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尾金鱼》 第一章 鱼精小橙 小橙乃一尾修炼五百余年金色鲤鱼,五百年前与同胞哥哥一同被斗姆元君即金灵圣母收为徒弟,圣母看中它雌雄二鱼晶莹剔透,金光琳琳,又颇具慧根,便有意点播,期望二鱼早日飞升成仙。因二鱼尚未历劫成仙,故只能称之为妖。小橙因自幼便生长于圣母的道场中,故对外物一概不闻不知。连自身为何要修道成仙也不甚明白,可不想几百年后竟先于哥哥修炼出人形,且看小橙修成人形的模样:十七八岁上下,蜂腰削背,身量修长,瓜子样尖尖的脸,五官小巧可人,一双丹凤眼常笑成弯弯月牙,虽无十分姿色,也妩媚动人,别有一般味道。 金灵圣母常赞其慧根深厚,但也时时叮嘱:“汝天资聪慧,于修仙得道极易,但未曾涉世一日,世事险恶,恐难逃他日飞升成仙之生死劫。”小橙虽不能明白话中十分含义,但也知生死乃大事。便想向师夫探得天机,问个明白:“师夫,徒儿修为虽低,也有五百年道行,即便不能渡劫修仙,也有三招两式,当真逃不过生死大劫吗?”金灵圣母看着爱徒道:“汝为异类,练道修仙是逆天而为,故要受天谴历劫,若渡过天劫则可飞升成仙,列于仙班,若渡劫不成,轻则打回原形,重则元神散尽,灰飞烟灭。”小橙虽知渡劫成仙是个难事,但见师父如此郑重解释,当真也吸了一口冷气。圣母见小橙面色凝重,知她听了进去,便又嘱托道:“为师曾历百千劫,本道德已,但当年因嗔心未退,于万仙阵中被定海珠打中顶门而亡。后因太上、元始二位尊神念为师潜修多年,得以封神斗姆元君。但汝师叔龟灵圣母只因现出原身,被蚊虫叮咬,吃抹干净,元神尽散,实在可怜。”小橙不解:“师叔万年修为,怎的不敌蚊虫?落得元神散尽?”金灵圣母叹道:“龟灵只因法力被封,才会现出原身,彼时与寻常龟别无二异,又怎敌的过蚊道人?汝需仔细,如若现出真身,则与寻常鱼无异,法力难施,只会为人宰割!”小橙听罢忙道:“徒儿不离开道场,便不会涉及性命之忧?”圣母暗淡道:“天机不可泄露。” 又过了些许时日,圣母将一道灵符赐予小橙道:“现金陵一带水患严重,本君不忍黎民受苦,汝可携灵符至水患之滨焚化,可解黎民之苦,也为汝积功德一件。”“小橙领命。”“下山之后,一切小心,为师望你顺利而归。”小橙打点行装匆匆下山。 且说小橙自离了道场,便昼夜兼程的赶去水患之处。虽已活了五百余年,但未曾到人世走过一遭,初入人世觉得多污秽、喧闹嘈杂,无一点师父道场中云气御风般圣境,更无四时明媚、百花不谢的景致。但不过十天半月,便发现了这人世的热闹繁华,因师命在身,半刻不敢耽搁,想着事成之后定要好好领略一番。初到金陵一带,便见乌云压日,连夜大雨,竟无一日放晴,雨水久积不下,已没过房屋半边,年壮夫妻尚可携子带女奔到他乡避难,年老体衰者则听天由命,坐于屋顶候着大去之期,但见街市之上树倒屋瘫,一时间哭声喊声连成一片,好不苍凉。小橙惊叹,为何龙宫如此布雨? 为解黎民疾苦,小橙按师父所授,将那道符咒在水患之滨祝祷焚烧,随着灵符燃起,一股青烟旋转而上,直冲云霄,随即破云开日,万道霞光倾泻而下,雨瞬时止住,洪灾骤退。灾民见此情景均就地对天叩拜,皆称神仙显灵。小橙见完成师命后又积得功德一件,便觉无限欣喜。可不料此时有人厉声喝道:“大胆鱼精,坏我法事!”声音未落却已举剑砍来,小橙抵挡一招,定睛打量,是个面如紫玉的金发男子,她亦瞪圆双眼怒斥:“你又是何人,为何要水淹金陵!”那男子轻蔑一笑:“凭你也配知道本君名号!”言毕举剑便刺,竟是刀刀志在夺命。小橙显然不敌,自思:“既知我真身为鱼,法力又远在我之上,若想保命,只好说明来意,此事也许另有隐情,也未可知。”想到此处,大喊一声:“不打了!” 男子冷笑:“鱼精要自行了断吗?”小橙道:“我虽法力不及,可也要死的明白,我与你素昧平生,为何要伤我性命?”男子怒视斥:“既是素不相识,为何坏我法事,破我布雨之术?”“我奉师父斗姆元君之命,携灵符解金陵水患,你又为何施法致百姓于水火之中?”男子眉头一皱:“本君何须同你区区鱼精解释,罢了,既是元君有好生之德,本君就放这些恶民一条生路吧。”说罢腾云而去。小橙见此事颇为蹊跷,又想着师父既差自己下山办事,便更需将此事弄的明白些,更存着想领略人世繁华的心思,当即决定在世间逗留些时日,查清这洪灾背后的缘由。 为了打听这事情的缘由,她所到之处皆是热闹非凡的所在。别的倒也罢了,唯独这各色小吃,最是深爱,因在道场修炼,每日吸风饮露,不曾亲尝五谷,到了这街市之上,见着刀工精巧的各色点心,蒸糕、豆卷、酥角…花样精巧、香气宜人,直瞪着吃食吞咽口水。商贩见状,连连招呼:“姑娘,趁热尝尝,好吃得很。”小橙听罢,也不假客气,伸出手来各色点心吃将起来,边吃边赞:“果然好味道。”商贩本是为了招揽生意,想着姑娘家先尝后买,损失不了多少银钱,可眼前这姑娘食量惊人,竟是不足半刻的功夫,摊子上的吃食已除去一半,商贩连连止住,陪着笑脸:“姑娘别急,既是好吃,先把银子付了,还要哪些小的的给你包好,回去慢慢吃,现在吃的这些有二两五钱,算你二两好了。”小橙惊异:“银子是什么?我没银子。”商贩嘴角僵住,干笑了两声:“姑娘太会说笑,小的我小本生意,不禁吓,姑娘把银子给我吧,我也要收摊儿回家了。”“可我没银子,也不知道银子是何模样。”商贩见小橙说的郑重,气急便拉起她的胳膊道:“你这姑娘,既是没钱,为何吃我这半铺点心!随我见官去。”小橙急辩:“你叫我吃的,为何又要怪我?”众人见商贩拉着个姑娘,都纷纷围了上来,低声私语,有说姑娘家怎能吃如此之多,定是商贩讹诈,有说这姑娘身无分文又食量惊人,定是被婆家赶出的呆傻之人。商贩见众人议论纷纷,着急拉着小橙见官,小橙见她拉扯又有一众百姓,也不便施展法术脱身,一时间不可开交。 这是来了三五大汉,满脸横肉,推了商贩一把,扯着嗓子说道:“这是我家姑娘。”丢给商贩几个铜钱,拉着小橙便走,那商贩见是万花楼的人,哪敢得罪,虽是亏了本钱,也只能收起铜钱忍气吞声。小橙气急:“我也不认识你们呀!”可这几人不由分说,拉着小橙便走,此时小橙也分不清来者何意,见是为自己解围,可能是好心人,但又见来者面目可憎,一时没了主意,跟着便走,旁观者见是万花楼的人,也不敢上前质疑,只得悄悄散去。 小橙跟着他们走到一个热闹的所在,灯红酒绿下男女嬉笑怒骂,那鸨母又一副热络心肠,拉着小橙嘘寒问暖:“家在哪里?家中可有兄弟姐妹?”小橙不好说明,只得支支吾吾,鸨母连忙叫人给小橙拿来鲜艳衣裳,又备了一桌好菜,小橙见是各色吃食,十分喜欢,欢欢喜喜的吃将起来,鸨母心中暗道“不会是个傻子吧!”但见她尚有姿色,也不觉得折本,便决定留下她做姑娘。 且说华灯初上,鸨母便安排个年轻公子到了小橙的房内,那公子听说小橙尚未开苞,便心里几分痒痒,走进房内,见小橙直盯盯的看着他,倒有几分不自在,便问她:“可会唱个小曲儿?”小橙摇头,又让她倒茶,小橙竟也纹丝未动,他便几分怒气:“花了二十两银子竟选了个蠢妇!”因小橙不明他话中深意,竟也不做反应。他无计可施,便上来搂抱小橙,小橙虽不知人事,但也明白个八九分,上来就是几拳,那公子哪里是对手,夺门便跑,见到鸨母和龟奴方指着小橙大骂“贱人竟然动手伤人,来人,打死她。”鸨母本想劝和,可小橙已明白这些人身份,便抡拳踢腿的痛打起这起人,那鸨母也收起和善模样,指挥着一众手下要将小橙绑了,说也凑巧,一个恶奴手持尖刀从背后偷袭小橙,此时小橙腾空而起向着恶奴后心踢去,这恶奴脚下不稳从楼梯上直摔了下去,而尖刀正插入胸口,恶徒当场毙命,众人大喊“杀人了。”便要捉小橙归案,小橙见事不妙,匆匆逃走。 逃至东海之滨,小橙跪地哭诉:“我本奉师命救人,可如今竟然伤人性命,如何是好?”此时水中一声音道:“杀死一众恶人,不过替天行道,何罪之有!” 第二章 初逢雷劫 小橙惊异:“谁在讲话?” 此时水花中分,从水面升起一金发男子,正是前几日化符时分,要砍杀小橙的男子。 男子扫一眼小橙,冷冷道:“本君乃东海龙太子敖烈,念你为本君除去行恶之人,赠你一枚东海特有的聚魂珠,可保人、神魂魄不散,若日后有何不测,可做防身之用,不至于毁了多年修行。”小橙差异:“我因过失伤人性命,怎得为太子除去恶人?” 敖烈神色黯然,叹道:“三年前本君在人间突逢历劫,受雷击重伤,奄奄一息之时,被一女子救下,悉心照顾,本想伤好后便度化她修仙练道,可不曾想龙宫有事,父王急唤回宫,我小去一日,便再也寻她不到。”“天上一日,地下一年,兴许是这一年之内她搬去了别处?”敖烈摇头叹息:“初时我也这样想,可多方打听才知,在我离开这一年之内,她便被万花楼的恶人掠去,因她誓死不从,竟被活活打死,可无人肯为她伸冤,官府又对万花楼多方庇护,使得她在人间冤死,又因未到阳寿,成为了孤魂野鬼,虽我寻找她诸多时日,可至今不知去向。因这一众人恶业深重,所以本君布雨发洪,惩治这般恶人。” 小橙忙到:“太子殿下的恩人现在已成鬼魄,没有法力灵通,而殿下是上仙,若靠近上仙会损了灵力,也可致魂飞魄散。所以殿下无法寻到,可小橙现在非人非仙,愿为殿下寻找这位苦命姑娘。”敖烈点头:“你可有寻到她的方法?”小橙道:“既是孤魂野鬼,魂无所依,必是徘徊于她生前常驻之处,殿下可知她生前的住所?”敖烈点头说道:“随我来吧。”敖烈带着小橙腾云来到一座破旧的茅屋前,草棚顶部因无人修葺,已经塌陷半边,木门也歪歪斜斜,随时会脱落门框。小橙走进茅屋,看见仅有的几个杯子已蒙上厚重的灰尘,房梁之上也结满了蛛丝,可想而知,这个少女曾过的清寒孤苦。可叹命途多舛,又不得善终,小橙感叹少女命苦,随即滴下泪来,便对敖烈说道:“若殿下信任,可在方圆三里之外等候,我见过姑娘之后,便去找寻殿下。”敖烈点头离去,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一个少女满身血污而至,对着小橙拜了三拜:“姑娘是殿下请来找寻我的吗?”小橙点头:“正是,请问姑娘芳名,如何到了这步田地?” 少女垂泪:“我本名杜月,因一次雷雨天气,采药时偶遇受重伤的东海龙太子,初见时并不知太子是为上仙,只道他是为歹人所害,所以带至家中,疗伤照顾,可谁知太子在这养伤时,被镇上恶人所知,说我伤风败俗,与陌生男子每日同眠共卧,日日来找麻烦,因太子武功了得,每次尽皆将其赶走,可谁知他们在那时便存了害人的心思。太子伤好后不告而别,我找寻了些时日也不得结果,便被这起恶人得知,同族长说我伤风败俗,将我绑起直要卖入万花楼,若是族长阻拦,便要拉着他见官,诬告族长指使族人收留强盗。族长不敢与他们强辩,族人也无一为我做主,我就被生生绑进万花楼,试想我一女子如何能敌得过这般人等,便知道有去无回了。到了万花楼我假意顺从,鸨母便放心将我留在屋内待客,客人到时我已用剪刀将自己脸部刮花,鸨母等才知我誓死不从的决心,见我面容尽毁,她银钱也是拿不回了,便叫人活活将我打死。”小橙听后不由感叹人心险恶:“杜姑娘,不要伤心了,太子找寻你多时,一直不得而见。”杜月接着道:“被打死之后,便成为孤魂野鬼,终日受尽恶鬼欺凌,也是死后才知我救下的男子为东海龙太子,因着太子殿下处处找寻,那些恶鬼便不敢随意欺辱,这些日子我也算苦尽甘来。”“杜姑娘暂且在这里等候,我回了太子殿下,他自有办法将你度化。” 小橙急匆匆寻找敖烈,将杜月的话一一道来,敖烈越听越气,直将拳头攥的吱吱声响,但终是仙家得道之人,慢慢也将这一腔怒火消散。便对小橙说道:“本君这有一把阴阳双聚的纸油伞,你帮我交给杜姑娘,有油伞罩着,便可以在人世行走,也可接近本君,明日劳烦你带着杜姑娘随本君一起去云山道观,本君亲自为杜姑娘度化超生。”小橙叩首:“愿为太子效劳。”小橙回到茅屋,与杜月说了度化之事,杜月沉默良久,道了一句:“这便是最好的法子了吧。”小橙惊异:“杜姑娘还有什么未了之愿吗?”过了半晌杜月答道:“若明日我投胎之后,劳烦橙姑娘替我转告太子‘再入人世,我便会将前生忘得干干净净,所以太子不要再来寻我。若是天地机缘使然,来生我有幸得识道法,成仙之后尚可一见。’”小橙不懂:“太子即认定你为恩人,今生又是因他而亡,来世他助你修仙练道有何不可?”“许是日后你会明白,他因私愿布雨发洪已是触犯天规,我不愿他再为我涉险。”小橙懵懵懂懂,又似睡非睡的过了一晚。 第二日,小橙带着杜月来寻敖烈,纸油伞下的杜月更是纤瘦羸弱,显得愈发可怜。对着敖烈拜下去:“谢太子度化之恩。”敖烈上前想要扶起杜月,却被杜月闪身躲开,敖烈叹道:“你又是何苦?”“人鬼尚且殊途,何况仙鬼,得太子亲自度化已是不易,杜月不愿再平添恶业。”“你救我在先,待我有救命之恩,因我触怒恶人,致你年少夭亡,我欠你何其多,你不必客气、生分至此。”“杜月命中该有一劫,太子不必自责,今日得知太子度化,当真欢喜。”两人虽是如此说着,但各有所思,杜月想着:“你是东海太子,有着千百年修行,不必为我屡屡触犯天条,无论今生或是来世,你我都无缘无份,不能因我的一己私欲,坏了你的修行。”可她不知,敖烈是位上仙,不同于小橙,是懂得读心之术的,敖烈暗叹:“当真是个让人可怜的傻姑娘,便没有救命之恩,没有因我而起的祸事,我也肯放下这多年的修行,重入六道,和你生生世世,更何况我欠你如此之多,便是千百年也不会离开的。” 到了云山道观,敖烈便开坛做法,一道往生光柱瞬间生成,杜月想着此生将尽,以后的生生世世便再也见不到敖烈,不禁无限伤悲,缓缓走向光柱,敖烈哪里忍心看她如此痛苦,便将自己贴身的玉佩放在她的手中,“带着它,来生我自会寻你。”“不要,千万不要。”杜月眼里、心里都是万千的不舍,恨不得此时岁月时光静止,可是她不愿再让敖烈涉险,便坚决的不要敖烈再见她。而敖烈看着这个心爱女子,又要重入六道,受这人世六苦,竟还在为自己着想,更是不忍,几欲上前拉住杜月,但又不想她继续做着孤魂野鬼,便放下手来。杜月走进往生光柱,对着敖烈说道:“此生遇见太子,无怨无悔。”敖烈亦流泪“等我。”转瞬杜月投胎往生。 小橙虽不解二人之情,但也明白仙凡两道,二人不该如此情深,一个坏了修行,一个坏了性命,岂不是因己私欲,无视天规戒律,最终落得如此下场。敖烈只对小橙叹道:“你虽修炼五百年,可尚不知人世之事,若有一日,你遇见命中注定之人,自会明白这一切。”小橙方知敖烈有读心之术,自是懊悔不该评判他人是非,连忙答道:“是。”敖烈道“谢你为本君帮忙,助杜姑娘往生,本君现要赶回东海,领私自布雨之罚,待你回道场后,替本君感谢元君灭洪之恩,感谢她阻止本君再次犯错。”小橙道:“小橙自会同师夫转达太子殿下的谢意。”敖烈点头:“还有一事,本君算到近日你一劫将至,万事小心。”说罢起身奔赴东海。 小橙听到敖烈如此说道,便想:“自修炼起我尚未历劫,不知此劫如何,还是速速回师夫道场安些。”打定主意,便日夜兼程的赶路。可巧这一日阴云密布,眼看着便是一场大雷雨,小橙正在湖边树下啃着甜饼,想着雨后该如何赶路。不想此时天空一道惊雷,恰好击中小橙脊背,她只觉灼热难耐,霎时现出原型,法力部被封,施展不出,想恢复人型却是万分困难,它想:“这难道是师父所说的生死大劫?”因着已现原身,又受了重伤,在湖中只能万分小心,白日不敢轻易游上水面,只能夜间偷偷出来觅食。这样过了半月光景,伤势也有了转机,便想着近日应可以恢复人形了,正在盘算如何恢复人形之时,却被一只大网生生的罩住,几番挣扎,均无法逃脱,只听有人向打鱼之人喊道:“鲁大,今日收成怎样?可送得了我一顿鱼羹?” 小橙惊叹:“今日当真要应劫不成?” 第三章 书生冯璞 北宋年间,书生冯璞居于市井小巷之中,小小一间院落夹杂在数间商铺之间,左壁为鱼贩鲁大,虽然年龄与冯璞相当,但长得黝黑壮实,性格也爽爽朗朗,日日打鱼、卖鱼,也帮着杀鱼。弄得常常一身鱼腥味,有人取笑他,他便两手放于围裙上一抹,憨憨傻笑,露出两排白牙,不会还嘴也学不会反驳。 右邻范丞售灯,年纪也一把,可惜一生无子,生了五个女儿,大女儿嫁给同街的布商,日子过得一般,但因在父母跟前,倒也没受得什么委屈;二女儿本来嫁得本省的人家,但阴差阳错,随夫家到了边疆做生意去了,三年五载回不来一次;三女儿嫁给大户人家做妾,一切做不得主,为了摆出主家的款儿,也与亲生父母断了关系;四女儿嫁个读书人,本以为可以求的功名,做个主母奶奶,让父母颜面上也增些光彩,可屡试不第,日子过的潦倒不堪,常常回娘家牵鸡带鸭,补贴家用,范丞大骂“赔钱货!”但逢日子略有些结余的时日,也差妻子送过去作些填补。不想女儿过的清贫。剩下最小的五儿还未结亲,长得也比姐姐们略好些,范丞找师傅让她识得几个字,以便能帮他写帐算钱,比外面雇着伙计要强百倍。更是要妻子严严格格的教导她女红,因为早存了一段心事,想让女儿嫁个好人家,顺带给老两口也养老送终。可虽已如此精明打算,范丞却也每每酒后感概:“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女大总是不中留的。老天有眼,我范丞何时能得一子?” 冯璞虽启蒙较早,也在学堂随师傅学过几年。但因双亲早丧,又无亲朋扶持,日子过得苦寒无比,终日一身补丁罗身的褪色蓝衫,虽然清寒,倒也整整洁洁,干干净净。他一心想求取功名,盼日后将命运改写,但由于没有根基助力,靠双手养活自己,替人写书信、状纸、对联、作画等等换些铜钱养活自身,也曾想过去大户人家做先生教几个学生度日,奈何雇主嫌他年纪尚浅怕不够沉稳、又担心墨水不足,恐耽误了自家子弟的前程,试过几家频频碰壁,也就作罢了。他时常想着前途未卜,眼下又过的凄凉,每每有郁郁不得志之感。可自身也没个安身立命的法子,虽然年龄也渐渐大了,却怎敢想着成家立业这等大事? 食色、性也,虽是没有媒人说和,也没有那成家的本事,但心里还是有些想头,一心惦记着右邻的五儿,想着她长得标志又识字儿,想着婚后看着舒服,遇事更说的到一块儿去,便巴望着自己早些考取功名,想着有了功名,范老爹自然情愿把女儿嫁给他。有了这样的心事,做什么事儿便都有了影儿,总是想找个话茬儿教五儿认几个字,或是借故买灯搭个话儿。 五儿也知他的心事,见他长得高高瘦瘦,虽不十分俊美,但五官棱角分明,尤其一双眼睛,好似一潭秋水,不语时那双眼睛也似说了无限的话,心里是喜欢的。但也明白,一介书生求取功名富贵难如登天,便及第又如何,也无根基也无亲朋扶持,还不是清清寒寒过日子,自己还要找个人家给父母养老,这冯璞便是个下下人选,可惜了这么个清俊的人,配上这么个身世,如若生在一般人家,自己也许会求的爹娘同意嫁与他,可如今只能叹今生与他无缘了,因此面上对他淡淡的。范老爹看的出他的心事,更时时提点五儿:“爹这辈子定会给你选个好人家,不能像你四姊,日子紧紧巴巴,整日家回娘家打抽风,那冯璞还不及你四姊夫,他甭想癞蛤蟆吃天鹅肉!”五儿道:“爹放心,五儿就不会在这街、这巷子里定了终身,婚姻大事要爹娘做主的,将来嫁个好人家,要给爹娘养老的,我不会学三姐,只顾捡着高枝儿飞,父母的恩情也不知报,也不想想谁给她安排的好去处,让她每日家过着肥鸡大鹅的日子!”范丞大喜,觉得女儿读书识字是好,句句能说到自己心坎里,更是铆着劲儿的想给女儿找个好人家。 冯璞见这五儿平时对自己虽然淡淡的,但也时有关怀的话,摸不清对自己有意还是无情,日日下来竟有些恍惚,心事压的久了,便夜里找来鲁大吃酒聊将起来,冯璞叹道:“我知范老爹的心思,可我自身也不想五儿过的苦,但这一时半刻也难取得功名,五儿的心思更是难猜,怕就怕在功名有了,五儿也有了人家。”鲁大摸摸头,想了半晌:“鲁大是粗人,旁人的心思猜不透,更不要提姑娘的心思。鲁大也没碰上个心上人,如果碰上,一定和她说的明明白白,她若同意,立马娶她进门,若不同意,鲁大便等,爱一时等一时,若这辈子放不下,就自己个过一辈子。”冯璞:“鲁兄你这话说的明白,我该私下问问五儿的意思,若她愿意,现下虽不能红袖添香,但她心意在,我也心安。范老爹自然要有交代,待我功成自然找媒人登门说和,不出三年五载,我必考个功名回来,八台大轿迎她入门。”冯璞自觉有了主意,便一定要找五儿说的明白,是夜辗转反侧,竟无一刻睡的踏实,朦朦胧胧中雄鸡已破晓,自己匆忙下床,往水盆中一照,双眼隆起,因着一夜未睡,脚下也软绵无力,但心中存事,梳洗打扮后亦无心吃喝,赶来范老爹家中。 冯璞进门便道:“范老爹,近日读书费灯,今天再来挑一盏。”范妻嘟囔:“来三次也未必买的一个回去。”五儿劝:“他一寒酸书生,买的起不易了,我去看看。”说着便挑着帘子出了屋,“冯大哥,想买个什么样儿的?要个什么花样儿大小的?”冯璞看着眼前的姑娘,虽不十分好看,但身量苗条,高矮适中。圆脸,面色微黑,眉毛稀疏、淡似无眉,一双眼倒也有神。冯璞此时不知如何开口,只攥紧双手,指甲抓着手掌心,用力摩挲,紫涨了双脸,又怕五儿看出他的窘态,便随手一指:“这个吧,图案吉祥。”五儿笑着拿起:“这个好,五子登科,是个好兆头,冯大哥一定可以高中的…”冯璞不待她说完吉祥话,便鼓足勇气,背书一般的道:“五儿,我自出生起就在这巷子里,你与我一同长大,这十九年来的为人你是知道的,这些年来我一直将你放在心里,不敢轻亵,但这么多年,不知你待我是何意,最近想想你,总是睡也不着,学也不进,食的也百般无味。我一心想奔个前程,以便能给你个好归宿,此时就只想知道你的意思,若是也同我一样,就辛苦你等我个一、二年,等我考中举人,必三媒六聘,八抬大轿的迎你过门,可好?在你心里,我可否托付?”说道托付二字,尾音轻而颤抖,他也明白,此时有何分量做此承诺。五儿一直明白他的心事,可这当面讲来,还是第一次,也是有生以来唯一一次有人对她说如此的话,听着便怔住了,心头热血竟似潮水般翻涌而上,用力的拍打脸颊,脑里也一阵眩晕。她心里是属意于他的,清瘦英俊,温文尔雅,对自己又是一腔热忱,可他和她,终是不成的,在她看来,算盘上的数字永远比万千情话要直接,日子是柴米油盐,他,是不行的,既然如此,便不能给他留下念想儿,不能让他这没头没脑的一腔子热情,坏了她今后的姻缘。想到此随即将双眉一挑,用眼角余光一扫,板着脸压着音儿说道:“这话不要再说了,我当没听到,你自当没说过。冯大哥,你我是邻里,照应是应当的,你不要存了这个心思,坏了我今后的姻缘,话不多说,你我日后少见为妙!”说着转身要走。 五儿虽不是一个可儿,但冯璞此生第一次对姑娘家动心,更是唯一次说这样让自己也脸红心热的话,被五儿这样正色的抢白,真如同腊月的冰锥,从头顶刺下,心口、脊背都是泠冽撕裂的痛,寸寸肌肤如同刀割,心也空落落的如同被掏走了一般。身子哆嗦,声音也抖了,放下块也不知多大的银子,“灯我拿走了。”头也不敢回的向着自家快走过去。 回至房中,才觉得这口气总算回到了身体里,但四肢奇冷,心如被捣碎了般。直直的躺在床上,想着自己姻缘不过如此了,五儿于自己,是没半点情意的,但往日种种,又不似今日这样绝情,一刻想到五儿曾经的照拂,一刻又想她正色的模样,想的混混沌沌,在床上沉沉睡去。掌灯时分,倒也醒了,一日滴水未进,饿的双脚无力,找来半块冷透的残饼,就着碗井水,匆匆下肚。吃饱后,将那《大学》、《中庸》拿来默诵,想着自己功成名就之时,便是买来的丫头也要比五儿好看,但转念一想,即便是五儿这样商贩的女儿也看他不上,活了十几年在旁人心里竟无任何分量,去教书如此,如今姻缘也如此,不由滴下泪来,扶灯大哭。突又感到万念俱灰,更觉科举中第之事遥不可及,如此反复几日,竟也踏得下心神读书了,只是再见五儿时,不免失神失态,没了往日的神采… 第四章 连环遇险 小橙因雷劫现出原身,被渔夫鲁大一网捕获,因法力被封一时无法脱身,生死攸关之中,直用身体撞击渔网,头上、鳍上都渗出鲜血。今日鲁大一网下去,比往常打得多出许多,正在高兴之际,见一尾鱼拼死挣扎,几欲将网撞破,鲁大大笑:“打了十几年的鱼,第一回碰到这么欢腾的,我倒要看看这鱼是什么模样?”鲁大抖抖渔网,看见网里大都是白鱼、银鱼、草鱼、鲢鱼和鲫鱼,唯有一尾通体橙色鲤鱼,似乎周身散发金光,正猛烈撞击渔网,鱼头、鳍等处已渗出丝丝鲜血。鲁大对着同伴喊道:“我鲁大在太湖边打了十几年的鱼,第一次见到会发光的金鲤鱼,还真欢腾,差点弄破我鲁大的网。”同伴哈哈大笑:“那就把这最闹腾的炖了鱼羹,给大伙解解馋。”鲁大急忙阻止:“吃鱼好办,网里捞一条就是了,可鲁大没见过这么好看的金鲤鱼,我打算把这条养起来,留着日日看着。”同伴听了便嘲弄鲁大:“小心日后这鱼变成了妖精,吃了你!”鲁大逗趣:“若是变成妖精,先给鲁大做了媳妇再说。”众人听罢,更是笑的前仰后合。 小橙听着他们对话,知此时自己性命无忧,便不再奋力挣脱渔网,但想到这些人如此轻薄自己,便气的两眼圆瞪,本身一对圆眼更是气的鼓鼓的,鳃也用力张合,听到鲁大要她做媳妇的话,心里更是恶狠狠的骂道:“看你这满脸络腮胡子,又一副黑傻模样,也配惦记我小橙!等我小橙恢复法力之后,必要砸烂你的鱼摊,救出本族子孙,报今日的大仇!”那鲁大哪知小橙身份,见今日收成甚好,便乐颠颠的将这一网鱼部倒入大木桶之中,将木桶放在车上推着回家,临行前还不忘招呼:“大伙儿今儿晚上到鲁大家,喝鱼羹!”众人鼓掌大笑:“好,今晚必去。” 鲁大回至鱼摊,将大桶的鱼按着种类分置在各小木桶中,唯独将小橙单独放置在一个清水盆中,还未等鲁大忙活完,买鱼之人已纷纷而至。鲁大甩开袖子,将一条条鱼宰杀、刮鳞、除脏不过片刻功夫,一尾鱼换来十几个铜板,他便将铜板扔进围裙口袋之内,使得每个铜板也都掺杂进浓浓的鱼腥味。小橙虽明白天地万物各有缘法,也知生死之事也得顺其自然,可看到同族在眼前枉死,不免有兔死狐悲、物伤其类之感,心内暗自祝祷:“愿这些枉死之鱼再入六道之时,可脱离畜生之道,再生之时可得修道成仙之法,不再受生死之苦。” 眼见的夕阳西下,鲁大鱼桶之中的鱼也都售罄,他便开始和面烙饼,看他一个粗人莽汉,厨下功夫却十分了得,烙出的大饼金黄油亮,外焦里能,散发阵阵面香。大饼刚刚烙毕,鲁大便将早前挑出的一尾肥大草鱼宰杀、去鳞,除去内脏挑去鱼骨,将鱼肉剁成肉泥放入一盆中,又向鱼泥中加入猪油、盐巴和胡椒,搅匀后后放入姜丝与香菜,准备妥当后就待大伙到来时下锅成羹。收拾妥当刚要坐下歇息,便听到一阵阵敲门声音。 叫门之人正是冯璞,原来自被五儿拒绝之后,冯璞整日郁郁寡欢,无精打采,而屋漏偏逢连夜雨,这些天也无人找他代笔写信求画,囊中已是分文不剩,饿了一日支撑不住,便想向鲁大佘鱼,但想想与鲁大同龄,鲁大尚有一计傍身,自己却要求乞,却是羞愧难当,一步十挪的走到鲁大门口。鲁大见他叩门,又如此神情,心内便猜出来几分,不待他开口,便回屋取出水盆说道:“今日一网下去,收获颇丰,竟是往常的几倍多,鲁大高兴,今晚请几个打渔的伙伴吃鱼羹,但冯兄是个读书人,和我们这些粗人不同,所以特地给冯兄留下一尾金鲤鱼,冯兄快拿回去炖了吧。” 小橙惊叹:“今晚真的要应劫不成?” 第五章 救命之恩 鲁大因可怜冯璞一介寒儒,不忍看他忍饥挨饿,虽是心中有几分不舍,但还是将仅有的一尾鲤鱼送给他果腹。冯璞收了鲤鱼,心中无限感激,但因读书人有着几分矜持清高,便拱拱手道了句:“大恩不言谢。”抱着盆便向自己房中走去。 回至房中,便打算将小橙炖煮吃掉,但他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不似鲁大那般可以干脆利落的宰杀活鱼。动手之前对着水中的小橙说道:“鱼儿,我本不想杀生,可今日我滴水未进,不得不拿你果腹,别怪我心狠。”说着右手拿起菜刀,向着水中的小橙砍去,小橙虽然法力被封,可鱼儿自身的本事仍在,一甩尾打挺躲了过去,冯璞的刀落空,水花也溅了一身,他又连砍两刀,均被小橙翻身躲了过去。冯璞见刀刀无效,便将左手伸入水中,想把鲤鱼按住,右手再砍,可一天未食哪有力气,左手刚抓住小橙,便觉得滑腻非常,鱼身几番挣扎便脱了冯璞的手,小橙空中翻跃几次,不巧正撞向桌角处。本来一尾散着金光的鲤鱼,瞬间在地上裹了一层灰渍,因无水两腮奋力张合,鱼腰、尾部用力扭动,不停的拍打地面,竟打落少许鳞片,甚是可怜。冯璞见状,便有些许不忍,对着小橙说道:“今日我若食你,不过果腹一顿,我若不食,亦不致有性命之忧。看你如此可怜,我便放你一条生路吧,可我身无分文,连自身都无法养活,怎能留你和我一起挨饿。今日就将你放回湖里,日后若是再被捕捞,那便是天意了。”说罢,双手抓住小橙,将其放入水盆之中,端起水盆便向外走。 还未走出多远,便听见有女声叫道:“冯大哥,等一下。”冯璞回头一见,竟是五儿,一时不知她的来意,便就此站住,问到:“五儿,天色已晚,可有什么事情儿?”原来这五儿自拒绝冯璞之后,又担心他日后腾达,断了后话。便想着给自己留一手后路,自思:“想些法子热络着,不能让冯璞断了念想,若日后他发达,我还未寻到好人家,那便是个选择。”可冯璞还一味的想着:“五儿的心思是否有所转圜,当日许是过于唐突,她一时没了计较也是有的。”可见这天下间多少温存含了假意,多少痴男怨女原来在这股掌算计之中?五儿笑到:“今儿我娘做了好些白面馒头,让我给鲁大哥与冯大哥送些,现鲁大哥家里有客,我不便过去,馒头我都给冯大哥吧,劳冯大哥帮我送一送。”冯璞道:“谢谢大娘好意,我且带回家去,明早便给鲁大送去。” 五儿见到冯璞盆里的金色鲤鱼,笑到:“冯大哥还没吃晚饭吗?我帮你把它炖了吧。”冯璞忙阻止:“不,我看它可怜,打算将它放生。”“冯大哥太好心了,这鱼本就是吃食,即便今日将它放了,日后一样逃不过被吃的命运。何苦便宜了别人?”小橙心里暗恨:“好恶毒的女人。”冯璞道:“这也是我和这鱼的缘法。”五儿笑笑便离开了,冯璞带着五儿送的馒头又回至屋内,打开一看,正正好好八个,便均分做两份,拿起一个吃了几口,又掰下几块扔给小橙,小橙也是许久未食,又几番折腾,浑身也没了力气,见有了馒头,便奋力啄着吃。 冯璞边吃边打量小橙,见它通体金光,甚是好看,便叹道:“想不到你我竟是如此同病相怜,你本该豢养在富贵人家供人观赏,结果被捕捞,流落在这市井小巷,险些成为盘中之餐。我日夜苦读,本应在仕途上崭露头角,奈何出身贫贱,衣食尚无法周,每日竟靠施舍、求乞方能度日。你我都是生不逢时,命途多舛之辈,可想不到我冯璞的知音之人竟是一尾鱼,实在可怜!”小橙心里道:“你如何同我相较?你不过一时坎坷,又无性命之忧,我适逢大劫,险些性命不保、修行尽散,岂是一般人可比拟的?不过念你救我一命,日后报答便是。”想到此,便又用力啄几块馒头。 又过了一柱香时间,冯璞也吃罢了馒头,便重新端起盆,向湖边走去,因是下弦月色,月光不甚分明,冯璞脚下深深浅浅、跌跌撞撞的来至湖边,用手摸摸小橙,道:“回到湖里吧,以后凡是小心些,不要再被捕到。”将小橙放到湖中后,便打算回家。可突然天空乌云笼罩,又是一阵惊雷,说也凑巧,这雷不偏不倚刚好击中小橙,小橙法力得以恢复,霎时变做人身。冯璞此刻回首,见惊雷闪电之下一橙衣披发女子横卧水中,不知其是鬼是人,是死是活,竟吓得背过气去…… 第六章 雨中生情 小橙因再次雷击,便恢复了法力,于水中逐渐恢复了人身,可电闪雷鸣下,她披头散发的模样着实吓人,冯璞也因此吓得晕厥过去。 小橙一见冯璞昏倒,一时没了主意,只得到岸上拉起冯璞,让其靠在树下。她见冯璞这般模样,便怕他丧命,使自身再添罪孽,可她不懂得医人的法子,也不知需找寻郎中来医治,大雨倾盆下,直急的围着冯璞团团打转,突然心生一计:“不如将自身的内丹在冯璞体内运行,自己修得五百余年,已是百毒不侵,或许能救这人一命?” 想到此处,便双手捧起冯璞的头,双唇紧扣着冯璞的双唇,将内丹缓缓吞吐至冯璞体内……小橙虽已活了五百余年,可第一次如此亲近男子,只觉得冯璞双唇温暖、柔软,渐觉得愈来愈心跳猛烈,脸火辣似灼烧,头脑里也晕晕不知所以。内丹注入了冯璞体内一瞬,他似被雷击般颤栗起来,圆睁双眼见是一女子吻着自己,也不知这女子是人是鬼,急的用力猛推小橙:“姑娘,请自重!”小橙内丹入了冯璞体内,本就虚弱无力,被冯璞这一推攘,顺势倒入泥泼之中,竟是挣扎不起,只有气无力,颤巍巍道:“我见你昏倒,将你救起,你怎的恩将仇报?”可话未说完,一口鲜血直喷了出来。原来这内丹不可轻易离体,若离了修道人之体,便如同剜去五脏六腑般疼痛难忍,身体也弱得如生了大病一般。 冯璞见小橙如此形状,便不再疑她为鬼,忙道:“是冯璞冒失了,对不住姑娘了,可谁将你伤成这副模样?你家在何处,我现就送你回去。”小橙本想要回内丹,可气力支撑不住,用手指向冯璞,道了句:“你…”便晕倒在泥泼之中。现下冯璞见小橙晕倒,又一切尚未说明,不由得焦急万分,刚见了小橙吐血,又见雨势渐大,怕她姑娘家支撑不住,便想:“这姑娘伤势不轻,若是这样淋着雨,恐怕性命不保。但若是带她回家,恐邻里非议,坏了名声。这可如何是好?”但又一想:“救人一命,是积德行善之举,我自问心无愧,又怕得什么?”想到此处,便背起小橙向着自家走去,一路上心里盘算:“我带着姑娘家回去,不可让邻里知道,以免徒增麻烦,为人口舌。可若是不请郎中,这姑娘性命难保,不如回去先和鲁大商量一番,再做定夺。”且不提冯璞这左思右想般顾虑,小橙在冯璞背后时昏时醒,醒来之时见冯璞背着自己,踉跄前行,便心内升起种种欢喜,虽是伤势过重,一口气喘着几次,方可上的来,但也不愿立即取回内丹。虽说这命已似游丝,可心里却像是服了一剂甜药,任着雨打风吹,竟不觉疼痛。 冯璞背着小橙,跌跌撞撞回至自家房内,两人身均已湿透。冯璞将小橙放在床上,自己趁着黑,赶紧换了身干净衣衫,之后点起油灯,拿来毛巾为小橙擦干雨水,借着光亮一看,床上的姑娘瓜子脸庞,皮肤透亮,因病痛难忍双眉紧促,虽是闭着双眼,但可知容貌不俗,是个可儿,不觉心内微动,手也有些颤了,对着小橙说道:“姑娘,如今你可支撑得住?我找身干净衣衫,你自行换上?”小橙听罢,微微点头。 冯璞拿来衣衫放在床上,便背过身去等着小橙,小橙缓缓坐起,慢慢脱掉湿透的衣衫,冯璞虽是背对着小橙,可烛影仍在,烛影晃动,他不免看的脸红心热。所谓非礼勿视,想到此处急忙紧闭双眼。可过不了一刻功夫,就听见“咚”的一声,小橙昏倒撞到了床上,冯璞急忙转身去扶小橙,小橙只着了他的一件中衣,肌肤相触可感到小橙身体温热,但手指冰冰冷冷,似腊月寒冰。他轻呼:“姑娘,醒醒,我马上给你请朗中。”小橙缓缓睁开双眼,道:“不要…去,我的病…非寻常人…可医,若要救…我,只…有…一法。”喘了许久,方将这段话说完。冯璞急道:“既是有法子,我去做便是,姑娘讲来。” 小橙拼劲力坐了坐,双手扶住冯璞双颊,那冯璞早已双面羞红,又不敢轻易躲闪,怕小橙再次晕厥过去。小橙将双唇缓缓吻上冯璞,双唇温润,他只觉得血往上涌,浑身燥热。片刻功夫,小橙便将内丹吸入自身体内,可却久久不肯放开冯璞,冯璞见此早已呆掉,哪还动弹得了,两人虽知有悖纲理伦常,但均不愿放开彼此。 第七章 入楼盗银 小橙与冯璞对坐,相拥良久,冯璞极不甘愿的放下小橙双手,别过头,扭捏的说道:“姑娘是什么病?用这个怪法子来治?”小橙不敢说出实情,只得胡驺:“我自幼习得些法术,故体内真气甚厚。因在湖边运真气救你,损耗过多,现收了些真气回来,便已好了许多,自不必再找人医治。”冯璞再看小橙,果然脸色红润了许多,虽有些许病态,但精神竟比方才好上几倍,看不出大病模样,便信了小橙所言。此时夜已入了三更,冯璞道:“姑娘早些休息吧。明早我便送你回家。”说罢起身,坐在椅子上,伏在桌边睡觉。可方才两人如此火热,现下如何能睡的着。 小橙想着:“我若是回了道场,便是此生再也不能再相见的了。如若就此离开,我是万万不舍的。都道天上一日,地下一年,我纵留下,陪他一世,也不过短短几月光景,想来回去虽迟了些,可师父应也不会怪我。不过总的想个法子让他留下我,强如他时时要送我离开。”想着主意,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冯璞更是心如乱麻,自身本就一贫如洗,因念着五儿整日又浑浑噩噩,读书不得进益。今日碰到这陌生女子,竟在不觉中已生了无限留恋之心:“五儿于我,不过是求而不得之人。我在五儿心内,也应无甚份量,但床上这女子,娇媚明艳,见我又眼中饱含深情,实在不忍她离去。可她自有生身父母,我如何能拐带她留下?更何况人言可畏,若此事被人非议,岂不要前途尽毁?”思来想去,竟不觉睡了过去。 小橙见冯璞已然熟睡,不由生出一计:“他三番五次送我离开,不过是担忧来日无法将我养活,不如给他弄得些银子,他便不会再赶我离开。不如今晚就去趟万花楼,拿些银钱,算来也不为偷盗破戒,不过是惩治些恶人罢了。”想到此处,小橙便施展法力,直奔万花楼。可天已近四更,烛火尽息,整座万花楼此时更是黑压压一片,小橙哪知何处房舍藏着银两,只得逐屋摸索。摸索之中,只听得一屋之中有男女喘息声,呻吟之音时高时低,似是说着什么,又听的不分明。她便潜入房内要查个仔细,定睛一看:原来是个赤身裸体的男子,跨在一女子身上,上下耸动,那男子分外卖力,女子在得趣之间,故而呻吟不断。小橙不由大叫了一声,夺门而出,床上男女被惊到,齐声大喊:“有贼!”万花楼被呼声惊醒,不足片刻便灯火通明。 小橙见状,已使用法术隐去了自身,虽身在万花楼之中,可无人发觉。鸨母招呼手下龟奴各处查找窃贼,又进房安抚这床上男女,折腾了半个时辰左右,便独自走到一房内,查看箱子中银两又无被窃。小橙本不知这万花楼银两的所在,可经这鸨母引路,竟是不费功夫,便查了个究竟。待万花楼搜查完毕,没个结果,鸨母便想着:“许是哪房的姑娘,半夜睡迷了眼,走错了屋子,被当作了贼,一时查起来,又不敢认。定是这个缘由,想来也无人敢来万花楼偷盗!”便嘱咐各屋重息了灯火,自己也回屋睡了。小橙趁此便当,潜入有银两的屋内,随手抓了几块银子,也不知银两大小,便匆匆回了冯璞住处,好在冯璞睡的沉稳,还未醒来。 且不说万花楼,天明发现失窃,一阵搜查。单表冯璞,因长期心绪不宁,又三餐不得周,于昨夜又淋了一场大雨,早起竟是烧了起来。只见他两颧通红,眼里布满血丝,清涕流淌不止。他见小橙已醒,便道:“姑娘且梳洗一番,今日我便送你回家。”小橙忙阻止:“我生下便不知父母为何人,被师父收留许多年,前几日师父送我些银钱,让我下山,现在我已无处可去,不如你将我留下,我把银钱赠予你。”说着摊开手上的银子,冯璞见此,差异道:“你一个姑娘家,怎得随身带着这些银钱?” 第八章 互诉衷肠 冯璞惊诧:一个姑娘家,为何随身带了五十几两银子?独自携银行走,怎不令人挂心?冯璞见小橙要留下,便解释与她听:“姑娘可还有其他亲戚家人?我将你送去亲戚家也是一样的。”小橙摇头:“我自幼便随了师父,也不知是否有旁的亲戚,更不知他们住在何处。我下山后便只认识了公子你,公子若不收留,我亦无处可去,若是公子将我拒之门外,倘若是被恶人掠去,可如何是好?”冯璞一想,道理是如此,可自己孤身一人,怎可收留一陌生女子,孤男寡女惹人非议。便道:“即是如此,我送姑娘回你师父处可好?”小橙忙阻道:“师父因要闭关修炼,方遣散我师兄弟,现下我便回去,也是找不到师父的,注定是要一个人守在山上的。” 此刻冯璞也没了奈何,既是带了这姑娘回来,也不可不为她考虑周,若是贸然将她拒之门外,倘若有个好歹,岂不是自己的罪过。可这姑娘分明无处可去,自己也不便留她,这要如何是好。小橙见他犹豫,忙道:“现下我已无处可去,若公子不肯将我留下,我一个女儿家,在这生辟之地,如何可以独善其身?若得公子收留,我甘愿为奴为婢。”“可如今我一贫如洗,自身尚不能养活,怎能照顾的你周?”“既然咱们有了银子,何苦为难自己?”“可我怎能花一个女儿家的银钱?”小橙见冯璞已同意将自己留下,便高兴道:“这银子本就是用的,留着也无旁的用处,你既留下了我,我自是感激不尽,这些银子便权当谢意。”冯璞脸色微变,黑着脸道:“银钱是你自身留着用的,我留下你不过因你无家可归而已,也不会收你的银子。” 小橙见他恼了,便急忙回转:“在我看来银钱和旁的物件并无分别,就譬如,今日若我有了水,那便送你水,是一个道理。我见你现下病着,快去看看大夫才是正理。”冯璞被她一劝,心里便不再恼怒,也打算去药店佘几幅药来,临行前不忘嘱托:“姑娘暂且留在家中,不要外出,外面人多口杂,以免惹的麻烦。一炷香后我便回来了。”小橙点头称是。 如今小橙留在冯璞家中,竟是满心欢喜,脸上一副小女儿神态。看着冯璞远去,便在家里兜兜转转,似要看冯璞的过往人生一般,以至于摸着桌子、书本也是满面笑意。不多时冯璞归来,手里已拎着几幅汤药,一面生火煎药,一面煮粥做饭,小橙不通厨艺,帮不上忙,只得跟在后面默默观看。片刻后早饭已成,冯璞唤小橙一起吃饭,两人对坐后相互打量。小橙见眼前男子:瘦长身材,容长脸,微黑的面皮,淡眉朗目,双目如一湖秋水,似有无尽话语,鼻直口阔,见到双唇,便想起昨夜之事,不由得羞红了双颊。冯璞再看眼前的女子:瓜子脸,细眉、小眼,五官小巧可人,娇羞之态更加娇俏动人。见她羞红双脸,自己的脸也火热起来,沉默半晌开口道:“还未问姑娘芳名?”“小橙,公子你呢?”“我姓冯名璞,橙姑娘是姓橙,还是名橙?”小橙只知自己是尾金色鲤鱼,师父给取的名字,至于取名缘由也不甚知,便到:“小橙二字是师父取得名字,一直唤至今。从未有过旁的名字了,不如冯公子另送小橙个名字?”“你我现生活在这一个屋檐之下,为免了外人非议,今后我便和邻里称橙姑娘是姑母之女雨儿,因姑父亡故,姑母无力养活,便送到我这里,盼着我给你寻个好人家,这样可好?”“为何叫雨儿?你既收留了我,为何还要给我找人家?”“你我雨中相识,便叫你雨儿吧,你是个姑娘家,迟早要嫁人的,我自然要替你寻门好亲事。”小橙赌气,放下碗筷:“雨儿也便罢了,我才不要嫁给旁人。” 冯璞也自悔失言,忙道:“小橙不嫁,冯璞嫁人可好?”小橙被气笑,郑重道:“我是打定主意的了,要和你一生一世的。”小橙并不懂得这人世间一生一世是何含义,她只觉冯璞有趣,心里欢喜和他一起,便脱口而出了心内的想法。可冯璞听后不由得怔住,虽觉得小橙冒失莽撞,可心内竟是无限欢喜,半晌答道:“当真?” 第九章 柔情蜜意 话说冯璞被小橙这一番言语,惊的呆住,但试想昨夜之事,男女本就授受不亲,虽是事出有因,因救人而起,可若是将此事置之不理,那也着实缺了男儿的担当。可婚姻大事,应有媒妁之言,由父母做主,怎能两人三言两语就定了终身?虽说两人均无父母兄弟,可此事岂能儿戏?“雨儿,你当真要和我一生一世?”“那是自然的,我既留下,就是打定了主意的。便是万万不会反悔的。”“可我现在一无功名,二无家业,若是一世都这般潦倒,岂不是毁了你一生?”“雨儿不知这一世会如何,但只和你一起,便足够了,若是不能和你一处,才是真真正正,一世的遗憾。” 冯璞此生,从未遇见过如此看重自己之人,自父母亡故后,便备受白眼冷落,被街坊邻里轻视,从前惦记五儿,可也明白她并非真心待自己。虽是未曾和姑娘谈过情,但见雨儿瞧自己的模样,眼中满是光亮,便知她出自真心,更何况雨儿姿色远在五儿之上,更兼妩媚俏皮,本就秀色可人,焉得不心神荡漾。心内虽如此,可面上却未动声色,正色的说道:“姑娘家要矜持稳重,这样的话不要常挂在嘴上,既是你愿同我一起,那自然会给你个交代,不会让你无名无份,遭人唾弃。”雨儿见他一本正经的模样,甚是有趣,便走到他背后,双臂环着他的脖子,在冯璞耳边细语:“现今只你我二人在这屋内,还要正襟危坐,一本正经的说话,你是要讲书给我听吗?”冯璞被她一番戏弄,越发显得尴尬腼腆,本就病着,双颊泛红,现越发紫胀。雨儿见他害羞不敢转头,却又想偷看她,便在冯璞脸上亲了一下:“我不稳重矜持,难不成就不是个女儿家了吗?”说完竟自顾自的咯咯笑了起来。冯璞哪见过如此大胆女子,竟是不知如何开口,半晌放下筷子,佯装生气:“饭都吃不安生。” 雨儿连忙取来药,笑着道:“既是不想吃粥了,那便来吃这个。”冯璞边接碗边打趣道:“是你不让我好生吃粥,这会子又要我吃苦药,定是老天嫌我命长,派你来惩治我的。”雨儿便不再递药给冯璞,别过身去,要将药拿走:“既是不想吃,那便不吃了。”可冯璞的手已伸了过来,她转身后,尚未能离开,便已被冯璞搂在了怀里:“我冯璞尚未见过如此大胆女子,竟敢戏弄男人,让你见见戏弄我的下场。”言毕,举起雨儿手中的药,一饮而尽,放下药碗,将雨儿打横抱起,放在床上胳肢起来,雨儿触痒难耐,便笑个不住。央求道:“我给你赔礼便是,饶了我吧。”冯璞见状,哪里肯依“今日若不治你,以后愈加难管教了。”见她怕痒,更是尽力胳肢。雨儿知他力大,自身无法挣脱,便想起昨夜他害羞情形,想起治他的法子。猛一起身,顺势搂起他的脖子,将嘴亲了上去。 这法子果然管用,冯璞猛然怔住,停了手上动作。可不过片刻便低头吻了上去,二人双唇紧贴,低声在她耳畔说道:“从此后做我的妻,可好?”雨儿虽不十分明白,现今二人关系与夫妻有何不同,但因心里爱着冯璞,便含羞的点了头。 第十章 终身大事 雨儿与冯璞几番亲密,眼中视彼此自然更是不同,冯璞吻着雨儿额头说道:“近日我便和你拜堂成亲,日后我将用一世去守护着你。” 雨儿满心感动:“我活了若干年,从未像如今这般牵挂与不舍。只见了你,和你一起便一切心安。” 冯璞笑到:“我才不过十九,你尚比我小个两三岁,就称起自己活了许多年,也不害臊。”说着便用手揉搓着她的双颊。 雨儿因不懂得这拜堂成亲的礼数,只得由冯璞去想法子。冯璞因与鲁大交好,便借口要送他馒头,将他邀到了家中。 鲁大进门,见冯璞家中站了个绝色美人,因不知是何情形,也不知如何开口,只在门口愣住,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而雨儿一见鲁大,此人正是湖里捉住自己,又言语轻薄自己的渔夫,便不由得气上几分,嘟着嘴,拉着冯璞的袖子,低声说道:“这人长得粗鲁,看着便像个恶人,为何找他?” 冯璞解释:“他看着粗鲁丑陋,实在是个细心人,找他必是妥当的。” 雨儿见冯璞如此,便也不再阻止,转念一想:若不是此人,我与冯郎也难以相识,他也算是个恩人。既是与冯郎交好,我便也信他吧。 想到此,便对着鲁大拜了下去:“小女见过公子。” 鲁大粗人,不知如何还礼,只是手足无措道:“姑娘不要客气,以后就叫我鲁大便可。” 冯璞急忙引荐:“雨儿,这便是我多年好友,名唤鲁大。”又指着雨儿道:“鲁大,这是我姑母家表妹,名唤雨儿,因我与表妹自小订的亲事,现今大了,姑父又于前年亡故,便把表妹送来与我完婚。” 雨儿听得冯璞一通杜撰,心里想着:“油嘴滑舌,赶的上说书先生了,竟想到如此办法,果真是个聪明人。”心内喜欢,脸上也一副喜滋滋神态。 鲁大听到如此,连连道喜,也偷拿眼瞟了雨儿,见她姿色不俗,是个难得的美人,不由得感叹冯璞命好。 “成亲这等大事,鲁大虽未经历,却也见过几回。先得找个先生,算下黄道吉日,再下了帖子,请来亲朋好友,再找几个烧菜师傅,准备酒席。到了正经日子,便由着媒人教引,新娘出花轿,踏火盆,二人拜天地。一通下来,算来时间,也需准备个把月。” “我冯璞自认是个读书人,读书人不信这黄道、白道日子。我二人又无其他亲戚,只认得这巷子里几个朋友、街坊,故想定于后日,请来街坊,在屋子里摆上几桌,鲁兄做个媒人,我二人拜了天地,结为夫妻便是。” “时间是否紧了些?” “明年便是大考之年,诸事不宜耽搁过多,况我与雨儿,皆不在意这些俗礼。” 雨儿本就对这些俗礼不以为意,一心只要和冯璞在一处,故从未将此放在心上,见冯璞急于与自己结成夫妻,自然点头同意。只说了一件:“我自幼见人吃鱼,就心生恐惧,大婚当日是断断不可摆着鱼的。” 鲁大与冯璞均有些诧异,但因不是大事,冯璞很快应允。 鲁大见二人主意已定,便开始帮着张罗饭菜酒食,冯璞更在巷子里,挨家下了帖子。别家还好,虽是奇怪:为何拜堂如此仓促?但也都乐着去讨杯喜酒。 而范丞一家,则是乱做一团,五儿本就对冯璞存有三分情意,却也从未听过他定亲之事,现突然出现个表妹,还匆匆成亲,心里焉能不气:“既是有婚约在身,为何要与我讲那一番言语,竟诓骗我至此!”气急攻心,竟是病了下来。 范母只得安慰:“他冯璞成亲与否,都不是个如意郎君,何苦在他身上费着心思。” “我从未恋过他,也不是因他而病,只是恨他为何骗我,日后我定不会放过他二人!” 不提五儿怎样愤恨,且说婚期已至,雨儿也穿上了大红嫁衣。 第十一章 洞房花烛 雨儿披上红色嫁衣,看着街坊大婶儿为自己涂脂擦粉,镜中的自己,与这嫁衣一样,鲜红娇艳。 那上了年纪的大婶儿,口中啧啧赞叹:“冯璞好运气,找了个漂亮娘子。这巷子里的年轻媳妇儿,数你最好看。” 雨儿听着大家的夸赞,自是十分得意。想到可以嫁给冯璞,一生一世都可在一处,更觉得自己求仁得仁。满心的欢喜,尽结写到了脸上。 妆毕,街坊大婶儿将一个大红盖头盖在了雨儿头上。 因雨儿娘家不在本地,又已住在了冯璞家中,故花轿等一概都免了,只由几个年长的大婶儿,将她搀至门外,递过来一条系着大朵红花的绸带。 这端由冯璞牵着大红绸,那端由雨儿扯着,两人在鞭炮声中,由众人簇拥进了大门,几个孩子拍着手大喊“新娘子来了,新娘子来了。” 两人走至内堂,雨儿在盖头下见到:房屋正中摆着两张桌子,每张桌边各摆一把椅子,在桌上摆满时令果品与各色小食。鲁大已站在桌子一侧等候。 鲁大见两人已至,高喝:“一拜天地。” 雨儿随着冯璞转身,齐向着门外跪了下去,二人跪地叩头,雨儿心里拜道:“皇天后土在上,小橙叩拜,我小橙虽已活了五百余年,却不知因何而生,也不识生的滋味,直至遇见冯璞,方懂得生之乐趣,望老天允我,留在世间守候冯璞一世。” 此时突现一声惊雷,众人纷纷诧异:大晴的天儿,为何出现雷声? “二拜高堂。” 两人对着屋中桌子,跪了下去,雨儿于心底祝祷:“师父在上,暂且允小橙迟些归山。待冯璞百年之后,小橙即刻便回山上,向师父请罪。愿随师父苦修,再不踏出道场半步。” 此时空中再现惊雷,众人皆以为大雨将至,可艳阳高照,丝毫没有下雨的意思。雨儿深知是因自己逆天而为,触犯上苍,以天雷做了警示。但心里打定了主意,便是拼了性命,断了修为,也定要守着冯璞一世。 “夫妻对拜。” 雨儿在盖头下,看见冯璞一身红卦,足蹬着一双大红布鞋。虽看不见他面上神情,但猜他定和自己一样,视彼此为终身之伴。 “送入洞房。” 冯璞牵着红绸,带着雨儿坐到了床上,年长妇人撤去了红绸,独留下雨儿一人在屋内。 新郎官由众人拥着,到了席上。街坊邻里都向冯璞道贺,推杯换盏好不热闹,冯璞因惦记着雨儿,不敢多饮,只喝了几杯,便伏倒装醉。 鲁大本有些酒量,但因冯璞大喜而高兴,又替冯璞挡了些酒水,竟是大醉。众人嘲弄:“若是旁人不知,还以为今日是鲁大成亲呢。哈哈哈…” 鲁大咧嘴大笑:“鲁大若是能讨得如此漂亮媳妇,那便没白活。” 酒过三巡,人也渐渐散了,几个年轻的帮着收拾了残桌。 转眼间月上柳梢,冯璞回到了房中。掀开雨儿的盖头,红烛下雨儿眼若秋水,两颊嫣红,含情的看着自己。 冯璞拉着雨儿双手:“我冯璞从前孤苦,对娶妻之事不敢奢望。但遇见你,竟不这样想了,想我冯璞今日,终是逢到了璞玉了,那人便是你,雨儿。” 雨儿看着冯璞,一身大红衣衫愈发显得他面色如玉。雨儿紧扣了他双手“我自遇见你,便是性命与修行道法均抛之脑后了,只求守你一生,此生你不要再让我离开,可好?” “那是自然,我如何舍得你离开?” 冯璞揽过雨儿双肩,雨儿将头靠到他胸前,冯璞深吻向雨儿…… 华灯初上,繁星如眼,二人鱼水之欢,阴阳交合,正式做了夫妻。 是夜几番云雨,温柔缠绵自是不可细述。 第十二章 初争口角 雨儿与冯璞一夜缠绵,几番云雨,享那未曾享过的乐趣。直至日上三竿,二人还未曾起的来,雨儿慵懒的揽着冯璞的肩,一头青丝散乱在他的胸前。 雨儿抚着冯璞胸口:“相公,现在可想吃些什么?” 冯璞用手划弄着雨儿鼻子:“你想做来给我吃?” 雨儿把头扎进冯璞怀里,羞答答的道:“我尚未学会生火做饭,今日只能去街上,买来给你吃,可好?” “你不熟悉这巷子,我同你一道吧。” 冯璞是个古板之人,怎能愿意自己的娇妻,在这巷子里抛头露面?但因长久遭人轻视,故存了那刻意显示之心:我带着雨儿在街上走上一走,看以后谁能笑我无能?我冯璞今日可娶个美人儿成家,他日定能金榜题名立一番事业。 雨儿见冯璞愿同自己一道出门,自是欢喜,便急匆匆起床,梳妆打扮。冯璞扫了一眼雨儿所卧之处,见一片殷红,更是喜上眉梢:本以为她来路不明,难为处子,现在看来,果真我冯璞是遇见贵人了。 雨儿镜前梳妆将毕,转头望着冯璞:“这样打扮,可好?” “好,自然是好的。” 冯璞起身,做到了雨儿跟前:“雨儿,我也学学张敞,为娘子画眉。” “张敞是何人?” “张敞是汉宣帝时的京兆尹,每日上朝前必为妻子画眉,一时成了典范。日后我也做个这样的丈夫,你可喜欢?” “能为雨儿画眉,说明相公心里有我,我心里自然喜欢,可相公当真想着入朝为官吗?”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善天下。我若为官,为己可解潦倒困顿,为公则可造福一方。所以功名是要求的,难道你不期望我求取功名吗?” “雨儿所求,不过一生一世可与相公一起,是无谓相公有无功名的。但相公所愿,便是雨儿所愿,相公若觉得功名甚好,那雨儿便觉得好。” 冯璞听着雨儿的剖白,心内一阵酸楚:“娶妻若你,夫复何求?” 待细细的为雨儿画了眉,携着她的手,一起去街市上买些吃食。 刚出院门,雨儿便险些被一盆脏水浇中。原来五儿因冯璞大婚而病,早起的迟些,梳洗后正要将脏水泼掉,恰看见雨儿和冯璞走了出来,一气之下,水朝着雨儿泼来。 雨儿先是一惊,定睛一看,是前些日子找冯璞的女子,顿时发了醋意。指着五儿道:“你为何乱泼脏水!” 那五儿便装作一副委屈样子,竟泪汪汪道:“想必这位是嫂子,我早起倒水没看见嫂子,险些泼到嫂子身上。对不住了,这里给嫂子赔礼,嫂子若是生气,便骂我几句吧。” 冯璞曾惦记了五儿许久,现下还是留了一些情丝,今见她泪汪汪模样,便有些许不忍,忙赔礼道:“是贱内鲁莽了,五儿你受委屈了,冯璞替她给你赔个不是。” 雨儿本就受了委屈,见五儿惺惺作态,更是气恼,而冯璞竟帮着外人说话,便气的话也不想说了,黑着脸一言不发。 冯璞见她气到了,拉着她的袖子:“你随我去街上转转,给你买些好吃的。” 雨儿虽随着他走开,但心内气闷,所见所闻皆提不起精神,一心想着五儿嘴脸。 冯璞见状,知她委屈,赔礼道:“雨儿,五儿是街坊邻里,若是吵闹起来,日后如何相处?你我既为夫妻,自是一体,我因需让着外人,故只能委屈你了。” 雨儿听他称五儿为“外人”,心内的怒气便已消了大半,只嘟囔道:“她对你有着心思,你就该远着她些,断了她的念想。” 冯璞揽着雨儿双肩,宽慰道:“我心里是只有你的,她存了什么心思都与我无干。你放心便是。” 雨儿听他说的恳切,便不做多想,开始用心和他选着各色的点心,不多时冯璞已是两手提满吃食。 第十三章 蓄意挑拨 因有雨儿在万花楼盗得的五十余两银子,雨儿与冯璞的日子过得倒也充裕。自大婚以来,二人愈加琴瑟和鸣。 往常白日里,雨儿研磨,冯璞便读书写字,时常冯璞也教雨儿识几个字,免得她苦闷。 冯璞也期望着雨儿可以学些厨艺女红,但雨儿是尾鱼,生性喜水怕火,添火上灶总是弄伤自己。而女红又需童子功,雨儿也没受过正经教导,所以难捏针线。冯璞见她难以学成,便也不再强求了,想着雨儿虽不会,但也应是个富贵命,日后自己腾达了自然有人伺候她,不必做这些琐事。 雨儿天性不爱拘束,见冯璞一本正经的读书,无人陪她玩闹,便想着去街上买些吃食、玩意儿,虽冯璞十次有九次是不答应的,但禁不住她央求,也便同意她独自去了。 雨儿每次出去必买些桂花饼,绿豆糕及山楂卷。也爱在各个摊子上流连,看一些新奇玩意儿,但每次必躲得鲁大的摊子甚远。日子久了,雨儿也都与街坊熟识了,唯独对鲁大有隐隐敌意。 鲁大不明就里,不知雨儿厌烦他。每每见雨儿活泼明艳,就不觉呆住,但想到雨儿已是冯璞之妻,不免自责内疚,怪自己生了不该有的念头。 至夜里,两人更是相对相拥,缱绻缠绵,每每时至三更才能入睡。 话说五儿,因冯璞大婚而恹恹的。原本将冯璞视为一个备选之人,只能由她捡择,没想到,他却先她一步成了婚,她成了那个被嫌弃的,故心内满是不甘。更兼恨着雨儿,直觉得是雨儿抢了原本属于她的人。 虽说也有些许媒人给五儿提亲,但男方家业根基比冯璞好不了多少,长得又不尽如人意,别说五儿心里拿着他们与冯璞比较,就是范丞,也断不会将女儿这么嫁出。这样一来二去,五儿心内恨意剧增,自己过的不称心,也不想冯璞夫妇快活。 五儿常借着卖灯的缘故,给旁人递些雨儿的闲言碎语:“我和冯大哥在巷子里一同长大,从没听过他有这个姑表亲,若是真有,为何大婚时不见他姑母?况且哪有这媳妇儿没过门,自己先住了过来的道理?” 经她这么一说,旁人也觉得有理,又见雨儿长得俊美,整日在外面闲逛,从未避过嫌疑。闲言碎语便传播来了,愈传愈加难听,有说雨儿是被青楼楚馆赶出来的,被冯璞碰见,找个由头给娶回了家;也有说雨儿是富贵人家的小妾,看上了冯璞,所以夹带私逃,和冯璞做了夫妻…… 冯璞初听到传闻不过一笑置之,认定因人心嫉妒所以造谣中伤。更何况雨儿是处子之身嫁的自己,即便来路不明,可清白之身在,何必在乎她过往,来自何处?但日子久了,冯璞不免有些气恼,怪雨儿常出去,惹人闲话,招致自己难堪,呵斥雨儿。 “你日日出去闲逛,遭人闲话造谣,惹得我也招人笑话,出门都抬不得头。以后不要再出去。” 雨儿因冯璞就谣言对自己发着脾气,不免委屈落泪:“我见你日日读书,不想打搅,这才出去玩玩,在街上也不过是买些东西,又不是做旁的。谁又料得到有人乱嚼舌根,生出这些谣言,你既明白这是谣言,为何还要生我的气?” 冯璞火气未消:“若不是你在外闲逛,怎能惹出这些闲话?事情皆因你而起,为何还不知错?” 雨儿自认为无错,见冯璞又如此气急败坏,还未开口争辩,就呜咽咽的哭了起来,暗自伤心:“我知你一心求取功名,每日苦读,所以才不想打搅,没想过这样一心为你,你却因旁人几句闲话怪我,当真不明白我的一片心。” 冯璞见雨儿大哭,怒气更盛,心里道:“你本就错了,还哭闹觉得委屈,当真不可理喻。” 当下甩手,也不再说话,坐椅子上负气读书。 雨儿哭的累了,便在床上赌气的睡了。 两人一个觉得受了委屈,一个觉得对方不明事理,各有各的固执。 二人虽是朝夕相对,但互不理睬,视对方为空气一般。 第十四章 小金忽至 那日雨儿与冯璞因流言,竟一番口角争吵,以至于二人互不理睬,各赌各的气。但不出两日,二人皆有了悔意。 雨儿想着:“冯璞是个注重颜面的人,流言蜚语虽不可信,但终究是让他难堪。我悔不该去街上玩耍,惹得是非,让他被人笑话。” 冯璞也想着:“雨儿是个无拘无束惯了的人,她又不会女红针线,出去玩耍也是正常的,况待我委实真心,错不该和她发了大脾气,让她伤心难过。” 两人虽是都悔上来了,但却拉不下脸面和对方说几句软话。 即便每餐相对,也是各自吃了各自的,筷子若不巧碰到了一处,便同时撤后,也不言语。几日里二人如同失了声一般,互不言语。 可巧这日,冯璞的墨将尽了,便独自去街上买盘墨。见走街的商贩有新蒸的桂花糕卖,头脑里想起雨儿贪吃的模样,忽就笑了。立即让商贩包了两包,携在了袖子里。 回到家中,把包好的点心放在桌边,自己开始挑水备柴,准备着烧菜做饭。 雨儿闻的桂花味甚浓,禁不住到桌边偷看,打开一看果真是新蒸的桂花糕,想想这应是冯璞买给自己的,心里忽就软了下去。 想着冯璞每日为自己煮饭做菜,从未有过丝毫怨言,自己诸事不会,也不能为他分担。想到这些,不免抽泣了起来。 冯璞买了点心,本是想哄着雨儿开心的,却见她在桌边哭了起来,一时不知所措。走过来拉着雨儿的手道:“好好地,怎么哭了?” 雨儿抱住冯璞,抽泣的道“是我不对,不该任性,惹你生气。今后一切都听你的。” 冯璞抱着雨儿安慰:“别哭了,看见你哭,我也难受,怪自己伤了你的心。今后我不会再让你流泪了。” 雨儿破涕为笑,搂着冯璞的脖子,盯着他看:“我要狠狠的记住你此刻的模样,若是日后,你伤了我,我便想想现在你的好,一切不好便可烟消云散了。” 冯璞用手指着雨儿的脑门道:“我如何舍得伤你?整日里胡思乱想。” “若是你心里有了别人,那可就大大的伤了我……什么味道,好生难闻。” “啊,不好,定是饭糊掉了。” 原来二人在这调情许久,灶上的饭已糊了大半,冯璞舍不得丢掉,给雨儿盛着一碗未糊的,自己要捡着糊掉的吃。 雨儿见此,当然不依,仍要和他分食糊掉的饭菜。 二人虽吃着又焦又硬的米饭,但看着彼此,竟是满眼甜意。仿佛这烧焦的饭是天意安排一般,让二人愈加不分彼此。 不过短短几个时辰,二人便忘了赌气时的模样,又回到了一个研磨,一个读书那蜜里调油的时光。 这晚冯璞已经熟睡,雨儿突感到窗外有道场灵力召唤,一时不知所措。 窗外传来一阵腹语:“小橙,速随我来。” 雨儿不敢耽搁,随着这阵灵光到了湖畔的树林里。 到了树林见灵光变成一个十一、二岁男童,雨儿拱手:“敢问再下可是道场之人?” 男童道:“小橙,我是小金,最近一段时日修成的人形。” “原来是哥哥呀,恭喜哥哥,请受小橙一拜。”说着便拜了下去。 小金扶起小橙:“不必讲究这些俗理,这次我下山,就是带你回道场的,快随我回去吧。” 小橙听罢,极不情愿。商量着道:“哥哥先回去吧,再过一段时日,我自会回去的。” “你已惹下大祸,若不速回,性命难保!” 第十五章 不忍离去 小金强令小橙回山修道,可小橙不舍,想拖延一段时日,故和他周旋。 小金见她不肯随自己回去,有些气恼,正色道:“此次下山,你违反诸多戒律,师父命你速回山上,继续修炼,以赎罪孽。” 小橙期望还可以转圜,便哀求小金道:“哥哥,容我再留些时日,时候到了,我自会上山,随师父修行,定不会再下山了。” 小金气急:“你可知自己已犯下了多少罪孽?扰乱世人秩序是一条,误伤人性命是一条,偷盗是一条,与凡人成亲坏了天理伦常又是一条。师父虽在山上,可你在凡间所作所为她部知晓,这才叫我带你回去,早日回去修行赎罪,尚可保你一命。” 小橙见自己所为已被师父知晓,只得求着小金:“哥哥,即是我已犯下滔天罪行,是注定要去赎罪的,但我与冯璞情投意合,此刻难以抛下他离开。你为我求求师父,让我迟些回去,好吗?” 小金见她固执,只得解释给她听:“旁的罪孽已成定局,你是必赎的,这无话可说。你可知人妖同婚,可是大罪孽,和他一起一日,你罪孽就增一日,耽搁不得。况且你修了五百余年,就为了一个认识几天的凡人,前功尽弃?” 小橙辩道:“我从未害人,也不为妖,和冯璞一起不过是因情投意合,怎的就增了罪孽?” “你我为异类,尚未修仙得道,自然是妖。人妖殊途,怎能在一处?你已犯了淫戒,自然要回头是岸。” “我只想陪冯璞一世,此刻是断不会离开的,如果有什么罪孽,让我一人承担吧。” 小金急了:“你这样下去,百年修行会尽失的,恐怕要灰飞烟灭的。” “小橙不怕,劳烦哥哥回山后,替小橙转告师父‘徒儿不肖,感谢师父五百余年的教导之恩,得道升仙是小橙所求,但绝非唯一所求。假若和冯璞一起,不能得以善终,小橙也甘愿灰飞烟灭。’” “你当真无药可救,难道你认为只有你一死,就可以和冯璞厮守一生?有一日你吸光冯璞阳气,他便会气绝而亡的,哪还用的了一世?” “他和我一起,真的会早亡?” “这是自然,你既恋着他,更该为他着想,今日随我回去吧,了了这份罪孽。” “哥哥,当真现在就要离开吗?只能如此吗?” “你二人在一起本就有悖天理,更难得善终,为了彼此,现在了却尘缘才是正经。走吧。” “哥哥,容我明日再走,和他道个别。” “你如何和他道别?泄漏天机,告诉他你是只鱼精?即是一定要离开,何苦再见这一面?” 小橙哀求:“我若不见他,他又不知我的去向,必苦苦寻找。既然之前已扰乱他的人生,那今后更不该让他再不得安生。” “即是这样,那便依你吧。明日正午在这里找我。” 小橙跪下:“谢谢哥哥成。” 小橙回至了房中,见冯璞睡的正香,睫毛如羽翼般轻轻翘起。她用手抚着冯璞脸颊,万千的心思也道不出,只有泪水扑簌簌的落下,泪水打满了前襟。 有违天道,就只能有缘无份,有情人难成眷属? 第十六章 与君别离 雨儿看着冯璞,泪却止不住。天命不可违,若是再留下,他性命不保。为了他平安百岁,她是不得不走的,而今生与他携手共白头的,也不知是谁了,想到此处,心里阵阵酸楚。 她不知,用多少时日冯璞会将她忘记,或许是三年五载,或许是个把月,又或许在他恋上旁人之后?她不再敢想下去,但她知道,此生此世,她是不会将他忘了的,更不会对旁人动心了。 雨儿不知她这一哭一泣之间,冯璞早已醒了,他见雨儿伤心,便问:“可是我哪里惹你难过了?或是想你师父了?” 雨儿听见他说“师父”二字,哭的更甚,冯璞便以为是她思念故土,所以这般难过。 冯璞忙安慰道:“雨儿,若你想师父想的紧,我便和你一起看看老人家,师父是长辈,我们理应拜见的,你休要再伤心了。”边说边拿着手擦着雨儿的眼泪。 雨儿抽泣着道:“相公,你…你不懂,我和你讲过,我自幼随师父学习法术,这法术便是道法。道法自然有规戒要求,我与你成亲,已是破了淫戒。昨日师兄寻到我,说师父要我回山闭关,继续修炼,以赎犯下的罪过。” 冯璞听了颇为震惊:“你这一去,需要多少时日?个把月?或者三五年?” 雨儿摇头不语,直哭的眼已朦胧。 冯璞见状,心里已明白大半,不由得滴下泪来:“必定要回去吗?此生是不再回来了吗?” 雨儿点头道:“此次必是回去的,我已悖了天理,已是不能耽搁的。你我既为夫妻,是要一生一世相守的,现在我不能守着承诺,此生我都欠着你。” 冯璞抱着雨儿哭道:“当真没有别的法子吗?如果一定要走,带上我,我和你一起。” 雨儿依偎在冯璞怀里,绝望的哭着:“我们当真是缘尽了,忘了我吧。” 冯璞将雨儿抱的更紧了:“如何能忘了你?你若走了,我的心便也死了。” 二人相拥相泣良久,雨儿着实不舍。但想到二人在一起,终会伤了冯璞性命,狠狠心的说道:“相公,我要走了,是我的错,明明没有凡人的缘份命数,却偏偏执着这求而不得之事。我这一生都是欠着你的。” 冯璞哭着拉着雨儿的手:“不要这样讲,是你的出现,才让我有了不可得的人生,遇见你,才是我冯璞今生第一大幸事。你要去哪里,我日后定要再去寻你。” 雨儿忙阻着:“不要…不要…” 冯璞拉住雨儿道:“雨儿,你稍等等,我去去就回。”冯璞说完便奔了出去…… 雨儿在家中看着这一切,每一个物件都记下她与冯璞的每一刻,她怨着,恨着,怨自己为何不是一个寻常人,恨老天为何要惩罚冯璞,如只罚她一人,那她拼死也要守住冯璞,怎能让他受如此伤害? 且不提她心内如何不舍,单说冯璞,不足片刻回来了,提着几个包裹,对雨儿说道:“我给你买了最爱的点心,怕以后……”话还未完,人已经泣不成声。 雨儿拉着冯璞道:“相公,我不值得你对我如此…” 雨儿不敢多留,怕耽搁下去更难离开,带着包裹,头也不敢回,直奔小金而去。 第十七章 作客东海 雨儿一路跑着,一路哭着,未曾敢回头一刻。冯璞见雨儿离开,哭着追了一路,终是见不到了,才停了步子,想到雨儿留下的银子尚未带走,不禁悔恨自己思虑不周,担心她身无分文,如何平安上路回山? 雨儿哭着到了树林,小金见她已是两眼通红。不禁叹息:“小橙,你这哪里像个修炼之人,才入人世不过几天,就沾染尽了七情六欲。” 雨儿听着小金训斥,呆呆的一言不发,半晌说道:“哥哥,以后不要唤我小橙了,叫我雨儿吧。” 小金摇头叹息:“看来这凡人是注定毁了你的修行了。” 路上雨儿想着与冯璞在一起的每个时刻,或是恩爱或是赌气,心潮翻涌。现在看来这一切都成了记忆,皆不可再得了。一路上不饮不眠,不思饮食。只是哭的泪干了便抽泣,不多时,又想起往昔的恩爱,泪又如泉涌了出来。 走一段路哭一段,开始小金或是警告或是安慰,见她也充耳不闻,只是在那无语落泪,小金也无可奈何,所幸不再提及此事,只和她默默前行。 这日行到东海之滨,小金见空中出现几道霞光。诧异是否龙宫出现喜事,此时出现一虾兵道:“二位道友,我东海龙太子有请。太子说有故友经过,必要请进龙宫招待一番。” 小金诧异,便看向雨儿,想着自己从未与东海有过往来,想必东海龙太子是她在凡间认得的。 雨儿见龙宫邀请,想起了敖烈与杜月之事,不免物伤其类,触景生情了。和虾兵说道:“道友请前面带路,我们这就去拜见太子。” 二人随着虾兵直深入水中,一盏茶的时候便到了龙宫洞口,只见洞口各色珊瑚生辉,鱼兵蟹将在珊瑚丛中往来穿梭,监察巡视。二人即进入龙宫,见两排巨蚌张合,每个蚌里均有拳头大小的夜明珠,闪着七色光芒,龙宫中侍卫与婢女皆是修了千年以上的小仙,均成了人形,规矩森严往来走动,与元君道场内修成的上仙并无差别。 雨儿等进了大殿,见敖烈已在等候,但与凡间形象不同:两个金色犄角在头顶耸立,面如冠玉,眼阔鼻挺,身长八尺,着了一身金色锦袍更显修长,腰中束着玉带,中间一颗祖母绿。 敖烈本就英俊非凡,举世无双,更兼一身王者风范,尚未临近便可度之不凡。雨儿与小金齐齐拜见:“见过太子。” 敖烈抬手示意道:“二位请起,今天算得二位道友途径此处,故请到龙宫吃杯清酒。” 熬烈望向雨儿:“小橙道友可是要返向元君道场?” 雨儿道:“正是,上次与太子在凡间分别后,一直未返,这几日才得返还。”说道此处,又欲滴下泪来,但碍于情面,强忍住了。 敖烈点点头,沉思道:“算来也有些时日了。”转向二人:“今日请来二位,备了些薄酒,二位请入座。” 雨儿小金皆上了席,瓜果、点心、清酒等酒菜已都布上,一众人鱼舞姬翩翩起舞,可三人均无心思在这歌舞之上。 敖烈想着:“算来人世也有几月光阴,想着杜月也即将降生转世了,我且到人世走一遭,看看她境况如何。” 那小金想着:“这妹妹初入人世,也识不得什么人。若是为了如龙太子一般的人才,如痴如醉也就罢了,竟是被一介凡夫俗子迷倒,险些毁了百年修行。着实可叹,不知此劫如何化解,若是师父应允,我便替她承担些罪过吧。” 而雨儿在此伤心:“刚入人世,便遇见杜月与太子之事。当初不解,怪二人不该违背天理伦常,坏了修行性命。现下自己经历了,才知这情丝难舍,若是爱上一人,无论性命还是清规,竟是都可舍弃的。难怪太子修了几千年的上仙,竟也与杜月有再世之约。” 想到再世之约,突然灵机一动,跪倒在地,“太子殿下,鱼精小橙冒昧求教,望太子可解小橙之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