问,依旧是面沉如水,脸上并没有流露出一丝一毫的气馁。 茅政咬牙道:“我告诉你,阿狈,今日就是你的死期,也让你见识见识什么是茅家的实力!” 说罢,茅政与其麾下的弟子纷纷掏出符篆引燃,抛向了半空,随即手作剑诀,口中轻念咒文。 “太元浩师雷火精,结阴聚阳守雷城,关伯烽火登渊庭,作风兴电起幽灵,飘诸太华命公宾,天帝有敕急速行,收阳降雨顷刻生,驱龙掣电出玄泓,五帝五龙,降光行风,广布润泽,辅佐雷公,五湖四海,水最朝宗,神符命汝,常川听从,敢有违者,雷斧不容,急急如律令!” 话音一落,天空上顿时响起了一阵闷雷,雷声滚滚,阴云密布,看样子茅政的话并非是恐吓,以茅家的实力,招来一场雷雨,还真就是手拿把掐的容易事儿。 想要用火油烧死这群毫无经验的猎户,倒还是有几分可能性,但是面对精通五行方术的茅家一众,那根本就是痴人说梦。 此时此刻阿狈军师望着天空的积雨阴云,心中突然一阵惆怅,倒不是因为他责备苍天故意帮助茅家,而是这滚滚雷声让他想起了很小的时候与胡天玉相识的点点滴滴。 阿狈军师记得,胡天玉从小就怕雷声,那时候他和胡天玉都很幼小,天玉的心性也远远没有后来那么坚强,阿狈军师遥想当初,年幼的胡天玉曾经因为惧怕雷声而祈求他的庇护,那是多么美好的年纪。 彼此都是稚气未脱的样子,而那时候的阿狈,却嘲笑了胡天玉的胆小,从而改变了胡天玉后来执拗要强的性格。 此刻听着天空的惊雷,阿狈军师不禁在想,后来的胡天玉没有选择自己,而是选择了马靖坤,是不是这一切,都源于幼时的那一次嘲笑? “莫非,天玉和我疏远,是因为人生第一次寻求保护时,并没有得到我的回应?”阿狈军师自言自语,不由得陷入了一阵沉思。 想着想着,阿狈军师突然笑出了声来。“哈哈哈哈....女子的心思,都是如此难猜的吗?” 说罢,阿狈军师仰头望着天空,一脸惆怅的感叹道:“天玉,若你我来生还能相见,你若害怕雷声,我一定会毫不犹豫的,为你捂上耳朵。” 感慨之余,阿狈军师潸然泪下,这恍惚间令他似乎想明白了什么,以一直来藏在心底的遗憾,也在这滚滚雷声之中随之释然。 紧接着,漫天的雨点倾盆而下,冰冷的雨水哗啦啦的打在阿狈军师的身上,也洗刷着整个上方谷。 谷底的火焰因为暴雨的浇淋,发出呲呲的声响,也升腾而起一阵浓浓的白烟,熊熊烈焰,瞬间就被这倾盆暴雨压住了势头,再也无法蔓延。 望着天降甘霖,猎户们惊声欢呼道:“下雨了!下雨了!哈哈哈哈!” 刚刚这群猎户惊叫的有多惶恐,此刻的笑声就有多么张狂,那样子,多少有些讽刺。 缓过气儿来的猎户们也都怒不可遏,他们纷纷抄起猎弓,在猎户首领的一声令下,纷纷朝着半山腰上的阿狈军师追了过去。 “来人!跟我走!活捉那狼妖阿狈!老夫要亲手把他的狼皮给剥下来!” 猎户们的话,听着狂妄,但更像是给自己的队伍长脸,毕竟茅家的人凭借法术招来了暴雨,浇灭了火焰,倘若此时此刻猎户们再不做点事情证明证明什么,那岂不是都成了多余的废物了吗? 茅家弟子本打算上前助猎户们一臂之力,没成想却被师父拦住。“不用了,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各有各的本事,他们是要给自己找回面子,咱们就在这里静观其变即可。” “是!谨遵师命!”众弟子拱手道。 第663章 困兽死局 猎户们一个个心里都窝着火,好不容易找了点干柴生火取暖,没成想却被人给算计了,差点被阿狈军师招来的无明火活活烧死。 好在茅家人及时出手,招来了一场暴雨,这才捡回了一条命,这会儿缓过神来,那还不得去把眼前这狼妖给撕碎了? 猎户们顺着栈道,爬上了半山腰,看到不远处端坐在木轮椅上的阿狈军师,全都跟着咬牙切齿,掏出弓箭就准备给阿狈来一通齐射,非把他射成刺猬不可。 然而没成想,就在众人即将松开手里的弓弦时,突然从四周的乱石后面窜出了一只只浑身是血的饿狼与猎犬。 这些饿狼和猎犬的身上到处都是撕咬过后的血痕,还有些皮肉也已经翻了过来,露出了里面的骨头,看样子刚刚这些饿狼与猎犬相互之间的撕咬相当惨烈。 不过令这些猎户们意外的是,眼下这群红着眼睛的猎犬却都一个个扭过头来冲着他们呲牙咧嘴。 看出门道的猎户立马就意识到了不对劲,纷纷开始往后撤退。 “头儿,不对劲儿,这群畜生盯着咱们的眼神有点怪啊!”年轻的猎户伸手指了指其中一个呲牙咧嘴的猎犬,因为他觉得,这猎犬向来都极为忠诚,一旦见了主人,免不了大老远就开始摇尾巴。 可现在这群猎犬却冲着他们这群主人露出了獠牙,这多少有些匪夷所思。 很显然,这群猎犬与狼群经过一场恶战之后,似乎是被某一种看不见的力量给控制了。 猎狗们虽然呲牙咧嘴,可不难看出它们也在极力的控制自己,但是随着猎犬们的眼睛越来越红,这股无形的控制力也变得越来越强劲。 “小心!”那年轻的猎户大喊一声,赶忙一把将首领推开,就在这时,那红着眼睛的猎狗突然发狂,直接就朝着年轻的猎户扑了过来,一口咬住了他的脖子。 其它人看到这一幕,当即就被吓得抱头鼠窜,连滚带爬的又重新回到了山脚下。 猎户头目气喘吁吁的走到茅政近前,上气不接下气的质问道:“茅掌门,你不是说了,那狼妖阿狈的法力尽失,可为什么这群猎狗依旧被他控制?要不是我们跑得快,那还不得活活被自己养的狗给咬死了!” 茅政一听,也觉得有些诧异,按理说阿狈军师之前被盲三爷重创,是不可能再有能力施展妖术的,可这些猎犬的行为,很明显是发生了异变,这种状态,跟阿狈军师曾经施展的摄心术极为相似。 就在茅政百思不得其解之际,上方谷周围的岩壁突然发出了一阵咔咔声,原本还坚固的山体岩石,突然间出现了许多裂痕,并且开始不断蔓延。 眨眼间只听到一声轰隆巨响,四周围的山体岩石纷纷垮塌,许多大小不一的乱石全都落了下来,将上方谷的入口与退路全都堵了个严严实实。 看到这一幕,茅政的心里咯噔一下,望着那些即将被暴雨浇灭的山火,还有雨水冲刷火焰发出的滋滋声,茅政突然回过神来,他惊讶的抬起头,望向了山腰上的阿狈军师。 阿狈军师露出了蔑视的目光,死死的盯着山脚下被乱石包围的众人,他随即伸手打了个响指,紧接着山顶各处突然所有的狼群和猎犬全都露出了头来,瞪着红红的眼睛,流着哈喇子,呼哧呼哧的望着下方的人群。 这时候,茅政看到了数十只体态怪异的恶狼出现在山顶最高处,这数十只恶狼的体态比起寻常的狼群要大得多,比起山里的黑豹与猛虎,也丝毫不落下风。 最可怕的,则是这群恶狼的眼睛全都是红色的,脖颈周围的毛发也跟着呈现深红色,很明显,这绝非寻常狼群,而是阿狈军师手中的最后王牌。 血狼。 血狼是阿狈军师特殊培育出来的一只数量稀少的特种狼群,这一类的狼,自打出生起,就被阿狈军师困在封闭的阴暗环境中,并且进行没日没夜的折磨,直到幼狼陷入崩溃状态,情绪即将发狂之时,阿狈军师就会将这些幼狼全部关在一起。 虽然关在一起,但却不给它们一口食物,逼着它们以自己的兄弟姐妹为食,封闭的环境之中,没有任何食物,也没有一滴水,幼狼若要存活下去,就必须同类相残,以同类的血肉为食,活生生的吃掉自己兄弟姐妹。 二十个幼狼之中,最后只有一只可以在竞争中存活下来,其它的全都化作了被啃食的白骨,变成了胜利者肚子里的食物,这样的疯狼,长大之后,其凶残程度,在一对一的情况下,单挑猛虎也有绝对的胜算。 不过这还不是最可怕的。 阿狈军师在这些血狼很小的时候,就以妖毒灌注在这群血狼的身体里,令每一只血狼的身体里全都流淌疯狼之血,并且其口齿獠牙之中所渗漏下来的口涎里,都会滋生一种可怕的毒素,而这种毒素就会疯狂蔓延,无法遏制。 像瘟疫一样迅速传播,并且产生连锁反应。 任何生物,一旦被血狼扑倒撕咬,即便是能够侥幸逃脱,最终也难逃一死,并且这狼毒发作极快,咬人的血狼一旦死亡,那么被咬的那个人,也会跟着死,所以说,这几十头血狼,是阿狈军师的最后底牌。 血狼不认秩序,也没有等级,更不会认头领,它们只认血腥味,一旦闻到同类的血腥味,就会陷入歇斯底里的疯狂。 “谢谢你,茅政掌门,你们茅家的祈雨术,招来的这一场暴雨,替我完成了我最后的绝地反杀,若没有这场雨,我阿狈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封住尔等的退路!” 听完阿狈军师的话,茅政不由得惊出了一身冷汗,一瞬间恍然大悟,哪里有什么火烧上方谷,这一切,不过是阿狈军师困兽绝杀的一场阴谋。 自打他们追着阿狈军师和狼群的身影,踏入这上方谷的一刻起,所有人的命运,都已经成为了这张棋盘上的一份子,全都进入了死局。 第664章 无一生还 阿狈军师一开始之所以选择这一处地方,并摆出一副准备火攻的架势,其目的,就是为了混淆视听,麻痹茅政等茅家弟子。 因为阿狈军师很清楚,以茅家对于五行阴阳方术的掌握,想要在起火之时,招来一场暴雨,实在是太容易不过了,但阿狈军师却偏偏要这么做,其目的就是为自己之后杀招做准备。 借力打力,将茅家的祈雨术也纳入自己计划的一环,是一开始阿狈军师就已经预料到的。 要想使用自己最后的底牌,将这些人一网打尽,就必须要想尽一切办法,封住进出谷口的所有通道,倘若没有茅家招来的这场雨,阿狈军师还真不敢保证能将自己的计划实施成功。 早在很久以前,阿狈军师就时常出入上方谷一带勘探地形,他作为雪狐岭的军师,知道总有一天要面对这样的情况,身为谋士,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 所以,早在二十年前第一次雪狐岭大战之后,阿狈军师就已经在此地的山腹内,灌注了许多桐油,以备不时之需。 他引诱茅家和猎户进入上方谷,就是在拖延时间,他在等,等夜里山谷之内的气温骤降,身为常年盘踞秦岭的妖魔,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这里的气候。 只要到了晚上,一旦有人因为忍受不了严寒而生火取暖,就会给阿狈军师的火烧上方谷提供一个重要时机。 当那些桐油顺着山石的缝隙缓缓流下,最终漂浮在溪流之上,如同经络一样贯穿整个上方谷,待火势燃烧起来,瞬间就会产生大量的高温,并随之升腾。 阿狈军师从一开始放火焚烧上方谷的目的,就不是针对茅家和猎户,而是这山体周围坚硬的岩石。 火烧石脆,所有的岩石缝隙都因为火焰炙烤而发出噼噼啪啪的碎裂声。 最后,就是等待着茅家一众人招来的那一场及时雨,冰冷的雨水浇在了炙热的岩石缝隙里,本就脆弱的岩石缝隙,瞬间就会崩塌瓦解。 而这滚滚落下的碎石,也正好封锁了上方谷内的出入口,并最终形成了这无解的困兽之局。 看到这儿,茅政也算是看明白了,他终究是小看了这位阿狈军师,总以为阿狈是打算火烧上方谷,以火焚烧所有人,看样子,阿狈的计策,比他想象的要复杂得多。 “阿狈!你已经没有了妖术,无异于废人,就算将我等困于此地,凭你现在的力量,能奈我何?” 茅政虽然说着不服输的话,可他那已经开始慌张的神色却将他此刻的心理状态,暴露无遗。 阿狈军师低头俯看着山谷下的一切,他计划中的所有闭环已经全部完成,现在对他来说,只是需要指挥血狼和其它被疯狼之血感染的狼群和猎狗,对这些人发动致命一击即可。 不过,血狼是不认秩序的,也没有等级之分,更不会认阿狈军师为头领,它们只认血腥味,一旦闻到同类的血腥味,就会陷入歇斯底里的疯狂。 所以,阿狈军师在这困兽死局中,给予对手致命一击的,便是以自己的鲜血为媒介,引导血狼,发起最后的死亡冲锋。 紧接着,阿狈军师掏出一把短刀,迅速朝着自己的手腕处用力一划,顿时鲜血喷溅,而阿狈军师则用尽自己的最后一丝力量,猛地一挥手臂,将鲜血从空中抛下,朝着谷底的茅家与猎户一行人身上洒了过去。 这半空中突如其来的血雨,打了茅政等人一个措手不及,血点如同雨点一样密密麻麻的从天而降,叫这些人躲无可躲,避无可避。 看到那一身身道袍之上被狼妖阿狈的鲜血所玷污,茅家弟子正欲伸手将其擦掉,然而没成想,这血水沾到道袍的一瞬间,迅速浸透了衣服,被茅家弟子伸手一擦,反倒成了一抹褪之不去的猩红。 就在这时,山顶上的血狼们闻到血腥味,纷纷发出一声刺耳的长啸,紧接着便发疯似的从山上蹿了下来。 而那些被咬的双眼发红的猎犬和狼群,也紧跟着从山崖上一跃而起,朝着茅家与猎户们扑了过去。 猎户们赶忙拉弓防御,将一支支利箭瞄准了迎面扑来的疯狗和狼群,然而这些如流星般的利箭贯穿狼群和猎狗的身体之后,却并没有像往常那样直接倒下,反而毫无影响的继续奔跑,无视利箭造成的影响。 这反常的一幕令猎户们全都傻了眼,一个个紧握着弓弦,惊讶的半张着嘴面面相觑。 然而茅政却一看看出了其中端倪,大喊一声:“不好,快闪开!” 说时迟那时快,还未来得及众人反应,这群疯狼与疯狗直接就朝着众人的身上扑了过去,而那紧随其后的一只只血狼,也循着所有人身上的血腥味张开了血盆大口,咬住了茅家人与猎户们的咽喉。 一声声惨叫响彻山谷,不断的回荡着,所有人都在四散惊逃,可却在这封闭的山谷里无路可走,血狼与疯狗如同捕食猎物一样,将看到的人活活咬死,而那些爬上岩壁躲起来的幸存者,也无法再这可怕的困兽之斗中侥幸存活。 疯狼之血如同瘟疫一样迅速蔓延,先被咬伤的人,很快双眼跟着布满血丝,紧接着也龇牙咧嘴的陷入了疯狂,他们也开始漫无目的地见人就咬。 人咬狗,狗咬狼,狼咬人,人咬狼,直到出现人咬人,混乱与血腥充斥着每一寸空间,最终所有人都在这场混战中变得疯狂。 而身为一代宗师的掌门茅政,也最终被陷入疯狂的弟子和猎户们所淹没分食。 茅政至死都没想到,自己终将以这样的惨状离开人世。 不知道过了多久,谷底横七竖八的到处都是尸体,而这些尸体已经血肉模糊无法辨认,根本无法分清谁是谁?许多人身上的白骨都裸露了出来,而嘴里却充满了咬下来的碎肉。 狼群覆灭了,猎狗也无一生还,只有那几十只血狼在山谷里踩着黏糊糊的血污不断游荡。 阿狈军师也因为失血过多而变得面色苍白,奄奄一息。 他有气无力的睁开眼睛,望着谷底那横七竖八的尸体,长舒了一口气。“终于...结束了...” 话音一落,一阵粗重的呼吸声传来,阿狈军师转头一看,只见那十几只血狼爬上了山崖,一步一步的朝他走了过来。 看着那充满杀气的狠戾眼神,嘴角滴落的粘稠血污,阿狈军师并未觉得恐惧,他只是淡然一笑。 也许,自打他培养出血狼的那一天,阿狈军师就知道这是自己无法避开的宿命。 强招必自损,血狼嗜血而生,没有秩序之分,也没有等级之别,在它们眼里,只有杀戮。 一只只血狼张开大口,露出了獠牙,朝着奄奄一息的阿狈军师扑了过去。 山野间,群鸟惊飞,雨过天晴,尘埃落定。 所有的恩怨,也都在这充满血腥的山谷里,烟消云散。 第665章 身死不倒 横剑立山头 画面一转... 李长生搀扶着叶楚红,一路小跑,来到了下山的那处山口,远远望去,只见百米见方的山口位置,马道长的一袭白色道袍正挂在一棵古松的树枝上,迎风飘扬。 看到这一幕,叶楚红心里突然有些发慌,一股不可名状的恐惧感油然而生,叶楚红随即加快了脚步,赶忙朝着那颗古松下跑了过去。 “阿红,你慢些!”李长生也意识到有些不对劲,看着叶楚红慌张的背影,李长生不免担忧起马道长的安危来,于是紧紧跟随在叶楚红身后,丝毫不敢懈怠。 叶楚红越过山口一看,只见师父马靖坤一手执剑,一动不动的站在山口处,背对着他,一丝丝鲜血顺着剑尖滑落,滴滴答答的落在地上。 而盲三爷就站在对面的一块大青石上,他的左肩浮现出一道伤口,鲜血也从他左手的掌心缓缓滑落。 这一场同门之间的恶战,也消耗了盲三爷不少的体力,听到有人从山下跑来,盲三爷只是双耳微动,随即缓缓抬起手中的七星海柳木剑,警惕着对方的一举一动。 叶楚红并没有畏惧,此刻她只想走到师父的跟前,望着师父那一动不动的背影,叶楚红愣住了,她不敢再走上前,甚至都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李长生也跟着跑了过来,看到马道长的背影,望着叶楚红那红彤彤的眼眶,他瞬间就明白了,地上的鲜血,还有那遍布周围树上和石头上的无数剑痕,李长生知道,这场与盲三爷的对决,必然是以马道长的落败而画上了休止符。 面对昔日的同门师兄,马道长尽力了,这是他替自己的妻子胡天玉守护雪狐岭的最后一战,也是他和师兄盲三爷以命搏命的终极对决。 “阿红,马前辈他....”李长生的话还没有说完,叶楚红便失魂落魄的朝着师父的背影走了过去。 叶楚红轻轻拍了拍师父的肩膀,她的眼睛里泪水不断的打转,叶楚红知道师父的结局,可作为亲人,她的心里仍旧抱有最后一丝侥幸。 “师父....”一声轻唤,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就在这一瞬间,马靖坤的身体突然倒向了后方,直勾勾的落在了叶楚红的怀里。 师父的眼睛半睁着,呆呆的望着前方,心口处,喉咙上,布满了一寸深的剑痕,师父的身体已经彻底冰凉,可他依旧如同一位勇士一样,用自己的身躯守着这处山口关隘。 直到叶楚红的那一声呼唤,死去的马靖坤像是得到了某种感应,随后便缓缓倒入了叶楚红的怀里。 “师父!!!”叶楚红情绪崩溃,泣不成声,对她来说,马靖坤并不仅仅是一位师父那么简单,他们之间的感情早已经情如父女,抱着师父冰冷的遗体,就像是抱着自己离世的父亲一样令人痛苦。 李长生走上前,他轻轻的拍了拍叶楚红的后背,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随后李长生试图将马道长手里的那柄木剑取下来,可没成想马道长的手却攥得那么紧,连掰都掰不开。 叶楚红伸手亲情的揉了揉师父的手腕,也不知道为什么,刚刚李长生掰不开的手心,在叶楚红面前,却自然而然的缓缓张开。 叶楚红取下那柄带血的木剑,插在了一旁的泥土里,随后她抬头恶狠狠的瞪着前方大青石上的盲三爷,叶楚红的愤怒与憎恨已经难以抑制,她咬牙切齿的嘶吼道。“是你杀了我师父!” 盲三爷冷冷一笑。“是又如何?一个茅家的叛徒,早就应该死在老夫的剑下,今天老夫才杀了他,已经算是仁至义尽。” 盲三爷的话,就像是无数把锋利的尖刀,来回的扎在叶楚红的心坎里是那么的刺耳扎心。 “我杀了你!”叶楚红二话不说,伸出自己的利爪,直接就朝着盲三爷冲了过去,这一突然的举动,吓了李长生一跳,还未等李长生伸手去拦,叶楚红便已经跑远。 “阿红!回来!”李长生别无选择,他深知叶楚红是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师父的死对她的冲击太大了,可叶楚红的实力根本不是盲三爷的对手,贸然进攻,极有可能会被盲三爷一剑斩杀。 说时迟那时快,李长生伸手一把将马道长遗体旁的木剑从泥土里拔出,随即弓步探身,箭步一跃而起,先一步挥剑砍向了盲三爷。 见到有人袭来,盲三爷丝毫不惧,随手便挥动七星海柳木剑,拦住了李长生的进攻,两柄木剑碰撞,发出了咣当一声脆响,盲三爷运气提力,将浑身气劲汇聚在剑锋之上,猛地一甩,只听轰隆一声巨响,一股强大的气浪直接将李长生和叶楚红震飞了出去。 这股子冲击力非同凡响,令李长生和叶楚红备受震撼,想不到盲三爷的实力已经到了现如今这般神鬼莫测的境地,实在是令人难以置信。 一股白茫茫的罡气萦绕在盲三爷身体周围,形成了一道强大的屏障,将其与外界隔绝开来。 “老夫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大黑天伪佛替老夫拿到了敕魂令与招魂幡,马靖坤这个叛徒也已经死了,老夫现在对你们,毫无兴趣,识趣的,就马上滚,别逼老夫动手!” 说罢,盲三爷扭头便走,丝毫没有停留,对他来说,现在没有任何事情比复活女儿茅晓符更加重要,至于雪狐岭的妖魔,已经提不起他的任何兴趣了,至于茅家那代天行诛斩妖除魔的理念,在盲三爷面前,也已经成为了一句屁话。 “站住!”叶楚红一声呵斥,本打算跟着追过去,却被李长生伸手拦下。 李长生紧紧握住叶楚红的胳膊,不断的摇着头,示意她不要冲动,但叶楚红被仇恨冲昏了头脑,哪里还听得进去劝阻,无论如何都要跟盲三爷拼命。 “阿红!你疯了吗?你现在贸然过去,只能送死你明白吗?你师父豁出自己的性命是为了什么?你愿意让他老人家死不瞑目吗?” 李长生的这一番话,如同当头棒喝,一下子喝止住了叶楚红失控的行为。 叶楚红浑身颤抖,眼泪滴滴答答的往下流,她扭头望着师父冰冷的遗体,扑通一声跪倒在了地上,那种无力与悲凉感充斥着她的内心,她想要为师父报仇,可却因为自己的能力有限,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仇人在自己的面前离开。 第666章 不辞而别 师父马靖坤的战死,令叶楚红悲痛欲绝,看着自己身边的亲人一个个地离世,对叶楚红的打击太大了。 愤怒与仇恨充斥着她的内心,令其无论如何都无法冷静下来。 在李长生的帮助下,叶楚红收殓了师父马靖坤的遗体,将其安葬在狐狸沟的那间茅草庵外,叶楚红知道这是师父和天玉姐曾经的家,也是他这半辈子拼了命去守护的地方。 为了完成对昔日爱人的承诺,马靖坤二十多年来一直默默的守护着雪狐岭,用他自己的力量,履行了自己对胡天玉的诺言。 叶楚红斜靠在茅屋外,注视着师父的坟茔,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她感觉自己的心都被掏空了,整个人都变得浑浑噩噩不知所措。 妹妹阿紫的死,令她心里憋得慌,明明当时仇人就在她面前,她完全有能力杀了茅丘青为阿紫报仇,可是,得知茅丘青身份的那一瞬间,叶楚红也不知道该如何去做? 茅丘青也是自己的姐妹,叶楚红虽然恨她,可却不能伤害她,所以叶楚红心里痛苦,归根结底是她根本就没有预料到,自己也会经历手足相残的一天。 而这残忍的一切,全都是盲三爷的手笔,是他亲手设计的阴谋,也是他一手挑起的纷争,才最终导致了这一切。 如果说阿紫的死,令叶楚红感受到的是一种无奈,那么师父马靖坤的死,则令她感受到一股深深的绝望,而这绝望所衍生的无尽仇恨,已经令叶楚红暗自下定了决心。 纵然是豁出性命,也必须亲手宰了盲三爷复仇! “阿红,你在想什么?”李长生的话,将沉思中的叶楚红拉回了现实。 看着满眼泪痕的叶楚红,李长生知道现在并非劝说叶楚红离开的最好时候,可他却看得更为透彻,仅凭他们两个的力量,根本不足以对抗盲三爷与大黑天伪佛。 更何况,现如今敕魂令和招魂幡全都落入了对方的手中,此时若要对抗,李长生根本没有胜算。 可他需要保护叶楚红,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叶楚红去送死,已经牺牲了这么多人,就更不能再有人受到伤害了。 马道长拼死力战,为的也是替自己的徒弟争取逃脱的时间,若论及本心,李长生相信,马道长也绝不希望叶楚红生出为他复仇的心思来。 “没什么,我只是想起小时候,我和阿紫在这里跟师父的点点滴滴,只可惜...” “阿红,我知道你心里恨,可咱们现在根本就不是那老贼的对手,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等咱们有了实力,有了机会,咱们再找他报仇也不迟啊。” 叶楚红很清楚李长生所想,这些天来,李长生为她做了很多,甚至不惜与整个茅家为敌,她心里感激,也更不想让李长生为了她去冒险。 可仇恨已经在叶楚红心里生根发芽了,如果不将茅家的人赶尽杀绝,为亲人报仇雪恨,叶楚红知道自己这一辈子都无法心安。 李长生叹息一声说道:“阿红,你心里恨我理解,可你不能再去做无谓的牺牲了,有些事情根本就不值得。” 叶楚红也知道李长生不会让她去找盲三爷,她也知道李长生是为了她的安全着想,可是有些事情,是必须要去做的,哪怕明知道这么做的结局是九死一生,也绝不回头。 “值不值得,我自己清楚。” 叶楚红说得很凄凉,令李长生心里很不是滋味。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李长生暗自叹息一声,他清楚叶楚红的性格,既然已经下定决心的事情,就算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 叶楚红从不怀疑李长生对她的感情,她清楚李长生会保护她,可也仅仅局限于她的性命安危而已,毕竟李长生与茅家的人并无深仇大恨,让他不顾一切豁出所有来跟盲三爷拼个你死我活,似乎也不现实。 李长生心里的想法,叶楚红何尝不知道,事情到了这一步,李长生想的,只是如何能够离开这里,带着叶楚红从此避世隐居,过上平静的生活。 但叶楚红没得选,若是换做以前,她也许会毫不犹豫的跟李长生离开,过上那只羡鸳鸯不羡仙的日子。 但是茅家咄咄逼人,雪狐岭退无可退,以至于家园遍地疮痍,族群背井离乡,四散逃命,亲人也都一个个被茅家的人赶尽杀绝。 叶楚红可以独活,可事到如今,如果就这么一个人委曲求全苟活于人世,又有什么意义?牺牲了所有亲人的性命,换来自己一个人的平安,这样的平安,叶楚红不会要。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当天夜里,李长生在茅屋前生了一堆篝火,这一晚,他们并没有着急离开,李长生知道叶楚红想要给自己的师父守灵,等过了今晚,待叶楚红平复了情绪,他在想办法劝说叶楚红和他一起下山离开。 然而到了后半夜里,李长生睡的迷迷糊糊,他冷不丁打了个激灵,猛然间睁开了眼睛,这时候突然发现叶楚红不见了。 李长生心中一紧,赶忙起身在四周张望,然而却不见叶楚红人影。 “阿红!阿红!你在哪儿?”李长生大声呼唤,可却只听到空野旷谷一阵回声,丝毫没有叶楚红的回应。 李长生心里一沉,他赶忙跑进茅屋内,然而依然没有发现叶楚红的身影,就连叶楚红经常使用的那些东西,也全都不见了。 李长生心里一阵慌乱,他知道叶楚红已经离开了这里。 站在狐狸沟外的高坡上,李长生注视着远方,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担忧与无奈。 叶楚红离开时并没有叫醒他,这也足以表明,叶楚红不希望他跟着一起去复仇。 这一刻的李长生,感觉心里空空如也。 悲伤与无奈交织在他的心头,令他无法平静下来。 “遭了!”李长生心中一沉,立马意识到大事不妙,他知道叶楚红是找盲三爷拼命去了,事到如今,若要救下自己的女人,那就必须跟盲三爷硬碰硬了。 李长生本不想跟盲三爷硬拼,他只想护着叶楚红周全,不过看样子这一切都不可能了。 第667章 盲三爷的逆鳞 画面一转.... 咸阳南关的山塬上,寒风呼啸,天际上残阳如血,愁云如烟,几只飞鸟凌空哀嚎,趁着夜色将至,飞快的掠过半空。 茅家三神观外青石地面,出现了许多裂痕,大大小小的瓦砾遍地都是,一脚踩上去,宛如沙地一般硌脚。 刚刚从秦岭深处赶回咸阳的盲三爷,刚一下马,便一动不动的停在三神观的大门外,虽说看不见,但这遍地碎裂的地砖,也早已经令他察觉到些许异样。 盲三爷并未动声色,他顺着台阶走了进去,然而还没等他走近前院,就被脚下的一块大石头拦住了去路。 茅家三神观里,何曾有过这挡人去路的拦路石?盲三爷俯下身子,抬手一摸,不由得皱起了眉头,这地上的东西哪里是什么拦路石,这分明就是被人用掌力击碎的三茅真君石像。 这可是茅家的先祖神像,自打建立起这三神观以来,三茅真君的石像就一直屹立在前院香炉前。 可是,今天,这象征着茅家祖先的神像却被人砸碎了,化作一堆乱石,散落一地。 这一刻,原本还面沉如水的盲三爷,一瞬间就怒了,他额头上的青筋暴起,嘴角也在不由自主的抽动,仿佛已经到了情绪忍耐的极限,稍微再受一点刺激,顷刻间就会震怒一样,叫人觉得可怕。 就在这时,三神观的正殿里传来异样,只听轰隆一声巨响,三神观正殿的大门突然炸裂开来,一阵飞土扬尘,一座香案直接从大门里飞出,同时还伴有两名茅家弟子的凄厉惨叫声。 只见两名茅家弟子从台阶上滚落,重重的摔在地上,其中一个口吐鲜血,直接倒地不起,看上去已经一命呜呼。 而另一个茅家弟子捂着心口,擦拭着嘴角的血污,手里紧握着断裂的桃木剑,眼中尽是惊恐。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那茅家弟子赶忙回头一看,只见师伯盲三爷就站在碎裂的石像跟前,看到师伯的那一眼,那茅家弟子就像是看到了救星一般,硬撑着的情绪,瞬间就绷不住了。 “师伯!师伯!”茅家弟子连滚带爬的跑到盲三爷跟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抱住师伯的大腿哭喊道:“师伯!那妖僧....他....打死了我们好几个弟子,还砸了祖师的神像...师伯....师伯!” “起来!”盲三爷咬着牙,虽然并未发作,但所有人都不难看出,盲三爷的怒气,早已经到了临界点,随时都会爆发。 虽然只是简单的寥寥数语,盲三爷就已经洞悉了发生的所有事情。 原来,这大黑天伪佛之前和李长生交手,夺取了李长生的敕魂令和招魂幡,依仗着这两柄法器,先一步来到了三神观。 不过让大黑天伪佛带着敕魂令和招魂幡回到茅家三神观,也是盲三爷之前安排的,只不过盲三爷没想到,这大黑天伪佛竟然敢砸毁三茅祖师的神像,并出手打死茅家留守弟子。 这可就是触及了盲三爷的逆鳞,是可忍孰不可忍,敢杀茅家弟子,砸毁茅家祖师神像,这无疑是在赤裸裸的挑衅茅家,打了盲三爷的脸。 紧接着,大黑天伪佛手握两柄法器,从大殿的阴影之中缓缓走出,踩着石阶,来到了前庭。 盲三爷咬着牙,侧歪着脑袋,双手紧握,强压着心中怒火质问道:“老夫力排众议把你从琉璃塔底给放出来,就是让你当一条听话的狗,可不是让你出来随意伤人胡作非为的!你是不是觉得老夫有求于你,就真的不敢杀你?” 盲三爷这一番话,既是质问也是羞辱,更是一种警告。 不过,很显然此时的大黑天伪佛手执两柄法器,底气也比之前充足了许多,一改之前在盲三爷面前那马首是瞻唯唯诺诺的样子,眼中尽是不屑。 正所谓身怀利器杀心四起,大黑天伪佛本就修为不浅,只是忌惮盲三爷那霸道的灭佛阵法会将自己不死不灭之身封印,再加上盲三爷有恩于他,因此才和盲三爷达成了交易。 但是当他拿到这两柄法器的时候,大黑天伪佛的野心也随之膨胀起来,这两柄法器里蕴含的幽冥之力,也足以令大黑天伪佛有恃无恐,一旦他吸纳了这幽冥界的力量,加之自身的修为,就再也不惧盲三爷的灭佛大阵。 “本座是夜佛吉祥天化身,诞生于这天地之间,岂能郁郁久居人下?本座叫你一声三爷,你还真把自己当成爷了?本座有这两柄法器,还有这困在招魂幡内的无数魂灵元神,一旦为本座吸纳于自身,本座的实力便可以横行于三界,不逊于仙神,到时候,你的灭佛大阵也奈何不了本座,反倒是你盲三爷,已经没有了蜕衣拜斗护体,本座看你那什么阻挡这幽冥之力!” 大黑天伪佛这么说,很明显已经不打算再受盲三爷控制了,他想要的东西,已经不需要茅家去施舍,而是凭自己的实力去拿,任何人也拦不住! 并且大黑天伪佛的这番话里,也无形之中彻底激怒了盲三爷,看样子,到了这一步,想不摊牌,也已经很难了。 对于盲三爷来说,把这么一个怪胎从琉璃塔底放出来为祸世间,即便是遭到世人唾骂,遭到茅家所有人背弃,他都在所不惜。 砸毁三茅祖师的神像,盲三爷也可以忍,当面杀了茅家弟子,盲三爷也可以既往不咎,但这些都有一个前提,只要大黑天伪佛能够利用这法器,将盲三爷的女儿茅晓符复活。 可是,听这大黑天伪佛的口气,这困在招魂幡里的无数魂灵,全都会成为他提升修为,滋养元神战利品,这对于盲三爷而言,绝对是不能触及的底线。 “照这么说,你答应老夫的事情,是办不到了?”盲三爷质问道。 大黑天伪佛冷冷一笑。“哼,你在本座面前没有资格居高临下,你从实力地位出发同本座说话!” 盲三爷一声苦笑,无奈的点了点头。“好,既然如此,你要这三神观做道场,尽管拿去,老夫只要你将我女儿晓符的魂魄交给老夫!除此之外,老夫不会干预你要做的任何事!” 一旁的茅家弟子听了师伯这样的话,整个人都惊呆了,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师弟被杀,祖师塑像被毁,这样的事情,师伯盲三爷竟然能够置之不理?这简直叫人匪夷所思。 一生要强且霸道的盲三爷,为了复活女儿茅晓符,被这样的怪胎伪佛骑脸开大,竟然还能如此卑微的做出妥协,真是震惊了这位茅家弟子的三观。 不得不说,盲三爷对女儿茅晓符的看重,已经超出了世间的一切,除了女儿茅晓符以外,似乎,这世上已经没有什么值得他在乎了。 “哼!本座要是不给呢?”大黑天伪佛一脸不屑的嘲讽道。 然而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只见盲三爷脸色一变,随手抽动手中的七星海柳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接闪到大黑天伪佛近前。 这样可怕的身手与速度,令所有人都猝不及防! “那你就去死吧!”盲三爷暴怒,一剑砍向了大黑天伪佛的脖颈,顿时就是一股黑血喷涌而出。 被激怒的盲三爷,一旦发起火来,起了杀心,那手段之猛,速度之快,令大黑天伪佛也觉得不寒而栗。 第668章 身怀利器杀心四起 大黑天伪佛赶忙伸手捂住脖子,那乌黑的血浆顺着指缝直接喷涌而出,盲三爷盛怒之下的突袭,令大黑天伪佛也是猝不及防,他赶忙抬脚蹬地,顺势就朝后跳开,想要跟盲三爷拉开距离。 然而被彻底激怒的盲三爷岂能给他留有喘息之机?还未等大黑天伪佛反应过来,盲三爷挥手抬剑,直接斜刺进大黑天伪佛的胸膛里,随即转身一记飞踢魁星,直接将大黑天伪佛踢进了正殿之中。 只听轰隆一声巨响,大殿里顿时就是滚滚浓烟,强大的冲击力将窗户上的雕花木梁都给震飞了出去,烟瘴弥散,呛得人直咳嗽。 盲三爷这一通出手,惊呆了身后的那名茅家弟子,看到师伯如此厉害的身法与剑招,那受伤的茅家弟子看得是目瞪口呆,心里也不由得在想,以自己的天资悟性,想要有师伯这般造诣,怕是再修上十辈子也不可得吧? 当初马靖坤在狐狸沟苦修剑术道法二十余年,本以为能够跟盲三爷一较高下,可实际上,对于盲三爷来说,挥剑斩杀马靖坤,不过是手到擒来,两人的实力根本不在一个层次,盲三爷与马靖坤的对决,就像是猛虎杀猫,轻而易举。 尘埃落定之后,那大黑天伪佛却又从瓦砾废墟之中重新爬了出来,他一脸病态的坏笑,并且来回扭动着脖子,脸上的表情也开始逐渐狰狞起来。 大黑天伪佛虽然修为精深,但是比起盲三爷那睥睨天下的身手,还是差了不少,论及法术与剑术造诣,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胜过盲三爷。 若不是仗着自己有不死不灭的法身在,就凭刚刚那致命的那两记绝杀,也足以要了他的小命,可大黑天伪佛强就强在这不死不灭的法身上,除了能够将其法身封印的灭佛大阵以外,道门玄坛之中的其它法术,几乎对其无可奈何。 否则,当年上一代茅家的掌门人,也不会为了降伏这个怪胎,使自己身死道消,当年盲三爷的父亲与长姐,拼尽了全力,搭上了性命,也才将这个大黑天伪佛困锁在琉璃塔底。 可是谁又承想多年以后,盲三爷的法术实力与剑术造诣,竟然能达到比肩三茅祖师的程度,其修为也已经到达了人间真仙的地步。 不过即便如此,在对阵之中盲三爷虽然有着绝对的优势,但也无法彻底消灭这个怪胎,在盲三爷的底牌之中,唯一能够克制这个怪胎大黑天伪佛的,就只剩下那九合八荒的灭佛大阵了。 但盲三爷虽然眼瞎,可心里却清如明镜,他知道现在的优势也都是暂时的,自己是因为有道家的浑天罡气护体,加之有茅家阴术秘法作为支撑,并且手握七星海柳剑,以修为压制那怪胎大黑天一头。 如果这家伙开始利用招魂幡来吸纳众生的魂灵,那么很快就会在修为上超过自己,到时候浑天罡气也护不了自身周全,阴术秘法也奈何不了这个怪胎了。 众所周知,魔高一尺道高一丈,道之所以能压魔一头,就是在修为实力上能够对邪魔降维打击,斧头之所以能够劈柴,并不是因为斧头锋利,而是斧头的密度大于木头,相同情况下,就是换成铁锤抡起来,也一样能够将木头砸个稀碎。 但再锋利的剃刀也砍不断一棵树,即便剃刀仍旧是刀,面对拦腰粗的木头,那也是无可奈何。 大黑天伪佛缓缓站起身,猛啐了一口血污,掸了掸身上的灰尘,看似风轻云淡的模样,可内心深处却也是压力倍增。“三爷,你这下手可真狠,要不是本座有不死身,这会儿早就他妈的圆寂了!” 盲三爷紧咬着后槽牙,鼻翼两侧的法令纹也微微抽动,他缓缓举起手中的七星海柳剑。“老夫打我们家狗,就是这么打的!你一而再再而三的触及老夫的底线,看样子想留你,也留不住了!” “哼!茅三!今日之前你说这些话,本座还惧你三分,但是今天,你已经奈何不了本座了!三件冥界法器在手,天下统归我有,黑无常的拘魂链,白无常的招魂幡,还有敕魂令,这三样东西,加上本座的不死身,就算是面对你的灭佛大阵,也丝毫不怵!” 大黑天伪佛说完,随手将招魂幡抛向了半空,那一顶白色招魂幡飞快的旋转着,缓缓升腾至半空,其所到之处一瞬间便将天空的阳光驱散,令那蔚蓝的晴空与雪白的云层一下子就变成了黑色。 那名受伤的茅家弟子抬头一看,只见整个三神观的上空黑云压顶,云层之内形成了巨大的气旋,还时不时的迸发出一阵耀眼的雷电。 紧接着,大黑天伪佛卸下了缠在身上的拘魂链,这拘魂链本属于黑无常的法器,之后不知什么原因散落人间,为茅家所得,之后许多年,这拘魂链一直被盲三爷缠绕在女儿茅晓符的水晶棺之上,用以保证女儿的七魄不入幽冥界。 此次围歼雪狐岭之前,盲三爷将这拘魂链交给大黑天伪佛这个怪胎,就是为了能让他在跟李长生对战之时不落下风,事实也的确如此,大黑天伪佛因为不死之身因此无惧李长生的无常之力,并顺利夺走了敕魂令与招魂幡。 可人常说身怀利器杀心四起,一时间拥有了三冥器的大黑天伪佛也彻底膨胀失控,再也不受盲三爷的约束与压制,并开始想要正面挑衅盲三爷,用绝对力量击败盲三爷,将茅家彻底从人间抹除! 盲三爷作茧自缚,这个被他从琉璃塔底释放出来的大黑天伪佛,本以为自己能够将其控制,可最终还是避免不了养虎为患,尾大不掉的结局。 盲三爷起了杀心,并不是因为代天行诛的使命感,而是因为他必须要在这个怪胎吞噬魂灵,彻底暴走以前,夺回招魂幡与敕魂令。 毕竟女儿茅晓符的三魂还困在这招魂幡之中,若是被这个怪胎吞噬吸纳,那么女儿茅晓符就再也不可能死而复生了,这对于盲三爷来说,比什么都重要。 盲三爷绝不是一个好的茅家领袖,也不是什么信仰坚定的道门宗师,他对于门中弟子性命的漠视,以及对茅家基业的毫不在乎,都足以说明他根本就算不上什么好人! 但是,盲三爷绝对是一个好父亲,为了女儿茅晓符能够死而复生,他宁愿逆天而行,哪怕最后的结局是遭到天谴,他也在所不惜! 大黑天伪佛错就错在,他彻底激怒了一个为了女儿的命,哪怕将西北五省所有人的命全都牺牲,也毫无所谓的父亲。 这场对决,要么他大黑天伪佛死无葬身之地,要么盲三爷彻底灰飞烟灭,二者只能存一,绝无任何妥协余地。 第669章 纯阴与纯阳 眨眼之间,那大黑天伪佛甩了甩袈裟,随即从他那宽袍大袖里抛出了那枚散发着黑色殃气的拘魂链,粗壮的拘魂链飞速的旋转着,发出了一股震耳欲聋的金属撞击声,强大的气浪将周围的落叶和灰尘也跟着卷到了半空。 大黑天伪佛嘶吼着发出一阵病态的笑声,他猛地跺地飞身超前一扑,抡起手中的拘魂链就朝着盲三爷砸了过去。 盲三爷双耳微微一动,脚下的步伐也随之移动,从容的侧身一躲,轻而易举便避开了那拘魂链猛烈的一击。 只听轰隆一声巨响,地上的砖石瓦砾被溅的飞起,然而还未等那尘烟落下,大黑天伪佛的第二轮攻击再度袭来,他反手一甩,劲随臂走,带动着地上的拘魂链哐啷啷转动,乍一看就如同一条黑色的巨蟒,正扭着头朝着猎物扑了过去。 盲三爷直接飞身一跃,跳上了半空,一记独步蜻蜓点水,踩在了殿门的穹顶之上,一副金鸡独立的架势,这样飘逸轻盈的身法,若是没有太极禹步方面的造诣,根本就施展不出来。 正所谓独步立天下,蜻蜓点水泛涟漪,说的就是这最为飘逸灵动的身法。 大黑天伪佛哪里肯示弱,有了三柄冥器的加持,他也是有恃无恐,早已经按耐不住内心的躁动,想要亲手击杀了这个俾睨天下的盲三爷,一举湮灭茅家千百年的道门神话。 大黑天伪佛挥舞着手中的拘魂链,攻势极为凌厉,朝着盲三爷就是一通乱砸,将屋顶的琉璃瓦全都砸了个稀碎。 屋檐之下的茅家弟子看不下去了,随即挥剑使出了一记梯云纵,顺势踩着墙一跃跳上半空,想要为自己的师伯助威。“师伯!弟子来助你!” “闪开!”盲三爷一声怒吼,抬手便以掌风将那弟子震飞了出去,重重的摔在了弟子,可惜那茅家弟子本打算要助师伯一臂之力,却没成想热脸贴了个冷屁股,直接被盲三爷给无视了。 茅家弟子哪里知道,师伯这么做其实是在保全他的性命,殊不知,以盲三爷与大黑天伪佛的修为造诣,早已经达到了各自的巅峰,如此厉害的高手过招对决,岂是他这般不入流的小弟子能介入的? 巅峰高手对决的修罗场,任何的小鱼小虾全都不过是炮灰,介入进来非但没有丝毫的裨益,反倒成了多余的累赘,师伯盲三爷只是以掌风将他震飞,为的就是让他远离,否则就只有死路一条,这样的用心,也不可谓不良苦。 眨眼间,大黑天伪佛甩出了拘魂链,一下子缠住了盲三爷手中的七星海柳木剑,他用力一拉,直接凭借蛮力将盲三爷给拽了过来,转身就是一记飞踢。 而盲三爷则从容不迫,只见他脚下步子一旋,一记侧身偏闪,连带着躬身后移,拱桥收腹,轻而易举就躲开了大黑天伪佛的攻击。 盲三爷何许人也,剑法拳术,禹步身法早已经驾轻就熟炉火纯青,即便是在躲闪之中也能够进退自如转守为攻,只见盲三爷一抹上身拨云手,一把抓住大黑天伪佛的脚脖子,用力一转,抬掌打出一记掌心雷,将对方直接弹开。 不过大黑天伪佛也绝非等闲之辈,眼看从屋顶重重落下,但临坠地的一瞬间,他单手撑地,使出了一招旋子转体顺势旋风踢,横扫着借力重新一跃而起,拽着手中的拘魂链,再度升腾至半空,并在屋顶上重新站稳了脚跟。 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一看就非寻常之辈。 盲三爷单手挥剑猛地一震,一股强大的气劲直接将缠绕在七星剑上的拘魂链散开,随后盲三爷垫脚发力,贯剑起势,直接朝着大黑天伪佛就刺了过去,大黑天伪佛缩头扭膀来回闪避,竟被盲三爷这凌厉的剑锋逼得毫无招架之力。 好在他仗着手中拘魂链足够长,并且链子的一头带着巨大的铁钩,一把勾住了盲三爷的剑柄,抵住了刺来的一剑,随后两人分别打出一掌,近战交锋,膀手对消,化解了彼此的气劲。 盲三爷近战缠斗岂能落于下风?只见盲三爷掌风一转,朝下猛地一拍,使出一招云手下按掌,直接拍打在了大黑天伪佛的胳膊上,那一记掌心雷的力道瞬间就将对方的胳膊给震麻了。 大黑天伪佛还想要还击,然而盲三爷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挑剑直刺大黑天伪佛胸口的反卍字,一剑封喉,将对方刺了个腹背对穿,而盲三爷再度一记转身后旋踢,以魁星踢斗之力,一脚踢在了大黑天伪佛的脸上,将对方直接从屋顶上给踹了下去。 大黑天伪佛一声惨叫,应声落下,重重的摔在了地上,将地面砸出了一个大坑。 一股子黑血从腔子里喷涌而出,呛的大黑天伪佛连连咳嗽,连牙缝都被血污染成了黑色。 盲三爷的杀招见血封喉,换做寻常妖魔,早已是一击毙命,然而这大黑天伪佛乃是不死之身,纵然盲三爷有七星海柳剑在手,仅凭这一把法器,也很难对这个怪胎造成致命伤。 只见那大黑天伪佛咧嘴一阵怪笑,掏出怀里的敕魂令随手一挥,霎那间一抹红光乍现,漂浮在半空中的招魂幡里突然间就迸发出数道蓝光,那蓝色的幽光从天而降,被大黑天伪佛尽数吸纳进身体里,那家伙的模样也一下子变得狰狞起来。 很显然,这大黑天伪佛是利用敕魂令之威,将困锁在招魂幡里的一部分魂魄给吸收了,这魂魄乃是极阴之力,能够迅速提升人的元神与修为。 无论是道门中玄修之人,亦或者是山林中的精怪妖魔,若要修得仙身,都需要吸纳足够的纯阴与纯阳,纯阴乃是灵魄,纯阳则为罡气,都不是能够轻易得到的。 纯阳的罡气若无道术功底加持,根本无从谈起,而纯阴的灵魄更是难求,人间魂魄离世后尽数归于阴司森罗殿,一般人若想要获取纯阴,除非是以那些枉死的游魂野鬼为目标,否则,根本不可能获取。 平日里修行之人获取纯阴与纯阳的方法只有采集日月灵气,可这样的方法,极为漫长,苦修三五十年也不见得就能有所小成,因此才衍生出了许多捷径来。 大黑天伪佛创立自己的邪说教派,广招信徒,与女子双休欢喜秘法媾合,设立许多肉菩萨,就是为了吸纳女子身上为数不多的纯阴之气。 不过这样的方式,就如同想要吃糖的人去花蕊里舔蜜,可谓是杯水车薪。 但自从得到了招魂幡与敕魂令,大黑天伪佛能够获取的纯阴之力方法那可就简单多了。 第670章 三爷一怒 灭佛大阵 黑白无常的这三把冥器分工各有不同,但全都是针对魂魄的利器,拘魂链用以拘魂锁魄,招魂幡用以将魂灵禁锢,而敕魂令则能够将白幡之中的魂魄带入冥界之后尽数释放。 这样的法器,落在大黑天伪佛这样的邪魔外道手中,着实是苍生之祸。 吸纳了无数魂灵之后的大黑天伪佛,身体突然暴变,体格一下子膨胀了许多,眉弓与颧骨也跟着扭曲变形,加上那双充满病态的眼睛,看上去宛如一个从地狱里挣脱而出的恶鬼。 盲三爷很明显感受到了对方的异样,这些魂灵之中蕴含着纯阴之力,令大黑天伪佛的修为力量也呈现出了几何倍数的增长。 就在盲三爷迟疑的一瞬间,只见那体格变大的大黑天伪佛嗖的一下抡起了拘魂链就冲了过来,这速度比起之前一下子快了许多倍,在身法上的变化更为巨大,令盲三爷一时间闪避不及,险些被那拘魂链给勾住。 盲三爷纵身一跃,一个后翻跳上了屋檐,他长舒了一口气,不由得暗暗惊叹,仅仅在这须臾之间,这大黑天伪佛的力量就变强了好几倍,若是再有所迟疑,一旦被他吸纳足够多的纯阴之力,到时候就再也没有人能够制伏得了他了。 “哼!看来仅凭剑法与道术,还真是杀不了你!”盲三爷一声冷哼,随即甩了甩手中的七星剑,发出了一声划破气流的嗡鸣声。 大黑天伪佛一脸的不屑,眉眼间一副胸有成竹有恃无恐的模样。“茅三,你这老匹夫错就错在不该太过自信,总觉得本座会对你的实力有所忌惮,你可知人无恒强法无恒定的道理,你压得住本座一时,却压不住本座一世!” “在你将本座从琉璃塔底释放出来的那一刻,你就已经输了,你以为本座与你的实力差距是永远不变的,你错了,当本座在衣冠冢的积尸地里拿到这拘魂链时,本座就已经找到了如何提升实力的办法。” “尤其是从李长生的手里夺过这两件法器之后,本座更是感慨,如此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纯阴之力,还有这法器中蕴含的可怕的无常之威,早已经令本座不再忌惮任何对手,以本座的不死之躯,只要运用得当,莫说你一个茅三,就是你家先祖三茅真君降世,本座也能轻易捏死他!” 这些充满嘲讽与不恭的话,若是平日在盲三爷听来,早已经雷霆震怒,可现如今盲三爷却面沉如水一声不吭,这样的反应,也足以说明,盲三爷已经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盲三爷太想要复活自己的女儿了,以至于全然没有考虑到养虎为患纵遭反噬的恶果,现如今这尾大不掉难以收场的结局,恐怕并不是盲三爷想要的。 不过事已至此,只要出手及时,在大黑天伪佛尚未吸纳够足够多的纯阴之力以前,用尽全力拼死一战,还仍有几分胜算。 想到这里,盲三爷终于是认真了起来,他不敢再有所迟疑了,于是乎便手作剑诀,轻念咒文,抬手抛出七星海柳木剑,还有几张以卍字开头的诡异符篆,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天竺文字。 不难看出,盲三爷这是开始施展起那最终的杀招,九合八荒灭佛大阵! “气吞八荒,剑归九合,三武业力,屠灭诸佛,请修罗出六道,搬波旬出六天,苦海有边,回头无岸,一刃屠肉,血污菩提金莲,二刃碎骨,扬灰雷音金殿,三刃噬魂,荡涤三十三重天!” 这段咒文,乃是九合八荒灭佛阵施展的咒语,其中气吞八荒,是指施术者以自身罡气威慑八荒妖邪,剑归九合,指的是三武灭佛时留下的那三柄充满业力的古剑,只不过这三柄古剑早已经遗失,因此只能以七星海柳木剑为替代。 纵观古今,能够屠灭诸佛的,就只有三武灭佛时产生的业力了。 至于咒文中所提及的修罗道,指的是地狱六道中的阿修罗,传闻阿修罗具天福而缺天德,名利好胜,其身自带业力,难以消除,因此才与天神道割裂,自成一体。 修罗有着不逊于仙神的力量,但却有着比地狱饿鬼更加贪婪的欲望,因此在六道之中极为特殊。 九合八荒灭佛阵中的业力催动,就来源于阿修罗道。 由于魔王波旬居住在六欲天,因此也叫第六天魔王,这魔王波旬历来与佛陀背道而驰,并且以自身力量许下诅咒,终有一日,要以世间业力荡平佛法,将诸佛屠杀殆尽。 灭佛大阵,便是以此为念力,将与诸佛相关的所有力量困死在阵中。 一阵狂风四起,席卷地上的烟尘与枯叶,盲三爷周身一股罡气萦绕,紫袍飘荡,须发也跟着飞扬而起,紧接着便整个人都跟着腾空悬在了半空中,盲三爷手中剑诀指天,一声大喝:“灭佛!” 话音一落,七星海柳木剑直插地面,入土三分,开启了这阵法的核心。 一个巨大的卍字浮现在大黑天伪佛的脚下,闪着金光,不断的旋转着,还未等大黑天伪佛反应过来,紧接着那卍字的四个角落分别生出四朵枯萎的黑色莲花,而那黑色莲花头朝下,乍一看,更像是四个覆斗状的钵盂。 盲三爷随手剑诀一指,口中诵念一段怪异的经文,紧接着地面上开始浮现许多闪烁着金光的梵文。 大黑天伪佛心念一声不好!蓄力一跃跳上了半空,然而没成想这些密密麻麻的文字首尾相连,宛如一道无边无际的金色锁链,直接从地面上窜出拔地而起,眨眼间就缠绕住了大黑天伪佛的脚脖子。 这些金色的锁链疯狂的蔓延,相互交织着,编成了一张由梵文形成的金色法网,缠绕住了大黑天伪佛的全身,并且这些金色的梵文字符开始不断分裂,遍布在大黑天伪佛的脸上,就像是包裹着王侯将相的金缕玉衣,将其彻底的缠绕在里面,不能动弹。 就在这时,散布在阵脚四周的那四朵黑色莲花里,突然逆向生出四尊身体朝下的无相佛来,花开花落,因果往复,四朵黑色莲花里生出的四尊无相佛,正是这充斥在人世间的所有因果。 这四尊无相佛并没有头颅,只有残破的身躯,并且身体也跟着那几朵黑色莲花一样倒立着,看上去极为诡异。 至此,九合八荒灭佛阵法大成,只等着将那个怪胎彻底封印。 第671章 偷袭 不讲武德 整个咸阳城的上空被一片黑压压的乌云所笼罩,云层遮天蔽日,狂风骤起,电闪雷鸣,仰头望去,厚厚的黑色云层中心,形成了一座巨大的气旋,将附近泾河里的水都吸上了天空。 一阵脚步声回荡在咸阳南关的山坡上,一袭白裙迎风飘摆,一阵闪电划过天空,轰隆一声巨响,只见咸阳南关松林塬上的梧桐树,直接被劈成了两半,燃起了熊熊烈火。 叶楚红突然停下脚步,她隐约感受到了不远处茅家三神观里的可怕力量,很明显,这两股力量在她看来,无疑是极度震撼的,强大的压迫感隔着千米开外,定令她觉得窒息。 为师父马靖坤复仇?亲自手刃盲三爷?没错,这的确是叶楚红此刻最真实的心理状态,可但凡她冷静下来想一想,都会觉得可笑。 盲三爷的罡气能在如此远的距离令她感到不安,若是在这样的状态下正面交手,叶楚红怕是眨眼间就会灰飞烟灭。 毕竟,她和盲三爷的实力,根本就不是一个层次的,一个小小的狐妖,想要杀死盲三爷,无异于蚍蜉撼树,谈何容易。 但仇恨是人内心深层次的源动力,明知道这么做是飞蛾扑火有去无回,可叶楚红依旧义无反顾,因为师父在她心里,如同父亲,这样的仇恨,无论如何都要让对方偿还,哪怕结果是死,也在所不惜。 想到这儿,叶楚红紧攥双拳,咬了咬牙,把心一横,直奔茅家三神观。 此时,在三神观里,盲三爷已经施展了灭佛大阵,在这屠灭诸佛的阵法之中,将大黑天伪佛死死困住,不能动弹。 无数道金色的梵文金光,如同金色铁链一样,将大黑天伪佛缠绕的严严实实,而盲三爷则悬于半空中,抬膝拈指,独步蜻蜓点水。 盲三爷挥剑一指,厉声呵斥道:“世间万物相生相克,强弱互补,这灭佛大阵,穷尽我茅家数代先贤心血,于我茅三手中而大成,今日以这最强阵法灭你,也不算辱没了你这不死不灭的妖僧!” 大黑天伪佛挣扎着,试图挣脱灭佛大阵的束缚,可是这梵文金链的约束力极强,任凭他如何奋力挣扎,都丝毫无法挣脱。 这会儿,大黑天伪佛的额头上也渗出了一丝冷汗来,灭佛大阵的威力令他心里发慌,到底是盲三爷,这灭佛大阵毕竟是茅家阴术秘法之中的最强杀招,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大黑天伪佛抬头望着半空中的招魂幡,心中无尽懊悔,刚刚若是多吸纳一些魂灵,此时的力量便能够挣脱这梵文金链的约束,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只能是悔不当初。 “茅三!本座答应你,只要你放过本座,本座立刻就用敕魂令,将你女儿的魂魄从招魂幡里赎出来!” 大黑天伪佛怂了,面对盲三爷这可怕的灭佛大阵,他已然是无计可施,倘若再嘴硬下去,最终的结局可要被困兽琉璃塔底可怕的多了,盲三爷的实力很明显要高出茅家历代先辈一大截,与这样的对手拼命,很难有胜算。 除非吸纳足够多的灵魄,以绝对力量冲破这灭佛大阵的压制,否则,只能任人宰割。 可现在他身陷囹圄,浑身被梵文金锁约束,想要再度利用招魂幡吸纳魂灵,很显然已经不可能了,所以只能选择向盲三爷妥协。 “你妄想!你背叛老夫在先,现如今处于劣势而摇尾乞怜,你真以为老夫会毫无底线的纵容你吗?当初为了释放你,老夫不惜违背祖训,被整个茅家唾弃,甚至连我茅家千百年的祖宗基业也能够拱手想让,就算是冥器拘魂链,老夫也是说给就给,毫不迟疑,可你竟然倚仗法器,妄自托大,挑衅老夫,杀我门徒,今日,老夫便用这灭佛大阵,将你这妖僧,就地正法!” “不要!三爷!不要!且听小僧一言再杀不迟!小僧一时迷瘴蒙心,犯了糊涂,小僧现在彻底拜服于三爷您的实力,只要三爷您放小僧一马,您让小僧做什么,小僧便做什么,绝无二话!” 大黑天伪佛急了,之前还自称本座,现在却丝毫不敢托大,只能在盲三爷面前摇尾乞怜自称小僧,实在是既可恨又可悲。 盲三爷那冷漠阴鸷的心性,岂能被这样的妖僧所蛊惑。 “老夫说要你死,你就必须死!就是如来佛祖法驾降临,也休想拦住老夫!”说罢,盲三爷驱动阵法,剑指东西南北的四朵黑莲,黑莲下的四尊无相佛的掌心之中,也即将迸射出灭相金光来! 所谓灭相金光,即从这四尊无相佛手中迸射而出的,能够诛灭世间四相的秽土之光。 大黑天伪佛一旦被诛灭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那么他必然是四相俱灭,五蕴皆空,届时,其存在于世间的色、受、想、行、识,也会跟着一同消散。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突然盲三爷感受到身后一阵响动,他双耳微动,赶忙挥剑转身,只见叶楚红纵身一跃,伸出利爪直接就朝着盲三爷的后背扑了过去。 说时迟那时快,盲三爷挥剑横砍,大喝一声:“找死!”随后便一脚踢中了扑过来的叶楚红,将其从半空中直接踹了下去。 叶楚红一声惨叫,应声倒地,顿时捂住心口吐血不止,看样子盲三爷这一记魁星踢,威力之大,险些踢碎了叶楚红的内丹。 “大胆狐妖,雕虫小技也敢偷袭老夫!先前老夫饶你不死,想不到你自己却送上门来,哼!马靖坤临死前再三央求老夫,无论如何饶你这狐妖一命,念在同门一场的份上,老夫答应了他,可你不知好歹,竟然敢私闯我茅家,既然你找死,那就休怪老夫手狠!当年胡天玉怎么死,老夫就让你也怎么死!” 说罢,盲三爷掏出一张金色敕符,手作雷诀,猛地一抛,直接一记掌心雷符朝着地上的叶楚红打了过去。 金色的符篆闪烁着雷光,发出一阵雷鸣之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着叶楚红飞了过去。 叶楚红心中一惊,大声尖叫,想躲也已然来不及了。 轰隆一声巨响,一阵雷光闪烁,地面的砖石瓦砾被炸的到处飞溅,并伴着滚滚浓烟。 叶楚红刚刚所处的位置,已经变成了一处被雷电烧焦的大坑。 第672章 放下仇恨 一致对敌 尘烟散去,只见李长生倏忽间从瓦砾堆中窜了出来,他一手揽住叶楚红的后腰,凌空一转,避开了盲三爷那一记掌心雷。 “长生....”叶楚红望着李长生,眼中尽是愧疚,她趁着夜色不告而别,抛下李长生,自己一个人跑到茅家寻仇,没成想李长生却及时赶了过来,赶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救下了她的性命。 盲三爷那一脚魁星踢威力不小,叶楚红此刻莫说是复仇,就连站都站不稳。 李长生并未责怪叶楚红的不辞而别,他很理解叶楚红想要为师父复仇的急切心情,可即便是复仇,也要看对方是谁,贸然唐突凭借一腔热血来跟盲三爷较量,无异于以卵击石。 就在这时,那被梵文金锁困住的大黑天伪佛却突然暴起,他拼尽全力挣扎着从地面上一跃而起,跳上了半空,直接用脑袋朝着盲三爷身上撞了过去,只听咚的一声巨响,盲三爷一时分神,直接被大黑天伪佛从半空中给撞了下去。 大黑天伪佛趁着盲三爷刚刚对付叶楚红分神之际,凭借自身蛮力冲撞,重创了盲三爷,不过好在盲三爷有罡气护体,这样的撞击力量虽然强大,但却伤及不了盲三爷分毫。 不过可怕的是,这灭佛大阵正在施展的关口,大黑天伪佛这一野蛮冲撞,直接打乱了盲三爷灭佛大阵的施展,如此厉害的阵法直接阵脚打乱,直接造成了逆乱五行,连盲三爷也遭到了巨大反噬。 “噗!”盲三爷捂住心口,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只觉得浑身上下气血逆转,经络杂行,浑身上下用以护体的罡气也在逐渐消散。 眼看灭佛大阵失去了阵中主位的控制,大黑天伪佛趁机蓄力震断了困住自己的梵文金锁,摆脱了束缚,随后一跃而起,跳上了半空。 此时此刻,盲三爷不仅遭到了阵法逆乱产生的反噬,并且腹背受敌,正面不仅要应对大黑天伪佛随时随地的暴走,还要时刻警惕身后李长生的突然袭击。 这两个都是不可小觑的对手,盲三爷也不敢有所懈怠,李长生拥有无常之力,并且曾经在雪狐岭将自己击退,而大黑天伪佛现如今拥有了三冥器,实力更是难以估量,要在这样的状态下,同时击败两个实力强大的对手,就算是盲三爷,怕也是做不到的。 紧接着,令盲三爷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出现了,只见那大黑天伪佛趁着挣脱约束的档口,开始借助招魂幡,发疯似的吸纳魂灵,招魂幡不断的产生着震荡,并且里面的力量也在逐渐开始不受控制。 片刻之后,四周围许多的魂魄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田埂里正在翻地播种的老农突然间扔下锄头倒地不起,织机前纺纱织布的夫人也紧跟着躺在了地上。 山野里,村落间,许许多多的普通人都跟着翻起了白眼,毫无征兆的倒在了地上不省人事,这一切,正是招魂幡里的强大招魂之力起到了作用。 招魂幡本事白无常的法器之一,本是用于招揽死去之人的鬼魂,引导他们跟随进入冥界的入口,然而这大黑天伪佛却滥用这冥器的力量,竟然将周围方圆之内的普通百姓,活生生抽离了生魂。 许许多多的灵魄被吸纳进入大黑天伪佛的体内,而他的力量也在瞬间膨胀,整个人的身体也逐渐大的吓人,他悬于半空之中,手持白色经幡,脚踩黑云,怒目嗔视,那样子宛若经文中描述的摩罗金刚。 而这,也正是大黑天伪佛梦寐以求的终极形态,夜佛吉祥天! 呼呼两声,夜佛吉祥天口中吞吐着黑气,露出了诡异的笑容,此时的他,眼中流露出的,是蔑视万物的神色,透着股无尽的癫狂。 “本座终究成佛,达到了波旬境界,尔等此刻在本座眼中,皆为蝼蚁!”夜佛吉祥天嘲讽道。 这巨大的体型,遮天蔽日,令在场之人都觉得无比震撼。 盲三爷咬了咬牙,就差这一步,刚刚若非叶楚红偷袭,导致自己分神,这会儿灭佛大阵早已完成,那大黑天伪佛也早已经被彻底封禁在阵中,可谁承想,这一时破绽,却让他钻了空子,得到了喘息,竟然成了现如今这最终的形态。 虽然不愿意承认,可盲三爷很清楚,眼下已经是攻守易型了,且不说自己这受到反噬之躯,强撑着还能不能再度施展灭佛大阵,即便是冒着筋脉俱碎的风险强行列阵,可现在的夜佛吉祥天已经不是他能够对付得了的。 盲三爷不禁感叹,一着不慎满盘皆输,他的心里,也是懊悔不已。 “长生,你替我杀了这个老东西!”叶楚红吃力的站起身,想要趁着盲三爷尚未恢复过来,伺机偷袭。 然而李长生却伸手拦住了叶楚红。“不,阿红,我理解你的心情,不过眼下报仇的事情还是先放一放,当下他并不是我们的敌人。” 叶楚红似有不解。“你疯了吗?现在这老家伙正虚弱,我们不趁此机会杀了他,等他恢复过来,就晚了!” 李长生指了指半空中旋转震荡的招魂幡,以及那些源源不断被吸收的活人魂魄说道:“这伪佛才是最大的祸害,如果不除掉他,这周围方圆百里之内的人恐怕全都得遭殃。” 叶楚红抬头望向那些不断被吸纳的魂魄,也不由得心头一颤,她没想到,这招魂幡的威力竟然是如此的可怕。 “招魂幡一出,方圆百里之内的所有生灵都会死,不管是老人还是孩子,以及那些狐狼犬猫,但凡有生命的,估计无一幸免,若现在再不出手阻止,等他吸纳够足够多的魂灵,就再也没有力量能够将他降伏,届时必然是生灵涂炭,成为真正的五浊恶世,人间将化作地狱。” 李长生的话令叶楚红陷入了沉思,她能够感受到那夜佛吉祥天可怕的力量正在一点一点的膨胀,可是,对于内心的仇恨,叶楚红仍旧是放不下。 “阿红,一家之仇,与苍生性命相比,孰轻孰重,你心里应该很清楚,我知道我这么做你会不高兴,可我没有选择。” 说完,李长生走到了盲三爷跟前。“我来助你,你我先合力一起除掉这祸害,绝不能让这些无辜的百姓枉死!” 盲三爷没有吭声,只是默默的拿起七星海柳剑,缓缓站起身来,他冷冷一笑,不由得一声叹息。 “你笑什么?”李长生问。 盲三爷回应道:“老夫笑自己,想当初费尽心思冒着风险将这个祸害释放出来,还不遗余力的与他一起围攻你们,夺取敕魂令与招魂幡,可到头来却是养虎为患终遭反噬,饶了如此一大圈,结果还是和你并肩作战。” “若当初老夫化干戈为玉帛,借助你的力量,想必今日我女儿已经能够死而复生了,也不至于生出这样难以收拾的结局来。” 第673章 合力 然而说着说着,盲三爷却突然捂住心口,猛啐了一口鲜血,他冷冷一声苦笑,颇有些自嘲的意味。 “哼哼...就算是老夫赌错了又能如何?老夫既然有能力将他放出来,也照样有本事将这怪胎灭了!宁叫我负天下,莫让天下人负我!老夫要做到的事,任何人也拦不住!” 说罢,盲三爷再度挥剑跳上了半空,直扑那已经进入完全体状态的夜佛吉祥天,将浑身罡气重新注入剑身,再度施展灭佛大阵。 此刻的盲三爷已经身负重伤,强行驱动灭佛阵,明显有些吃力,可常言道,不疯魔不成活,盲三爷这已经近乎癫狂的心性,在这样的状态下不与对方拼个你死我活,怕是不会轻易罢休。 生死不重要,胜败亦不重要,眼看借助这冥器复活女儿茅晓符的计划就差最后一步,却不成想这大黑天伪佛生出异心突然反水,打了盲三爷一记翻天印,令他猝不及防。 一步之遥,却功败垂成,盲三爷怎么能忍。 不过就在盲三爷重新使出灭佛大阵之时,他却发现自己周身的罡气已经逆乱,如果继续强撑着硬干,极有可能伤不了对方,反倒会让自己的筋脉尽断,这样的风险,盲三爷心里清清楚楚。 然而,就在盲三爷强忍伤痛,继续施展灭佛大阵的时候,一个身影突然冲上前来,挡在他的身前。 这人,正是李长生。 李长生此刻的眼神异常坚定,他看着盲三爷,沉声说道:“前辈,我来助你一臂之力,这夜佛吉祥天魔性已成,若任由他继续吸纳人间魂灵,怕是整个咸阳城都会不保,帮你非我所愿,但为咸阳城内那些无辜百姓着想,你我之恩怨,可以先行搁置,等收拾了这家伙,再算不迟。” 盲三爷一愣,旋即苦笑道:“好,有种!老夫答应你,只要你我先行联手灭了这怪胎,不让这一城的无辜百姓枉死,白白丢了性命,到时候,你与那狐妖若想要老夫的命,尽管拿去便是!” “好!一言为定!”李长生微微一笑,手掌摊开,那柄神秘的小剑已经出现在他的手中。 说罢,李长生深吸一口气,一股黑色殃气在他手中上下翻飞,阴寒的殃气逐渐汇聚成了一股黑色浓烟,直冲云霄,奔向半空中的夜佛吉祥天而去。 与此同时,李长生的气息也在急速提升,他体内的无常之力如同沸腾的江河一般汹涌澎湃,一股强大的力量从他的体内散发出来。 这一刻,李长生宛如神灵一般,与半空中的敕魂令招魂幡相互呼应,形成了一股无形的力量场。 而那夜佛吉祥天也感受到了这股力量的威胁,它眼中闪过一丝惊恐,周身的黑雾开始翻滚起来。 此时的李长生已经豁出去了,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无论如何,也要将这妖魔消灭,还天下苍生一个安宁。 而另一边,叶楚红也感受到了李长生的决心和力量,她心中不禁感慨万分。她明白,李长生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苍生,而她刚刚肆意阻拦,却是为了自己的私欲。 在这一刻,叶楚红的心中产生了一种强烈的愧疚感。她也明确意识到自己之前的所作所为是多么的自私和幼稚。这种想法与为了复活女儿,不惜将整个世界都置于危险之中的盲三爷又有什么区别? 心中的愤恨让盲三爷的身体颤抖起来,不由得发出了一声冷笑,他恨那大黑天伪佛的背叛,也恼火因为自身的大意,而导致局面彻底失去了控制。 而此刻的李长生已经与夜佛吉祥天对峙了起来。两人的气息相互碰撞,仿佛要将整个天地都掀翻 然而,就在李长生与夜佛吉祥天对峙的时候,那夜佛吉祥天突然发出一声震天的怒吼,他双手一合,那双可怕的眸子里冷光一闪,似乎连敕魂令和招魂幡也受到了这份可怕力量的驱动。 紧接着,一股更加庞大的殃气从招魂幡的白色经幡上喷薄而出,瞬间将整个天空都遮蔽了起来。 遮天蔽日的殃气翻滚,如同黑色海浪一般汹涌澎湃,一股可怕的力量从其中散发出来,让整个天地都为之颤抖。 这可怕的殃气,仿佛能够将一切都吞噬进去。李长生感受到这股力量,心中不禁一惊。 到底是七爷白无常曾经用过的法器,其中竟然蕴含着如此可怕的力量,早已用惯了无常之力的李长生看到这一幕,也跟着叹为观止。 李长生知道自己不能坐以待毙,必须尽快采取行动。于是他双手结印,口中念念有词,体内的无常之力疯狂涌动,一股强大的力量从他的体内爆发出来。 李长生周身的金光越来越盛,最终化作了一道巨大的金色光柱,直冲云霄。 这道金色光柱与夜佛吉祥天的黑气相互碰撞,发出一声震天的巨响。整个天地仿佛都在这一刻颤抖起来,一股无形的力量波纹瞬间扩散开来,将周围的一切都震得粉碎。 李长生的身体被这股力量波纹震得倒飞出去,一口鲜血喷薄而出。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仿佛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撕裂开来,疼痛无比。 “长生!”叶楚红一声惊叫,赶忙跑了过去,一把将李长生扶了起来。 “我没事!” 然而,李长生并没有放弃,他强忍着身体的剧痛,再次站了起来。他知道,自己不能倒下,必须坚持下去。 就在这时,盲三爷挥剑而起,强忍着周身的伤痛,施展阵法,就在刚刚李长生与夜佛吉祥天周旋之际,牵制住了对方的注意力,为盲三爷重新施展阵法争取了时间。 现如今,灭佛大阵再度成型,盲三爷将全身的功力都注入了阵法之中,他的剑气如虹,冲向了夜佛吉祥天。 与此同时,李长生也感受到了这股力量的强大。他明白,这是盲三爷为了弥补自己的过错,为了天下苍生,不惜一切代价施展的全力一击。 夜佛吉祥天已经进入了最终形态,实力早已经与之有着前天壤之别,仅凭一方的力量根本不足以对其压制。 借着这个机会,李长生把心一横,咬紧牙关,再次催动体内的无常之力,跃入灭佛大阵之中。 李长生周身的金光更加璀璨,一道更加巨大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与盲三爷阵法中的灭佛之力汇聚在一起,形成了一股无坚不摧的力量。 第674章 茅丘青的绝望 画面一转....... 夜色将至,秦岭山林中风啸水寒,茅丘青失魂落魄的游荡在山林间,她披散着头发,眼角通红,脸颊上尽是擦不尽的泪痕,那模样,像极了一个得了失心疯且无家可归的女人。 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里黯淡无光,再也没有了昔日的灵动神色。 茅丘青嘴里不断地嘀咕着为什么,那表情,似哭非哭似笑非笑,看的人心疼。 可这个世上哪还有心疼她的人在? 挚爱师兄,早已惨死,疼她的四叔茅政,也已经连同茅家其余弟子殒命上方谷,与阿狈军师同归于尽。 而那个与自己血脉相连的“妹妹”胡紫玉,也已经被她一剑结果了性命。 就连她心底里敬重了二十多年的“父亲”盲三爷,也不过是把她当成报复雪狐岭的复仇工具而已,欺骗利用了她二十多年。 这一刻,茅丘青的精神世界坍塌了,她无法释怀,不久前还拥有的一切,先前还坚定的信念,现如今全都随着真相而灰飞烟灭。 二十多年,整整二十多年,她始终以茅家族人自居,敬天法祖,以除魔卫道为己任,立誓追随父亲杀尽天下妖魔。 想到这里,茅丘青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双手那长长的狐妖利爪,以及脚下水洼里倒影的那双狐妖竖瞳,茅丘青有些恍惚,这样的一副妖魔之躯,与这一身茅家的青色道袍相互融合,看上去是那么的讽刺,那么的可笑。 杀了这么多年妖魔,可到头来自己却是狐妖,这是多么荒唐的事情。 茅丘青扑通一声缓缓跪在了地上,绝望的抱头痛哭,那声音响彻山林,回荡不绝。 “为什么要这样折磨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到底是谁?谁能告诉我!” 茅丘青绝望的嘶吼着,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她攥着领口,几度失声,那模样,叫任何人看了,都会无比揪心。 哭着哭着,茅丘青突然皱眉一阵苦笑,但那笑声却透着股绝望,只见她拾起一旁的木剑,对准自己的心口,就准备一剑刺进去,结束这份无法释怀的痛苦。 这一刻,她心里再也没有什么留恋,也没有任何期待了,她只想尽快结束自己这荒唐可悲的生命,追随那个疼她爱她的南一师哥而去。 “慢着!”一个老妇人的声音传来,听得茅丘青微微一愣。 就在茅丘青回头的那一瞬间,那老妇人用手里的拐棍打掉了茅丘青的木剑。 这老妇人不是别人,正是带着雪狐岭那些老弱族群逃命的胡老族长。 此时茅丘青背后的压身符刺青已经被毁,她周身的狐妖气息也已经显露无疑,而胡老族长也一眼就察觉到了这个身穿道袍女子的真正身份。 这气息,与二十年前雪狐岭之战时,被盲三爷掳走的那个狐妖女婴一模一样,胡老族长也没想到,自己本以为那小狐妖已经殒命,可没想到她竟然被茅家的人留在身边抚养了二十多年。 胡老族长微微摇头,心中不禁感慨,茅家的人为了复仇,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也真是造化弄人啊! 茅丘青只是瞥了一眼,看到那老妇人身后的狐群,便也洞悉了对方的身份。 不过对于已经生无可恋的茅丘青而言,对方是谁已经不重要了,她现在一心求死,只想要一个解脱,随后便又重新捡起地上的木剑准备自我了断。 胡老族长急忙呵斥道:“孩子!别做傻事!” “你别过来!”茅丘青握着剑,不断的后退着,她的情绪显得非常激动。“我自己的命,我自己了结!” “不要!!”胡老族长想要上前制止,可没成想还是慢了一步,只见茅丘青手中的木剑直接就朝着心窝里刺了进去。 就在这时,茅丘青脖子上挂着的那枚长命锁却正好挡住了刺入的剑尖,护住了茅丘青的心脉。 可由于那一剑太过用力,木剑折损的同时,也导致长命锁断裂,掉在了地上。 泪水在茅丘青的眼眶里打转,她低着头看了一眼那长命锁,心里也为之一颤,那可是师哥南伯万留给她的念想,是那日两人私定终身时的信物。 看到那银光闪闪的长命锁跌落到泥地上,茅丘青赶忙伏地将其捡了起来,握在手心里擦了又擦。 “师哥....”茅丘青绝望的一声低吼,将长命锁贴在心口上,是那么的心疼。 她明白,是师哥不让她死,用那长命锁替她拦下了那一剑。 胡老族长无奈的叹了口气,她虽不清楚茅丘青与南伯万之间的情感纠葛,但却也看得出这长命锁在茅丘青心中的分量。 “孩子,事已至此,你也清楚了自己是谁,这些年,真是苦了你了,老身虽不知道你经历了怎样的苦楚,却也理解你当下的处境,世上任何事都有办法去解决,可唯独一个死字不可取。” 胡老族长之所以苦口婆心的劝说,并非是单纯的出于感情,要论感情,茅丘青虽是狐妖,可却从未与雪狐岭的所有人有过交集,二十多年都站在了彼此的对立面,更多的是仇恨,而不是亲情。 再加上阿紫那丫头也死在了茅丘青的剑下,平心而论,阿紫可是胡老族长一手带大的,比起茅丘青,胡老族长对阿紫的感情不言而喻。 按理说,茅丘青虽是狐妖,可却身在茅家二十余年,早已经被洗脑同化,她的手上不知道沾染了多少妖魔的鲜血,连阿紫的性命都终结在她手里,即便是胡老族长念及身份不忍杀她,也不应该阻止她自尽才是。 不过现如今整个雪狐岭的族群也早已经凋零,胡天玉和狼家四将,二十年前战死,阿狈军师也于不久前与茅家的人在上方谷同归于尽,胡紫玉也被茅丘青斩杀,马靖坤守山门而阵亡,叶楚红也与那李长生没了去了三神观。 偌大的一份家业,现如今死的死,走的走,就剩下她一把老骨头和这一堆老弱病残的狐群。 往长远了想,为了族群不至于灭亡,还能够繁衍生息,总得有人能够站出来做它们的守护神,保护着它们,就像当年的苏娘娘一样。 胡老族长自知命不久矣大限将至,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妖婆,还能护着这群狐子狐孙多久?她心里也没底,而眼前的茅丘青,也已然成为了她除却叶楚红之外的选择。 算是一个最不合适的继承人吧?万一叶楚红那莽撞的心性也出了事,那将来,总得有人站出来护着这些族类。 茅丘青紧握着长命锁,泣不成声,哭着哭着,她眼前一黑,直接昏死了过去。 第675章 夜闯禅寺问禅机 在深夜的静谧中,秦岭山林的寒风如刀割般呼啸而过。观音禅寺的大门紧闭,枯叶在寒风中凋零,轻轻飘落。胡老族长,这位背负着沉重使命的狐妖族长,踏着枯叶,背着昏迷的茅丘青,一步步走上寺庙的台阶,轻扣门环。 一阵清脆的敲门声传来,惊动了寺庙禅房里的九囊大和尚,他眉头微皱,隐约感受到大门外一股妖气袭来,于是急忙披上僧衣跑到了山门外。 咯吱一声木门打开,九囊大和尚的目光与胡老族长短暂交汇,只隔着半开的门缝,隐约能看到九囊大和尚的半张脸。 “佛门清静地,不是你这个老妖婆该来的地方,你与我师父约法三章,互不袭扰,我师父也不曾去尔等雪狐岭搅扰是非,今日你怎么跑到我们观音寺来了?” 九囊大和尚口中所说的师父,便是居住在这观音寺里的银杏老禅师,那就是那棵千年银杏树所幻化的老和尚。 至于这约法三章,也是这两位千年老妖彼此划分的地域界限,胡老族长是狐妖,雪狐岭方圆三十里之内都属于狐妖的势力范围,而这观音禅寺则是银杏老禅师的地盘。 彼此之间,千百年来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 正所谓王不见王,两王相见必有一伤,因此两人对这件事也都是心照不宣。 今日胡老族长穷途绝境,也已经顾不上什么约法三章了。 “去告诉那老树妖,就说老身有要是相求,让他务必见老身一面。” 胡老族长的语气很平淡,整个人看上去非常虚弱,就连后背上背着的茅丘青从肩头滑落,她也没有察觉。 九囊大和尚连连摇头。“阿弥陀佛,你还是赶紧回去吧,洒家不能让你见我师父。”说罢,九囊大和尚直接伸手准备关门。 然而一举动,也彻底激怒了走投无路的胡老族长,只见她强撑着一口气,伸手一把推开了山门,架住昏迷中的茅丘青直接就冲了进去。 九囊大和尚见来人拦不住,于是只能张开双手挡在胡老族长的身前,不许她在上前一步。 胡老族长此刻本就虚弱,自打苏醒之后,那颗内丹也已经彻底黯淡,已经近乎油尽灯枯,常言道神龟虽寿犹有竟时,饱经沧桑风雨的胡老族长,也已经知道自己的大限快到了。 为了能够在临死前为族群留下一个守护者,她也已经顾不得当年与那银杏老和尚的约定了。 据说,在数百年前,胡老族长第一次见到那银杏禅师之时,那老和尚就曾给她留有一句谶语,说二人王不见王,如若再见,必然会应了那野狐禅的谶。 胡老族长没想到,自己当年对此嗤之以鼻,并未深信,可没成想兜兜转转一大圈,到底是逃离不了这个注定的轮回。 见被那胖乎乎的九囊大和尚拦住,胡老族长索性也就豁出去了,也顾不得什么体面不体面,跳着脚就开始骂。 “老树妖!你装什么清高圣人?有种出来见我!龟缩起来装什么神秘!滚出来!真以为自己披上袈裟就成佛了?我呸!少在这里自欺欺人了,做一天树妖,你一辈子都是树妖,就是把佛经念烂了,你也成不了佛!” 就在胡老族长破口大骂之时,佛殿里突然传来了一阵爽朗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老衲心想,这几百年不见了,你这妖婆骂起人来也该有所收敛,想不到你这行将就木之躯,竟然还有这么大的火气,善哉善哉。” 佛堂的大门缓缓打开,银杏老禅师拨动着手里的佛珠,微笑着走了出来,他随即伸手示意九囊不要阻拦,让胡老族长过来。 胡老族长走到了近前,眼看脚下有一台石阶,可胡老族长并没有上去,而是站在了原地,两人就这样隔着高台,遥遥相望。 “都说这核桃要砸着吃,说到底还是贱啊,苦巴巴的求你,还摆起了谱,非得逼着我这一把老骨头在寺庙里跳脚骂街?”胡老族长冷笑着,故意阴阳怪气的数落那银杏禅师一番。 听出了胡老族长话里话外的意思,银杏禅师呵呵一笑。“阿弥陀佛,老衲也老了,耳聋眼花,若不是你喊那两嗓子,老衲还真不知道有故人来访?” 胡老族长冷冷的瞪了那老禅师一眼,索性不再言语。 “你啊,这么多年了,总是执着于相上,非得分清个人神鬼妖来,是妖是佛,这真的重要吗?人间皆苦,不管是谁,所要经历的苦难一点也不会少,与其执着于身份,倒不如放个平常心,作如是观。” 老禅师说完,便邀请胡老族长走上台阶,然而胡老族长却连连摆手,她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整个人的精神也瞬间变得很疲惫。 “罢了罢了,老身没有时间与你在这里闲扯,今日来只求你能救治这姑娘的性命,替老身医治好她。” 胡老族长突然变得很客气,像是之前撒完了气,情绪也跟着为之一变。 寥寥数语,胡老族长对那老禅师讲完了雪狐岭上发生的变故,然而银杏禅师却淡然一笑,似乎并不感到惊讶。 “当石子被扔向半空之时,就注定会落下,或落于地面,亦或者落入水中,还是屋顶的瓦片上,都不重要,因为它总会落下,不要为注定的事情而烦恼,学会坦然接受这一切。” 银杏禅师的话说的很隐晦,但是言语中似乎早已经洞悉了其中禅机,雪狐岭的血雨腥风,茅丘青的悲惨身世,在这位老禅师看来,一切都是野狐禅的禅机到了。 “二十多年未曾见过她,彼此视若仇雠,一朝惊变,莫说是她,就连老身也一时间难以接受,可眼下老身已经没有可以倚重的后辈了,这么多狐子狐孙,总得有人去照应不是吗?” 老禅师随后插话道:“若老衲救活了她,她一醒来,不愿意接受自己的身份,也不愿意与狐群为伍,你又当如何?” 胡老族长苦笑道:“你不是说了吗?不要为注定的事情而烦恼,学会坦然接受这一切,她若接受自己是狐妖,自然会担负起这一切,若她不愿意接受这个身份,依旧为茅家人所利用,斩杀自己的同类,那便是我们狐类的宿命,老身认了。” 老禅师听罢笑而不语,随即一个眼神示意一旁的九囊和尚将昏迷中的茅丘青,抬进了禅房里。 “不落因果,还是不昧因果,等时机一到,野狐禅自有分晓。”随后,银杏禅师冲着胡老族长点头行礼,转身缓缓离去,只留下胡老族长一个人站在了石阶之下。 冷风萧瑟,胡老族长面沉如水,刚刚那些话叫旁人听了虽有些云里雾里,可胡老族长却清楚,银杏禅师是在告诉她,今时今日的所有因果,不过是每一个人身上的那颗种子示显出来了。 当年胡老族长与银杏禅师第一次见面时就曾说过,野狐禅的禅机一显,便是胡老族长的死期,因此胡老族长也定下王不见王的规矩,因为只要不跟这个老和尚见面,这一禅机就不会出现。 可为了救茅丘青,为了救这个一心求死的女子,胡老族长不得不仰仗这位高僧。 一片枯叶缓缓落下,跌落在胡老族长的肩头,她伸手轻轻的拨了拨,缓缓的叹了口气,拖着蹒跚的步子,转身走向山门外。 第676章 疑云迷瘴 阳光在不知不觉中撕开了乌云,如细丝般透过森林的繁叶,洒在胡老族长的额头上。那缕阳光,温暖而柔和,犹如一只慈爱的手,轻轻地抚摸着她的额头,给予她安宁与温暖。 草丛中的狐子狐孙们,仿佛是感受到了这股温暖的阳光,纷纷从藏身之处窜了出来,围绕在胡老族长的身边。他们眼中充满了对族长的敬畏与依赖,仿佛在告诉她,无论发生什么,他们都会紧紧跟随。 望着这群祈求庇护的狐子狐孙,胡老族长微微皱了皱眉,轻声叹息道:“别怕,不会有事的,天道昭昭,世间万物生克变化,一棵老树倒了,不用多久就会生出新芽来,假以时日又是一棵参天大树,总能为你们遮风挡雨的。” 那群老幼混杂的狐群面面相觑,瞪着圆滚滚的眼珠子殷殷地望着这位老祖宗,发出了一阵啾啾的鸣叫声。 就在这时,一只小白狐跑到了胡老族长的脚边,那小家伙一脸的活泼,眼中也充满了灵气,才不过巴掌大小的个头,像是刚出生不久的幼狐。 胡老族长随手抱起了那个小白狐,紧紧的将它搂在了怀里,看着那小白狐的模样,胡老族长不由得想起了当年的胡天玉。 她依稀记得,胡天玉出生时也是这般的灵动可人,还有叶楚红和阿紫,她们幼时的模样,大约也是这样讨人喜欢。 抱着这可爱的小白狐,胡老族长嘴角泛起了一丝平静安详的微笑,她突然觉得很累,心中也泛起了一丝困意。 于是胡老族长便斜靠在一块大青石上,闭眼小憩,时不时的伸手抚摸着小白狐的头顶。 胡老族长做了一个梦,她梦到了自己最尊敬的妲己娘娘,也梦到了胡天玉和阿紫,她们面带微笑朝着自己招手。 片刻之后,小白狐抬头一看,胡老族长的手再也没有了动静,这位满脸皱纹的老婆婆一动不动的躺在大青石上,逐渐变成了一只身形佝偻的死狐。 野狐禅之谶,自胡老族长而始,也自胡老族长而终。 画面一转..... 禅房里的茅丘青猛然间从床榻上惊坐而起,她望着这陌生的环境,心中顿生无限惊恐,下意识的便伸手拾起了墙角的木剑。 就在这时,木门嘎吱一声打开,一道刺眼的强光照的茅丘青眼睛生疼。 “什么人?”茅丘青紧张的横剑一指,厉声质问道。 那人缓步走进禅房,抬出左手撩拨起面门前凌乱的头发,只是冷冷的看了茅丘青一眼,然后便自顾自的坐在了方桌前端起了茶碗喝茶。 茅丘青看了一眼那人满是泥垢的脸,隐约觉得有些面熟。 “你渴不渴?哥倒杯水给你....”那断臂乞丐低声道。 看着那人残缺的右臂,茅丘青惊讶的捂住嘴,手中的木剑也咣当一声掉落在了地上。“你是...你是..二....二师兄....” 听到茅丘青叫出了这一声二师兄,仇昭然咧着嘴情不自禁的掉下了两行热泪来,他哽咽着,脸上尽是羞愧。 之所以不敢主动相认,仇昭然是怕师妹不愿意搭理他这个被逐出师门的二师兄,更何况,他杀了大师兄南伯万,若是师妹知道了真相,那还不当场一剑活劈了他? 仇昭然自打甘草死后,经受银杏禅师点化,早已经改过自新,对自己昔日的行为幡然悔悟,他也懊悔,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师妹。 “师妹...”仇昭然欲言又止,憋了一肚子的话,可是望着师妹的那双眼睛,他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茅丘青随即披上了青衫,走到了仇昭然跟前,在这样的穷途绝境,能看到昔日的同门,茅丘青的心里也多少有些激动。 “二师兄,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茅丘青拉开椅子坐下,刚准备跟仇昭然说些什么,不料仇昭然却冲她摆了摆手。 “师妹,我知道你有很多话想问我,但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我应了别人的事情,现在得去一趟清凉山铁佛寺,等我回来,不管你问我什么,我都会告诉你。” 说完这句话,仇昭然将手中的茶水一饮而尽,转身就准备朝外走。 “二师兄,你这是要干什么?”茅丘青听到了清凉山铁佛寺,心中也跟着微微一颤,她记得当初大师兄也是去了那个地方之后,便把命丢在了那里。 仇昭然低头苦笑,背对着师妹,始终没敢回头看师妹一眼。“这些日子,我一直在外乞食赎罪,清凉山下有一村落一直供我吃喝,我听那村里的人说,当地时常有五方恶鬼作祟,搅扰安宁,既然我仇昭然吃了人家的饭,就得为这些村民做些什么。” “我仇昭然身无长物,孤苦无依,只剩下这半吊的身子和性命,以及从茅家学来的一身道法,若能替那些可怜无辜之人除了这五方恶鬼的祸患,也算是偿还了当地人这一饭之恩。” 仇昭然说罢头也不回的往出走,茅丘青则赶忙劝阻道:“二师兄,那清凉山铁佛寺何其凶险?大师哥也把命丢在了那里,你听我一句劝,不要贸然去。” 仇昭然愣了愣。“所以我更应该去。”说罢,他毅然决然的跑出了庙门,眨眼的功夫便消失在了远方。 茅丘青想要跟过去,刚跑到庙门口,还未来得及迈出门槛,便被身后的一个声音给叫住了。 “女施主....不必追了,那是他的因果,得有他自己去了结,他既然愿意用自己的性命去偿还过去的罪孽,就由他去吧?” 茅丘青猛地一回头,只见以为和蔼慈祥的老和尚站在身后的台阶之上,一脸微笑的望着她,冲着她直点头。 “你是谁?”茅丘青不解的问。 老和尚微微一笑,双手合十。“老衲记得,先前也曾有一位狐妖姑娘问过这句话,我是谁,你是谁,这些执着于外相上的东西,真的重要吗?” 茅丘青一听对方来提到了狐妖二字,心中顿时咯噔了一下,连忙问。“你说的是那个叶楚红?” “正是。”银杏禅师笑道。 茅丘青眉头一皱,警惕的望着那老和尚。“听你的意思,你想必也是知道我身份的?” 银杏禅师轻轻挥了挥手,一股微风朝着茅丘青吹拂而去,只见茅丘青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的微微腾空,颤颤巍巍的朝着银杏禅师的跟前飘了过去。 茅丘青心中一阵惊诧,没想到这老和尚的道行竟然如此深不可测。 还未等茅丘青开口说话,只见那银杏禅师再度挥手,寺院内香炉中的香火烟雾逐渐汇聚在两人的眼前。 银杏禅师伸手一指。“施主,且看。” 茅丘青满脸疑惑的望着那团模糊不清的烟雾。“我看什么?一团白烟有什么可看的?” “烟不过是一种相,你想要知道你不知道的,其实都在你的心里,只不过每个人心头都有这样的一团疑云,以至于令自己陷入了迷瘴之中,只有你认清了自己的本心,才能一扫疑云,看到你心里真正的东西。” 被银杏禅师这么一说,茅丘青随后目不转睛的盯着那一团毫无规则的烟雾,这时候,她隐约觉得,这看似毫无规则飘荡的烟雾里,似乎有着一幕幕熟悉的过往与画面。 茅丘青愣住了,她看见了,她看见了烟雾中的过往,那些令她不可解亦不可知的疑惑,全都出现在了烟雾里。 第677章 绝望的漩涡 茅丘青的眼中浮现出了儿时的一幕幕,她仿佛看到了那个刚刚出生时的小青狐,在那位素未谋面的长姐胡天玉怀里撒娇。 她看到了那位长姐正在对她微笑,还有那两位同为小狐狸的姐妹,小白狐叶楚红和小紫狐胡紫玉。 恍惚间茅丘青的心底里泛起了一丝涟漪,那是骨肉血亲之间的亲切感,是一种不可名状无法用言语表达的情愫。 紧接着,她看到了狐仙庙的祭坛,隔着石门的缝隙,她看到了石门外狼家四将与茅三爷恶战的场景,鲜血透过石门的缝隙,喷溅到了她的脸上,虽说这一切都是幻像,可那鲜血温度却是那么的真实。 狼家四兄弟的惨烈叫声回荡在狐仙庙的大门外,听得茅丘青心头为之一颤,直到打斗声停止,石门被推开,那个熟悉且可怕的身影,正在一点一点的向她走来。 黏糊糊的血液从七星海柳木剑上滑落,茅三爷的双眼也已经成了一对血窟窿。 茅丘青看到这昔日的幻像,她竟然不自觉的后退了几步,捂住了自己的嘴。 最终,茅三爷带走了那个刚刚幻化成婴儿的小青狐,逃离了雪狐岭。 紧接着,天旋地转,茅丘青的视线又被拉回到那片林子。她目睹了盲三爷背着女儿茅晓符尸体的凄凉场景。盲三爷坐在河道边,双手颤抖地抱着女儿的尸体,绝望的哭声回荡在寂静的树林中。两行血泪从他那双血窟窿般的眼睛中流淌下来,仿佛在诉说着无尽的悲痛和无奈。 这一幕让茅丘青的心为之动容,她仿佛能感受到盲三爷内心的痛苦和绝望,不由得心疼起父亲来。 紧接着的一幕,让茅丘青大惊失色,心跳瞬间加速。她眼睁睁地看着茅三爷举起七星海柳木剑,剑尖直指那个刚刚幻化成婴儿的小青狐。 小青狐无辜地躺在茅三爷的怀中,似乎还未知晓即将降临的厄运。它那稚嫩的双眼,透露出对世界的纯真与好奇,然而这一切在茅三爷的剑下都显得如此脆弱。 “爹!”茅丘青情不自禁地呼喊出声,心中的震惊如潮水般翻涌。她怎么也无法想象,曾经对她慈爱有加的父亲盲三爷,竟然会对她起了杀心。 这一刻,她的心中充满了不解和痛苦。为什么?为什么父亲会做出这样的决定?她究竟做错了什么,要让父亲对她产生如此强烈的杀意? 茅丘青的双眸中闪烁着泪花,她紧紧咬住下唇,试图抑制住心中的悲痛。她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但眼前的一切却又如此真实。 然而,茅三爷在听到那一声呼唤后,微微一愣,手中的木剑竟然在半空中缓缓落下。那一刻,他似乎被某种力量触动,心中的杀意逐渐消散,留下了这个小狐妖的性命。 茅丘青呆立在原地,眼中泪水如断线的珠子般滑落,心中的疑惑和不解瞬间烟消云散。 她终于明白,原来这么多年来,父亲盲三爷之所以对她恶语相向、从未给予一丝温柔,都是因为这深埋心底的秘密和无尽的痛苦。 原来这恨意的根源,就在这里。 看到这一幕幕的幻象,茅丘青的心如同被撕裂般疼痛。她从未想过,自己敬爱了二十多年的父亲,竟然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杀死她,甚至利用她来报复雪狐岭的狐妖。 她回想起与父亲相处的点点滴滴,那些曾经的朝夕相处,现在看来竟然显得如此讽刺。她不禁问自己,难道这些年来的父女情深,都只是一个精心编织的谎言吗? 这一刻,茅丘青的情绪彻底崩溃,她泣不成声,泪水如泉涌般涌出。她的脑海中不断回荡着自己亲手杀死妹妹阿紫的那一幕,那个血腥而残酷的画面挥之不去,如同一场噩梦般紧紧纠缠着她。 她颤抖着双手捂住脸庞,试图逃避那令人窒息的回忆。然而,无论她如何努力,那个画面始终如影随形,清晰得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她回想起阿紫那无辜而纯净的眼神,那一刻,茅丘青的心如同被撕裂般疼痛,她无法原谅自己的残忍和无情。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茅丘青痛苦地低喃着,声音充满了绝望和自责。 在这个幻象的折磨下,茅丘青的精神几乎崩溃。她感到自己的心灵仿佛被撕裂成无数碎片,每一片都充满了痛苦和悔恨。 是狐妖?不,她是盲三爷的女儿,是茅家的嫡传后人,斩杀妖魔是对的。 不,不对!自己明明是狐妖啊?怎么可以助纣为虐,斩杀自己的骨肉至亲呢? 茅丘青紧紧地握住自己的双手,试图平复内心的波动。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试图理清自己的思绪。 “我……我是谁?”茅丘青低声自问,她的声音充满了迷茫和困惑。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谁,不知道自己的身世真相,更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选择。 茅丘青的心力陷入了深深的矛盾与怀疑,她无法给自己一个明确的答案,她也无法分出一个自己想要的答案。 似乎她已经变成了一个背弃自己的族群,背弃自己的师门,天地所不容的孽障。 她不禁回想起自己的成长历程,那些曾经坚信的信仰和理想如今都变得模糊不清。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谁,不知道应该站在哪一边,更不知道未来会走向何方。 “我究竟该怎么做?”茅丘青低声自问,她的声音充满了迷茫和无助。她感到自己仿佛被困在一个无法逃脱的迷宫之中,四周都是厚厚的迷雾,让她无法找到出口。 茅丘青心中的矛盾与怀疑如同黑暗的漩涡,无情地吞噬着她的理智与希望。她感到自己仿佛被困在一个无法逃脱的囚笼中,每一次挣扎都只会让她陷得更深。 她心中的绝望如同狂潮般翻涌,她似乎已经看不到任何希望的光芒。她感到自己的生命如同一片飘零的落叶,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只能任由外界的风雨摆布。 茅丘青痛苦中一声嘶吼,这一瞬间她只想尽快解脱,了断自己的生命,除此之外,她似乎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第678章 问心 眼看茅丘青举剑就要自尽,一旁的银杏禅师突然伸手拦住了她,老禅师大手一挥,眼前的烟雾散去,一切幻像全都烟消云散。 茅丘青绝望的跪在地上,一双泪眼哭的猩红,连呼吸都变得极为紧促,她那略带哽咽的语气更是听得人心疼。 “为什么不让我死?为什么要救我?” 银杏禅师转动着手中的念珠,缓缓说道:“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说完,银杏禅师叹了口气。“唉...人若不知真相,便会心生无尽忧愁烦恼,倘若知晓了真相,却又无法坦然接受,你痛苦自己出身于茅家,斩杀了无数妖魔,甚至于自己的妹妹,可到头来却发现自己居然是妖,而那个你忠心向往的家族,却把你视若仇雠。” 听到这儿,茅丘青绝望的低下了头,她哽咽道:“我敬爱了二十年的父亲,居然只是在利用我,折磨我,他竟然恨不得我去死!而我却亲手杀死自己的妹妹,大师,你告诉我,我到底是该哭,还是该笑啊!” 银杏禅师微微摇头。“你应该问你自己,你到底是谁?” 茅丘青愣住了,这样的问题,她无法回答,也无法逃避,她是狐妖,真真正正的狐妖,可她却从小长在茅家,所有人都知道她是盲三爷的女儿,若是茅家族人,却为父亲盲三爷所不容,若是狐妖,她却杀死了自己的至亲。 也许正是这样痛苦无解的情绪,才让茅丘青想要一死了之。 “世人总喜欢分出黑白善恶,可这世间哪里有什么是非善恶呢?天生万物都得活着,存在即为合理,你希望自己是茅家的后人,可却无法忽视自己身为狐妖的真相,你想要接纳自己是妖魔的身份,可却放不下对茅家的那份执念,这就是你痛苦的根源。” “其实,很多年前,老衲也曾有过这样的疑惑与痛苦,身为千年树妖,却披上了僧衣袈裟,那么老衲该何以自处?老衲到底是僧还是魔呢?这份痛苦令老衲痛不欲生,心中也生出了无限烦恼。” “无论选择何种身份,老衲都无法说服自己,平静自己的内心,穿上了僧衣袈裟,拿起了木鱼念珠,就该是僧人,可抬头看到这棵巨大的银杏树,老衲却清楚的知道自己是树妖,而非僧尼。” “痛苦来源于本心,并非是选择让人痛苦,而是自己的心让自己痛苦。” 茅丘青听罢,似乎有所触动,随即哽咽道:“那大师你是如何了却自己心中的痛苦的?” 茅丘青这么问,其实也是迫切的想要知道,当这两重水火不容的身份摆在面前时,该如何选择,才能令自己心安。 银杏禅师坦然一笑道:“人心之苦在执念上,但为什么就不能退一步来回顾自己的本心本性呢?你是什么?是人亦或者是妖,是良善还是邪恶,并不取决于旁人,只在于自己的本心是如何想的,烦恼如同迷雾,致使你看不清自己的心。” “若白色代表世间良善,黑色代表万物之邪念,也只有黑色的笔锋落在白色的纸张上,才能书写出锦绣文章。” 茅丘青伏地叩首。“弟子愚钝,并不能明白大师的意思。” 银杏禅师伸手抚摸着茅丘青的头顶,笑道:“其实根本不必选择,坦然接受真相与过往即可,你是狐妖,是无法否定的,你也生长于茅家,这段情缘是不可磨灭的,两者共存,不执着于外相,才能得大解脱。” “两者...共存...”茅丘青愣住了,泪水滴答滴答的往下流,落在了石头台阶上。 银杏禅师的话其实不难理解,茅丘青现如今的痛苦和当年的他极为相似,都是执着于自身,银杏禅师就是因为看破了这一点,才坦然接受了现在的一切。 难道,银杏树妖就不可以念佛了吗?佛渡众生,是不生出分别心的,若说妖魔不可念佛自渡,那这还是佛吗? 难道,穿上了僧衣袈裟,就不敢承认自己是妖了吗?事实就是事实,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如果执着于妖的身份,而放弃信仰,那便是自甘堕落。 如果披上了僧衣袈裟,就抹去自己身为树妖的身份,那岂不是自欺欺人,这还念哪门子佛啊? 众生之烦恼都在于此,是该有钱后才幸福,还是幸福的人该有钱?本该共存的问题,被人为的推到了对立面,然后生出无尽烦恼,岂不是庸人自扰? 一棵大树是开花重要,还是结果重要?本就是自我折磨,没有因,何来果,一切都只是过程,没有高低轻重之分。 “施主,狐妖的身份与茅家的过往,都是今日之你的一部分,皆不可弃,接受自己,接受属于你的一切,你将再也不会痛苦。” 话说到这里,茅丘青也终于明白了,银杏禅师的话让她似有所悟,刚刚心中的那份痛苦,也在突然间消散了一大半。 茅丘青愣了愣,她的心中仍旧有疑惑。“认同自己,认同过往,不过一念之间,可是我杀了自己的妹妹,这份罪孽,这份因果,也是能一句话就放下的吗?” 银杏禅师走下了台阶,佝偻着身子缓缓坐下。“很久以前,有一野狐幻化成白发老翁的模样,来到百丈山听经学禅,寺庙的住持看到了人群中的那位白发老翁,而后,每一天,这位白发老翁都是第一个来,最后一个离开。” “直到有一天,那百丈住持讲经弘法结束后,突然叫住了那白发老翁,便问他,为何每日都不愿离去,是否有什么话要跟自己说?” “那老翁听罢,便开口问说,我有一个疑惑,请住持为我解惑。于是住持便问,何事啊?” “老翁回答,我在五百年以前,也是一个讲佛法的法师。在过去迦叶佛时代,我曾住持此山,因有位云游僧人问:大修行的人还会落入因果吗?我回答说:不落因果。就因为回答错了,使我被罚变成为狐狸身而轮回五百世,不得解脱,请问大师,我究竟错在哪里?” 第679章 世上再无茅丘青 “听到了老翁说出的不落因果四个字,住持笑道:不昧因果。这个老翁听了这句话,就很高兴地跪下来拜谢说:我得解脱了,明天,请住持慈悲,到后山山洞里,为我火化这个野狐身体。” “果不其然,几日后,那老翁不再来听住持弘法讲经,而在那后山的山洞里,住持还真的找到了那一具野狐的遗体,随即便按照约定火化了它,这便是佛门公案中常说的野狐禅。” 听完银杏禅师讲述的故事,茅丘青有些不解,连连摇头。“弟子愚昧,不明所理。” 银杏禅师坦然一笑。“我佛门野狐禅,说的正是那些不曾经过切实修行的人,光点菜单,不尝菜味,算数他家宝,自无半毫分,空谈佛法,空谈放下,不去力行,空求解脱,诸如此类,便称之为野狐。” “你放不下自己杀死了妹妹的执念,是自然的,至亲的生命葬送于你手中,空谈放下,何其大谬?你若明白这各中真谛,洞悉这野狐禅的禅机,就应该去为你狐妖的身份做些什么,等你不再为其中因果困扰之时,也就真的放下了。” “至于你茅家的过往,你也应该去为这段过往做些什么,依自己的本心而行,有些事,你做过了,也就不会再烦恼,这就是老衲说的不昧因果。” 茅丘青似乎明白了银杏禅师的意思。“大师,您的意思是说,放下心中的痛苦,就要去用行动和经历去放下痛苦,而不是在这里空谈放下?” 银杏禅师点了点头。“你的心已经有了答案,你的心也已经告诉了你应该怎么去做,又何必来问我呢?顺着你自己的心去做,那里有你想要的所有解脱。” 到了这一刻,茅丘青的心也跟着豁然开朗,她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去做了,接受自己身为狐妖的身份,担负起身为狐妖的责任,守护好自己的族类,这才是对雪狐岭那些亲族的最好回应。 接受自己盲三爷女儿的身份,去为妖魔协调与茅家的关系,减少冲突与伤亡,这才是她身为茅家人该做的事情。 两者并不冲突。 茅丘青的心里突然变得平静,也一下子敞亮了许多,她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去做了。 几日后,茅丘青来到了后山,在一块大青石上看到了胡老族长的遗体,胡老族长油尽灯枯,心力俱碎,此刻已经成为了一具佝偻的狐狸尸体。 而在这具野狐的遗体旁,还有许多狐群环绕,久久不愿离去。 狐群们看到茅丘青的装扮,一个个心生恐惧,不敢靠前,可是闻到她身上狐妖的气息,又觉得是自己的同类,这种想要亲近却不敢靠近,踌躇犹豫的样子也令茅丘青有所动容。 随即,茅丘青一把扯下身上的青色道袍,连同手中的桃木剑一同扔下了山谷,落入了深潭之中。 茅丘青松开头上的发髻,一袭乌黑的头发凌乱的垂了下来,披散在两肩上。 狐妖四大姓,苏胡叶林,各因其毛色不同而冠以姓氏。 自此,世上再无茅丘青,而是狐妖林丘青。 找到了自己的路,林丘青也担负起了守护族群的使命,她要做的,便是像胡老族长一样保护好这群狐子狐孙,然而不同的则是,她将会让自己成为咸阳茅家和秦岭诸妖魔之间沟通平衡的一座桥梁。 知道了自己的使命,林丘青便回到观音禅寺向银杏禅师辞行。 临别之际,银杏禅师告诉了她关于仇昭然的秘密。 银杏禅师站在山门外,望着远方。“他有一晚在佛堂哭诉,说是自己害死了自己最心爱的人,也连带着害死了自己的师兄。” 听到这句话,林丘青的内心无比震惊。“什么?大师哥的死是因为他?” 银杏禅师缓缓点头。“这份罪孽,像一块巨石压在心里,令他痛苦煎熬,这一次他回到那个地方,也是为了得到一份解脱。” 听到这儿,林丘青这才了解了事情的原委。 林丘青没想到,自己心爱的大师哥南伯万,竟然是死于自己的同门之手,她一直以为大师哥的死以因为叶楚红,没成想这一切全都是一场阴谋。 但令林丘青不明白的是,苗采缇历来与自己交好,又与大师哥无冤无仇,她为什么要欺骗自己,祸水东引,将矛头指向叶楚红?难道就为了彻底激化双方矛盾? 不过冷静下来一想,林丘青也明白了,爱能让一个人拥有一切,也能让一个人失去一切,苗采缇这么做,也许正是因为对李长生因爱生恨,借助茅家人的手,对李长生展开的报复。 仇昭然将自己的不幸与不得志,归咎于师兄南伯万,认为是师兄的存在,夺走了本该属于他的一切,所以一念成魔,只为了能够战胜自己的师兄。 “施主,当你知道杀死你挚爱之人的凶手是他时,你此刻心里是何种滋味?”银杏禅师问道。 林丘青愣了愣,微微摇头。“这种滋味,恐怕只有叶楚红能明白了,当我杀死阿紫的那一刻,她的心里,大约与此刻我的心境差不多。” 银杏禅师点了点头。“仇施主杀死自己师兄之后,并未觉得解脱,反而回过神来,日夜受到内心折磨,因此他这些时日一直在外行乞,当他去往故地时,听到当地村民受到五方恶鬼袭扰,于是便想像自己师兄一样,介入其中,那位南伯万施主当日是因为这件事而起,仇昭然施主也便想由此事而终,了结这段恩怨。” 林丘青听完老禅师的话,不喜不悲,平静如初,只是缓缓闭上眼睛一声叹息,随后便告别了银杏禅师,带领狐群前往了岭南。 途经上方谷的途中,林丘青收殓了阿狈军师的遗骸和四叔茅政的遗体,以及其它散落在上方谷山涧的同门尸体。 看到这些昔日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林丘青潸然泪下,心中有万千言语,却哽咽的泣不成声,争争斗斗死死生生,落得这样惨烈的结局,究竟是为了什么? 第680章 独臂证道斩五方 一场大雨落在了泾阳清凉山上,铁佛寺的废墟外,一名独臂丐道盘膝而坐,冰冷的雨水冲刷着他那张布满污浊的脸。 仇昭然断了一条右臂,又被逐出了师门,自打清凉山上与大师兄南伯万一战之后,他也因此失去了那个唯一关心他的女人,甘草。 都说人不疯魔不成活,仇昭然就是被心里的魔障遮蔽了心窍,以至于直到失去一切后才开始后知后觉。 如果上天给他机会,让他的人生再来一次,现在的他一定不会选择这样一条绝路,一条道走到黑。 在观音禅寺这些时日一来的静心禅修,也让仇昭然明心见性,第一次看清了自己的本心。 这段时日以来,他坚持游方行乞,为这方圆百里内的穷苦人家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并坚持,不收受对方任何钱财,之求一碗舍饭果腹。 由于仇昭然只有一条胳膊,又穿着破衣烂衫身背木剑,因此才被当地人称之为“独臂丐道”。 前些日子,仇昭然来到清凉山那片决战之地祭奠师兄南伯万,还有那个死在自己剑下的爱妻甘草,故地重游,仇昭然也是百感交集,心中顿生万千懊悔。 仇昭然一个人靠在那棵大树下,整整坐了三个日夜,直到体力不支饿晕了过去,然而就在他以为自己会饿死在这荒山之上时,一个路过的妇人却救了他的命,给了他一块烙饼,一碗热粥,救活了他的命。 念及这一饭之恩,仇昭然便答应这位村妇,为她做一件事情,偿还这一份恩情。 当仇昭然得知当地的村民全都饱受五方恶鬼的袭扰之时,于是便一口应了下来。 听那村妇说,这五方恶鬼精通邪术,极难对付,当初山上道观里有一位道人名唤蓝神仙,也在降伏五方恶鬼的中途殒命身死。 村妇显得很害怕,说话时都会刻意压低声音,生怕被那五方恶鬼听了去,夜里遭到报复。 “那五个恶鬼,分别名唤,青面、獠牙、长耳、赤鼻、润嘴,个个生的可怕,想那蓝神仙也是清凉山一带厉害的道士,最后竟也遭了这五方恶鬼的暗算。” 仇昭然面无表情的听着,他心里也开始泛起了嘀咕,都说应人事小误人事大,自己这残缺之躯,与那恶鬼争斗,身死道消不打紧,怕就怕到头来又给村民们惹上什么麻烦。 不过听到了那村妇后来的话,仇昭然也瞬间来了斗志,心中的担忧与疑虑也全都一扫而光。 “当初那蓝神仙还去咸阳请过茅家的人,据说那位刚刚继承衣钵的南一掌门也曾亲自来过这清凉山铁佛寺,最后竟然也是莫名其妙的死在了这荒山之上,连茅家这般根基深厚的大派都降服不了这五个恶鬼,俺们也是不敢奢望什么,只求更有能耐的人能够出手,保我们一方平安。” 听到大师兄南一南伯万的名字,仇昭然这才回过神来,想来当初大师兄出现在这清凉山上,竟然也是为了这五方恶鬼的事由。 想到这儿,仇昭然不禁一阵感慨,随即斩钉截铁的答应了那恩人。“大姐放心,我会想办法还给大家一份太平天的。” 临别时,仇昭然冷不丁的嘱咐了一句。“此战,若我身死,请你们将我葬在咸阳以西。” 这些记忆,不断的在仇昭然的脑海里回荡,冰冷的雨水拍打在他身上,叫沉思中的仇昭然瞬间回过神来。 今夜,便是他履行诺言的日子。 为此,仇昭然准备以阴术秘法中的七煞阵诛杀这五方恶鬼。 只不过这阵法他并未运用熟练,其中的风险仇昭然也心知肚明,但对于一个早已经将个人生死置之度外的人来说,风险已经根本不值一提。 苦练阴术秘法,为的是什么?直到今天仇昭然想明白,修行不过是过程,纵然是拥有了睥睨天下的高深道法又如何?如果修行的目的失去了意义,再厉害的修为,也不过是一场空。 仇昭然掏出了怀里的半张饼子,狠狠的咬了几口,他望着铁佛寺废墟前被雨水打湿的泥洼地,内心突然得到了一片前所未有的安宁。 不久之后,雨停了,五个黑漆漆的鬼影出现在铁佛寺的废墟里,仇昭然缓缓抬起了头,目光冷冷的盯着那五个若隐若现的鬼影。 一阵嗤笑声传来,那声音里透着股轻蔑与不屑,似乎对眼前这个乞丐模样的独臂道人充满了嘲讽。 “哼,一个残废也敢来触我们哥几个的眉头!”五方鬼为首的老大青面出言讥讽道。 “哈哈哈哈哈...这世上,总有蠢货喜欢替人出头,自以为修炼了点玄黄道法,就敢来在我们兄弟面前显摆?不自量力的东西!”老三长耳也跟着随声附和。 “阴司森罗殿的那十位阴帅都不敢出面锁拿我们,就你?一个缺胳膊少腿的残废,也妄想动我们,想找死买根麻绳也不过两文钱,找棵结实点的大树一吊,多省事啊?”老四赤鼻笑着走上前,对着仇昭然大声挖苦。 老五润嘴也跟着嘿嘿一阵坏笑。 “这半截身子的家伙,要是被咱哥几个宰了,这到底是算一条人命呢?还是半条人命啊?哈哈哈哈哈....” 老大青面打趣道:“当然是.....半条命呗!哈哈哈哈” 四只恶鬼哄然大笑,那种不屑一顾的模样,任谁听了,都无法忍受。 然而,五方恶鬼之中,唯独排行老二的獠牙站在一旁默不吱声,他谨慎的观察着四周的变化,隐约察觉到了这废墟周围的一丝不对劲。 獠牙的警惕性最高,也是五个恶鬼中最为沉稳的一个,他那高高耸起的眉弓,不自觉的就皱在了一起,之所以坐在一旁不说话,那是因为他感受到这个独臂道人身上的煞气。 獠牙和它的四个兄弟,不止一次与和尚道士交过手,但是却从来没有从一个修道之人的身上察觉到煞气与戾气,很明显,眼前这个独臂残废与以往的修道之人不大一样。 就在这时,仇昭然突然站起身,他缓缓拔出后背的木剑,眸子里冷光一闪,一个箭步上前,就朝着这五方恶鬼杀了过去。 那一瞬间,仇昭然的脑海里响彻着一句话,他觉得也只有这句话最能道明他的心志。 “天不生无用之人,地不长无名之草,星火尚有燎原日,修行岂无证道时,断肢残命志不屈,明心见性真我时,终在今日道心起,剑气诛邪九万里!” 一夜过后,天空放晴,铁佛寺的废墟外,只剩下一堆黑色的脓血以及弥漫在周围的腥臭气息。 仇昭然的尸体在铁佛寺废墟的残垣断壁之中被人发现,当地的村民将他的遗体运出,按照他的遗愿,葬在了咸阳以西的山坟上,与那挚爱的高甘草的墓碑遥遥相望。 此后,当地再也没有了五方鬼作祟,仇昭然用他的生命践行了对村民的诺言,还了他们一片太平天。 之后许多年,时不时有人提起这个断臂道人,村民们茶余饭后常常窃窃私语,有人说这断臂道人以一敌五,与那五方恶鬼同归于尽,彻底消弭了这股邪祟势力。 但也有人说,这五方恶鬼并未被根除,有一个漏网之鱼侥幸逃脱,因为在当时有村民目睹了山林里飘散出一股浓烟,那浓烟中有一只眉弓高耸,满口獠牙的家伙若隐若现。 对于村民而言,五方恶鬼究竟是被独臂道人全灭,还是有漏网之鱼根本不重要。 重要的是,自那之后,当地人都过上了太平日子。 第681章 七爷归来折樽俎 一念棋尽长生劫 画面一转..... 咸阳南关的茅家三神观内,李长生与盲三爷联手,与那夜佛吉祥天,终究是到了最后决战的关头。 盲三爷终究是让李长生和叶楚红见识到了什么叫睥睨天下的实力,本就有伤在身,外加上那夜佛吉祥天已经吸收了方圆数里内万千百姓的魂灵,体型也一下子变大了好几倍。 可即便如此,盲三爷拼尽了全力,依旧使出灭佛大阵将其压制住,数十根散发着光芒的梵文金链将夜佛吉祥天死死缠住,封住了他的行动。 紧接着盲三爷纵身一跃,身体腾挪至半空,手中剑诀一指,只见庭院周遭气浪翻腾,插在地面的那柄七星海柳木剑颤动着,嗖的一下破地而出,直窜云霄,一刹那间便消失在了云层里。 盲三爷捂住胸口,猛啐了一口鲜血,只觉得胸腔里一阵剧痛,但至此仍旧强撑着身躯维系阵法的强度。 李长生见状大声呼喊道:“前辈,你撑得住吗?” 盲三爷轻拭嘴角的血污,一声冷哼道:“这世上没有老夫镇不住妖魔!莫说是这伪佛,就是那真佛法驾到此,老夫也依旧杀得了他!” 只见盲三爷运劲浑身,将自身修为全部凝聚于两指间,猛地抬手指向半空,大喝一声:“苍穹落剑斩妖魔!” 话音一落,只见天空那密密麻麻的云层之中突然迸射出一道刺眼的光芒来,那柄七星海柳木剑从苍穹之上迅速落下,宛如一颗耀眼的流星。 盲三爷驱动法咒,剑诀指天,再度大声呼喊道:“风起!” 伴随着盲三爷的咒令,天空中狂风四起,卷起了滚滚黄沙,形成了一道巨大的龙卷风,将七星海柳木剑包裹其中。 李长生不禁感叹,怪不得坊间传闻盲三爷是咸阳茅家千百年来继三茅真君之后的第一人,他这杀招的确了得,盲三爷这是以七星海柳木剑为媒介,升入苍穹,释放这神器之中的法力,再驱动五行之力加持,形成这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的最后一击。 紧接着,天空中闷雷滚滚,在密集的云层之中若隐若现,而盲三爷此刻再度发令,大喝一声:“雷极!” 一道闪电应声而落,击中了被狂风包裹着的七星海柳剑,雷光碰撞,迸射出绚烂的火花,异常夺目,宛如在云层中爆裂盛开的烟花一般漂亮。 最后,盲三爷捂住心口,拼尽了最后的力气,赌上毕生修为,使出了最后一个法咒。 “风雷火噬!” 话音一落,风雷滚火,如同一条振翅吞天的火凤凰,张开了长喙,从天而降,直扑被梵文金链束缚的大黑天伪佛。 这便是盲三爷赌上性命的绝招,龙雀噬佛。 传闻西天如来佛祖曾被孔雀大明王吞噬与腹内,而今日盲三爷则利用这灭佛大阵,以燃尽七星海柳木剑为代价,赌上了自己的毕生修为,将这一绝招化为龙雀,誓要将这怪胎伪佛彻底诛杀。 夜佛吉祥天拼尽全力挣扎,束缚着他驱赶的梵文金链也似乎有松动的迹象,就在这时,大黑天伪佛将目光瞥向了半空中的敕魂令与招魂幡,猛地深吸了一口气。 那敕魂令与招魂幡就像是密宗寺庙轮架上的转经筒一样,飞速的转动着。 眨眼间又是万千无辜百姓的生魂被抽离,如同雨点一般被夜佛吉祥天吸入了口鼻之中。 这家伙的身体又膨胀了数倍,很显然是在借助这些无辜亡灵的力量,试图冲破梵文金链的束缚。 盲三爷见状,急忙大声呼喊道:“李长生!快去控制那两把冥器,若再这样让他吸下去,不仅方圆百里内的百姓全都要遭殃,就连老夫的灭佛大阵也控制不住他了!快去!” 李长生心领神会,不敢犹豫,急忙纵身一跃跳上了半空,伸手握住了那两把冥器。 然而此刻李长生却发现,这敕魂令与招魂幡已经被这夜佛吉祥天所操控,这家伙的念力极强,自己纵有无常之力,也难以与之抗衡。 他毕竟只是七爷的宿体,而并非本尊,若要以凡人之躯彻底驾驭这两把冥器,抗衡这夜佛吉祥天的念力,几乎是痴人说梦。 敕魂令与招魂幡飞速的旋转着,李长生的双手都被摩擦的血肉模糊,可仍旧无法阻止这两把冥器转动。 盲三爷的精气神也已经到了临界点,他实在是撑不住了,刚刚的绝招已经耗尽了他的真气,眼看那从天而降的龙雀越来越近,就连四周围也闪烁着橘红色的火光。 若是这一击无法毁掉这夜佛吉祥天的元神,那盲三爷再也没有力气去降伏这个怪胎了,到那时,这世间便再也没有人能将其降伏。 眼看情势危急,已经容不得半分迟疑,盲三爷声嘶力竭的大声喊道:“李长生,只有逼出你体内寄生的七爷元神,方才能与这怪胎的念力匹敌,才能够控制住这转动中的冥器。” 盲三爷的话如同惊雷过耳,听得李长生不由得头皮发麻,但他也深知盲三爷此言非虚,如不及时控制这两把冥器,任凭其吸纳活人生魂,届时非但不能一击将其消灭,恐怕这方圆百里之内的所有无辜百姓都不能幸免。 可是,七爷的元神一旦离窍,李长生也是必死无疑,之前那九囊大和尚以及雉鸡娘娘都曾提点过李长生,他与七爷元神的关系如同一枚双黄蛋。 一蛋双黄,若是破壳而出,必然只能孵出一只雏鸡来,一副躯壳,若是七爷的元神脱离而出,那他便也会彻底消亡,瞬间就会被这业火与殃气所吞噬。 李长生犹豫再三,但最终还是选择了牺牲自身来阻止这一切。 随后,他将目光瞥向了夜佛吉祥天脚下的那枚拘魂链,那可是八爷用来拘魂的法宝,李长生想也没想便冲上前去,一把将那拘魂链夺了过来。 “长生!不要啊!”叶楚红知道李长生想要干什么,连忙匍匐着从地上爬起来。 可终究是慢了一步,李长生已经将那拘魂链抛向了半空中,望着那钩子缓缓落下,李长生回过头望着叶楚红,他眼含热泪,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第682章 盲三爷 一路走好 “阿红.....对不起...” 眼看那拘魂链缓缓落下,钩住了李长生的琵琶骨,只听轰隆一声巨响,一股气浪将叶楚红直接震飞了数十米远,然而叶楚红也是急了,她不顾一切的爬起身,朝着李长生冲了过去,一把将李长生抱住。 “要死,我们一起死!” 两人的目光交汇,霎那间,似乎什么也不必多说,彼此的决绝与心意也早已明白,叶楚红身手猛地一扯那拘魂链,试图将寄居在李长生身体里的七爷元神拉扯出来。 李长生感受到了一阵钻心蚀骨的痛苦,只见一道白光从他的后背窜了出来,升腾起了滚滚浓烟,一个身穿白衣头戴白帽的人影从浓烟中飞速窜出,凌空一跃,一把便将那敕魂令和招魂幡握在了手上。 两把冥器的效力戛然而止,夜佛吉祥天视图冲破灭佛大阵的最后期望落空,而此时那从天而降的凤凰龙雀也直扑而来。 七爷缓缓举起敕魂令,随手一挥,一股冲天业火翻滚而出,如同烈火烹油般为那龙雀借上了一股力道。 轰隆一声巨响,整个天空都变成了暗红色,夜佛吉祥天也在一团团巨大的火焰中发出了一阵凄厉刺耳的嚎叫声,化作了一团飞灰。 霎那间房倒屋塌,殿宇石像尽数化作了废墟,传承了千百年的茅家三神观,也在这一刻彻底灰飞烟灭,成为了灰烬。 盲三爷力竭倒地,口中喷出一股鲜血,随后便彻底失去了知觉。 滚滚烟尘之中,七爷缓缓侧过头斜瞟了一眼倒在地上的盲三爷,随后咧嘴一笑。“不愧是茅家的传人,这一招如此强悍霸道,丝毫不逊色于仙神之力。” 随后,七爷走到昏迷中的李长生和叶楚红跟前,伸出双手直接将两人提溜了起来,眨眼间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此刻再看那茅家三神观,只剩下满目疮痍,一片废墟,落了片黑茫茫大地,烧了个干净。 那两个侥幸存活的茅家年轻弟子从那片残垣断壁的废墟里探出头来,这两人满脸是血,一身的黑灰,看到眼前这一幕之后,也都是被震惊的无以复加。 幼年弟子流着眼泪茫然道:“师兄....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咱们的家...没了。” 少年弟子情绪相对稳定,随即点了点头。“是啊....都没了。” 说罢,那少年弟子一扭头,看到不远处躺在地上的师伯盲三爷,赶忙跑上前去搀扶。 盲三爷发动这最后一击,耗尽了自己毕生修为,也耗尽了茅家千年的气运,更连那柄七星海柳木剑也化作了飞灰,此刻的盲三爷已经成为了一个废人,就连气息也变得越来越微弱。 人活在世上,全靠信念撑着,全凭一口气吊着,复活女儿茅晓符已经成为了泡影,茅家的千年基业,也在他手里化为了灰烬。 茅政与大批精英弟子折损在上方谷,与阿狈军师的狼群同归于尽,现在的茅家,从那个纵横西北,俾睨天下的状态,一下子变得只剩下两个还未成年的外姓弟子,以及盲三爷这个废人。 茅家的没落,已经是不可逆转,这便是天命,也是天道。 年少的弟子掐了掐盲三爷的人中,在两人一阵呼唤拍打之下,昏迷的盲三爷这才微微咧嘴,似乎有了反应。 “师伯...师伯!您终于醒了!”两名弟子喜极而泣,此时的盲三爷,就是这两个半大孩子的主心骨。 盲三爷缓缓抬手,看上去极为疲惫,他看不到这两个小弟子的长相,只能靠手去摸,这才确定了对方的身份。 “孩子们....你们...没事吧?”盲三爷的语气很柔和,令两个小弟受宠若惊, “师伯,我们没事,您放心,只是...咱们三神观...彻底....毁了....”说着,那稍微懂事一些的弟子忍不住哭了起来。 “哼哼...别怕,你们抬我去后山,去祖师的衣冠冢...”盲三爷口中的衣冠冢,便是他曾经明令禁止弟子进入的茅家禁地,多年来一直用于存放茅晓符的尸体,但此时三人无家可归,那禁地反倒成了这几个茅家人唯一的去处。 年少的弟子背起了师伯盲三爷,另一个年幼的小师弟在一旁搭手搀扶,盲三爷趴在小弟子的后背上,语气平和的问了句。“还背得动吗?” “回师伯,弟子背的动。”年少的弟子咬了咬牙,背着师伯朝着后山走去。 一老两少三个人落寞的背影,游走在废墟瓦砾之上,透着股无法言说的悲凉,不禁令人唏嘘。 来到了后山禁地的衣冠冢,盲三爷躺在了一间黑漆漆密室里,两名弟子分别为他端来了水和食物。 然而盲三爷奄奄一息,行将就木,已经无法再进水米了。 盲三爷将身后事简单的交代了几句以后,便让两名弟子离开,并吩咐他们,他死以后,这衣冠冢里的法器与方术典籍,两名弟子可以悉数带走,将来凭借这些法器和道术,有了一定修为以后,也可以开宗立派,就当是为茅家保留了火种。 “首阳....少琮,今后能不能重振咸阳茅家的威名,就看你们了。” 盲三爷口中的首阳和少琮,说的正是这两个年幼的外姓弟子,那个少年名唤张首阳,那个幼小的弟子,名唤黄少琮。 两人跪在盲三爷的床前,泣不成声,盲三爷伸出手,轻轻摸了摸两人的头,随后便缓缓闭上了眼睛。“你们退下吧....” 当天夜里,首阳和少琮在密室的大门外听到了师伯盲三爷发出了隐隐的哭声,少琮走到近前,仔细的聆听着。 首阳压低声音询问道:“你听到什么了?” 少琮皱着眉头一脸紧张道:“师伯像是在叫一个人的名字,一共叫了三声...” “走,快进去看看!”首阳推开门,赶忙冲了进去,然而少琮却一个人低着头站在门外,他知道,师伯并没有呼唤他们,可首阳却会错了意。 当首阳冲进去的一瞬间,他发现师伯盲三爷的脸上挂着泪痕,伸着手似乎想要抓住什么,然而那双手却直勾勾的僵在胸前,一动不动。 首阳上前一看,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低头痛哭。“师伯!!!” 门外的少琮也扶着门框缓缓跪了下来,眼泪滴滴答答的往下流。 这位纵横玄坛,俾睨天下的盲三爷,驾鹤归西了。 盲三爷死了,一个道门的传奇人物,也就此消弭于人世间,连同已经分崩离析的茅家一样,化作了历史的尘埃。 第683章 不甘的质问 北阪河谷的山原之上,叶楚红缓缓睁开了眼睛,她感到一阵茫然,先前昏迷的一瞬间,对于后来发生的事情,她已经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但是站在山塬高处,俯瞰咸阳南关的位置,只见那滚滚烟尘伴着冲天火光,叶楚红愣住了,她感到无比震惊,没成想威震四方的咸阳茅家三神观,已经变成了一堆残垣断壁瓦砾废墟。 叶楚红随后转过头,发现了一旁躺在地上的李长生,而站在李长生身边的,还有一个身穿白衣,头戴白色高帽的怪人。 那诡异的微笑,猩红的双眸,以及那高帽上标志性的一见生财四个大字,一个名字随即脱口而出。 “你是...七爷...”叶楚红下意识的后退了几步。 七爷冷眼烁烁的望着眼前的叶楚红,并未回答。 叶楚红随即伸手去搀扶地上的李长生,不断的呼唤李长生的名字,拍打他的面颊,然而李长生浑身冰凉,任凭叶楚红呼喊拍打,丝毫也没有反应。 “他本就是个死人,打他出生的那一刻开始就是。”七爷的语气冰冷,眼神中带着一丝惆怅。 叶楚红愣住了,后背的冷汗也在一瞬间冒了出来。 叶楚红很清楚,七爷与李长生的共生关系,也知道当七爷出现在世人面前的那一刻,也就意味着李长生寿命的终结。 这就如同那个双黄蛋的宿命一样,虽是双黄,但却依旧只能孵出一只小鸡来,当蛋壳破碎,雏鸡获得新生,便只剩下一颗毫无生命的蛋壳。 李长生便是如此,他之所以能够使用无常之力,并非是他天赋异禀,而是因为他寄生在他身上的七爷元神。 当元神吸收够足够多的能量时,挣脱躯壳,重现人间,李长生便会成为一个死人。 “不!不会的!长生!你不能死!你不能撇下我一个人!”叶楚红失声痛哭,拼命的拍打着李长生的身体,然而躺在地上的李长生却一动不动。 就在两人初次相遇时,李长生就曾跟叶楚红讲述过自己幼年的经历,李长生的母亲因为难产陷入假死,最终让不明真相的乡民埋入坟地里,在惊恐之中被活活闷死。 李长生的母亲在临死前在棺材里,舍命生下了腹中胎儿,然而这个婴孩的命运也如同自己的母亲一样,出生后没多久,就已经没有了气息。 而崔府君便在此时将七爷的元神放入了这个孩子的身上,为七爷的重生预留时间。 多年来,李长生也一直依靠七爷的元神来维持性命,而七爷则寄宿在李长生的肉身上,慢慢的蛰伏。 现在七爷的元神彻底恢复,再也不需要肉身的保护,因此李长生的性命,也走向了彻底终结。 叶楚红不甘心,她爬到七爷的脚下,跪地匍匐,泪眼模糊苦苦哀求,希望七爷能想办法救救李长生。 然而这无异于痴人说梦。 七爷沉默不语,然而就在此时,那山塬的枯井里却冒出了滚滚浓烟,并传来了一阵爽朗的笑声。 只见一个身穿红袍面带权谋官员笑着走出了那阵浓烟之中,他头顶乌纱飘软带,腰围犀角显金厢,脚踏一双粉底靴,一身红袍隐瑞光,左手紧握朱砂笔,勾决夭寿,右手轻拿生死簿,注定存亡。 此人便是大名鼎鼎的阴司判官,崔珏崔府君。 也便是这长生劫棋局背后的真正棋手。 “老七....好久不见,你和老八都是本府的左膀右臂,现如今老八已经修成正果,回到了阴司森罗殿,今日就等你归位了。” 崔府君笑呵呵的捋了捋胡子,目光死死的盯着七爷,压根儿就没有瞧叶楚红和死去的李长生一眼,仿佛这两个人在他眼中,根本就不存在,就像是棋盘中的弃子炮灰,不值一提。 七爷皱着眉头,心中百感交集,按理说他重见天日本该高兴,可此刻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崔府君为了保住黑白无常这两个左膀右臂,可以不择手段,游戏苍生,但他老七做不到。 在崔府君眼里,李长生就像是一堆被熬干了的药渣,已经没有了丝毫价值,不过七爷却做不到无动于衷,毕竟,没有李长生,他也无法熬到这重见天日的一天。 “府君大人,属下有一个小小的请求....希望您恩准...”七爷看了一眼李长生冰冷的尸体,以及叶楚红那殷殷的目光。 崔府君脸色一变,瞬间便皱起了眉头,他似乎清楚七爷想要说什么,还未等他开口,便抬手制止了他。 “老七啊,生死由命富贵在天,有些事情你能做,但有些事情你和本府都不能做,他不过是个普通人,这个世界可以少了一个他,却不能少了一个你,没有必要去为一个普通人考虑什么,不值得。” 崔府君的话,冰冷而麻木,听的人不由得汗毛竖起。 叶楚红随即站起身,一脸愤恨的望着崔府君,伸手指着七爷质问道:“难道普通人的命在你们眼里,就不算命吗?” 七爷低着头,沉默不语,然而崔府君却一声冷笑。 “哼,既然你问了,那本府就告诉你,凡人的命,不是命,只不过是这世间的一个过客,生与死只是个过程,看完了该看的人,经历完了该经历的事,就结束了,仅此而已。” 叶楚红怒不可遏。“放屁!还真是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凡是你认为重要的,便视若珍宝,而那些对你来说不重要的人,便视为草芥,可是....李长生对我而言,却比什么都重要!你身为阴司判官,怎么能说出如此冷血麻木毫无人性的话来?难道身为地府阴差正神,就要变得如此自私冷血吗?你回答我!” 崔府君听罢,并未动怒,他冷冷一哼道:“你这狐妖是在质疑本府,认为本府为了偏袒自己人,而不顾凡人的性命吗?” “难道不是吗?”叶楚红咬牙切齿,泪水止不住的流,那模样是那么的不甘。 崔府君笑道:“本府没有私心,只做该做的事,只用该用的人,一切行为仅仅只是遵循天道。” 第684章 灰茫茫大地真干净 “别以为一个大帽子扣过来就可以说服所有人!一句天道,就可以让所有的喜怒哀乐生死离别全都变得是那么理所应当!一个普通人的命,在你们眼中是不重要,可在我们这些在乎他的人眼中,他就是我的全部啊!” 叶楚红声泪俱下,如泣如诉,她的脸上写满了对这位崔府君麻木不仁的厌恶。 “哼,说到底还是凡人之间的那些小情小爱,对于本府而言,天道是对人间的大爱,这是大仁,然而大仁不仁,本府说这些,你听得懂吗?”崔府君反问道。 叶楚红声嘶力竭的大声回怼道:“我听不懂!更听不明白!难道李长生做了那么多善事,救了那么多人,都不值得苍天垂怜一眼吗?” 随后,崔府君转过身,望了一眼一旁的七爷,随后又将目光落在了叶楚红的身上,他接下来的话,似乎是对在场的所有人说的。 “茅家的那位盲三爷,苦心孤诣挖空心思就为了复活自己的女儿,他以为凭借三茅真君留下的秘术就可以扭转乾坤,只要得到法器就可以让凡人死而复生?可笑!生死更替乃是天道,就算是三茅真君降世,也改变不了这一切!” 听到这儿,七爷也开口了,他无法再沉默下去了,这么多年与李长生共生一体,于情于理,他也应该为李长生说句话。 ”崔府君,属下认为,凡事不能一概而论,有些事情总要去争一争,但凡良善之辈,苍天也该给这些人一次机会,再说了,若没有李长生的躯体,何来属下今日的重生? 崔府君脸色一变,冷冷的瞪了七爷一眼。 “世人愚昧,难道你老七也愚昧吗?争一争?这样的话也是你老七能说的吗?你早该看清楚现实,人不与天争,争到了是运,争不到那是命,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做棋手,能做棋子都是侥幸。世间善恶本就难分,常言道,善恶到头终有报,若苍天有眼,为何好人不长命,祸害却遗千年?” “人常说,白为善而黑为恶,是为阴阳之两极,白天有太阳,黑夜有太阴,白天光照万物生机勃勃为众生增活力,黑夜休养生息蓄势待发为万物求喘息,岂能因白日明媚而偏爱,又岂能因黑夜死寂而厌离,自古皆然,若世间无恶,善何以独活?若世间独善,恶岂非从善中而生?站在本府的位置,善恶皆同,无分对错,爱众生是以大仁,而大仁犹为不仁,日夜更替,循环不息,这便是天道。” 说罢,崔府君大手一挥,四周便升腾起了滚滚浓烟,没多久,崔府君与七爷的身影便消失在了那片浓烟之中,没了踪影。 天边的残阳如血,夕阳的余晖洒在她的身上,为她的背影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辉,叶楚红跪坐在孤寂的荒原之上,还有她怀中那已经冰冷的李长生,叶楚红的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般滑落。 四周一片死寂,只有她的哭声在空旷的山塬上回荡,仿佛想要将这无尽的悲伤传递到天地的尽头。 她想起与李长生共度的那些日子,那些笑容,那些温暖,那些为了苍生而奔走的身影。她不禁想问,为何苍天如此不公,要让这样一个善良的人如此早逝?难道真的如崔府君所言,善恶到头终有报,只是好人不长命,祸害却遗千年吗? 许久之后,她的哭声渐渐停歇,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沉默。她抬头望向天空,那抹残阳已经消失在地平线之下,夜色逐渐笼罩了大地。 荒原上的风呼啸而过,带起一阵阵凛冽的寒意。叶楚红紧紧抱着李长生,踏着沉重的步伐,艰难地行走在荒原上,她的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悲伤和绝望,仿佛整个世界都失去了色彩。 她抬头望向天空,那漫天的火烧云仿佛在诉说着千古的沧桑,她想起崔府君的话语,心中不禁泛起一丝冷笑,天道?大仁不仁?她心中的信仰在这一刻彻底崩塌,众生的命在这些位高权重的阴神眼中,不过蝼蚁。 想到这儿,叶楚红的脑海里突然回忆起当年李长生说过的那句话。 孤阴不生,孤阳不长。 这一刻,叶楚红的心里空荡荡的,她不再回头,眼中闪烁着决绝的光芒。 夜色越来越浓,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她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时而被绊倒,时而又重新站起,她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带着李长生,找到一个没有痛苦、没有悲伤的地方。 终于,她来到了一个陡峭的崖边。她停下脚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地抬起头,望向那深不见底的悬崖。她知道,这就是她要找的地方,这里可以让他们永远的安息。 就在这时,突然一阵脚步声传来,叶楚红神色麻木的转过头,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山崖边走了过来。 是苗采缇,满眼恨意的苗采缇。 挑起冲突引爆矛盾之后,苗采缇一直在静观其变,悄悄的躲在了幕后,当起了旁观者,她很乐意看到这两败俱伤的结局,但李长生的死却出乎了苗采缇的意料。 她没想到,这整个雪狐岭和咸阳茅家都是那位崔府君的棋子,苗采缇本打算挑起冲突除掉叶楚红,却没成想最早杀出了第三股势力,李长生也不过是崔府君保存自己手下的一个牺牲品而已。 苗采缇不知不觉的流下了眼泪来,望着叶楚红怀里的李长生,此刻也不由得想起了和李长生在一起的种种过往。 苗采缇想要再看李长生一眼,可没成想刚上前一步,却被叶楚红呵斥住。 “你别过来!”叶楚红咬牙切齿的瞪着她。“你不配!” 叶楚红的意思很明确,亦很决绝,她就是要告诉苗采缇,无论生死,她苗采缇都没有资格跟李长生在一起。 随后叶楚红冷冷一笑,眼中尽是对苗采缇的嘲讽,她紧紧抱着李长生的遗体,用尽全身力气,向那黑暗的悬崖跳去,风在耳边呼啸,叶楚红仿佛听到了李长生的呼唤,那声音温柔而遥远,仿佛从另一个世界传来。 在最后一刻,她微笑着闭上了眼睛,心中充满了平静和安宁。 她知道,无论生死,她都会与李长生在一起,直到永远。 随着一声巨响,她的身影消失在了黑暗的悬崖之中。只有那凄厉的风声,似乎在诉说着一个悲剧的结束,也预示着另一个故事的开始。 苗采缇站在山崖边,跪地哽咽,满脸泪痕,心中尽是悔恨..... 恩怨情仇,争到底,到头来不过是黄沙漫天风飘絮,所有人都落了片灰茫茫大地真干净。 第685章 故事的休止符 雪狐岭上,林丘青站在狐仙庙里,望着苏妲己的神像,陷入了沉思。 林丘青拈着香,却迟迟没有插入香炉中,她的心里仍旧有许多的矛盾与疑惑,因此显得极为犹豫。 这么多年来,林丘青一直都是给三神观里的三茅祖师焚香顶礼,然而现如今却要给身为狐妖始祖的苏妲己上香认祖归宗,这种翻天覆地的反差感,让她的心里多少有些难以适应。 犹豫再三,林丘青放下的手中的香火,她需要去做一件事,去问明白一件事,给自己的心一个交代,也许只有心里彻底放下了过往,才能真正地认同自己的真实身份。 林丘青走下山,前往咸阳,她想要去找父亲盲三爷问个清楚,是是非非恩恩怨怨,必须有一个了断。 然而咸阳茅家的三神观,却早已成了一片废墟。 林丘青望着这片残垣断壁,眼中尽是惊慌与错愕,这个她从小生活到大的地方,居然已经化为了灰烬。 就在这时,三神观的废墟之中,有一个少年的身影正在里面翻找些什么,听到身后的脚步声,那少年吓了一跳,连忙转身后退。 看到林丘青的一瞬间,那少年瞪大了眼睛,随即脱口而出呼唤道:“师姐?” 林丘青微微一愣,这才认出了那个满脸灰土的少年竟是自己的小师弟。 “是少琮吗?”林丘青反问道。 少琮点了点头,见到自己的师姐,少琮的心中倍感亲切,他赶忙跑上前,想要拉住师姐的手,然而林丘青却下意识的闪躲开来,这一无心的举动,令小师弟多少有些错愕。 而此时,那小师弟少琮,也觉察到了师姐身上的狐妖气息。 “师姐...你?!”少琮既惊讶,又疑惑,可很快就平静了下来,经历了一个偌大门派的覆灭,眼睁睁的看着同门们一个个的死去,这个年幼的小师弟的内心早已经麻木,变得宠辱不惊。 两人都没有说话,少琮没有质问师姐,而林丘青也一言不发,虽然不曾说些什么,但却又像是什么都了然于心一样。 “你师伯呢?”林丘青质问道,若是放在以前,她都会亲切的称呼盲三爷一声父亲,但是此刻,林丘青却没有那么做。 小师弟少琮愣了愣,神色里透着股悲凉,哽咽着回了句。“师伯他....前几日已经.....” “他怎么了?”林丘青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想要保持冷静,可让仍旧表现出对盲三爷的关心。 “师伯他老人家,已经过世了。”说完,少琮的眼泪不自觉的流了出来。 林丘青的心里咯噔一下,她突然眼前一阵发暗,脚下也有些站不稳。 小师弟赶忙上前搀扶着师姐,并把她带到了后山的衣冠冢。 刚走到那衣冠冢的门外,年长的师弟首阳正在清扫地上的杂草和枯叶。 少琮一个箭步上前,隔着老远便呼喊道:“师兄,你看我把谁带来了!” 首阳抬头一看,见到师姐茅丘青的那张熟悉的面庞,他也激动的扔下了手中的笤帚。 三人相拥在一起,哭成了泪人,此时对他们来说,彼此就是这世上仅存的亲人。 一阵嘘寒之后,首阳收敛了神色上的激动与喜悦,面露哀伤的冲着师姐说:“师伯的灵位就在里面,师姐,进去上炷香吧?” 林丘青没有回答,但却径自走到了衣冠冢里,她望着盲三爷的牌位,强忍着内心复杂的情绪,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首阳师弟递上了一柱清香,可林丘青却迟迟不愿意伸手去接,泪珠如同清晨凝结在花草上的霜露一样,噙满了眼眶。 “他临走前....就没说过什么吗?”林丘青轻声问道。 本身此次前来,林丘青就是想要把她与盲三爷之间的关系问个清楚明白的,可是却还是晚了一步。 “师伯临终前一直待在密室里,不让我们进去....”首阳说罢,缓缓低下了头。 然而少琮却走上前开口道:“不,我有听到师伯临终前一直在念叨些什么,隔着木门,听不太真切。” “他念叨些什么?”林丘青的嘴角微微下撇。 “师伯一直在念叨一个名字。” 少琮皱着眉头,努力的回想着当时听到的声音。 “第一句是....符儿...”少琮回忆道。 听到符儿二字,林丘青知道这是盲三爷在念叨自己女儿茅晓符的名字,这一切恩怨纠葛也都是因为这个素未谋面的茅晓符而起。 “第二句也是...符儿...”少琮说。 林丘青心中一阵绝望,她知道自己在盲三爷的心中,不过是复仇的工具,二十多年的父女之情,在盲三爷的眼中,一文不值。 还未等少琮讲出最后一句,心如死灰的林丘青转身便要走,她想要的答案已经有了,盲三爷从未在心里认同过她这个女儿,那自己根本无需对他有任何的挂念,彼此本就是仇敌,权当这就是一场做了二十多年的噩梦吧? “第三句....师伯的声音很小....他好像是在叫...青儿....”少琮说道。 听到这里,林丘青愣住了,她怔怔地站在门口,眼中噙着的热泪瞬间夺眶而出,压抑在内心的万千情绪,瞬间就绷不住了。 林丘青转身跑到了盲三爷的牌位前,扑通一声跪在了香案前失声痛哭。“爹!!!!” 林丘青没想到,在父亲弥留的最后一刻,竟然还会想起自己。 至死,盲三爷的心里,还是认可这个女儿的。 也许,盲三爷的内心比茅丘青还要矛盾得多,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就算盲三爷的心是石头做的,这么多年,也应该被捂热了。 他并不是对茅丘青这个女儿没有一丝一毫的情感,相反,他只是恐惧这样的情感,从而抗拒,因为他知道自己是在利用这个所谓的女儿,所以很害怕这个女儿会走进他的心里。 每一次对茅丘青的恶语相向,大声咆哮,都是源于盲三爷内心深处的愧疚感,他生怕会真的心疼这个狐妖女儿,因为一旦真的心疼了,就对不住亲生女儿茅晓符。 所以他老人家每一次都在排斥茅丘青对自己的孝顺。 盲三爷的内心深处,真的动容过吗? 也许吧,这一切都有迹可循。 放出大黑天伪佛的当夜,那个怪胎凭借自身的法力控制茅丘青,想要凌辱她时,茅政和南伯万都束手无策,是盲三爷出手制止了那个怪胎。 也许的心中强烈的愧疚感,盲三爷当晚就应允了茅丘青与南伯万的婚事,令茅政都感到错愕。 那也许是盲三爷心中对茅丘青唯一的一次善意与温柔吧? 做父亲的,能替女儿着想,就凭这一点,林丘青此刻跪在灵前嚎啕大哭,就认他这个父亲。 林丘青的心里再也不纠结了,她彻底释然了,她是狐妖林丘青,也是盲三爷的女儿茅丘青。 这两个身份,她可以平静坦然的接受了。 自那之后,林丘青回到了雪狐岭,与那些山上的狐群们一起生活。 临别前,她与这两个师弟约法三章,从今往后,茅家与雪狐岭,不再有任何的冲突。 一段无休无止的恩怨,也在此刻画上了休止符。 第686章 四百年后 沧海桑田 四百年后,中华民国元年...... 秦岭山脚下,狐狸沟。 夜色静谧,月光皎洁,溪流中倒映着树影,随着粼粼波光缓缓晃动,忽地夜枭惊鸣,振翅齐飞,那羽毛飘落水中,泛起一丝涟漪。 几个男人的影子从水面上一掠而过,紧接着便传来一阵狐狸的惊恐叫声。 领头的男人姓胡,生的是膀大腰圆,满脸横肉,双眼眯成了一条缝,那模样一看就不是什么善茬,常言道,脑袋大,脖子粗,不是夯货就是屠夫。 这帮人,听说这秦岭狐狸沟一带,最近有一只通体雪白的白狐出没,由于惦记着那一身雪白的狐皮能卖个好价钱,因此纷纷抄上家伙,组团进山打猎,想着运气好能撞到,要是能把那白狐捉住,那后半辈子可就吃喝不愁了。 姓胡的屠夫伸手一拦,示意身后的亲友们停步,并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嘘...” 见到胡屠夫察觉到了什么,这些亲友们纷纷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屏住呼吸,静耳聆听山林中的响动。 又是一阵狐鸣响彻山野,在这深山空谷的幽林中回荡。 “老胡头,是不是发现那白狐了?” “嘘…”胡屠夫又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瞪了身后的男人一眼,随后迅速解下后背的猎弓,校准,顺羽,搭箭,张弓,瞄准,一气呵成。 只听那绷弓一声闷响,近箭疾射,那飞矢直击远处的草丛。 “哈哈,中了!快过去看看!”胡屠夫激动的一阵招呼,众人纷纷快步小跑上前查看。 然而,当他们撩开草丛的一瞬间,一个个却又跟着傻了眼,胡屠夫这信心满满的一箭,射中的哪里是什么狐狸,而是一块白色的石头。 众人见打了眼,纷纷调侃起那个胡屠夫来。“哎呀,老胡头,你是不是瞎啊?瞧你刚从那样子,神神秘秘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这老小子是李广再生呢?折腾这好一阵,就射中了块石头,唉,真是废物一个!” 见到众亲友对自己一番挖苦嘲笑,胡屠夫的脸耷拉的老长了,气得他吹胡子瞪眼,直接把脑袋歪倒了一边。 就在这时,一阵轻盈的脚步声从众人身后传来,胡屠夫等人连忙回头一看,只见一个身穿白色裙袄的少女走到众人跟前,那白裙少女也好奇的踮着脚尖探着脑袋朝草丛里看。 “你们这群人躲在这里干什么呢?鬼鬼祟祟的?”白裙少女满脸狐疑的质问道。 众人见这白裙少女生的漂亮,眉眼间透着股颠倒众生的风情,竟不自觉看直了眼,下意识地连咽口水。 “哎呦,这荒山野岭的,哪儿来的这么漂亮的小娘子啊?”见白裙少女美貌动人,胡屠夫不由得起了色心,可却没有色胆,只敢笑眯眯的走上前,向那白裙少女献起了殷勤。 “呕...”一股子令人作呕的汗腥和口臭味道扑鼻而来,令白裙少女不由得捂住了口鼻,连连作呕,赶忙朝后退了几步,与那胡屠夫拉开了距离。“你别过来,我的天哪,你那嘴巴是舔了尿盆子还是怎么的?咋那么臭啊?” 胡屠夫搓了搓手,被对方说的有些不好意思,但仍旧想要靠近了说话。 “别别别,你别过来,离我远点,都快被你熏死了,你这家伙是屎壳郎转世吗?也不闻闻自己身上什么味儿?”白裙少女一脸厌恶,不断地朝后退,仿佛多待一会儿,就能把隔夜饭给吐出来一样。 身后的众人被这少女的话惹得连连偷笑,使得胡屠夫一个人夹在中间,尴尬不已。 “额...小娘子...你怎么会一个人出现在这荒山野岭上啊?”胡屠夫一脸拧巴的询问道。 白裙少女捂着口鼻,双眼一瞪道:“废话,我家就住这儿,我不待这里还能去哪儿?我倒想问问,这荒山野岭的,你们这一群人,跑这里干什么来了?” “哦,我们啊...我们上山是来捉狐狸的,现在狐狸皮很值钱,所以就来山上碰碰运气。”胡屠夫解释道。 听到捉狐狸三个字,白裙少女的脸色随之一变,那双清澈灵动的眸子里瞬间就投射出了一丝寒光。“狐狸?” “额,对对对,姑娘,你住在这附近,那你有没有在这附近见到过一只白狐啊?”胡屠夫身后的一名男子跻身出来问道。 白裙少女愣了愣,目光斜撇着这群人。“这附近有没有白狐我不清楚,倒是有一群白痴在这里晃悠。” “啊?白痴...”那男子四下张望,随后将目光定格在胡屠夫身上。“老胡头,这白痴指的是不是我们?” 见这群夯货不开窍,白裙少女随即脸色一变。“行了,别在这里瞎转悠了,我告诉你们,这儿是狐狸沟,再往上走就是雪狐岭,时常闹狐妖,我劝你们赶紧掉头下山,要是天一黑,你们可就回不去了!” 说完话,那白裙少女扭头便走到一棵大树后面,待众人追过去一看,早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然而胡屠夫却并未觉得有什么古怪,反倒撇着嘴一阵嘟囔。“唉,这小娘儿们,看着瘦瘦弱弱的,跑得倒挺快,一眨眼就不见人影了。” 不过其他人却隐约察觉到一丝异样,心中顿时就变得不安起来,也都觉得这白裙少女的身份不简单,于是便纷纷议论,鼓噪着要赶紧下山去。 胡屠夫不信邪,他是个过河屁眼儿里都夹水的贪心货,这来都来了,总不能就这么空着手回去,说什么也要再上山去看看,即便是打不到那白狐,打几只花狐狸回去卖钱也不是不行。 众人拗不过,只能硬着头皮紧跟在胡屠夫屁股后面,小心翼翼的看着脚下的路,时不时的扭头张望四周。 不知道走了多久,眼看太阳都要下山了,这一到傍晚,山里的气温骤降,一下子就把众人冷的直哆嗦。 眼看就要走到山上的雪狐岭了,就在这时,那山门口却突然出现了一个拄着拐杖的老太婆,那老太婆佝偻着背,一脸的愠色,手里的拐棍在地上杵的咚咚直响,看上去非常不高兴。 第687章 白裙少女名唤嫣红 “你们这群贪得无厌的家伙,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不撞南墙不回头啊,难道非要将我的狐子狐孙全都赶尽杀绝吗?你们再不走,就别怪老身不客气了!” 说完,那老太婆大手一挥,山谷四周顿时升腾起一阵浓烟,其中夹杂着许多狐狸的鸣叫声,还时不时伴有几声瘆人的狼嚎,听得这群人是心惊肉跳。 这时,刚刚那个消失了的白裙少女也从山石后面跳了出来,白裙少女一改刚刚那迷人风情的模样,直接变成了红眼竖瞳,口中的獠牙也跟着露了出来,还有那吓人的红色指甲,又尖又长,直接就在石头上抓出了几道凹痕。 “姥姥,跟这群白痴废什么话?直接杀了他们算了!”白裙少女冷眼烁烁的瞪着胡屠夫一行人,眼中尽是凶光杀气。 “嫣红,不许胡来!”老太婆厉声制止道。 原来这白裙少女名唤嫣红,花儿一样的女子,生的一副风情万种的俏丽皮囊,却是个狠辣决绝的心性。 “不杀他们,将来就会有更多的人来山里袭扰,长此以往就彻底没完没了了,倒不如一劳永逸把这群贪得无厌的白痴全都宰了!”嫣红说完,伸出利爪就要动手,不料被那老太婆一把拦住。 老太婆扭头冲着胡屠夫一行人大声呵斥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滚!” 直到这一刻,胡屠夫一行人这才意识到,自己这是遇到狐妖了,吓的他们赶忙掉头就往山下跑,一个个连滚带爬的头也不敢回,那场面,整一个撒丫子屁滚尿流。 眼见恫吓的手段起到了作用,那狐妖老太婆终于长舒了一口气,对她来说,只要能够保护自己领地内的狐群不受伤害,非到万不得已,轻易是不会伤人性命的,这群家伙不是猎户,上山也不过是猎奇碰运气,本就是一群乌合之众,吓一吓他们就都会作鸟兽散。 可是这样的行为,令这个叫嫣红的姑娘颇为不满。“姥姥,你为什么拦着我,这群人是不长记性的,你的仁慈他们根本不会领情,到头来只会是变本加厉,这么多年了,对那些残害族类的家伙,您总是劝导劝导再劝导,可这有什么用,他们一转头就不记得了,照样捕杀咱们的族类,这些您都忘了吗?” 老太婆瞪了一眼嫣红。“住口!不管怎样,老身也不许你杀人,嫣红啊,你要知道,咱们狐妖是妖魔,一旦开了杀孽,就没有回头路了,你身上戾气太重,动不动就起杀心,要知道你修行不易,可千万不能在这大是大非上犯浑啊!” “我犯浑?”嫣红指着自己的鼻子,一脸的诧异。“姥姥,我看您是老糊涂了,您别忘了,这个世界是物竞天择弱肉强食,那些猎户与人类哪个不懂杀孽的道理,可他们手上沾的血还少吗?咱们狐类要想生存,就要比对手更狠更凶,才能在这个世道活下去!” “放肆!”老太婆反手就是一记耳光,直接打在了嫣红的脸上,一下子把这彪悍野蛮的小丫头片子给打懵了。 嫣红缓缓抬起头,瞪了一眼那老太婆,冷冷一笑道:“姥姥,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族类被他们剥皮,一个个惨死,还不能还手,我做不到!” 说完,嫣红一把推开那老太婆,转身就朝山下跑,老太婆伸手想要拉住她,不料这野丫头速度太快,根本就拦不住。 “你给我站住!”老太婆大声呵斥道。 嫣红愣了愣,停顿了片刻,缓缓扭过头,那双眸子里充满了不解与愤懑。 “嫣红,你听姥姥一句劝,千万不要杀人,这杀戮的口子一开,你这百余年的道行可就全废了,这里面有因果报应,你躲也躲不掉的,到时候一身的罪过,就是跳进黄泉弱水里也洗不清了!你知道吗!”老太婆急的都快哭出来了,手里的拐棍在地上一通乱杵。 可软硬不吃的嫣红压根儿就听不进去劝,她冷冷一笑道:“洗不清?我不稀罕!姥姥,你不用劝我了,我要用我自己的方法保护我的亲人和我的族群,我自己的路,我自己走,就算是最后遭受了天谴我也不在乎!” “你!你!”老太婆气的伸手指着嫣红的背影,呼哧呼哧的直喘气。 嫣红扭过头,咬了咬牙。“我答应过那些小狐狸们,要给它们报仇,我说了要让这群人全家死,就必须全家死!今天就是妲己娘娘来了,也留不住他们的命,我说的!” 话一说完,嫣红便快步跑下了山坡,消失的无影无踪,只留下那老太婆一个人在原地一个劲儿的摇头叹气。 “哎...这死心眼儿的,永远也长不大啊....” 眼看就要天黑了,胡屠夫一个人撒了欢儿的往回跑,他趟过拦腰深的河道,穿行于泥泞的田间小路,终于赶在天黑前跑回了家里。 胡屠夫一进门就火急火燎的跑到厨房里,拿起水瓢舀了一大瓢水,猛地一饮而尽,跟他妈牲口喝水一样,咣咣咣三下五除二就喝了个干净,直打饱嗝。 直到过了好几天以后,也没见那群亲戚来找他,胡屠夫一打听,才知道那群跟着他一同上山的亲戚却都没有回来,这群人当时心里发慌,一害怕,就都在山上走散了。 上山的时候有五六个人,可只有胡屠夫一个人完完整整的回来了,亲戚们家里的女眷全都跑到胡屠夫家里来要人,然而胡屠夫却在这群娘们儿面前耍起了横,色厉内荏的心性是暴露无遗。 “滚滚滚,他妈的,他们自己长了腿了自己会跑,没回来你们赖我干什么?全都回家里等着去,谁知道你们男人不回来是不是又跑哪个黑窑子里鬼混去了,他们不回来,关我什么事儿,我很难的,要从你们自身找问题,这些年有没有努力伺候你家男人,厨艺涨没涨?还怪我?去你的!” 说完,胡屠夫一阵推搡,硬是把这群哭哭啼啼的女眷推出了门外,并随手关上了门,划上了门栓。 这群婆娘们一走,胡屠夫的耳根子瞬间就干净了,仿佛整个世界都变的清静了许多。 第688章 后人自有后人福 就这样,胡屠夫跟个没事儿人一样,继续杀鸡杀鸭的过日子,直到有一天早上,天刚蒙蒙亮,胡屠夫在炕头上抱着自己那跟死猪一样胖的老婆,睡得正香,突然门外传来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这敲门声咚咚咚直响个不停,搅扰了胡屠夫的清梦,然而他那胖老婆睡得比死猪还要死,胡屠夫随手就是一记大逼兜呼了上去,嘴里叫骂道:“死婆娘,去看看谁在敲门!” 这胖媳妇看样子平时没少挨胡屠夫打,也不敢言语,只能乖乖的披上了衣服,勾上了鞋,摇摇晃晃的就朝大门口走了过去。 “谁呀这大清早的?”胖媳妇揉着惺忪的睡眼,迷迷糊糊走上前,言语中带着怨气。 打开门的一瞬间,这胖媳妇愣住了,只见一个漂亮的白裙少女手里抱着个厚厚的布包袱,看上去沉甸甸的。 “姑娘,你找谁啊?”胖媳妇斜着眼打量着那白裙少女,眼中透着股嫉妒。 “这里是胡屠夫家吗?”白裙少女问道。 胖媳妇点了点头。“是啊,你那位?” “哦,我叫嫣红,你家胡屠夫在我这里定了皮草,我今儿个是来给他送皮草的,你帮我把这些东西转交给他吧?”说完,嫣红便将包裹朝着那胖媳妇的怀里一塞,扭头就走。 “唉唉...他把款子给你结清了吗?”胖媳妇踮着脚伸长了脖子追问,但却得不到一丝回应。 回到屋里,胖媳妇随手将那厚重的包裹朝床上一扔,直接压在了胡屠夫的身上,胡屠夫稀里糊涂的揉着眼睛喊道:“这啥玩意儿!” 胖媳妇瞪着眼珠子也跟着吼道:“我咋知道,一个风骚的小蹄子给你拿来的,你还好意思问我?你自己不会打开看啊?” 胖媳妇有些怄气,主要是因为刚刚门外那白裙女子的模样实在是太过美艳风情,让这个从未离开过自己一亩三分地的村妇人多少有些吃醋,因此才用话故意揶揄胡屠夫。 “什么小蹄子?给我送啥东西,你个死婆娘把话给我说清楚!”胡屠夫气的从炕头上直接坐了起来,指着胖媳妇的鼻子,恶狠狠的质问道。 “哎呦呦,你还好意思问我,就你这长得一副人厌狗嫌的模样,哪儿来的漂亮姑娘给你送东西?还不是你在哪个黑窑子里欠下的风流债,装什么圣人啊?还皮草,我呸!就你这穷酸的破落户,还买得起皮草?要我看,八成是哪里收来的猪皮用来熬胶的吧?” 听到胖媳妇说道了皮草和漂亮姑娘,胡屠夫的心里突然咯噔一下,顿时就冷汗直冒,后背上也是一阵凉飕飕的冷风直窜后脖颈,他的脑海里不由得想起了前些日子在山上碰到的那个身穿白裙的狐妖姑娘。 胡屠夫咽了口唾沫,随后伸手将包裹一层一层的打开,只见里面整整齐齐的码放着五张人皮,从头发到脸皮,一只连着脖子到后脚跟,虽然人皮已经干涸,可是上面的毛发毛孔全都依稀可见,很显然是被人囫囵个给剥下来的。 “啊!!”胡屠夫和他的胖媳妇吓得一声惨叫,直接从炕头上就跌了下来,直接头着地,当场就摔晕了过去。 自那之后,胡屠夫就被吓疯了,整天抱着一群鸡鸭大鹅跑来跑去,疯疯癫癫的,见了人只会傻笑。 自此,这一代的村落再也没人敢上山,再也没人敢打狐狸沟那群狐狸的主意了。 还真应了嫣红说的那句话,有时候人是不长记性的,这个世界上最容易被误解和无视的,就是善意,而每个人最敬畏的,就只有内心深层次的恐惧,令人畏惧着,比令人尊敬更安全。 嫣红用自己的利爪剥下了五张人皮,也教会了那些贪得无厌之人,什么叫做现世报。 以至于在后来她的人生格言中时常说起一句话。“我不喜欢欠谁的,也不许任何人欠我的,爱憎分明有仇必报,以血还血,以牙还牙!” 秦岭山里云蒸霞蔚,一道道金光乍现,朝阳初升,透过云雾照射在山林之间,嫣红一个人踽踽独行,重新回到了狐狸沟。 她的那位姥姥阿婆,也一个人独坐在洗心池旁,手里捏着一枚银锁,擦了又擦,那银锁看上去很普通,也很寻常,但看得出来,那老太婆却极为珍视这枚银锁,似乎是曾经的故人留下的遗物,相当的珍贵。 “姥姥,我回来了!”嫣红说着,便弯下腰俯身撩拨起水花,在洗心池里洗了把脸,随后望着水中自己的倒影,轻轻的摸摸了自己的芙蓉面,好好的臭美了一番。 嫣红似乎就跟个没事人一样,顶撞长辈,杀人剥皮,丝毫在心里泛不起一丝波澜。 老太婆依旧背对着她坐着,并没有着急回应,过了许久这才缓缓扭过头,一脸不悦的瞪着她质问道:“你当真把那些人杀了?” “姥姥,你说这些话,我可就不爱听了,这有些人就不能算是人,杀就杀了呗!有什么大不了的,他们能杀我们的族类,我为什么就不能报复他们?凭什么?再说了,我要干的事情,谁也拦不住!拦了我也要做!”嫣红两手一盘,索性也背过身去,闹起了脾气。 “可是....”老太婆的话还没说出口,嫣红便伸手捂住了耳朵。“我不听!我不听!” 见这丫头油盐不进,老太婆只能摇头叹息,事已至此,木已成舟,再也无可挽回,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路,既然选择了,就注定不能回头。 “咳咳....咳咳...”老太婆一时急火攻心,竟然咳出一口鲜血来,这一下可把嫣红吓的不轻,赶忙上前轻抚姥姥的后背。 嫣红知道,姥姥的年事已高,作为狐妖,已经盘桓在这狐狸沟四百余年了,那颗内丹也已经暗淡到再也没有光泽,就如同油尽灯枯的蜡烛,只剩下一层袅袅的青烟,随时都会飘散一样。 “嫣红啊,姥姥陪不了你多久了,今后你的路得由你自己走了,老身也护不了你周全了,将来这里的狐子狐孙们可就全都托付给你了,可是你这暴烈的心性,你叫老身怎么能放心得下啊?” 第689章 我命由我不由天 老太婆说着说着,眉头一皱,不由得哽咽起来,除了她这把老骨头以外,嫣红算是这秦岭山林中唯一的狐妖了,可是她对嫣红这动不动就乱来的行为,感到十分不安。 “罢了罢了,不说这些了,嫣红啊,自打你修成人形,至今尚未加冠,也该给你冠一个姓氏了,咱们狐妖有四个大姓....” 老太婆的话没说完,嫣红就直接插话道:“我知道,狐妖的四大姓,苏、胡、叶、林,苏姓是苏娘娘的姓氏,我们这些后辈必须避讳,所以就只能从后三个里面选,唉,耳朵都快听出茧子了。” “那你倒是挑一个啊?这么多年了,没有姓氏总不是个事儿啊?”老太婆眼巴巴的望着,满眼都是期待。 嫣红撇着嘴,思索了片刻,小声嘟囔道:“胡姓,诶...我不喜欢,那恶臭的胡屠夫就姓胡,我才不要姓胡呢?叶姓....据说历代的白狐都是叶姓,而姥姥你是青狐,青狐都冠以林姓,所以我叫叶嫣红?还是林嫣红啊?” 老太婆苦笑道:“随你选吧,你这丫头历来有自己的主意,别人的意见你哪里听得进去过?” 嫣红捂嘴一笑。“如果我都不选呢?” 老太婆忽地一下站起身,杵了杵拐棍。“你敢,你这是离经叛道,这是传统,岂能任由你胡来!” 嫣红不以为然的笑道:“姥姥您还别说,我就要做那离经叛道的狐妖,我命由我不由天,我要干什么,我自己说了算!” 嫣红思索了片刻,随即想到了什么。“我要姓张,从今往后我就叫张嫣红!” “胡闹!哪有狐妖姓张的!你真是一点规矩都没有了!” 张嫣红咧嘴一笑。“这有什么啊?据说这张姓是人间大姓,连玉皇大帝都姓张,我怎么就不行,再说了,一个张字,一弓一长,不就是那些猎户们张弓搭箭时的模样吗?我取张字为姓氏,就是为了铭记仇恨,只要有我张嫣红在这世上一天,那些残杀我族类的猎户就别想过一天好日子!” 老太婆竟然被这丫头的一番话怼的哑口无言,她知道这丫头从小到大,从来就没顺顺当当的听过她的话,越是压制她,这丫头就越喜欢跟人顶着干,天生反骨,叛逆至极。 紧接着,张嫣红脸色一变,语气也变的冰冷起来。“姥姥,我们不能只铭记仇恨,如果不能报复那些伤害过我们的人,铭记仇恨有什么用,迟早会把我们一个个全都逼疯的,只记仇不报仇,我张嫣红办不到,既然记住了这份仇恨,那这份仇就是一本血债,我张嫣红就是那个讨债的人!” 望着这丫头满眼的戾气与凶光,老太婆无言以对,她盯着张嫣红看了好久,迟迟说不出一句话来。 老太婆摇了摇头,无奈的直叹气,似乎她已经从张嫣红这杀伐决断的心性之中,看到了她的人生结局。 常言道,因果因果,种什么因,得什么果,佛法有云,每个人身上都有一颗因果种子,种现互生,久熏成习,当一个人做了一生善事的时候,却没有得到善果,并非是因为好人无好报,而是那颗种子尚未显现出来。 同理,佛法又云,当一个人做尽了坏事,却没得到报应,也并非是坏人有善终,也同样是那颗种子没有显现出来的缘由。 因果报应有时候来的很快,快到令人猝不及防,但有时候又来的很慢,慢过三生三世的岁月蹉跎。 就像是一个被人抛到半空中的石头,虽然有可能会挂在树梢上,或者卡在屋檐的瓦片上,看似没有落地,但迟早会落地,影响石头落地的关键不在树梢上,更不在屋檐上,而是被抛向空中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所有的阻碍,都是过程,或难或易,但并不影响最后的结果。 张嫣红并不知道,当她选择杀死第一个人的那一刻起,这份因果就已经在她身上种下,她那悲惨的结局,也就已经注定。 就这样,秦岭山中花开花落,狐狸沟外春去冬来,多年的时光飞逝,岁月蹉跎,令这个女子的眉眼间多添上了几分美丽与妖娆,也彻底出落成一个风情万种的尤物。 五年之后,陪伴张嫣红长大的这位姥姥,阖然长逝,根据姥姥临终前的嘱托,张嫣红将她葬在了咸阳南关外的北阪河谷,面向咸阳城的方向。 在整理姥姥遗物的时候,张嫣红发现姥姥的石匣里除了那枚已经发黑的银锁以外,居然还有一袭青色的道袍和一把桃木剑,道袍的后背上印着一张太极图,胸前还有三枚道门中人才会有的山鬼花钱。 张嫣红知道在数百年前,咸阳城一带有一个玄门望族,被称之为咸阳茅家,据说是当年三茅真君的后人。 姥姥的遗物里竟然有这些东西?可她老人家明明是一只狐妖啊?怎么又能跟道士扯上关系?并且姥姥死后要求将她的骨灰葬在咸阳南关的北阪河谷,莫非,姥姥与这咸阳茅家有什么渊源不成? 可是...这一切,张嫣红从来未曾听姥姥生前提起过,这满肚子的疑问,现如今再也没有人能告诉她答案。 望着姥姥的坟茔,轻抚着姥姥的墓碑,张嫣红不由得湿红了眼眶。“姥姥啊,你身上到底有多少秘密没有告诉过我?为什么从未听你提及过?” 夕阳西下,冷清的坟头,山林的剪影,还有那河谷里郁郁葱葱的花草树木,泾水清澈流淌,渭水泛起黄泥汤,天际间云卷云舒,残阳如血,缓缓落下,象征着一个时代的落幕,也象征着上一代人故事的终结。 没有人记得在他们身上曾经发生过怎么样的爱恨纠葛,也无人知晓这些黄土之下沉睡之人曾经的喜怒哀乐,黄土漫天,西风呼啸,先辈们长眠地下,而后辈们的因缘际会,这才刚刚拉开帷幕。 又过了一年,狐狸沟上那冷清枯燥的日子都快把张嫣红给憋疯了,她是一天也呆不下去了,按照规矩,身为狐妖的张嫣红必须替代姥姥的位置,守在这秦岭狐狸沟,保护自己的族群。 可张嫣红时不时给自己洗脑,她说服自己的理由非常充分,虽然明知道她是在胡说八道,可却字字句句无懈可击,挑不出一丝一毫的毛病。 第690章 误入青楼玉臂弯 “人常说行商坐贾,走街串巷卖东西的叫行商,守在店里混吃等死的叫坐贾,既然到处走和坐着不动都是商人,那我待不待在这狐狸沟不也一样吗?在哪儿不是保护大家?坐在这里等着仇人上门,那还不如主动出击,对啊!我必须得下山啊!” 见张嫣红自言自语的嘀咕了一大堆,守在她身边的一群狐狸全都傻了眼,不知道这位老大又准备整什么幺蛾子。 张嫣红一本正经的望着狐狸群问道:“我的话说完了,谁赞成?谁反对?”见狐狸们全都大眼瞪小眼,张嫣红狡黠一笑。“不吭声就是默认,默认就是赞同,好,既然全票通过,那我就走了!” 说完,张嫣红跳着脚就往山下跑,这一下子在狐狸群里直接炸开了锅,那些小家伙全都一股脑儿的围了上来。 张嫣红知道它们心里有顾虑,这偌大的狐狸沟,要是没有她镇场子,那还得了? “我知道你们担心,不过不用怕,只要我张嫣红还活在这世上一天,我向你们保证,任何敢伤害你们的人,都要付出血的代价!” 见狐群们依旧尾随其后,张嫣红直接火冒三丈。“你们是听不懂好赖话啊?谁要是在跟我屁股后面,我牙给它拔了!” 常言道天子一怒,流血千里,这句话在狐狸沟依旧适用,这嫣红一怒,牙碎一地,红姑奶奶的话那可是历来说到做到,狐群们也识趣,没敢再跟过去。 张嫣红下了山,就跟那脱了缰的野马一样,看啥都新鲜,秦岭山脚下的小镇上花红柳绿,各种新鲜玩意儿令张嫣红目不暇接,不管什么都想上去瞅两眼。 逛了许久,张嫣红的肚子也饿的咕咕直叫,她循着味儿直接就跑到了一处小吃摊上,见那小摊贩揭开锅盖,用铁勺舀起一碗肉汤,馋的她直流口水。 “这什么吃的啊?这么香?”张嫣红咽了口口水,拉开凳子坐下。 小贩笑道:“姑娘你开玩笑啊,这是咱当地的小吃羊血饸络面啊?这你都不知道?咱这羊血滑嫩爽口,饸络面更是劲道弹牙,再加上我们家这秘制的牛骨汤,哎呦,撒点油泼辣子加香菜,那个味,神仙吃了那都得跪下舔碗!” 张嫣红被这风趣的小贩逗的噗嗤一声捂嘴笑个不停。“那你还废什么话啊?给本姑娘来一大碗,多加辣子多加香菜!汤水要足!” “得嘞!”小贩拖着长音,迅速煮好了一碗羊血饸络面给张嫣红端了上来,张嫣红吃的那叫一个香,那小嘴儿吧唧吧唧的吸个不停,那吃相把在场的众食客全都惊呆了,纷纷扭过头盯着她看,全都是一脸的震惊。 吃完饭,张嫣红那是一脸的意犹未尽,揉着肚子狠狠的打了个饱嗝,甭提多满足了。 “谢谢你的面,好吃!”说完,张嫣红扭头就走,也不付钱。 小贩愣住了,随即招呼道:“哎呦姑奶奶,您别是忘了什么东西啊?”小贩做生意讲究个和气生财,就是有人忘记付钱,也会委婉的提醒对方,轻易不敢跟人起冲突。 张嫣红这混不吝的,哪里有这些生活经验,她在山上历来都是吃白食,饿了就抓野鸡野兔,用的是丛林法则,哪懂什么人间规矩? 张嫣红没有听出小贩的话外之意,以为是提醒她忘了东西,于是走到桌前端起刚刚吃完饭的碗,脸不红心不跳的当着小贩的面直接拿走。 这一下直接把所有人都看傻了,小贩也算是市井之徒,来来往往什么形形色色的人都见过,他见过吃白食的,可是这吃完白食还把碗端走的,他也是破天荒头一回遇见。 “唉,我说姑娘,您这是砸我场子来了?哦,感情好,吃完饭不给钱,连碗你也要?说句不好听的,姑娘,就是土匪来了,也没这么干的!”小贩急了,张嫣红的这一荒唐举动直接把他给整破防了。 见到对方说自己是土匪,张嫣红也来了脾气。“你怎么说话呢?骂谁呢?不就是一碗面吗?姑奶奶我吃你的是给你脸了,你还敢要钱?你还敢骂我?想打架是不是?” 小贩今个儿算是遇到豪横的了,索性生意也不做了,直接挽起袖子就要打张嫣红,谁料刚走上前两步,就被张嫣红单手揪住衣领,直接摔了个嘴啃泥! “哎呦!”小贩一声惨叫,满脸都是土,鼻血都跟着流出来了。 眼见情况一发不可收拾,这时候坐在摊位里吃完饭的一个中年女人站了起来,赶忙上前拦在了两人中间。 “唉唉唉,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啊,姑娘,不就是一碗饭钱吗?我替你付,得饶人处且饶人,再说了,你不能吃了白食还打人啊?这上哪儿说理去啊?人家小贩也是小本生意,不挣你钱不说,还白挨一顿打,这可比屈原还屈啊?” 中年女人甩了甩手帕,随手将钱朝桌上一放,拉着张嫣红就往外走,但小贩吃了亏,说什么也要讨个说法,硬是起身拦住了两人去路。 见张嫣红又要发作,中年女人赶忙当起了和事佬,冲着那小贩说道:“怎么?你这一个跟头没挨够?还想再试试?你不看看这姑娘的身手,一看就是练过的,你打不过的,小杖受大杖走这道理你不懂啊?” “唉,老鸨婆,你怎么拉偏架啊?这女土匪不讲理,吃白食还打人,你倒替她说话?”小贩忿忿道。 原来这中年女子是当地青楼玉臂弯的一位老鸨子,在当地吃得很开,跟这些人都熟络,她之所以帮张嫣红,并非是出于什么好心,而是看中了张嫣红的样貌和身段,张嫣红那婀娜的身姿与风情万种的模样,比起那青楼里的头牌姑娘,不知道漂亮多少倍? 她就是看出了张嫣红不谙世事,因此动了邪念,想要施以小恩小惠,把张嫣红骗到窑子里去,这一碗面钱换一个风情万种的大美人,这笔买卖,闭着眼睛都是血赚,老鸨子眼中,那有什么道义,那心里全都是生意,贩卖人口,逼良为娼,那都是驾轻就熟的。 “行了行了,别唧唧歪歪的,下次你来我们玉臂弯吃花酒,老娘给你打折!”说完,老鸨子在人群中一阵推搡,拉着张嫣红就走。 张嫣红也一脸茫然的跟在老鸨子身后,直到被这老鸨子带进了玉臂弯,看到了这灯红酒绿的宴席,还有那舞榭歌台,莺莺燕燕,看的张嫣红是眼花缭乱。 第691章 卖身契 老鸨子无事献殷勤,直接将张嫣红带进了楼上的绣房雅间里,并吩咐玉臂弯里的茶壶和龟公去烧一桌上好的酒菜,还让人准备了许多绸缎裙袄,全都拿到了张嫣红跟前。 “姑娘,你看这桌上的酒菜怎么样?喜欢不?”老鸨子没安好心的问道。 张嫣红随手就卸下了一只鸡腿啃了起来。“都好,都好!” 老鸨子见张嫣红上钩了,继续又问。“那这些绸缎衣服,你喜欢哪件?挑一身,妈妈我找裁缝给你改一改?” 张嫣红吃的满嘴都是油,也跟着高兴的咧嘴直笑。“挑什么?小孩子才选择,我全都要!还有这床铺,还有这绸缎被子和绣花枕头,我都要。” 见张嫣红主动送上门来,这可把老鸨子给激动坏了,她猛地一拍手。“行,只要你喜欢,妈妈都给你!” 张嫣红随后放下了手中的鸡腿,皱着眉头问道:“这地方吃饭,住宿,还有换新衣服,都要钱吗?” 老鸨子笑着摇了摇头。“只要你愿意留在咱们玉臂弯,以后你在这里的衣食住行,全都不要钱,妈妈我全给你包了!” 张嫣红乐了,重新拿起鸡腿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这么好?哎呀,到底是人间红尘,这享受真是锦衣玉食也不过分啊?” “不过分,当然不过分,只要你答应,愿意留在这玉臂弯,你要什么,妈妈我给你什么?成吗?”老鸨子激动的身体都跟着颤抖,那野心全都写在了脸上。 张嫣红想都没想,连连点头。“成啊,这么好的地方,我当然愿意留下来了。” 老鸨子砸吧着嘴,随即就让大茶壶拿来了卖身契,然后递给了张嫣红。“姑娘,只要你签了这字据,以后妈妈我天天让你过这样的日子!” “签什么东西啊?签这有什么用?”张嫣红的意识里,根本意识不到字据是干什么的,也压根儿不了解什么叫卖身契,只是朴素的觉得这里是一个白吃白喝白住的好地方。 老鸨子尴尬的搓了搓手,笑着说:“没什么,签了这个字据,也就是每天在这里跟其他人吃吃饭,喝喝酒,然后弹弹琴唱唱曲儿,没别的,就这些。” 张嫣红呆住了,她那双水灵灵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那老鸨子看,盯的对方有些局促不安,随后张嫣红猛地一拍桌子。“还有这样的好事儿,签就签,拿笔墨来!” 见张嫣红签卖身契连眼睛眉头都不眨一下,一旁的大茶壶都看傻了,半张着嘴老半天说不出话来,要知道在玉臂弯这么多年,哪个姑娘签卖身契时都跟死了爹一样,全都哭的死去活来,哪像张嫣红这样,连看都不看就直接签字画押。 大茶壶心里踅摸,这姑奶奶八成是个棒槌吧? 张嫣红的字写得歪歪扭扭,其中一个嫣字还写错了,不过不打紧,她随手沾了印泥,直接在名字上盖了个红手印,这下子就算是约定俗成,板上钉钉了,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能毁约。 不过,任何规矩在张嫣红看来,那都是个屁,至于尊不遵守,全凭心情好坏。 老鸨子激动的接过卖身契,高兴的忘乎所以,为表诚意,她直接从荷包里掏出了两根明晃晃的金条塞在了张嫣红的手里。“丫头,这是妈妈给你的见面礼,不要客气,拿着!” 张嫣红接过那两根金条,高兴的合不拢嘴。“谢谢妈妈,您对我太好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报答您?” “唉,报答的日子还长呢,不急,你先在这里住下,待会儿我让人给你烧一桶水,好好洗个热水澡,睡一觉,明天让大茶壶给你讲一讲规矩。”眼见水到渠成,白捡了个风情万种的大美人,老鸨子激动的浑身都跟着哆嗦。 就在这时,张嫣红突然伸手拉住了她,目不转睛的盯着她身上的首饰看。“妈妈,您这珍珠项链和金耳环能不能给我啊?我就喜欢你身上的这些首饰,对了,如果可以,你这两个戒指我也要,都给我吧?好不好?” 见张嫣红用如此温柔诚恳的语气,说出了比土匪还土匪的话来,老鸨子整个人都愣住了,给了吧?这都是自己的贴身首饰,那都是压箱底的好东西,不给吧?又扫了这姑娘的兴致,老鸨子犹豫再三,最终还是忍痛割爱,极不情愿的把身上的首饰全都摘了下来,送给了张嫣红。 拿起首饰,张嫣红二话不说就来到梳妆台跟前,当窗理云鬓,对镜贴花黄,好一番精心打扮,本就是风情万种的美人坯子,被这些明晃晃金灿灿的首饰一点缀,加上脂粉的修饰,张嫣红的那模样,硬是把多年来已经对女人没有兴趣的大茶壶给看得直流口水。 临出门的时候,大茶壶走在老鸨子身边,他诧异的指着自己的脑袋问道:“老妈子,这姑奶奶这里是不是有什么毛病?看着不怎么像个正常人啊?” 大茶壶的怀疑并非是无的放矢,张嫣红这初出茅庐的架势,任谁见了都会觉得有些不太正常,可是对于张嫣红这个狐妖来说,人间的许多规则,包括情感与分寸,也不过是刚刚接触,她还需要时间与这个陌生的人类世界去磨合适应。 老鸨子满不在乎的一笑。“管她正不正常,能挣钱就行,茶壶,你小子可得把人给我盯紧了,这姑娘可是咱们玉臂弯将来的摇钱树,明儿个你就给他好好教教做姑娘的规矩。” 大茶壶连连点头,打起了包票。“您放心吧,打今儿个起她就是我茶壶的祖宗,我早晚三炷香把她当祖宗供着,您看成吗?” 到了夜里,张嫣红舒舒服服的泡了个热水澡,换上了新的衣服,躺在那被红纱幔帐包裹的绣床上,高床软枕,睡得那叫一个香,这估计是她这辈子,住的最舒坦的日子了。 然而睡到半夜里,张嫣红突然被隔壁的一阵女人尖叫声搅扰了清梦,她忽地从绣床上惊坐而起,时不时的揉着脑门,隔壁的房间里时不时传来一阵哭喊声,听得张嫣红心烦,身为狐妖,她的听力本就比寻常人要灵敏的多,一丁点的嘈杂就令她无法安睡。 第692章 风情万种 心烦意乱的张嫣红伸了伸懒腰,随后便穿好了那件白色缎面,且绣着红袖纱边的大襟褂袄马面裙,踩上那双粉色的绣鞋,就跟着推门走了出去。 来到门口,见门外的围栏周围站着不少姑娘,可就是没有一个人进去看一看,这时,张嫣红听到那门缝里传来一阵打砸叫骂的声响,她当即想也没想,直接一脚踹开了门。 只见一个身穿黑色警察制服的警痞子,冲着身下一个穿着绿色裙袄的姑娘一通拳打脚踢。 “住手,你干什么?你怎么还打女人?”张嫣红根本不认识什么宪兵亦或者巡捕,看到那个绿衣姑娘被那警痞子打的嘴角都出了血,张嫣红立马就不干了,上去扯住那警痞子腰间的武装带,直接一把就把人从楼上给扔了下去。 只听扑通一声,那警痞子从楼上落下,重重的砸在了楼下的桌子上,直接将桌子砸了个稀巴烂。 虽说玉臂弯的阁楼并不高,可这从楼上摔下来,就是不死,那也够喝一壶的。 这巨大的响动惊动了玉臂弯的所有人,全都跟着一股脑儿出来看热闹。 老鸨子和大茶壶也火急火燎的跑下了楼梯,一看是一位军爷躺在了地上,连门牙都磕掉了四五颗,老鸨子眉头一皱,赶忙叫喊着招呼人来帮忙。“哎呦,这位长官,怎么这么不小心?这可如何是好啊?” 正在楼下的大厅里宴请同僚宾客的周警长也随即离开席位,闻声走了过来,周警长正准备前往岭南高就,今晚在这玉臂弯宴请宾客,没成想手底下有一个警痞子喝多了,跑到楼上找姑娘撒酒疯,结果就被张嫣红直接从楼上给扔了下来。 差点没摔死。 “怎么回事?”周警长紧了紧身上的黑色毛呢大衣,面无表情的质问众人,身为警长,本就握有权力,先天就带着一分令人窒息的威严感。 所有人都不知道什么情况,了解情况的那个警痞子也被摔了个半死,一时半会儿也说不了话,就是说话了,那嘴巴也得漏风。 这时候张嫣红站在阁楼上,伸手搂住了瑟瑟发抖的青衣姑娘,轻声安慰道:“别害怕,有我在,我还就不信了,这世道,他们还敢欺男霸女不成?” 张嫣红的声音,吸引了周警长的注意力,周警长抬了抬大檐帽,瞥了一眼楼上的张嫣红,结果还没等他开口问,张嫣红直接冲着他劈头盖脸的一顿臭骂。 “嘿,说你呢,就是你,穿黑衣服的胖子,那混蛋也穿着制服,他是你的手下吧?你们怎么那么混蛋呢?竟然打女人?什么东西?” 张嫣红还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要知道这周警长可是当地警保总署最高长官,别说是他这样级别的大官,就是一个小小的警痞子,也能在这玉臂弯里横着走。 平日里这群黑衣警痞子来玉臂弯,哪个不得站出来点头哈腰的赔笑脸,像张嫣红这般混不吝张口就骂的,也真的是让周警长好好的涨了一回见识。 不过就在周警长的目光瞥向张嫣红的那一刻,他瞬间就被张嫣红那眉眼间的风情万种给迷住了,压根就没注意到张嫣红在说什么? 见半天没有回应,张嫣红直接走下楼,抄起地上的圆凳,径直朝着那警痞子的后背上一通乱砸,吓的众人赶忙上前拉架,生怕一不留神这位姑奶奶把天捅个窟窿来。 “哎呦,姑奶奶,使不得,使不得,万万使不得!”茶壶吓的脸色大变,脑门上冷汗直流。 张嫣红随即一把推开了大茶壶,拉着那绿衣姑娘走到了周警长的面前。“你是不是他们的头狼?额不,头领?” 周警长儒雅一笑点了点头。“鄙人是他们的长官,在下姓周,是这里的警长,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张嫣红。” “嫣红姑娘,不要动怒,你有什么需要申诉的,尽管告诉在下,鄙人一定为你做主。”周警长笑着说。 常言道,美貌是这世间最好的武器,她能化解一切力量的锐气,就连人人都要给三分薄面的周警长,见了张嫣红的美貌,也都不由自主的拿腔作势装起儒雅来了。 在张嫣红的示意下,绿衣姑娘将事情的始末如实告知,原来这绿衣姑娘名唤玉娘,是这玉臂弯里的歌姬,平日里只是卖艺唱曲儿,并不涉及那些乱七八糟的皮肉生意,可这警痞子喝多了,强行闯进玉娘的房间,上来就要霸王硬上弓。 玉娘不从,与警痞子发生了争执,结果警痞子借着酒劲儿就打了玉娘,最后吵醒了隔壁休息的张嫣红,就被张嫣红提溜着从楼上扔了下来,摔了个四仰八叉,没了半条命。 “那嫣红姑娘打算如何处理?”周警长问。 张嫣红拉住玉娘的胳臂,走到那警痞子跟前,吓的那警痞子捂着漏风的嘴,连连朝后爬。 “他刚打你几巴掌,你就还他几巴掌,让他涨涨记性!”张嫣红一个劲儿的把玉娘往前推,可玉娘一个弱女子,哪里能有张嫣红那股子彪悍劲儿,吓的她一个劲的摇头,扯住张嫣红的衣袖不断回话。“算了吧嫣红姐姐,我们惹不起的。” “什么惹不起,打!给我打!”张嫣红冲着玉娘一声吼,直接把玉娘给吓的花容失色,捂着嘴支支吾吾的哭了起来。 “好,你不打,那我替你动手!”说完,张嫣红直接上前揪住那警痞子的衣领,抬手就是一顿乱抽,扇的那家伙满脸都是巴掌印。 在场的所有人竟然没有一个敢出手制止的,整个玉臂弯也是鸦雀无声,所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这令人震惊的一幕。 老鸨子不断给大茶壶使眼色,大茶壶正准备上前阻拦,不料却被周警长一把拽住。“滚一边去,嫣红姑娘不愧是女中豪杰,爱憎分明,真是太有性格了,周某喜欢,太喜欢了。” 就这样,张嫣红在所有警保总署和玉臂弯众人的注视下,硬是把那警痞子打得跪地磕头直回话。 打累了,这口恶气也出了,张嫣红撩拨起鬓角凌乱的发丝,瞪了一眼在场的所有人,随后尴尬的笑了笑,转身就顺着楼梯走上了楼,临上楼前,她还不忘伸手拉住了玉娘的胳膊。 望着张嫣红的背影,周警长那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他转头一个会意的眼神望向了老鸨子。“这位嫣红姑娘真的是太有性格了,周某只这一眼,就喜欢上她了。” 第693章 摇钱树 老鸨子立马就明白了周警长的意思,随即笑呵呵走上前殷勤道:“警长您放心,这姑娘今天刚来玉臂弯,还不懂规矩,您给我几天时间,容我好好调教调教,到时候一定给您送到府上去,让您尝尝鲜?” “屁话!你把周某当成什么人了?我是真心喜欢嫣红姑娘,你当我是馋她身子吗?下贱的老猪狗,周某把话放在这儿,如果周某人能拥有嫣红姑娘,这世上的所有女人我都不要了,我只要她一个,你转告嫣红姑娘,如果她愿意跟我周某人,周某愿意以五千大洋为聘礼。” 周警长的话,老鸨子听明白了,他这是看上张嫣红了,想要纳张嫣红做姨太太,甭听男人嘴里说只要一个,他们对所有女人都是这么说的,那都是糊弄鬼的话。 但态度,就是这么个态度,老鸨子虽然还指望张嫣红将来能成为玉臂弯的摇钱树,可是这周警长马上就要去岭南高就,摇身一变锦衣还乡那可就是周厅长了,这样的大人物,她一个老鸨子哪里惹得起? 得罪谁,也不敢得罪这样的大人物,他只需要一句话,就能让整个玉臂弯从这里消失,还能让这里的所有人进班房吃牢饭,老鸨子心里也掂的来轻重。 张嫣红回到房里,扯着玉娘的胳膊一同进了绣房,别看张嫣红平日里脾气火爆,可该细腻柔情的时候那可是一点也不含糊,她知道玉娘受了惊吓,这会儿回到房间里保准心里有阴影,因此这才细心的把玉娘拉到自己房里睡。 “晚上就住我这里,陪姐姐我睡,这样你就不用怕那些牛鬼蛇神了。” 张嫣红摊开被窝,特地将里面的位置让给了玉娘,而玉娘也打心底对这个新来的姑娘产生一丝敬意与好感。 “你晚上睡觉磨牙吗?打呼噜吗?”张嫣红问。 玉娘一脸紧张的摇了摇头,张嫣红长舒了一口气。“那好,睡吧?”说罢,张嫣红直接钻进被窝。 不一会儿的功夫,玉娘就听到了一阵磨牙声,还怪吓人的,就像是某种野兽啃咬骨头发出的声响,没多久,居然还传来了一阵鼾声,虽说声音不大,可也够让玉娘震撼的。 望着枕边这位风情万种的嫣红姐姐,玉娘不由自主的偷偷躲在被窝里抹起了眼泪。 夜半听闻来人曲,此曲已是故人谣,玉娘的脑海里时不时的浮现出往昔恋人亲手给她填的词曲,竟愈发的思念起那位割舍不下的故人来。 纷无绪,离人歌声梦萦绕,欲把相思化作雨,滴来枕上泪难干。 “鸿信....我真的好想你....”玉娘低声哽咽的嘀咕着,还怕扰了张嫣红的清梦。 床头的香炉里,安神香袅袅升腾,烛台上那根守夜的蜡烛也在慢慢的融化,最终一点一点的燃烧殆尽。 蜡炬成灰,晨光初现.... 翌日的清晨,天刚蒙蒙亮,大茶壶就早早的跑来敲门,按照老鸨子的意思,打今儿个起,就得给张嫣红教一教玉臂弯里的规矩了,总不能一遇到事儿就玩楞的,那长此以往,哪里还有客人敢来消遣? 玉娘起得早,也是她多年来在玉臂弯里养成的习惯,不过张嫣红却依旧睡的香,直到玉娘打开门招呼大茶壶进来,张嫣红的呼噜也依旧打个不停。 “这到点儿了也该起床了吧?那些姐妹们都在茶坊等着呢?”大茶壶站在门口抱怨着,目光不断地朝绣床的位置瞟,并示意玉娘去叫醒张嫣红。 可玉娘哪里敢触这个霉头,她知道这位嫣红大姐脾气暴躁,除非是睡到自然醒,要是睡梦中被人吵醒,那一肚子起床气还不得逮住谁朝谁发作? 昨晚上那黑衣警痞子被从楼上扔下去摔个半死,一方面是因为对玉娘动手动脚,另一方面很大程度上还是打扰了张嫣红休息。 玉娘轻咳了几声,并没有搭理大茶壶,侧着身子直接走出了绣房门口,然后扭过头支支吾吾的解释道:“我去给嫣红姐姐准备洗漱的热水。” 话一说完,玉娘就摸着扶手朝楼下走,只留着大茶壶一个人在绣房里愣神儿。 大茶壶踅摸着走到了绣床跟前,伸手撩开那红纱帐,弯着腰小心翼翼的呼唤道:“姑奶奶...姑奶奶....姐姐诶...您醒醒,咱该吃早饭了。” 张嫣红眉头一皱,睁开那惺忪的睡眼瞪了大茶壶一眼,随后直接扯住被子蒙住脸,扭过头继续睡大觉,压根就没搭理他。 大茶壶愣在原地,心里是又急又怕,他既担心耽误了茶坊里学规矩和礼仪的时辰,又担心一不留神惹恼了眼前这嫣红大姐,一时间有些进退两难。 “我的嫣红大姐啊,小的伺候您更衣吧?”茶壶卑微的低着头,盯着那裹得严严实实的被窝。 “滚!”张嫣红依旧蒙着脸,听那被窝里的声音,很显然脑子还没睡灵醒呢? 大茶壶一脸拧巴的撇了撇嘴,无奈只能往出走,毕竟被老鸨子骂一顿和被张嫣红扔楼下相比,大茶壶心里还是能掂的来轻重的。 然而就在这时,阁楼的窗户外边突然传来了一阵商贩的叫卖声,那小贩操着一口浓重的关中方言吆喝个不停。 “卖....甑糕....谁要...甑糕...蜜枣红豆...甜嫩..甜嫩...” 这一声吆喝,张嫣红直接旱地拔葱,忽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她裹着个粉色的肚兜,披上外衣,着急忙慌的勾着鞋,跐溜一下,就跑到了窗户跟前,冲着楼下街道上的小贩大喊道:“哎哎哎...等一会儿,给我来一份!” 小贩停下独轮车,冲着那阁楼窗户边的张嫣红连连点头。 张嫣红随即转过头招呼大茶壶下去给自己买东西。“大茶壶,去把那蜜枣甑糕给买一碗,让那小贩多给我加点豆泥和枣泥,快去!” 大茶壶有些犯难,按规矩来说,这玉臂弯里历来是不准外食进来的,这些姐妹们要是平日里想要尝个鲜,那都得在龟公们的陪同下去外边吃。 第694章 懵懂 要是随随便便什么小吃酒菜都能进来,那玉臂弯这里的生意还怎么做? “嫣红大姐,我的姑奶奶,这老妈子不准买外食带进来,咱这里有很多规矩,你昨儿个才来,还不懂,回头我慢慢跟你讲成吗?再说了,那玩意儿有啥吃的?” 张嫣红一听,立马不乐意了,她一边系扣子,一边朝着大茶壶跟前走了过来。“还规矩?我告诉你,我的规矩才是规矩,让你去你就去!” 大茶壶拗不过,拿这种比警痞子都横的女人,他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硬着头皮跑到街上去买了一份回来。 大茶壶临出门的时候,碰巧玉娘也端着一盆热水走了进来,玉娘感激昨晚上张嫣红的照顾,也就在心里将张嫣红当成了姐姐看待。 “嫣红姐姐,你醒来了?我给你打了盆热水,擦把脸醒醒神?”玉娘扭干了棉帕,随手递给了张嫣红。 张嫣红见这玉娘很识大体,心里也不免对这个女人多高看了几分,张嫣红胡乱的在擦了把脸,随手将棉帕一丢,心想着玉娘也在这儿,倒不如做个顺水人情,也请她吃一份。 于是乎趁着大茶壶刚跑到大街上,张嫣红便踮着脚尖从窗户里探出头来,冲着大茶壶喊道:“茶壶,多买一份!” 大茶壶一脸不悦的瞪了张嫣红一眼,不情愿的将钱朝那小贩的独轮车上一扔。“弄两份,多来点豆泥和枣泥!” 在玉臂弯阁楼的绣房里,玉娘拉开椅子坐下,好心的冲着张嫣红提了个醒。 “嫣红姐姐,这里规矩很严,你今后千万不敢再像昨儿个那么鲁莽了,因为你是新来的,那老妈妈和龟公们也都让着你,日子一久你就知道了,如果不能给他们这些人挣钱,那这些家伙翻脸比翻书都快。” 张嫣红端起玉娘递过来的热茶,一脸茫然的望着她。“挣钱我不会,但是抢钱我比较在行。” 玉娘接着说道:“嫣红姐姐我没有开玩笑,这风尘地是名利场,每个人都是很势利的,在这玉臂弯里,没有一顿饭是白吃的,今天那老妈妈在你身上花出去的钱,如果你不能十倍百倍的给她们挣回来,到时候免不了要挨那些龟公一顿毒打。” “别看她们现在对你很客气,那是因为你才刚来,还没到给她们挣钱的时候,在这里跟人相处,是不能太实在的,每个人心里都有自己的小算盘,免不了会被其他姐妹利用算计,你以后可千万不敢太耿直了,是会吃亏的,妹妹我说的这些话,你全都记在心里,从今天开始,就要夹着尾巴做人,你明白吗?” 玉娘之所以趁着没人,对张嫣红说这些掏心窝子的话,是因为她早已经深谙玉臂弯里的生存法则,像玉娘这种只卖艺不卖身的歌妓,在这里是挣不了几个钱的,因此也从来不被重视。 就像昨天晚上发生的事儿,若是换做其他姑娘身上,那老鸨子自然会想办法去把那警痞子给支开,可就是因为玉娘挣不了多少钱,所以那老鸨子宁可眼睁睁看着她在屋里被那警痞子暴打,也依旧装作没事儿人一样。 说这些话,是因为玉娘觉得张嫣红仗义,她不想让张嫣红在这里吃亏。 就在两人说话间,大茶壶推门走了进来,随手将两碗蜜枣甑糕往桌上一扔。“姑奶奶,赶紧吃吧?吃完了就跟我去茶坊,那儿很多人都在等着呢?” 看得出来,大茶壶也已经有些不耐烦了,只是碍于张嫣红的脾气,加上他本身又是个欺软怕硬的性格,所以才硬憋着火气,不敢在张嫣红面前发作。 “知道了知道了!瞧你那一脸晦气的样子,赶紧出去,别打扰我吃饭!”张嫣红嚷嚷道。 大茶壶叹了口气,无奈的转身走出了绣房。 见大茶壶前脚离开,玉娘又再度对张嫣红说起了悄悄话。 “嫣红姐姐,你不要那样对待茶壶,其实茶壶他是这玉臂弯里为数不多的热心肠,你别看他长的尖嘴猴腮一脸无赖的样子,可他是个好人,比起那些只会吓唬人的龟公强太多了,茶壶胆子小,可心思却细腻,也时常照顾我。” “茶壶打小就被家里人卖了,本打算是把她送到宫里当太监的,可是还没来得及进宫,这就民国了,所以辗转又被卖到了这里,他也是个苦命人,只是为了生活才迫不得已给人赔笑脸,时间长了你就会知道这小子其实心眼不坏。” 听完这些话,张嫣红噗嗤一声笑了,她一想到这大茶壶居然是个阉货,就忍不住笑的肚子疼。 吃完早饭,张嫣红直接下楼去了茶坊,那茶坊里有两个年纪稍大的女人,是专门给新来的姑娘教规矩和礼仪的。 按理说依着张嫣红的性子,哪能听这群老娘们儿嘟囔,可凡事总有个例外,这些人老珠黄的婆子教授的东西,张嫣红还真是稀罕。 “这姑娘家走路啊,得是小碎步,步子不能迈的太大,能走两步绝不走一步,脚下走路,但是肩膀不能晃悠,头上的簪子和步摇就不会在脸上撞来撞去,这样走起路来腰胯才能一扭一扭,体现出弱柳扶风的女人味来,明白吗?” 张嫣红认真的聆听着,一个劲的点头,跟个学生似得,对这两个老妈妈讲的东西格外感兴趣。 “还有啊,这姑娘家笑起来,要含羞遮面,笑不露齿,还得要微微的低头,这样才能体现出姑娘家的含蓄嘛!” 张嫣红点着头,装模作样的含羞一笑。“有道理,说得对。” “当你遇到第一个恩客的时候,要称呼他为相公,因为这第一个恩客,就是你人生的第一个男人,所以这个称呼啊,就只能留给他,记住了吗?” 张嫣红眉头一皱,反问道:“相公是什么意思?” “哎呀,你这傻丫头,怎么连这都不懂,相公就是自家男人的意思嘛,就是丈夫,当然了,做了这一行,这辈子也别想嫁出去了,不过每一行都有每一行的规矩,虽然咱们沦落在这烟花柳巷之地,但咱们也是女人啊,也有自己的尊严,所以这夺走你第一次的男人,就是你的相公,你得在心里把他记一辈子,就当是把自己给嫁出去了,即便是以后老了,咱们心里也没啥遗憾。” 第695章 复仇者 张嫣红并不明白这位老妈妈话里话外的意思,也不懂这些青楼女子那些自欺欺人的规矩,但是她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相公就是丈夫,也就是自己将来最喜欢的那个人。 整整一上午,这两个老妈妈给张嫣红讲了许多礼仪上的知识,张嫣红学得也很快,不过张嫣红之所以对这些女子的礼仪知识感兴趣,主要是她想以最快的速度融入人间的生活。 毕竟自己是大山里来的狐妖,不能空有一副美人的皮囊,她还得有一副女人的灵魂,所以,学习这些东西,在张嫣红看来,非常有必要。 忙了一上午,张嫣红也累了,她打算出去逛一逛,好好透透气,于是一出茶坊就朝玉臂弯的大门外走,结果直接被两个龟公给拦了下来。 那两个看门的龟公朝着张嫣红一阵推搡。“干什么?还没到你出阁的日子呢?赶紧回自己房间待着去!” 大茶壶隔着老远就看到张嫣红跟门口的两个龟公起了争执,吓得他赶紧就朝门口跑。 “哎呦,我的祖宗唉,您这又是整的哪一出啊?您到底要干什么啊?”大茶壶都快忙疯了,还得跟着张嫣红这混不吝的屁股后面操心。 “我闷得慌,想出去走一走逛一逛怎么了?”张嫣红一脸无所谓的样子,那理直气壮的模样,把大茶壶惊得是目瞪口呆。 “我的祖宗唉,按规矩您是不能自己出门的,即便是以后出去接客,那也得有人陪着才行,私自离开玉臂弯,那是要被挑断脚筋的!这规矩那两个老妈妈没跟您讲明白啊?这学了一上午,您怎么还迷糊着呢?” 大茶壶都快气疯了,这敢情好,一早上的礼仪规矩,全都对牛弹琴白忙活了。 “我就是觉得闷得慌,想出去溜达一圈怎么了?碍着你什么事儿了?闪一边去!”说罢,张嫣红继续往出走,结果又被那两个龟公给推搡了回来。 这下子可把张嫣红给热闹了,刚刚才学的那几分女子的柔情瞬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仿佛一瞬间又回到了自己那天不怕地不怕的状态。 “你再推我一下试试,手指头给你掰折了!”张嫣红指着那两个龟公呵斥道。 大茶壶一看,连忙上前息事宁人,当起了和稀泥的和事佬。“唉,算了,这样吧,您要出去溜达也行,那我陪着您,就溜达一个时辰,到时候我在把您带回来,您看成不成?要不然你一个人也出不去啊?” 张嫣红瞥了一眼那大茶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大茶壶的苦瓜模样,就想起早上玉娘说的那些话,脑海里就不由自主的想起大茶壶小时候被阉割的一幕。 “怎么?你害怕我跑了?你想多了吧?这地方要吃的有吃的,要喝的有喝的,高床软枕锦衣玉食,你就是拿棍子撵我走,姑奶奶我也不离开!” 大茶壶一听,无奈的一笑。“最多就一个时辰,这会儿老妈子不在,咱们得赶在她之前回来,要不然咱俩都吃不了兜着走。” “行,你跟着也好,我也有排场,你就给我当个狗腿子,我就当那个微服私访的娘娘。”这敢情好,张嫣红直接把大茶壶当太监了,她压根儿就不在乎大茶壶是去监视自己的。 就这样,在大茶壶的陪同下,张嫣红撒了欢儿的满世界溜达,一会儿去街头看木匠刨活,一会儿又去集市上看卖艺的杂耍,来来回回的,好一番折腾,可把茶壶累的够呛。 然而走着走着,张嫣红突然愣住了,只见集市上有个猎户推着大板车叫卖皮草,那大板车上放着一个编织的竹笼子,里面还关着几只小狐狸。 小狐狸隔着老远看到了张嫣红的身影,激动的一通乱叫,那眼睛里都放了光,本来已经落在这猎户手上难逃一死,可突然见到自己的救星,一下子又重新燃起了求生的欲望。 那猎户见时候不早了,也推着大板车准备收摊,张嫣红没有着急发作,只是默不作声的跟在那猎户身后,见那猎户推上车走远,张嫣红直接就一阵疾跑跟了上去。 大茶壶一看,赶紧上前去追,可没成想这集市上人太多,街头巷尾七拐八拐的,一下子把张嫣红给跟丢了,这下大茶壶彻底慌了,他哭丧着脸一屁股瘫坐在地上。“这下遭了,摇钱树没了,那老妈子要是知道了,还不得活剐了我?” 大茶壶急的直抹眼泪,眼看捅了篓子,实在是没办法交代,可是人是他带出来的,也是他一不留神跟丢了的,也怨不得别人,即便是要受责罚,这结果,也只能是他自己扛。 张嫣红一路上跟着那猎户,穿过长满荒草的小路,一直走到了子午谷的山口处,张嫣红没敢跟的太近,生怕打草惊蛇,她之所以没有着急动手,是因为她想去那猎户的老巢看看。 果不其然,等跟着那猎户上了山,越过林子,张嫣红发现那猎户推着板车走进了一座林间小屋,她二话没说就跑到墙根底下翻墙跳了进去。 张嫣红猜的没错,在这林间小屋的院子里,可不止只有那两只被关在竹笼里的小狐狸,还有许多其它动物,那院子的竹竿上还挂在许多刚剥下来的狼皮,血淋淋的,看得张嫣红一阵犯恶心。 见到救星到来,笼子里的小狐狸叫唤的更厉害了,张嫣红伸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随即捡起挂在院墙上的镰刀,一刀下去,直接将竹笼劈开,顺带着将周围被困的其它动物全都解救了出来。 “快走,都往山上跑,去了狐狸沟就安全了!”张嫣红的话一说完,那几只小狐狸扭头就跑了出去,一眨眼的功夫就消失在了草丛里。 “你干什么!”猎户听到了院子里的响动,急忙跑出来查看,只见所有的竹笼都被破坏,那些好不容易抓到的猎物全都跑光了。 张嫣红回过头,冷眼烁烁的瞪着那猎户,一脸的阴沉。 “你个小娘们儿,吃饱了撑的?跑这儿来撒野?“猎户气不打一处来,他想不明白,这个女人为什么把自己抓的猎物全都给放了? 不过,他也不需要明白了,遇到张嫣红,只能算他倒霉。 张嫣红面无表情,抡起手里那把生锈了的镰刀,直接就朝着那猎户的脖子上砍了过去。 一声惨叫传来,连林子里的鸟儿都被惊的振翅齐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