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穿越成曹操,振兴魏武雄风》 第1章 读圣贤书,做天下事 “驾!” 一匹骏马神驹横冲直撞,满街尘土,鸡飞蛋打。 “大兄!大兄!” “有人闹事!” 马背上的壮硕男子,器宇轩昂、丰满明净。 正是出身夏侯一族的夏侯惇,字元让。 被他称为“大兄”的年轻贵公子,龙章凤姿、神采外耀,肩膀擎着一头雄鹰。 正是穿越至东汉末年的曹操! 如今是熹平三年(公元174)。 这一年。 吴郡司马孙坚募兵千余人,助州郡破杀许生。 北地太守夏育率屠各等族,击退劫掠的鲜卑。 曹操,也被洛阳令司马防举荐,成为了洛阳北部尉。 他刚上任,就召来族弟夏侯惇、夏侯渊,赶制“五色棒”,悬挂于衙门左右。 不论豪强权贵,一旦触犯刑律一律棒杀。 横行霸道的达官显贵、纨绔子弟,都有所收敛。 士人赞赏道:“京师敛迹,没犯狂者。” 曹操肩膀一震,猎鹰忽而腾飞而起,盘旋在空中。 威武不凡! 他身后的衙役,牵着五六只细狗,招摇过市。 曹操翻身上马,马蹄一轰,跟着夏侯惇来到了闹事的地点。 竟是一处风尘所在。 地面上躺着一具猩红、狰狞的尸体! 婀娜多姿的姑娘们,被惊得花容失色。 “在下曹操,洛阳北部尉,敢问此地发生了何事?” 曹操平时爽朗放荡,落拓不羁。 此刻却板着一张脸,不怒自威! “是他!” “他打死了我们家主,请曹都尉为我们做主!” 一名仆役声嘶力竭地呐喊着,还有几名仆役抱着他们家主的尸体嚎啕大哭。 看仆役衣着,家主非富即贵。 敢在洛阳行凶,杀的还是豪强,凶手真是胆大包天! 曹操一伸手,天空翱翔的雄鹰,缓缓地落下。 显得英姿勃发! 他熬了几天了鹰,终于将它驯服了。 此刻曹操左牵黄,右擎苍,锦帽貂裘,鲜衣怒马。 很是威严! 倒是夏侯惇满面蒙尘,神驹遍体生津。 他肌肉隆起,作势上前逮捕凶犯,几条细狗“汪汪”怒吼,凶神恶煞地逼近。 没想到一个柔弱的男子,挡在了夏侯惇的面前,阴冷地道: “扰了贵人的雅兴,你担待得起吗?” 鹰坦着翅,细狗吐着舌头。 夏侯惇听出了此人声音有些尖锐,心里不禁“咯噔”一下。 是宦官! 麻烦大了! “是哪一位贵人呐?”曹操信步而行,踏入阁楼内。 此处甚是幽雅,阁楼上还隐隐约约传来飘渺的曲调。 真是泼天神胆! 当街杀人。 竟还如此猖獗! 真以为他不敢诛杀宦官吗? 正好杀鸡儆猴! 曹操的五色棒,可不是白立的。 轰死过不长眼的豪强! 其中就有宦官蹇硕的叔父! 此刻曹操笑眯眯的眼神,令小宦官遍体生寒。 没想到有一人,从容地从阁楼上下来,脚步不疾不徐。 正是蹇硕本人! 夏侯惇瞳孔一缩,觉得此事不能善了了。 “曹都尉好大的官威!” “人是咱家失手打死的,你说怎么办吧!” 蹇硕背负双手,神态傲然。 他是皇帝眼的亲信,整个洛阳任由纵横。 “宦官也不能胡乱杀人啊,请曹都尉为我家家主伸张正义!” 家仆这一嗓子哀嚎,立即引来了无数看热闹的百姓。 “可怜,真是可怜。” “为了争夺一个风尘女子,落到如此下场。” “这宦官真是嚣张跋扈啊,就没人能灭一灭他们的气焰吗?” 曹操神思涌动。 一个宦官,怎么可能因为风尘女子,争风吃醋? 蹇硕和一般的宦官不同,壮健而魁梧。 但要说他和豪强争女人,怎么也说不过去。 蹇硕微微一笑,道: “来人,给曹都尉上茶。” 有小厮斟上茶来,果碟酒菜一样没有落下。 “喝了这碗茶,就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曹都尉以为如何?” 蹇硕目光威逼,夏侯惇都觉得此人不是善茬。 “呵呵。” 曹操慷慨大方地奉酒三杯,行礼坐下。 “真是好酒,好酒啊!” 曹操赞不绝口,只觉得酒香扑鼻。 蹇硕脸色一僵,刚要说什么,就听到曹操威严地喝道: “抓起来!统统抓起来!” “读圣贤书,做天下事。” “操既食君禄,当为汉室肝脑涂地、效死力也!” “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 夏侯惇听得热血澎湃,觉得自己没有追随错人。 “丈夫所志在经国,期使四海皆升平。” “今宦官作乱,当街杀人。” “惇奉命擒拿,得罪了!” 夏侯惇慷慨激昂,衙役们却犹豫了,他们不想惹祸上身。 “统统拿下!” 曹操霸道地一挥手,衙役们蜂拥而上。 阁楼上的曲子,忽然一滞。 一位身穿绫罗绸缎的贵公子,翩翩走下木阶,散发着天生贵胄的气息。 “好一个洛阳北部尉!” “我跟你走,你能奈我何?” 蹇硕忙躬身施礼,眼神中带着惶恐。 “公子恕罪!公子恕罪!” 他转身给曹操眼色,厉声道: “曹孟德,速速退下!” “惊扰了贵人,你担待得起吗?” 曹操心神一震,旋即气阔神闲。 能够让蹇硕如此紧张,失了分寸。 除了当今天子,还会有谁? 眼前的贵公子,很可能是汉家天子刘宏! 曹操若是退缩,此刻罪名也就落下了。 惊扰圣驾,很可能引来杀身之祸。 别说他父亲位列九卿,哪怕三公都不够看啊! 祸从天降,避无可避。 只要蹇硕添油加醋一番,曹家满门都会遭殃。 曹操神思涌动,袖袍凌风道: “洛阳是天子脚下!”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拿下!” 夏侯惇只听从曹操的命令,当场将蹇硕和疑似汉灵帝的贵公子擒拿,带回府衙。 蹇硕曾试图呼喊侍卫,没想到被主子挥手化解。 “曹孟德是吧?” “很好。” “你会后悔的!” 他玩性大起,露出邪魅的笑容,竟乖乖地跟着夏侯惇走。 蹇硕秘密派人前往大鸿胪府,通知曹嵩。 曹嵩刚收到消息,惊得从榻上飞起。 “逆子!真是逆子!” “今天,老夫一定要执行家法!” 他火急火燎地赶往府衙,背后浸出冷汗。 第2章 审案,还陛下一个清白 曹嵩登堂,怒从心起。 他执起棍棒,对着曹操脸上就是一击。 所幸曹操身形敏捷,逃过一劫。 “爹!” “您这是干什么?” 曹操疑惑地询问。 “跪下!” “今天我不打掉你半条命,我曹家就要灭门了!” 一看到曹操一脸无所谓的样子,曹嵩愈觉生怒。 “哪有这么严重!”曹操气定神闲道。 “你糊涂啊!” “爹给你讲了这么多为官之道,你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 “先是打死了蹇硕的叔父,现在还囚禁当今天子!” “你不想活了,也不要带上曹家!” 曹嵩作势要殴打曹操,风声呼啸。 真舍得下狠手啊! “爹!” “哪来什么天子,天子不是在皇宫里吗?” 曹操故作疑惑,气得曹嵩把棍棒都丢了。 “你今天抓的贵人,是当今天子啊!” 曹嵩痛心疾首。 借助义父曹腾留下来的政治资本,曹嵩走上了仕途。 如今位列九卿! 可这一切,都要毁在曹操手中。 三代人的努力啊! 就这么功亏一篑。 曹嵩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什么?” “还有这回事?” 曹操震惊地望着曹嵩,他的猜测竟然是真的。 汉灵帝刘宏这家伙! 真特么不务正业啊! 不好好处理国政,跑去调戏伶人。 “孟德啊!” “爹知道你不是循规韬距之人。” “但现在惹出了如此祸端,只能负荆请罪。” “速速把人放了!” 曹嵩好说歹说,没想到曹操深思熟虑后道: “爹!” “不能就这么放人,否则祸患无穷。” 曹嵩脸色红通鼓胀,喝骂道: “你到底想怎么样!” 夏侯惇侍立一旁,也被喷得狗血淋头,他小心翼翼道: “索性逃出洛阳,隐姓埋名过活。” 曹嵩几乎气绝。 逃跑?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能逃到哪里去? 更何况,曹嵩位列九卿! 他怎么甘心。 只要好好告罪,未尝不能否极泰来。 “这人你放,还是不放?”曹嵩威声道。 “爹。” “真的不能放!” “孩儿已经得罪了宦官,就这么认怂,这一次侥幸不死,父亲也会丢了官位。” 曹操悉心地解释,令曹嵩又气又怒。 “你年少时,放荡不羁也就算了。” “我本以为,你为官以后能够成熟稳重,没想到竟惹出如此祸端。” “当一次孙子怎么了?” “你祖父,也是宦官!” “我丢官事小,如何保全曹家事大!” 曹嵩目光灼灼地望着曹操,希望曹操能够理解他的良苦用心。 “爹!” “我有办法。” 曹操迎上曹嵩的视线,安抚着他。 “什么办法?”曹嵩紧迫地追问道。 “置之死地而后生!” “一个字,审!” 曹操脱口而出,差一点让曹嵩气得打滚。 “什么?” “你还要审案?” “别说打死一个豪强,就算是你爹被打死了,你也要忍气吞声!” 曹操云淡风轻,显得成竹在胸。 “陛下也要颜面!” “您老人家现在火急火燎地把人放出来,岂不是明摆着告诉天下人。” “陛下在风月场所,和人争风吃醋,还把人给打死了?” “以后洛阳,将再无曹家的立锥之地!” 曹嵩浑身一震。 官场的风声,可不是这么好隐瞒的。 “孟德,你说怎么办?”曹嵩尽量压低了声音。 “审!” “把案子审查通透,还陛下一个清白。” 曹操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曹嵩一副见了鬼的样子。 “还陛下一个清白?” 曹嵩若有所悟,坚定道:“那就审!” 后来,他转念一想,提醒道: “不行。” “你一个臣子,如何审问陛下?” 曹操淡然一笑,道: “是那宦官声称打死了人,不是陛下!” “我审的是宦官!” 曹嵩思绪一动,沉声道: “那宦官是蹇硕!” “你可想清楚了!” “蹇硕是替陛下扛着!” 曹操袖袍鼓荡,运筹帷幄。 “等落实了罪名,爹您再神兵天降,将陛下营救出去。” “如此,我维护了大汉的律法,爹也尽到了臣子的职责。” 所有罪名,都是宦官承担。 蹇硕也必须替汉灵帝背锅,奴才不就是这么用的吗? 至于汉灵帝如何宽恕蹇硕,就不是曹操能够左右的了。 “善!” 曹嵩动用了人脉,查出了被打死豪强的背景。 曹操紧瞅一眼。 好家伙! 用无恶不作来形容他,真是屈词了。 东汉末年的豪强,真没一个好东西! 所做之事,天怒人怨。 今天只不过踢到了铁板上! 曹操趁势升堂,夏侯惇拎出了五色杀威棒,散发出凛然的霸道气息。 庄严! 肃穆! 刘宏整个人都愣住了。 这竟然比他的朝堂,还要威严。 充斥着大汉天威! 刘宏出生冀州河间国,汉桓帝刘志无后,驾崩后,外戚窦氏挑选刘宏为皇位继承人。 没有经过皇室继承人的教导,刘宏突然成为了皇帝。 权势的膨胀,让他成为只顾安心享乐、鲜问政事的昏庸之主。 此刻见到曹操的威严、汉室仪仗的威严,刘宏比所有人都震惊。 他登基时候负责护佑的禁卫军,都没有如此风光呢! “带原告。”曹操肃声道。 豪强仆役,忙带着尸体上堂,用草席简单地包裹。 “曹都尉,您一定要为我们家主伸张正义啊!” 曹操为洛阳北部尉,管理洛阳北部的治安。 审案的事,本应交给洛阳令司马防。 可曹操不愿意恩将仇报,让司马防难堪。 他只好接下如此重任! “是谁,打死了你们家主?”曹操一字一顿,语态肃然。 仆役们的目光,纷纷望向汉灵帝。 蹇硕一惊,忙出来认罪道: “是蹇某!” “好,冤有头债有主,你可认罪?”曹操将锋芒,指向蹇硕。 “我认罪。”蹇硕昂首挺胸道,一点都没有犹豫。 曹操目光腾挪,落在草席上。 “死者卫褚,出身河东。” “欺男霸女,无恶不作。” “饕餮放横,伤化虐民。” 曹操将卫褚拐卖妇女、侵占良田的事迹,娓娓道来。 惊得卫褚的仆役,目瞪口呆。 “卫褚死有余辜,只缉拿首凶,闲杂人等都放了吧!”曹操宣判道。 蹇硕松了一口气,围观的百姓发出阵阵欢啸。 第3章 打死宦官?曹操死定了! 整个审案过程,干净利落,恩威并施。 哪怕刘宏玩世不恭,都觉得曹操是在维护汉室律法。 很快,曹嵩火急火燎地赶来护驾。 “微臣来迟,请陛下恕罪!” 刘宏意味深长地瞥了曹嵩一眼,称赞道: “曹嵩啊!” “你生了一个好儿子啊。” 说完,他信步回宫。 曹嵩赶忙将蹇硕一同放了。 没想到蹇硕冷冷地道: “你曹家,真是好大的胆子。” “倘若陛下受到了惊吓,尔等都要陪葬!” 曹嵩连连告罪,生怕惹怒了蹇硕。 整个大汉,宦官一手遮天。 曹嵩不愿意得罪! 夏侯惇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幕,却无法阻止,心情格外地沉重。 就这么放走蹇硕? 以后必成祸患! 曹操同样意识到了这一点,心中感慨: “知天地皆逆旅,不必更求顺境。” “活得太清醒,就做不了这官。” “可若真要如此糊涂,这官不做也罢!” 要制定规则,就必须身居高位。 腐朽的东汉,即将崩塌。 天下争霸之势,初步展露。 曹操拥有天然的优势! 现在朝堂分为两大势力,分别为宦官和党人。 党人,也是士人。 有“三君”、“八俊”、“八顾”、“八及”、“八厨”等。 朝廷经历了两次党锢之祸,宦官声势越来越浩荡,在朝堂上占据举足轻重的位置。 曹家处于一个尴尬的位置。 祖先为宦官,走的却是仕途。 曹腾曾为大长秋,宦官中鼎鼎有名的人物。 曹嵩走仕途,成为了当朝九卿。 宦官不认曹家,士人也不接纳曹家。 曹操必须自成一派! 身为当朝九卿的曹嵩,客客气气地给蹇硕赔罪。 蹇硕愈发猖獗,对曹嵩冷嘲热讽。 “曹腾已经死了,他可庇护不了曹家。” “别说你是九卿,纵使三公在咱家面前,也要掂量掂量。” 曹嵩连忙称“是”,企图蒙混过关。 没想到他的退步、谦卑,惹来了蹇硕的轻视。 蹇硕目光讥讽地落在曹操身上,趾高气昂地教训道: “曹孟德,你记住。” “你是阉宦之后,永远成不了士族。” “若是不想给家族惹来祸端,赶紧离开洛阳。” “这是咱家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 新仇旧恨,蹇硕都要清算。 他的威胁,像是一把刀子,悬在曹操上头。 “这是威胁吗?” 曹操语气冰冷,不带有任何的情感。 “咱家就威胁你了。” “怎么,你一个洛阳北部尉,还想翻天不成?” “还是,你想凭借你爹九卿的位置,与咱家为敌?” 蹇硕左右审视,好似在看曹嵩父子的笑话。 曹嵩正要赔罪,曹操挡在最前面,忽悠道: “爹,您先回去。” “我亲自给蹇黄门道歉。” 曹嵩狐疑地看着曹操,正犹豫时,蹇硕摆摆手道: “退下!” “咱家倒要看看,你这刚正不阿的儿子,怎么给咱家赔罪。” 曹嵩执拗不过,给曹操眼神示意,教训道: “好好解释清楚,否则老夫绝不认你这个儿子!” 曹嵩匆匆离开,等到他走远,曹操当机立决道: “元让!” “有杀人犯出逃,该当何罪?” 夏侯惇一愣,很明显没有领悟曹操的命令。 蹇硕以为自己被戏耍,暴怒道: “贼子,你要干什么?” 曹操接过衙役的五色棒,狠狠地一棍砸在蹇硕腰间。 砰! 蹇硕当场腰折,痛苦地在地上蜷缩着,手臂颤颤巍巍地指着曹操。 夏侯惇心领神会,知道绝对不能下手轻了! 砰! 砰! 几棍子下来,蹇硕皮开肉绽,哪怕他身强体壮,此刻也被打懵逼了。 “杀人罪,是一等。” “越狱罪加一等。” “给我往死里打!” 曹操和夏侯惇一人一棍轮着打,蹇硕很快没了生息。 曹嵩听到动静折返,看到如此鲜血淋漓的一幕,震撼道: “逆子!” “你闯祸了!” “你闯大祸了!” 曹嵩忙翻起蹇硕的尸体。 真的凉了! 透透的。 曹嵩浑身都在颤抖,好似失去了全部的力量。 他一怒,晕厥过去。 曹操赶忙扶持,心中出了一口恶气。 宦官就可以目中无人吗? 即将爆发的十常侍之乱,朝政日非,以致天下人心思乱,盗贼蜂起。 曹操痛心疾首! 既然已经得罪死了蹇硕,就不能让他活着! 很快,消息传至宫中。 中常侍张让惊恐万状! 他和蹇硕不怎么对付。 可蹇硕被活活打死,是对他们宦官集团的挑衅啊! 张让怎么可能视而不见? 蹇硕是汉灵帝眼前的亲信,今天他能够被打死。 说不定明天就轮到张让了! 他立即联络了赵忠,一同拜见大长秋曹节。 曹节权倾朝野,曾组织政变,诛杀党人窦武、陈蕃等。 要知道,窦武位列大将军,陈蕃是当朝太傅。 结果却在第二次党锢之祸,被曹节剪除了。 可想而知宦官的权势,是多么地滔天。 现在宦官以曹节、王甫为首,张让、赵忠、蹇硕都是后起之秀。 “老祖宗,您一定要为我等做主啊!”张让泣不成声。 曹节得知原委后,脸色一寒。 曹腾权倾朝野时,曹节还只是宫里的小宦官。 可以说,曹腾的功绩在于,扶持汉桓帝继位,而后飞黄腾达。 同样的,曹节是扶持汉灵帝继位,成为了宦官之首。 曹操因故,打死了蹇硕。 这简直是扇了曹节的老脸。 大将军、太傅,都被他发动政变干掉了。 曹嵩不过九卿,真以为能够保住曹操吗? 曹节怒不可遏,他率领众宦官,向汉灵帝进谗言。 “陛下!” “蹇硕在宫中,一直谨小慎微,没犯过什么大错啊!” “他叔父犯了夜禁,被曹操打死,他都没有报复。” “蹇硕知大义,一直为陛下考虑,为汉室肝脑涂地。” “如今他死得不明不白,陛下一定要为他做主啊!” 汉灵帝刘宏听得一阵恼怒,蹇硕是为了他顶罪。 不就打死一名豪强吗? 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值得蹇硕偿命? “来人。” “传洛阳北部尉曹操入宫,朕倒要看看,他到底有没有把朕放在眼里。” 刘宏是纨绔子弟不假,但他也是大汉天子。 还没有人敢如此挑衅他! 张让、赵忠等宦官,皆露出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这一次曹操死定了! 第4章 天下将乱,非命世之才不能济也 曹操返回家中,心神沉定。 在吩咐仆役照顾好曹嵩后,他回到了自己的别院。 一名风致楚楚的女子,赫然出现在曹操面前。 她襦裙洁净、天姿灵秀,隔案与曹操对坐,浅笑道: “夫君回来了!” 曹操缓缓点头,满目柔情地望着丁氏的明眸。 清丽容颜下潜藏着欢欣的喜悦。 曹操大袖一摆,从容飘逸道: “夫人,我在洛阳惹了一些祸事,需要避一避风头。” “明天我安排妙才,送你出城。” “等我处理妥当,再与你会合。” 丁氏芳心咯噔一下,她何等灵慧,立即捕捉到了危险的气息,情不自禁关切道: “夫君。” “你我夫妻一场,当同进同退。” “有什么事,一起担当。” 曹操心中掠过无限的感动,却依旧冷静道: “夫人放心。” “我只是处死了一名宦官,以我曹家的地位,不至于崩塌。” “只是过程有些凶险罢了。” “倘若真到了最后一步,元让会保护我离开洛阳的。” “到时候,你愿意跟着我浪迹天涯吗?” 丁氏坚定地点头,狠狠地瞪了曹操一眼。 斜睨的明眸,带着娇媚女子的娇嗔。 显得妩媚动人! “夫君说的什么话,我当然会一直跟着夫君,直到地老天荒。” 曹操哈哈大笑,在丁氏耳畔低语几句。 丁氏羞涩得面如霞飞。 曹操将她抱入怀中,抚着她的青丝,动作越来越轻柔。 一向沉稳冷静的他,此刻显得狂野、急躁。 望着怀中欲说还休的娇俏丁氏,曹操使劲将她抱了起来。 丁氏心中涌出无限的柔情蜜意,明眸水汽氤氲。 房间内的熏香,朦胧升腾而起。 丁氏身子酥酥的,眼神却熠熠生辉,声音逐渐酥软甜腻。 曹操风事久惯,本事高强。 一时间,誓海盟山,搏弄得千般旖旎。 羞云怯雨,揉搓得万种妖娆。 两个时辰后,曹操安顿好了丁氏,吩咐夏侯渊道: “且去城外庄园暂住。” “等我和元让的消息。” 夏侯渊深深抱拳,铿锵道: “大兄放心!” “现在宦官当政,民不聊生。” “唯有大兄能够召集天下思汉之士,整肃朝纲。” “一定要保重!” 曹操深施一礼,兄弟二人惜别。 而后,曹操唤来夏侯惇,提前做出布置: “速速去通知我的好友袁绍,倘若我身陷囹圄,只有他能够救我一命。” 汝南袁氏,四世三公。 门生故吏,遍布天下。 袁绍虽是庶子出身,但过继给了叔父袁成,拥有袁成一脉嫡子的身份。 他暗中结交党人,如张邈、何颙、许攸等人。 张邈为“八厨”之一,是党人中鼎鼎有名的清流。 曹操诛杀宦官,就是党人最好的投名状。 他们无论如何,都会设法保住曹操。 “大兄放心,此事我一定办妥。”夏侯惇字字肺腑。 曹操又简单交代了几件事,很快曹嵩悠悠醒来。 他满世界派仆役找曹操。 曹操避无可避,勇往直面。 “逆子!” “为何要杀蹇硕?” “我曹氏一门的荣耀,都败在你手!” 曹嵩捶胸顿足,气得够呛。 他正要说什么,忽然堂外传来喧嚷之声。 “陛下有旨,传洛阳北部尉曹操入宫!” 宦官尖锐的声音,响彻整个曹府。 曹嵩一惊,紧紧地握着曹操的手,叮嘱道: “不要顶撞陛下!” “有罪就认,爹一定会竭尽全力救你。” 说完,他“嚯”地从床榻上起身,整肃衣冠。 “你祖父还留下来一些人脉,希望能够帮助我曹家,度过难关。” 曹嵩和义父曹腾,截然不同。 曹腾一生清贵,没留下什么财产,但他举荐了一大批官员。 包括以后位列三公的张温! 董卓、孙坚、陶谦等,未来都将在张温帐下任职。 曹嵩成为公卿后,大肆敛财。 蹇硕的命很贵,可曹家也不是买不起! 只要收买中常侍张让、赵忠等人,曹家的命脉就保住了。 钱没了,还可以再挣! 曹嵩心里拎得清。 “父亲放心,孩儿一定能够化险为夷。”曹操长揖一礼。 曹嵩紧张的心,都为之一颤。 曹操袖袍凌风,信步而行。 宦官们嚣张跋扈,冷冷地望着曹操,就好像看着一个死人一样。 “在下曹操,洛阳北部尉!”曹操不卑不亢,带着士人的气节。 他散发出来的气势,让宦官们都不敢小觑,更不敢刁难。 车辙辘辘而行,曹操闭目养神,一身傲然正气。 等到入宫,张让、赵忠二人,亲自相迎。 “曹孟德,你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杀蹇硕。” “难道就没有想过今天?” 张让神态得意,目中无人。 他身后的小宦官,手执棍棒,恭侍一旁。 只要张让一声令下,曹操根本走不过这两道人墙。 这是宦官的下马威! 曹操目光如刀,威声道: “我曹操磊磊落落,生为名臣,死为上鬼。” “何愁不能垂光百世,照耀简策?” 越怕死。 敌人就会越拿捏! 曹操滴水不漏,没有任何破绽。 反倒让张让恨得牙痒痒,他猛地一挥手,所有宦官蜂拥而上。 “这是皇宫!” “陛下要见我!” “没有陛下的旨意,谁敢动我一根寒毛?” “一群奴婢,也想踩在我大汉天子头上吗?” 曹操坦坦荡荡,身具正气威严! 所有宦官动作皆是一顿。 “好。” “咱家倒要看看,见了陛下你如何交代。” 张让视线一横,宦官们听话地让出一条通道。 曹操大步流星,宛如天人一般。 何曾有半分的畏惧? 司徒桥玄远远一望,心神震颤: “天下将乱,非命世之才不能济也,能安之者,其在此君也!” 桥玄一生刚正,宦海沉浮多年。 他早就看出汉室的弊端,奈何有心无力。 曹操的落拓不羁、爽朗清举,深得桥玄赞赏。 蔡邕一怔,没想到桥玄竟对这个年轻人寄予厚望! 他是司徒掾属,与桥玄共事多年,还是第一次听到桥玄如此袒露心迹。 “走,随老夫去面圣。” “绝不能让宦官,残害忠良!” 桥玄义正辞严,一身清气。 第5章 司徒桥玄的赏识 崇德殿,风雨欲来。 浑浊的洪流,正冲刷着大汉的脊梁。 令人惊悚的气息,弥漫着洛阳。 煌煌大汉,处于一种深重的阴霾当中。 宦官们神情惶恐,脸上混杂着咬牙切齿的滔天恨意。 曹操大步流星,实乃气概非凡。 他的腰间还悬挂着“洛阳北部尉”的令牌,散发着五色棒的威严气息。 蹇硕为大汉天子亲信,也是宦官首领之一,却被曹操活活打死。 冲天的血迹,透过整个帝京。 这是金戈铁马的时代,天灾即将降临人间,降临大汉。 百姓、士族都将随风摇摆,成为乱世中的草芥。 只有权势、力量,能够左右自己的命运,主宰天下苍生。 曹操穿越而来,自然要做这样的达者、强者。 掌控权力的利剑,横扫天下万敌。 按部就班,他的权势不过大汉征西将军! 曹操必须另辟蹊径,狂野地迈进。 弱者的仁慈,不值一提。 唯有强者的怜悯,才能拯救苍生的大义! 曹操。 天生就是这样的强者! 宦官的畏惧和痛恨,是他不可多得的享受。 谁说宦官不可得罪? 曹操还没有杀够呢! 张让、赵忠一路护送,为曹操保驾护航。 他们的嚣张跋扈,在曹操面前根本不起作用。 “嚣张!真是嚣张!” “咱家一定要他抽筋扒皮,碎尸万段。” 张让捏紧拳头,心中愤慨、咆哮。 “等到陛下的旨意下达,我要亲手处决曹操。” “真以为我们是好欺负的?” 赵忠眸光阴冷,步履紧跟着张让。 “洛阳北部尉曹操到!”谒者尖锐的嗓音,划破了宫墙。 曹操气定神闲,旁若无人地进入崇德殿,他嗅到了肃穆的气息,向前作揖施礼: “卑臣曹操,参见陛下!” 如今的局面,不过以身饲虎罢了。 “曹操啊曹操,难得你眼里还有朕。” 刘宏声音轻佻,掌控着生杀大权。 他是天生帝胄,再昏庸也是大汉天子。 四百年大汉,一步步被他推入万丈深渊。 刘宏的一生,是荒唐、无能、贪婪、无耻的。 但四百年汉室的国祚气运,把他庇护得严严实实的。 朝廷还没有彻底失势,乱臣贼子都不敢称王称帝。 甚至连权臣,都不敢冒犯大汉天威! 曹操孤身一人,面临着浩然的天威,依旧傲骨凛然。 “朕问你,为何打死蹇硕?” 刘宏目光如炬,紧迫地盯着曹操。 “士卿犯法,与庶民同罪,何况宦官?” “蹇硕杀人,抗衡大汉律令,他不死何以维护陛下的帝威?” 曹操字字铿锵,俯首而拜。 纵使荆棘遍地、刀剑加身,他也不能后退一步。 退必死。 他自信从容、身姿伟岸,果然触动了刘宏的惜才之心。 “蹇硕,罪不至死。” 刘宏威凛的气势,笼罩而下。 “大汉四百年的国祚气运,绝不能败。” “蹇硕当街杀人,以命偿命,死有余辜。” “他的死,能够维护大汉威严,维护天子的威严。” “同样死得其所!” 曹操义正辞严,刚胆加身。 “好你个曹操!” 刘宏被话语一激,怒容尽显:“你现在触犯天威,朕要你死呢?” 曹操袖袍鼓荡,深施一礼:“卑臣甘愿受罚!” 这一退步,让刘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今天碰到一个愣头青了! 任他天威凛凛,都施展不出来。 “撤掉曹操的洛阳北部尉,把他关入大牢。” 刘宏怒气滔滔,根本不想继续纠缠下去。 “带下去!” 张让笑眯眯地打量着曹操,一旁的赵忠都觉得毛骨悚然。 这家伙肯定没安好心思! 曹操不死,也会扒层皮。 进了监狱,岂不是任由宦官拿捏? 一行人刚出殿门,迎面撞见司徒桥玄。 曹操一脸沉毅,身处险境,依旧不疾不徐地向桥玄施礼。 “年轻人,你犯了什么错?” 桥玄语态悠然,洋溢着一股浩然清气。 张让心中“咯噔”一下,有了不详的预感。 他现在的地位,远远不及王甫和曹节。 面对当朝三公,张让情不自禁地低头。 只有王甫和曹节,能够对付得了三公九卿! 张让、赵忠现在还嫩了一点。 “朗朗青天,蹇硕打死豪强,藐视公堂。” “在下身为洛阳北部尉,只是尽了职责罢了。” 曹操谦逊有礼,从容得体。 蔡邕目光灼灼地望着眼前的年轻人,只觉得非常地顺眼。 蹇硕是宦官,是天子的亲侍,曹操都敢处置! 这样的胆魄,非同凡响! “呵呵呵——” 桥玄爽朗大笑,格外地赞赏曹操。 朝堂鱼龙混杂,人鬼难辨。 周旋人和鬼之间,要步步为营、处处提防。 桥玄早年任职时,便因不畏权臣梁冀、敢于追究陈国相羊昌的恶行而闻名。 现在曹操牛刀小试,处置了蹇硕叔侄,可谓是震动朝野。 桥玄心中更加认定,此人未来一定是大汉的栋梁之材。 现在只是缺乏磨练,性格刚烈了一些! 士族要硬撼宦官集团,需要这样的威猛的先登! 澄清玉宇,涤荡乾坤。 怎么可能是一件简单的事? 非有志者,不能成就大业! “国有国法,你擅自处刑,该有此劫。” “不管怎么样,都必须禀报陛下,再做处置。” “否则就是藐视天威!” 桥玄冷厉的眸光,横扫而过。 张让脊背发凉,心中有种苦恨发泄不出。 这些话,哪是说给曹操听的? 分明是威胁他们这些宦官! 所谓清流,不过是一群老东西指手画脚罢了。 张让心生愤恨,却又无可奈何。 他的权势还没有到藐视三公的地步,做任何事都必须请示老祖宗。 曹操眼神清亮,赶紧施礼回道: “学生知错了,只是一时糊涂,才酿成大错。” 桥玄感慨着曹操的“悟性”,他是真敢顺杆往上爬啊。 “好好在牢里待着。” “等陛下气消了,自然会放了你。” 桥玄敲打张让、赵忠后,入殿向刘宏汇报,顺势为曹操求了情。 刘宏大发雷霆,没给桥玄什么好脸色。 “蹇硕是朕的亲侍,绝不能枉死,爱卿不必再劝!” “谁再敢多言,和曹操同罪!” 第6章 好友袁绍 宦官当政,朝廷统治日趋黑暗。 他们疯狂地迫害以官僚士大夫和太学生为代表的“清流党人”,压迫士族的生存空间。 袁绍出身汝南袁氏,他常常出谋划策,为党人提供脱身之计,在士族中非常有威望。 论资质、论实力、论背景、论才学,都罕有人能够匹敌袁绍。 汝南袁氏,势倾朝野。 门生故吏,遍布天下。 袁绍曾担任濮阳令,后来不满宦官,宣布为母亲、父亲服丧,辞官长达六年。 他现在隐居洛阳,结交天下名士,暗中韬晦。 一方庭院清净、空幽,有淡淡的花草气息弥漫。 袁绍的身姿极为挺拔,目光沉稳,他朗声开口道: “我收到消息,孟德为除宦官,身陷囹圄了。” 许攸轻轻拂袖,云淡风轻道: “我们呐,和孟德不一样。” “曹嵩名声在朝,一定会想方设法保全他。” 袁绍缓缓落子,望着棋盘深思,接着道: “他打死了蹇硕。” 嗡隆! 许攸脑海震颤,眼前浮现出曹操高大的身影,巍然如泰岳,遗世独立。 “孟德疯了?” “打死蹇硕的叔父也就罢了,他连蹇硕都敢碰!” “曹嵩要保他,恐怕要付出惨重的代价。” 看到许攸落子后,袁绍从深思中拔然清醒。 “当时。” “陛下也在。” 许攸闻言,愕然到不知所措。 当着天子的面,轰杀他的亲信? ——谁能保得了曹操? “当初孟德为了证明自己的决心,打死了蹇硕的叔父。” “现在又是为何?为名、为利?” 许攸心有余悸,只觉得这件事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 “或许是蹇硕自寻死路。” 袁绍啪嗒落子,越来越具有乱世雄主的胸襟、气度。 “我们应该怎么做?”许攸心神往下一沉,他感受到了紧迫、危急。 袁绍捏起棋子,斟酌道: “不管什么原因,不管下一步有多么地艰难,我们都要营救孟德。” “他打死了蹇硕,为士族狠狠地出了一口恶气。” “无论如何,我们都不能抛弃他。” 袁绍掀袍而起,眸子陡然坚毅。 此刻。 许攸心中已掀起惊涛骇浪。 一直选择明哲保身的袁绍,这一次竟如此果决,不惜暴露自己。 曹孟德真是好福气啊! 得此至交,没有白来人间一趟。 “孟德是好样的,重塑大汉乾坤少不了这样的有志、有识之士。” “我先去和孟德见一面,商讨对策。” “麻烦子远联络好死士,以备不时之需。” 袁绍欲成大事,肯定会组建自己的势力,笼络人心。 许攸和曹操都是他的得力干将,不能有失。 “好。” “我即刻去准备。” 许攸瞥了一眼棋盘,而后匆匆离去。 袁绍心思厚重,隐隐觉得曹操走在了他的前面。 “孟德啊孟德。” “你到底是鲁莽,还是处心积虑?” 诛杀宦官,可以获得不可估量的威望。 但里面的风险同样致命。 算错一步,将万劫不复。 袁绍收敛了思绪,派遣仆役买通了狱卒,悄悄和曹操会面。 他倒满了一杯酒,递给好友,似下了某种决心。 “天下逢乱,当韬光养晦,以待天时。” “孟德火中取粟,不怕引火烧身吗?” 曹操咧嘴含笑,猛地喝酒,心情瞬间舒畅。 他凝视着袁绍,推心置腹道: “本初,你现在是隐士高人,可以对人世间的脏乱视而不见。” “曹某不才,官居洛阳北部尉。” “恶贼落入曹某之手,当除之而后快!” 袁绍眉头紧蹙,脸色阴晴不定。 “小不忍则乱大谋。” “孟德。” “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浅薄了!” “还记得我们立下的大志吗?” 曹操瞬间沉寂,唯有清澈的目光望向袁绍。 “匡扶汉室,谈何容易?” “会猎奸佞,非一人之力可为!” “我知道你背负污名,急于证明自己。” “可也不能让自己暴露在风险中,莫要辜负了你我的辅佐之望!” 袁绍苦口婆心,赢得了曹操的长揖一礼。 “劳烦本初了。” “放心,我一定竭尽全力救你。不到万不得已,贤弟不要兵行险招。”袁绍叮嘱道。 曹操和袁绍交流了几句,狱卒催促后,袁绍施礼离开。 望着空荡荡的监牢,曹操明性守心,等待了几日。 他提笔写下了《三字经》。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苟不教,性乃迁。教之道,贵以专。” “昔孟母,择邻处。子不学,断机杼。” “……” 非淡泊无以明志。 非宁静无以致远。 曹操停驻监牢,反而过上了清心寡欲的日子。 他一遍又一遍抄写《三字经》,字迹峻整浑穆、雄逸绝伦。 狱卒看了,都能感受到莫名的浩然正气。 “还有竹简吗?”曹操询问道。 他神情平静,看不到一丝波澜。 “有,当然有。” 狱卒知道曹操的身份,丝毫不敢怠慢。 曹操敏而好学,孜孜不倦,一连几天都安安静静。 后来为了获取空白的竹简,他将《三字经》的竹书送给了狱卒。 狱卒如获至宝,足足卖了三千钱。 朗朗上口的《三字经》,在洛阳城内流传。 里面的儒家学识,更是获得了读书人的追捧。 “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 “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学,不知义。” “……” 即使是几岁孩童,都能快速地诵读。 蔡邕身为大儒,自然极为关注洛阳文坛诸篇。 从起初的不在意,他越来越震撼。 “如此经文,怎么只有半部?” 蔡邕立即进献给司徒桥玄,笑语盈盈道: “桥公。” “这是洛阳传扬的《三字经》。” 桥玄一愣,拾起研读,心胸都豁然开朗起来。 《三字经》内容丰富,弘扬儒家“敬天爱人”的核心理念,以及传承礼乐文化、崇尚道德修养的传统。 桥玄爱不释手,觉得可以推广下去,惊喜问道: “这是何人所着?” 蔡邕摇了摇头,回答道: “这正是在下来见桥公的目的,只要桥公悬赏,一定能够找出下半部。” 桥玄恍然大悟,派人调查此事。 第7章 老祖宗让曹操死,谁能救他? 桥玄位列三公,他要调查一件事,自然易如反掌。 只是他没有想到,《三字经》的作者竟身陷囹圄。 “这曹霸天,到底是何许人物?” 任由桥玄想破脑袋,都没有联想到“笔名”。 “二名非礼也。” 一般取两个名字的人物,都是出身庶民和寒门。 真正的勋贵、士族,绝对不会如此。 “桥公既然好奇,不如到监牢中一探究竟。” 蔡邕兴致勃勃,触动了桥玄的心弦。 “伯喈所言极是。” 桥玄极为赞同,立即命人准备了马车去往监牢。 司徒威严的阵仗,吓坏了狱卒。 “司徒公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请恕罪!”狱卒赶紧在前面引路,一脸谄媚。 桥玄步履平缓,华贵雍容。 他闻到了一股腐臭味,不禁以袖袍掩面。 “桥公小心。”蔡邕低声提醒。 狱卒来到曹操的牢房前,为桥玄、蔡邕指引。 曹操勤勉达观,正钻研典籍,完全没有发现几人的到来。 “曹霸天竟然是他!” “老夫早就该想到。” “——让他好好精研,任何人不许打扰。” 桥玄挥了挥袖袍,阻止了狱卒打开牢房的举动。 “曹操临危不乱,能够在这样艰苦的环境中治学,志行纯洁至此!” 蔡邕心生感慨、赞叹,他曾听闻曹操不好“经学”,反而对“文韬武略”情有独钟。 如今看来,都太片面了! “此子文武相照,天人之姿也。” 桥玄一想到曹操的“学生之礼”,越来越满意,越来越称心。 “只可惜,他性格刚烈,得罪了宦官。”蔡邕遗憾道。 桥玄回忆起天子的雷霆之怒,也不禁为曹操起忧。 他苦涩而笑,旋即决然道: “宦官要残害忠良,老夫第一个不答应。” “汉祚日衰,苍天怜悯大汉,赐此良才。” “即使舍弃此官身,也要保下他!” 蔡邕嘀咕一声“桥公”,景仰之心油然而生。 曹操浑然不觉,他沉浸在竹简中,运笔方纵,自然跌宕。 一时神采外耀,非池中物也。 桥玄定了定心神,和蔡邕联袂入宫面圣,继续为曹操求情。 夕阳笼罩下,桥玄薄弱的身影,瞬间高大了几分。 刘宏听闻他的来意,派遣张让、赵忠阻挡。 “陛下累了,桥公请回吧。”张让昂首挺胸,气焰嚣张。 桥玄足足等了一个时辰,忽觉心灰意冷。 天地将倾,大汉处于风雨飘摇中。 宦官当政,天子享乐。 他应该怎么做,才能挽天将倾? 倘若天灾人祸不绝,桥玄能够看清楚未来,将是大乱之世。 天下读书人的未来,到底在哪里? 蔡邕感受到了桥玄的无奈,身为当朝三公,却拿小小的宦官没有任何办法。 中常侍曹节、王甫等操弄国权,浊乱海内,必生祸端。 豺狼当道,安问狐狸? 曹节、王甫不除,张让、赵忠等人,只会继续嚣张跋扈下去。 桥玄眺望宫墙的方向,失魂落魄地离开。 张让眸光轻蔑,鄙夷道: “桥玄自诩清流,实则沽名钓誉罢了。” “老祖宗让曹操死,谁能救他?” 赵忠深以为然,回去侍奉天子去了。 刘宏拈弓搭箭,脸色冰冷。 嗡! 伴随着弦声炸响,一道乌芒激射而出,带着不可阻挡的威势,命中靶心。 “陛下威武!” “陛下威武!” 宫人声嘶力竭地呐喊,满足刘宏的虚荣心。 “哈哈哈!” 刘宏畅怀大笑着,心情舒畅。 “启禀陛下,司徒公走了。”张让凑上去,一脸笑意地汇报。 “呵呵。” 刘宏冷笑着,收起大弓,负在身后:“这些臣子,越来越嚣张,完全不把朕放在眼里了。” 张让闻言,痛心疾首道: “可不是吗?” “堂堂司徒,竟倚老卖老。” “要不是陛下仁慈,早就收拾他了。” 刘宏嘴角勾起,乖张地笑道: “朕听说,曹嵩往你们府邸送钱了?” 张让不慌不忙,解释道: “没有陛下点头,曹嵩的钱谁敢收?” “臣恨不得将曹操千刀万剐,给陛下出口气。” 刘宏酣畅淋漓地大笑着,回宫享受他的美人去了。 洛阳城的暗流,更加汹涌、澎湃。 夏侯惇策马横冲直撞,回到曹府。 他将战马交给仆役,踏步迈入府门。 此刻。 大堂之内。 曹嵩急得左右踱步,等待消息。 看到夏侯惇归来,他赶紧上前挽住。 “情况如何了?” 张让、赵忠都拒绝接受黄金贿赂,他们摆明了心思要整死曹操。 至于王甫、曹节,至始至终都没有露面。 曹操打死宦官蹇硕,触动到了他们最根本的利益。 如何能够轻易妥协? “阿叔,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司徒桥玄亲自出面为大兄说好话,坏消息是他亲自出马,都没有说服天子。” “听说桥公在皇宫等待了一个时辰,陛下都没有见他,只是安排张让、赵忠挡回去了。” 夏侯惇上气不接下气,猛灌了几口酒。 “阿瞒岂不是死定了?” 曹嵩心脏咯噔一下,差一点吓出毛病来,急得眼眶都发红了。 “老夫早就教训过他,不要得罪宦官,不要得罪宦官。” “这该如何是好?” 曹嵩六神无主,魂飞天外。 “看来只有两个办法了。”夏侯惇目若朗星。 “什么办法?”曹嵩好似抓到了救命稻草。 “宦官不动心,肯定是因为钱不够,不如加钱。” 夏侯惇知道宦官贪婪,只要给够钱,别说一个蹇硕了,就算打死三公九卿,他们都会帮忙说好话。 “老夫在洛阳只储备了两千金,现在变卖祖业,根本来不及。” 曹嵩心急如焚,继续望着夏侯惇。 “最后一个办法,就是劫狱。”夏侯惇语气坚定,做好了死战的准备。 “糊涂!” “现在还没到最后时刻,千万不能乱来。” “老夫去筹钱!” 曹嵩咬咬牙,准备豁出去了。 “阿叔。” “大兄足智多谋,他一定有办法自救,不如先去看看他。” 夏侯惇的提案,令曹嵩豁然开朗。 “立即准备马车,老夫去见见这逆子!” 夏侯惇鞍前马后,片刻不敢怠慢。 第8章 曹操的龙场悟道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 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曹操正处于一种崭新的境界中,他从小天资聪颖,刻苦好学。 少年时饱览名胜古迹,领略神奇的自然风光,养成了一身浩然之气。 现在稍稍沉淀下来,可谓是获益无穷。 人生在世,肯定会有顾忌和羁绊。 曹操身处风雨飘摇的大世中,当为大鹏,展翅飞翔。 此刻身陷囹圄,他却如鱼得水,诵读大量先贤文章,陶冶情操。 曹操不仅没有惶恐,反而多了一份闲适轻松的惬意。 他这二十载,一直读书、会友、漫游,在党人和宦官之争的狂风骤雨中,追求恬淡、适我的生活情趣。 汉灵帝刘宏时期,朝政还算稳定,皇权依旧巩固。 曹操即使有所作为,也要依托汉帝国这一棵大树。 他最多也就位列郡守、刺史,处处受制于人。 唯有等到汉祚崩塌,曹操才有机会乘风而起,成为一方强大的诸侯。 他要彻底掌控自己的命运! 而今所做的一切,都是积累、酝酿,等待着厚积薄发的一刻。 所谓的官场妥协,是对人格的丧失。 曹操的思维,越来越接近“魏晋玄学”。 中原每一次动荡后,都会迎来一场思潮。 先秦时期的“诸子百家”,以及后世的“魏晋玄学”“宋明理学”,都是思潮的大爆发。 曹操穿越而来,自然而然开始追求一些自由的玄学,根本不愿意被正统儒家思想所束缚。 所以他阅读了大量的书籍,领悟了很多道理,越来越落拓不羁、游戏人生。 独树一帜,标举性灵。 大胆地肯定自我,尊重人的情感。 能够在自由的天地中遨游,就是生活的最大乐趣了。 因此。 蹇硕该死。 时代不断地推进、分裂、演变、融合,里面隐藏着无数的机会,曹操要成为真正的霸主! 等到度过这一道难关,他将迎来一次珍贵的蜕变。 “我一直考虑着、思索着,等待着张角的到来。” “等到他说出那一句:贫道张角,请大汉赴死!” “然而不经意间忘记了一点,我也可以成为张角!” 监牢就是“龙场”,曹操的思绪,未尝不是一次深刻的“悟道”。 少年时的乖张、游学经历,在曹操的脑海中过了一遍。 直到囚门打开,狱卒带着曹嵩、夏侯惇进来。 曹操蓦地睁开双眸,宛如箭镝一般锋利,摄人心魄。 夏侯惇一身泼天胆魄,此刻都能感受到一股寒意。 “大兄,我们来看你了!” 他热情洋溢,冲上前和曹操相拥。 曹操巍然的身躯,传出饱满的力量感。 夏侯惇莫名觉得有些陌生,那种霸道绝伦、睥睨无双的气概,竟属于曹操! “爹、元让,情况如何了?”曹操双手垂袖,风轻云淡。 “逆子!” “你惹的祸事,连司徒桥公都解决不了。” “爹该怎么做,才能救你?” 曹嵩恨铁不成钢,眼神中还带着惶恐。 他几个儿子中,长子曹操最成器,也被寄予了厚望。 没想到一时冲动,得罪了宦官,连累曹家! “老夫找了张让、赵忠、王甫、曹节,他们都没有收钱。” “——不念一点旧情。” 曹嵩的话语越来越冰冷,充满了绝望。 士族清流救不了曹操。 宦官一心一意,要置曹操于死地,杀鸡儆猴。 这简直是死局! “爹,您求错人了,也送错礼了。”曹操目光平淡,运筹帷幄。 “这怎么可能?爹应该求谁?”曹嵩愕然失色。 “当然是陛下!” “能够破此死局者,只有陛下。” 曹操石破惊天,曹嵩顿时两眼一茫然。 “陛下连桥公都不见,如何会见为父?”曹嵩疑惑道。 “先帝驾崩后,无子。太后窦妙与其父城门校尉窦武决定立陛下为帝,陛下尊母亲董氏为慎园贵人。” “大将军窦武在与宦官斗争中失败被杀,陛下迫不及待地派遣中常侍从河间国迎接母亲董氏到京都洛阳。” “太后窦妙去世后,董氏成为太后,开始干预朝政,指使陛下卖官求货,宫中收纳金钱。” 曹操娓娓道来,已经点通了曹嵩。 简单说。 刘宏和他的母亲董太后,都是地方的“泥腿子”出身。 他们没经过什么皇帝的培养、教育,只懂得贪图享乐。 刘宏卖官,还是董太后教唆的。 当时有人流传王甫、曹节“幽杀”窦太后,结果朝廷一追查就是数月,上千太学生被捕入狱。 而刘宏也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 他一个傀儡上位,要掌控权势,就必须利用宦官,斩除掣肘。 大将军窦武和太后窦妙就是这么没的。 刘宏冷酷无情,残虐昏庸。 要直接求他,肯定被捉弄,甚至被折腾得家破人亡。 董太后不同! 她贪婪好权。 只要曹嵩亲自示好,她十有八九会接纳。 董太后收了钱,说两句好话,大孝子刘宏敢不听吗? “爹明白了。”曹嵩深吸口气,准备回去托关系。 “送礼也有讲究。” 曹操缓缓布局,提点道: “在皇长子刘辩出生之前,陛下的皇子们都已夭折。” “皇子辩出生后,没有养在宫廷,而是选择养在道人史子眇的家中。知情人都不敢叫皇子辩本名,只称他为‘史侯’。” “爹可以选择一些祥瑞,或者寓意长生、多子多福的礼物,可以事半功倍。” 曹嵩频频点头,示意他已经记下。 “大兄,这真的能行吗?”夏侯惇迟疑道。 “给宦官送钱,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不如直接送给皇室!” “陛下缺钱不是一天两天了。” 曹操的悟性、根骨,深得曹嵩的赞赏,只是有些时候,行事急躁、不顾后果。 “剩下的事,交给爹去处理。” “爹希望你能够引以为戒,事事三思而后行。” 曹嵩教训了几句后,匆匆离开了。 夏侯惇依依不舍地望了曹操一眼,也跟着离开。 空荡荡的监牢,只剩下曹操一人。 他神情如常,成竹在胸。 第9章 丁氏救夫 曹嵩和夏侯惇返回府邸,正巧碰到了丁氏和夏侯渊。 “糊涂啊!” “你们怎么又回来了?” 曹嵩好不容易恢复的思绪,再次变得躁动起来。 “不怪妙才。” “是我担心夫君,执意回来。” 丁氏神色温润如常,她柔弱的性格中,带着“妻子”的坚韧。 “唉——” 曹嵩喟然长叹,还是夏侯惇出面安慰。 “大兄已经想到了脱身的办法,阿叔不必忧虑。” 曹嵩闻言,眼神清亮。 “对,是我老糊涂了。” 丁氏惶惶惊扰的心,也跟着安定下来。 “夫君怎么说?” “向董太后行贿。” 曹嵩解释了一些细节,丁氏恭敬、温婉地倾听,最终主动请缨。 “阿翁,宫里不好走动,让我去吧。” 她的语气固执而温柔。 “阿瞒遭逢大难,你能不离不弃,老夫很欣慰。” “宫里不同府邸,万事需谨慎、小心。” 曹嵩若有所思,然后应承下来。 “阿翁放心。” 丁氏落落大方,言行举止都很典雅。 “除了送金以外,还得挑选一样礼物,最好是寓意好一点的道家礼物。” 曹嵩一筹莫展,夏侯渊、夏侯惇兄弟更是一愣。 让他们出力还好,选礼物这种事,他们实在不在行。 “能够静心的道家经文如何?” “我刚嫁入曹家时,思绪不宁。” “夫君送给我一本经文,我每日诵读都很有心得。 丁氏所读为《抱朴子》,是魏晋时期葛洪编着。 曹操当做“修身养性”的经文,传授给了丁氏。 做人必须积累善行,建立功德,慈善为怀。 既做到立时济世,又得超凡入圣。 上士得道于三军。 中士得道于都市。 下士得道于山林。 丁氏初读时,惊为天人。 她立即取来,递交给曹嵩。 “欲求长生者, 必欲积善立功,慈心于物,恕己及人。” “仁逮昆虫,乐人之吉,愍人之苦,赈人之急,救人之穷,手不伤生,口不劝祸。” “见人之得如己得,见人之失如己之失。” 曹嵩轻轻诵读,竟享得短暂的安宁,不过很快他就破防了。 “这逆子要是通读此篇,怎么可能惹下祸端!” 曹嵩越想越气,脸色极为难堪。 “这一篇经文,可有出处?”曹嵩接着询问。 “是夫君所作,我翻遍典籍,都不曾见过。”丁氏回答道。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阿瞒颇有才学不假,可什么时候对道家有这般领悟和理解了?” 曹嵩瞠目结舌,可他的的确确是第一次读过此篇。 丁氏轻轻施礼,没有为此争辩。 “不管了。” “即使不是阿瞒所做,也是孤篇,正好进献给太后。” 曹嵩准备了两千金,还有奇珍异宝,亲自护送丁氏入宫。 身为九卿,他这点权势还是有的。 通过层层通报后,丁氏顺利见到了董太后。 民间有传闻: “河间姹女工数钱,以钱为室金为堂。” 说的便是贪婪的董太后。 她聚敛大量的钱财,却总嫌不够自己挥霍。 对待身边的人非常吝啬,甚至让人舂黄粱当饭吃。 永乐宫金碧辉煌,衬托得董太后的威仪极盛。 她的身边跪坐着一名瘦骨嶙峋的道人,正闭目养神。 “妾夫君曹操,曾任洛阳北部尉。” “他秉公执法,除掉了当街杀人的宦官蹇硕,却不知陛下也在,触犯了天颜。” “以至于锒铛入狱。” “妾恳求太后施以援手,护我夫君性命。” 丁氏开门见山,深施一礼。 而后仰着脸,一双充满灵气的眸子,明净清澈,灿若繁星。 眼帘还有湿润的水汽。 董太后望着眼前风姿绰约的女子,情不自禁地喜爱。 “这是陛下的决定,不好办呐。”她略微迟疑了半晌。 丁氏直起腰来,命仆役将箱子抬进来。 一箱箱金子打开,映衬得满室生辉。 董太后目光贪婪,仍旧不动声色。 “千错万错,都是我夫君的错。”丁氏嗔怪着,又伤感起来。 “这不是为难老身吗?”董太后稍稍动摇了。 丁氏继续献出祥瑞,是一株千年人参。 董太后心惊不已,难掩脸上的喜色。 “这人参能够延年益寿,有续命的功效。” 丁氏趁热打铁,继续献上《抱朴子》字帖。 “春向东食岁星青气,使入肝;夏服荧惑赤气,使入心。” “四季之月食镇星黄气,使入脾;秋食太白白气,使入肺。” “冬服辰星黑气,使入肾。” 书迹骨气凝重,筋力丰足,笔势雄健,意志戆宕。 充分体现了道门精熟和超迈的养生理念。 董太后轻轻诵读后,史子眇“嚯”地睁开锐利的双眸,充斥着震撼。 他的一惊一乍,让董太后明白了,这字帖一定是宝贝! 以史道人高深莫测的修为,竟都维持不住心性! “这字帖,从何而来?”史道人抢先询问道。 丁氏心中暗喜,此人能够在永乐宫中陪侍太后,一定不简单。 “我夫君游学时,曾拜访过一名隐居的道人。” “道人欣赏我夫君聪慧,赐下此篇。” 丁氏顺势拿出另一份帛书,进献给史道人。 “松下问童子,言师采药去。” “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 史道人隔着诗篇,都能感受到一股高洁的风骨,还有修道的枯寂之境。 “这是夫君寻隐者归来后所作之诗,通篇都是钦慕高仰。”丁氏赶紧补充道。 史道人的脑海中浮现出游学的穷学生和飘渺道人之间的“高山流水”,不禁心驰神往。 他凝神思索一阵,赞叹道: “你的夫君,一定是一个妙人。” 丁氏浅施一礼,风致楚楚。 “没想到道长竟如此赞誉曹操,既然如此老身豁出去,为他求一次情。” “陛下那边,曹家也要给一个交代。” 董太后的话,意味深长。 “多谢太后!” 丁氏回府后,立即向曹嵩汇报。 曹嵩大喜过望,继续送一千金到永乐宫。 董太后亲自出面为曹操求情,刘宏执拗不过,答应了下来。 没想到惹得曹节不满,他进言道: “曹操嚣张跋扈,陛下必须治一治他。” 刘宏觉得有理,不能就这么便宜了曹操。 第10章 曹操出狱 洛阳酒池肉林,歌舞靡靡。 大街小巷车水马龙,摩肩接踵。 尽显帝都的繁荣、昌盛。 这是大汉最后的辉煌! 汉灵帝一驾崩,从朝廷到地方,都会陷入恐怖的混乱。 曹操气定神闲,品茗着美酒佳肴。 以他的身份地位,即使在牢狱中,也有好酒好肉招待着。 权势所带来的荣耀、待遇,会伴随一生,甚至传承数代。 所有读书人都抢破头颅,为的不正是代表权势的官身吗? 现在还没有出现大奸大恶之徒篡夺社稷神器,等到往后诸侯崛起,可就难说喽。 曹操临渊而行,走错一步都是粉身碎骨。 他正思忖间,牢房“哐当”一声被打开。 狱卒兴高采烈,像是过年一样,招呼道: “曹都尉。” “陛下下了旨意,您无罪释放了。” 饶是沉稳如曹操,皆为之愕然。 名满天下的司徒桥玄求情没有用,反倒是钱财起了作用。 这是何等地讽刺? 曹操起身,微微施礼: “多谢阁下这段时间以来的照顾,操感激不尽。” 狱卒受宠若惊,恭送曹操出狱。 明媚的阳光,垂落于大地,显出天地间无穷的伟力。 天穹的阴霾,轰然散开。 曹操身姿伟岸,巍然雄浑若泰岳! 夏侯惇、夏侯渊、曹嵩、丁氏等人,立足远处。 灼灼的视线,投向曹操。 “恭喜夫君平安归来。” 丁氏步履轻捷地上前,细致地拍了拍曹操衣袍上的尘土,无数的光尘扬起。 “我不是安排了妙才护送你出城吗?怎么又回来了?” 曹操满是疑惑不解,他千算万算,竟没有算到这一步。 “夫君身陷囹圄,生死难料。” “作为妻子,怎能苟且偷生?” 丁氏顾盼生辉,眸光温柔而充满了信念。 “以后。” “我一定好好待你。” 曹操作揖而拜,没有海誓山盟,只有简单的承诺。 “夫君能够平安归来,我已经心满意足了。” 丁氏仰着脸,笑语嫣然。 “这一次家里付出了什么代价?” 曹操远远一瞥,发现曹嵩的脸色一直阴沉,他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三千金,还有一株足以保命的千年人参。” 丁氏低声回答,声音婉转。 “就这?” “我爹至于这样心疼吗?” 曹操一脸无奈,深吸口气,上前给曹嵩施礼。 “逆子。” “你要好好吸取教训,千万不要再作孽了。” “爹能保你一次,下次呢?” 曹嵩声音发颤,他是真的害怕了。 “爹放心。” “孩儿以后做事,肯定以家族为重。” 曹操深深施礼,好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洛阳是一汪大洋,能够淹死勋贵士卿。 任何人都有可能粉身碎骨,骨灰被抛向一望无垠的大海。 时代在变! 随时可以掀起狂风骤雨。 曹嵩非常欣慰,悬着的心落了下来。 “孩儿这一次,并非没有收获。” “司徒桥公的器重,正是其一。” 经过这一次事件,曹操在洛阳声名鹊起。 他的五色杀威棒,成为了士族中的传说! 太学生们议论纷纷,格外地赞赏曹操的所作所为。 皇帝前脚刚走,蹇硕后脚就被曹操打死。 这是什么样的强项令? 曹嵩人在家中坐,都能听到儿子的传闻。 可想而知,这件事闹腾得有多大! “哼。” 曹嵩冷哼一声,批判道: “你以为这是好事?从今往后,你将成为宦官的眼中钉肉中刺。” “宦官恨不得将你抽筋扒皮!” “记住,任何人的追捧,你都不要接受。” “否则你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地,曹家也会受到你的牵连!” 曹嵩位列九卿,看待政治问题非常通透。 他深知宦官的权势,能够影响到三公九卿! 朝廷的政令都会经过宦官,他们教唆天子干的坏事还少吗? “孩儿谨记于心。”曹操掷地有声道。 “还有。” “既然司徒桥公出手相助,你就要好好感恩。” “明白吗?” 曹嵩盯着儿子,只差最后点破了。 “孩儿事桥公如师,以后一定多多往来。” 曹操知道三公的政治力量,他必须好好利用起来。 “你知道就好,不要罔顾了桥公的心意。” “我们曹家非常尴尬,出身不是特别光彩,却非要往士族里面挤。” “这些年,老夫遭受的冷眼不知道有多少。” 曹嵩一想到汝南袁氏、弘农杨氏等大族,不禁自惭形愧。 他要经营出这样的世家,最少需要三代人的努力。 位列九卿又如何? 世家照样看不起曹家! 曹嵩一生经历的心酸,不可胜数。 他在朝堂上左右逢源,不知道要应对多少敌对力量。 “现在你的官爵没有了,区区洛阳北部尉,也没必要放在心上。” “等到风头过了,老夫再为你谋出路。” 曹嵩做好了十足的打算,希望曹操能够收敛锋芒。 “孩儿今后的道路还很长,也很宽。” “父亲不必担心!” 曹操自信豪迈,他有足够的胜算。 “很好。” “现在先返回家中,再从长计议。” 曹嵩训完话,夏侯惇、夏侯渊两兄弟才上来和曹操打招呼。 “大兄,你安然无恙,真是太好了。”夏侯惇由衷为曹操感到高兴。 “劳烦元让奔波,辛苦了。”曹操含笑道。 “都是自家兄弟,没必要如此客气!” 夏侯惇激动地和曹操相拥,夏侯渊也凑了上来,笑意盎然。 “等回府,一定要好好喝一杯。” “妙才你这小子,怎么也要自罚三杯!”曹操板着脸道。 “好说。” “带着夫人回来,的确是我不对。” 夏侯渊爽朗地承认了错误,心里还有一点愧疚。 “兄弟之间,不谈对错。” “未来的日子还很长,咱们兄弟一定能够闯出一片天!” “生逢大世,定为大鹏。” 曹操目光憧憬,志向高远。 “说得好!”夏侯渊和夏侯惇异口同声回答。 曹嵩闻言,都年轻了好几岁。 一行人欢天喜地回到曹府,没想到张让已经恭候多时了。 他嘴角微微勾起,带着蔑视道: “曹嵩、曹操接旨!” 曹嵩惶然一惊,总觉得有可怕的阴谋在酝酿。 第11章 鸿都门学和宦官的阴谋 曹操抱拳施礼,面容沉毅。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生死危机都度过了,何惧区区圣旨? 别人畏惧皇权,曹操天然带着一股叛逆的霸道烈性。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只要没有被洛阳的波澜拍死,曹操迟早会东山再起。 “曹操当堂打死蹇硕,念在其秉公执法,陛下不予以追究。” “然!” “曹操性格焦躁,不知变通,大抵是读书少的缘故。” “陛下决定惩罚他入鸿都门学读书,戒骄戒躁。” 张让宣布了惩戒,笑语盈盈地将圣旨递给曹嵩。 “老臣叩谢陛下圣恩!”曹嵩感激涕零地施礼。 张让意味深长地瞥了曹操一眼,趾高气扬地离开了。 曹嵩亲自送行到府门,态度恭敬、客气。 他回来后,脸色骤然一变。 “没想到陛下还挺好,竟送大兄去读书。”夏侯惇惊喜道。 “呵呵。” “鸿都门学,怎么可能只是读书的地方?” “我曹家两代人的心血,毁于一旦!” 曹嵩痛心疾首,越看曹操越不顺眼,未来前途堪忧。 “阿叔,这是为何?”夏侯惇疑惑不解道。 “以阿瞒的身份、地位,怎么也应该入太学。” “这才是名门士族应该待的地方!” 曹嵩失控地咆哮着,宣泄心中的怒火。 何为党锢之祸? 一群清流名士和根苗正红的太学生联合起来,抗衡宦官干扰朝政。 看不见的刀光剑影,曾掀起了无数的血雨腥风。 依托着皇权的强横,宦官一次次地取得了胜利。 而后! 宦官惊人地发现,在舆论上他们处于绝对的下风。 因此,他们谋划着读书人的分流。 太学生不听话,就培养一批听话的读书人出来。 宦官向刘宏进谗言,成立鸿都门学,用来压制太学。 专门跟太学对着干! 太学招收的大多是世家嫡子,鸿都门学偏偏相反。 他们的学生,多数是士族看不起的社会地位不高的平民子弟。 鸿都门学不修经学,反而开设辞赋、小说、尺牍、字画等课程。 一直以来,鸿都门学都处于筹建的状态。 士族、儒生竭尽全力地反对! 在“独尊儒术”的时代里,鸿都门学就是另类中的败类! 曹家的风评,本就在宦官、士族里面摇摆。 曹操打死宦官蹇硕,在士族、太学中,立下了威名。 倘若能够进入太学,他必将声名鹊起,威震士林。 现在好了。 曹操成为了鸿都门学的学子,出身更加“卑贱”。 要说没有宦官从中作梗,曹嵩绝对不信! 有时候活着,比死了还要可怕。 四面八方,风雨骤来。 曹家如何渡过这一场危机? 夏侯惇品味出了其中的凶险,胆魄都在撕裂,脊背发凉。 “阴险,宦官真是阴险啊!” “他们这是让大兄骑虎难下,不管怎么做,都会走向错误的道路。” 宦官举手之间,翻云覆雨。 夏侯渊咽了口唾沫,不寒而栗道: “大兄索性称病,不去鸿都门学上课就是了。” “只要抗争一两年,宦官也会忘记这件事,他们还有更大的敌人。” 曹嵩压制心中的惊意,沉声道: “绝对不可。” “只要有心人惦记,向陛下再次提起,阿瞒一定会遭劫。” “为今之计,只能牺牲曹家的声名了。” 曹嵩深知政治斗争的残酷,鸿都门学就是一道恐怖的漩涡。 俨然天地倾覆、山河崩碎的开端!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爹。” “鸿都门学又不是龙潭虎穴。”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曹操豁达、开朗,甚至跃跃欲试。 太学传授的,都是传统的儒家经学,容不得其他异类旁支。 鸿都门学不同。 壮阔的思潮,将由此而开! 甭管一个人是多大的官,如果没有一丁点才学,都显得很低格。 甚至缺乏温度感。 即便士人对鸿都门学的攻击非常尖锐,他们耻于与鸿都门学入仕者同列。 曹操也要做一名合格的独行者! 煌煌大汉,即将支离破碎。 所有规则,都是强者制定,弱者遵守。 曹操立志成为强者,自然要践踏一切规则! 凭什么要按照他人的眼光和标准而活? 他要提前引爆“魏晋玄学”之风,在鸿都门学中独树一炽。 传统的士族又如何? 一群自私自利的读书人罢了,和兼并百姓土地的豪强为伍,能是办实在事的好官? 清廉的官吏,俨然凤毛麟角。 “说得好!” “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曹嵩暂且放松下来,命管家准备酒宴,为曹操接风洗尘。 一家人团团圆圆、和和美美。 “我一定会让曹氏门楣生彩!”曹操金声玉振地承诺。 曹嵩一扫阴霾,爽朗地畅饮美酒。 儿子心中有期盼、志向,而勤勉不辍,是对父亲最好的报答、慰藉。 曹操喝了半醉,步履从容地回到院落,夜风苍凉、冷冽。 他解了大氅,给丁氏披上。 “夫君~” 丁氏眼睛眨了眨,很是闲适、温馨。 她轻盈地提着襦裙,碎步走在前面为曹操开门。 “夫人真好。” 曹操怔怔地望着丁氏,她清瘦依旧,显得弱不胜衣。 “进来吧,说什么醉酒话。” 丁氏忙忙碌碌,准备好了醒酒茶。 这时候茶叶还没有流行,只是曹操喜爱,丁氏就准备了一些。 曹操非常享受恬静的日子,没有官场上的勾心斗角。 等到他入了鸿都门学,不知道暗地里会增加多少敌人。 蔡邕身为大儒,明确地反对鸿都门学建立。 毫不夸张地说,鸿都门学很多学子出身三教九流,他们无操行趋炎附势,钻研着怎么往上爬。 最典型的则是未来的益州刺史郤俭,贪残放滥,取受狼籍。 折腾得益州乌烟瘴气,叛乱不断。 后来朝廷才派遣刘焉入蜀,给郤俭擦屁股。 曹操要想在垃圾堆里练成真金,必须拿出真才实学。 他的人生,大起大落。 匡扶汉室谈何容易? 唯有打碎了重组,百姓才能获得喘息的机会。 盛世中需要献上尊严和灵魂,才能往上爬。 要有先当狗,再当人的决心。 乱世一切靠本事! 曹操很显然是有本事的人。 第12章 拜访宋府 翌日清晨,光芒万丈。 曹操早早起身,练了练筋骨。 他剑法通神,武艺不弱。 对付一般的宵小,绰绰有余。 “阿翁提醒夫君,一定要好好拜访司徒桥玄。” “除了桥公,此次入宫觐见太后,曹家还得到了宋皇后的帮助。” 丁氏面面俱到,为曹操清点一些人情。 谯沛曹氏是规模庞大的宗族,曹嵩的同辈亲属,在汉廷出任高官者不在少数。 一位曹氏族女嫁给了濦强侯宋奇,他是宋皇后的兄长。 曹操少年时就和宋奇友善,关系还在袁绍之上。 宋奇的父亲宋酆,彼时担任执金吾,其职务主要是典司禁军和保卫京城﹑宫城的安全。 曹操的“洛阳北部尉”,乃是宋酆旗下的小官。 朝廷经过窦武之乱后,对外戚的管制越来越严厉。 宋酆、宋奇父子,都是中规中矩过日子。 丁氏能够顺顺利利入宫,自然是有贵人相助,否则一般人连见到董太后都难。 “知道了。” “我会一一拜访。” 曹操深知“宋家”靠不住,宋皇后没有子嗣! 再加上王甫曾处置渤海王刘悝和他的王妃,一直忌惮宋家,担心被宋家报复。 他一定会选择先下手为强! 宋皇后的姑母,正是渤海王的王妃。 曹操真要投靠,也会选择“何贵人”,她有子刘辩,是未来的汉少帝。 外戚何进,以后会成为抗衡宦官的最重要力量。 这个时代,名望能够决定自己所处的位置。 曹操顺应时代潮流,进入鸿都门学后,很可能会被“恶名”所累。 能够摒弃一切,和他友好相处的,都是知交。 绝望的乱世,即将降临。 曹操必须提前做出布局,才能一匡天下。 “不好啦!不好啦!” 夏侯惇火急火燎冲过来,向曹操汇报道: “大兄,宦官们大肆宣扬你要入鸿都门学的消息,城内到处都是流言蜚语。” 曹操精神一振,他刚揭开一层迷雾,没想到挑战来得这么快。 他仔细斟酌后,推断道: “宦官这是要捧杀,将我推到风口浪尖,好为鸿都门学遮风挡雨。” 反对鸿都门学建立的名门,数不胜数。 最典型的要数光禄大夫杨赐,他以忠正而闻名,又精通儒学。 因而有许多门生,拥有很高的名望。 杨赐曾任司空,后改任光禄大夫,他的儿子正是鼎鼎有名的杨彪。 曹操要是站在这些人的对立面,不死也要脱层皮。 “这些宦官,可真是看得起我。”曹操自嘲道。 殊不知,他也有可能成为鸿都门学的一颗钉子。 宦官的眼中钉! 曹操大袖一甩,气概横生道: “就让他们闹腾,只要我行得正,坐得端。” “何惧流言蜚语?” 现在他只是小人物,夹杂在宦官和士族之争中。 走错一步,万丈深渊。 走对一步,乘风而起、青云直上。 别人想要这样的机遇,都得修行一生! 曹操简直赚大了。 些许危险,他都有信心化解。 “大兄,我们应该怎么做?”夏侯惇茫然道。 “先去拜访宋奇。” 曹操目光平淡,乘坐马车出行,一路辗转来到了宋府。 宋奇收到汇报后,微微惊讶道:“孟德脱困了?” 他立即出迎,满脸欣喜。 曹操踏步迈入院落,含笑道:“贤弟别来无恙。” 宋奇惭愧地施礼,颇为无奈道: “孟德兄锒铛入狱时,我也曾想过施以援手。” “奈何我家是外戚。” “——所幸孟德兄安然无恙。” 曹操袖袍鼓荡,轻松惬意道: “我已化险为夷,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不必再提。” 宋奇神色复杂,迎曹操入书房。 “宦官当政,我和父亲都是中规中矩,没什么本事。” “能够守住家业,不给皇后添麻烦,已是万幸。” 宋奇娓娓道来,将宫中的困顿一一道出。天子专宠何贵人,对宋皇后不冷不热。 曹操身为外人,都有所耳闻。 宋奇解释一通后,心里好受了一些,曹操向来豁达、开朗,不会计较琐碎。 二人交心,亲密无间。 “皇后的短处,在于没有子嗣。”曹操叹息一声,爱莫能助。 “是啊。” “我们家看似风光无限,实则谨小慎微。” “连姑母的仇,都被搁置一边。” 宋奇眼神中闪烁异色,他也只敢在曹操面前发牢骚。 曹操年少任侠放荡,有雄气。 一直以来,他都是亲族圈子无可争议的“领袖”。 当然。 到了外面,有袁术、杨彪等世家大族子弟比较,曹操的身份地位肯定不够看了。 袁绍都要退避一二。 “我侥幸脱身,可惜又身陷鸿都门学,无法摆脱斗争的漩涡。” “此次见面后,不知多久才会和贤弟畅谈。” 曹操袒露心迹,没有隐瞒宋奇。 “鸿都门学的事,我也听爹说过几句,孟德兄一定要小心谨慎。” “我总觉得,鸿都门学没有这么简单。” “但陛下非常好辞赋,只要投其所好,肯定有机会平步青云。” 宋奇翻来一个匣子,拿出一份珍贵的帛书,递交给曹操。 曹操接过一看,共有两篇文章,分别为《皇羲篇》和《追德赋》。 竟是刘宏亲笔之作! “孟德好好准备几篇辞赋,等着一鸣惊人即可。”宋奇慷慨地送出一份大礼。 “多谢贤弟。”曹操感激道,这个情报很重要。 他在宋府呆了半天,二人依依惜别。 宋奇返回时,恰巧撞见了父亲宋酆巡视归来。 “阿瞒脱困了?” 宋酆微微有些惊喜,他对曹操印象很好。 “是的父亲,只是宦官还没有放过孟德的意思。” 宋奇将鸿都门学的事说了一遍,宋酆完全不以为意。 “阿瞒有天人之相,这点麻烦不算什么。” “倒是宫里的事,你要时时上心,怀孕的偏方到底管不管用?” 宋酆心急如焚,再这么耗下去,皇后的位置一定不保。 宦官已经向何贵人靠拢了,这是极其危险的信号。 “爹,那些乱七八糟的偏方,怎么敢给皇后服用?” “江湖术士,没一个靠得住的。” 宋奇摇了摇头,忽然觉得宋家举步维艰。 “我听说董太后得抱朴子养生法,为曹府所献。” “史道人都推崇备至,觉得里面蕴藏着深奥的医理。” “下次阿瞒再来,你问问他。他识见非凡,说不定有办法。” 宋酆病急乱投医,已经豁出去了。 第13章 拜访司徒府 车舆滚滚,曹操返回府邸。 他刚踏出一步,夏侯渊便迎了上来,焦躁道: “大兄,不好了。” “司徒桥公触怒了天子,被罢免了职务。” 曹操一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堂堂三公,说罢免就罢免? 难道刘宏不怕朝野动荡吗? “具体怎么回事?”曹操迫问道。 “我也不知道,只是洛阳城内,到处都在议论。” “听说,是因为鸿都门学的事。” 夏侯渊摸了摸后脑勺,很不好意思。 各种捕风捉影的事,他难辨真假。 “爹在不在家?” 曹操若有所思,沉定了心神。 “阿叔还没有回来。”夏侯渊回答道。 曹操泰然地吃过晚饭,一直等到深夜才听到车马的动静。 仆役们赶忙服侍家主,麻利地忙碌起来。 “阿瞒还没有睡?” 曹嵩一脸疲惫,从人群中精准地找到了曹操。 “孩儿听说了司徒桥公被罢免的事,希望能够和父亲了解一些情况。”曹操施礼道。 “确有此事。” “老夫让你拜访桥公的事,暂且搁置。” “你还没有去吧?” 曹嵩揉了揉眉心,舒缓紧张的思绪。 他回到堂内,有侍女按摩、服侍。 “孩儿今日只去了宋府。”曹操正襟危坐道。 “陛下执意要建设鸿都门学,宦官们在背后推波助澜。” “桥公托病上奏,把发生的各种天灾归咎在自己身上,请求辞官。” “不知道宦官们进了什么谗言,陛下竟然答应了。” 面对德高望重的肱骨之臣请辞,天子都会再三挽留。 曹嵩不知道刘宏犯了什么糊涂,他根本不敢进谏。 “为了保全你,为父费尽心机,也没发挥多少成效。” “如今朝堂鱼龙混杂、波云诡谲,士卿都得夹着尾巴做人。” “你现在身份特殊,若是贸然拜访桥公,显得里外不是人,也会让桥公难堪。” 曹嵩感慨着多舛的命运,神情越来越严肃。 今日的大腿,明日或许将成为灾祸的根源。 曹嵩期待的目光,落在曹操的身上,带着家族的厚重。 他能够感受到曹操的魄力和坚决! “孟德啊,此前你在士林中,已经出了一次风头。去往鸿都门学,一定会遭到宦官的针对。” “你拜访桥公,豺狼会更加憎恨、厌恶你,到时候你如何招架得住?” “曹家处于一个尴尬的位置,无论向哪一方靠拢,都会遭受白眼、嘲笑。” 曹嵩苦笑一声,心中极其地无奈、困顿。 家族深陷泥潭,身为九卿,他竟无能为力。 一切荣耀、权势,最终都会化作尘土。 “爹。” “桥公对我,有再造之恩。” “若孩儿无动于衷,往后谁还会施以援手?” 曹操垂袖而坐,有自己的信仰和思想。 自古以来,都是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难。 曹操无法做到十全十美,只求无愧于心。 他的目光深邃若渊,曹嵩都为之沦陷。 “孟德,你真的决定了吗?”曹嵩蹙眉道。 “父亲放心。” “煌煌天日之下,公道自在人心。” “孩儿要走出一条非同寻常的路,就必须有百折不屈之心。” 曹操掷地金声,洋溢着恢宏的大志。 “善。” 曹嵩心中惴惴不安,可他没有阻止曹操的前进。 他叮嘱了曹操一句又一句,直到深夜困顿而眠。 曹操起身时,已是晌午时分。 “夫君,你醒了。” 丁氏忙忙碌碌,为曹操打点好了一切。 她模样端庄,神情秀越,还有一种温婉的姿态。 俨然大家闺秀。 “辛苦夫人了。” 曹操吃过东西,和夏侯惇备马前往桥公府邸。 桥玄不是一般的臣子,堪称文武双全。 汉桓帝末年,他曾出任度辽将军,击败鲜卑、南匈奴、高句丽侵扰,保境安民。 这时候的文官,都有两把刷子。 武能上马安天下,文能提笔定乾坤。 桥玄就是这么一步步高升上来,成为帝国柱石一般的存在。 曾经的司徒府门可罗雀,冷冷清清。 只有曹操递上了拜贴,门役诧异地上下打量,一副见了鬼的模样。 “桥公身体抱恙,近些日子都不会客。”门役客气道。 “我是桥公的学生,烦请通报一声。”曹操袖袍凌风道,轻施一礼。 “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曹操,字孟德。” 门役顷刻间胆寒,竟然这“灾星”。 曹操的名望,已在洛阳城内如雷贯耳。 当堂打死宦官,谁有这样的胆魄? 桥公都为他求情! “阁下稍等。” 门役立即转身通报,一刻钟后失神落魄而归。 “桥公说了不见客,他没有学生。” 夏侯惇觉得桥公府失礼,怒火中烧。 曹操伸手示意他稍安勿躁,从容得体道: “桥公可是担心在下的名声,影响到司徒府的声誉?” 门役起初一愣,进而回答道: “非也。” “桥公心善,不愿牵连晚辈罢了。” 曹操深深一拜,静静地等待了一个时辰。 “桥公倔,你也倔。” 蔡邕非常欣赏曹操的心志,临危不乱。 奈何他被迫进入鸿都门学,站在了太学的对立面。 作为传统的经学士大夫,杨赐抨击道: “鸿都门下,招会群小,造作赋说,以虫篆小技见宠于时。” 他认为鸿都门学的学子,都是趋炎附势的小人。 天天研究辞赋、书法、篆书等,以此来迎合皇帝的喜好。 实际上没什么治国的本事! 蔡邕身为当世大儒,也不看好鸿都门学。 “夫书画辞赋,才之小者,匡理国政,未有其能。” 书画辞赋,都是上不了台面的雕虫小技。 用来哗众取宠罢了,怎么可能用来治国? 包含治国理政思想的经学,更加实用。 鸿都门学缺乏治政的才能! 大汉除了察举制选官,重要的还有太学养士制。 真让鸿都门学崛起,一定会撼动太学的地位。 曹操是鸿都门学“内定学子”,直接被推举到风口浪尖。 鸿都门学,也是刘宏借助宦官集团,敲打士大夫豪族的工具。 一个皇帝再怎么昏庸,再怎么享乐,在掌控封建皇权统治方面都是极其清醒的。 外戚、宦官、士大夫争权夺利,土地兼并越来越严重,积弊已深。 刘宏要寻找平衡,绝对不容易。 第14章 和大儒蔡邕清谈 宦官当政,朝野上下哀鸿遍野。 各方膨胀的野心,昭然若揭。 司徒桥公请辞,轰动士林。 作为司徒府的属官,蔡邕或多或少,都受到了影响。 他眸子一凝,落在曹操身上。 “孟德要入鸿都门学,可是出于本心?” 二人没有入司徒府,曹操应蔡邕邀约,来到蔡府相叙。 蔡邕并非没有靠山,他的叔父蔡质,可是当朝卫尉。 没有身份背景的庶民、寒门,几乎没有入仕的可能。 这也是察举制的弊端所在。 无论是察举制,还是后世的九品中正制,都被世家大族垄断了。 “陛下征召入学,不敢不从。” 曹操磊磊落落,没有遮掩自己的行径。 “唉——” 蔡邕闻言心领神会,唯有一声长叹,表达出自己的同情和遗憾。 “学生认为,入鸿都门学和太学,没有任何差别。” “只要专心治学,两耳不闻窗外事,坚守本心,不做欺上媚下之人即可。” “无论在鸿都门学还是太学,都能够为百姓做事,行善于天下。” 曹操心胸豁达、开朗,驱散了周身的寒气。 他的一腔热血,深深地感染了蔡邕。 “孟德言之有理,是老夫狭隘了。” “任何事,都因人而异。” “老夫只是担心,你到了鸿都门学后,见不惯诸事……” 蔡邕意有所指,潜意识认为,曹操朗朗若日月,很难接纳“不公”的待遇。 试想一下,身边的同学谄媚上位,成为县令、郡守,甚至是一州刺史。 曹操能够把持得住吗?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曹操沉毅道。 “哈哈哈!” 蔡邕骤然大笑,赞赏道: “桥公说过,孟德是一块璞玉,尚需磨砺。” “在老夫看来,孟德已经能够独当一面了。” 二人谈道论儒,其乐融融。 蔡邕身具名士旷达,曹操任诞和幽默。 一时间咳珠吐玉,妙语不断。 这时候的读书人,都是苦读儒经,旁涉老庄之学,一步步养望交友,而后“举孝廉”。 倘若曹操是没有背景的寒门,他需要获得当朝高官、名士的好评。 例如桥玄、蔡邕等人。 获得好评后,他回到家乡,地方官才会顺水推舟“举孝廉”。 如果不幸获得差评,一辈子都会受到影响。 蔡邕这样的名士经过郡县,一定会有无数的读书人争相表现、讨好,渴求获得一两句优渥的评价。 这就是“养望”。 没有名士的评价,孝廉没有名声,一般人是不敢轻易举荐的,会被批判“任人唯亲”等。 寒门、庶民要走完流程,比遭天谴还难。 曹操旁征博引,彰显了深厚的儒学、道学,蔡邕都为之惊悚动容。 他不禁做直了身子,摆出凝神倾听的姿态,和曹操同等交流。 曹操言谈侃侃,如有神助,且又姿容俊逸、风度不俗,深得蔡邕的推崇。 宦官当政,大汉处于最混乱、最动荡的时代。 蔡邕这样的大儒,一直在寻求着拯救江山社稷的办法。 思想的痛苦、折磨,让他心力交瘁。 他曾和桥玄一次次地探讨,憧憬着先秦时期诸子百家的局面。 无不是光芒万丈,前无古人! 拯救大汉的办法,或许就潜藏在这些先贤的思潮中。 曹操第一次展露“玄学”的风采。 平等宽容的环境。 严格的逻辑推理。 精致的言词。 美丽的仪态风度。 蔡邕全身心地投入,除掉各种利益、彼此身份、最终目的等。 没有现实的羁绊,不同志向者的阻挠。 蔡邕真切地获得了精神上的享受、满足,主宾二人彼此交锋,反复争辩。 “既然‘无’为根本,‘有’为末端,为什么圣人孔子不肯言‘无’,而老子却反复阐发’无’?” 蔡邕精通儒家经典,对老庄之学大致地涉猎。 面对曹操融合了儒、道两家的“玄学”,有些招架不住。 “圣人体‘无’,‘无’又不可以训,故不说也。” “老子是‘有’者也,故恒言其所不足。” 曹操目光如炬,慷慨陈词,阐述着天下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 他的玄学侃侃道来,雄辩滔滔,胸中酝养着浩然之气。 蔡邕思路清晰,言简意赅。 他以儒学为基,引经据典,都是严密的名学。 学识宏富,议论渊博。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此‘不仁’何解?” 蔡邕向曹操发难,成竹在胸。 天地没有所谓的仁慈的,更没有所谓的仁爱。 祂对待万事万物,就像对待刍狗一样,任凭万物自生自灭。 圣人也是没有仁爱的,也同样像天地那样对待百姓,任凭人们自作自息。 这里面蕴藏着“黄老学说”的精髓。 大汉“文景之治”,正是以黄老学说作为主导。 刍狗的后一句是: “天地之间,其犹橐龠乎?虚而不屈,动而愈出。多闻数穷,不如守中。” 人间天地,和一个风箱一样。 它空虚而不枯竭,越鼓动风就越多,生生不息。 政令繁多反而更加使人困惑,更行不通,不如保持虚静。 “文景之治”时期,官民比例达到了惊人的八千比一,八千百姓供养一名官员。 朝廷推崇“无为而治”。 到了唐朝为四千比一,明朝两千比一,清朝九百比一,民国三百比一。 儒家治世,比例越来越失衡。 “《论语》曰:‘予之不仁也’,《孟子》曰:‘不仁暴其民’,此不仁为冷酷、残忍、残暴也。” “黄帝内经《素问》之‘不痛不仁’,可解释为麻木、感觉丧失也。” “先生所问‘不仁’,肯定是后者。” “天地任自然,无为无造,万物自相治理,故不仁也。” 曹操从容应答,蔡邕惊为天人。 天地没有为野兽种植草料,但野兽能以草为食。 天地也没有为人类生养狗类,但人能以狗为食。 “圣人与天地合其德,日月合其明。” “立天之道是阴和阳。” “立地之道是柔与刚。” “立人之道,是仁与义。” 曹操侃侃而谈,引经据典。 蔡邕心情极好,脸上笑意不断。 像曹操这样的年轻思想者,怎么可能被鸿都门学的污浊感染? 第15章 府中来客 蔡邕亲自送曹操出府,意犹未尽。 “以后有机会,再和孟德相叙。” “同在洛阳,学生一定会常来拜访先生。” 曹操拜别蔡邕,收获满满地返回府邸。 马蹄猎猎,轻快而迅捷。 他将战马托付给夏侯惇照顾,信步来到堂内。 曹嵩正会客,欢声笑语不断。 客人坐在曹嵩的对案,即使处于轻松惬意的时刻,依旧正襟危坐,保持着威仪。 正是洛阳令司马防。 洛阳是帝都,司马防的地位,比起一般的郡守还要高。 曹操能够担任洛阳北部尉,司马防也是出了力的。 “孟德回来了。”司马防惊喜道。 曹操赶忙施礼,端坐一旁陪侍。 “老夫和建公刚谈到你,没想到你恰巧回来了。” “见到桥公了吗?” 曹嵩目光殷切,试图从曹操的脸色中找到答案。 只可惜曹操早就做到了喜怒不形于色。 “回父亲。” “桥公决定养志闾巷,阖门自守,暂不会客。” “倒是顺利见到了大儒蔡邕,后来辗转到了他的家中拜访。” 曹操言谈举止清逸,已到“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境界。 “这是好事啊。” 曹嵩不忧反喜,非常赞同曹操和蔡邕的往来。 蔡邕才华横溢,除通经史、善辞赋之外,又精于书法,擅篆、隶书。 最关键的是,他在太学担任过“祭酒”。 曹嵩一直致力于“养望”,试图让曹家成为世家豪门,摆脱“宦官”的影响。 结交大儒,是不错的办法。 要是曹操顺利和桥玄相会,曹嵩反而会头疼。 “如果能够通过蔡邕进入太学,那就更好了。”曹嵩希冀道。 “成立鸿都门学,是陛下的意志,宦官只不过是推波助澜。” “孩儿若不遵圣意,宦官一定会借题发挥,曹家也将面临陛下的怒火。” “父亲放心,即使鸿都门学是龙潭虎穴、污浊不堪,孩儿也能保持本心,做那出淤泥而不染的青莲。” 曹操正筹划着将“魏晋玄学”,转变成“魏武玄学”。 他将成为思潮的开创者,引领风骚数百年。 世家子弟需要一个精神领袖,非曹孟德莫属。 在传统的太学中,钻研开放的思想,很容易被批判成异端。 鸿都门学不同。 是好是坏,曹操都可以驾驭! 即使失败了,他也有脱身之法。 更何况,从鸿都门学出来的读书人,也有位列郡守、刺史的,成长不会太低。 能够陪伴在天子左右,荣耀、官爵、地位自然会来。 “起初老夫还建议曹公将你送出洛阳,担任顿丘县令。” “如今看来,反倒显得多余。” “孟德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大志,未来前途不可限量啊。” 司马防的眸子,越来越清亮。 “司马先生过誉了。”曹操谦逊道。 眼前这个老六,可是司马懿的父亲,深谙为官之道。 别看司马防官位低,洛阳为天子脚下,勋贵公卿遍地走,一不小心还会得罪宦官。 司马防能够妥善处理各方的关系,距离升官肯定不远了。 “顿丘县令一事,暂且搁置吧。”曹嵩一锤定音道。 倘若时局发生变化,他再做出安排不迟。 曹操陪侍了一个时辰,后代父亲送司马防到门外。 “孟德啊。” “在其位,则谋其职,负其责,尽其事。” “现在你已不是洛阳北部尉,该放下的事,一定要放下。” 司马防敦敦教诲,他能够看出一些端倪。 曹操和宦官之间的事,肯定没完! 现在宦官势大,贸然得罪他们,没有任何好处。 “司马先生放心。”曹操昂首挺胸,志气横生。 司马防朗声一笑,上了牛车。 曹操目送他离开后,半晌才折返,向父亲复命。 “阿瞒,你也累了一天了,好好休息吧。”曹嵩挥了挥手,身心俱疲。 “爹别想这么多,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兵法常言:顺,不妄喜;逆,不惶馁;安,不奢逸;危,不惊惧。” “我曹家,没这么多敌人。” 曹操云淡风轻,宽慰起父亲来。 “阿瞒啊,你不明白身为家主的重担。” “朝堂有任何风吹草动,老夫都忍不住战栗,唯恐家族生乱、生祸。” “曹家走到今天不容易啊!” 曹嵩心中发寒,朝野上下,到处都弥漫着血腥。 各种各样的攻讦和阴谋,层出不穷。 司徒桥玄尚且会倒台,何况他一个九卿? 自古以来,伴君如伴虎。 曹嵩恨不得回乡,做一个富家翁。 光是应对试探,他都心力交瘁了。 “爹您放心,等孩儿从鸿都门学出来,一定肩负起家族的重担。” “从此,任何势力都不能威胁我们!” 曹操的思路,前所未有地清晰。 等到他引领了思潮,成为“开宗立派”的强者,家族也会获得一层保护伞。 “好。” “爹等着这一天的到来。” 曹嵩勉强打起精神,对长子寄予厚望。 “孩儿就不打扰爹休息了。” 曹操轻施一礼,缓缓退下。 他眺望着蔚蓝的天穹,吐出一口浊气。 时代的车轮,轰轰地向前。 扬起的尘埃,落在某个人头上,就是不可承受之重。 曹操意识到大势所趋,有种澎湃的催促感。 他必须无时无刻地努力前进,发挥自身最大的潜能。 在新的时代里,曹操立志成为一方霸主、一方诸侯,主宰神州。 他须当学会乐观逆境,而不是让自己陷入绝望。 丁氏的温柔、贤惠,是最好的调味剂。 每当曹操疲惫归来,都能感受到家的温馨。 顾盼生辉的双眸,春风一般的笑容,真的非常治愈。 丁氏的视线,没从曹操身上离开过。 曹操心里暖烘烘的,轻轻揽着她。 “夫君。” “鸿都门学是不是很凶险?” 丁氏仰着脸,温柔地询问着。 “一派胡言!” “我只是去读书,能有什么危险?” 曹操从容不迫,又带着霸道、张扬的气质。 “不如去担任顿丘县令,避一避风头。”丁氏低声劝谏道。 “要避,也是别人避我曹操。” “为夫行事磊磊落落,不失大丈夫之志,何须处处谨慎?” “我若做了缩头乌龟,和宦官有什么两样?” 曹操狠狠一捏,惹来一声急促的娇嗔。 自是春风得意,一夜鱼龙舞。 第16章 校正经书、刊刻于石 曹操美滋滋地睡醒了。 美人在旁,其乐无穷。 “夫君今日还有事吗?”丁氏美眸流转,楚楚动人。 “今日会友。” 曹操昨天收到袁绍的信笺,一直没来得及回应。 正好前去拜访一趟。 丁氏缓缓起身,为曹操拾掇衣襟,准备餐食等。 饭毕。 曹操告别妻子,扬鞭催马出府门。 袁绍的庭院非常清幽,仆役早早准备好了茶水点心。 “都下去吧。” 他轻挥袖袍,仆役、侍女听命地施礼离开。 “孟德为了脱险,竟选择加入鸿都门学,自甘堕落。” “这是不相信我们的实力啊!” 许攸适时出现,轻车熟路地坐在袁绍的对案。 “还别说。” “你我的确没帮上什么忙。” 袁绍抿了一口茶,满口腔芬芳。 “呵。” “这份情谊,孟德赖不掉。” “为了他,本初不知道受了多少委屈。” 许攸摇了摇头,面色凝重,为袁绍感到不公。 “这是袁氏的家事,和孟德没有关系。”袁绍坦然地回答。 “什么家事?” 曹操大步流星而来,只听到只言片语。 “说孟德,孟德到。” “本初为了你啊,可谓是操碎了心。” 许攸目光锐利,直视着曹操。 “本初回府了?” 曹操袖袍鼓荡,来到二人跟前,自在地坐在苇席上。 “是啊。”许攸回答道。 袁绍揉了揉眉心,很是无奈和头疼。 “辛苦本初了。” “下次勾栏听曲,我一定带上你。” 曹操端端正正地施礼后,又恢复了放浪形骸的模样。 袁家的争端,非常地复杂。 出身嫡子的袁术,一直瞧不起袁绍。 但是嘛。 袁术只是嫡次子,嫡长子是袁基,家里也轮不到袁术做主。 世家大族子弟之间的关系,复杂得很。 目前汝南袁氏的代表人物,是袁逢和袁隗,他们兄弟二人支撑起了整个家族。 袁术、袁绍等人,都没什么话语权。 为了耳根清净一些,袁绍选择了迁居至此。 “都是兄弟,孟德何必客气?”袁绍抬眸道。 他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接着询问道: “孟德能够脱身,和鸿都门学有关?” 曹操一想到此处,义愤填膺道: “放屁。” “我爹花了三千金,打点宫里。” “都是真金白银,和鸿都门学有什么关系?” 许攸愕然,传闻有误? “我入鸿都门学,是陛下的征召,逼不得已罢了。” “这肯定是宦官在背后作祟,想要恶心恶心我。” “曹某不将鸿都门学搅得天翻地覆,都对不起他们的别有用心!” 曹操满脸乖张戾气,许攸都被震撼到了,他甚至能够感受到一股“杀意”。 “不愧是许某认识的曹孟德,敢当堂打死宦官。” “孟德,你决定怎么做?” 许攸目光灼灼,他和袁绍本是古井之水,曹操一来,他们立即掀起了波澜。 曹操的锐气和锋芒,真是年轻一代的典范! “嘿嘿。” “这不是还没有筹划好嘛,需要二人替我参谋参谋。” 曹操话锋一转,许攸差一点呛气。 “孟德一点准备都没有?”袁绍追问道。 “有一点不成熟的想法。” “具体实施起来,恐怕不会简单。” 曹操轻轻拂袖,眸光中闪烁着杀机。 他肯定会将鸿都门学搅得翻天地覆,现在只是小试牛刀。 “孟德。” “我知道你一心想成为清流,而不是什么谄媚之徒。” “你真入了鸿都门学,就很难洗干净了。” 袁绍看得非常通透,他是担心好友误入歧途。 “为了匡扶汉室、澄清玉宇,这点委屈算得了什么?” “曹某当以身饲虎!” 曹操志骄气满,洋溢着年轻人的积极和张扬。 他的话宛如雷霆,震耳发聩。 “好。” “就算豁出这条性命,我也会助孟德一臂之力。” 袁绍不禁捏紧了拳头,说到底他也是一腔热血。 辅佐汉室的信仰,还没有崩塌,反而越来越强烈。 “明年鸿都门学才会正式成立,具体如何针对,我还没有具体的思路。” “必须先一步步地了解,知己知彼,才能有方针落实。” “但这并不代表着,我们没有反击宦官的力量。” 曹操经历了挫折后,心态愈发沉稳。 这个年轻名士圈子的主导者是袁绍,现在曹操竟有些喧宾夺主了。 “如何反击?”许攸振奋地追问。 “自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以来,儒家书籍被奉为经典。” “皇家藏书楼里的标准本‘兰台漆书’却由于宦官、外戚腐败而遭偷改,曲解了经典的本意。” “鉴于此,我等何不上书天子,提出校正经书、刊刻于石,以供世人瞻仰?” 曹操语出惊人,许攸、袁绍都震撼不已。 打击宦官,还能这么出手? 儒家经本,是天下读书人的根基。 真要校正起来,太学和朝廷名流,将会重新掌控舆论和话语权。 宦官为何主张建立鸿都门学? 当然是为了打击传统的士族,传统士族立足的根基,恰巧是儒家经文。 他们掌控了这些经文,能够轻易地通过察举制的考核。 解释权在他们手中! 族中子弟举孝廉,简直不要太简单。 普通人求学,得到书籍还不管用,还得有“名师”传授。 这就是庶民无法崛起的原因之一。 光会读书识字,根本不管用。 “校正经书,刊刻于石”能够防止篡改! “孟德真乃神人也,竟能想出如此妙计。”许攸心神震颤。 士林一直阻止鸿都门学的成立,简直是和天子刘宏过不去。 何不转变思路,扩大太学的影响力? 一举多得,一劳永逸! “以我们的身份,很难向天子上书,我们在朝堂没有影响力。” 袁绍一盆冷水泼下来,许攸瞬间清醒了。 “前段时间,我刚好拜访了大儒蔡邕,他一定乐意帮忙!” 曹操立即发挥了人脉的优势,许攸羡慕得吉尔发紫。 就连见多识广的袁绍,都微微动容。 只要完成了校正经书、刊刻于石的壮举,谁还会怀疑曹操的初衷? 鸿都门学,都只是曹操的踏脚石! 第17章 大汉儒宗 三人商议妥善,皆露出会心的笑意。 天下风云,将由此而动。 “说好了,孟德负责说服大儒蔡邕,子远请马日磾。” “我亲自去请杨赐,顺势为孟德正名。” 袁绍安排得妥妥当当。 大儒蔡邕自不必说,师从太傅胡广。 马日磾为经学大师马融之族孙,马融有弟子卢植、郑玄等。 杨赐出身弘农杨氏,位极人臣。 没有一点出身、背景,想获得名望、进入士林,近乎不可能。 “善。” 曹操和许攸都是信心满满,各领任务而去。 一场传统士族和宦官的斗争,即将展开。 曹操心潮澎湃,直奔蔡邕府,却被告知蔡邕不在。 他静等两个时辰,蔡邕才满脸阴郁地归来。 “天有不测风云,皇甫规病逝了。”蔡邕叹息解释道。 党锢之祸爆发后,天下士人多被牵连。 皇甫规出身“将门”,一生清正,一直将自己视为“党人”。 他自诩西州豪杰,却没有被党事牵连,宦官看不起他这个小虾米。 后来皇甫规主动上书朝廷: “臣前荐故大司农张奂,是附党也。” “又臣昔论输左校时,太学生张凤等上书讼臣,是为党人所附也。” “臣宜坐之。” 宦官见过有毛病的,没见过毛病这么大的。 一般人听到“党人”,不禁毛骨悚然,生怕被牵连。 皇甫规倒好,一个将军竟这么会“整事”。 历史评价他为“凉州三明”,和张奂、段颎齐名。 贾诩遇到羌氐造反时,假冒为段颎的外孙,狠狠地震慑了叛逆。 结果叛军真的将贾诩放了。 凉州三明威震西土,皇甫规一死,定会引发西凉的动荡。 蔡邕很尊崇皇甫规,曾上书朝廷: “臣伏见护羌校尉皇甫规,少明经术,道为儒宗。” “其修身力行,忠亮阐着,出处抱义,然不污。” 皇甫规的侄儿,是着名的“汉末三将”皇甫嵩。 所谓的乱世,都是一群世家大族的子弟,争权夺利。 张角一个泥腿子能够入场,简直是奇迹。 “西土若乱,学生愿为国家讨贼立功,欲望封侯作征西将军。” “将来马革裹尸了,能够在墓碑上题上‘汉故征西将军曹侯之墓’,学生也就不枉此生了。” 曹操憧憬着,心驰神往。 表面上,他是在诉说自己的大志,实则是表达了对皇甫规的景仰。 “哈哈哈!好!” 蔡邕一扫阴霾,越来越欣赏曹操的豁达、潇洒。 这才是真正的文士! 文能安邦,武能定国。 现在的士大夫,腰间都是带着配剑,威武不凡。 蔡邕都能和普通士卒比划比划。 “孟德此次前来,可有什么要紧事?” 曹操神色一肃,威声道: “汉朝博士传经,各依家法师法,章句互有异同。” “经年累月下来,读书人辗转传抄、文字多讹,引发各家在文字、经学上的歧异和争吵。” “学生认为,不如上书奏求正经文字,刻于石上。” 蔡邕闻言,整个人呆滞,久久没有回神。 他怎么没有想到这一点? 曹操这么做,也是存在私心的。 经学是关于儒家经典的学问,是儒家学派的经典诠释学。 一般的寒门子弟,在自己的郡县刮地三尺,未必能够找到一本“经学”。 世家豪族垄断了“经学”,还有经学最重要的解释权。 而举孝廉最基础的一点,起码要懂得经学吧? 寒门失去了上升的通道,庶民更是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 将儒家经文刊石公布出来,能够形成一种冲击。 为寒门、庶民指路。 自光武帝刘秀重铸乾坤,天子和士族共治天下。 曹操必须跳脱出这样的规则束缚,重新制定规则。 他拥有锐气,足够铁血,只差一个恰当的时机! 蔡邕没有高谈阔论,只是和曹操一番交心,立即确定了自己的目标。 “老夫现在没有职责在身,正好筹谋此事。” “在此之前,老夫需要找几个志同道合的友人。” “孟德明日可空闲,和老夫访友?” 这份邀请沉甸甸的,非常昂贵、有价值。 蔡邕转念一想,担心曹操锋芒毕露,容易在鸿都门学遭受针对。 “若觉得为难,不去也无妨。” “蔡师盛情邀请,学生怎能不从?”曹操欣喜若狂。 大儒的圈子,可不是那么好融入的。 只要获得几个好评,曹操能凭此进入士林。 曹家的风评,也会改善! 于是未来几天,曹操都跟紧了蔡邕。 他们先是拜访了韩说,会稽山阴人。 韩说博通五经,尤善图纬之学,一直以来都和蔡邕友善。 后来,蔡邕还正式拜访了卢植。 卢植博古通今,喜欢钻研儒学经典而不局限于前人界定的章句,非常具有开拓的思维。 他一身劲装,身披大氅,尽显威仪。 “伯喈,你来晚了。” “扬州山越叛乱,朝廷任命我为九江郡守。” “我即将前去上任。” 蔡邕深施一礼,表达敬意。 “祝子干旗开得胜。” “借伯喈吉言,待我凯旋归来,再和伯喈共着石经。” 卢植慷慨陈词,对这个提议非常感兴趣。 他注意到了蔡邕身后龙章凤姿的曹操,询问道: “这位是……” “曹操,字孟德,现在追随老夫学习经文,算是半个学生吧。” 蔡邕没有遮掩,堂堂正正地介绍曹操。 “拜见卢府君。”曹操作揖施礼道。 “我听说你打死了宦官蹇硕,真是好样的。” “只是年轻人,不要总是这么冲动。做任何事,都必须三思而后行。” “好好跟着伯喈磨练性格,多读先贤文章。” 卢植满腔热血,虽是大儒,行动却干净利落,为人豪爽。 很难想象,他竟是郑玄、管宁、华歆等人同门师兄,却没有一丁点柔弱的样子。 “学生谨遵教诲。”曹操谦逊道。 面对卢植这样的真挚之人,曹操完全可以信赖、托付。 名着海内,学为儒宗。 士之楷模,国之桢干也! 后人评价卢植: “挟幽朔之气,高壮质烈力与寇角,以卫君存国为己任。” 简直是大汉读书人的标杆! 第18章 宦官的阻挠 曹操忙忙碌碌,再次汇聚袁绍的庭院。 大汉将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神州动荡,谁能执掌权柄? 于天下。 于朝廷。 于汉室。 都是不可承受之重,令人不寒而栗。 每一次乱世的到来,都伴随着思潮的爆发。 这一次曹操、袁绍、许攸等人,集结大儒之力,对宦官展开反击,正是从“文斗”开启。 “大儒马日磾,愿上书天子。” 许攸得意洋洋,他顺利地劝说了马日磾。 “弘农杨氏,也表达了上奏天子的意愿。” “我向杨公解释了孟德遭遇的困境,杨公很器重孟德。” 袁绍波澜不惊,就好像做了一件稀松平常的事。 “多谢本初。” 曹操浅施一礼,铭记此恩。 杨赐贵为光禄大夫,他要是当众批判曹操亲“宦官”的话,以后曹家的名声都会受到影响。 汝南袁氏、弘农杨氏,累世公卿。 这里面蕴藏的政治力量,宦官都无法撼动! 曹家底子薄,还无法和这样庞大的家族,相提并论。 “蔡师联络了韩说、卢植等儒门泰斗,他们都赞同经文刊石。” “只可惜卢府君要远赴九江郡任职,无法亲自加入。” 曹操将这些天拜访的人物,一一道来。 许攸争强好胜之心,近乎熄灭了。 马日磾只是给出承诺,主要还是谋取自己的利益。 任谁都看得出,蔡邕是推心置腹,真正地提携曹操。 这一次露脸过后,曹操将建立起新的人脉关系。 别小瞧这些人脉! 里面错综复杂的关系,没人能够完全捋清楚。 卢植师从大儒马融,有弟子刘备、公孙瓒。 汝南袁氏的袁隗,也就是袁绍的叔父,娶了马融之女为妻。 顺着这一条师承,刘备都能和袁绍扯上点关系。 东汉有一条重要的律令,称为“三互法”。 也就是朝廷规定,互为婚姻的家庭和两州人士,不得互相担任监察官吏。 这是防止地方州郡相互勾结、串联,欺上瞒下。 结果怎么着? 大汉十三州,有十一州的人都不能担任幽、冀两州的官职。 二州的官员,大量地空缺。 最恐怖的是,朝廷宁愿让官爵空缺,也不会让寒门补上来。 世家豪门的掌控力,恐怖如斯。 郡守、刺史大多贪虐残暴,竭力压榨百姓。 宦官能够崛起,正是因为士人的贪婪,且威胁到皇权。 鸿都门学在某种意义来说,是宦官拉拢寒门子弟,一起对抗世家豪门。 两边势力,都是半斤八两。 鱼肉起百姓来,谁都不会手软。 “大汉的儒宗都站在我们一边,大事可成。”许攸振奋道。 “恐怕事情不会如此顺利。” 曹操身形如山,目光若渊。 “莫非,还有什么阻碍?孟德你杞人忧天了吧。” 许攸神态倨傲,笃定自己能够成功。 “孟德是担忧宦官阻挠吧。”袁绍一语道破。 除了宦官,还有传统的世家。 刊石经文,牵连甚广。 也会伤害到一些世家豪门的利益。 他们好不容易垄断了经学,怎么可能轻易交出来? 天下人都能拓印,世家子弟的优势何在? 袁绍眼神中,满是担忧。 “这……” 许攸一抖袖袍,也变得不自信了。 他们都是一些年轻后辈,没什么话语权。 要想参与政治斗争,还需要倚靠德高望重的老一辈。 “走一步,看一步吧。”袁绍苦涩道。 “暂且只能如此了。” 曹操伸了伸懒腰,吐出一口浊气。 他放浪形骸,充满了豁达、乐观。 几天后,蔡邕联合杨赐、马日磾、韩说、卢植等人上书朝廷,声明刊刻经文一事。 立即倾动京师,传遍朝野。 太学生、寒门学子奔走相告,喜不自胜。 这是好事啊! 他们绝对支持。 但宦官就没什么好脸色了。 王甫阴沉着脸色,能够滴出水来。 朝堂任何风出草动,都蕴藏着深意。 “这些读书人的声音,越来越大了啊。”王甫沉声道。 “混账!” 曹节踹翻几案,神情狰狞道:“绝对不能让他们成功,否则鸿都门学岂不是成了笑话?” 王甫深吸一口气,无奈道:“陛下都同意了,我们能怎么办?” 曹节眼神一瞪,狠厉道:“那也不能让他们称心如意,给我拖住他们!” 拖? 王甫点了点头,觉得这是不错的办法。 拖着拖着,说不定就黄了。 “这些士人,一个个沽名钓誉,屁股一点都不干净。” “等到抓住他们的把柄,再一网打尽。” 王甫眼眸阴郁,他决定好好调查调查蔡邕、杨赐等人。 只要将天子权柄利用起来,何愁不能抗衡天下士族? 宦官纷纷出动,在朝堂上各种攻讦。 京师洛阳充斥着大量的戾气,弥漫四方。 蔡邕本以为此事简简单单,没想到还是遭遇了波折。 朝中公卿都赞同,那么宦官一定会反对。 他怎么没有提前料到这一点? 作为刊石经文的发起者,蔡邕承担了来自各方的压力。 犹如无数把利剑,悬在他的头顶。 每一个时代,都有被历史长河辜负的人。 很显然,蔡邕陷入了边缘的危机。 人生在世,青史几行名姓,北邙无数荒丘。 曹操眉宇间平静无奇,昂首挺胸信步而行,登门拜访蔡府。 蔡邕惊喜万分,竟亲自相迎,挽着曹操的手回到堂内。 他将心中的忧虑,一一和曹操诉说。 曹操淡然自若,运筹帷幄道: “刊石经文,这种利社稷利士林的好事,陛下一定不会阻止。” “现在事情没有进展,十有八九是宦官作祟。” “等到陛下恢复清明,一定会促成此事。” 刘宏贪图享乐,使得天下群魔乱舞。 但作为天子,他一定也想过青史留名。 刊石经文这么好的机会,刘宏怎么可能错过? 即使蔡邕露出了破绽被宦官拿捏,刘宏也只会换个大儒主持,绝不会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 “继续等待下去,恐人心浮动。”蔡邕迟疑道。 弘农杨氏雄据朝堂,都有种无力感。 到底怎么做,才能突破宦官的封锁? 蔡邕一筹莫展! “既然如此,只能求助于宦官了。”曹操石破惊天,竟要与虎谋皮。 蔡邕愕然失色! 第19章 大汉的年轻志士 宦官势力,错综复杂。 王甫、曹节等人专权擅政,排除异己,并制造一次次党锢事件。 他们败坏了朝政,加深了政治的黑暗,以至于民不聊生。 宦官权势日大,骄横日甚。 但是并非所有宦官,都是腌臜不堪。 汝南李巡与济阴丁肃、下邳徐衍、南阳郭耽、北海赵佑,都因为清廉忠正被士人所称赞。 李巡曾检举监考甲乙科的诸位博士,为了一争高下,互相泄题徇私。 他还揭露了宦官行赂兰台,在书经上作改动。 朝廷对各种经文都有一部标准读本,用漆书写藏于兰台,称为“兰台漆书”。 只要儒生通过考试,名列前茅者可以为官。 这是区别于举孝廉的太学取士。 按理说,“兰台漆书”应该是神圣不可侵犯的。 奈何朝廷政治腐败,一步步地沦陷了。 曹操向蔡邕举荐的宦官,正是李巡。 “李巡为人清廉正直,淡泊明志。” “只要蔡师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他一定会鼎力相助。” 蔡邕心神震颤,他也听说过李巡的贤名。 居于里巷,不争威权。 是宦官中的清流雅士! 李巡不管宦官和党人之争,凡是他看不惯的,都会进行批斗。 而且他的学识不差,精通儒家经典。 “善。” 蔡邕忐忑的心,逐渐安定下来。 他现在越来越深信,眼前这个学生,有文韬武略。 各种纵横捭阖的手段,层出不穷。 最重要的是,曹操急公好义、心志坚定。 这等人,将来一定会成就大业。 现在曹操缺乏的,是乾纲独断的权势。 地位没能和实力匹配起来。 随波逐流,明哲保身,不是曹操的作风! “只是李巡一人的话,难免会势单力薄。”蔡邕沉吟道。 “蔡师可以求助于吕强。”曹操再次举荐一人。 吕强人如其名,性格刚猛得很。 他曾上书请求斥奸佞,任忠良,薄赋敛,厚农桑,开言路。 奸佞是谁? 中常侍曹节、王甫、张让等! 吕强指名道姓,弹劾几人。 “节等宦官佑薄,品卑人贱,谗谄媚主,佞邪徼宠,放毒人物,疾妒忠良,有赵高之祸。” 吕强将几人比作赵高,非常地形象。 “大善。” 蔡邕经过曹操提点,神思涌动。 他立即前去拜访李巡、吕强二人,诉说家国大义。 士卿在战栗,百姓在悲鸣。 若是什么都不做,怎么对得起天下苍生? 李巡、吕强联袂上书,向天子刘宏进谏。 刘宏本就属意刊石经文,只是王甫、曹节认为,应当等鸿都门学尘埃落定以后,将石经立于鸿都门学。 眼下李巡、吕强再次恳求,刘宏顺势答应了下来。 对于士林而言,这将是一场盛宴,史无前例地狂欢! 杨赐、蔡邕、马日磾、韩说等,肯定会成为儒门先贤。 在士林中的地位,不可撼动! 后来李巡以宦官之身,加入了进来,成为蔡邕左膀右臂。 为了报答曹操,蔡邕正式邀约他以学生的身份进行观摩,干一些跑腿的工作。 “我的好友袁绍和许攸,也都出了力。”曹操准备二人一把。 “善。”蔡邕含笑答应下来。 曹操返回庭院,将消息告知袁绍、许攸。 身心俱疲的袁绍,紧张神情都舒缓了下来,顿时松了一口气。 许攸目光炽热,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先生真的允许我们帮忙?” 如此荣耀,非等闲之士能够享受。 “蔡师亲口答应的,怎么可能反悔?”曹操神采外耀道。 “太好了!” 许攸疯狂吞咽着口水,实在太激动了。 他的履历上,能够添上至关重要的一笔,甚至能够影响一生。 袁绍斟酌再三后,决然道: “我就不去了。” 嗡! 许攸脑袋瓜一震,惊诧地望向袁绍,好像遇到了什么妖怪一样。 “本初,你这是为何?就为了扫我和孟德的兴?”许攸迫问道。 袁绍眼神中,多了几分歉意,还有隐忍的睥睨。 “我不想出风头。” 许攸一怔,隐约明白了什么。 袁绍没有官身,为何隐居洛阳? 很简单,充当“党人”的耳目,为他们提供情报等等。 前段时间,袁绍还和张邈、何颙联络过。 张邈是大名鼎鼎的党人,“八厨”之一。 何颙也是党人,他和党人领袖陈蕃、李膺过从甚密。 陈蕃、李膺身故后,何颙受到牵连,逃亡汝南郡托庇。 袁绍和他们谕德宣誓,为“奔走之友”,彼此竭力相助。 要是袁绍在洛阳大出风头,他的蠢弟弟袁术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袁术一闹腾,袁绍被暴露的风险骤增。 宦官势大,党人只能潜伏于地下,韬光养晦。 曹操抿了一口茶,浑身舒坦道: “既然如此,我和子远出这个风头。” 许攸的眸子陡然睁大,脸色有点难看。 “我也不去了,明哲保身为重。” 他这个人。 也不干净。 曹操袖袍轻举,坦荡笑道: “大丈夫行事当磊磊落落,如日月皎然。” “你们藏头露尾,到底在害怕什么?” “玉可碎而不可改其白,竹可焚而不可毁其节。” “身虽殒,名可垂于竹帛也!” 曹操愤怒地离开,留下袁绍、许攸面面相觑。 袁绍的手臂,都在轻微地颤抖。 “孟德其心明悟,其性坚韧,有如山岳一般不可移的强大意志。” “绍不如也。” 他仿佛看到了洛阳金戈铁马,血腥冲天,人头滚滚。 唯有曹操倚剑策马而行,气概超凡。 “哼。” “要成大事,就必须舍弃微小的利益。曹孟德不是做大事的人,他只顾自己一时痛快!” “等到他进入鸿都门学,看看那些三教九流出身的博士、祭酒,怎么针对他。” “两边都讨好?这不是把别人当傻子来耍吗?” 许攸愤愤不平,觉得自己被冒犯了。 “孟德当堂棒杀蹇硕都没事,区区鸿都门学,还困不了潜龙。” “只要他学会隐忍,谁都拿他没有办法。” 袁绍目光平淡,思绪非常通透。 他的谋划不在名声,而是整个天下。 终有一天,曹操会理解他的良苦用心! 以及。 雄才大略! 第20章 曹操的生意经 “孟德,你做得很好。” “为父上朝,都非常有颜面。” 曹嵩满面春风,心情愉快到了极点。 “孩儿只是追随蔡师学习罢了。” 曹操谦逊自然,他当堂打死蹇硕的戾气,已经有所收敛。 “这段时间,你什么都不用操心,好好跟着蔡邕刊石经文。” “家族的荣耀,还需要倚靠你们晚辈去维护、发扬光大。” 曹嵩这些年来,搜刮了不少钱财。 虽然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但难免会受到清流名士的鄙夷。 他能够拿出三千金行贿董太后,本身就说明了很多问题。 没有人会嫌弃钱财少! 毕竟钱财可以买命。 曹操意识到了钱财的重要性,以前他总是不管不顾,现在必须有所掌控。 “爹。” “我想做一些生意。” 嗡! 曹嵩脑海震颤,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态。 “孟德,你为何想不开?你要钱财,尽管跟爹开口。” “不管多少钱,都没有官身、名誉重要,你明白吗?” “现在正是你养望的重要时刻,千万不能碰商贾的东西,和他们接触都不行。” 曹嵩的语气逐渐地严厉,士农工商的等级,一直都存在着。 “士”是上层统治力的支柱。 “爹放心,我不会亲自参与经营,只是出谋划策罢了。” 曹操时刻警惕着未来的大势,汉祚崩塌后,钱粮成为招兵买马的关键。 只要有钱、有粮,不怕招揽不到士卒。 各种武器、装备,都是最耗费金钱的。 即使曹操变卖了家产,也远远不足。 他必须提前做出布局,在培养名望的同时,将家产翻几番。 “好,爹相信你,两千金够不够?” 曹家资产万金以上,但很多都是田产之类,曹嵩不可能舍本逐末。 金钱迟早都会消耗完,唯有土地能够传承下去。 “多谢爹的支持。”曹操深施一礼道。 “还有一件事,朝廷已决定任命太常袁隗为司徒。” “汝南袁氏的权势越来越重,他们和宦官有说不清楚的关系。” “孟德,你一定要小心、警惕。” 曹嵩绝不是危言耸听,中常侍袁赦和袁家攀关系,袁逢和袁隗都默许了。 颖川荀氏为了保全自己,也做出了牺牲。 荀彧的妻子,正是以“贪暴”着称的中常侍唐衡之女。 想要在朝廷成为常青树,就必须放下所谓的脸面。 袁绍在家族中不受待见,有一部分原因是和党人亲近。 这会给家族带来灭顶之灾。 宦官的强势,还会持续十几年,士族只能夹紧尾巴做人。 曹操要想在政治上有所作为,肯定是如履薄冰。 还不如在名望、钱粮上,多下苦功。 等到时机成熟,一鸣惊人。 曹操回到自己的别院后,一筹莫展。 一般的生意,很难挣到钱。 暴利的行业,基本上都被别有用心的人垄断了。 曹操要厮杀出一条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夫君这是怎么了?回来以后,一直闷闷不乐。”丁氏笑语嫣然询问道。 曹操将袁绍、许攸的事,一五一十地说出来。 丁氏温馨地宽慰道: “许攸狂妄自大,才学一般口气大,袁绍心思沉重,志向高远。” “二者都不可能成为夫君的得力干将,不如培植自己的势力。” “元让、妙才等人,才是值得夫君托付的兄弟。” 曹操错愕不已,没想到自己的夫人,竟有如此眼光和远见。 看来丁氏的潜能,他还没有彻底挖掘出来,值得一探究竟! “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找父亲要了两千金,准备做一点生意。” 曹操口中的“生意”,自然不是一般的生意。 他志在天下,必须拉拢足够的仁人志士。 例如,出身寒门的学子。 包括郭嘉、戏志才等人,至于荀攸、荀彧叔侄,曹操暂且搁置。 颖川荀氏的声名,远在曹家之上。 曹操现在去拉拢荀攸、荀彧,绝对会被看扁。 即使凭借文韬武略和他们结交,他们也不会屈居人下。 现在可不是乱世! 汉灵帝刘宏尚在,朝廷的秩序依旧巩固。 除非曹操能够做到三公、大将军的位置,进行开府,招揽属官。 如今时机还不够成熟,有待于开拓。 “夫君准备做什么生意?”丁氏好奇道。 “我也不知道,因而惆怅。”曹操呼出一口浊气。 “不如做黄酒生意。” 丁氏微微含笑,提供了一条崭新的思路。 曹操闻言,眼神清亮。 他怎么没有想到呢? 盐铁的生意,肯定不能碰。 曹操没有出塞对外贸易的能力,普通的布匹、粮食生意,也就赚一点辛苦钱。 酿酒有门槛,朝廷会时刻监管。 为何? 因为东汉末年,天灾人祸越来越多,酿酒需要消耗大量的粮食。 什么时候酿酒,如何酿酒,朝廷都有规定。 以曹家的权势、威望,做一点酒水生意,轻而易举。 “好主意。”曹操笑意盎然。 夫妻二人商讨了一些细节,曹操放心大胆地将生意交给丁氏。 翌日一早,他便匆匆赶往蔡府。 蔡邕和大儒们商议,经书将参校各家诸体文字,以隶书体为主。 儒家经典包括《鲁诗》、《尚书》、《仪礼》、《周易》、《春秋》五经,还有《公羊》、《论语》两传。 寒来暑往,曹操专心致志地跟在蔡邕身后学习。 扬州也传来重磅消息,九江郡守卢植以最快的速度,平定了山越的叛乱。 他屡次三番上书请辞,朝廷没有准许。 再后来卢植干脆装病,刘宏才准许他回老家涿郡养病。 没养多久,卢植上书自荐,参与编修“熹平石经”。 他的到来,为大儒团队注入了活力。 这位可是“汉末三将”之一,着书立传也不甘于人后。 曹操结识了一个又一个大儒,拓展了人脉。 期间最和他亲近的,当属杨彪。 杨赐没有亲自来,而是委托给了自己的儿子。 这是要为杨彪铺路了。 曹操实名羡慕! 世家豪门子弟的未来,依旧是三公九卿。 寒门子弟要出头? 只能刻苦钻营,一步步踩坑上来。 鸿都门学不同于太学,它为寒门子弟提供了一场机遇。 洛阳,即将酝酿新的风暴。 第21章 划时代的鸿都门学 州郡县举荐贤才,进入鸿都门学。 侍中祭酒贾护、乐松,成为了鸿都门学的掌权者。 所有学子,泾渭分明。 他们都有属于自己的立场、地位、传承等。 贾护和乐松刚出现,立即引发了大规模的轰动,无数学子争先恐后上前致礼欢迎。 曾几何时,太学一家独大,想要为官只能入太学,或者举孝廉。 太学是所有年轻学子的终极目标! 然而。 太学生不是那么好当的。 几百年传承下来,太学早就被世家豪门的子弟占据了。 寒门、庶民进入太学,难如登天。 后来,就连举孝廉都跟他们没有任何关系了。 鸿都门学的创建,打破了规则的束缚,有积极向上的一面。 凭什么出身决定一切? 学子的呐喊此起彼伏,震耳发聩。 他们狂热地崇拜着贾护、乐松,觉得是上天派来拯救他们的贤士。 大汉是以经学为政教之本,读书人都以学习儒家经典为荣。 鸿都门学在汉灵帝刘宏、宦官的支持下,公然唱反调,以书画辞赋分高下。 他们被称为不学无术、钻营取巧之徒,鸿都门学也被称为“污秽之地”。 但。 鸿都门学的学子,根本不在乎。 他们只是想博取一个机会、获得上升通道罢了! “今日,是我鸿都门学扬眉吐气之时,列位代表着鸿都门学最高的声誉!” 乐松一句话,引爆了全场学子的热情。 从今往后,鸿都门学将变成一个团体,一个大家庭,一个政治集团! 谁能掌控鸿都门学,谁就能掌控力量、掌控权势。 这是唯一能够撼动太学地位的澎湃浪潮! “一些腐儒嘴里念叨着经学,一派道貌岸然的样子,其实个个沽名钓誉。” “我和乐祭酒殚精竭虑,废寝忘食,终于将陛下的鸿篇巨赋《羲皇篇》雕刻完毕。” 贾护掀开了遮布,袒露出石经。 全场哗然、震撼! 在大动荡、大变革时代,刘宏继承了皇位。 他无时无刻,不在斗争着。 皇室外戚、宦官和士族等,进行了旷日持久的权力斗争。 各方势力此起彼伏,分别经历了几起几落。 刘宏要掌权,就必须瓦解士族的联盟,于是“党人”出现了。 凭借着宦官相助,刘宏一步步掌控了权力。 但是远远不够! 他的野心,没有止步于此。 鸿都门学应运而生。 刘宏要撼动世家大族的根基! 何为“世家”? 他们最重要的传承,就是“经学”。 累世经学。 累世公卿。 高官、鸿儒、名士或是通过着力研读经学或是出门访学,促进了经学繁盛的状况。 他们拼命地钻研章句,作各种各样的“注解”。 各种扭曲的思想,扭曲的解释,越来越偏离孔孟之道。 刘宏要破局,于是有了鸿都门学。 鸿都门学开设辞赋、小说、尺牍、字画等课程,打破了专习儒家经典的惯例。 只要辞赋作得好,也可以为官! 世家垄断的经学解释权,失去了效果。 谁敢开这样的头? 世家、儒生等既得利益者,自然要竭尽全力打压鸿都门学。 随着贾护的揭幕,大汉头顶的阴霾,都散去了几分。 这是朝廷继“三互法”后,又一次大规模地限制士族的力量。 只可惜鸿都门学为宦官所掌控,注定走不长远。 外戚与宦官利用权柄,将选官制度破坏殆尽。 大汉怎么可能存在美好的结局? 鸿都门学里面,同样充斥着三教九流。 乐松和贾护享受着无尽的崇拜,而后向大宦官曹节、王甫复命。 “世家、儒生正筹备石经,想凭此打压鸿都门学,真是痴心妄想。” “谁敢说陛下的《羲皇篇》,比不上那些腐儒解释的经文?” 贾护满脸不屑,越来越目中无人。 只有在望向王甫、曹节时,他方才感受到些许压迫感,识趣地收敛了锋芒。 “这一次鸿都门学的应对非常果断,也很犀利。” “等到蔡邕整理好经文,都猴年马月了。” “鸿都门学的镇学之宝,可是已经安排妥当了。” 王甫非常满意乐松和王甫的谋略,这二人绝非等闲之辈。 只要稍加磨练,肯定是非常优秀的继承人。 王甫和曹节的年纪,都比较大了。 反倒是张让和赵忠,越来越得宠。 这两个小子,越来越嘚瑟,迟早会跟王甫、曹节分庭抗礼。 宦官之中的斗争,更加酷烈。 谁心慈手软。 谁万劫不复。 “建立鸿都门学,是陛下的旨意。” “可真正执掌鸿都门学的可是二位,一定要将士族的狂傲压制下去。” “老夫希望看到洛阳兴起一股辞赋的风气,你们能够领悟吧?” 曹节目光如炬,开始实施布局。 鸿都门学有辞赋的课程,那么就发挥其长处。 等到洛阳掀起辞赋之风,鸿都门学也将成为寒门子弟的圣地。 他们只有进入鸿都门学,才有为官的可能。 寒门子弟唯有拼命写辞作赋,才会被注意到。 “下官明白!” 乐松和贾护相视一眼,都看出了彼此的深重。 他们要大闹一场,让鸿都门学成为显学的代表。 宦官们商议良久,一个又一个谋划被完善。 最终乐松谄媚讨好道: “陛下不是征召了曹操进入鸿都门学吗?” “现在他为太学刊石经文的事忙碌,是对鸿都门学的背叛。” “下官以为,应该杀鸡儆猴,以儆效尤!” 王甫嘴角勾起,冷冽一笑道: “一个小人物罢了,何足挂齿?” “只要曹操在鸿都门学,岂不是任由你们拿捏?” “随便安上忤逆先生的罪名,足够他喝一壶的了。” 乐松和贾护赶忙称“是”,最后一起离开。 没想到贾护竟恶狠狠地瞪了乐松一眼,埋怨道: “你没事惹曹操干什么?” 乐松愣住了,疑惑不解地盯着贾护。 “曹操性格刚烈,一言不合大开杀戒。你可别把他惹急了,丢了性命。”贾护提醒道。 乐松闻言,脊背发凉。 他怎么忘了这一点? 真是揽了一个吃力不讨好的活! 话都说出口了,要是他不折腾曹操,曹节、王甫问起来,如何交待? 贾护好言提醒,就是不想趟浑水。 第22章 曹操入鸿都门学 鸿都门学立《羲皇篇》石经,正是对太学、儒生的挑衅。 一心治学的蔡邕,都有所耳闻。 “孟德,你打算如何应对?” “以贾护、乐松的心胸,肯定容不下你。”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蔡邕越来越喜爱眼前这位敏而好学、孜孜不倦的学生。 他担心曹操以暴制暴,用对付蹇硕的办法,对付贾护、乐松。 曹操能够脱困第一次是侥幸,再来一次肯定不只是脱层皮这么简单了。 “蔡师。” “一些宵小之辈罢了,何足挂齿?” 曹操自信从容,眸子满是冷意。 他的一举一动,能够引动无数人的目光。 光是这一点,曹操便已立于不败之地! “老夫知道你心中有数,若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 蔡邕的政治力量,非同小可。 除了他自己大儒的身份,还有贵为九卿的叔父。 蔡邕的舅舅袁滂,出身陈郡袁氏,后来做到了三公的位置。 陈郡袁氏比不过汝南袁氏,但他们的传承是最稳妥的,一直延续到了唐朝,依旧显赫。 “蔡师放心。” “对付一些宵小,没必要大动干戈。” 曹操放宽了心态,目光睥睨。 “那就好。” “凡事不要冲动,以理服人。” 蔡邕觉得,只要曹操占理,那么宦官也不敢胡作非为。 毕竟曹操的身份特殊,不是他们能够轻易拿捏的。 曹操跟随蔡邕处理完今天的任务后,决定去往鸿都门学报到。 夏侯惇非常担心,沉声道: “大兄,鸿都门学都是三教九流之徒。” “肯定会有一些学生,为了拍祭酒的马屁,主动针对你。” “大兄的名气太大了。” 夏侯渊目光冷厉,霸道非凡: “我来当大兄的仆役,谁敢指手画脚,不用大兄出手,我亲自解决。” 曹操闻言,一阵无语。 “元让、妙才,我是去读书的,知道什么是读书吗?” “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怎么可能起冲突呢?” 夏侯惇和夏侯渊皆是一愣,以不可思议的目光,望着曹操。 这还是当堂打死宦官蹇硕的洛阳北部尉吗? 意气风发、锋芒毕露的样子,藏哪里去了? 曹操被看得很不好意思,含笑道: “在你们眼里,我就这么莽撞吗?” “敌不犯我,我不犯人。” “动不动就杀人,非曹某性格。” 宦官当政,民不聊生。 莫说百姓,就算是官员,也都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 只有铁血能够拯救大汉,仁慈只留给没有任何威胁的百姓。 “你们等着看好戏即可。” “若是连鸿都门学都收拾不了,谈何匡扶天下?” 曹操的眼前,浮现金戈铁马。 他的意志坚定,不可动摇。 “好,我相信大兄,一定能够做到。”夏侯惇钦佩道。 夏侯渊神情凝重,郑重地承诺: “无论遇到什么困难,大兄都不要放弃,我们会一直站在大兄身边。” 曹操豪迈地一笑,人生中能够拥有这样的肝胆相照的兄弟,他已经赢在了起跑线上, 危若累卵、固疾难去的大汉王朝,只是曹操的踏脚石。 他一路纵横奔行,去往鸿都门。 抵达学舍后,曹操端正衣襟,大步流星而行。 无数人投来炽热的目光,曹操入鸿都门学的消息,彻底传开了。 寒门学子们都觉得十分感慨。 曹操的名字,可谓是杀威赫赫。 他担任洛阳北部尉的时候,洛阳的公子哥们都不敢轻易出门调戏良家妇女。 后来,如日中天的大宦官蹇硕,还被当堂打死了。 结果曹操只是吃了一些牢狱之苦,继续享受着身份地位带来的权势。 鸿都门学的学子,无不是百里挑一的翘楚。 他们费尽心思、搜肠刮肚,才获得了进入鸿都门学的机会。 可曹操呢? 他进入鸿都门学,竟是一种惩罚! 从始至终,曹操都没有和学子们,站在一条线上。 不得不说。 这是一种尖锐的讽刺! 学子们不看好曹操,拿曹操没有办法。 但他们都在幸灾乐祸,觉得曹操得罪宦官,是以卵击石。 曹操精通儒家经典,是大儒蔡邕的学生。 他本应该进入太学,结果却出现在了鸿都门学。 学子们都觉得隔应! “有好戏看了。” 臧洪的血液加速流淌,越来越振奋。 他是根苗正红的太学生,前来鸿都门刺探情报。 “什么好戏?”王朗疑惑不解道。 他是杨赐的学生,也是儒生的代表! “你不知道曹操?” 臧洪八卦地将里面的恩怨,和王朗诉说了一遍。 他口若悬河,血脉贲张,恨不得亲自打死一个宦官。 “真乃义士也,这样的人物,应该入太学。”王朗惊叹道。 “可不是吗?” “曹操还是蔡师的学生,跟着蔡师刊石经文。” “这样的荣耀,连我都没有!” 臧洪越说越激动,觉得待遇太不公平了。 “呵呵。” “说不定曹操只是士人和宦官斗争的棋子,本身没什么真才实学。” 王朗对曹操的印象很深刻,从臧洪的描述中,就是“当堂打死宦官”。 曹操性子急切,为人严厉暴躁。 这等人物最多也就酷吏,根本不知道王朗推崇。 “这怎么可能?” “刊石经文这么多大儒,曹操没一点真才实学,早就被喷得狗血淋头了。” “真以为那些大儒好伺候?” 臧洪白了王朗一眼,认为这兄弟脑袋不灵光。 或者纯粹是嫉妒! 王朗大为震惊,没想到自恃清高的臧洪,竟如此维护曹操。 “宦官权势极大,尤其是在鸿都门学,曹操怕是一关都过不了。”王朗摇了摇头道。 他的平静,还有随意评判,让臧洪很不爽。 “王兄拭目以待!” 臧洪和王朗都是异常聪明之人,在太学中很有地位。 他们能够清晰地感觉到,鸿都门学处处凶险。 除非曹操能够放低姿态、主动认错,否则绝对没有妥协的可能。 果不其然,率先发难的不是鸿都门学的学子,而是一位先生! 郤俭! 党人有八俊、八顾、八及、八厨等称号。 为了和他们抗衡,鸿都门学也列出了三十二人画像。 郤俭赫然身在其中! 第23章 曹操名动京师 “曹孟德,你还有脸来鸿都门学?” 郤俭声如雷霆,毫不掩饰地针对曹操。 诸生纷纷汇聚,准备凑热闹。 他们满脸笑意,轻蔑地望着曹操。 郤俭可是出了名的暴躁,对待学子到了苛刻的地步。 要对付这样的人物,必须有十全十美的办法。 一旦被郤俭抓住把柄,往后的日子都是折磨。 “怎么。” “曹某来不了这鸿都门学?” 曹操语态高傲,蔑视群英。 嚣张! 实在嚣张! 臧洪心神震颤,忽然有了明悟。 曹操的性格真是刚烈,当真是一步不退。 难怪会当堂打死宦官! “呵呵。” 郤俭冷冷一笑,批判道:“你没资格!” 敌人越是轻慢,曹操越是平静自然,实则目空一切。 “曹某若是没资格,在场所有人,也都没资格。” 曹操志骄气满,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是纨绔子弟。 “哈哈哈!” “真是狂妄!” 郤俭大笑着,正准备引火焚曹操之身,没想到曹操下一步举措,让郤俭怒不可遏。 只见曹操高举着圣旨,在灿烂天光下,熠熠生辉。 “陛下征召曹某入鸿都门学,郤先生觉得够不够资格?” 曹操骄傲的神态,已经遮掩不住了! 郤俭一股火气,憋在胸腔,差一点吐血。 “郤先生是在藐视陛下吗?” 曹操指着郤俭,震耳发聩地诘问。 鸿都门学的学子,彻底爆炸了。 “好犀利的反击,这就是曹孟德吗?” “曹操手执圣旨,他最有资格,郤先生遇到麻烦了,这下子丢脸丢大了。” “曹操当堂打死宦官,根本不畏强权,在他面前玩弄权术,真是自取其辱。” 诸生议论纷纷,哪怕他们不喜欢曹操,也觉得此人很有特色、非常有性格。 简直是年轻人的楷模! 郤俭越陷越深,愤怒得几乎无法自拔。 他狂抽口气,死死地盯紧了曹操。 既然要文斗,郤俭也不带怕的。 “陛下让你到鸿都门学好好读书,可你呢,都做了什么?” 郤俭目光阴沉,刮过曹操。 “我追随蔡师,刊石经文。” “怎么了?” “学生做错了什么?哪里不对?” 曹操袖袍鼓荡,云淡风轻。 他那无辜的表情,看起来真是十分欠揍。 王朗叹为观止,曹操的急智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 “郤俭只懂得谄媚宦官,现在自食恶果了。” “反倒是曹操磊磊落落,说的都是大实话。” 王朗的评价,非常到位。 他要是有这么厉害的词锋,早就称霸太学了。 “嘿嘿,这算什么?” “开胃小菜罢了。” 臧洪越来越青睐曹操了,忍不住要结交一番。 太学是显学不假,可鸿都门学也是因人而异。 曹操这样的人物,根本不会被鸿都门学的腌臜所影响。 他一身浩然正气,都快遮掩不住了。 郤俭怒不可遏,他完全成为了鸿都门学的笑柄。 如若不能拿曹操立威,他肯定完蛋了! 乐松和贾护都不是什么好人,肯定不会轻易放过他。 郤俭绝不甘心被搁置、被边缘! “曹操。” “你就是这么跟先生说话的?” 郤俭说不过,提升到了态度问题,进攻的手段卑劣而犀利。 只可惜在曹操的眼里,郤俭根本算不上先生。 曹操完全没有把他当一回事! “什么时候,你成我的先生了?” “敢问先生,尊姓大名,传授过在下什么学问。” 曹操彬彬有礼,认真地请教郤俭。 他。 还施了一礼。 郤俭愣住了。 诸生愣住了。 是啊。 郤俭到底传授过曹操什么? 而且,至始至终曹操都不知道郤俭的姓名! 简直讽刺啊。 “您的学问有蔡师高吗?” “若有,操愿拜为先生。” 曹操袖袍凌风,志气飞扬。 郤俭咬着牙,喘着粗气。 他被气得脸色涨红,肌肉痉挛! “这曹操言辞犀利,真是不给一点活路啊。” “郤俭在鸿都门学颜面尽失,恐怕再也抬不起头来。” “试问整个天下,能比拟蔡师的先生,能有几个?” 臧洪心情舒畅,看到鸿都门学的先生吃瘪,简直是一场盛宴。 “曹操的锋芒太盛,这么折腾,他以后如何在鸿都门学立足?”王朗叹息道。 “为何要在鸿都门学立足?没看到曹操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吗?” “曹操根本不需要鸿都门学的身份为官,他完全可以走康庄正途。” “曹家再不济,曹嵩也是九卿高官,天下士族都要给三分薄面。” 臧洪看问题最为通透,曹操不是世家豪门子弟,却也有着一定的权势。 寒门子弟拍马都赶不上! 曹操表情淡然、平静,像是看小丑在表演。 郤俭被怼的哑口无言。 “在下斗胆问先生一句,鸿都门学是不是学习的地方?” “如果是。” “请不要妨碍在下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曹操大步流星,从郤俭身边走过。 诸生翘首以盼的场景,根本没有出现。 郤俭没有死皮赖脸地反击,他选择了隐忍。 “曹操鹤立鸡群,终为群鸡所啄。” “这是他的劫难,肯定逃不过。” 王朗一锤定音,远远望着在人群中煜煜生辉的曹操,心潮澎湃。 太学生都是前途光明,只可惜遇到了党锢之祸。 作为士族的人才摇篮,太学承受了太多不可承受之重。 宦官动则以莫须有的罪名,逮捕上千太学生。 鸿都门学的建立,进一步地挑拨了太学生的神经。 “大世中有曹操这等人,未来一定会璀璨光明。” “王兄。” “你我也要做这样的先行者!” 臧洪目光如炬,映照着曹操巍然雄浑的身影。 京师风云,由此而动。 最喧嚣的,当属太学。 诸生精力旺盛,臧洪和王朗将情报带回来后,他们热情高涨地探讨。 “不愧是曹操,我就知道他没有这么简单。” “名动京师,谈何容易?曹操轻而易举做到了!” “可惜可惜!曹操这样的英雄,应该入太学,而不是什么狗屁鸿都门学。” 曹操的名望,更上一层楼。 哪怕是潜心读书的荀彧,都有所耳闻。 第24章 颖川荀氏 “起初我以为,曹操能够收敛锋芒,刻苦勤奋,潜心经籍。” “没想到他还是老样子,一到鸿都门学就得罪了先生。” 荀彧放下了竹简,眼神中透着对知识的追求和重视。 颖川荀氏作为士族的代表,也受到了党锢之祸的影响。 荀爽隐遁汉滨,专以着述为事,号为“硕儒”。 乡里有喜庆丧吊,他不参加。 朝廷有征召,他也不应命。 荀彧也遵循叔父的意志,以读书为重。 宦官当政,对士人的打击最为惨烈。 纵使如此,荀彧仍旧能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 比起流离失所的百姓,要好上很多。 “他没有亲手打死郤俭,就已经是收敛了。” “想想蹇硕的下场,真是令人不寒而栗。” 荀攸嘴上说着害怕,其实心里有种莫名的雀跃。 打死宦官。 这是何等地荣耀? 荀攸也想试一试,只可惜试试就逝世,还会连累家族。 他们享受着家族的荣耀和便利,相对的,也需要主动承担维护家族的责任。 一切为了家族、后世子孙考虑。 袁绍之所以不被汝南袁氏器重,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 他为所欲为,畜养死士。 哪个家族经得起他的折腾? “养望,不能像曹操一样急功近利。” “成为名士,家喻户晓固然重要。” “可也要考虑声名所累,否则反受其害。” 荀彧每一步,都是稳扎稳打。 别看荀攸年纪比较大,却是荀彧的“侄儿”。 荀攸做事,也有点不顾后果。 同是成熟稳重,谋略通天。 相较于荀彧,荀攸总是显得有些年轻人的轻浮。 “曹操为清正的声名所累,那是我们这些士族都选择了旁观。” “倘若我们都团结一致,何惧宦官为非作歹?” “每个人都杀一个,很快就能解决宦官之忧。” 荀攸谈起士族的隐忍,瞬间义愤填膺。 造成宦官当政的局面,士族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甚至有人选择了为虎作伥! 荀攸感慨世道不平,人人都想做缩头乌龟。 等到别人争取到了士族的利益,他们又要站出来分一杯羹。 这真的是他憧憬的朝堂吗? 为家族、为百姓做一点好事,太难了。 人人都说曹操“急公好义”,是冤大头。 只有荀攸知道,这里面蕴含的大义! “朝野动荡,谁都不想当出头鸟。” “曹操功利心强,他可以这么做。” “公达,你绝对不行。” 荀彧知道自己这个侄儿不甘寂寞,他考虑的问题非常危险。 曹家出身宦官,现在要投向士族,当然需要敲门砖。 曹操霸道、刚烈的手段,正是表忠心的时候。 世家、士族能够传承百年,何曾听说过传承百年的宦官? 这是曹家必须冒的险。 颖川荀氏不同,他们已经非常显赫。 到了如今的地位,必须求稳。 朝堂这样的局面,他们每走一步,都会格外地艰辛。 宦官会盯紧了士族的一举一动! “难道要放弃这么好的局势吗?”荀攸有些不甘心。 “你什么都不做,就是对曹操最好的帮助。” “他日曹操若落难,我们再出手,力所能及地相助。” “曹操能够搅动鸿都门学、太学的风云,但远远不够。” 荀彧神态凛然,考虑深远而深刻。 诸生,只是一股浪潮。 他们的政治地位,根本不算什么。 除非能够针对王甫、曹节、张让、赵忠等大宦官,否则曹操的行动,都显得微不足道。 荀彧是站在士族和宦官斗争的角度,深知宦官的可怕。 因为宦官的背后,站着的是大汉天子! 是天子,要收拢权势,进行中央集权。 只有等到淘汰掉一些世家豪门、形成一种平衡,士族才会再次崛起。 荀彧等待的,正是这样一个机会! 他只需要专心治学,等待一鸣惊人的时刻即可。 “叔父,我相信曹孟德一定能够成功,他的成就不会局限于此。” “宦官和士族的争斗,必然会被曹操所影响。” “既然叔父不让我出面,我私下结交总没有问题吧?” 荀攸隐约觉得,未来大势肯定会发生变化。 “我们这些高门大户,看似风光无限,实际上如履薄冰。” “先辈们抛弃了一些东西,才换取了如今的荣耀。” “作为后辈,我们必须活着,而且活得更好,才能对得起他们的付出。” 荀彧知道机遇的重要性,他也知道,曹操的身上蕴藏着莫大的机遇。 同样的,机遇的背后,肯定伴随着危机。 “叔父放心,侄儿有分寸。” 荀攸目光深邃,他准备做一些功课,收集关于曹操的一切信息。 这是一场大势之争,颖川荀氏要博得先机,必须以大魄力进场。 他们比不上弘农杨氏、汝南袁氏这些家族,但也有自己的底蕴。 四面八方,风雨欲来。 预料中的疾风骤雨,一定会冲着鸿都门学而来。 曹操成为了天选之人! 无论他走到哪里,都会成为焦点。 他在鸿都门学,独树一炽。 所有课程,曹操能推辞一定推辞,他依旧我行我素,追随蔡邕刊石经文。 这是一种荣耀! 只要能够留名,以后曹操的成就不可估量。 任何风风雨雨,都不能阻挡曹操的步伐。 他要取得地位、荣耀,在天下的争夺中,掌控先机。 袁绍为何能够成为盟主? 他的出身决定了一部分,他敢和董卓亮剑,则是另外一部分。 在曹操看来,宦官远远比不上董卓残暴。 他根本不会退缩! 蔡邕看到了曹操的坚持,以及骨子里的坚韧,他越来越欣赏这个学生。 “孟德,你已经是鸿都门学的学子,当以学业为重。” “刊石经文,你可以一月一来。” 蔡邕给出了极为宽容的条件,曹操却没有答应。 “鸿都门学开设各种课程不加,但远离了儒家显学,也成不了气候。” “学生当以经学为主,辞赋、字画等为辅,丰富己身。” 曹操拎得清,让蔡邕非常高兴。 “你能够分清楚主次,老夫也就放心了。” “桥公要返乡养老,你代老夫去送一程。” 曹操愕然,没想到蔡邕竟如此提携! 俗话说,人走茶凉。 但用在桥玄身上并不合适,他还会东山再起! 第25章 送行桥玄 曹操断定,桥玄还是有一定的斤两的。 他的德行没有亏缺,刘宏只要不是傻子,一定会重新启用。 快意恩仇,才是曹操向往的生活。 那种破坏与激情,与众不同。 曹操的姿态轻松自在写意,沉毅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 他远远看到桥玄的车马,赶紧上前施礼: “学生曹操,参见桥公!” 曹操的声音,嘹亮而清澈,带着年轻人蓬勃的朝气和潇洒。 正凝神的桥玄,狠狠地震了一下。 “是你——” 桥玄的记忆被打开,满是曹操威武的身姿。 他本埋头遗忘的海洋,在朝堂上的声誉,也将随之消散。 没想到记忆的彼岸,还有这么一位年轻人,为他送行。 桥玄心中,五味杂陈。 “现在老夫帮不到你什么,还会成为你的拖累。” “回去吧。” 桥玄语态冰冷,对曹操送行的目的表示怀疑。 “学生是代表蔡师前来送行的,真的只是送行。” 曹操表情真挚,有一点酷酷的笑容。 “上来吧。” 桥玄一改冷漠,很相信蔡邕的判断。 还有眼前年轻人,带给他的神秘感受。 桥玄上下打量着曹操,眼神都黏在曹操身上。 “果然器宇轩昂。” 这一声赞叹,曹操不知道等待了多久。 他深施一礼,顺着桥玄的指引,跪坐在对案。 桥玄的思绪,飘荡得很远很远,好像回到了年轻的时候。 “世道混浊。” “然。” “你们这样的年轻人,还是有机会闯荡出晴朗的天地。” 桥玄迷离的眼神中,还带着澄清玉宇的憧憬。 朝廷腐朽,却也不是无药可救。 “宦官当政,最苦难的是百姓。” “我们这些读书人再难,都有一口饭吃。” “有吃有穿,学生就是一个完整的人。” 曹操一开口,就掀开了演奏的帷幕。 桥玄眸光炙热,一颗汗珠滴落在案几上,曹操的话在他的耳畔炸响。 就好像从睡梦中惊醒一样! “是啊,天下百姓最苦,我等士族还有一些家底,能够凑合过日子。” 桥玄的感慨,如一通重鼓,嗡隆爆锤。 “兴,百姓苦。” “亡,百姓苦。” 曹操甘醇低沉的声音,发挥出了澎湃的感染力。 桥玄缤纷美满的生活,顷刻间被轰得支离破碎。 他起初以为,回乡养老是一种解脱。 总是在官场上奋斗,容易成为宦官的眼中钉肉中刺,最终家破人亡。 但是。 他没有能够完成读书人的使命,心中有愧。 “老夫何尝不想成为天下百姓的父母官?” “只是置身于广袤无垠的大漠,茫然而不知所措罢了。” 桥玄此刻显得荒凉、沧桑。 人人都知道朝堂威严、肃穆,充满机遇和神秘。 只是不寒而栗的气氛,罕有人能够领悟。 桥玄作为“围城”里面的人,感触最为深刻。 他本以为等到曹操为官,才会领悟为官的不易。 没想到曹操另起一页,已经关注到了天下苍生。 曹操拨动了平静的湖面,打破了时空的静寂。 桥玄流畅的人生当中,浮现出无数百姓的身影。 面朝黄土背朝天。 这已经算是极其美妙的音符了! 真正的恐怖,是无数灾难汇聚下,百姓真正的生活。 劳苦一年,却连自己都养不活! 人生总是华丽而凄美,充满荒诞诡异。 一个个鲜活的人,一步步死亡、腐朽、最后灰飞烟灭。 天灾人祸四个字,根本囊括不了大汉百姓艰难困苦的一生。 “学生愿为百姓做一些事,一些力所能及的事。” “做一个清正廉洁、福泽百姓的好官。” “哪怕为此不惜抗衡一切!” 曹操飘渺的声音,化作了黑暗中的一抹亮光。 无数的尘埃,都会围绕着他静静地旋转。 桥玄敞开心胸,真正地接纳了曹操。 他人品端谨,家学丰赡,将自己的为官之道,传授给了曹操。 曹操直白坦率,言谈风趣,一路上和桥玄高谈阔论。 桥玄叮嘱道: “守笃诚,戒机巧,抱道守真,不慕富贵,方可成就大业。” “人生有穷达,知命而无忧。为官有智,智在善忍。” “忍辱忍欲,忍小忿以就大谋。” “方可以中人之资,成就非凡之功。” 桥玄的才学、谋略,都不是上层,却能成就非凡之功。 他的品格决定了成就! 桥玄出任度辽将军时,击败鲜卑、南匈奴、高句丽侵扰,保境安民。 后来迁任河南尹、少府、大鸿胪,一步步走到司空、司徒。 朝廷官职,可以说是任他挑选。 “大汉国势日衰,久必生乱。” “孟德。” “你必须提前做好布局、谋划,不要错过了这一次机会。” 桥玄发自肺腑的话,惊得曹操说不出话来。 在这个凝滞的空间里,“国势日衰、久必生乱”的预言,天崩地裂一般回荡起来。 “桥公希望学生怎么做?”曹操寂静中,隐藏着狂热的信仰。 他在等待着这样的大势降临! “好好为百姓谋福。” 桥玄说完这句话后,立即沉寂了下去。 像是另一个时空,孤独的老者。 曹操不敢继续发问,他的试探在桥玄面前,会显得很幼稚。 能够位列三公,桥玄的城府太深太深。 曹操甚至怀疑,桥玄是在试探自己! 历史的雄浑浪潮,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在绝对的实力下,任何人都必须选择臣服。 曹操不知不觉,送行了三十里。 告别桥玄后,他返回洛阳,向蔡邕复命。 “看来桥公很欣赏你。” “以桥公的名望,他一定会再次被朝廷征召。” “司空、司徒都做过了,下一个职位,很可能是太尉了。” 蔡邕格外地自信,露出善意的微笑。 曹操点头赞同,他有同样的预感,而且非常地强烈。 “桥公这是以退为进?” 曹操品味到了什么,向蔡邕求证。 “这就是桥公的高明所在,他的为人处世,你好好学习、钻研。” “想要在朝堂立足,必须有足够的智慧,很显然桥公正是这样的人。” “想要解决宦官,仅仅是动手可远远不够!” 蔡邕敦敦教诲,俨然把曹操当成了亲传。 第26章 烧酒生意 灯火阑珊,意境闲适,曹操拿起一杯美酒浅斟起来。 脑海中的懊恼和烦忧,顷刻间烟消云散。 “真是好酒。” 曹操柔和地笑了笑,丁氏脸颊上满是醉人的红晕。 “黄酒制曲工艺复杂,出酒非常少。” “按照夫君的指示,我们研制了烧酒,入喉火辣辣的。” “这种酒,一直以来都是劣等酒。” 丁氏言谈中,透露出忧虑。 烧酒,也就是白酒。 直到清末、民国时期,白酒才取代黄酒,成为国酒。 黄酒历经沧桑,代代创造,已经成为风流名士不可缺少的陪伴。 酿造工艺步骤繁多,酒味香醇,也造成了酒精的流失。 曹操主营“烧酒”,很难卖出好的价格。 士族怎么可能高价购买辣喉咙的烧酒? 和他们的气度、风范不匹配。 丁氏购买了大量的粮食,都酿造成了白酒。 在曹嵩的权势下,曹家很容易绕过朝廷的管制,取得酿酒的特权。 曹操选择的赛道,截然不同。 “夫人放心,我还能坑自己人不成?” “别的酒家酿造黄酒,已经传承了千年,甚至更为久远。” “要想战胜他们,谈何容易?” 曹操抱着柔软、温润的丁氏,耐心地宽慰着她。 “如此一来,我们只能卖给一些富裕的百姓,烧酒价格肯定不会高。” “醇酒价格五十钱一斗,米酒价格三十钱一斗,烧酒十钱一斗。” “这里面的利润,天差地别。” 丁氏清楚地认知到,富人的钱财最好挣。 百姓最迫切的需求,是吃饱饭的粮食,而不是酒肉。 这属于享受的行列了。 “价格太低了也不好,我们的烧酒是特殊酿造,定在二十钱一斗吧。” 曹操运筹帷幄,他知道随着天灾人祸地降临,百姓的日子会越来越艰难。 一般的豪绅,也会迎来“消费降级”。 “夫君这么自信?” 丁氏以绝美的容颜,仰视着曹操。 “世道艰难,天有不测风云。” “近来天灾频频,粮食一定会减产,朝廷不可能消耗大量的粮食进行酿酒。” “甚至,禁酒令会再次出现。” 曹操深知东汉末年所处的时代,属于“小冰河时期”。 北方持续地冰冷,引发大规模的干旱。 干旱又会紧接着爆发蝗灾,形成连锁反应。 随着温度的降低,即使没有爆发干旱、蝗灾,粮食也会减产两成左右。 “所以,我们的酒馆不能只做烧酒生意,还必须安排上蜀茶。” 曹操身处的时代,喝茶还没有形成潮流。 一般只有蜀地的百姓,会选择“喝茶”。 后来经过蜀中名士的推广,一些文人雅士也开始享受喝茶的安宁。 曹操深知,等到了一定的年纪,华夏的血脉就会觉醒。 不知不觉间,会有很多人喜欢上喝茶。 “好,一切都按照夫君的意思办。”丁氏温柔贤淑道。 曹操望着丁氏的侧脸,有种魂飞魄散的感觉。 妻子的美,是他一辈子都奢求的梦想。 曹操定了定心神,和丁氏商讨了一些细节。 “茶楼、酒楼的铺设,尽量保持神秘,不要暴露曹家的背景,除非遇到了麻烦。” 丁氏闻言,知道夫君有所安排,她没有询问缘故,只是记下来照做。 曹操要一边赚钱,一边铺设自己的情报网络。 他清楚地知道情报的重要性,每一个重要的消息,都代表着机遇。 等到他完成布局,在未来会发挥出无以伦比的作用! 只是曹操完全没有想到,他的预言这么快验证了。 熹平四年(175)夏秋时节,北方降灾。 天子下诏,令郡国受灾者,免收一半田租。 其受害十分之四以上者,免收全部田租。 一向扣扣索索的刘宏,此刻都显得无比地大方、慷慨。 在这璀璨辉煌而又狼狈的一年里,孙策和周瑜降生。 真正的大时代,正一步步地降临。 杨赐和袁隗等朝廷公卿,上书天子,要求民间禁止酿酒。 保障百姓的生存,成为了最急需解决的问题! 市场上的酒水价格,疯狂地暴涨。 醇酒的价格,暴涨到了三百钱一斗。 曹家的烧酒,一路飙升到五十钱一斗。 夏侯惇欢欣鼓舞,振奋道:“大兄,我们赚大了。” 曹操显得格外地镇定,极具诸侯沉稳的气质。 “别急。” “这时候贩卖美酒,容易成为众矢之的。” “再等等。” 曹操头脑清醒,没有被利益冲昏头脑。 他们现在有足够的储备,即使停止酿酒,也可以支撑一段时间。 这时候抛售烧酒,容易得罪别有用心之人。 “元让,把多余的粮食,都运输到灾区赈灾。” “能保本就保本,不能就干脆分发给受灾的百姓。” 为了酿酒,曹操储备了大量的粮食、物资。 现在正好用在刀刃上。 “大兄,这怎么救得过来?”夏侯惇叹息道。 人各有命,必须尊重他们的命运。 “放长线,才能钓大鱼。” “这点粮食对于我们曹家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但对于百姓而言,可以活命!” 曹操的声音温暖而宽厚,深深触动了夏侯惇。 “好。” “我听大兄的。” 夏侯惇将本应该用来酿酒的粮食,都运输到了灾区。 丁氏没有反对曹操的决策,反而非常地赞同。 赚钱什么时候都能赚,不愁这一段时间。 现在的秋季,越来越寒冷。 曹操意识到“小冰河时期”,正一步步地发威。 各种天灾都会频繁地降临。 北方干旱,南方洪水。 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烧酒的价格,一路攀升到了一百钱一斗。 丁氏觉得时机成熟了,全面地进行抛售。 大量的烧酒进入市场,果不其然遭到了同行的举报。 官府调查后,证明了酒楼的清白。 这可是将储备粮,都捐赠给灾区百姓的酒作坊,酿酒工人都几个月没有上岗了。 丁氏兜售的,都是储备的烧酒。 官差仔细地调查后,发现酒作坊的背景不简单,他们也没敢敲诈勒索。 凭借着这一次囤积烧酒,丁氏足足赚了八百金。 生意也越来越顺畅。 第27章 曹操的书法 曹家的生意,没有影响到曹操的学习。 他在鸿都门学,并非没有收获,书法的进步就很大。 教授书法的先生,是梁鹄。 他的八分书,“凶险可畏”“奋研扬波”“龙虎腾踞”“交戟横戈”,非常有气势。 鸿都门学搜罗的,都是这些有特长的读书人。 很显然,梁鹄是其中的佼佼者。 曹操写下“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后,越看越满意。 诸生都没有搭理曹操,曹操更不把他们当一回事。 倒是先生梁鹄,时常点评曹操的字。 “孟德,此前你的字龙威虎振、剑拔弩张。” “而今有了新的气象,骨气凝重,凌厉中见朴厚,方正中多变化。” “这是很不错的开始。” 梁鹄的评价很高,曹操都觉得诧异。 现在诸生看到曹操,都像是碰到瘟神一样。 哪怕是先生,都要退避三舍,保持一定的距离。 只有梁鹄不畏强权,一心教学。 他完全没把曹操当做特殊来对待,任何事都是心平气和。 “多谢先生指教。”曹操拱手施礼道。 汉末的大书法家中,蔡邕、钟繇都能够占据一席之地。 梁鹄别具一格,杀出一条康庄大道,也很不容易。 “好好读书练字,将来你一定会有所成就。”梁鹄平静道。 他一回头,所有学生都正襟危坐,就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曹操又练了一幅字,极具底蕴,契合重剑无锋、大巧不工的深沉意境。 他自己都很满意。 鸿都门学,并非一无是处,教学也是饱满丰富。 只可惜触动了太学的利益,注定会打得头破血流。 曹操从来不是一个专注精致的人,但对于练字,他向来都比较重视。 一个人的心灵是否宽敞,正是通过学识、涵养来体现。 曹操越来越富有个人的气质,威严中也带着如沐春风。 练字相当地枯燥、乏味、机械、单调,但融入了精气神后,情况迥乎不同了。 绝对地安静环境下,曹操能够在书写中呼风唤雨。 夜夜笙歌、纸醉金迷是生活。 刻苦勤奋、努力攀登,也是精彩的表达。 没有权势,如何守得住美女佳人? 曹操手中的资源,已经超出了以往。 再加上他非凡的识见,想要闯荡出一番天地,容易了百倍不止。 权势的道路,向来艰辛繁重、漫长崎岖。 曹操两世的回忆、才华,从指间中外溢,每一个字,都具备了特殊的灵魂。 梁鹄只是一瞥,就有了莫名的感动和共鸣。 无关技巧和笔力。 曹操陶醉在一个人的世界里,静静地回味。 练字,是一种心境,也是一种独特的情怀。 一撇一捺,都让梁鹄动容,里面倾注了曹操的大志、曹操的感情。 指尖像是在美妙地舞蹈着! 曹操燃烧着激情,拥抱璀璨的大世。 他诚挚地拿出美好的东西,和梁鹄分享。 梁鹄全神贯注,倾心向往,不觉汗流满面。 他竟无法阻挡自己想要书写的强烈愿望! 但梁鹄清晰地感觉到,他要是动笔,肯定没有曹操那样恢宏的气魄。 他的节操没有高尚到无欲无求、没有比较。 “全神贯注,天人合一。” “曹操已经到了如此境界了吗?” 曹操笔下瑰丽的篇章,在梁鹄的脑海中闪闪发光。 等到曹操停笔,衍生出一股自信和豪迈,满室生辉一般。 梁鹄深施一礼,推崇道: “孟德的书法,已经不在粱某之下了,能够和恩师相提并论。” 诸生哗然,脸上满是愕然、震撼。 到底是曹操不要脸,还是梁鹄不要脸? 这么夸张地造势,真的好吗? 梁鹄的恩师,可是天子跟前书法第一人,师宜官! “灵帝好书,时多能者,而师宜官为最。” 这样的地位,是所有鸿都门学学子的追求。 历史上有人如此评价:“师宜官如鹏翔未息,翩翩而自逝!” 而梁鹄竟将曹操和师宜官比较,真是不自量力! 曹操只是谦逊地谢过梁鹄,完全没有和同窗搭话的意思。 面对冷嘲热讽,他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有人好奇心作祟,上前观看曹操的字迹。 除了好看,他们看不出任何花样来。 “就这?” 他们害怕得罪梁鹄,只能目光鄙夷地望向曹操。 曹操巍然不动,梁鹄的课程一结束,他立即离开了鸿都门,去给蔡邕跑腿。 抱团。 必须抱团取暖。 哪怕成为“党人”,只要不死,都将成为荣耀。 梁鹄收起了诸生的“作业”,如获至宝。 他将曹操的字帖,单独拿出来,拜访了恩师。 师宜官也是鸿都门学的代表人物,专精八分书。 大字和小字都非常擅长。 所谓大字,一个字的直径可达一丈,写起来气势恢宏。 小字,可以在一片寸方的竹简上,写下上千个字。 每个都写得神采奕奕,结构疏密咸宜。 师宜官看到自己的弟子,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怎么不带酒来?” “带这些乱七八糟的竹简,能有什么用?” 师宜官性嗜酒,每次都把刘宏的赏赐用来换酒喝。 朝廷禁止酿酒以后,师宜官彻底喝不起酒了。 “这就是学生给老师带来的酒。”梁鹄自信道。 师宜官一愣,认真地端详起来。 字帖挥斥方遒,汪洋恣肆。 这份功底,已经不在他之下了! “何人所书?”师宜官迫问道。 “鸿都门学学生曹操,字孟德。” 梁鹄的回答有些得意,好似在向师宜官炫耀。 “竟然是他!” 师宜官也听说过曹操的威名,由衷地敬仰。 真是字如其人! 大义凛然,正气堂堂。 “这的确是不错的礼物,为师勉为其难收下了。” 师宜官缓缓收进袖袍里,动作行云流水。 梁鹄一阵无语,最终还是空手离开。 师宜官赶紧入宫,献出字帖。 刘宏一观,只觉得善心悦目。 “好字,真是好字啊。” “一撇一捺都是那么地妙,称得上雄逸绝伦。” 忽然! 刘宏看到了“曹操”的名字,威声问道: “这是曹操亲笔所书?” “回陛下,是曹操所书。”师宜官保持着自己的骄傲,没有篡改作者的意思。 刘宏赏赐了师宜官一百金,心情舒畅。 第28章 丁氏的大妇风范 寒风瑟瑟,曹操能够感受到天地间传来的寒意。 “小冰河时期的冬天,肯定一年比一年难熬。” “世家豪门还有锦帽貂裘,普通百姓能有什么?” “光是吃饭,已经耗费他们太大的力量,如何能够做到御寒?” 曹操一直在思索,他自己的衣裳都加厚了一些。 蔡邕见曹操心不在焉的样子,不禁询问道: “孟德,可是遇到了什么难处?” 曹操爽朗一笑,将他的忧虑慷慨地说了出来。 蔡邕一怔,没想到曹操竟有如此纯净透彻的心绪。 “在其位,则谋其政。” “以你现在的身份、地位,考虑这么长远的事,实则是主动走入了困境。” “三公九卿在朝,他们都没有办法的事,孟德何苦瞎操心。” 蔡邕建议曹操放宽心,没想到曹操深施一礼道: “学生将永远追随蔡师、先贤的脚步,不改本心!” 蔡邕欣慰地笑了笑,他还是低估了曹操的胸襟和大志。 “那你好好考虑、思索,为师支持你。” 曹操拱手施礼应下,二人相视一笑。 这段时间,曹操一直结交清流名士,在蔡邕的带领下,认识了很多儒宗。 后来,在蔡邕的举荐下,曹操辗转到卢植身边学习。 他们向身边的人推举曹操,言谈中充满了对曹操的欣赏。 曹操知情义、重恩德,欲伸大义于天下。 这些儒宗来自五湖四海,他们返回籍贯地后,将曹操的名声弘扬了出去。 不只是洛阳,即使到了州郡,曹操都很有名望。 天下有识之士,都想结交一番。 哪怕他出身鸿都门学,也没有人在乎。 谁不知道曹操是被迫入鸿都门学? 天子征召,不得不入。 曹操一步步为自己正名,谋取一定的政治力量。 以后曹嵩再运作运作,曹操出任郡守,都变得简单起来。 曹操的起点,也会一下子拔高。 但是,区区郡守不是曹操的追求! 郤俭能够做到益州刺史,梁鹄能够做到凉州刺史,说明鸿都门学的上限还很高。 只要能够讨刘宏的欢心,他根本不关心自己册封的是不是人。 刘宏卖官弼爵,封狗为官,一切以掌控权势、享乐为主。 曹操忙完回府时,天穹的深灰色压得特别低沉,朦胧的天光若隐若现。 丁氏白皙的面容,都显得有些清冷,她顾盼着展颜一笑,将曹操拉回暖暖的夏意中。 “夫君,你回来了。” 曹操将今天的思索,和丁氏交流了一番。 丁氏不喜反忧,庞大而浮华的京师,让她的灵魂无处安放。 曹操渐行渐远,他的境界越来越深沉,所思所虑都是家国天下。 哪怕丁氏自幼读书,精通琴棋书画、各种女红,此刻都显得自惭形愧。 她在精神的麦田里,望着曹操展翅翱翔,一种莫名的力量在脑海里翻腾。 “夫君,我想要一个孩子。” 夫妻二人相对而坐,丁氏的脸颊满是清荧的光,细长的睫毛点缀着专注的眼神。 “怎么突然说这样的话?”曹操肃声询问。 热乎乎的茶盏,飘荡着淡淡的茶香。 “夫人要管理酿酒作坊,还有各地的酒楼、茶楼,一直以来都是我的贤内助。” 曹操握住了丁氏有些冰冷的手,给了她足够的温暖。 这时候丁氏领悟了很多,她知道了心灵以及灵魂所在。 曹操属于流光溢彩的闪耀星河,而不是单单独属于某一个人。 万物都焕然一新。 “百姓们御寒,除了衣物以外,还可以用干柴。” “砍伐干柴,根本没办法满足百姓所需。” “所以我决定购买几处矿产,研制蜂窝煤。” 曹操的将他的思路和想法,以及执行的方向、策略,一步步地向丁氏介绍。 丁氏寂寥的人生,再次焕发了清辉。 她一点一滴地记下,不敢有丝毫的怠慢。 曹操无以伦比的才华,正巧妙地影响着她,影响着身边的人。 丁氏脑海中,全都是曹操声音的鸣响。 “主要的矿场,就在这些地方,只要派人勘探,一定能够找到。” 曹操按照自己的记忆,画出了地图的大概位置,具体到了郡县。 这些郡县都是后世盛产煤矿的地方,例如大同,也就是现在的云中。 “夫人可以招揽一些经验丰富的炭匠,进行凝炼。” “等到大规模生产了,百姓过冬也就有了额外的保障。” 现在家家户户都有干柴,只要勤快一些,肯定能够收集到足够的过冬物资。 最艰苦的是城内的贫民窟。 他们要钱没钱,要土地没有土地,还必须每天购买柴火生存。 一般人谁坚持得住? 蜂窝煤将成为他们新的选择。 “夫君,我都记住了。” 丁氏语笑嫣然,觉得这样的时光,分外地美好。 曹操不厌其烦地引领,丁氏有疑惑的地方,他都是耐心地解释。 偶尔也会白丁氏一眼,眼神嫌弃,怎么会有这么傻的女子? 等到丁氏领悟后,曹操又继续称赞,收回之前的浅见。 夫妻二人,其乐融融。 “我去准备一点点心。”丁氏含笑道。 起初曹操还没怎么在意,没想到丁氏一去,就没有回来了。 来者是丁氏的侍女刘怜,她是跟着丁氏一起嫁过来,曲线非常美妙。 完美翘挺的香臀吸引了曹操的视线,让人有一种情不自禁的冲动。 “恩主。” 刘怜莲步一扭,整个人倒在曹操的怀中。 妩媚的姿态,令人魂飞天外。 “是夫人让你来的?” 曹操心领神会,声音高亢清澈,仿佛是问责。 “——是。” 刘怜心跳得飞快,她拙劣的演技,被曹操完全识破了。 她的脑海里仿佛有雪花在飘,有些不知所措,情不自禁地加强了表现力。 “给我按按摩。”曹操命令道。 刘怜舒缓优美的前奏,徐徐地奏响。 按摩的技巧发挥到了极致,非常打动人心。 曹操舒畅得有一种情绪要发泄出来一样,刘怜红着眼眶,来不及擦拭肆意横流的泪水。 “怎么了?” “恩主对我太好了。” 刘怜哭得稀里哗啦,抽抽搭搭的模样愈发妩媚,动人心魄。 第29章 宋家的求助 曹操起身,看到身边的刘怜,越来越具有健美的韵味。 昨夜香汗淋漓,锻炼不止。 她的罩杯都雄浑了一圈,一早上起来又吃了不少苦头。 曹操一点点努力,提升了体质。 后来,他学习了强身健体的办法,还传授给了丁氏。 “你身子虚,一定要多锻炼。” “不要管什么文雅不文雅,身体健康最重要。” 曹操越来越沉稳练达,举手投足中透露出来的气质,越来越霸道、不容置疑。 “我会按照夫君的办法,每天进行锻炼。”丁氏坚定不移道。 “只要调养好了身子,我们一定会有孩子的。” 曹操即将涉足官场,只有成婚、有子,家庭健全,才更容易被委以重任。 简单地说,就是要有软肋。 如果一个男子没有及时成婚,举孝廉的机会微乎其微。 “我都听夫君的。”丁氏乖巧道。 曹操握着丁氏温润如玉的手,感觉有香甜的气息在他口鼻间弥漫。 丁氏偎依过来,呢喃说话。 宛如冰爽清凉的风轻轻拂过,温柔得几乎将曹操融化了。 “我们一定会有属于自己的孩子。” 丁氏闻言,心里暖烘烘的,柔弱的内心霎时间变得坚韧起来。 夫妻二人甜蜜了一会儿,直到仆役通传,濦强侯宋奇来访。 曹操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开,前去会客。 “孟德,你一定帮我啊。”宋奇满脸焦灼。 “到底怎么回事?”曹操愕然道。 宋奇左顾右盼,支退了身边的仆从,发现堂内无人后,他压低声音道: “是这样的,自从何贵人生下皇子辩以后,皇后的地位一落千丈。” “我爹快急死了,非让我想办法,我能有什么办法?” 曹操叹息一声,对宋家的处境,也有所忧虑。 他将宋奇领到书房,细谈此事。 “现在情况这么严重了吗?” 宋奇的表情,越来越认真,越来越严峻。 “这些天,宫中传出了废后的风声。” 曹操神色凛然,诚挚道: “需要操做什么,尽管吩咐。” 宋奇思绪一动,沉声道: “孟德不是献给太后一本《抱朴子》吗?” “里面蕴藏着很多养生之道,有没有办法让皇后怀孕?” 曹操苦涩地摇了摇头,道: “我自己的夫人都没有怀上,哪有办法帮助皇后?” 他实话实说,没有拐弯抹角。 “唉——” “难道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 宋奇愁容惨淡,这段时间宋家承受了太多的压力。 “也不是没有办法。”曹操沉吟思索道。 “孟德请直言。” 宋奇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脸上终于展露了笑意。 “给陛下准备女人呗。” “陛下不可能专宠一人,何贵人也不行。” 曹操想到了卫子夫的发家故事,现在完全可以沿用。 “这时候千万不能忤逆陛下,陛下越是冷酷无情,皇后越要热忱地对待。” “否则容易被人抓住把柄。” “皇后只需弘扬道德,培养气度,实践母仪天下的责任和义务,勤勤恳恳,孜孜不倦,不做违背孝道的事情,完全可以应对这一次危机。” 曹操看得格外地通透,刘宏爱玩贪婪,想要捆绑住他,根本不可能。 “不行,绝对不行,这不是坐以待毙吗?” “不瞒孟德,王甫和我们家有间隙。即使皇后什么都不做,也会被王甫针对。” “宋家必须主动出击,挽回一些颓势。” 宋奇语气激动,看来处境堪忧。 曹操准备了一些酒菜,酒过三巡后,他趁着些许醉意,和宋奇交心。 “越是主动,越容易留下破绽。” “现在皇后最大的破绽是陛下的不信任,不讨陛下喜欢。” “不管皇后做什么,都容易惹来陛下的厌恶、猜忌。” 曹操一步步地给宋奇分析,他知道和何贵人抗争,不会有好下场。 没办法。 大汉讲究“母凭子贵”。 宋皇后没有子嗣,不可能讨刘宏、董太后的欢心。 “孟德,你出出主意,我相信你一定有办法。”宋奇深深一拜。 他也被父亲逼得没办法了。 宋家不愿意按兵不动,皇后又生不出皇子。 曹操实在为难。 “要解决眼下的困境,一共三个办法。” “上策是讨好陛下,获得他的信任。” “中策是皇后什么都不做,和董太后一起修身养性。” “下策是除掉王甫。” 曹操目光如刀,透着一股冷厉。 王甫是个祸害,他受封冠军侯以后,将冠军侯的名声彻底搞臭了。 以前的年轻俊才,都以成为冠军侯为荣。 王甫上位以后,冠军侯成为了鸡肋。 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下策不可,万万不可。”宋奇惊悚地表示反对。 他们宋家,还没有这么大的能耐。 除掉一个王甫有什么用? 还有曹节、张让、赵忠等。 不管是为了什么,他们都会千方百计弄死宋家。 “中策太被动,还是选择上策吧!”宋奇决策道。 “讨好陛下很简单,投其所好即可。” “例如奇珍异宝、字画、辞赋等等。” 曹操给出了一些建议,宋奇却觉得太简单了。 “只要孟德出谋划策,我愿奉上三千金作为酬谢。” 曹操微微一愣,没想到宋家这么有钱! 正好他计划扩大蜂窝煤的生意,需要钱财。 宋奇来的正是时候! “都是自家兄弟,何必如此见外?” “皇后的事,包在曹某身上。” “只是我需要一段时间进行筹备,烦请贤弟稍后。” 曹操应承了下来,宋奇长舒一口气。 “孟德需要什么,我都会竭力相助。只要孟德开口,我一定做到。” “这样吧,先准备一百名唱曲的戏班子,女子一定要漂亮,懂吗?”曹操正色道。 “没问题。” 宋奇立即火急火燎回家准备,他还抽空入宫,见了宋皇后一次。 “讨好陛下?本宫不知道试了多少办法,都没有成功。” “陛下身边,美人无数啊。” 宋皇后想起了刘宏的荒唐事,不禁有些难以启齿。 她的容貌美绝丽绝,风姿天然,却依旧留不住刘宏的心。 毕竟刘宏可是开创了“开裆裤”,让宫女时时刻刻穿着,以供他随时随地临幸的男人! 第30章 宋皇后的美艳 所谓天上神仙府,不过人间富贵家。 刘宏身为天子,把享受发挥到了极致。 要想以身体麻痹他,几乎不可能。 他见过的美人,数不胜数。 怎么可能单恋一枝花? 张让、赵忠等人,每天变着心思,给刘宏找乐子。 何贵人的兄长是何进是干什么的? 杀猪的! 顶多算是地方豪强。 她能够迅速地崛起,最重要的原因是“母凭子贵”。 只要皇子辩没有夭折,何贵人的地位稳如泰岳。 宋皇后几次要挽回刘宏的“感情”,全都失败了。 等刘宏在外面浪一天回来,都软了。 还怎么玩? 宋皇后独守空闺,感受到了危险的降临。 后宫的争斗,比想象中还要残酷。 “孟德足智多谋,只要他出手,一定能够帮助皇后挽回陛下。”宋奇安慰道。 “好。” “本宫信他一回。” “等到准备妥善,本宫希望能够见一见他,提前考校。” 宋皇后也知道兄长和曹操的关系,他们少年时就十分亲善。 现在往来更加密切。 “这段时间,还请皇后好好侍奉董太后。”宋奇叮嘱道。 刘宏干的混账事,数不胜数。 可他依旧保持着孝顺的心态,对待董太后向来言听计从。 “善。”宋皇后美眸流转,格外地美艳动人。 宋奇回到家中,立即按照曹操的要求,筹备各种事项。 没过几天,他又亲自登门造访曹府。 “一切都拜托孟德了。”宋奇作揖施礼道。 曹操近来忙碌于刊石经文的事,最近鸿都门学的考核课程也确定了下来。 鸿都门学的学生,大多是没有身份地主及其子弟。 士族将这些人,称为“斗筲之人” ,非常地轻蔑。 他们以文艺见长而受天子的宠信,出路十分优厚。 毕竟一般人被举孝廉,走正经的仕途,也不过当一个县令。 曹操都只是洛阳北部尉! 而鸿都门学,却有出来做郡守,甚至刺史的。 肯定会招来眼红。 当然,现在鸿都门学刚刚成立,情况还没有这么严重。 曹操需要参加两场考试,辞赋和字画。 现在又多了一件事,为宋奇培训歌舞团。 在享受方面,曹操的眼界远远超过这个时代的人。 他们拼命编的曲子,曹操都心中有数。 曹操天生就有“铜雀台”的灵魂,知道怎么将美色发挥到极致。 “贤弟放心,此事我肯定上心。” 不管是为了三千金的报酬,还是宋家以后的友谊,曹操都没有理由推辞。 他精心筹备了月余,总算是小有成就。 宋奇迫不及待地带着曹操入宫,向皇后展示。 “参见皇后!”曹操恭敬地施礼。 他略一抬头,就看到了端庄、典雅、大方的宋皇后。 一身锦绣汉袍,耀眼到不行,视觉冲击力爆炸。 她穿金戴银,小到耳环戒指,大到手镯、项链、头饰,尽显贵气。 皇后的气质,一览无遗。 饶是曹操颇有定力,眼光奇高,此刻都忍不住再三打量。 哪怕失礼! “曹都尉请坐。”宋皇后客客气气道。 她的精致,恰到好处地完美。 让人看一眼,都欲罢不能。 刘宏真是该死啊! 曹操只恨自己不是权臣! “启禀皇后,在下的戏曲已经准备完毕,请移步戏台。” 曹操丰神飘洒,气质温润隽雅。 宋皇后只是微微一怔,立即缓过神来,跟随宫女莲步轻移。 曹操看着这一双腿,实在任性。 就是长。 就是直。 根本遮不住风情。 曹操随意扫两眼,都觉得惊心动魄。 直到宋皇后来到戏台前,安然坐在台下主位,曹操才缓缓回神。 “准备!”宋奇的声音非常振奋。 八侍女翩翩起舞,随“虞姬”上台。 “自从我,随大王东征西战,受风霜与劳碌,年复年年。” “恨只恨无道秦把生灵涂炭,只害得众百姓困苦颠连。” 声音婉转、空灵。 宋皇后只是一听,别开生面。 忽而旌旗飒飒,“霸王”项羽威风堂堂而归。 “枪挑了汉营中数员上将,纵英勇怎提防十面埋藏,传将令休出兵各归营帐。” 宋皇后的眼神,微微一动。 这样灭汉风,容易遭罪。 可这人要是西楚霸王,那没事了。 汉太祖刘邦,都格外地推崇项羽。 毕竟只有把项羽抬高,才显出刘邦的文韬武略、识人之明。 霸王:“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虞姬:“劝君王饮酒听虞歌,解君愁舞婆娑。赢秦无道把江山破,英雄四路起干戈。” 汉兵已掠地,四面楚歌声。 君王意气尽,妾妃何聊生。 宋皇后专心致志,看完了《霸王别姬》的演绎。 哪怕是女儿家,也不禁心潮澎湃起来。 “赏!” 宫女翩翩上台,赏赐金银、蜀锦。 宋皇后心情愉快,慷慨大方得很。 “这一曲《霸王别姬》,一定能讨陛下欢心。” “辛苦爱卿了。” 宋皇后眼神示意自己的兄长,宋奇心领神会,和曹操一番叙话后,离开了皇宫。 宋奇按照约定,奉上三千金。 金银财宝一箱箱地往曹府送来,一时间车水马龙。 宋家不缺这点钱,他们要保住的是外戚的身份。 自古以来,都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曹操见惯不惯了。 “有了这一笔资金,足够拿下蜂窝煤的生意了。” “只是万一陛下不满意,夫君怎么给宋府交待?” 丁氏不敢动这一批钱财,觉得要等事情尘埃落定。 “夫人放心,陛下不满意,我自然还有办法。” “戏曲爱好到了一定的年纪,自然会觉醒。” “以陛下的品味、玩心,没有理由不喜欢。” 曹操非常自信,刘宏只有一根棒子,他一天能享受多少宫女? 精神上的冲击,才是最重要的。 一天两三次,持续一个月,任谁都得废。 刘宏又不怎么处理国政,一天闲下来的时间,他能干什么? 接着奏乐,接着舞,才是人生。 “我相信夫君一定能行。” 丁氏含情脉脉地望着曹操,声音甜腻而幸福。 曹家的生意,也越做越大。 第31章 失落的宋皇后 “孟德,救救我!” 没过两天,宋奇再次找上门来,神情格外地紧张。 “火烧眉毛了?”曹操气定神闲反问道。 “还真是。” “皇后获计后,连续邀约陛下两次,都失败了。” “这要是第三次再不成功,可就危险了。” 宋奇心如擂鼓,他是真的无计可施了。 “皇后以母仪亲临天下,历年已久,四海之内都蒙受她的教化。” “我纵横京师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听说皇后有什么过失和恶声。” “怎会到如此地步?” 曹操也没有想到,刘宏竟如此绝情。 “我也不知道啊!” “孟德,你一定要出出主意。” 宋奇心中急切,生怕此事耽搁下去。 曹操左右踱步,思绪翻涌。 刘宏刚愎自用,做什么事,都是凭着性子来。 他做出决定以后,不容置疑,其他人只要遵守就好。 有人不遵守? 肯定挨刘宏的折腾! 曹操就吃过苦头。 跟刘宏来硬的,谁行啊? 现在的皇权,依旧处于最巅峰的时期。 野心家要想掀起波澜,很可能成为出头鸟。 张角的下场不可谓不凄惨! 要制定合适的策略,最好是顺应着刘宏的性格。 “现在最好的办法,是委托给董太后。只要获得董太后的旨意,陛下也会给皇后一次机会。” “皇后可先邀约董太后,明里暗里称陛下一定会喜欢这出戏剧。董太后是什么人?” “她有了享受,一定不会忘了自己儿子,也就是陛下。” 曹操娓娓道来,宋奇精神一震。 “还是孟德有办法,这一次肯定能成。” 宋奇信心大涨,曹操给了他足够的底气。 “皇后负责引导,最好让太后亲自邀请陛下。” “再安排一名宦官,向太后进言,皇后和陛下是一家人,他们闹僵了让外人看笑话。” “而今皇后主动低头,讨好陛下,太后没理由不顺水推舟。” 曹操进一步分析,将细节都安排妥善了。 “明白了。” “我都记下了。” 宋奇神色凝重,非常重视这件事的成败。 皇后能否保住现在的地位,就看这一次表现了。 宋奇匆匆入宫,向皇后说明的策略。 她选择了“曲线救国”,果然打动了董太后和刘宏,约定好了看戏曲的日子。 可是。 宋皇后怎么也高兴不起来,愁云惨淡。 她眼神里的愁苦,都快燃烧起来。 “为什么?” “我讨好一个男人,还需要如何拐弯抹角?” 刘宏是天子不假,血脉尊贵。 但他的所作所为,根本配不上“汉家天子”四个字。 刘宏贪图享乐,江山社稷都只是陪衬。 要不是为了维护而今的好日子,刘宏或许连江山都不会要。 他有清醒的认知,他是皇帝才能这么玩。 宦官对皇权的威胁,要远远小于士族。 膨胀的士族,已发展成为“党人”了。 刘宏乖张、放纵,只是可怜了宋皇后。 她高高挺起的酥峰,不知道多久没人攀登了。 “曹操的脑子,还真是好用。” “短暂的思考、领悟,就能想出极具操作性的想法,真是天纵之资啊。” “若有他相助,说不定我真的可以成功。” 宋皇后按部就班排演,亲自挑选了一位标志、美艳的“虞姬”,保证做到万无一失。 时间一到,董太后和宋皇后盛装出席,刘宏都收起了吊儿郎当的样子。 今天董太后在场,他必须保持着人样。 刘宏细嚼慢咽,正吃着点心,偶尔吩咐张让递给一旁的董太后。 忽然! 他的耳畔传来悠扬而别致的乐曲声,眼睛一亮,多了几分欣赏。 戏曲开始,叮叮当当叮叮。 刘宏越听越觉得简单,简单中还带着回味,心跳加速飞快。 四周变得寂静,只有戏曲荡气回肠。 刘宏吃东西的手腕,都僵在半空中,连点心掉了都浑然不知。 张让赶紧命小宦官擦拭,绸缎又恢复了纤尘不染的模样。 刘宏在一片神奇中穿行,奢华且迷幻,就好像身处另一个时空! 他恍然间觉得,今天的一切都充满了奇迹。 虞姬蹁跹而行,决然道: “大王啊,此番出战,倘能闯出重围,请退往江东,再图复兴楚国,拯救黎民。” “妾妃若是同行,岂不牵累大王杀敌?也罢!愿以君王腰间宝剑,自刎于君前。” 刘宏心脏一紧,被戏曲完全牵引。 他望着“虞姬”窈窕的身姿,无比渴望拥有虞姬的一切。 “哇呀呀!” “妃子,不可寻此短见啊!” 项羽眼睛大而闪亮,最终还是痛失美人。 宛如一阵风雨降临,台上窸窸窣窣满是缤纷落英。 刘宏伸出一只手,第一次感受到了残酷。 楚楚动人的虞姬,是他的挚爱啊! 怎么就死了呢? “扮演虞姬的是何人?”刘宏不禁拔高了声调。 “回陛下,是一位叫王荣的美人。”宋皇后乖巧地回答道。 “闪开!” “都闪开!” 刘宏推开演绎的侍女,一把抱住了王荣。 剧情的最后,是侍女们扶持“虞姬”离开,现在被刘宏抢了先。 王荣身姿丰满,容貌美丽,聪明机敏而有才智。 她起初一愣,旋即反应过来。 继续装死! 刘宏上下其手,直到董太后咳嗽了一声,他才从兽性中回归。 “孩儿失礼了,请母亲责罚。” “你是天子,大汉天子,整个天下的女人,都是你的。何必如此猴急?”董太后教训道。 “孩儿知错了。” 董太后闻言,识趣地离开了。 宋皇后尴尬了半天,最终还是选择黯然离场。 “为何?为何?” “明明是我讨陛下欢心,结果……” 宋皇后咬着唇不放,显得楚楚动人。 她的人生,从来没有圆满过,总觉得缺失了什么。 “皇后,情况如何了?”宋奇迫切询问道。 “陛下接纳了王美人。”宋皇后漠然道。 “太好了。” 宋奇狂喜不已,已到了毫不掩饰的地步。 宋皇后心神震颤,她一直以为兄长关心的是她,因而一直奔波劳碌。 没想到兄长也只是一心为宋家罢了! “难道天底下,就没有一个知我心的人吗?” 第32章 曹操借古讽今? 乐松近来头都快炸了。 作为鸿都门学的祭酒,他掌控着极大的权势。 相对的。 他的责任也很大,必须时时刻刻讨皇帝的欢心。 最次也是讨王甫、曹节的欢心。 曹操在鸿都门学过得越惬意,乐松越是心惊胆战。 万一哪天王甫、曹节想起来这么一件事,他如何交待? 日子越来越难过了。 而弘扬辞赋、扩大鸿都门学影响力的任务,乐松也没有完成。 诸生提交上来的辞赋,辞藻华丽,没有任何的深度。 这样发表出去,只会让太学生笑话。 “难道鸿都门学诸生,都只是酒囊饭袋吗?”乐松不禁怀疑。 想要创作出名震千古的辞赋,谈何容易。 鸿都门学缺乏文化的积累! “这一次考核,必须出几篇文章来,否则没办法跟陛下交待。” “士族的石经,影响力越来越大了。” “长此以往,我们的地位肯定受到影响。” 贾护心急如焚,却没有足够的才学。 刘宏看似“不学无术”,实际上还是能够看出文章的好坏的。 想要糊弄他,比登天还难。 最重要的是,太学诸生一定会挑刺。 鸿都门学近来的辞赋,都撑不起门面啊。 “即日起,考核没有结束前,任何人都不得离开学舍。” “我不信。” “朝廷养着他们,他们连文章都交不出来。” 乐松狠了狠心,眉头紧锁。 贾护瞥了乐松一眼,这家伙玩的什么小心思,他心中一清二楚。 不就是针对曹操吗? 曹操三天两头,就往蔡邕、卢植那里跑,根本没有把鸿都门学放在眼里。 贾护没有阻止乐松,也没有推波助澜,俨然一个旁观者。 “现在是鸿都门学重要的考核期间,当然要以辞赋、字画等考核为重。” “字画考核不是出来了吗?曹操的字画如何?” 贾护非常好奇和在意。 “绘画一途,曹操中规中矩,算是过关了。” “梁鹄非常推崇曹操的字帖,引荐给了师宜官。” “师宜官呈上给陛下,获得了赏赐。” 乐松曾想寻找破绽,只可惜失败了。 刘宏都赞赏的字帖,乐松再找麻烦,简直是愚蠢。 贾护眼神示意,乐松立即明白,这是要在辞赋上做文章了。 辞赋的考核,非常地宽松,不限时间。 只要能够提交上来、通过审查即可。 这一关,是乐松亲自镇守。 曹操的文章再好,他都能够挑出毛病来。 甚至。 乐松还考虑过李代桃僵,恶心恶心曹操。 在乐松、贾护的示意下,鸿都门学进行“闭门”的消息,很快在诸生中流传。 “鸿都门学所有学子,都必须做出一篇辞赋。” “题材都不限了,你们就不能好好动动脑子吗?” 乐松下达了死命令,诸生颤栗。 只是万万没想到,曹操当天就提交了一篇赋,申请出学舍。 乐松愕然,旋即露出阴冷的目光。 “曹孟德,这可是你自己撞上来的,不收拾你,真是不行了。” 第一篇辞赋,肯定会被百般挑剔。 乐松正好名正言顺地施压。 可当他打开帛书一看,瞠目结舌,甚至有些惶恐。 曹操是真敢胡说八道啊! “六王毕,四海一。” “蜀山兀,阿房出。” “覆压三百余里,隔离天日。” 一股浩然的大势,扑面而来。 乐松都忍不住地臣服! “灭六国者六国也,非秦也;族秦者秦也,非天下也。” “秦人不暇自哀,而后人哀之;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 这分明就是借古讽今! 刘宏贪玩,修建的宫殿无数。 他为什么要卖官弼爵? 正是为了享受,大兴土木修建宫殿等等。 曹操一篇《阿房宫赋》,分明是讽刺天子。 大秦残暴亡国,大汉若是不改也会步秦国的后路。 这是什么样的孟浪之言? 作为鸿都门学的祭酒,乐松恨不得立即和曹操撇清关系。 刘宏深居内宫,非常贪玩。 他经常挖空心思,尝试着玩一些新花样。 内宫无驴,一名善于逢迎的小黄门,特地从宫外精心选了四条毛驴献给刘宏。 刘宏如获至宝,每天乘坐驴车到处游玩,后来他踢掉车夫,亲自驾车玩得很开心。 洛阳很多勋贵、官员争相效仿,民间驴价陡涨。 “雷霆乍惊,宫车过也;辘辘远听,杳不知其所之也。” 乐松越读越心惊,辞赋是好辞赋,可也不能逾越吧? “明星荧荧,开妆镜也。” “绿云扰扰,梳晓鬟也。” “渭流涨腻,弃脂水也。” “……” 刘宏有一座“西园”,引来渠水绕着各个门槛,非常地壮阔。 渠水中间,还种植着江南进献的荷花。 这种荷花,大如盖,高能有一丈多。 荷叶夜舒昼卷,称为“夜舒荷”。 刘宏命宫女脱掉衣裳,嬉戏追逐于荷叶荷花间。 曹操是真的敢形容啊! 这样的人间仙境,都被他描绘出来了。 “一肌一容,尽态极妍,缦立远视,而望幸焉。” 无数美女穿着开裆裤,美艳地绽放,她们伸长脖子,渴望获得刘宏的宠幸。 乐松只觉得越来越惊悚,后来吞咽了一口唾沫。 呼吸急促得犹如奔流! “曹孟德,你死定了,你死定了!” 乐松竭尽全力安慰着自己,而后和贾护合计,准备检举揭发曹操。 贾护没想到,曹操竟会留下这样的把柄,简直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他和乐松一同面圣,将曹操的《阿房宫赋》交给了刘宏。 刘宏研读后,惊愕地望着乐松、贾护。 “这是谁的文章?” “鸿都门学学子曹操,只不过现在他已经不是了。”乐松坚决撇清关系。 “怎么就不是了?” “多好的一篇辞赋!” 刘宏有很高的文学鉴赏水平,他自己都能吟诗作赋。 “曹操借古讽今,罪该万死啊!”乐松惶恐道,生怕受到牵连。 刘宏也逐渐品味出来了。 难怪曹操能够编排出《霸王别姬》,原来他的水平这么高。 真是深藏不露啊! “传曹操入宫,朕要亲自问清楚。” 刘宏袖袍大举,依旧玩世不恭的模样。 乐松心中咯噔一下,陛下竟然没有生气! 第33章 刘宏的诘问 “孟德。” “近来你的表现很好,家族都以你为荣。” 曹嵩接连收到同僚的吹捧,心中甚是得意。 蔡邕和卢植都是大儒清流,他们的政治影响力非同小可。 得到他们的认可,曹家的地位也会随之巩固。 “父亲过奖了。”曹操谦逊道。 “还有一件事,为父希望你能够多接触弘农杨氏。” “杨赐非常有地位,他只是名誉上参与刊石经文,把机会留给了儿子杨彪。” “你只要交好杨彪,曹家也就拥有了可靠的盟友。” 曹嵩脸色凝重,宋家是外戚不假,底蕴也深厚。 可和弘农杨氏这样的经学家族比起来,差距还是太远了。 宋皇后没有子嗣,宋家的荣耀容易断绝。 弘农杨氏截然不同! 即使杨赐退下了,杨彪也有三公九卿之姿。 这样的传世家族,极其地恐怖。 就连刘宏,都要礼敬三分。 “孩儿谨记于心。” 曹操知道,杨彪非等闲之辈,他一定会位极人臣。 结交这样的臣子,曹操还是非常乐意的。 但要说感情有多么地深厚,那也不见得。 士族最精通的是明哲保身之道,杨彪宁愿受辱,也不会把家族置于危险的境地。 这样的人不会有什么雄心壮志,对曹操造不成威胁。 “报告家主。” “宫里来人了!” 仆役火急火燎汇报,惊出曹嵩一身冷汗。 宫里来人,准没什么好事。 曹嵩和曹操恭敬地出迎,小黄门高声道: “陛下传召曹操,即刻入宫。” 曹嵩从手腕拆下一块玉镯,递到小黄门的袖袍中。 小黄门昂首挺胸收下了,朗声道: “鸿都门学祭酒乐松、贾护将曹操的《阿房宫赋》,呈递给了陛下。” “他们咬文嚼字,要弹劾曹操逾越。” “但看陛下的神态,应该是没有生气,反而很欣赏曹操的辞赋。” 曹嵩瞬间心中有数,命仆役带上来一些金银,继续贿赂小黄门。 小黄门照单全收。 曹嵩耐心地叮嘱道:“孟德,到了宫里一定要小心,陛下问什么就回答什么。” “孩儿明白了。”曹操成竹在胸道。 他龙行虎步,紧随着小黄门入宫,浑身都带着非凡的气势。 大汉的格局,正慢慢地破碎。 曹操对天子刘宏,仅剩最后的尊重。 天空清朗得,没有一丁点瑕疵。 一团团白云,遮住了蔚蓝的背景。 曹操肆意张扬,将年轻气盛发挥到了淋漓尽致。 等到入殿,曹操率先施礼: “鄙民曹操参见陛下!” 乐松、贾护的视线,纷纷投了过来。 曹操明显感受到了“恶意”,他这个鸿都门学的异类,得罪了鸿都门学的祭酒。 他一点也不在乎! 君子之行,磊磊落落。 曹操没必要遮遮掩掩,反而落入下乘。 刘宏脑海里的记忆,不断地翻涌。 他不是第一次见到曹操了,这个臣子很有才华,奈何恃才傲物。 只要稍稍打磨,一定能够成为大汉栋梁。 刘宏愿意给曹操机会! “曹操,你做这《阿房宫赋》,可是为了借古讽今?” 这样直白的问话,充满了威严。 刘宏拥有绝对的权势,他才没有兴趣拐弯抹角。 “学生有这方面的考虑。”曹操直言不讳,朗朗如日月之皎然。 “曹操,你好大的胆!” 乐松自以为抓住了曹操的把柄,准备发挥自己的口舌压迫,和曹操撇清关系。 “始皇帝任战胜之威,蚕食天下,并吞战国,海内为一,功齐三代。” “一点小小的过失,算得了什么?” “只要陛下引以为鉴,一定能够成就超越始皇的霸业。” 曹操公然赞颂始皇帝,有点政治不正确的倾向。 毕竟大汉夺取的是秦朝的天下。 秦朝必须是“暴秦”,才显出大汉的正义。 再加上儒家颠倒黑白,始皇帝的名声的确不太好。 最典型的例子就是,历史上大儒王朗成为会稽郡守后,发现当地人仍然祭祀始皇帝,并且与夏禹同庙。 王朗粗鄙地认为,始皇帝是无德之君,不配获得天下黎庶的祭祀,于是取缔了始皇帝的一切祭祀。 鸿都门学站在太学的对立面上,太学又相当于儒门儿子。 曹操这么说,很容易得罪太学。 但曹操浑然不惧,有自己的独立思考。 正好趁着这些机会,辨别出敌我。 刘宏听闻曹操的高论,心里舒舒服服的。 士族的弹劾、规劝,刘宏已经听腻歪了。 来来去去,都是引经据典、反复折腾。 曹操别出心载,以辞赋劝谏,正好命中刘宏的心坎。 刘宏喜欢字画、辞赋,再加上政治斗争的需要,因而有了鸿都门学。 《阿房宫赋》堪比贾谊的《过秦论》,百年难得出一篇。 刘宏怎么可能不欣喜? 他召见曹操,只是为了压制一下曹操的傲气。 现在曹操主动“服输”,刘宏没有理由继续刁难。 “赏千金!” 刘宏一锤定音,将乐松、贾护的小心思,粉碎得体无完肤。 “多谢陛下!”曹操深深抱拳道。 一场危机,就此化解。 《阿房宫赋》也随之流传出去,无数清流名士争相拜读。 “秦人不暇自哀,而后人哀之。” “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 简直震耳发聩! “好一个《阿房宫赋》,真希望陛下能够觉醒。” “曹操虽然出身鸿都门学,却养了一身的浩然正气,俨然我辈楷模。” “曹操?可是刊石经文的曹操?他有这个资格。” 消息传到蔡邕、卢植耳中,他们格外地欣慰和赞扬。 “伯喈的眼光真不错,有这么一个为国为民的好学生。”卢植羡慕道。 他的学生刘备,现在还好狗马、华服、声色。 卢植不知道教训了多少次! “哈哈,以后孟德也是你的学生。”蔡邕客气道。 以卢植的学识,完全可以胜任。 他的兵法,更胜蔡邕百倍。 作为“汉末三将”之一,卢植能文能武,是所有读书人的标杆。 “孟德欠缺的,只是一个机会。” “现在陛下赏识,机会很快就会降临。” 卢植非常坚信,曹操的文韬武略非同凡响,只是缺乏展示的机会罢了。 第34章 和卢植交心 一篇《阿房宫赋》,使得洛阳的帛书价格,贵了三成。 鸿都门学的辞赋,也广为人知。 曹操无形之中,帮了乐松、贾护一次。 “陛下赏赐了曹操千金,短时间内不能继续针对他了。”贾护筹谋道。 “如此怎么向老祖宗交待?”乐松惶恐不安。 “呵呵。” “不管做什么事,都是为升官发财。” “你针对曹操,升官了吗?发财了吗?” “凡事,也要为自己考虑考虑。” 贾护的眼界,很明显高出乐松一筹。 “我明白了。” 乐松长舒一口气,给了曹操一定的权限。 上课? 爱来不来。 凭借《阿房宫赋》,曹操足以担任先生。 他的书法,也得到了梁鹄、师宜官的认可。 这二人,可都是书法界的泰斗。 至于绘画,这时候没有靠谱的纸张,根本没有发展起来。 以帛书、羊皮等绘画,一般人根本承受不起。 在贾护、乐松二人的默许下,曹操享受着自由自在、闲情逸致的人生。 他在鸿都门学畅通无阻。 通过了考核后,曹操剩下的时间,根本不必前去上课了。 他追随在蔡邕、卢植身后,专心致志地刊石经文。 一向没有缺席的蔡邕,这一次竟然没有来。 卢植只是一眼,就看出了曹操心中的疑惑。 “伯喈的夫人临盆,这两天应该是不会来了。” “蔡师喜事临门啊。”曹操欣喜道。 卢植点点头,继续忙碌去了。 闲暇时,他也会考校曹操。 无论卢植何时发问,曹操都是对答如流,学识非常渊博。 卢植渐渐交心,特地询问了曹操一个敏感的问题。 “孟德对党人怎么看?” 曹操略一思忖,回答道: “宦官仗着自己手中权利,党同伐异,大肆欺压士族、百姓,弄得天下怨声载道。” “除了一些别有用心之徒以外,党人大都是清流名士。” “他们和宦官抗衡,矢志不渝,非常有气节。” 卢植也知道,任何阵营都有好人和坏人。 曹操的回答,非常地中肯。 只是有一点,曹操没有明确说明。 宦官一次次胜利,实则是皇权打压士族。 这种话,哪怕是身边最亲近的人,曹操都不会透露。 活得太明白,容易惹来祸患。 党锢之祸,非同小可。 士族垄断经学、上升通道,都可以和皇帝叫板了。 哪个当权者不畏惧? 刘宏再昏庸,也得铲除士族的联盟。 党锢之祸,只是借口罢了。 更何况,党锢之祸起于汉桓帝,刘宏只是接着打压士族。 再不打压,朝堂还是皇帝说了算吗? “学生虽然赞赏党人,但绝不会成为党人。” “学生要走出自己的路,为天下黎庶,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 “谁欺压百姓,学生就铲除谁,欲申大义于天下。” 曹操深知,党人说到底还是为了自己手中的权势,真正为百姓考虑的很少。 “说得好!”卢植声如洪钟。 曹操颇有“遗世独立”的韵味。 他所谋求的道路,是最艰辛的,充满了苦难。 无论是宦官、士族还是皇权,都是把百姓当成资产罢了。 兴。 百姓苦。 亡。 百姓苦。 很早时候,统治者就知道“牧民”。 他们管理百姓,就跟放牧管理牛羊一样。 在曹操看来,这是不对的。 但只有他敢说“不”。 想要扭转统治者的价值观,比登天还难。 “你和老夫,可为挚友,没必要当师生。”卢植朗声一笑道。 他也曾认真考虑过,重塑大汉乾坤。 只是执行太难了! 以卢植的才学、谋略,远远不够。 曹操是意志的继承者、开拓者。 能够遇到这样胸怀大志的年轻人,卢植觉得非常庆幸。 “孟德经历磨难以后,将人间看了个透彻。” “最难能可贵的是,你依旧选择了砥砺前行。” “不知道多少人,在这一步选择了退缩。” 卢植也是“退缩”中的一员。 外戚当政如何? 宦官当政又如何? 大不了归隐山林,成为隐士高人。 再开设一个破学堂,教书育人,等待新的强者出现,引领时代的浪潮。 卢植无愧于此生了! 他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执行的。 所以收了公孙瓒、刘备等人为学生,有教无类。 哪怕年轻的刘备,是扶不起的烂泥,卢植也愿意给他一次机会。 自古以来,成大业者,都有鸿鹄之志。 “如何才能让陛下,解除党禁呢?”卢植请教道。 曹操屡次三番脱险,已经证明了他的成功,还有智慧。 卢植很显然看中了曹操非凡的能力! “短时间内,是不可能了。” “除非大汉遇到倾覆之危,需要士族团结一致度过。” “这样的灾难,是大汉不可承受之重。” 曹操目光凛凛,似在思考、追忆。 静寂的环境下,颇有种诡异感。 “已经闹腾到这一步了吗?”卢植喟然长叹。 他清楚地知道此事难为,但依旧不肯放弃。 “士族是大汉统治天下的根基,长期地压迫党人,容易惹出祸乱。”卢植神色凝重道。 曹操当然知道! 士族已经发展到了威胁皇权的地步,几次党锢之祸下来,士族损失惨重。 渐渐地,他们会对皇权失去敬畏。 “清君侧”的旗号,必然会响亮起来。 届时必是天下大乱的局面! 按照现在的时间线,太平道已经开始发展信徒了。 等到天灾人祸凝聚到百姓无法承受的时候,太平道将撼动大汉的统治。 “若有机会,操一定向陛下进谏。”曹操承诺道。 他知道刘宏不会听,但只要卢植相信,那就足够了。 这一次交流下来,曹操和卢植的关系越来越亲密。 他们谈古论今,都有独到的见解。 曹操选取的角度,往往能够引发卢植的深思。 那种思维的交流,让卢植非常享受。 论到精彩处,曹操还会向卢植施礼致敬,他和卢植亦师亦友。 结束工作后,曹操拜访了蔡府,送了一些礼物。 蔡邕的孩子顺利降生,是一个小姑娘,他取名为“琰”。 曹操抱了抱蔡琰,她哇哇大哭起来,粉雕玉琢的非常可爱。 第35章 微妙的接触 “恭喜蔡师。” 曹操真心实意地贺喜,蔡邕也是笑容满面。 他没有因为蔡琰为女子,而有任何不满的情绪。 “孟德啊。” “老夫家里有很多藏书,你要是有需要,尽管拿去研读。” 蔡邕慷慨大方,将自己的藏书完全展露给曹操。 这时候的书籍,是真正的财富。 要想逆转命运,改变阶级,非读书不可。 军功都显得苍白无力。 自古以来,都是读书出世家。 何曾见过百年的将门? 皇甫家族算是英雄辈出了,到了皇甫一代,荣耀也就此终结。 不读书就是不行,这是时代的桎梏,也是时代的真理。 哪怕是刘邦、朱元璋这些出身寒门、庶民的皇帝,上位以后都要疯狂读书。 他们的眼界、才学,远超一般的治经博士。 “学生一定多读书,不会辜负蔡师的厚望。” 该玩的时候,曹操索性玩得痛快。 到了读书的时间,他也毫不含糊。 两世为人,再加上先辈、后人的知识积累。 曹操完全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一览众山小。 “如果有机会,一定要从鸿都门学脱身。” “老夫在太学,还有一些关系,可以为你铺路。” 蔡邕担心曹操身处污浊,会被影响。 “蔡师放心。” “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方为大丈夫本色!” 曹操神情平静,胸腔中的沟壑,宛如天渊一般。 “好一个大丈夫本色!” “不愧是以名篇《阿房宫赋》力压诸生的曹孟德!” “纵使是太学,上下观察五十年,都不可能有此成就。” 蔡邕拜读《阿房宫赋》时,惊为天人。 现在敢说实在话的读书人,世间凤毛麟角。 曹操不畏强权,揭开了宦官、天子的遮羞布,没有大魄力怎么可能行动? 他是真的有为国为民之心! 蔡邕和曹操随心所欲地畅谈,直到一盏盏灯烛,在京师的千家万户燃起。 曹操坦然一笑,告辞蔡邕道: “和蔡师交谈,如饮美酒佳肴,令人不觉自醉。” 蔡邕望了望天色,盛情邀请道: “孟德今晚且在府中住下。” 曹操爽朗地答应了下来,施礼道: “恭敬不如从命。” 再晚一些,就要到宵禁了。 曹操担任洛阳北部尉时,曾因此打死蹇硕的叔父。 他要是不遵守规矩,以后如何服人? 曹操秉烛夜读,夜深有些困乏后,解衣欲睡。 恍惚间月色入户,有稳稳的箫笛声传来。 曹操欣然起行,来到竹林小筑,白气吐纳。 小桥流水的叮咚声音,给人格外冰冷的感觉。 蔡邕擅音律,有“柯亭笛”的传说,永垂不朽。 曹操跨过溪流,竹叶翩翩如锦,铺展开来。 蔡邕的身影,若隐若现。 他捋了捋气息,一缕缕箫音,宛转而出。 曹操听出了高拨出尘、不同流俗的清峻。 好似夏季繁花,芬芳袭来。 听到了人间仙曲后,哇哇大哭的蔡琰,声音越来越小。 蔡邕稳稳地坐着,得意非凡。 “不愧是蔡大家。”曹操暗暗赞叹。 这样的功底,恐怕只有周郎能够赶得上。 只可惜,现在的周郎也只是嗷嗷待哺罢了。 曹操留宿蔡府,获得了一次难得的体验。 翌日清晨,他早早地回府,陡然被告知宋奇来访。 “孟德,你去哪里了?我等得好苦啊!” “什么事?”曹操疑惑道。 “陛下很喜欢《霸王别姬》这出戏剧,但陛下听了很多遍肯定腻了。” “皇后派人传讯,我们应该准备新的戏剧了。” “这一次,皇后很可能亲自上场表演。” 宋奇不精通此道,只好向曹操求助。 “不可,万万不可。” “皇后母仪天下,怎么能自降身份?” 曹操深知,宋皇后态度越谦卑,刘宏越不可能对她感兴趣。 还不如端着,吊刘宏的胃口。 真要上场演戏,宋皇后肯定完蛋! “坏了。” “我怎么没想到这一点?” “孟德,你替我劝劝皇后。” 宋奇委托曹操,他能够感受到皇后的疏远。 这种疏远来得莫名其妙,宋奇根本摸不着头脑。 “我?” “怎么劝?” 曹操正要推辞,宋奇慷慨地承诺报酬。 “一千金,只要孟德悉心筹备,并且成功劝阻皇后。” “宋家将奉上一千金!” 曹操一阵无语,摇头道: “贤弟这是瞧不起我曹操?” “我为宋家出谋划策,并非为了区区钱财。” “曹家还是有一定的资产的!” 宋奇愣住,正思忖着说辞,曹操抢先答应下来。 “这件事交给在下,钱财的事不必再提。” 宋奇感激地抱拳施礼,沉声道: “一切拜托孟德了。” 曹操只好先行赶往皇宫,寂寥的街道仿佛连接着另一个时空,无限地延伸。 他顺利地觐见。 宋皇后闭着灵眸,神情高傲而不可侵犯。 “启禀皇后,曹操到了。”宫娥轻声细语汇报道,生怕惊扰了尊贵的皇后。 宋皇后缓缓起身相迎,纱裙轻轻飞扬起来。 曹操低垂着脸,都能嗅到扑面而来的醉人气息,夹杂着淡淡的桂花香味。 “先生。” “可还有什么曲目?” “最好能够超越《霸王别姬》。” 宋皇后恣意张扬,拢了拢凌乱的发梢。 她的笑容里,荡漾着阳光一般温暖的甜蜜。 曹操一眼看出,宋皇后是在强颜欢笑。 她的心情并不好,只是凭借着强大的礼仪、修养,维持着自己高贵的形象。 “暂时还没有。”曹操实话实说道。 宋皇后上下打量着眼前的年轻人,竟开始享受器宇轩昂的寂静。 曹操天生带着一股热血,敢作敢当,很有男子汉的气概。 宋皇后一时间看呆了。 她咬了下嘴唇,白皙纤长的脖子承载着沉重的思绪,连带着玉颊都低垂着。 空气中飞舞着一种莫名的音符。 “还请先生帮帮本宫。” 宋皇后的语气中,满是苦涩和无助,无边的美丽中也带着些许温柔贤淑的骄傲。 “在下一定竭尽所能。” 曹操豪气地承诺,像泛着微光的星晨,吸引着宋皇后的视线。 她略一抬手,宫娥拿出一匣子珠宝。 “这是一点微不足道的礼物,送给尊夫人。” 第36章 曹操折服皇后 曹操接纳了宋皇后的赏赐。 这和宋奇的性质,截然不同。 宋奇是好友,而宋皇后母仪天下! 她的赏赐,曹操没理由拒绝。 近来丁氏操劳家业,殚精竭虑。 曹操正好给她送一份礼物,都是皇家的珍宝,世间罕有。 “先生,不如陪本宫说说话吧。”宋皇后主动邀请。 曹操先是一愣,旋即答应了下来。 他一生阅历丰富,清谈精妙,识见非凡。 读书、游历的作用,得到了完美地体现。 曹操偶尔的一句话,都充满了严密紧凑的哲理性,蕴藏着诗意的感情。 宋皇后竟显得有点紧张,就好像面对一位谪仙、宿儒一样。 她的姿势坐得相当紧,勾勒出身形的完美曲线。 曹操说话的速度和节奏,温和而体贴入微。 他停驻的一刹那,宋皇后内心浮现一点小失落。 她徐徐露出单纯的笑容,道: “和先生说话,像是和古人交谈。” “历来的仁人志士,都没有先生博学多才。” 宋皇后竟变得活泼健谈起来,她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心底欢喜得很。 只是宫女、宦官在旁,她必须保持得体大方的姿容。 “皇后过奖了。” “皇后的贤淑、端庄,才是天下女子的典范。” 曹操忽然大胆起来,称赞了宋皇后一句。 “是吗?” 宋皇后的玉颊微微泛红,莫名有点羞涩。 曹操不敢接过话题,只是施礼回应,他的行动、态度都给出了肯定的答复。 他和皇后交谈,本就有些不符合礼制。 要是被宦官歪曲事实,曹操吃不了兜着走。 这时候可是有“诬告”的说法的。 曹操不敢以身涉险,他强行扭转回话题: “对于下一个戏曲,在下有了想法,皇后能否赐下笔墨帛书?” 宋皇后心神震颤,她看到了曹操眉宇间的倨傲。 这就是洛阳第一才子吗? 她倒要看看,曹操到底有什么样的才情。 “来人,拿笔墨帛书来。” 宫娥立即前去准备,整整齐齐地摆放在案几上。 曹操一捋袖袍,沉吟半晌。 宋皇后用肆无忌惮的眼光,紧盯着曹操,等待着奇迹的出现。 “汉熹平中,庐江府小吏焦仲卿妻刘氏,为仲卿母所遣,自誓不嫁。” “其家逼之,乃投水而死。仲卿闻之,亦自缢于庭树。” “曹某伤之,为记之尔。” 曹操提笔,龙飞凤舞。 “十三能织素,十四学裁衣。” “十五弹箜篌,十六诵诗书。” “十七为君妇,心中常苦悲。” 宋皇后望着从容沉静的曹操,毛笔的律动让她沉沦、迷醉。 这不正是她的真实写照吗? 织素、裁衣她都会。 弹箜篌、诵诗书也是宋皇后少女时期的课程。 一瞬间,她几乎不能自抑,情绪喷薄而出。 宋皇后继续观摩,简直爱到不行。 随着曹操笔锋一转,情节曲折悲愤。 “儿已薄禄相,幸复得此妇。” “结发同枕席,黄泉共为友。” “共事二三年,始尔未为久。” “女行无偏斜,何意致不厚。” 宋皇后芳躯一颤,这一幕和她的经历,何其地相似? 唯一的区别在于,堂堂天子连一个府吏都不如。 一边是母亲,一边是妻子。 面对母亲刁难妻子,府吏竟然敢为妻子说话! 毫不夸张地说,要是被人称一声“不孝”。 府吏肯定会丢官位! 无数人挤破脑袋,只为了功名、官身。 只可惜,最终府吏还是顶不住压力,遵从了母亲的意愿,将妻子送回娘家中。 “揽裙脱丝履,举身赴清池。” “府吏闻此事,心知长别离。” “徘徊庭树下,自挂东南枝。” 结局凄凉而悲壮。 宋皇后落下一滴清泪,很快掩饰过去了。 曹操深邃明亮的眼睛,灿若星辰。 那一种超逸绝尘的淡然气质,好似不知道什么是害怕和紧张。 “若是皇后觉得此剧不够喜庆,可等待几日,容在下继续思虑。” “再出一篇。” 曹操刚写完,宋皇后人都看傻了,心底潜藏着一股冲动的思绪。 好像是。 好像是。 情窦初开。 宋皇后贤淑、安静的外表下,逐渐燃起一颗叛逆的心。 宛如一次考验,一场游戏。 “不必了。” “这一篇就很好。” “先生大才。” 宋皇后是文静的,也是骄傲的。 “先生请回吧。” “今日到此为止了。” 曹操施礼告退,宫娥引路带着他离开。 宋皇后心里瞬间空落落的,欲罢不能的情绪,一下子被剥离。 “我是不是走火入魔了?” …… 曹操回到家中,将皇后的赏赐,展示给丁氏。 “夫人,喜欢吗?” 丁氏喜上眉梢,打量起一对玉镯,玲珑剔透格外地好看。 她试戴了上去,露出皎洁无暇的皓腕。 “夫君真是厉害。” 现在曹家的生意,越做越大。 购买首饰的钱财,肯定是不缺的。 丁氏没什么虚荣心,不曾铺张浪费。 曹操忙碌于学业、刊石经文,也没有正经地带着妻子逛街,连买礼物的心情都没有。 朴素的丁氏已经足够美好了,在曹操的记忆中煜煜生辉。 这一次皇后赏赐,恰巧弥补了曹操的不足,以及丁氏的遗憾。 丁氏温和婉丽、性格坚韧,是居家过日子女子的楷模。 宛如一潭清泉,动人心魄。 她的柔和、美丽,完全秒杀天下女子。 和宋皇后的“高贵”,有一点点不同。 丁氏不会和曹操摆架子,她只会扑到曹操怀里。 宋皇后庄严的骨子里,还带有女子的“性感”。 “皇后还让人带了话,邀请你时常入宫叙话。” “她在宫里太冷清了,需要有人陪伴。” 曹操起初不想和宋家牵扯太深,毕竟何贵人正在崛起,何进兄弟也逐渐地获得信任、权势。 现在再看,还是宋家比较香,他们慷慨啊! 曹操心里已经在考虑,如何将王甫弄死。 不把他弄死,宋家和曹家都不会获得安宁。 必须好好筹划,确保万无一失。 “曹家承蒙恩惠,我会去谢礼的。”丁氏识大体道。 “辛苦夫人了。” 曹操回想起宋皇后的风情,总觉得她的思绪很复杂。 第37章 党人的谋划 熹平四年冬。 京师雪降,簌簌落下。 鹅毛一般的大雪,顺应着时代的洪流,笼罩着人间。 以往车水马龙、熙熙攘攘的洛阳街道,此刻颇为寂寥。 一位身穿斗笠蓑衣的中年男子,步履匆匆,踏雪而行。 “那一年,真是残酷啊。” 何颙感慨着,心有余悸。 他年轻时,便显名太学。 太傅陈蕃、司隶校尉李膺等皆深接之。 只可惜党锢之祸降临,冲天血气透洛阳。 何颙神情中,仍旧透着一股深深的恐惧,那是发自灵魂深处的颤栗。 庞大的士族集团,经受狂风骤雨的洗礼。 何颙行走间,还带着咬牙切齿的恨意。 党人为官清正,品德高尚,时称君子。 他们有“三君”、“八俊”、“八顾”、“八及”、“八厨”等称号。 三君指窦武、刘淑、陈蕃三人,为一世之所宗。 即值得天下黎庶学习的榜样。 何颙一度以为,贤人在朝,太平盛世即将降临。 党锢之祸的降临,让何颙的美梦破灭了。 他继续着党人的理想,隐藏在汝南郡。 这一次秘密入京,是为了和袁绍商讨大计。 何颙驻足在洛阳的长街,神情复杂。 仁慈,不能掌控利剑。 党人屈身守分,暗中韬晦,正是为了澄清玉宇。 他们一定会清君侧,铲除宦官。 大汉危如累卵,非重典不可力挽狂澜。 何颙回京,也带着浓郁的阴谋味道。 他确认没有人跟随后,轻车熟路地来到了袁绍的庭院。 袁绍和许攸纷纷出迎,三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我在堂内温了酒,还请何兄移步。”袁绍非常客气。 他们都有着匡扶汉室的志向和野心。 三人落座后,何颙率先开口道: “宦官当政,百姓民不聊生,我们必须做点什么。” “永昌太守曹鸾已经答应,为我等上书平反。” 党人的影响力非同小可,曹鸾只是一次试探。 “以曹鸾的影响力,如何能够成事?”许攸轻蔑道。 永昌郡,位于益州最偏僻的角落。 这种地区的郡守,根本没什么地位和影响力。 哪怕只是试探,也显得无足轻重。 “朝廷的态度,将决定我们下一步的行动。”何颙沉声道。 他别有深意地望了袁绍一眼。 “党人们答应了?” 袁绍运筹帷幄,目光睥睨。 “他们还是觉得本初的方案太冒险了。”何颙解释道。 “哼。” “一群胆小鬼罢了。” “流亡边郡,还不能让他们清醒吗?” 袁绍神态傲然,对于一些贪生怕死的所谓名士,不屑一顾。 何颙的眼神,闪烁煜煜的光芒。 “本初,你还是太激进了。” “真要失败,将万劫不复。” “大汉大厦将倾,怎么经得起这样的折腾?” 袁绍闻言,不以为然。 “党锢之祸,真的只是宦官坑害清流吗?” “非也。” “宦官背后的力量,才是最可怕、最强大的。” 袁绍望着庭外的飘雪深思,身形挺拔而孤高。 “这不是士族,应该谋划的力量。” 何颙陡然芒刺在背,好似感受到了什么大恐怖一样。 “只有汉祚遭遇危机,陛下才会明白,他一直倚靠的宦官,根本成不了事。” “士族,是皇室、是朝廷唯一的倚靠。” “汉祚是与士大夫治天下,非与宦官、外戚治天下也。” 袁绍字字铿锵。 这一刻,他俨然乱世雄主。 “真要这么做吗?” “万一太平道控制不住,天下苍生都会罹难。” 何颙依旧不太赞同袁绍的谋划,如临渊而行。 “一群土鸡瓦狗罢了,没有士族豪绅的支持,如何能够成事?” “只要朝廷解除党禁,士族自然会心向朝廷。最多半年,朝廷就能平定叛乱。” “天子登基以来,凉州羌氐、扬州山越、益州賨民叛乱,多达十余次,不差这一次。” “陈胜、吴广起义,声势浩大,结果呢?” 袁绍捏着酒盏,仿佛握着整个天下的权柄。 他和许攸日日夜夜的思索,终于想出了救国的方案。 也就是以危机,逼迫天子做出抉择。 在此之前,士族、地方豪绅,需要支持太平道扩张势力。 没有士族、豪绅的“香火钱”,太平道连聚众都做不到。 动则千人的聚集,不事生产、农耕。 他们吃什么?喝什么? 士族、豪绅通过土地兼并,占据了大量的田产。 他们的举手投足,都能倾动地方。 太平道现在只是小股传道,想要蔓延到数州之地,只凭借鼓吹是没有多大的效果的。 “本初、子远,你们决定怎么做?”何颙渐渐被说服,觉得可以尝试。 “趁着太平道还没有发展起来,安插我们的人手、眼线。” “我们必须做到游刃有余,操控这一股新兴的力量。” 袁绍决定掌控这一头幼龙,彻底掀翻宦官的统治力量。 “不可,万万不可。” 一直没有开口的许攸,坚决表示反对。 “子远有何高见?”袁绍威凛道。 “我们做的越多,越容易留下把柄。若是被人发现,将万劫不复。” “只需要给予太平道钱粮即可,顺势为他们经营声势,剩下的都不要管。” 许攸很有胆魄,但也很谨慎。 他首先考虑的,是如何把自己摘出去。 “本初,党人并非团结一致,时刻听候你的差遣,是人就会有私心。” “哪天你得势了,他们一定会千方百计,将你拖下来,落井下石。” “你不能插手这件事,最好不要沾边。” 许攸查漏补缺,让袁绍拔然清醒。 和宦官的斗争,只是他们走出的第一步。 士族之间的竞争,同样残酷无比。 走错一步,都是万劫不复。 “绍领悟了。”袁绍态度谦逊,越来越信任许攸。 “以本初的才情、谋略,名望本该在孟德之上。” “只可惜为了远志,不得不韬光养晦。” 许攸唏嘘感慨,近来曹操的名声,越来越响亮、炽盛。 洛阳何人不知曹孟德,枉来人间一趟。 要不是《阿房宫赋》的出现,许攸和袁绍甚至认为,曹操已经投靠宦官、谄媚地讨好天子。 党人的谋划,正一步步地进行着。 第38章 蔡邕的飞白书 汉熹平五年(176)。 益州郡诸夷反汉,扣押益州太守雍陟。 汉廷遣御史中丞朱龟进讨,战败。 又遣太尉掾属李颙为太守,征召板盾蛮为兵将,讨平之。 板楯蛮也就是賨民,作战非常英勇。 捷报传抵京师,百姓波澜不惊。 几乎每一年,大汉都会有叛乱爆发,他们习以为常了。 他们的生活足够艰难,根本没有闲情逸致讨论这些无关紧要的事。 益州对于他们而言,实在太遥远了。 唯有鸿都门学、太学诸生,热情洋溢地讨论着。 他们热血澎湃,志向高远,都渴望为国建功立业。 曹操心境平和,根本不为所动。 “今年有太学的策试,孟德要不要试一试?”蔡邕心情愉悦道。 太学的策试,和“科举”一样重要。 通过策试以后,朝廷会安排官位,最不济也能混一个官方的教书先生。 例如郡国文学吏等。 太学不是读书人唯一的出路,但每一个能够进入太学的人,都会欣赏到人生最美的风景。 他们走在了同龄人的前列。 鸿都门学成立较晚,没有太学的历史底蕴,影响力也远远不如。 “蔡师说笑了。” “学生要是去参加策试,一定会成为太学诸生之敌。” 曹操不想惹麻烦,将自己摘得很干脆。 “哈哈哈!” 蔡邕爽朗地一笑,接着道: “去往太学的路上,不都是敌人,会有你意想不到的惊喜。” “你会遇见一些人,一见如旧,有说不完的话,相见恨晚。” “你还会遇见一些事,包括勾心斗角、针锋相对等等,让你的人生恍然大悟。” “太学啊,就是一个小朝堂,是进入官场最好的历练。” 蔡邕没有一味地赞赏太学,他知道具体的情况怎么样。 倘若一个人连太学的明枪暗箭都处理不好,进入官场也不会有太大的作为。 当然。 有些人领悟得晚,会奋起直追,但这样的人物十分罕见,凤毛麟角一般。 “寒窗苦读十几年远远不够,还要遇到不同的先生,不同的朋友,丰富自己的阅历和人生。” “太学的门槛,充满了威严和偏见。可没有门槛,也不行。” “门槛怎么制定,非常考验一个人的智慧。” 蔡邕目光思忆,他没有想象中那么古板、呆滞。 他也有自己的人生,以及处事的哲理。 “鸿都门学,已经是学生的一条道路。” “再选择一条同样漫长的道路,反而会让自己身心俱疲。” 曹操理直气壮地坦然,眼神是清澈、智慧的。 “也对。” 蔡邕非常肯定,他忽然想起一件事,接着道: “老夫收到了永昌太守曹鸾的书信,他要上书恳请朝廷,解除党禁。” “他一个人势单力薄,希望老夫能够联名上书。” “孟德,你怎么看待此事?” 曹操瞬间惊悚,这么危险的事,怎么能够沾边? 撇清还来不及! 政治正确,在任何朝代,都很重要。 “蔡师,现在还不是时候。” “不如等曹鸾先上书,看看朝廷的态度。” “刊石经文的工作还没有完成,蔡师万万不要陷入风波中。” 蔡邕一愣,没想到一向急公好义的曹操,这一次的建议竟如此保守。 “善。” 蔡邕也决定观望一阵。 曹操忽然明白,太学策试很可能不简单。 波云诡谲的朝堂,将会掀起一股铺天盖地的浪潮。 蔡邕的政治敏感度比较低,但他从曹操凝重的神态中,窥探出了一二。 他这个学生,绝对不简单。 曹操摸索清楚了朝堂的运转规律,正一步步地验证、实施。 他的人生,磕磕绊绊。 经过这一次沉淀,必然一飞冲天,犹如大鹏。 “孟德什么时候返回鸿都门学?” “老夫受诏作《圣皇篇》,现在已经完成了,需要送往鸿都门。” 蔡邕静极思动,决定去鸿都门学看看。 鸿都门也是皇室藏书所在。 “学生愿为蔡师引路。”曹操拱手施礼道。 “有劳孟德了。” 蔡邕和曹操乘坐牛车,辘辘而行。 一路上,他们探讨经学、典故,不亦乐乎。 每一句话,都美妙而严谨。 蔡邕和曹操展示出来的层次和魅力,深深地吸引了鸿都门学诸生。 他们只是聆听,都衍生出缭乱之感,谈话的节奏却恒定而平稳。 往往一句话,都能发人深省。 “曹操身边,是何人?” “大儒蔡邕啊,你竟然不认识,怎么当的读书人?” “竟然是他,难怪句句精妙。” 蔡邕和曹操的辩论,没有剑拔弩张。 渐快渐慢,都给人一种舒适的享受。 无可挑剔。 没有瑕疵。 他们像是在演绎经学教科书,以强大的掌控力,给出“标准答案”。 普通的学生,根本无法体会那种境界。 千人千面,读书何来标准? 以鸿都门学诸生对经学的理解,蔡邕和曹操就是标准。 蔡邕不经意间往外一瞥,看到了匠人用扫帚蘸石灰浆成字,修缮、装饰鸿都门。 “停车。” 蔡邕朗声一喝,信步来到匠人身边,欣赏着他的杰作。 “扫帚能否借老夫一用?” 蔡邕客气地和匠人交流,匠人受宠若惊,将扫帚递给蔡邕。 短暂地凝神后,蔡邕迅速地飞笔断白,写下“鸿都门”三个大字。 字迹像缺少墨水的枯笔写成的模样,别有一番风韵。 “这就是大儒的书法功底?真是非同凡响!” “好字,这股气势浑然天成,妙不可言。” 忽然,人群中簇拥出一人,正是书法家梁鹄。 “好精妙的笔法,我怎么没有见过?” 他满脸愕然,恭敬地望向蔡邕。 “这是老夫入鸿都门,看到匠人笔迹所得。”蔡邕自豪道。 他越看越满意,笔画中有的似鸟头燕尾,又似鸟头凤尾。 横竖笔画,丝丝露白。 “先生真乃书法天人也。”梁鹄执礼道。 蔡邕哈哈大笑起来,非常有成就感。 曹操仔细一瞅,便认出了这是蔡邕独特的“飞白书”。 飞白书、柯亭笛、焦尾琴,都是蔡邕在历史长河上留下的璀璨传说。 没想到他竟有幸见证! 第39章 太平道崛起 洛阳淫雨霏霏。 党人一直嚷嚷着清君侧,重塑大汉乾坤,深深地威胁到了宦官的地位。 他们如鲠在喉,时时刻刻提防着党人卷土重来。 任何风吹草动,都会惊动王甫、曹节。 永昌太守曹鸾毅然决然上书朝廷,正好撞到枪口上。 “夫党人者,或耆年渊德,或衣冠英贤,皆宜股肱王室,左右大猷者也。而久被禁锢,辱在涂泥。” “谋反大逆尚蒙赦宥,党人何罪,独不开恕乎!” “所以灾异屡见,水旱荐臻,皆由于斯。宜加沛然,以副天心。” 党人都是德高望重的好人,犯了谋反大罪的人,尚且能够得到宽恕。 为何不放过党人? 现在这么多天灾人祸,都是朝廷无德。 曹鸾的上书,倾动洛阳。 “党人作乱,王业不安。” “他们妄图返回朝堂,简直痴心妄想。” 王甫目光冷冽,充满了怨毒的仇恨。 宦官的力量非常强盛,他们怎么可能放弃到手的权势? “曹鸾背后,必有高人。” “这是党人的试探,绝对不能让他们成功。” “甚至要绝了他们的念想!” 曹节做事向来心狠手辣,不留后患。 他和王甫编织罪名,向天子揭发曹鸾的恶行。 “益州郡诸夷反汉,是曹鸾在背后策划,欲图社稷。” 王甫展示一些莫须有的证据,张让、赵忠在一旁帮腔。 刘宏本就心烦意乱,随口下了旨意: “彻查士人一党!” “朕倒要看看,他们在朝堂上还有多少力量。” 王甫领命而去,发动司隶、益州的力量,逮捕曹鸾。 曹鸾刚抵达槐里,就“畏罪自杀”了。 宦官继续进谗言,伪造证据。 刘宏又下诏书,凡是党人门生、故吏、父子、兄弟中任官的,一律罢免。 全部禁锢终身,并牵连五族。 党人只是一次试探,宦官就发动一切力量,进行反击、镇压。 王甫、曹节借题发挥,将党锢的范围扩大,铲除异己,波及更多的无辜者。 这是第二次党锢之祸的延续,也称为第三次党锢之祸。 王甫志得意满,威震党人。 “谁敢和朝廷为敌,这就是下场!” 京师杀得人头滚滚,彻底绝了党人的生路。 起初他们还抱有侥幸心理,觉得朝廷会大赦。 而今看来,一切都是奢望! 大汉十三州、各地郡国的党人,失声哀嚎,喝得酩酊大醉。 太学的策试,也被推迟到了年底。 诸生颤栗! 王甫、曹节特地前往太学耀武扬威,逮捕了曹鸾的“同党”。 他们关押三百太学生,严刑拷打,发泄心底的暴虐。 最终以没有证据为由,又将诸生放了。 每一次党锢之祸,太学都会倒霉。 潜伏在洛阳的何颙,浑身都在颤抖,露出凄惨的笑容。 “本初,你是对的,大病必须大药。” “若病重药轻,犹兵不胜敌,不能克服。应重不重,反受其害。” “要清君侧,匡扶天下,必须兵行险招。” 何颙赞同了袁绍的方案,决定立即执行。 “那么。” “就让我们一起,创建大时代。” “皇帝和士大夫,共治天下!” 袁绍深邃的目光下,透漏出无穷的野心。 这是一场前所未有的变革,士族将重新掌权。 …… 冀州。 巨鹿郡。 张角信奉黄老道和《太平经》,以符水咒法为人疗病。 渐渐地,他在民间拥有了无以伦比的威望,遂创立太平道。 “众星亿亿,不若一日之明也。” “柱天群行之言,不若国一贤良也。” 张角自称“太贤良师”,开始大量招收学生、培养弟子、吸收徒众。 冀州天灾不断,粮食年年歉收。 张角的传道,非常不容易。 太平道发展了几年时间,张角麾下也不过三十六贤徒,普通弟子几千人。 为了养活这些人,张角三兄弟施展出了浑身解数。 他们出身庶民没什么土地,只能依靠豪绅地主的赞助以及教众的捐赠,勉强维持太平道的运转。 这天下。 病入膏盲。 张角经常前往受灾地区传道,也曾被富贵人家邀请为上宾。 每一次传道,他的心都会越来越冷酷。 浩瀚的天穹,都无法为百姓遮风挡雨。 他这残破的道袍,又能庇护多少人呢? 灾民渴求的眼神,常常进入张角的梦境。 他们沉沦在黑暗中,摸索着前行,面如枯槁,宛如行尸走肉。 张角成为了微妙的星光,所有百姓趋之若鹜地汇聚。 他无论准备多少符水、多少粮食,永远都是不够的,远远不够。 一个个瘦骨嶙峋的百姓,向张角伸出了求救的手臂。 他根本拒绝不了。 莫名的使命感,催促着张角。 灾民呐喊、哀求的面孔,历历在目。 一群完全活不下去的百姓,成为了太平道的道众。 张角带着他们,悬壶济世。 只有太平道的信仰,能够拯救受苦受难的百姓。 直到三弟张梁,面带忧愁地告知兄长: “大哥,我们没有粮食了,甘陵国就不去了吧?” 张角心神震颤,他苦苦挣扎道: “说好的事,怎么能说放弃就放弃呢?” 张梁挠挠头,无奈道: “我们也没有余钱了,买不起粮食。” “那些奸商囤积居奇,两百钱一石的粮食,涨到了八百钱。” “他们都疯了。” 不。 他们是病了。 张角神情平静,思绪翻涌,难道就没有一丁点办法了? 州郡的官员呼吸着血腥的空气,却无动于衷。 百姓的生死和他们政绩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曾经赞助我们的商贾、豪绅呢?向他们求助吧。”张角抬眸沉声道。 “大哥,太平道的信徒越来越多,没人敢继续捐助,他们怕引火焚身。” 张梁一次次地粉碎了张角的希望,两眼一茫然。 说到底,他们都只是人,而不是无所不能的神。 哪怕在信徒看来,他们都是很有本事的谪仙,是上天派下来拯救人间的。 但张角、张梁都是要吃饭的,他们也会饿肚子。 “既然如此,只能暂缓前去甘陵过传道了。” 张角神情如常,他可以走慢一些,只不过绝对不允许自己停下脚步。 忽然,远处传来清脆的马蹄声,一名魁梧大汉狠抽马鞭急急赶来。 “大哥!大哥!” 张宝声如洪钟,振奋地呐喊着:“魏郡的豪商请我们去做法,光是定金就给了五百金!” 第40章 民族的概念 “曹鸾只是上书为党人鸣冤,没想到竟遭逢如此祸患。” “老夫侥幸逃过一劫。” “可宦官饕餮放纵至此,天下士族又如何能够独善其身呢?” 蔡邕心有余悸,他思前想后,都没有解决的办法。 身为大儒,也只能随着时代的大势,风雨飘摇。 没有人能够逃脱这一场浩劫! 曹操获得了崭露头角的机会,但他真正的目标,在于皇权天威。 他必须稳扎稳打,一步一步地攀升。 “蔡师,大汉正处于蜕变的关键时刻,我决定推波助澜。” “知识就是力量。” “我们掌控了知识,也就掌控了力量。” 曹操没有气馁,而是对未来充满希望和憧憬。 “孟德决定如何实施?”蔡邕疑惑道。 一旁的卢植竖耳恭听,竟向曹操施了一礼。 “陛下登基以来,四方蛮夷叛乱不断。” “这是以血缘、种族来区分,而导致的恶果。” “传统的地区和种族的束缚,使得神州处于分裂的状态。” 曹操一开口,就充满了传奇。 “孔子身为至圣先师,提倡有教无类和因材施教。他的弟子分属于鲁、齐、晋、宋、陈、蔡、秦、楚等多个国家。” “这些人自称“鲁人”“齐人”等,没有统一的概念。春秋公羊率先提出了‘古者有分土无分民’,周天子分封给诸侯的只是国土,而国土上的百姓,是可以自由迁徙的。” “后来又有了诸夏、夷狄之论,学生斗胆问一句,倘若一个夷狄,向往鲁国的善政,千里迢迢前来归附,那他到底是鲁人还是夷人?亦或者是诸夏还是夷狄?” 曹操一步步剖析,发人深省。 蔡邕精通儒学,对待这样基础的问题,自然心中有乾坤。 “可称为鲁人。” “《春秋》内其国而外诸夏,内诸夏而外夷狄。” “明当先正京师,乃正诸夏。诸夏正,乃正夷狄,以渐治之。” 蔡邕的回答,是大儒何休对《春秋公羊传》的解释。 简单地说。 王道礼法先在王者亲自治理之国进行试验,一步步成功后,慢慢推广到诸夏。 最后,再推广到夷狄。 何休是汉初胡毋生、董仲舒以后,成就最高的《公羊》学者。 他师从羊弼,受学《公羊春秋》,为董仲舒四传弟子。 何休雅有心思,精研六经,世儒无及者。 时人称之为“学海”。 他和号称“经神”的郑玄互相掐架,成为大儒之间的趣闻。 一个代表着今文经学的最高成就,另一个则是善于古文经学。 郑玄辩驳何休时,求学者不远千里,赢粮而至,如细流之赴巨海。 汉武帝的“独尊儒术”,其实是营造了今文经学独尊的局面。 也就是推崇董仲舒的学术。 郑玄以“古文经学”,辩驳“今文学经”,狠狠地为儒家挽尊。 但公羊学说,也并非一无是处。 曹操和蔡邕开了头,卢植立即振奋起来,他倒要看看,曹操能有什么样的高论。 东汉的历史学术进程,是先以古今经学的融合,再进一步拓展到“魏晋玄学”,融入了道家的思想。 在此期间的风云人物,自然是何休和郑玄两位大儒。 他们对做官没有兴趣,一心钻研儒家经典,成就不可估量。 “春秋公羊有‘六辅’,分别为:公辅天子,卿辅公,大夫辅卿,士辅大夫,京师辅君,诸夏辅京师。” “王道大行天下时,诸夏之国越来越多,夷狄之国越来越少。” “王者受命,制正月以统天下,令万物无不一一皆奉之以为始,故言大一统也。” 曹操接着自己的理论,谈到了儒家的“大一统”论。 孔子的“克己复礼”。 孟子“定于一”的主张。 荀子“四海之内若一家”的理想。 这些都是“大一统”的表现。 天下分久,为何能够必合? 正是统一思想的践行。 董仲舒把“大一统”的思想进一步向政治、文化、伦理等领域沿伸,于是有了“独尊儒术”。 “何为大一统?” “在学生看来,是疆域实现最大化的统一,权力统一在朝廷集权之下。” “这时候四方的夷狄,成为了朝廷最大的隐患。朝廷从京师洛阳推行王道,至州至郡国至县。” “如何处置内附的乌桓、鲜卑、匈奴、山越、板楯蛮、武陵蛮、羌氐?” “他们是夷狄,还是诸夏?” 曹操对大义微言的发挥,可谓淋漓尽致。 将蛮夷斩尽杀绝,很显然不现实。 大汉已经接纳了匈奴、乌桓等,成为附庸。 但他们根本不彻底认同自己的身份,经常反复。 这时候,思想将成为有利的武器。 蔡邕和卢植都是屏息凝神,紧紧地望向曹操。 “我们除了可以自称汉人,还可以华夏民族的概念。” “什么是民族?学生认为,这是指在文化、语言、历史与其他人群在客观上有所区分的一群人。” 曹操率先提出了“民族”的理念,破天荒地使用了现代意义的“民族”一词。 明太祖朱元璋振臂一呼,向中原发出《谕中原檄》,率先提出: “驱除胡虏,恢复中华;立纲陈纪,救济斯民。” 得国之正,无出其右。 结果明朝的疆土,也就那么大。 后世起义军再次呐喊“驱逐鞑虏,恢复中华”。 没多久领袖就懵逼了。 草原还要不要了? 辽东还要不要了? 西域还要不要了? 藏区还要不要了? 于是就有了“五族共荣”,取代旧口号。 也就是这个时期,民族的概念第一次被提起。 梁启超对“民族”做出了诠释,汉朝是没有“华夏民族”的说法的。 曹操为了巩固大汉的统治,决定借助蔡邕、卢植等人的影响力,将“民族”的理论推举出去。 他们探讨了三天三夜,越讨论越振奋。 民族共荣,将为大汉注入新的活力。 后世唐朝就很有包容度,任用了很多番将,才创造了无以伦比的辉煌。 以后要征战世界,这一套理论将成为统治的根基! 大汉只是接纳匈奴、乌桓的内附远远不够,必须摆脱隔阂和掣肘。 如此。 才能建立一个横跨世界诸州的帝国! 民族理论的发酵,最少需要十几年的时间,甚至几十年。 正好为曹操的争霸铺路! 第41章 民族共和的先驱 经过蔡邕、卢植日以继夜的完善,曹操的“民族”理论基础,有了最坚固的保障。 杨彪只是偶然旁听一天,就觉得头皮发麻。 等到他回过神,只剩下激动和振奋。 精彩的是,一山还有一山高。 杨彪再看向曹操的时候,整个人气势都变了。 他出身世家名门,家族垄断了《欧阳尚书》。 曾祖父杨震、祖父杨秉、父亲杨赐都官居三公。 谁能有这样的底气? 曹操的父亲曹嵩只是九卿,祖父曹腾更是“臭名昭着”的宦官。 他的出身,拍马都赶不上杨彪。 二人都负责刊石经文,年纪相仿却没有太多的交流。 曹嵩让曹操接触杨彪,他只是放在了心上,没有过多地接触。 他们只是同僚,点头之交罢了。 曹操一篇《阿房宫赋》,获得了士族的青睐。 杨赐在家中,当着杨彪的面,称赞曹操。 这时候的曹操,已经足够引起杨彪的重视。 而今看来,曹操的学识早就和蔡邕、卢植比肩,远远超过了杨彪。 杨彪自惭形秽! 曹操和大儒、先生交谈,是那么地自信自然自如。 蔡邕和卢植脸上,满是专注和严肃,在曹操的奇思妙想中遨游。 犹如怒涛拍击岩石的震撼! 一波波浪潮,清脆而透彻。 杨彪很是吃惊,曹操的功底炉火纯青,表现堪称完美。 谈话、辩论、阐述都像是流畅的演奏! 杨彪享受着华丽的音乐盛宴,陶冶着情操。 他如痴如醉,最后厚着脸皮加入了队伍。 曹操三人欣然应允,让民族的思想理念,肆意地飞扬。 这样的探讨、钻研,简直是一次不可多得的享受。 “现在理论基础已经巩固,最重要的是宣传。” “文先负责太学,孟德负责鸿都门学,如何?” 蔡邕正襟危坐,给出了自己的建议。 “这样的安排不妥,不如反着来。” “文先去鸿都门学,孟德去太学。” 卢植逻辑严谨,心里清楚地知道,如何制造出“舆论”。 杨彪是根苗正红的士族,他去往鸿都门学一定能够掀起浪潮。 曹操本身就是话题人物,容易遭受宦官的针对。 这样互换,也是对曹操的一种保护。 “善。”曹操和杨彪异口同声道。 曹操拜别蔡邕、卢植,去往太学。 诸生短暂地沉默后,直接沸腾地炸开锅。 王朗的表情复杂,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态。 “太学竟以先生的待遇,请曹操授课,这是发什么疯?” “听说是蔡师和卢师的举荐,这二位在太学的影响力,非同小可。” 臧洪也是一脸惊讶,觉得不可思议。 “王某倒要看看,曹操有什么本事前来太学授课。”王朗背负双手,志骄气满。 他可是杨赐的弟子,未来开创“王学”的存在,甚至在魏晋时期一度取代郑玄的“郑学”。 太学的气氛,变得格外地诡异。 甚至有太学生表示出了愤怒和不满! 要不是有两位先生坐镇,为曹操保驾护航,说不定诸生都冲上去,把曹操打下来了。 曹操表情严肃,结合儒家经典,阐述“民族”的概念。 “先秦时期,夏朝独霸一方,于是有了夏人的称呼。” “其后因为有了商朝的存在,而有了商人的称呼。” “武王伐纣,建立周朝,周人成为了中原的主宰。” “始皇帝统一六国之后,秦人登上了历史的舞台。” “太祖兴汉,在座的诸位,都是汉人。” “诸位有没有想过,其实夏人、商人、周人、秦人、汉人,都属于同一个民族。” “曹某和蔡师、卢师探讨,暂且称为华夏民族。” “……” 曹操中正的话,有一种豪迈的旋律在流动。 王朗和臧洪瞬间代入了历史长河的视角,进入了曹操独有的特殊领域。 台下一群茫然的太学诸生,大眼瞪小眼。 他们一个个屏住呼吸,面色凝重。 曹操大谈夏商周,以及秦汉的文化璀璨,激起了诸生的兴致。 “你是汉人,为何听说了夏人、商人、周人的伟大事迹,会感到自豪?” “因为我们同根同源!” “这就是民族自豪感。” 太学是一个庞然大物,曹操在与之搏斗中,取得了短暂的胜利。 诸生都是出身世家大族,桀骜不驯。 但曹操的论调,具有严密的逻辑,他们根本反驳不了。 曹操畅谈诸夏、夷狄之说,继续拓展“民族”的概念,将羌氐、板楯蛮、武陵蛮等,囊括在内。 天气晴好,阳光里飘荡着年轻的风。 诸生的灵魂,轻盈地漂浮了起来。 “华夏民族”的概念,让他们沉浸了心神,纯粹得令人心驰神往。 朝堂的阴暗和残酷,在这一刻被阳光和幸福所取代。 忧国忧民、匡世济俗的情怀,得到了宣泄和释放。 曹操气势雄健,风格豪放,赢得了所有人的尊重。 汉人眼里的“夷狄”,起初只是那些离自己很远的族群。 后来胡人内迁以后,“夷狄”就成了自己的邻居。 彼此之间的文化差异、文化碰撞,表现得更加触目惊心。 凉州羌氐、扬州山越、益州板楯蛮和南蛮等等,几百年来都是断断续续地反叛。 冲突愈演愈烈。 曹操持“华夏民族论”,正是为了一斩偏见,力争实现一次民族融合。 能够稳定地方、拓展疆土! 当然,倘若有夷狄不认可大汉的“民族论”,那就是可以斩尽杀绝的敌人。 “曹孟德的实力,真是越来越恐怖了。他触碰到的领域,不单单只是经学。” “民族论只要发展下去,一定能够减缓朝廷的压力,地方的反叛也会随之减少。” “他的功绩,远超一般的圣贤。” 臧洪不禁怀疑,他和曹操真的是同一时代的同龄人吗? 为何曹操的学识,能够如此广博! 诸生读了半辈子书,只为一官半职。他们的境界,完全是普通人的代表。 就算是一向高傲的王朗,都不得不承认曹操的强大。 “以曹操现在的名望,王甫、曹节针对他,都要仔细掂量了!” “他是为大汉百世而谋!” 至于曹操真正的心思,罕有人知道。 当“华夏民族”的概念深入人心,改朝换代的压力,也将随之骤减。 汉人,也可以成为魏人。 只要深厚的民族传承还在。 曹操不打算将窃取神器的最后一步交给后人了,他要亲自登上权力的极限! 他所走的道路,和袁绍截然不同。 当然。 口号都是“匡扶汉室”。 第42章 何颙邀请曹操入伙? “汉家衰微,安天下者必此人也。” 何颙看过“华夏民族论”后,惊为天人。 经过曹操和杨彪的推举,民族论在太学、鸿都门学大放异彩。 诸生都在钻研、完善,饭后都要谈论两句。 曹操的待遇,已经提升到了“先生”。 《阿房宫赋》。 刊石经文。 再加上现在的“民族论”。 曹操如日中天,成为京师炙手可热的贤士名流。 “呵呵,孟德不声不响,突然闹腾出这么大的动静。” “这是没把我们当挚友啊!” 许攸心里一阵酸,天底下的风头都被曹操出尽了。 可是他们呢? 只能躲躲藏藏,干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万一被检举揭发,他们都会身首异处。 何颙白了许攸一眼,袁绍、许攸利用太平道的事,不也是没有通知曹操? “孟德只是不想麻烦我们罢了,上次他邀请我们刊石经文,我们都拒绝了。” “更何况是这一次呢?” 袁绍心胸开阔,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不过孟德这一次很聪明,他拉上了杨彪。” “有弘农杨氏坐镇,宦官也得给几分薄面。” “孟德选对了盟友。” 袁绍又补充了一句,他的谋划不能出现任何地差错。 终有一天,他可以大大方方地告诉曹操。 天下士族,都会感激袁本初! 没有袁本初,何来皇帝和士大夫共治天下? 党人的反击,将极其迅猛而残酷,最好将宦官连根拔起。 “现在太平道的发展如何了?”何颙追问道。 他现在孤家寡人,消息没有袁绍灵通。 “大贤良师张角有了钱粮,继续在冀州传道。” “他的名声,已经传扬到青徐了。太平道的教众,也越来越多。” “只是许某担心,张角此人别有用心,他一定不会甘心成为棋子。” “我们必须足够小心谨慎,不要被他反咬一口。” 许攸非常有胆魄,历史上他曾连结豪杰,谋废汉灵帝,改立合肥侯为帝。 袁绍也曾考虑过,不遵汉献帝刘协,而是要推举刘虞为帝。 这两个人凑到了一起,肯定会搅乱大汉风云。 事实上,袁绍和许攸对于皇权,都没有太大的敬畏。 他们非常享受这样的博弈,动动脑子,天下大势随之逆转。 这是何等地乐趣? “我有一批死士,可以潜入太平道,以备不时之需。”袁绍警惕道。 “他们可靠吗?”许攸依旧不放心。 “放心。” “我不会泄露自己的踪迹和身份。” 袁绍做足了准备,他不能放纵太平道不管。 死士之所以为死士,正是因为他们足够靠谱。 庭院的气氛越来越压抑,几人说话都没敢太大声,生怕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曹操运筹帷幄,聪慧知进退。” “我有一个提议,不如拉拢曹操,将计划告之。” “只要曹操肯倾力相助,我们肯定能够避免很多麻烦。” 何颙看中的曹操的才华,他又是袁绍、许攸的好友,少年相识。 没理由一直隐瞒! “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有我在,不会出什么差错。” 许攸志骄气满,不认为自己比曹操差。 “可是。” “子远你有足够的钱财吗?” “曹家烧酒、蜂窝煤的生意,越做越大,曹操能够提供一定的钱财。” 何颙仔细调查过曹家,认为曹操值得倚靠。 “成大事,不能只倚靠钱财。” “我们只需要为太平道造势,钱财自来。” “那些不知所谓的地方豪绅,都会争先恐后地给张角送钱。” 许攸坚决表示反对,何颙只好看向袁绍。 袁绍才是这个小团体的核心,他能一言而决。 “孟德也痛恨宦官,否则不会当堂打死蹇硕。” “但此等谋划,并非什么光彩的事。” “等到事成,再告诉他不迟。” 袁绍深思熟虑后,还是拒绝了何颙的提案。 曹操的出身决定了一切,他成为不了核心士族。 “既然如此,我只能离开京师,去筹集钱财了。”何颙遗憾道。 党人的经费,一直以来都是张邈负责,他是“八厨”之一,在兖州非常有名望。 何颙托庇于汝南,却没有获得汝南袁氏的照顾。 袁绍也没有家族的支持。 他们要继续计划,就必须拥有足够的资金。 现在光靠张邈一人,远远不够。 “辛苦伯求了。”袁绍抱拳施礼道。 何颙是朝廷通缉的党人,他抛头露面很容易遭遇危险。 所幸第三次党锢之祸后,宦官放松了警惕,认为把党人杀怕了。 “为了清君侧,匡扶汉室,这点辛苦根本不算什么。” “只希望这一次,能够彻底铲除宦官,为天下黎庶博取喘息的机会。” 何颙义正辞严,在和袁绍、许攸告别后,他毅然决然离开了京师洛阳。 新一轮的风暴,正悄然酝酿。 宦官王甫、曹节一直阻止太学的策试,他们得罪士族太深了,连太学诸生都没有放过。 要是太学诸生出来为官,他们肯定会倒霉。 卢植看穿了他们的意图,联合诸儒上书朝廷,请开策试。 天子刘宏被折腾得不耐烦了,最后答应了下来。 熹平五年,汉廷策试太学生。 其中有年纪在六十以上者,共计百余人,朝廷给他们开了后门。 皆拜郎中、太子舍人、王家郎、郡国文学吏等官。 曹操不禁感慨,都一群六十岁的老头了,竟还赖在太学。 他隐约明白“范进中举”的心情了,那种快乐到发疯的情绪,估计只有高中的人才会懂得。 这是阶级的跃迁。 想当普通百姓? 那日子不是一般人能过的,一生都将处于困苦中。 盛世之牛马,乱世之炮灰, 安平榨其力,战时用其死。 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 太平本是英雄创,不见英雄享太平。 这就是残酷的社会真相! 只要能够吃上国家饭,再花费几年时间,为子孙谋出路,日子将截然不同。 四世三公并非荣耀,而是底层悲剧的缩影。 因为阶级固化了! 普通百姓连自己耕种的土地,都很难保全。 资本的压榨,还有拒绝合作的可能。 权力的安排,谁敢拒绝? 第43章 曹操未来的路 曹操并非什么良善之辈。 但面对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的场面,依旧会怀着悲悯之心。 一场动荡的乱世降临,神州人口锐减大半。 五胡乱华降临,中原暗无天日,人命如同草芥,甚至成为军粮。 几百年的乱世,十室九空。 “丁壮者即加斩截,婴儿贯于槊上,盘舞以为戏。” “所过郡县,赤地无馀。” “春燕归,巢于林木。” 史书记载的一笔,都是生灵不可承受之重。 曹操一定会阻止这样的悲剧! “民族论”只是道德的墙壁,真正的力量,还得倚靠刀锋。 任何秩序的建立,都会伴随着杀戮,曹操必须提前做好布局。 储备钱粮,只是第一步。 曹操弘扬“魏武玄学”,未尝不是一种布道。 他的选择比张角还要高明一些,所走的是上层路线。 忽悠见识浅薄的百姓容易,只要给他们一口饭吃即可。 忽悠士族、读书人,需要战略的眼光,以超前的意识,去碾压他们。 曹操恰好具备这样的条件! “孟德,以你现在的名望,已经可以担任郡守了。” 蔡邕主动开口,他希望曹操能够暂时远离纷争。 朝堂波云诡谲,宦官和士族的斗争,只会愈演愈烈。 一发不可收拾! 以曹操坚韧不拔的性格,要完成自己鸿鹄之志,肯定会走向政坛。 比起洛阳边缘的官职,蔡邕更希望曹操能够到地方磨练,顺便避开风波。 在此期间,曹操完全可以通过治学,弥补自己资历的缺失。 等到再次被提拔,肯定是州刺史,甚至是九卿之职。 就看曹嵩怎么为儿子铺路了。 蔡邕和卢植也能帮上一点忙。 “蔡师要赶学生走?”曹操不舍道。 “非也。” “你是老夫最得意的门生,这些天谈儒论道,老夫亦收获颇多。” “只是。” “刊石经文终究有结束的一天,鸿都门学也将迎来重要的考核。” 蔡邕目光追忆,这段时间的相处,他格外地珍惜。 刊石经文本是枯燥的工作,有了曹操的加入以后,多了些许色彩。 “你到地方为官,还可以专心治学。” “身处朝堂,你要应对来自四面八方的危险。” “真要触碰到了肮脏处,你能够隐忍吗?” 蔡邕发自灵魂的拷问,让曹操陷入了沉默中。 “要想位极人臣,站在风潮之巅力挽狂澜,怎么可能不冒险?” “倘若有一天,学生不幸落难,还请先生搭救。” 曹操躬身施礼,感情真挚。 “哈哈哈!” 蔡邕畅怀大笑,承诺道:“好,老夫一定竭尽所能。” 曹操矢志不渝,很显然不会放弃“匡扶汉室”的志向。 当堂棒杀宦官的事,很有可能再次爆发。 曹操不可能选择妥协,他还没有彻底失去信仰和希望。 “我等相互搀扶,何愁不能走出泥潭?” “学生的安危,不足为虑。” “只要能够为天下黎庶做一些事,学生赴汤蹈刃,在所不惜!” 曹操深知,每一个大势力,都兴起于微末之尘。 他现在的起步,已经超过九成的枭雄了。 “孟德。” “刊石经文的事,今年应该能够结束了。” “你要好好考虑未来的路。” 蔡邕知道曹操的主见非常“正”,所以决定不再干涉。 “宦官们根基不实,他们不懂得治国之道,一心钻研权术窝里斗。” “学生准备设局,请君入瓮。” 曹操昂首挺胸,志气超凡。 蔡邕脑海“嗡隆”一声,好像被雷劈了一样。 “孟德。” “你这是何苦呢?” 曹操脸庞沉毅,这事他干定了! 蔡邕见劝说无用,只好提醒道: “孟德,你现在是老夫的门生,老夫必须提醒你一件事。” “老夫曾弹劾中常侍程璜,他一定对老夫记恨在心。” “你要是遇到他,一定要小心。” 曹操点点头,有些不以为然。 蔡邕见状,肃声道: “前任大鸿胪刘合,娶的是程璜养女,现在他担任太仆之职。” “刘合出身河间王室,为帝胄宗亲,陛下曾提名他担任司徒。” 曹操一怔,没想到蔡邕这么能惹祸,功力不在他之下。 “除了刘合,你还要小心议郎阳球,阳球小妻亦为程璜女。” “不过阳球向来和王甫不对付,曾放出豪言壮语,他若为司隶校尉,一定量这些小人斩尽杀绝。” “程璜和王甫的关系,也不是特别友善,宦官之间也有斗争。” 蔡邕娓娓相道,将自己的仇家都说了出来。 这是成为蔡邕学生,所需要付出的代价。 “既然如此,学生连他们一起解决了。”曹操含笑道。 “孟德。” “老夫跟你说这些,不是希望你陷入仇恨当中。” “正所谓防人之心不可无,有时候你着了道,都不知道人家为何针对你,这样就不好了。” 蔡邕很欣赏曹操的态度,但不愿让曹操陷入风波中。 “蔡师放心,学生做事会有分寸,不会像曾经那样莽撞了。” 曹操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王甫记恨宋家不是一天两天了。 以他和宋奇的关系,以及宋家和曹家的联姻。 宋家要是没了,曹家肯定会受到牵连。 阳球仇恨王甫,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曹操完全可以挑拨他们的关系,坐收渔翁之利。 接下来,蔡邕又介绍了朝堂的复杂局势,曹操听得津津有味。 情报的收集非常重要,只有足够了解对手,曹操才能够制定相应的策略。 这是宋家的麻烦,宋奇要是不出面,如何说得过去? 只是王甫、程璜、阳球等人,都是老狐狸。 该怎么设计,才能不动声色? 曹操思虑万千,他现在的智囊团还是太少了。 他必须招揽一些谋士,协助出谋划策。 以曹操现在的身份,最多招揽一些寒门子弟。 他推举出“华夏民族论”以后,在士族中也有了一定的威望。 但要招揽荀彧、荀攸等谋士,还是要讲究缘分。 除非刀剑加身,或者进行利益交换,曹操才有可能获得士族的效忠。 现在考虑这些,还是太早了。 东汉的秩序还没有崩塌,曹操也没有身居高位达到开府的地步。 人家凭什么放弃前途投靠? 这不现实。 第44章 杨彪的示好 “孟德,为何心不在焉的?” 杨彪主动上前搭话,倒让曹操非常意外。 “最近天天忙碌劳神,有些乏了。” 曹操随意笑了笑,没把心事告诉杨彪。 这小子身居高位,一辈子都在明哲保身。 指望杨彪出手相助,简直比登天还难。 “孟德超然物外,天天有使不完的劲,没想到也有累的一天。”杨彪感慨道。 “曹某也是人,天天都要睡觉。” 曹操云淡风轻,显得无欲无求。 他深知欲望的可怕,多少仁人志士,为了利益变得不择手段。 “刊石经文结束后,孟德要不要入朝为官?” “以孟德的功绩,担任议郎轻而易举。” 杨彪决定向曹操示好,以弘农杨氏的权势,要举荐曹操易如反掌。 这份恩情,曹操肯定要还。 “议郎?” 曹操想到了阳球,这家伙现在就像是太阳一样,经常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是啊。” “我现在已经升迁侍中了。” 杨彪推心置腹,没有隐瞒,也没有炫耀的意思。 “恭喜杨兄。” “不如去喝一杯?” 曹操主动邀请,杨彪也很意动。 二人提前离场,结伴而行。 一路上,曹操和畅谈一些琐碎,多是学问上的事。 后来说到古今经文之争,杨彪的神色明显发生了变化。 经过百年的发展,今文经学逐渐走向了没落。 古文经学开始蓬勃地发展。 最典型的例子,就是汝南袁氏的声望,隐约在弘农杨氏之上。 郑玄是古文经学的代表人物,他的老师是大儒马融。 马融有女,嫁给了袁隗。 袁隗是古文经学的代表人物之一。 顺便提一句,卢植也师从马融。 弘农杨氏能够发展壮大,是因为传承了今文经学。 研究经文,能够带来意想不到的好处,持续地影响着秦汉的政治、历史。 这是思想层次上的博弈。 只要能够继承经学的冰山一角,则可创造出弘农杨氏、汝南袁氏这样的庞然大物。 历代先贤孜孜不倦地诵读经文、追求经文,为经文作注,为的正是传承! 曹操已经具备开创一派的资格了,他的“民族学说”,将引领一代思潮。 这就是杨彪主动结交的缘由所在! 等到学说完善,一步步推广出去,曹操将被捧上神坛。 当然。 最终获得好处的,不一定是曹家,但一定是继承了曹操思想的家族。 曹操还年轻,成为一代文宗并不是遥不可及。 一旦古文经学,彻底压制今文经学。 弘农杨氏占据的优势,将荡然无存。 杨彪当然需要未雨绸缪,提前拉拢曹操。 二人上了酒楼,点了一些酒菜。 “我现在对入朝为官,没多大的兴趣。” “要是杨兄愿助我成为一州刺史,我倒是愿意欣然上任。” “实在不行,京兆尹、河南尹也行。” 曹操没有拐弯抹角,甚至愿意求助于弘农杨氏欠下人情。 杨彪脸色一僵,竟真的在考虑,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这绝非易事。” 杨彪都想谋划京兆尹一职,只不过时机还没有成熟。 他需要在侍中的位置,待上好一段时间,磨练磨练。 以弘农杨氏的底蕴,推举杨彪到九卿,也需要一步一步来。 混资历。 老传统了。 任何人都不能免俗。 酒过三巡,曹操装作有些醉意,询问道: “杨兄,你对当今朝政怎么看?” 杨彪目光如炬,很显然没有上当。 “你我都是凡夫俗子,只要做好本职的工作即可。” “越追求什么,越容易失去什么。” 曹操气势威凛,脸庞冷峻道: “这岂不是成了尸位素餐?” “大丈夫当怀鸿鹄之志,拯救苍生万民。” “读书人,就应该有读书人的锐气和豪气。” 杨彪陷入了沉思,他何尝不想做一番事业? 弘农杨氏,世受国恩。 今天下混乱,杨彪又是实干之才,他当然想站出来证明自己的能力。 但是。 冷静最重要。 有谋略、才能还不行,最重要的是“决断力”。 知道什么时候隐忍,什么时候冲锋,什么时候功成身退。 弘农杨氏为何经得起大风大浪的考验? 最重要的是左右逢源,不站队。 他们已经位极人臣了,权势世代流传。 杨彪还能做什么? 最多也是三公九卿了。 再往上爬,肯定触碰到皇权。 “弘农杨氏若是什么都不做,一定会走向没落。”曹操断言道。 杨彪心神震颤,眼神含着怒气道: “孟德何出此言?” 世家大族,最看重传承。 杨赐还在,能够为杨彪保驾护航。 杨彪有信心,踏上三公九卿的宝座。 只要他继续培养一名杰出的后辈,弘农杨氏将继续荣耀百年。 “今文经学没落了!” “汝南袁氏暂且不提,杨兄可知颖川荀氏?” 面对曹操的询问,杨彪沉重地点头。 “号称硕儒的荀爽,也是精通古文经学!” “颖川荀氏崛起,必能取代弘农杨氏。” 曹操掷地金声,杨彪宛如惊雷贯耳。 荀爽、卢植、郑玄等人,都是经学的泰斗。 这帮混蛋连官都不想做,专心致志地研究古文经学。 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当然是取代今文经学! “孟德,你到底想做什么?”杨彪心绪乱了。 “王甫、曹节等宦官落难以后,你敢不敢踩上一脚?”曹操锋芒毕露道。 “小心!” “隔墙有耳!” 杨彪一向从容,现在手臂竟颤栗起来。 “大道就在你我脚下,曹某先行一步,为杨兄探路。” “可好?” 曹操睥睨寰宇,完全不将宦官放在眼里。 宦官最大的错误,就是把曹操从监狱放了出来,没有彻底整死。 他们一定会后悔的! 杨彪思绪翻涌,最后咬咬牙道: “好,我会收集他们的罪证。如果孟德做不到必死一击,我可不会轻易站出来。” 曹操等的,正是这句话。 万一他出事,杨彪不得费尽心思捞他? 否则曹操供出杨彪来,宦官不会轻易放过这样的宝贵机会,敲打弘农杨氏。 “放心,我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曹操决然道。 杨彪暗暗感慨,朝堂又将掀起血雨腥风了。 他有所预感,以曹操天人一般的谋算,宦官必然伤筋动骨! 曹操的成长,已经到了杨彪都需要膜拜的地步。 二人礼貌告辞后,杨彪心事重重地回到府邸。 杨赐手提书卷,瞟了一身酒气的儿子一眼。 “爹,今文经学真的已经没落了吗?”杨彪突然询问道。 杨赐泰然的身躯为之一颤,这是他最不想聊的话题。 第45章 荀爽归颖川 曹操以名篇《阿房宫赋》,力压太学、鸿都门学诸生。 所有读书人在他的面前,都显得黯然失色。 后来,曹操提出“华夏民族论”,促进民族的融合。 大汉疆土广袤无垠,各地的百姓在文化、语言、历史上,与其他人群存在客观上的区分。 只要认可中原文化,都可以加入“国族”。 几百年的血腥杀戮、残酷镇压,已经证明了一件事。 凭借这些手段,无法凝聚大汉的全部力量。 任何一个强大的王朝,肯定具有强大的包容性。 大汉已经做得很好了,接纳了匈奴、乌桓成为附庸,成为边境的屏障。 再加上和山越、南蛮、羌氐的共处,进一步扩大了疆土和大汉的战备力量。 美中不足的是,各民族还不能相互倚靠,彼此信任对方。 这为后世,埋下了隐患。 曹操的胸襟和气魄,都非同凡响。 他有志解决这样的隐患,将腐朽的大汉,推向新的高度。 大汉成为多元化的王朝后,才会一步步迈向世界,争夺资源。 荀彧拜读了数篇文章,都是关于“民族”的论述。 卢植、蔡邕、杨彪、曹操等,都参与到了研究中。 荀彧随着他们文字的表达,视野越来越开阔。 曹操甚至提到了贵霜、安息、罗马等国家,和大汉相互比较。 窗外寂静的阳光,映照着翻滚的尘埃。 荀彧仿佛喝醉了酒一样,双眸漂浮着一行行字。 “民族论不只是进行融合,还有辨别敌我的作用。” “不认可华夏的文化,那就是异族。” 荀彧能够看到金戈铁马的战争,以及残酷、无畏的掠夺。 没有人能够独善其身! “叔父,好消息。” 荀攸匆匆而来,振奋道:“叔祖回到颖川了。” 第二次党锢之祸后,荀爽隐居海上,再南逃到汉滨。 他专心着书,人称“硕儒”。 上书的曹鸾刚死不久,风波刚刚平定。 按理说荀爽不可能这么快回来,容易被宦官针对。 “叔父这一次回来,有没有说是为了什么?”荀彧疑惑道。 “自然是为了鸿都门学的事。” “听说,叔祖很在意曹操的‘华夏民族论’。” “今文经学和古文经学之争的格局,很可能被打破。” 荀攸心潮澎湃,对曹操的印象越来越深刻。 “莫非,叔父要拉拢曹操?”荀彧眼神中掠过一丝诧异之色。 曹操犀利的文章,也随之浮现在脑海。 “谁知道呢。” “叔祖回来,一定能够壮大颖川荀氏的威望。” “至于他要怎么做,不是我们这些晚辈随意揣摩的。” 荀攸定了定神,心底涌出一种强烈的干劲。 大汉宦官当政,危如累卵。 仁人志士都在朝着自己的方向努力,试图找到澄清玉宇的道路。 年轻一辈,更是孜孜不倦。 现在曹操走到了最前面,光是刊石经文的功绩,一般人望尘莫及。 很难想象,这样的人物到底经历了什么! 曾经的曹操,还是一腔热血,当堂打死宦官。 而今有所改变,走向了思想的道路。 在大汉污浊的泥潭中,曹操依然在趔趄向前。 尽管步履蹒跚,有时踯躅,有时摔跤。 但曹操没有当叛徒,没有做宦奸,没有放弃他远大的理想和信仰。 曹操的骨头是最硬的,他没有丝毫的奴颜和媚骨。 最勇敢。 最坚决。 最忠实。 最热忱。 以至如今家喻户晓,妇孺皆知! “曹操见解精湛,敢作敢为,正是朝廷所需要的栋梁之材。” “我要找个机会,和他接触一下。” 荀攸跃跃欲试,已经按捺不住他的激动了。 “还是先回颖川一趟,拜见叔父吧。”荀彧正色道。 他希望这是迎来黎明前的破晓。 “好。”荀攸爽快地答应下来。 叔侄二人将曹操的学问,梳理了一遍,准备拿回去当做礼物,送给荀爽。 荀彧越梳理,越觉得心惊。 曹操的成就,绝对不会止步于此。 “刊石经文已经持续了一些年了,按照进度应该快结束了。” “以曹操的功绩,肯定会入朝为官。” “只是不知道宦官会不会阻拦,设计针对曹操。” 荀彧沉下声来,语气变得淡漠。 谈到宦官,他越发感慨万千。 “以曹操在士族的威望,只要他不是谋逆,根本不会有性命之忧。” “最差劲也就是到边境地区,担任郡守。” “就看曹操能不能学会韬光养晦了。” 荀攸缓缓转动着眼珠,心境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由于荀爽的事,颖川荀氏低调了很多。 族中子弟都很有才学,却没有用武之地。 他们真正发家,还要等到朝廷解除党禁。 荀彧和荀攸叔侄带着曹操的着作,返回了颖川,一时间轰动郡县。 宦官当政,天下民不聊生,各地反叛不断。 动荡中也伴随着思想的萌生,这是对动乱的总结。 一如先秦时期的诸子百家。 历史上三国混战后,也掀起了“魏晋玄学”。 这是和“宋明理学”比肩的思潮。 刘宏登基以后,地方的蛮夷反叛多达十余次。 很多都是地方官府的欺压,导致底层的反抗。 曹操的“华夏民族论”应运而生,为解决动乱提供了理论的基础。 当然。 真正平定动乱,还需要倚靠大汉精锐兵卒。 但理论的依据,同样重要。 荀爽收到侄儿的书信后,第一次接触到了“民族论”,惊为天人。 他甚至给出了评价: “曹操英才卓越,功盖千秋。” 曹操成为了士林谈论的焦点,愈演愈烈。 荀爽坐不住了,暗中潜回颖川荀氏。 沿途的地方官,即使发现了他的踪迹,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着名的党人张俭出逃时,孑然一身。 他跑到哪里,都到当地豪绅家中住宿。 只要是读书人,没有不敬重他的名气和品行的。 即使会家破人亡,仍然愿意收容他。 张俭投靠自己的好友孔褒,结果孔褒不在家。 孔褒的弟弟孔融做主收留了他。 “哥哥虽然在外未归,我难道不能为您的东道主吗?” 后来事情泄露,郡守、县令都为张俭隐瞒,继续保护他出逃。 孔融和孔褒被逮捕入狱,一门争相赴死。 孔融:“收容匿藏张俭的是我,有罪归我。” 孔褒:“张俭来找我,不是弟弟的罪过,罪在我,我心甘情愿。” 孔母:“年长的人承担家事,罪责在我。” 可想而知党人在读书人中的声望! 第46章 危险的信号! 曹操身处大时代,他可以尽情地欣赏朝霞和落日,和瞬息万变的蓝天白云。 身边还有可以和星月争辉的妻子。 曹操对丁氏格外地中意,家世和颜值都很搭配,诗书气质信手拈来。 随着曹家的生意,越做越大,丁氏算盘声也越来越响。 各种各样的账目,让人眼花缭乱。 “夫人,休息休息吧。” “这么多账本,交给底下的人核算即可。” “你如此劳碌,完全偏离了我的本心。” 曹操表情认真,没有虚伪和做作,让丁氏倍感温暖。 “夫君放心,很快了,就差一点。” “再给我一个时辰,一定能处理好。” “夫君要是无聊,可以去找怜儿那丫头。” 丁氏顺口说了一句,没想到惹来了曹操的不满。 “曹某是那样的人吗?” “我只想和夫人在一起。” 说罢。 曹操走过去,霸道地抱起了丁氏。 “夫君——” 丁氏瞟了一眼曹操,不信曹操真的敢这么做。 “世间万物。” “唯有醇酒和爱,不可辜负。” 曹操狼吞虎咽,不顾仪态。 丁氏暖心暖胃,异样的情绪触到了底部。 她感受到了语言的力量和美。 曹操的妙语连珠和文采飞扬,都是那么地独特,具有自己的性格。 丁氏觉得,人世间的一切,都没有此刻那么愉快。 “夫君真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丁氏含糊的声音,越来越朦胧、迷离。 动作、神态,都是美不胜收。 曹操总是做这样富有挑战性的事,经验越来越丰富、饱满。 “以后不要等我发飙,夫人能不能主动一点?” 丁氏表情有些萧索,败下阵来。 “下次!” “好,就这么愉快地约定了。”曹操心情舒畅道。 翌日,曹操没心没肺地起身,丁氏伸手挽着自己的丈夫道: “夫君。” “你要是有空,记得入宫一趟。” “上次的戏曲剧本,不适合表演给陛下和太后。” 丁氏担心宦官会借题发挥,哪怕皇后真心喜欢剧本也不行,必须做到万无一失。 “好。” “我会妥善处理。” 曹操洗漱吃过早点,立即前去刊石经文。 现在他能够正是参与了,而不是仅负责跑腿,替蔡邕、卢植查找资料。 曹操以平等的身份,成为了编撰人员,荣誉高了数等。 卢植的待遇,也水涨船高。 他校勘儒学经典书籍前,刘宏授予了“议郎”之职。 后来,刘宏觉得写书不是什么要紧事,继续提拔卢植为侍中。 目前杨彪也是这个官职。 据杨彪声称,以卢植的功绩,最终会升任“尚书”。 卢植继续托病,那也没用。 像他这样纯粹的士族,已经越来越少了。 贤良、方正、敦朴、有道四个品德占据一个,都有机会察举孝廉。 卢植占据了四个。 “孟德,你现在名望深重,很容易遇到政敌。” “你可知檀石槐?” 卢植目光如炬,眺望着北境。 “知道。” “檀石槐勇敢健壮,富有谋略,他在弹汗山建立王庭,连年率领鲜卑入塞抄掠边郡。” 草原民族一直以来,都是大汉的敌人,曹操清醒地认知到这一点。 鲜卑王庭最强势的时候,向南掠夺东汉,向北抗拒丁零。 向东击退扶余,向西进击乌孙。 檀石槐完全占据匈奴故土,一度攻至倭国。 最可怕的是,他拒绝了汉桓帝“封王与和亲”,野心勃勃。 檀石槐要建立“冒顿”一样伟大的功绩,甚至要超越冒顿。 “凉州三明”之一的张奂,最大的功绩是击退鲜卑。 “不错。” “幽州、并州、凉州的边塞诸郡县,每年都会遭遇鲜卑劫掠。” “无数百姓被杀死、被抢掠,损失财物不可胜数。” “最重要的是,檀石槐今年才四十岁,正处于能征善战的年纪。” 卢植本以为曹操会如临大敌,没想到曹操依旧豁达、开朗,甚至有了气吞山河之势。 “民族论只是针对大汉的附庸,而不是大汉的敌人。朝廷每年都会征召羌氐、匈奴、乌桓,进行服役。” “为大汉征战,对大汉有功绩的部族,才会被大汉所接纳。对于贪婪、残暴的敌人,根本不需要心慈手软。” “民族融合,是大汉走向强盛的必然道路。这条道路,也会让我们分辨出敌对势力。” 曹操对理论进行了补充,卢植非常满意。 “老夫收到消息,朝廷很可能针对檀石槐,采取战略行动。” “鲜卑势大,已经威胁到了大汉边境的安全,必须摧毁他们。” “老夫从不希望战争降临,但有时候不得不战。” 卢植喟然长叹,最辛苦、最艰难的还是大汉百姓。 曹操将此事,记在了心里。 让他没有想到的是,杨彪竟也透漏了这件事。 杨彪看问题的角度,非常刁钻和毒辣,和卢植截然不同。 “所谓的远征,只是一场阴谋。” “破鲜卑中郎将田晏横征暴敛,被朝廷治罪,他以重金贿赂王甫,怂恿天子对鲜卑作战,以求将功赎罪。” “王甫等宦官,也试图利用这一次作战,掌控兵权。” 杨彪石破惊天,曹操不忧反喜。 宦官主动送把柄? 机会千载难逢啊! 曹操故作平静,追问道:“杨兄何以见得?” “这次作战的统帅,为乌丸校尉夏育和破鲜卑中郎将田晏,他们都曾是太尉段熲的司马。”杨彪解释道。 曹操恍然大悟。 身为“凉州三明”之一的段熲,一直以来都和宦官勾结。 他党附宦官,捕杀太学生,在士族中可谓是臭名昭着。 但段熲一生,平定了十几场羌氐的叛乱,杀得血流成河,是不可多得的悍将。 “涉履霜雪,兼行晨夜,身当矢石,感厉吏士。” “孤军转战十余年,长矛劲弩舂其膂,敌为之尽。” “洗雪百年之逋负,以慰忠将之亡魂。” 正是段熲功绩的写照。 奈何他和宦官牵扯太深,谋害忠良。 这一次更是协助宦官,染指兵权。 曹操感受到了风雨欲来的紧迫感! 一整天他都在思虑,寻找破局的办法,最终却没有收获。 曹操忽然想到丁氏的提醒,决定入宫一趟,舒缓心神。 第47章 佳人在怀 曹操抬眼望着玉阶,璀璨生辉。 宋皇后双眸眯起,有些妩媚的感觉,笑容很美。 脖颈肌肤如凝乳,散发着晶莹的辉光。 “先生的戏剧,本宫很满意。”宋皇后赞赏道。 锦衣玉食的背后,隐藏着无边的落寞。 “只是有可能,陛下不会喜欢。” 宋皇后的眼神和气质,很明显发生了变化。 “在下一定竭尽所能,写出一部让皇后和陛下都满意的故事。” 曹操泡了一壶茶,侍女小娥端起,送到皇后的几案前。 醇香浓郁。 宋皇后轻呷一口,摆出慵懒的姿态,惬意而舒适。 这丑陋的人间,竟存在着她憧憬的美好事物。 美好的背后,却也存在着寂寥和孤独。 “本宫已经不需要了。”宋皇后眉眼间,满是释然。 曹操愕然怔住。 “陛下永远都会有新宠,而这个人永远不会是我。” “所以。” “先生不必多费心思。” 宋皇后已经看开了,露出恬静的笑容。 曹操浅施一礼,表示了尊重和理解。 他片刻的静默间,殿内竟响起了清脆的箜篌声。 宋皇后用乐曲,表达了自己心底的柔软。 忧伤淡淡。 还有一点小清新。 等到激昂的旋律一起,曹操浑身冒起了鸡皮疙瘩,像是有全身过电一样通爽。 箜篌声中有种情窦初开的欣喜和失落,过往青涩、勇敢! 美好的感动。 美好的故事。 都蕴藏在纤纤玉手拨弄的轻弦中。 同时具备少女的纯真、少妇的风浪。 没有华丽包装,没有刻意营造。 这是演奏箜篌者内心的独白。 弦声急时,青葱指尖的旋律,动人心魄。 宋皇后的拨弄,让曹操置身于暴风雨的中心,目眩神迷。 两个人的视线交汇,箜篌声随之凝固。 一股不可名状的力量,冲破了桎梏! “得到她!” “一定要得到她!” “不管用什么办法,都要尝一尝!”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芬芳,曹操沉稳的思绪,第一次变得暴躁起来。 “先生。” “我弹的曲子,好听吗?” 宋皇后眼神中,带着甜蜜的喜悦。 潜藏的蓬勃仰慕之情,日日夜夜在她的心底发酵。 “非常好听,宛如天籁。”曹操心平气和地赞赏道。 就好像他眼前的不是大汉皇后,而是一位寻常的美艳女子,巧笑倩兮。 “先生,实不相瞒。” “宫中已有传闻,陛下有意立何贵人为皇后。” “我该怎么做,才能够脱身?还请先生救救我!” 宋皇后玲珑饱满的身体往前倾,充满了优雅的女人味。 那傲然的姿态和美艳,流光溢彩,美不胜收。 曹操愣住了。 到底是刘宏薄情寡义,还是宦官们出手针对? 宋家,真的难逃一劫了吗? “先生,除了你没人能够帮我了。”宋皇后湿润的双眸里,异彩连连。 她缓缓地靠近曹操,吐气芳兰。 “皇后,小心隔墙有耳。”曹操谨慎道。 “我已经支走了所有宫女,只有小娥在门外盯着,她是我的心腹。” “只要先生愿意帮我,我可以天天弹奏曲子给先生听。” 宋皇后冰凉的玉手,握着曹操的手背。 美妙的触觉,钻入二人的心房。 宋皇后感受到了朝思暮想的温暖,独守空房数年的寂寞,一朝爆发。 曹操万千思绪,萦绕于心。 “我有一计,可使皇后处境幽而复明,只是不知道皇后肯不肯冒险。” 宋皇后危在旦夕,怎么可能考虑这么多? “我相信先生,不管结果如何。” 曹操心中有数,紧接着道: “陛下宠幸的贵人,数不胜数。她们大都没什么地位,除非能够为陛下诞下子嗣。” “真正对皇后有威胁的,只有何贵人,就算是新晋的王贵人,都无法撼动皇后的地位。” “何贵人有两个兄长,一个是何进,一个是何苗。他们都没什么谋略,更没有权势,何贵人无法仰仗外戚的力量。” 曹操一步步分析,将当前的局势理解通透。 他仔细地收集了情报,准备给王甫、曹节做局。 宋皇后的求助,打开了曹操的思路,他觉得时机成熟了。 “先生言之有理,除了何贵人,其他人不足为虑。” “王荣还是我举荐上去的,她心思单纯,不可能这么快针对我。” “说不定到了关键的时候,她还会为我说好话。” 宋皇后非常赞同,曹操清晰的思维、泰然的处事之道,让她情不自禁地沉沦。 “王贵人这么善良?”曹操震惊道。 “我手里还捏着她的把柄。”宋皇后自信道。 她推了王荣一把,自然有条件交换。 曹操很欣慰,宋皇后并非没有心机。 这对计划执行,格外地有利。 “何贵人出身微末,只是有一副好皮囊罢了。她要觊觎皇后的位置,就必须寻找盟友。” “身处后宫中,她能够接触的有权有势的人物不多。外戚倚靠不住,只能求助宦官。” “正好王甫和宋家有仇,他时刻担心着宋家的报复。所以他和何贵人,有着共同的目标。” 曹操抽丝剥茧,将目标锁定在何贵人和王甫上。 宋皇后听到王甫的名字,露出忌惮的神色。 她的心都在颤抖。 “王甫想除掉宋家,不是一天两天了。他在皇后的寝宫中,一定有所布局。” “比如说,收买宫女作为眼线,收集皇后的罪证,或者捕风捉影,向陛下进谗言。” “皇后和在下如此亲密地会面,很可能传到王甫耳中,带来不利的影响。” 曹操说到此处,宋皇后心里沉甸甸的。 “是我的大意让先生身处险境,真是惭愧。”宋皇后致歉道。 曹操紧了紧她柔软的素手,安慰道: “有我在,不要怕。” 宋皇后刹那失神,曹操诚挚的目光,让她失去了最后的矜持。 她偎依在曹操宽厚的肩膀上,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宁。 曹操顺势揽着宋皇后的芳躯,那种极致的体验,让他浑身舒泰。 “既然如此,我们不妨将计就计,请君入瓮。” 曹操的语气格外地坚定,双眸灿若星辰! 第48章 做戏做足,曹操真情奉献 “先生有何妙计?” 曹操伟岸巍然的身姿,深深地吸引着宋皇后。 说到底她只是柔弱的女子罢了,也想有温暖的肩膀可以倚靠。 她温柔着。 她傲娇着。 乖巧了半辈子,能如何? 皇宫的生活,都带着原罪。 每个人的心底,都带着贪婪和欲望。 他们前赴后继,追求美色、权力、名望、地位。 善良的品性,变得软弱可欺。 宋皇后坚守着底线,可苍天回报给她的是什么? 是无尽的苦难。 她受够了。 她必须反击! 力量不足,那就找一个倚靠,彻底托付。 这是一场豪赌。 没有人知道结局。 曹操平静的目光下,如同深海一般壮阔无垠。 天地在他的视野中,都变得渺小。 “王甫知道了今天的事后,一定会留意、关注,妄图抓住皇后的把柄。” “与其日日夜夜防贼,不如索性顺从王甫的猜测、揣度,让他做出错误的判断。” “足以抄家灭族的判断!” 宋皇后身处波澜的中心,黑暗中闪烁着若隐若现的光点。 她倾听着曹操的声音,像那曼妙的音符一样来回飘荡。 “假如。” “我是说假如皇后怀孕,是不是一件有失国体的事?” 曹操望着宋皇后,寄托了无条件信任的厚重。 “先生的意思是,我假装怀孕,引诱王甫上当?”宋皇后震撼道。 “没错。”曹操坦坦荡荡。 “王甫绝对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宋皇后非常意动。 污蔑皇后,这是多大的罪名? 即使是王甫,也无法向刘宏交待。 “可是。” “万一检举揭发的,不是王甫呢?” 宋皇后发现了谋略的漏洞,曹操却不以为然。 “就算这一次无法扳倒王甫,也完全可以祸水东引,设计何贵人。” “何贵人没有王甫的城府,只要有人泄露消息给她,她怎么可能错过这样的机会?” 曹操清楚地知道,何贵人是一个善妒的普通女子。 她浑身上下,都是破绽。 坑王甫不容易,坑何贵人肯定一坑一个准。 即使不是这两位,也能引出宋皇后的潜在敌人。 “还是先生考虑周全。”宋皇后打心底佩服道。 “皇后的声誉,或多或少都会受到影响。说不定可能趁此机会,请辞皇后的身份,从容退出皇宫的斗争。” “只有走过平湖秋雨,岁月山河,而后历经劫数、磨难,尝遍百味,往后的日子才会变得生动而干净。” “全部的过程和所有可能的结果,我们一起承担。皇后若选择远方,操一定风雨兼程相随。到时候我们可以去想去的地方,做喜欢做的事。” 曹操趁势表露了心迹,亲了亲宋皇后的额头。 这比所有的海誓山盟,都要动人心魄。 宋皇后彻底沦陷了! 曹操是何许人也? 父亲曹嵩位列九卿! 他刊石经文,成为儒门最年轻的领袖。 再加上《阿房宫赋》带来的名望,以及推举“民族论”。 曹操位极人臣,只是时间问题! 可是他竟然愿意放弃前途和未来,只为博取美人一笑。 这是什么样的魄力? 宋皇后玉颊的红晕,一直蔓延到晶莹的耳垂。 她低垂着羞红的脸,脑子里一片空白。 天下将乱,曹操经过上一次的磨练,已经准备好了退路。 只要有任何威胁性命的事爆发,他立即远遁山河。 大不了加入太平道,跟着张角一起“轻大汉赴死”。 当然。 这是最终的退路。 曹操有一百种办法,将自己摘出来,只是有可能对不起宋皇后。 但好看的女人,不正是用来欺骗的吗? 曹操若不出手除掉王甫,别说宋皇后了,整个宋家都会被颠覆。 历史上曹操还因为宋奇的事,被罢官恢复庶民的身份。 他现在只想得到她。 往后的事,往后再说。 更何况,曹操的谋划,并非只在宫里。 “我相信先生。”宋皇后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剩下单纯的可爱。 “记住。” “不管遇到什么样的困顿,都要争取活下去。” “关键时刻,我会出手。” 曹操意气飞扬,女子清新的发丝香气充满了他的鼻腔,嘴角的弧度弯的特别美妙。 “好~” 宋皇后抿嘴憨笑,幸福得直接溢出点滴来。 她需要支持,渴望支持。 在曹操看来,她的笑容像一弘清泉一样,滋润了他的雄韬、伟略。 泰岳都没有他巍峨! 宋皇后的脑海里,满是超逸绝尘、才华横溢的曹操。 他是那么地聪明、认真、刻苦、勤奋。 “皇后。” “嗯~”宋皇后喃喃回答。 “只以粗鄙的手段,很难蒙骗老谋深算的王甫。” “我们做戏做足,如何?” 曹操伸手一握,宋皇后眼神瞬间清亮、恢复神采。 她主动迎上来,将演奏箜篌的实力,发挥得淋漓尽致。 曹操魂飞天外,内心的震撼无以言表。 他开始打鼓,应和着箜篌演奏。 鼓声很激昂。 曹操放空自己的思绪,为自己而活,旋律能够轻易击穿人的内心。 “我们的故事会很难忘,太多的回忆和希望。” “不管未来多么地凶险,我愿意一生收藏。” “不要忘了我们的故事,太多的情节需要发展,终有一天缘分会继续。” 身边充满诱惑。 不坚定就容易犯错。 曹操送出了足够的诚意,扶着墙离开了皇宫。 这段时间,他实在太张扬了。 现在有点后悔。 “宋皇后成功还好,万一失败了,会不会打乱我的布局?” “不行。” “一定要弄死王甫。” 凡是天才,必然怪癖。 曹操如何能够例外! 这一段记忆,足够他老年回忆了。 曹操越来越迷恋权势带来的享受,他已经彻底离不开了。 他要成为强者,掌控所有人的命运。 包括刘宏! 曹操回到家中后,一直钻研宦官之间的关系。 王甫和曹节,将会走向没落。 以张让、赵忠为代表的新兴力量,正逐步地走上历史舞台。 “张常侍是我父,赵常侍是我母。” 这可是堂堂天子,说出来的豪言壮语。 张让、赵忠难道就没有野心,取代王甫和曹节吗? 第49章 王甫谋曹操,到底谁在瓮中? 汉熹平六年(177)。 大汉天灾不断,雷霆疾风伤树拔木,各地有地震、冰雹、蝗虫为害。 而鲜卑又侵犯边境,百姓为劳役赋税所苦。 王甫觉得时机成熟了,于是联合太尉段颎,商讨上书讨伐鲜卑之事。 凉州三明中,皇甫规、张奂都采取温和的态度对待羌氐。 汉军作战胜利后,他们会将降伏的羌人部落,迁徙到关内,分散定居在各地。 并且传授他们农耕知识,让他们由游牧生活,转为耕农生活。 段颎手段残酷,直接采取种族灭族的屠杀。 他在担任护羌校尉时,将十几个叛乱的部落,连根拔起。 三人的政策,都很有效果。 但显然段颎的手段,并非长久之计。 刘宏在位多少年,羌乱就持续了多少年,朝廷在两个政策之间摇摆不定。 凉州三明都受到过宦官的迫害,皇甫规资历深厚,就连宦官都不敢赶尽杀绝。 张奂非常有士人的气节,在第二次党锢之祸中宦官矫诏,张奂成为了铲除窦武、陈蕃的重要军事力量。 等到他醒悟,拒绝了宦官的封赏,被宦官记恨。 段颎意识到宦官的强大后,选择了投靠宦官,一跃成为了太尉。 “檀石槐骁猛,尽有单于之地,你真的有把握战胜他?”王甫谨慎地望着段颎。 “夏育、田晏跟了我这么久,他们继承了我七成的领军才能。” “只要运气不差,他们肯定能胜。” “更何况,又不是要将檀石槐赶尽杀绝,只要小胜一场即可。” 段颎傲气狂燃,根本没把檀石槐放在眼里。 张奂都能获胜,何况夏育、田晏联手? “但愿如此。” “要是出了差错,这二人可就废了。” 王甫心狠手辣,对待自己人也很苛刻。 “放心好了。” “这一次朝廷将征召匈奴诸部,一起出击塞外。” “肯定万无一失。” 段颎为了增强部下的力量,可谓是不遗余力。 朝廷征召乌桓、羌人、匈奴参战,已经成为惯例。 他们都是最精锐的骑兵,天生的骑士。 “作战的事,你一个外行不必操心。” “还是想想怎么对付曹操吧,一定要将他碎尸万段。” “这才是你最擅长的事。” 段颎杀心炽盛,他出身边塞军人,在士族眼里就是典型的破落户。 和宦官有什么区别? 边塞军人的地位,还不如宦官呢! 曹操推举“华夏民族论”,得到了士族的赞扬。 相对的。 段颎被推到风口浪尖。 他这一生,杀戮无数,罪孽无数。 但这又如何? 保家卫国不丢人! 顺势立功,为自己谋福利罢了。 “曹操近来深得陛下青睐,想要对付他,必须有十足的把握。” “只是把他下狱有什么用?他迟早能够出来。” “最好抓住他的把柄,一击必杀。” 王甫也觉得曹操碍眼,只是一时半会,没有好的借口罢了。 “你必须以铲除党人的决心,去铲除曹操。” “否则。” “他成长起来成为士族的代表,死的就是你了。” 段颎继续添油加醋,生怕王甫不上心。 “笑话。” “就算是曹嵩亲自出手,也无济于事。” “曹操能怎么样?” “他最多担任三公之职,三公又如何?” 王甫目空一切,非常地狂妄。 “小心。” “别栽阴沟里。” 段颎目光冷冽,戏谑地打量着王甫。 “段太尉,还是担心你自己吧。” “此战若败,你可就成了笑话。” “潜伏的党人对你恨之入骨,他们怎么可能放过这一次机会?” 王甫轻蔑一笑,有些幸灾乐祸的意思。 “如果我没了,你还想过好日子?” “痴心妄想!” 段颎甩袖离去,气得王甫直跳脚。 “好一个段颎,你别落在我手里。”王甫恨恨道。 他刚回到居所,就碰到了何苗。 何苗是何贵人同母异父兄,一直为何贵人奔走。 他亲执千金,登门造访。 “这是贵人的一篇心意,请王常侍一定要收下。” 王甫冷冷一哼,瞥了何苗一眼道: “何贵人这是什么意思?” 何苗深施一礼,解释道: “皇子辩已经五岁了,身体健康,却一直寄居宫外。” “何贵人非常想念儿子,要接回宫中抚养。” “还请王常侍在陛下面前,多多美言几句。” 刘宏的子嗣多夭折,刘辩从小在史道人家中长大。 王甫闻言,就知道何贵人心里的小算盘。 只要皇子辩回宫,那么她的地位更加稳固。 甚至能够和宋皇后争锋! 何苗一定是打听到了王甫和宋家的仇怨,决定联合起来针对宋皇后。 与其让宋皇后在宫中成为潜在威胁,不如扶持何贵人上位。 何贵人、何苗都很识趣,懂得人情世故。 王甫和他们相处,也很舒心。 “好。” “何贵人有心了。” 何苗没有继续纠缠,非常潇洒地离开了。 王甫思绪翻涌,嘴角勾起冷笑。 “一个宋皇后,一个曹操,正好一起收拾了。” “我倒要看看,谁还能保你们!” 汉熹平六年。 天子刘宏命护乌桓校尉夏育、破鲜卑中郎将田晏、匈奴中郎将臧旻三人,各率骑兵万余人,分别从高柳、云中郡、雁门郡出塞,分三路进攻鲜卑。 南匈奴单于追随臧旻,参与作战。 汉军出塞两千余里,遭遇鲜卑各部的埋伏。 三路大军,折损十之七八。 匈奴屠特若尸逐就单于重伤而归,没过多久一命呜呼了。 檀石槐起兵报复,战火延伸至辽西。 恰巧太守赵苞谴人迎母及妻子赴辽西,途经柳城,为鲜卑所虏。 鲜卑利用赵母作为人质,进攻辽西。 赵苞誓死不降,沉声道: “作为儿子,我实在罪无可恕。本打算用微薄的俸禄供养母亲,想不到反而为母亲招来大祸。” “昔为母子,今为王臣。” “义不得顾私恩,毁忠节,唯当万死,无以塞罪。” 赵母决死道: “威豪!” “人各有命,何得相顾,以亏忠义?” 鲜卑屠戮其母、其妻,赵苞悲愤欲绝。 他趁着夜色,率兵卒出城血战,击退了鲜卑。 “食禄而避难,非忠也。” “杀母以全义,非孝也。” “如是,有何面目立于天下!” 他安葬好母亲、妻子后,呕血而死。 消息传到京师,中常侍赵忠泣不成声,他是赵苞的从兄。 第50章 宋皇后巧妙入局! “废物。” “一群废物啊。” “说好的万无一失,给朕演这一出?” 刘宏大发雷霆,他的好心情败坏殆尽。 此次征讨鲜卑,大汉损兵折将。 刘宏再怎么贪图享受,他也得为江山社稷考虑。 这一次军事行动,刘宏很不满意。 “陛下,胜败乃兵家常事,何必动怒呢?” “檀石槐只是跳梁小丑,他蹦达得了一时,蹦达不了一世。” “大军一时失利,还有机会挽回局势。” 张让心平气和地劝慰,眼神示意一名美女上前服侍天子。 没想到刘宏根本不领情,他狠狠地一推,美女失足落入水中扑腾。 侍卫赶紧救援,乱哄哄一片。 “陛下,段颎身居太尉之职没能料敌先机,以至于我军损失惨重。” “曾经的草原雄鹰匈奴、乌桓,都成为了大汉的附庸,唯独鲜卑不肯臣服。” “此战助长了檀石槐的嚣张气焰,他一定会趁势整合鲜卑部众、统一草原,简直后患无穷啊!” “不罢免段颎,如何能够服众?” 赵忠言辞犀利,一开口就针对段颎。 张让瞠目结舌,不知道赵忠哪根筋出了差错。 段颎可是非常亲近宦官的,宦官推举他为太尉,是为了吸引士族的仇恨。 赵忠向段颎发难,是张让完全没有想到的。 “撤职,将段颎撤职。” “他竟敢欺骗朕!” 刘宏怒气滔滔,手臂有气势地挥舞着。 张让瞟了赵忠一眼,好像在说:看你干的好事! 这一次赵忠没有退让,装作没有看见。 朝廷撤职的文书还没有下达,段颎就收到了风声。 他立即找到王甫求助,威胁道: “我要是没好日子过,你们也都要完蛋!” 王甫气得直发颤,指着段颎骂道: “你在威胁我?” “记住。” “没有我们,你就是一个边塞武夫。那些士族踩在你的头上拉屎,你都不敢吭声。” 段颎没有回嘴了,凶悍的视线紧盯着王甫。 他有了鱼死网破的意志! “段颎,你很好。” “你打了败仗,还是得让我擦屁股。” 王甫愤恨不已,最终他还是妥协了。 趁着刘宏恢复了平静,王甫进言道: “段公武勇冠世,习于边事。” “永兴二年,段公在没有援军的情况下,击破鲜卑。” “永寿二年,他毅然决然出战,平定公孙举叛乱,斩首万余级。” “永康元年,段公再次出击,力挽狂澜,平定西羌,前后斩西羌两万六千余级。” “建宁二年,他横扫东羌,斩东羌三万八千余级。” “此次针对鲜卑檀石槐的作战,他并没有亲临指挥。隔着三千里,如何能够把握前线的局势呢?” 刘宏闻言,宽恕了段颎。 夏育、田晏、臧旻三将槛车征下狱,后削爵为庶人。 这件事,愈演愈烈。 卢植、蔡邕等人,纷纷上书朝廷,阐述仓促应战之过。 党人在背后推波助澜,矛头直指宦官。 京师到处都是流言蜚语。 “宦官要掌兵权,窃取汉祚。” “王甫和段颎狼狈为奸,陷大汉于万劫不复之地。” “诛杀宦官,还大汉清明。” 事件愈演愈烈,太学诸生愤懑地上街。 “早知如此,还不如舍了段颎呢!” 王甫后悔了,头痛欲裂。 他连结曹节、段颎等弄权多年,现在越来越深陷其中,不可自拔。 如何才能够平定风波? 王甫夜不能寐,生怕受到牵连。 一直负责盯梢宋皇后的小黄门左丰,立即站出来为主子分忧。 “恩主,我有一计,可解眼下忧患。” 王甫眼前一亮,欣慰地望着左丰。 “继续说,我看好你。” 左丰谄媚地施礼,接着道: “据皇后宫中的细作汇报,皇后腹部隆起,越来越喜欢吃酸食。” “一向性格温和的她,开始随便地发脾气,责备宫女。” 王甫瞬间露出狂喜的神色,有种被“救赎”的畅快。 “小的怀疑,宋皇后很可能有了身孕。” “可是陛下,已经好几年没到皇后寝宫中过夜。” 左丰继续分析,他的计谋已经呼之欲出了。 “你是说曹操?” “他真是好胆啊!” 王甫冷笑连连,目光阴鹫得可怕。 “边境战败,士族、诸生的注意力都在太尉段颎身上。” “他们还把这件事,扯到恩主身上,实在罪无可恕。” “恩主要脱身,不如曝光宋皇后和曹操的奸情。到时候,谁还会关注段颎和恩主?” 左丰低眉垂睫,态度谦卑。 “妙计啊。” “只是事关皇后还有皇家颜面,必须有确凿的证据。” 王甫背负双手,颇有鹰顾狼视之相。 “恩主放心。” “我已经叮嘱细作,只要曹操入宫,立即汇报。” “到时候抓个现形!” 左丰已经算计好了,王甫非常满意。 “一定要小心谨慎,不能出现一丁点差错。” “事成以后,我会提拔你的。” 王甫郑重给出了承诺,左丰更加上心了。 宫中风雨欲来,宋皇后感受到了危机。 正如曹操所说,危机的背后,一定存在着机遇。 她觉得时机成熟了,遂决定派遣侍女小娥,秘密购买“堕胎药”。 “小娥,不要让任何人知道。”宋皇后细致地叮嘱道。 她连小娥都信不过,没有把真相告诉小娥。 “皇后,我明白。”小娥谨慎道。 她是真的以为皇后和曹操“有事”。 皇后寝宫的细作得知此事,火急火燎向左丰汇报。 “什么?” “皇后的侍女小娥,买了堕胎药?” 左丰急眼了,立即请示王甫。 “不能让这小贱人成功。” 王甫权势滔天,根本没有请示刘宏,带着大队人马包围了皇后寝宫。 他逮捕了全部的宫女,严刑拷打审问,就连宋皇后都被禁锢了。 “说!” “曹操是不是和皇后有奸情?” 王甫阴冷的目光,落在小娥身上,她如坠冰窟、浑身动弹不得。 “本宫要见陛下!”宋皇后花容失色,不屈地呐喊着。 “陛下?” “你还有脸见陛下?” 王甫将搜出的堕胎药,丢到宋皇后面前。 “好好看看,这是什么!” 第51章 曹操真没干过! 宋皇后玉颊煞白,肝胆欲裂。 王甫察言观色,堪称一绝。 他趾高气昂,胜券在握道: “既然你要见陛下,我成全你。” 王甫亲自去请刘宏,惶恐汇报道: “陛下,煌煌天汉,竟隐藏着通天丑闻。” “卑臣擅作主张,还请陛下惩罚。” 他将宋皇后买“堕胎药”的事,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刘宏震撼到说不出话来。 “你确定?” “众目睽睽,人赃俱获。”王甫掷地有声道。 “摆驾!” 刘宏袖袍一卷,怒容乍现。 沿途禁军森森,王甫已封锁了消息,以及皇后的寝宫。 宋皇后披发赤脚,徒步而行,哭泣着来到天子刘宏面前: “臣妾由卑贱而得入宫,感怀汉室威德,以至登上皇后尊位,依旧谨小慎微侍奉陛下、太后。” “自处显位,到现在已有六年。臣妾深知自己没有文王母、武王母那样的徽音之美,但从不敢忘记修身养怡之德。” “陛下承天命、奉祖宗以来,天下难道有这样荒谬的事吗?” 她这是指责王甫,行天子之权。 刘宏深重的帝威,全部压在王甫身上。 王甫脊背发凉,第一次感受到了畏惧! 他的权势,全部是来自天子。 皇后再怎么说,也是天子的家眷,是后宫的主人。 王甫这么冲到皇后的寝宫,已经触犯了天威。 刘宏再怎么纨绔,此刻都感受到了挑衅。 “皇后,你如此狡辩,对你有什么好处?” “曹操一个年轻男子能够数次入宫,难道不能说明问题吗?” “陛下,卑臣恳请逮捕曹操前来对峙。” 王甫决定一箭双雕,除掉两个心腹大患。 “臣妾召曹操入宫,都是为了讨陛下欢心啊。” “曹操的戏剧为天下一绝,陛下也是知道的。” “臣妾弹精竭虑、费尽心思,正是为了创造出新的戏剧。” 宋皇后笑容凄惨,遍体鳞伤。 “传曹操!”刘宏威声道。 执金吾宋酆在宫里也有耳目,他收到消息时,震撼到说不出话来。 这可是灭门之罪! 要是无法洗清楚嫌疑,宋家将万劫不复。 “你立即快马加鞭去往曹府,一定要提前知会孟德。” “老夫相信,他们是清白的。” “这些宦官为了铲除宋家,已经不择手段了。” 宋酆语气急促,厉声交待宋奇。 “我即刻出发,父亲也要做好准备。” 宋奇如火烧眉毛一样,赶往曹府。 曹操气定神闲,根本没有一点紧张的意思。 “孟德,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这么淡定!”宋奇急躁道。 “曹某做事,向来磊磊落落,何惧宦官的诋毁?” “如果宦官两三句诋毁,就让陛下神魂颠倒、听之任之,大汉距离灭亡也就不远了。”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曹操从容沉静,宛如泰岳一般巍峨。 “好,只要孟德是清白的,就算宋家豁出一切,也会保住你!” “曹、宋两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宋奇明白,他们的命运已牵连到了一起。 宦官不会放过他们! “贤弟可知,这背后是谁在作祟?”曹操正色道。 “王甫!” 宋奇脱口而出,接着道:“他一直针对宋家。” 曹操心中有数,终于钓到大鱼了。 这一次绝不能给王甫喘息活命的机会! 他写了两份锦囊,一份留给曹嵩,一份安排夏侯渊送给杨彪。 没过多久,宫廷禁军抵达曹府,二话不说逮捕曹操。 曹操一脸无辜,乖巧地跟着禁军入宫。 天子刘宏阴沉着脸色,王甫目光极为狰狞。 大殿的气氛,诡异莫测。 “参见陛下。” 曹操泰然自若,向刘宏施礼。 “曹孟德,你可知罪?”王甫率先发难,戏谑地望着曹操。 可惜了! 一位天才,要陨落在美色中。 “在下何罪之有?”曹操端正地反问道。 “有宫女揭发你和皇后有染,你还不认罪?” 王甫嗤笑一声,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一派胡言!” “竹可焚而不可毁其节,玉可碎而不可改其白。” “曹某没有做过以下犯上的事!” 曹操身姿伟岸,英标秀上。 “证据确凿,你还想狡辩?” 王甫不禁提高了声调,要镇压曹操的一身正气。 刘宏一直没有说话,冷眼旁观。 直到几个仆妇缓缓入殿,向刘宏施礼汇报道: “启禀陛下,验身已经完成了。” “皇后没有怀孕!” 嗡隆! 王甫脑浆震颤,遍体生寒。 这怎么可能? 他思绪百转,立即明白了这是一个圈套。 刘宏僵硬的面色,为之一松: “确定了吗?” “回陛下,绝对不可能有假。”仆妇坚定道。 曹操没给刘宏思考的机会,肃声道: “王甫,你还是陛下的臣子吗?陷害我就算了,为何要污蔑皇后?” “皇后以母仪亲临天下,历年已久,四海之内都蒙受她的教化,从来没有听说有什么过失和恶声。” “没想到你用心竟如此丑陋,要置陛下和皇后于何等处境?” 王甫恼羞成怒,忍不住胆寒发颤。 他急中生智,反咬一口道: “皇后为何要购买堕胎药?” “即使皇后没有怀孕,也不能证明你和皇后没有关系!” 曹操深吸一口气,悲怆道: “你是臣子,是陛下的仆役,怎么能越过陛下的旨意而行事?” “汉室天威,在你这等人眼里,到底算什么?” “就因为皇后的姑姑,是勃海王王妃吗?” 刘宏闻言,只觉得颜面尽失。 一个家奴,竟踩到了他的头上。 王甫擅作主张,拷打皇后身边的宫女,已经让刘宏不满了。 现在已经证明皇后的清白,王甫还继续倒打一耙。 刘宏不要面子的吗? “来人,将王甫拿下。” “陛下——陛下——”王甫深知,他要是进了监牢,很难再走出来了。 只可惜这一次刘宏是真的动怒了! 宋皇后亲自向刘宏解释,她购买堕胎药是为了一位宫女。 这位宫女和侍卫有染,已经遮掩不住了。 刘宏派人调查,果真有此事,曹操有惊无险地脱身。 而王甫入狱的影响,不亚于一场地震! 杨彪将王甫唆使宾客,勒索敲诈郡国的财物的罪证交给了阳球。 王甫的财产超过了数万金! 阳球上书弹劾王甫,言辞犀利。 刘宏任命他为司隶校尉,彻查此案。 第52章 曹操恐怖的运筹能力 曹操闲庭信步,出了皇宫。 宋奇和曹嵩焦灼地等待了半天,看到曹操平安归来,松了一口气。 “孟德。” “怎么样了?” 曹嵩收到“明哲保身”撤退的锦囊,真是急坏了。 这个儿子很有能力,可每走一步,都是如履薄冰。 一不小心,就会葬送整个家族。 曹嵩真心玩不起啊! “爹,我已经妥善处理了。” “这一次是王甫捕风捉影,陷害皇后和我。” “陛下查清楚以后,逮捕了王甫。” 曹操解释后,宋奇心潮澎湃。 “孟德,此事当真?” “王甫怎么可能倒台!” 宋奇宛如身处梦境中,生怕高兴过早了。 “当然是真的。” “王甫入狱,只是失去了陛下的宠信。” “他擅作主张陷害皇后,彻底得罪了皇室。” 曹操清晰地描述了事情的经过,宋奇浑身的血液都加速流淌了。 “不行。” “一定不能让王甫出来,否则后患无穷。” “我立即回府告诉爹,联合士族狠狠地参他。” 曹操没有阻拦,而是选择了沉默送行。 宋家被这么欺负,拥有充足的理由进行反击。 至于曹家,曹操劝说曹嵩不要轻易掺和。 “王甫入狱可能会再出来,陛下喜怒无常,做事全凭喜好,很难下定决心处死王甫。” “为父知道了。”曹嵩凛然道。 曹操目光深邃若渊,这一次无论如何,都要搞死王甫。 错过了机会,再想折腾,门都没有了。 但宦官的报复,也会格外地强烈、暴虐。 王甫的地位,还次于曹节。 曹节发起飙来,谁能预防、阻挡? 京师必然会掀起一股血雨腥风,宦官、士族都会被波及。 曹操必须先留一条后路! 所以他选择了杨彪这一枚棋子。 以杨彪的聪明,以及他丰富的政治智慧,不可能让弘农杨氏陷入漩涡的中心。 因而。 曹操又算计了另外一人。 司隶校尉阳球! 这家伙是很有名的酷吏,天性严厉,喜欢申不害、韩非的学术。 少年时期,郡中有位官员辱骂阳球的母亲。 阳球用义气征召了几十名少年,将这个官吏和全家斩尽杀绝。 从此,他闻名郡县、崭露头角。 阳球曾上书天子,弹劾宦官。 他声称王甫邪恶狡猾,恣意妄为,其罪恶够得上诛灭整个家族。 杨彪只要利用弘农杨氏的权势,稍微运作一下,完全可以推出阳球为打击宦官的先锋。 曹操返回家中后,隐秘地出行,和杨彪会面。 “此次王甫入狱,是最好的动手时机。” “还请杨兄,务必上心。” 曹操非常肯定杨彪会帮忙,说到底弘农杨氏,还是偏向士族一边。 杨赐曾位列三公,后来因为征辟了党人,被刘宏降职。 “何须我出手,阳球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 杨彪语气中格外地忌惮阳球,这家伙权势在手,做事根本不顾后果。 王甫落到阳球手中,肯定生不如死。 曹操一箭双雕,让阳球和王甫狗咬狗。 他是蔡邕的学生,迟早会和阳球为敌。 趁着这一次宝贵的机会,把阳球也给收拾了。 宦官的反扑,最好落到阳球身上。 曹操倒要看看,阳球能有几条命! 他现在行动越酷烈、越狠辣,曹节就越不会放过他。 唇亡齿寒,宦官怎么可能不懂? 曹操等着看好戏就足够了!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杨彪实在圆滑,做事滴水不漏。 他给自己谋求了退路! 说到底,杨彪只是向司隶校尉揭发了王甫的罪行。 真要出什么事,杨赐可以出手保他! 万一王甫的罪证坐实了,弘农杨氏在士族中,也树立了威名。 杨彪将获得前所未有的声望,有利于他更进一步。 曹操想要继续坑杨彪,有点不现实。 除非以足够的利益,进行勾引、交换。 “孟德要如何,将曹家摘出来?”杨彪正色道。 “曹某,自有脱身妙计。” 曹操没有明言,和杨彪探讨了未来的格局,做到了心中有数。 杨彪都考虑脱身了,曹操怎么能落后? 作为事件漩涡的中心人物,曹操必然受到关注。 他拜别杨彪后,趁着夜色进入宋府。 宋酆父子殚精竭虑,思索着如何落井下石,痛击王甫。 宋奇年轻,不懂得敬畏。 但宋酆是老江湖了,久经官场的磨练。 他知道自己必须出手,镇压王甫。 否则朝野上下,都会看轻宋家,觉得宋家软弱可欺。 以后还怎么混日子? 然而。 宦官的关系错综复杂,宋家怎么敢当出头鸟? “说智囊,智囊就到了。” “孟德,快入座。” 宋酆热情洋溢地招待曹操,亲切得不得了。 “孟德,我宋家的处境,你也清楚。” “我们应该怎么做,才能平安地渡过危机?” 宋奇真心请教,期待的目光落在曹操身上。 “王甫栽赃陷害皇后和我,肯定是蓄谋已久。不管宫中怎么封锁消息,都会不经意间流传出去。” “曹某名声扫地无关紧要,只是难为了皇后,她在宫中的日子必然艰难,无数双异样的眼睛,都会盯着她。” “这时候宋家最好的选择,是找一座靠山,能够缓解皇后的处境,还可以痛击王甫。” 曹操拜访宋府,正是为宋府筹谋。他没有摆架子,专心致志为宋酆父子排忧解难。 “谁能有这样的本事?”宋酆疑惑道。 三公九卿的名字,在他的脑海中过了一遍,好像都不太行。 “莫非是董太后?”宋奇推断道。 曹操上一次脱困,正是得到了董太后的帮助。 这位老太太说话,在刘宏面前还是很管用的。 “贤弟考虑到的问题,宦官肯定考虑到了。” “要是讨好董太后,很可能撞宦官的枪口上。” 曹操摇了摇头,不可能故技重施。 “那还能有谁?”宋奇疑惑道。 “中常侍赵忠!” 曹操脱口而出,给了宋酆父子一个意想不到的答案。 “边军北伐失败,祸及辽西,郡守赵苞尽忠尽孝而亡。” “赵忠肯定对王甫不满!” 曹操进一步解释,拓展了宋奇的思路。 “以赵忠的权势,真能帮助宋家吗?”宋奇迟疑道。 没想到宋酆一口答应下来,决断道: “宋家会向赵忠示好。” 王甫一倒霉,他留下的权力真空,需要有人填补。 赵忠是天子身边的亲信,比王甫、曹节还要亲近刘宏。 他要夺权,首先要拉拢盟友。 宋家也是庞然大物,赵忠不可能舍弃。 如果是以前,宋酆肯定不敢轻易和赵忠接触,否则宋家的名声容易完蛋。 赵忠的从弟赵苞,非标有气节,朝廷封其为鄃侯。 这已经说明了问题! 只要宋家交好赵忠,曹家也会隔着宋家亲近赵忠。 曹操要脱身,也就多了一条可以选择的路! 只要曹家没有亲自接触赵忠,对曹嵩、曹操在士族的威望,不会造成太大的影响。 一切都在曹操的运筹中! 第53章 京师风暴,磔尸王甫 “王甫操弄国权,浊乱海内。” “今又污蔑皇后、朝野名士,你可认罪?” 阳球志在扫除奸恶,现在王甫落在他手里,他当然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他历数王甫的罪状,人神共愤。 没想到王甫眼神轻蔑,不以为然。 他盯着阳球,就好像看一位小丑在表演。 这彻底激怒了阳球! 他一生信奉法家,执法必严。 现在他官居司隶校尉,三公九卿都要接受监察。 王甫算什么东西? 一个宦官,竟如此嚣张、跋扈。 大汉律令的威严何在! 阳球踏前一步,一把扭过王甫的头颅,直视着他。 “沛国相王吉是你的养子,仗着你的权势为非作歹。他在任上五年,就杀了一万多无辜的百姓,一人犯法,交不上赎金,牵连家人、亲族。” “枉死者的尸体堆在车里,绕着整个沛国游行示众,尸体腐烂了,王吉还命人用绳子把骨头穿在一起,防止从车上掉落。” “如此恶行却没有被绳之以法,王甫你真的好有本事,连我都开始佩服你了。你现在落在我手里,只要乖乖认罪,我可以给你一个痛快。” 王甫浑身一震,惊异地打量着阳球,然后“呸”了一口唾沫。 “你忘记大将军窦武怎么死的了吗?我对陛下有恩义,等到陛下消了气,一定会放我出去。” “你的命,比大将军窦武还要硬吗?你不是和我作对,是和整个宦官集团作对,还有和陛下作对。” “不要以为,你那岳父程璜能够保护你,他怎么敢和我为敌?” 阳球擦拭了脸上的污秽,不紧不慢地呷了一口茶,喷到王甫身上以牙还牙。 王甫眉头扭曲,立即被激怒。 “阳球,你死定了!你死定了!” “我出去以后,一定会将你碎尸万段。” 什么城府,什么隐忍,在这一刻荡然无存了。 王甫心中只剩下仇恨,不禁暴跳如雷。 阳球神情倨傲,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凶残、暴虐。 “来人,把凶犯给我按住!” 狱卒迟疑着,畏惧着。 “我看你们谁敢?你们不要命不要紧,家人的性命也不管不顾了吗?” 王甫笑了,笑得讽刺,笑得冷冽。 “既食君禄,你们连奉公执法都不敢,留着你们有何用?” 铮—— 阳球拔出配剑,满狱生辉。 狱卒惊吓,赶紧压制住王甫。 “给我按住!” 阳球眼中闪过杀戾,一剑削去王甫一只耳朵。 王甫脸色愕变,惊怒、痛苦地哀嚎着。 血淋淋的一幕,震撼着狱卒。 这可是权势滔天的王甫,陛下的亲信。 三公九卿,谁不给他面子? 甚至还要讨好、送礼。 阳球干净利落,割下了王甫的耳朵。 所有人目瞪口呆,大气都不敢喘。 “今日王甫受辱,必嫉恨尔等。要是放他出去了,你们的亲眷一定跟着遭殃。” “你们想要活命,就必须听我的吩咐,协助我侦破此案,定王甫死罪。” “任何人抱有侥幸心理,都会遭受疯狂的报复。只要王甫还活着,每天看着自己的断耳,他能放下心中的仇恨吗?” 阳球面色沉静,声如雷霆。 “不,我会宽恕你们,你们别听阳球妖言惑众。” 王甫感受到了害怕,阳球的冷酷、铁血,让他魂飞魄散。 “上刑!”阳球眉头凝起,威风八面。 各种残酷的刑罚,在王甫身上用了一遍又一遍。 监狱里都是王甫凄厉的惨叫。 养尊处优的他,没能坚持过一个时辰。 “是我派人监视皇后,要置皇后于死地。” 王甫被折磨得不成人形,心里防线彻底崩塌。 他供出了同党永乐少府王萌、沛相王吉等等。 “没了?”阳球继续追查。 王甫的罪孽,罄竹难书。 这些罪证,足够灭王甫满门。 可阳球依旧不满足! 他铁青着脸色,继续盘问:“你最大的同党呢?” 王甫第一时间,想到了“曹节”。 可他不能说,也不敢说。 他能够活下去的唯一希望,在于曹节。 王甫仍旧相信,曹节会不惜一切代价捞他。 这时候他供出曹节,即使撼动不了曹节的地位,可依旧会让曹节不满。 曹节要是不管不顾,王甫死定了。 但眼下不给阳球一个交代,王甫免不了皮肉之苦。 他咬咬牙,坚定道: “还有太尉段颎!” 阳球嘴角勾起,笑意摄人心魄。 好大一条鱼! 这一次,他无论如何都要逮到段颎。 王甫为了利用段颎,收集了不少他的把柄,现在他一股脑,透漏给了阳球。 狱卒们越听越震撼,心底升起无数的恐惧。 这是他们能够免费听的吗? 简直是赌上了小命。 阳球正嘚瑟间,脚步声匆匆响起。 来人在阳球耳边低语,神色凝重: “程常侍有令,速速将王甫放了。大宦官曹节正发挥自己的权势,营救王甫。” “程常侍顶不住压力了,希望使君能够为自己考虑,为家族考虑。” “最迟明天,曹节将会联合诸宦官面圣,为王甫求情。” 阳球听得怒不可遏,根本听不进岳父程璜的劝告。 一想到王甫可能脱困,他浑身难受。 王甫擅长察言观色,他看到阳球变化的神色,就知道外界有人向阳球施压了。 他心中得意,已经想好了无数种报复阳球的阴毒计策。 这一只耳朵的耻辱,王甫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王甫。” “除了段颎,你的同党还有谁?” 阳球继续逼迫,渴求王甫能够说出“曹节”两个字。 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没有了,真的没有了。”王甫骇然变色。 “给我打!直到他招为止!”阳球大怒道。 狱卒惊惧,却也只能执行。 王甫被打得嗷嗷直叫,阳球在一旁追问: “你的同党,是不是同为宦官?” 王甫怎么敢说? 他只有死撑着,才有活路。 阳球上了烙铁,滋滋地冒着肉香味。 王甫头一歪,奄奄一息。 等到阳球再次查看,王甫已经死翘翘了。 “犯人王甫,畏罪自杀。”阳球冷冷地道。 王甫与养子永乐少府王萌、沛相王吉并为司隶校尉阳球收捕,磔尸于城门。 京师的风暴,远远没有结束。 第54章 袁绍、许攸的推断 京师风雨连天,朝野震动。 宦官、党人纷纷派出亲信,探查消息。 谁都不敢轻举妄动,生怕引火焚身。 许攸出行归来后,肚子里翻江倒海一般。 “王甫真被碎尸了,死得格外地凄惨。” “现在城内百姓,奔走相告、弹冠相庆,真是大快人心啊。” 他猛灌一口茶水,才缓解了一些症状。 “王甫罪有应得,倒是阳球可谓是捅了马蜂窝。” “往后的局势,肯定会更加复杂。告诉张邈、何颙等党人小心潜伏,这时候千万不要露头。” “现在需要静观局势,等待确凿的消息,宦官不会善罢甘休。” 袁绍每走一步,都会谨慎三思。 他总觉得这件事爆发得太突然,根本不给应对的时间。 “张邈、何颙都是聪明人,他们知道如何藏身,保全自己。” “倒是王甫入狱这件事,值得探究。我收到一些传闻,似和孟德有关。” “王甫污蔑孟德和皇后有染,惹怒了陛下。” 许攸探听到消息时,别提有多震撼了。 “这场风波的起因,和孟德有关?”袁绍震撼道。 “嘿嘿。” “我怀疑是孟德干的,他和宋奇关系不错,是可以互相奔走、托付的好友。” “以皇后的声誉做局,引诱王甫上钩,借阳球的刀杀人。” “孟德已经成长了,不再是当堂杀宦官的热血青年。他走的这一步,真是绝妙啊。” 许攸谈论起曹操,竟有一些骄傲。 “孟德一直想铲除宦官,澄清朝野。熹平石经完成后,他正式成为了蔡邕的弟子。” “蔡邕曾弹劾程璜,他的叔父蔡质和阳球不和,阳球还是程璜的女婿。” “世间不会有这么巧合的事吧?” 袁绍捋了捋思路,越来越清晰了。 当所有巧合都联系到了一起,肯定会存在一些古怪。 “王甫和宋家还有深刻的仇恨。”许攸补充道。 “先是铲除宦官王甫,而后又陷阳球于险境。” “现在阳球有多嚣张,他的下场就会有多凄惨。” “孟德将一系列的情况,都考虑周全了。” 袁绍越想,越觉得恐怖。 他要是深陷其中,如何脱身? 换作他主持谋划,又会如何执行? 一步步都是陷阱,一步步都是考验。 如临崖而行,脚下是万丈深渊! 环环相扣,险象迭生。 “现在孟德功成身退,只是损失了一点微不足道的名声。他赚了王甫的性命,非常值得了。” “我忽然觉得,孟德的谋划不会止步于此。他心思缜密,真要针对某个人,肯定会有雷霆降临。” “宦官的好日子要到头了,我们的计划是否要继续进行?” 许攸刹那茫然,援助太平道似乎显得多余了。 “计划一旦执行,就不可能停下。孟德的表现很好,但要除掉曹节远远不够。” 袁绍的追求,绝不会这么粗浅。 他要掌权。 他要如大鹏一般腾飞。 铲除宦官,只是最好的借口。 即使没了宦官,袁绍也完全无所谓。 宦官倒下了,会有新的势力崛起。 只要这一股势力,不是属于袁绍,他就不会善罢甘休。 “好。” “就让我们拭目以待,看看是孟德技高一筹,还是我们棋高一着。” 许攸争强好胜,起了比较的心思。 “我等静观其变即可。”袁绍沉定道。 他能够感受到天地倾覆、山河溃裂的悚然,唯有以不变应万变,方能立于不败之地。 京师笼罩着一层阴霾,城墙染血。 阳球性格暴虐,他没有让所有人失望。 太尉段颎又如何? 阳球说抓就抓! 一代名将,锒铛入狱。 皇甫规一生清正,数次抨击宦官。 他没有被“党锢之祸”牵连,深以为耻。 凭什么他不能成为“党人”? 同为“凉州三明”的段颎,行事作风截然不同。 他追求权势和宦官为伍,步入了官场。 位极人臣的同时,也变得腌臜不堪。 “昔段公为良将,习兵善战,有事西羌,犹十余年。” “西羌之为汉患,历有年所,诚能举兵荡平,功盖社稷。” “为何要和宦官狼狈为奸、残害百姓?” 阳球残酷一笑,宛如嗜血一般。 他要将宦官斩尽杀绝,包括宦官的党羽! 那些曾经高高在上的人物,在监牢中享尽人间的一切苦难,放下一切尊严,向阳球祈求饶命。 他推举律法,不正是为了享受违法者的恐惧吗? “老夫为大汉立下过汗马功劳,自问无愧于心。你要严刑逼供,尽管来试一试。” “看看天下人是耻笑你,还是耻笑老夫。难道老夫一生的功绩,还抵不上这点过失吗?” 段颎坦荡一笑,根本不畏惧任何刑罚。 “功是功,过是过。雷霆雨露,俱是天恩。” “功劳的嘉奖,是陛下决定的。” “现在我负责的是过失的惩罚,所有触犯大汉律令的人,都必须付出代价。” 阳球将王甫的供认,一一展示给段颎。 “段颎,你认不认罪?只要你认罪,我可以放过你的亲眷。” “你不为自己考虑,也要考虑自己的后人考虑吧。” 阳球一步步地逼迫,证据确凿。 大汉朝廷已经乌烟瘴气,宦官和外戚的斗争一直都存在着,轮流执掌大权。 窦武一死,宦官占据上风。 他们内部也是尔虞我诈,相互攻讦。 段颎在战场上运筹帷幄、指挥若定,上阵杀敌、战功赫赫。 但缺乏正经的政治头脑。 要不是有宦官护着,他早就下台了。 面对阳球的咄咄逼人,段颎根本不认。 阳球也没有客气,管他是权倾天下的宦官,还是位极人臣的三公。 官越大,阳球审起来,获得的名望越大。 “大刑伺候!”阳球没耐心了,直接上刑。 段颎感受到了侮辱,咆哮道: “有种给我一杯毒鸩,屈打成招算什么本事?” 阳球最享受这种玩弄人心的时刻,他吩咐亲信取来一杯毒酒。 “我猜,你不敢喝,喝了就是畏罪自杀。” 他递到段颎身前,讽刺地望着。 “哈哈哈!” “阳球,你一定不得好死。” 段颎凭借最后的血性,将毒酒一饮而尽,毒发身亡。 “真是便宜你了。”阳球不满道。 第55章 宦官和酷吏的斗争 宋皇后和曹操有私情。 那种感觉,丁氏真是千言万语都难以形容。 宦官为了针对宋家、曹家,已经不择手段了。 这些天曹操一直待在府中,哪里都没有去。 府内的寂静和沉闷,和京师的喧嚣形成鲜明的对比。 震天的欢呼声,掀开了宦官和士族斗争的新篇章。 阳球如日中天,成为了百姓心目中的“英雄”。 洛阳。 惊涛拍岸。 任何一个浪花,都能覆灭权贵。 “夫君。” “你在家好好待着,千万不要出去了。” 丁氏在家中非常地随意,她轻盈地走过来,曹操的视线里飘起一阵凉爽的风。 这种别致的凉爽,沁人心脾。 她的襦裙一尘不染,声音温润平和。 “怕什么?”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朝廷还欠我一个官职呢!” 曹操落拓不羁,闲情逸致地躺着。 在站有站姿,坐有坐相的时代里,他显得格格不入。 生命的本质,是对欲望的追求。 欲望不满足,容易痛苦。 彻底满足了,又会显得无聊。 曹操在稍稍满足中切换、摇摆,超然物外。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王甫死了。 段颎也死了。 曹操心底掀不起任何的波澜。 就好像他们的死,理所当然,众望所归。 再辉煌的人生,此刻都显得虚无。 曹操的平静、坦然,是对人生的极致理解、极致享受。 运筹帷幄。 决胜千里。 “夫人放心,我不会去做危险的事。” “现在曹家的地位,足够提供安全。” “任由京师风云变幻,我自巍然不动。” 曹操眼睛里,满是温暖的憧憬。 他铲除了政敌,接下来的道路将顺畅百倍。 信仰。 勇气。 希望。 曹操都兼备! 人生的前进方向,像是洪流。 全力以赴的追求,将获得回报! 尽管曹操还没有一官半职,但他已经领略了权势的高峰。 广袤的原野中,曹操能够拥有一切。 他和丁氏享受着片刻的宁静,直到宋奇突如其来地造访。 在曹操的怂恿和鼓动下,宋家正式和赵忠联盟。 “孟德,阳球实在太狠了。一连干掉了王甫和段颎,现在所有人都畏惧他。”宋奇忌惮道。 “放心。” “阳球浪荡不了几天了,会有人收拾他的。” 曹操懒洋洋地躺着,舒展的动作非常缓慢而优雅,他非常肯定阳球会遭殃。 “是啊,宫里传出消息,曹节已经气炸了。” “他联合宦官,正准备为王甫说情,结果阳球当天就把王甫逼死了。” “人都死了,曹节还能怎么办?他绝对不会善罢甘休,很可能会祸及士族、党人。” 宋奇此次前来,正是为了提醒曹操,不要轻易趟浑水。 “这么严重?”曹操故作震惊道。 “可不吗?” “据赵忠说,曹节为王甫收尸时,带上了全部的宦官。” “曹节擦拭着眼泪,非常痛苦地说:我们这些人能够自相残食,但怎么可以让狗来舔王甫的骨肉汤汁呢?” “那些跟随曹节而来的宦官,当场同仇敌忾,就算是党人齐出,也护佑不了阳球了。” 宋奇说到这件事,心有余悸。 宦官们互相斗争,不是什么稀罕事。 他们如此团结一致,还是破天荒的第一次! “当天曹节要求所有宦官不得回府,全部入宫。他们担心阳球发飙,拉去陪葬。” “曹节觐见天子,声称阳球原是残酷凶暴的官吏,喜欢胡作非为,不宜让他当司隶校尉,以免放纵他的暴虐。” “陛下也觉得阳球过分了,于是将阳球改任为卫尉,没想到阳球不领诏书,公然抗旨。” 宋奇谈到此处,越来越心惊。 阳球像是疯狗一样,被他盯上不死也要脱层皮。 “阳球怎么敢?”曹操震撼道。 “阳球什么都敢,他入宫面圣时,声称此前虽纠诛王甫、段颎等佞臣,未足宣示天下。” “倘若再给他一个月的时间,必令豺狼鸱枭,各服其辜。阳球在大殿上,叩头流血,被陛下骂得狗血淋头,最终被迫受诏。” “要不是阳球查抄了王甫、段颎的家,向陛下进献十万金,他肯定凶多吉少了。现在还能够担任卫尉,算是福大命大。” 宋奇不禁感慨,王甫和段颎真是有钱啊。 这还只是明面上的财产,其他的奇珍异宝,还有田产等,还没有计算在内。 要知道,刘宏卖三公高官基本上只收五百万、一千万钱左右。 当然。 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买官,基本的要求是士族,还要符合晋升的规则。 例如九卿升任三公。 这时候的三公更迭非常迅速,只要大汉有天灾人祸,三公都会“罪己”卸任。 一年时间里,三公换两三次都很正常。 汉末的三公,基本上只是尊称,和“丞相”差远了。 只有添加“录尚书事”的三公,才是执掌实权的,地位相当丞相。 “阳球眦睚必报,曹节眼里也容不下沙子,他们之间肯定会爆发一场龙争虎斗。” “我们只需要隔岸观火即可,不可深入局中,成为棋子。” “宋家和曹家处于漩涡的边缘,更要谨慎行事,一不小心容易卷入其中。” 曹操只需要在背后拱火,简直不要太爽。 两边阵营都不是什么好人,他正好随意发挥。 “是啊,两强相争的局面会非常地残酷。此次皇后侥幸脱身,却也彻底失去了天子的宠幸。” “孟德有什么办法,能够改善目前的局势吗?我宋家实在困顿,进不得退不得。” “父亲日日夜夜为此忧虑,生怕走错一步,万劫不复。” 宋奇目光灼灼地望着曹操,非常渴求破局。 “我有办法让宋家和皇后全身而退,只是担心你们舍不得权势罢了。”曹操遗憾道。 “什么办法?”宋奇眼前一亮。 “皇后没有子嗣,不如考虑退位给何贵人,结下善缘。” “只要皇后依旧占据高位,宋家的风波不会断绝。” “以赵忠为媒介,一定能让陛下和何贵人满意。” 曹操语出惊人,显然经过了深思熟虑。 宋奇思绪潮涌,竟有些意动。 与其粉身碎骨,不如苟且偷生! 第56章 宦官的反击 京师暗流涌动。 士族、公卿都处于风雨飘摇。 现在就连得宠的宦官,头上都悬着一把刀。 他们夙兴夜寐,深怕自己人头落地,和王甫一样凄惨。 王甫地位崇高,是宦官中的领袖人物。 他惨遭毒打、分尸,剩下的宦官谁不惶恐? 曹节气势滔滔,带着张让、赵忠等中坚力量,奔赴程璜府。 程璜收受贿赂,排挤忠良,以其资格老而作威作福,被人喻为“程夫人”。 前司徒刘合娶其养女,阳球小妻亦为其女。 曹节选择宣泄的目标很明确,先斩除宦官队伍里的祸患。 “程常侍病重,不便接客。”管家以身躯阻挡在前。 噗—— 曹节干脆利索地拔剑,刺穿了管家的心脏。 鲜血飙飞,触目惊心。 曹节淡定闲然地跨过尸体,朗声道: “程夫人,听说你病了,我特地来探望你。” 程璜亡魂皆冒,心房差一点崩碎! 不等仆役禀报,曹节已闯入程璜的卧室。 程璜肝胆欲裂,赶紧起身跪下施礼: “拜见老祖宗!” 张让和赵忠提着一张胡椅,给曹节坐下,居高临下望着程璜。 “程璜,你好大的胆子!” “我让你稳住阳球,保下王甫的惜命。” “你是怎么做的?” 曹节眼中燃起杀戾,一掌拍到几案上。 程璜的“辈分”,和曹节相当,可权势差距甚大。 他心甘情愿称呼曹节为“老祖宗”。 “这都是阳球擅作主张,和我没有任何关系啊!” “我已经按照老祖宗的要求,传讯给阳球,他不听我也没办法。” 宦官们脸色个个难看,曹节压制不满,沉声道: “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他伸出两根手指比划着。 “这边是你的好女婿阳球,这边是你的同袍,你选一个吧。” 曹节摆明了态度,要将程璜置于死地。 如果程璜不能证明自己的价值,今天他死定了! “老祖宗。” “我当然站在同袍这一边。” 程璜狠狠地叩头,地面咚咚炸响,他的脑袋上满是血迹。 “好。” “你快说说,你怎么站稳脚跟。” “大家都在呢。” 曹节指了指张让、赵忠等人,这一次他们可谓是同仇敌忾,前所未有地团结。 “阳球成为卫尉后,并不甘心失败,他正联合党人,要铲除宦官。” “他曾说,暂且干掉大头,其次再搞定豪右。” “他除掉王甫不够,还想陷害老祖宗!” 程璜一激动,什么都抖出去了。 曹节浑身震颤,老虎不发威,真把他当小黄门了? “说,你还知道什么。” “阳球的同党,都有哪些人?” 曹节脸色凝重,准备将他们一网打尽。 “前司徒刘合、前司空陈球、卫尉阳球和步兵校尉刘纳等。” 程璜为了活命,一股脑说了出来。 陈球曾升任司空,因地震而策免,后复任廷尉、太常等职务。 刘合为汉河间王宗室,和刘宏同出一脉。 桓帝无嗣而崩,奉车都尉曹节等奉窦太后之名,迎河间国刘宏登基。 刘合的地位水涨船高,成为当朝三公,也娶了程璜的女儿。 但他和王甫有刻骨铭心的仇恨。 其兄刘倏,曾协助大将军窦武扶立天子刘宏。 结果得罪了王甫,为王甫所害。 “好啊。” “都是好样的。” 曹节怒不可遏,恨不得将他们碎尸万段。 “我也被他们拉拢,只是我没有答应。” “现在他们推举刘合为首领,筹划着干掉老祖宗。” 程璜痛心疾首啊,他两个女婿都这么败家。 得罪谁不好,非要得罪大宦官曹节! “陈球曾写给刘合一封信,我在他的书房中,无意间看到的。” 程璜拿出笔墨帛书,当场默写出来。 曹节定睛一看,瞬间暴跳如雷。 “公出自汉祚宗室,位登台鼎,天下瞻望,社稷镇卫,岂得雷同容容无违而已? “今宦官曹节等放纵为害,而久在左右,又公兄侍中受害王甫、曹节等,永乐太后所亲知也。” “今可表徙卫尉阳球为司隶校尉,以次收节等诛之。政出圣主,天下太平,可翘足而待也。” 要是让阳球继续担任司隶校尉,那还了得? 曹节绝不答应! 张让、赵忠等人的神色,都微微一变。 局势危急至此,他们竟后知后觉。 刘合、陈球、阳球、刘纳都是朝中名流,他们联合起来的力量,谁能阻挡? “我需要你做一件事。”曹节沉声道。 “老祖宗尽管吩咐!”程璜浑身发颤道。 曹节低声耳语,程璜频频点头,越听越觉得恐怖。 次日,程璜上书天子,揭发阳球的罪行。 “启禀陛下,阳球查抄王甫、段颎的家,私藏了三万金,他献给了卑臣五千金。” “卑臣知道这些钱都是陛下的,因而劝说阳球充入内府,没想到阳球一意孤行。” “阳球大言不惭地声称,陛下出身河间王室,根本不是正统,不值得他效忠。” 程璜大义灭亲,倾动了刘宏的思绪,他想到了此前阳球的所作所为。 为了保留司隶校尉的权势,阳球拒绝受诏,还拼命磕头。 刘宏也很畏惧这样狂暴的臣子! 现在阳球怀恨在心,留之不得了。 “阳球贪污,立即彻查。”刘宏威声道。 程璜松了一口气,他的小命总算是保住了。 宦官借题发挥,逮捕阳球,查抄他的资产。 禁军在阳球的书房中,找到了他谋逆的罪行。 他连结豪杰谋废天子,同党有刘合、陈球、刘纳等人。 阳球的密室中,还搜出了刀剑、甲胄,证据确凿。 刘宏闻讯,震撼到说不出话来。 “朕待阳球不薄,任命他为卫尉,没想到他竟如此丧心病狂。” 皇权受到威胁,刘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宦官说什么,那就是什么。 刘合、阳球、陈球、刘纳等人,全部被处死。 阳球怎么对待王甫的,曹节就怎么对待他。 朝野上下,哀鸿遍野。 所有人都知道,这是宦官的报复,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猛烈。 帝胄宗亲又如何? 一样难逃一死! 宦官的权威,持续地攀升。 朝廷三公,都洗刷了一遍。 只有曹操知道,这是宦官最后的狂欢! 第57章 曹操谋司隶校尉 “熹平石经”完成后,蔡邕一直待在家中。 纷乱的京师,没有影响到他的日常生活。 阳球担任卫尉后,蔡邕的叔父蔡质,已经被下放到下邳,担任下邳相。 这是蔡质为了远离朝堂风波,主动选择离开京师。 阳球担任司隶校尉时除掉了王甫,蔡质自然遭受了针对。 他前往地方任职,是最好的避难方式。 担任一州、一郡的长官,能够一言而决。 何苦在京师朝不保夕? 可时局变迁得过于恐怖,蔡邕都理解不了了。 王甫死,王甫死完阳球死。 阳球死,阳球死完刘合死。 后来宦官清理队伍,将程璜也干掉了。 蔡邕的政敌,一下子少了大半。 天底下竟有这样的好事,直接给蔡邕整不会了! 曹操前来拜访时,蔡邕心情才渐渐地舒展。 “现在朝堂的关系错综复杂,孟德不要随意走动才是。”蔡邕感慨道。 “大汉危如累卵,须以德高望重的元老坐镇。” 曹操道明了来意,开拓了蔡邕的思路。 “孟德的意思是,要迎回桥公?” 蔡邕越思索,越觉得此事可行。 “学生来此,正是为了和蔡师商议此事。”曹操肯定道。 光武帝刘秀为了巩固皇权,创立了以尚书台为核心的朝政结构,将“三公”架空了。 三公位极人臣、名望很高,实际上没什么权威,除非能够录尚书事。 正因为如此,三公的更迭非常频繁,成为了荣誉职务。 汉灵帝刘宏在位期间,更换太尉二十三人次,平均每任不足一年。 其中司徒十三人次,平均每任一年半左右。司空十八人次,平均每任一年多一点。 段颎下台以后,孟戫成为了太尉。不足一个月,就被刘宏罢免了。 “桥公要回朝堂,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啊。” 蔡邕一直关注着朝局,三公的人选也已经有了模糊的人选。 不出意外的话,杨赐将成为司徒、袁逢升任司空。 袁隗退一步,应该是担任九卿。只剩下太尉的人选,还没有确定下来。 宦官正发力,推举太常张颢进位太尉,他是中常侍张奉的弟弟。 宦官们对太尉非常执着,非要占据不可。 “蔡师不必强求,只要向陛下提上一句即可。” “以桥公的威望,肯定能够回来。” 曹操的看法,和蔡邕截然不同。 有些事反复强调,反而会让刘宏不满。 “此事,大有可为。” 蔡邕思忖片刻,同意执行曹操的方案。 “只要桥公能够返回朝堂,我们也就有了倚靠。”曹操含笑道。 “孟德不只是为了桥公考虑吧?” 蔡邕捕捉到了曹操的“野心”,觉得曹操行事,不会这么简单。 “学生想担任司隶校尉。”曹操掷地有金。 蔡邕愕然! 提到司隶校尉,就不得不提大汉的监察机构。 御史中丞是中央监察机构的长官,刺史是受御史中丞领导的地方监察官。 这时候的刺史,职权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和州牧相比,肯定是不如的。 州刺史只有监察权,州牧军政一把抓。 东汉还没有州牧的官职,黄巾之乱后才会设置。 司隶校尉与御史中丞、尚书令在朝会时,并专席而坐,号称“三独坐”。 监察三公九卿、外戚和宦官,是司隶校尉的主要职责。 司隶校尉成为皇权与外戚、宦官、士族之间斗争的重要力量。 只要获得皇帝的赏识和信任,即可担任司隶校尉,公卿大臣无法干预。 司隶校尉作为“无所不纠”的特殊监察官,在政治斗争中,往往能够出其不意。 阳球要惩处宦官,都需要“司隶校尉”的权势。 “孟德,你现在缺乏历练,如何能够一步登天?”蔡邕质疑道。 如果将目标定在“河南尹”“京兆尹”,曹操还有一定的机会。 “只凭借现在的声誉,肯定是不能的。” “通过鸿都门学的选拔后,一切皆有可能。” 曹操知道,刘宏提拔人才向来“不拘一格”。 鸿都门学一群寒门庶族子弟,出为刺史、太守;入为尚书、侍中等职位。 甚至还有封侯赐爵的人。 卢植摸爬打滚这么多年,现在也只是“尚书”之职。 杨彪出身弘农杨氏,目前担任“侍中”。 鸿都门学只要一毕业,能讨皇帝的欢心,即可担任这些职务。 当然。 最根本的原因,还是士族霸占了全部的上升通道。 刘宏和宦官急功近利,要提拔一群寒门子弟上来。 曹操混士族的道路,为官也是刚正不阿。 现在有鸿都门学的捷径,他怎么可能继续摸爬打滚几十年。 掌控权势,比什么都重要。 “孟德,你不怕惹来非议吗?”蔡邕迟疑道。 “能够为百姓、为汉室做好事最重要,哪里管得了这么多?” “真要畏首畏尾,这官不当也罢。” 曹操潜伏、养望这么久,去地方担任郡守,他绝不甘心。 “好,老夫支持你。”蔡邕赞赏道。 士族迫切需要有一人上位担任司隶校尉,以遏制宦官的“猖獗”。 曹操曾当堂打死宦官,是相当合适的人选。 在儒门、士族、世家、外戚三方面,曹操不会遇到阻碍。 他以“鸿都门学”之身,进位司隶校尉,刘宏和宦官都会稍加考虑。 曹操并非没有机会! 等到桥玄回朝,曹操也会多了一份助力。 只要把握住机缘,站在风口上,猪都会起飞。 曹操接连找了蔡邕、卢植、杨彪,以及父亲曹嵩等,谋划此事。 最重要的一步,在于宋家! 一直以来,宋家都处于漩涡的边缘,甚至中心。 宋酆父子疲惫不堪,已经在考虑脱身之计了。 皇后无所出,这是最大的破绽。 继续站着位置,很容易被各方势力针对。 只是要平安脱身,谈何容易? 曹操拜访宋府时,宋酆满面愁容。 “何贵人几经波折,迎回皇子辩了。皇后的处境,岌岌可危。”宋奇解释道。 天子刘宏现在只有一个儿子,那就是刘辩。 他回宫以后,必然搅动皇城风云。 宋酆父子,没有任何办法应对危机。 第58章 宋家的脱身妙计 “赵忠怎么说?” “宋家送给他这么大的人情,他不会表示都没有吧?” “还有何贵人,到底什么样的态度?” 曹操的询问,直击问题的关键。 “宋家不可能找何贵人谈判,此人狂妄自大。” “要是宋家低了头,她一定会得寸进尺。她认为这一切,都是应得的。” “自古以来,都是母凭子贵。” 宋奇说出了心中的顾虑,霎时愁云惨淡。 “至于赵忠倒是非常乐意作为中间人,他两边讨好处,没有理由不上心。王甫刚死,赵忠就继承了他的权势。现在赵忠的地位,只在曹节之下,和张让旗鼓相当。” “只要完成这个任务,他依托何贵人,声势肯定在张让之上。唯一的问题在于,赵忠也没有办法能够让皇后全身而退。他声称最好的途径,就是让皇后进入暴室,他负责照顾。” “如此一来,我宋家颜面何存?皇后注定孤苦伶仃一生,还不如保持现状。成全赵忠,折损自家利益的事,宋家可不能干。” “赵忠思来想去,决定再缓一缓,等他想到两全其美的办法了,再告诉宋家。我们现在焦头烂额,要是反悔肯定得罪死赵忠了。” 宋奇大吐苦水,又充满希冀地望着曹操。任何难题到了曹操手中,都会变得轻松、简单。 “皇后退下来,能够善终根本不可能。何贵人迎回皇子辩后,局势已经变得紧张。” “摆在我们宋家面前的,只有两条路可以走,一条是赌上家族的一切硬抗到底,另一条是委屈皇后,独守暴室。” “无论怎么选择,宋家都是如履薄冰。就好像有一颗大石头,压在老夫的胸膛,日日夜夜睡不好觉。” 宋酆身为外戚,实在是憋屈。这也没办法,宦官刚刚斗倒外戚窦武,帮助天子刘宏夺权。 他们怎么可能继续给宋酆发展势力?宋酆能够担任执金吾,已经是极限了。 曹操只是感慨,宋酆生不逢时。等到曹节一死,外戚又将重新站起来。 何进由地方豪强,一路奔向“大将军”之职,成为宦官最忌惮的力量。 “宋家只管向赵忠索要好处,皇后的退路我来考虑,一定妥善地安排,绝不会让皇后受太多的委屈。” “何贵人出身卑微,一朝得势肯定飞扬跋扈。宋家和她打交道,占不到什么便宜,反而会惹怒她,得不偿失。” “最好的办法,是接触何贵人的两位兄长,一个是何进,一个是何苗。这二人好善虚己,深知为官之道。” “再者,他们二人出身卑微,在朝中没什么倚靠,现在施恩、拉拢正是时候。未来他们鸡犬升天,不会忘记这一份恩情。” 曹操分析着局势,将宋酆父子从朦胧、迷茫中,拯救出来。 他们有了明确的目标,做事也就简单多了。不用动脑子考虑战略,只需要执行即可。 “明白了!”宋奇欣喜道。 果然只有曹操,能够给宋家带来惊喜,而更大的惊醒,很显然在后头。 曹操和宋皇后的事,不知还能隐瞒多久。 距离天下大乱没有几年了,曹操积累的财富、人脉,都在增加。 钱粮的储备是关键,只要能够拿出来物资,不愁拉不起一支铁血的大军。 “孟德决定怎么做?说出来老夫也好做到心中有数。” “要是不方便,大致地说明方向即可。” 宋酆担心曹操冒险,纵使成功了也是心惊胆战啊。 “皇子辩能够健健康康地成长,功劳不在陛下与何贵人,而是史道人。史道人对于陛下、何贵人、太后,乃至于整个皇室而言,都是恩人。” “皇后愿意退一步,史道人肯定欣喜若狂,毕竟皇子辩从小是跟着他长大的。何贵人当了皇后,皇子辩肯定能成为太子,史道人距离国师还会远吗?” “人都是有贪念的,修道之人也不例外。史道人只要办成这件事,该是多大的荣耀?他不可能放弃,甚至比赵忠还要上心。” “我略懂一些道家典籍,可以会一会史道人。只要史道人支持我的想法,皇后一定能够平平安安,过上自由自在的日子。” 凭借自身的力量,很难办成全部的事,曹操也不例外。 这也是士族互相联姻最后走向膨胀,成为“党人”的原因所在。 别看汝南袁氏和弘农杨氏存在着古今经文之争,实际上他们的关系好得很。 杨彪的妻子“袁氏”,给他生了一个儿子叫杨修。 什么是士族? 什么是党人? 门生故吏满天下,姻亲枝蔓遍八方。 寒门、庶民怎么可能能够崛起,除非自身足够优秀,迎娶了士族女子,成为世家的附庸,还有可能获得一定的资源。 “善。” 宋酆悬着的心放了下来,感激道:“贤侄,你如此为宋家奔走,真是辛苦你了。” “侄儿也有一个不情之请。”曹操也不装了,准备摊牌。 “请贤侄直言!” 宋酆格外惊喜,豪门最怕欠人情,真的还不过来。 双方有来有往,才是健康的交流。只索取不付出,关系迟早崩塌! “此前侄儿追随蔡师,完成熹平石经,积累了足够的名望。因为王甫从中作梗,导致侄儿至今没有获得官身。” 曹操表露出了遗憾、惋惜,宋酆则是愧疚,觉得对不起曹操的付出。 “好,老夫一定上书天子,举荐贤侄。”宋酆爽快地答应下来。 “多谢叔父!”曹操深施一礼道。 他识趣地没有提司隶校尉的事,以宋酆的地位,很难成为决定性的力量。 宋酆需要做的,是为曹操刷存在感,让刘宏记住这么一位贤才,还没有被重用。 最佳的突破口在鸿都门学,这是一个创造奇迹的地方。 士族解决了王甫、段颎等,宦官解决了阳球、刘合等。 双方都有折损! 司隶校尉的人选,将成为天子刘宏手中的一张牌。 曹操既不是党人,又不是宦官。他担任司隶校尉,是相当合适的人选。 唯一的缺陷在于,他没有足够的资历。 第59章 长子曹昂 汉桓帝无子。 出身河间王室的刘宏,才捡了便宜,成为天子。 到了他这一代,皇子多夭折。 刘宏也处于懵逼的状态。 这时候道门的势力,非常地强大。 张角的太平道,张修、张鲁的五斗米道,均闻名天下。 “熹平中,妖贼大起,三辅有骆曜。” “光和中,东方有张角,汉中有张修。” “骆曜教民‘缅匿法’。角为太平道,修为五斗米道。” 可想而知,道门的势力有多庞大。 发展起来的道门,甚至能够硬撼一朝。 皇帝都喜欢养一些三教九流的人物,史道人相当于“皇室供奉”一般的存在。 东汉帝国历时两百年,八世十四帝,竟然有六位皇帝无子。 皇帝们相信,道门的气运能够庇护子嗣成长。 因此刘辩从小被寄养在史道人家中。 除了这方面的考量,还能提供额外的“保护”。 东汉宫廷斗争,是非常残酷而暴虐的。 宋皇后无子,她要是发狠针对皇子辩,何贵人很难防范。 还不如送出宫去,严密地保护起来。 只可惜宋家没有这样的魄力和决心。 刘宏喜怒无常,他的儿子真要被残害了,肯定会发飙。 历史上何皇后配合外戚,称霸宫廷。她也只敢杀王贵人,没敢对刘协出手。 刘宏的子嗣本就少得可怜,他要是断子绝孙了,不知道会干出什么疯狂的事情来。 曹操秘密地拜访了史道人,他的居所茂林修竹,格外地清幽。 道观朱栏白石,绿树清溪,可谓是真是人迹希逢,飞尘不到。 丁氏曾献《抱朴子》给董太后,史道人有幸一观,惊为天人。 没有以“道”开篇,而是“玄”学。 曹操又以道家思想,解释儒家经学,给人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真是贵客。”史道人亲自相迎,笑容可掬。 曹操没有拐弯抹角,说明了来意。 这里面的曲折,听得史道人瞠目结舌,语调中止不住地悸动。 “如何保证皇后全身而退,是筹谋此事的难题。” “不知阁下有何指教?” 史道人望着“英才卓越”的曹操,表明了合作的意向。 “皇后无子嗣,外界传闻是德行有所欠缺。” “宋家可以出人出力,在洛阳外建立一座道观,以助皇后修行三年。” 曹操阐述了他的方案,史道人愣住了。 “皇后入道三年,以解暴室之忧。此事若成,以后一定会成为典例。” “道门的声势也会暴涨,这相当于给皇室成员提供了一条退路。” “道长只要促成这件事,名留青史不在话下。” 曹操继续补充,这和“出家”的说法差不多。 入道以后,从此与世无争。 为何是三年呢? 当然是一场考验! 宋家还要从何进、赵忠、史道人等人身上,捞取足够的好处。 三年缓冲期,足够宋家发挥了。 宋皇后也可以凭借为皇家祈福等借口,从纷争中脱身。 可进可退。 顺便恶心恶心何贵人,将她拿捏住。 皇子辩回宫,给宋皇后带来的威胁实在太大了。 这时候退一步,董太后、刘宏都找不到机会针对。 “善。”史道人心驰神往。 这样的好事,他没有理由拒绝。 曹操负责出谋划策,宋家忙碌地奔走。 最终各方势力,都达成了共识。 宋皇后主动向刘宏请求,立观修行三年,为皇室祈福,避开何贵人、皇子辩的锋芒。 刘宏起初还犹豫,直到赵忠、史道人说了一些好话,他才恭敬地征询母亲董太后的意见。 “皇后有这样的心意,是好事啊。” 董太后对道门,持有感激和敬畏,史道人发挥了重要的作用。 宋家在老君山上,建立了一座规模庞大的道观。 宋皇后带发修行,风波渐熄。 赵忠亲自给鸿都门学祭酒乐松、贾护打招呼,邀请陛下参与鸿都门学的考核。 二人觉得,这是千载难逢的好事,立即上书。 刘宏犹豫时,赵忠进言道: “鸿都门学诸生,都是天子门生。” “他们根基尚浅,若没有陛下的照顾,他们怎么可能赢得了太学?” 刘宏欣然应允。 鸿都门学的考核万众瞩目,曹操营造出了对自己极其有利的局势。 只要稍微运作一下,在刘宏跟前露一次脸,曹操距离司隶校尉将更进一步。 三公的角逐,也步入尾声。 袁逢成为司空。 杨赐成为司徒。 张颢,由太常迁太尉,旋罢。 朝廷征召桥玄为太尉,卢植和蔡邕等人,都出了力的。 赵忠压制了中常侍张奉,没发生什么不愉快的冲突。 各方势力,都趋于一种平衡。 上一次的斗争,实在太惨烈了。 谁都不想成为牺牲品! 但刘宏和宦官,都不愿意看到士族再次强盛。 他们选择了“文斗”,支持鸿都门学。 袁逢和杨赐都是朝堂的老狐狸,他们不会轻易的地表明立场。 鸿都门学的“辞赋”考核,定在了光和元年(178)年。 这一次考核,相当于“科举”。 只要通过考核,辞赋能够让刘宏满意,都会分配官职。 曹操积极备战,准备一鸣惊人。 他的侍妾刘怜,顺利地诞下一子,曹嵩为长孙取名“曹昂”。 曹府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孟德,现在你已经有了完整的家室,升迁肯定不成问题了。”曹嵩振奋道。 自古以来朝廷官员的任命,都会考虑家庭。 一个不婚不育的人,是不符合儒家礼教的,更不可能担任高官。 没有软肋怎么行? 曹操和父亲曹嵩聊了很久,对朝堂有了更清醒的认知。 “孟德,待你为官以后,多和太尉桥玄、尚书卢植等清流往来,尽量摆脱宦官和鸿都门学的影响。”曹嵩希冀道。 “孩儿明白。”曹操拱手道。 “还有,不要轻易得罪宦官。不管你担任何职,都要保持敬畏之心。” “我曹家的势力,最好布局在地方。” 曹嵩在朝堂为官,如履薄冰。 但对于地方而言,曹家就是庞然大物,谁敢得罪? 曹操表面恭敬,实则有自己的想法。 真要按照曹嵩安排的道路走,他最多位列九卿。 以曹操的野望,怎么可能满足? 第60章 曹操对长子的期许 丁氏抱着襁褓中的曹昂,悠然陶醉。 “夫君。” “昂儿这么小,就有如此威仪。” “长大以后,肯定像你。” 她美眸含羞,静静地立着朝曹操微笑。 曹操含笑迎上去,逗弄着长子。 不哭不闹,真的很安静。 “我们再努力努力,争取要一个孩子。” 丁氏紧眯着秀气的灵眸,抿着薄薄的嘴唇。 没有子嗣,一直以来都是她的遗憾。 曹操能够生育,说明问题不在他。 丁氏想到这里,不禁有些惆怅。 她衣裙首饰,华贵却不张扬。 容色纯美,气度优雅。 上天给了她最完美的容貌、修养,却没有给她母亲的身份。 曹操目光炯炯,肆无忌惮地望着自己的妻子,最后抱紧了她。 “好。”丁氏答应下来,眸子一亮,脸颊分外娇艳。 “这两年来,我一直在调养身体,练习强身健体的五禽术。” “夫君的交待,我都好好记着,可肚子却完全没有动静。” 丁氏美眸一转,心里有些懊恼。 “身体调养好了,一定可以的,我们的日子还很长。” 曹操耐心地安慰着,丁氏嘴角微微翘起,笑容甜甜地荡漾开来,带着些许期待和惊喜。 “夫君。” “按照你的要求,商会秘密建设了很多储粮的仓库。商会去年的盈利,已达到八千金了。算上储存的粮食价值,每年将会有上万金入账。” “我们和徐州糜家、冀州甄家,都有了生意往来。他们负责代理烧酒和蜂窝煤,今年的生意还会扩大。” 丁氏向曹操汇报,保持着礼节性的姿态。 该热情的时候,她也不会含糊。 “生意的事按部就班即可,没必要太上心。” “钱粮的储备从来都只是次要,最重要的是人才,是智慧。只要我还在,曹家就不会没落。” 曹操非常自信,他从丁氏手中接过曹昂,心生感慨。 这孩子的一生,注定要被乱世影响。 他很不幸,生于“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的乱世。 当然。 他也很幸运,生于曹家,不需要为生存而奔波。 任何时代的乱世,苦难的都是穷苦百姓。 曹操平息内心的波澜后,再次露出微笑: “我也会保护好夫人的。” 丁氏心中凛然,清澈的眼神中,带着些许疑惑。 “夫君筹备钱粮,是为了防备乱世的降临?” 曹操身姿挺拔,眸光冷厉地流转。 “未雨绸缪罢了。” “宦官当政,天灾人祸不绝,百姓连生存都困难。” “难保会出现什么恶劣的状况。” 丁氏的心情,一下子变得十分糟糕,她轻声叹气道: “可怜的孩子,恐怕要成长于乱世中。” 曹操不以为然,铿锵道: “乱世怎么了?乱世有乱世的故事,乱世有乱世的风骨。曹家男儿生来就是攀登高峰。没有传世的雄心,如何能够鹤立鸡群?” “当一个人的心中有着更高的目标去攀登时,他就不会在意脚下的泥沼。他才可能用最平静地方式,去面对一般人难以承受的痛苦。” “旧的岁月已经结束,新的时代正在开始,每个人都必须学会在这个新的时代生存,昂儿也一样。有我这个父亲铺路,他何愁不能成就常人之所不能?” “这天下本就是大争之世,我曹操的儿子,是要齐家治国平天下的。他注定要争,争得光芒万丈,争得青史留名。” 曹操的胸襟和气度,非同凡响。 丁氏凝望着曹操高大的背影,神态笃定、坚信。 俨然一位对自家夫君痴情,深信不疑的女子。 曹操举起曹昂,像是举起了整个天下。 他一定要成为强者,不接受任何人的摆布。 宦官、士族、儒门、外戚,乃至于天子都不行! 距离天下动荡,没几年时间了,曹操需要获得更大的名望、权势,一步步攀登到巅峰。 届时,他的意志就是天下的意志,没有人能够忤逆。 这是一个崇尚学问、崇尚思考的时代,知识就是力量,知识就是权势。 饱读诗书的文士,是所有有志者的向往! 即使是武将,也会手不释卷。 曹操的谋划向来深刻精细,执掌着两个时代的力量,怎么可能甘于平凡? “除了储备的钱粮,还必须购买足够的土地,建设成坞堡。坞堡具有一定的防御力,可以阻挡他人的觊觎。” “夫人只要出钱即可,我会写信给在老家的曹洪、曹仁等人,他们会负责操持此事。” “为了坞堡的耕种,我会让他们招收大量的流民,可以举家收留,成为隐户。” 曹操开始储备军户了。 区区糜家,都能有上万的仆从、佃户。 曹家身为豪门、士族,当然要豪横一点。 隐藏土地,隐藏人口,都是常规操作。 各家各户,或多或少存在着这样的情况。 曹操不可能大张旗鼓地招兵买马,最好的办法是先培养忠诚的佃户。 “曹洪和曹仁等族中兄弟,还是十几岁的少年,真的能够胜任吗?”丁氏迟疑道。 “我相信他们能够处理好,等到时机成熟,我会给他们谋一些差事。” 等到曹操地位攀升,肯定会染指兵权,用朝廷的俸禄来养自己的军队,能够狠狠地节省开支。 现在是不可能明目张胆招募私兵的,跟谋反没有任何区别。 汉室真正崩塌,有两个重要的条件和原因。 一个是阴谋家刘焉进谏汉灵帝刘宏,在州刺史之上设“州牧”,军政大权一手抓。 地方强盛,中央肯定薄弱。 另外一个,则是董卓乱政,废黜了汉少帝刘辩。 在汉灵帝刘宏时期明目张胆畜养私兵,和“袁术称帝”一样愚蠢。 士族公卿都会疯狂抨击! 这谁顶得住? 曹操拓展坞堡的规模,招揽流民成为佃户,是世家豪门都在做的事。 真被人检举揭发了,也无伤大雅,最多损失一些钱财罢了。 朝廷在这方面的惩罚,还是非常轻微的。 “夫君交待的事,我都会妥善处理。”丁氏正色道。 “别的世家豪门如何发展家业,我们就怎么发展。只要不欺压百姓,怎么做都行。” “曹家的坞堡,以人为本。” 曹操目标明确,豪气万千。 第61章 桥玄的助力 桥玄归位太尉,成为朝堂名宿。 前来拜访的官僚,络绎不绝。 若是一般时候,桥玄根本不会搭理这些人。 拉帮结派,不是他的作风。 可这一次归乡,桥玄沿途看到了不一样的风景。 兴。 百姓苦。 亡。 百姓苦。 村落的凋零,触动着桥玄的心弦。 作为家乡最有名望的老者,他主持了一次又一次的赈灾。 朝廷根本管不过来,地方官府爱搭不理。 百姓能怎么办? 他们流离失所,到处捡剩饭残羹。 桥玄每一次闭眼,都能看到瘦骨嶙峋的百姓,易子而食。 “天下将乱,非命世之才不能济也。” 这一次重返朝堂,桥玄选择了提前布局。 他已经年迈,不知道还能支撑多久。 因此,曹操成为了桥玄的选择。 蔡邕来访时,陈述了曹操的大志。 桥玄格外地欣赏,觉得此事大有可为。 今日他谢绝了宾客,腾出时间专程等待曹操的拜访。 向来落拓不羁的曹操,穿着一身正装,一派道貌岸然的蓬勃模样。 是读书人。 也是君子。 “学生曹操,参见桥公。” 曹操望向桥玄,只觉得眼前这位德高望重的老朽,颇具沧桑和厚重。 “孟德坐。” 桥玄笑语盈盈,再次体验到了轻松和愉快。 他格外地珍惜和向往。 庭院中,梅园幽香,竹林幽碧。 亭子里铺着一张苇席,上置几案,案上为棋盘。 曹操落落大方地坐下,身姿挺拔、方正。 “老夫远在江湖之远,仍能听到孟德的事迹。” “熹平石经已成,孟德的经学可有长进?” 桥玄一捋长髯,颇有考校之意。 “学生追随蔡师鞍前马后,耳熏目染下,略微有些进步。” 曹操温良谦逊,唯有眼神中透着锋芒。 没想到桥玄话锋一转,感慨道: “可惜了,要是鸿都门学考核经学,孟德将独领风骚。” 曹操姿态潇洒,从容道: “考核字画、辞赋,学生也没有丝毫的畏惧。” “只是怕乐松、贾护等人,配不上先生二字。” “他们要是从中作梗,故意打低分,学生也没辙。” 桥玄“哈哈”大笑起来,他双眸如电,不怒自威。 “乐松、贾护都是宵小之辈罢了,他们要是弄权作假,坏的也是鸿都门学的声誉。” “往后还如何与太学相争?” 曹操心里也清楚,鸿都门学显耀不了几年了。 一个被士族排挤的组织,很难长久地生存下去。 但曹操只需要一个时机! “老夫初见孟德时,就知道孟德是一块璞玉,尚需磨砺。” “现在经过几年的沉淀,学问的确提升上去了,这是好事。” “然而,光有学问还不行,必须拥有相匹配的地位。” 桥玄将自己的所见所闻,一一说给曹操听。 百姓过的是日子吗? 非也。 过的是苦难。 他们从出生开始,就没有幸福可言。 桥玄谈到心酸处,涕泪纵横。 言语虽隐晦,曹操却能清楚地知道桥玄的心意。 “学生也愿意为百姓做一些事,改善百姓的生活。” 二人隔案对饮,一边下棋,一边畅谈天下大道。 曹操神采奕奕,一些独到的见解,让桥玄拍案叫绝。 “老夫听闻,孟德要谋司隶校尉之职?”桥玄突然道。 “没错。” “要澄清玉宇,非司隶校尉不可。” 阳球一通操作,让曹操意识到了司隶校尉的强大。 他神情沉毅果敢,意志非常坚定。 “老夫也认为,司隶校尉非孟德莫属。” 桥玄的回答,反倒让曹操有些惊讶。 “天下将乱,要是按部就班晋升,孟德很难有所作为。” 桥玄有着高瞻远瞩的洞见,他对朝野的局势,有着很强大的掌控。 曹操容止绝佳,识见非凡。 他所欠缺的,只是一些历练罢了。 “要想担任司隶校尉,恐怕得下一点苦功夫。前阵子执金吾宋酆上书,为孟德谋官,陛下依旧犹豫不决。” “恐怕陛下是想等到鸿都门学考核结束,再提拔孟德,顺便为鸿都门学营造声势。当然,陛下未必会让孟德担任司隶校尉。” “老夫决定助孟德一臂之力,举荐执金吾宋酆为司隶校尉,孟德觉得如何?” 直接举荐曹操为司隶校尉,肯定没什么效果,桥玄另辟蹊径,选择了“曲线救国”。 如此一来,曹操有执金吾宋酆举荐为官,在刘宏面前狠狠地露脸。 桥玄适时举荐执金吾宋酆为司隶校尉,再次让刘宏加深印象。 刘宏很有可能在执金吾宋酆、曹操之间选择一位,担任司隶校尉。 这种心理战术,非常实用于朝堂。 “司隶校尉一直以来,都是陛下一言而决。” “桥公突然举荐,会不会惹来麻烦?” 曹操露出迟疑的神色,没想到桥玄毫不在意。 “老夫举荐人才罢了,最多也就是惹得陛下不高兴。” “陛下还能罢了老夫的官不成?” 到了桥玄这个年纪,已经没什么好畏惧的了。 所谓的三公司空、司徒、太尉,他都担任过。 位极人臣,青史留名。 桥玄还能有什么追求呢? 他只是希望大汉能够平稳,百姓能够安居乐业罢了。 “有劳桥公费心了。”曹操感激道。 “小事一桩,无须挂齿。” “老夫心中,还有一个疑惑。孟德担任司隶校尉以后,会如何做?” 桥玄神态肃然,他很感兴趣,也很在意。 “学生的初步目标是,铲除宦官。”曹操沉声道。 王甫死了。 还有曹节,此人的威胁更大。 “这一步,不好走啊。”桥玄感慨道。 “但这一步,学生必须走。” “要是学生不走,满朝文武还有谁走?” “明哲保身,救不了大汉,救不了天下黎庶。” 曹操志气横空,化作了大鹏。 只有地位足够崇高,他才能积累力量,积累大势。 “说得好!” “只可惜老夫年迈,岁月消磨了豪情壮志。” 桥玄唏嘘不已,只觉得好多事没有做好。 “学生会继承桥公的那一份努力。”曹操掷地金声道。 “哈哈哈!” “老夫越来越欣赏孟德你了,日日夜夜盼望着你成功啊。” 桥玄心情舒畅,精神抖擞。 第62章 鸿都门学大考 宦官们有着丰富的斗争经验。 乐松、贾护执掌着鸿都门学,声势一度压制了太学。 “此次考核,至关重要。” “要是不能在陛下面前露脸,我们的一切努力,都将白费。” 贾护目光如炬,颇有斗志。 “这是当然。” “要不,我们和曹操摊牌、和解怎么样?” 乐松主动提出了别致的考虑,惊掉了贾护的下巴。 “王甫已经死了,老祖宗的注意力一直在士族身上。咱们没必要继续和曹操作对,得不偿失。” “曹操颇有才华,只要你我给他打掩护,一定能够惊艳众人。陛下也非常赏识曹操,他欠缺的只是一点点运气和机会罢了。” “唯有合作,将鸿都门学推向鼎峰,咱们的好日子才会到来。说到底,咱们最大的敌人,还是自恃清高的士族。” 乐松面色凝重,他明显感受到了宦官集团的衰退。 如果没有筹谋和安排,他们的地位将会受到影响。 “曹操真的会答应吗?他跟士族、儒门走的很近,向来看不起我们。”贾护迟疑道。 “呵呵,只要他还在鸿都门学,他就永远融入不了士族,熹平石经也救不了他!” “这些士族,从一开始就拥有太多,已经成为了世家的传承。他们对财富没有太多的追求,唯一在乎的是政治力量。” “曹家不同,他们的积累远远不如世家。曹嵩父子还在到处搞钱,为士族所轻视。这一次鸿都门学选官,可是曹操获得提拔的宝贵机会。” 乐松分析过了局势,觉得这一次合作利大于弊。 “好。” “如果曹操不识抬举,也没必要和他客气。” 贾护以鸿都门学祭酒的名义,召见了曹操。 曹操收到消息,还以为是二人找他麻烦。 没想到贾护的言语中,满是勉励。 “孟德,此次考核关乎鸿都门学的声誉,你必须具备足够的意志和决心。” 曹操闻言,就知道这是贾护的示好。 “你有什么要求,都可以提出来。”乐松慈眉善目道。 “乐祭酒,可有辞赋的考题?”曹操含笑道。 乐松惊愕愤怒,没想到曹操竟顺杆子往上爬。 可转念一想! 这不正是将所有人的利益,绑定到一起的绝佳办法吗? 只要曹操获得了好处,他没理由不上心! 倘若闹翻了,乐松也能抓一个把柄。 “我可以为你弄来考题,你能保证写出名篇吗?”乐松开门见山道。 “绝对没问题,曹某必以名篇压鸿都门三千诸生。”曹操自信豪迈道。 “好,你等着。” 乐松和贾护相视一眼,都觉得此事轻松简单。 太学的那些博士,不也是如此暗箱操作? 他们甚至更猖獗,擅改兰台漆书经文。 这才有了蔡邕、卢植、曹操、杨彪等人刊石经文,将经文公之于众,任由天下学子抄录。 他们泄题还不够,还扭曲经文的意思。鸿都门学相对来说,要公平公正多了。 曹操没想到,乐松和贾护竟如此上心。 为了上升的通道,这么照顾他这个敌人,简直匪夷所思。 曹操亲身体验了传统势力的强大! 从历史的角度来说,黄巾之乱必须越大越好,越酷烈越能拯救剩下的苍生。 官老爷们文章写尽太平事,不肯俯首见苍生。 他们眼睁睁看着百姓饿死,依旧无动于衷。 大贤良师张角好歹会求来一碗符水,拯救天下黎庶。 符水灵不灵不说。 被拯救百姓的命,肯定是张角的了。 他们所求的并不多,只是为了活下去罢了。 曹操还不具备改变天下大势的实力,如果只是纯粹地侍奉大汉王朝。 如何进行土地的重新分配? 任何关于土地的政策,都将触动士族敏感的神经。 作为既得利益者,除非把刀架在他们的脖子上,否则他们根本不会妥协。 他们垄断知识,曹操觉得情况还不会这么严重。 然而,贪婪的士族根本不满足,他们伸手向土地。 各家各户,都在兼并土地。 遭受苦难的自耕农,没办法承担朝廷的赋税,他们会寻求变卖土地,以一半甚至一成的价格卖给士族、豪绅。 他们成为佃户,勉强糊口。 士族怎么可能抵得住诱惑? 道貌岸然的士族,觉得这是救赎百姓,给他们一条活路,殊不知这是连锁反应的开始。 唯有将一切推倒重开,神州才有未来。 在此之前,曹操仍需积累力量,与虎谋皮也无妨。 没过多久,乐松和贾护就弄来了题目。 是《离骚》。 “据说,这一次考核,陛下将会任命刺史、尚书、侍中等职。” “只要你能够拔得头筹,我们一定举荐你成为一州刺史。” 乐松信誓旦旦地承诺,给足了曹操信心。 “放心。” “曹某一定会全力以赴。” 曹操没理由拒绝这样的好事,但他心中仍保留了一份警惕。 乐松、贾护真有这么好心? 所以在二人索要辞赋,他们代为润色的时候,曹操想都没想直接婉拒了。 防人之心不可无! 如果这一次刘宏真的拿出了“尚书”的职务,曹操谋划“司隶校尉”会简单很多。 原因很简单。 刘宏卖官弼爵,三公九卿都明码标价,可他从来没有卖过“尚书”。 他再荒淫无道,也知道事情的轻重。 “尚书台”的官员,位轻而权重。 东汉政务归尚书,尚书令成为对皇帝负责总揽一切政令的首脑。 卢植担任尚书,职权不比三公九卿小。 如果三公九卿没有录尚书事,尚书令都能压制他们一头。 荀彧担任尚书令,成为大魏阵营文官一把手,不是浪得虚名的。 刘宏拿出“尚书”作为筹码,比担任一州刺史还要荣耀。 曹操返回府邸后,积极地备考。 鸿都门学大考的消息轰动京师,所有士族都在观望着。 只要鸿都门学诸生露出一点破绽,他们都会群起而攻之。 太学生最为关注此事,毕竟这是他们的竞争对手。 考核辞赋、字画即可为官,在他们看来,这是极其荒谬的。 不通经学,如何领悟治国之道? 第63章 王贵人 帝辇辘辘,浩浩向鸿都门。 刘宏扶持鸿都门学,实则是开辟一条新的道路,压制士族的力量。 他们占据了太学,还占据了察举制的大量名额。 寒门、庶民根本没有出头之日。 刘宏在乎的,也不是寒门、庶民的地位。 只是士族互相联姻、勾结,成为了“党人”,威胁到了皇权的统治。 刘宏身为天子,怎么可能容忍? 他联合宦官斗外戚、斗士族,逐步掌权。 然而这种微妙的压制,持续不了太长的时间。 太学源源不断地培养官员,他们更在乎自己的利益,其次才是汉祚。 鸿都门学诸生不同,他们入朝为官后,没有根基。 他们只有效忠皇帝,才能在朝堂上占据一席之地。 所以鸿都门学诸生,被称为“天子门生”也没有错。 为何考核的项目,以字画、辞赋为主呢? 最重要的原因,是士族垄断了经学的解释权。 继续考核经学,根本没有意义。 现在做学问的,分为三个档次。 朝廷官员学习经学,为当世显学,主要代表的是世家。 一些郡吏、县吏,没有门路学习经学,他们又想晋升。 怎么办呢? 他们追求文景之治时的“黄老学说”“道家学说”等。 这是相辅相成的事,道家为了谋求发展,选择了下沉。 最后则是精通字画、辞赋等一技之长的读书人,只能通过讨皇帝喜欢而为官。 大汉有“三互法”“党人禁锢”等,阻止士族扩张势力。 他们空缺出来的位置,正好给鸿都门学补上。 “鸿都门学诸生芝兰玉树,必光耀天下。”赵忠推崇道。 “只要他们能给朕长脸,朕绝对不会亏待他们。”刘宏慷慨道。 王贵人腰肢款摆,如弱柳临风。 步态轻盈,明眸善睐。 她纤细的手很稳,为刘宏倒酒。 “好酒!” 酒过三巡,刘宏意兴颇豪。 他端详着美人,越看越欢喜。 “鸿都门学考核的辞赋,题目是什么来着?” “回陛下,是《离骚》意境。”赵忠正色回答。 “没意思。” “干脆改以爱妃为题。” 刘宏伸手一揽王贵人,心旷神怡。 赵忠背沁冷汗,征询道:“陛下,如此岂不是让朝中士人看轻?” 刘宏一甩袖袍,威凛道: “怕什么?” “这天下终究是朕做主!” 赵忠思绪一动,谄媚道:“陛下圣明。” 王贵人白裙窈窕,她不想引火上身,却又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陛下,以王贵人为题,诸生难免束手束脚。不如以美人为题,任由诸生发挥。”赵忠折中道。 “好主意,就这么办!”刘宏兴致勃勃道。 赵忠立即通知了祭酒乐松、贾护,二人都懵逼了。 “临时改题,这不太好吧?”乐松迟疑道。 “这是陛下的意思,你们好好准备吧,一定要让陛下满意,明白吗?” 赵忠向下施压,根本不管乐松、贾护的为难。 “遵命。”二人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曹操一席青衫,混杂在诸生中,飘逸出尘,丰采夺目。 他能够感受到气氛的紧张,一些在鸿都门学颇有才气的人物,此刻脸色都很难看,阴沉得能够滴出水来。 后来收到贾护的通知,曹操才明白此间的缘由。 “为了鸿都门学的业绩,贾祭酒真是不遗余力啊。” 曹操气定神闲,根本不为所动。 考题换了又如何? 他依旧成竹在胸。 天子刘宏入场后,说了一些鼓舞的客套话。 曹操的视线,则是落在衣裙华丽的王贵人身上。 她目光流盼,正好和曹操对视。 一炉沉香,青烟袅袅。 纵使有锦幛遮隔,曹操也能看透王贵人玲珑的身段。 她上身微向前倾,谦恭有礼、模样乖巧,宛若一幅极美的仕女图。 曹操平静地注释着她,有所领悟。 难怪天子刘宏会突然改题,面对这样的美人,很难不动心。 王贵人一双美眸凝视,半晌后垂首低眉,整个人都轻盈盈的模样。 刘宏结束讲说,王贵人徐徐起身,两腿的轮廓映现,丰盈圆润。 曹操隔着帘帐,都能感受到绝色丽人的羞涩、婉约。 “似乎皇后手中,还有王贵人的把柄。” 曹操思虑沉吟,觉得扶持起一人与何贵人分庭抗礼是不错的选择。 这位王贵人,可能正是未来“刘协”的母亲。 要是利用得好,曹操的地位将更加巩固。 刘宏和王贵人离开后,乐松和贾护继续滔滔不绝。 曹操根本没有听进去。 等到演讲结束,他找到了乐松,表情无奈道: “突如其来的改题,让我所有的准备都付之一炬。” “这该如何是好?” 乐松思绪澎湃,沉声道: “陛下的旨意,谁敢违抗?” “你就当从未有过泄题之事即可。” 曹操拂手一笑,道:“你们没帮上忙,还想让曹某欠你们人情?” 乐松怔住,追问道:“你想怎么样?” “我若夺得第一,你们必须将文章呈递到陛下面前,举荐我为尚书。”曹操铿锵道。 乐松怀揣着狐疑。 “乐祭酒若是不答应,这一次考核作罢。”曹操以退为进道。 以曹操的资历,怎么可能担任尚书。 杨彪都是从议郎、侍中,慢慢往上爬。 乐松的官职,都只是“侍中祭酒”。 “好,我答应你。” “不过一切要靠你的辞赋说话。” 乐松觉得没什么损失,选择了妥协。 曹操转身入了考场,留下乐松失神。 有这么多人相助,曹操不信刘宏不迷糊。 他安然坐定,考场中从不缺乏姿容俊逸的男子。 所有人都忌惮地望了曹操一眼,心神恍惚。 一篇《阿房宫赋》,已经让曹操独领风骚。 他成为鸿都门学诸生的公敌。 谁都想战胜曹操,却谁都无法做到。 曹操气定神闲,根本不惧挑衅的目光。 考题颁布以后,内容非常地广泛,刘宏根本没有做限制。 只要围绕主题“美人”即可。 曹操脑海中,浮现着“王贵人”婀娜的身姿,笔下文字徐徐勾勒出女子绰约高挑的剪影。 他含着淡淡的微笑,看着让人觉得倨傲。 第64章 提防太平道 “孟德,鸿都门学的考核如何了?” 宋奇热切地询问,显然心情很不错。 家族能够全身而退,远离争斗的旋涡,倚靠的是曹操的智慧。 从古至今,皇室的争斗都是你死我活,不进则退。 怎么可能潇洒自在? 宋家做到了从容不迫。 曹操争取的三年时间,更是神来之笔。 宋家有资格与何进、赵忠等人,进行长期的谈判,以谋取最大的利益。 无论从哪一方面来讲,曹操都是宋家无可争议的“功臣”。 “区区考核罢了,只要宦官没有从中作梗,我拔得头筹轻而易举。” 曹操气满志骄,颇有举鼎拔山之势。 “恭喜!恭喜!” “今天我一定要好好请你喝一杯!” 宋奇由衷地亲近,二人同乘一车离开鸿都门学。 曹操落拓不羁地坐着,怎么舒服怎么来。 “皇后的情况如何了?若是她不甘心过这样的日子,三年内我会尽力寻找何贵人的破绽。” “宫中的争斗是很凶险,可只要好好地谋划,也会有两三成的机会。” “只要狠下心除掉何贵人,将皇子辩过继给皇后,未来大有可为。” 曹操为了避嫌,这段时间并没有单独和宋皇后会面,很多情况他都是通过宋奇了解。 对于曹操石破天惊的发言,宋奇只觉得震耳欲聋。 “孟德说笑了,莫说只有两三成的机会,哪怕是九成,宋家也不敢轻易冒险啊。” “皇子辩年幼,还可以哄骗一段时间。等到他成长起来,追忆起往事,宋家将迎来灭顶之灾。” “宋家好不容易从风波中走出来,怎么能为了不确定的利益,如此豪赌呢?” 宋奇父子没什么野心,只想着家族传承。 本以为可以通过宋皇后的身份,繁荣昌盛下去。 只可惜皇后没有子嗣! 宋家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退一步委曲求全。 他们真要狠心,就不会赞同曹操的计划了。 “如此也好,现在朝廷风云变幻。曾经位极人臣又如何?” “参与到党争中,迟早身败名裂。” 曹操无奈地感慨,宋奇深深地一拜。 “孟德放心,往后只要你有需要,尽管吩咐。” “别的不敢保证,我一定会为孟德奔走。” 曹操坦然一笑,接纳了宋奇的好意。 这个年代能够获得一位彼此尽力相助的挚友,是一种宝贵的体验。 “而今天灾人祸不断,土地兼并越来越迅猛,民生多艰。” “若不早为之计,大乱爆发时家族难全,贤弟一定要上心。” “不妨储备一些钱粮,在民间多做善事,施恩于乡邻。” 曹操发自肺腑地提醒,以后宋家的积累,也会成为曹操起兵的赞助。 谁会嫌弃钱粮少呢? “孟德也有这样的预感了?”宋奇震撼道。 这下子轮到曹操惊讶了,莫非宋家也有了额外的准备? 面对曹操疑惑的目光,宋奇解释道: “流民越来越多了,我家庄园、坞堡都不够收纳了。我父亲忧心忡忡,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后来一调查,发现这些百姓都加入了太平道。” “如果只是这样,也没什么大不了了。问题的关键在于,地方豪绅纷纷支持太平道。还有人写信给我父亲,询问我家要不要捐赠一些钱财。” “我宋家家财颇丰,按照父亲的意思,捐赠百万钱算不上什么。可后来父亲发现,百万钱真拿不出手,豪绅捐赠的都是上千万。” 宋奇说到这里,神色越来越古怪。他的心态算是很好了,依旧觉得不可思议。 “太平道已经发展到京师了吗?”曹操警惕道。 “这我就不清楚了,反正冀州、豫州、青州这样的大州,都有太平道活动的轨迹。” “太平道在乡绅中非常有名望,他们的头领是张角,自称大贤良师。张角这个人能够蛊惑人心,百姓着了魔一样信仰着他。” “我父亲害怕和太平道产生瓜葛,驱逐了一些加入太平道的佃户,他们疯疯癫癫的容易出状况。” 宋奇将自己的见闻和盘托出,没有隐瞒分毫。他知道曹操比较有谋略,还有决断力。 非常靠谱! 值得信任! 曹操也没有让宋奇失望,他提醒道: “太平道发展迅猛,背后肯定有势力推波助澜。朝廷任由他们集会,迟早会出问题。” “地方官府没有进行任何管理,他们的立场让人难以捉摸。宋家绝不能加入太平道,和他们撇清关系为紧要。” 豪绅地主在郡县有权有势,他们追求经学而不得,肯定要另辟蹊径。 他们家族的子弟,传承着黄老学说、道家经典等。 太平道的崛起,非常契合他们的理念。 三国乱世终结后,爆发了一场史无前例的思潮。 这是对残酷战争的总结,“魏晋玄学”登上历史舞台。 所谓玄学,也就是以道家学说,解释儒家经典,反之亦然。 历史上是王弼促进了道家、儒家的融合,开启“正始玄风”。 汉武帝独尊儒术三百年,道家为何还能有这么大的影响力? 自然是因为传承没有断绝,一步步往下沉淀了。 世家大族垄断儒家经学,豪绅地主竞争不过,又渴望能学一点有用的东西。 黄老学说促进了“文景之治”,证明了道家治国思想的确有用! 只不过现在的人,越来越自私,越来越虚伪。 道家思想很难继续发挥作用。 现在太平道获得了豪绅地主的支持,发展迅猛。 迟早会波及八州之地! 豪绅地主渴望凭借着这一轮反击,取代世家大族。 所谓“四世三公”,正是垄断的表现。 鸿都门学刚建立的时候,不知道多少人延颈鹤望。 但士族、儒门依旧批判鸿都门学,羞与之为伍。 矛盾、冲突愈演愈烈,已经无法通过和平的手段进行演变了。 战争一定会降临! 曹操和宋奇叙旧后,畅谈了良久。 他通过宋奇,和宋皇后来了一次隔空对话,拿到了自己想要的情报。 只要有机会单独接触王贵人,曹操有信心将她拿捏! 有了这个重要的线人,曹操也就能够及时掌控宫里的情况。 第65章 鸿都门学盛宴 曹操的人生目标还有一个,让更多的百姓活下去。 作为的民族的主体,人数肯定不能太少。 鸿都门学的大考,是曹操实现跃迁的最佳机会。 刘宏额外设立鸿都门学,正是为了突破官场制度擢拔寒门、庶民。 士族控制下的太学,已经成为咬文嚼字的腐朽机构,成为掣肘皇权的力量。 刘宏昏庸而又精明,他绝对不会任人摆布。 在斗倒外戚后,他继续勃发,目标削弱士族。 刘宏施展了很多办法,深感士族力量的强大。 除了通过宦官压制士族,他最大的手笔则是鸿都门学。 这是独属于刘宏的“科举”。 只要让他心满意足,任何官爵他都可以拿出来赏赐。 刘宏不喜宋皇后,里面也存在着政治博弈。 宋家也是世家豪门,宋酆为宋昌十世孙,汉章帝宋贵人之从孙,汉安帝刘佑的表亲! 他们家族世代和皇族联姻,深深地扎根朝堂。 刘宏不可能重蹈覆辙,让外戚做大。 历史上他选择的下一任皇后,是出身豪绅地主的何贵人。 何家没有根基,没有政治力量,刘宏才放心地提拔何进、何苗等外戚。 这里面的关系,错综复杂。 乐松、贾护在完成鸿都门学大考初步的阅卷后,将曹操、郤俭、梁鹄等人的作品,列为甲等。 曹操作为学生,已排在先生一列了。 乐松非常满意曹操的辞赋,他根本挑不出毛病来。 “本该把曹操列为第一,只是如此一来,老祖宗很可能不高兴。” “为了避免节外生枝,还是请陛下定夺,你我都要慎重对待。” 贾护考虑周全,在讨好天子的同时,也不能得罪人。 “没想到陛下临时改题,曹操都能够从容应对。” “要不是有他撑着门面,鸿都门学诸生都成了破落户。” 作为祭酒,乐松也感受到了压力。 他们将辞赋呈递上去以后,刘宏看得津津有味,心情越来越舒畅,根本感知不到大厦崩塌的危机。 作为天子,他嬉戏朝堂,享受着权力的荣耀。 外戚强大。 他扶持宦官铲除外戚。 士族强大。 他扶持宦官和鸿都门学,削弱士族。 刘宏的步伐有条不紊,将京师经营得滴水不漏。 他经常在西园戏耍,朝堂却依旧在掌控之中。 任何国家大事,刘宏都能一言而决! 他是皇帝,真正的皇帝。 刘辩、刘协一辈子都不可能享受和刘宏一样的待遇。 政治斗争、博弈,刘宏玩得炉火纯青,还不影响自己享受。 “好一个《洛神赋》,可以匹敌宋玉的《神女赋》了。”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 “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 刘宏露出了大大的笑脸,显得平易近人、和蔼可亲。 他知道曹操才华横溢,没想到仍旧有所低估。 可谓是地辟天开、玮丽瑰奇、意气飘然。 郤俭的辞赋,拍马都赶不上。 刘宏客观公正地将曹操排名第一,郤俭第二,梁鹄第三。 但具体如何安排官职,他不禁犯了难。 王贵人姿势很挺拔,陪侍在刘宏身边,有一种特别的气质。 “陛下。” “我能否抄写一份《洛神赋》?” 王贵人觉得,只有天才英博、亮拔不群之人,才能够写出这样的辞赋。 她回忆起当时的视线,当真是不拘礼法、肆意酣畅。 一颗芳心不禁“怦怦”直跳,玉颊羞红。 刘宏还以为王贵人是难以启齿,遂慷慨地吩咐道: “来人,给朕的爱妃准备帛书、竹简。” 刘宏面露微笑,继续思忖。 “爱卿觉得曹操此人如何?朕应该给他安排什么位置?” 乐松闻言,深施一礼回道: “曹操文韬武略横溢,然而资历尚浅,可担任一地郡守。” “若陛下施恩,曹操足以担任一州刺史。” 贾护恭敬地拱手施礼,表示赞同。 刘宏脑海中浮现出几个职位。 郤俭,益州刺史。 梁鹄,尚书。 曹操,侍中、凉州刺史。 他正犹豫间,将朝堂重职,都捋了一遍。 司空袁逢。 司徒杨赐。 太尉桥玄。 世家名门的力量,占据了主要的位置。 “先公布考核名次,具体的职务,等朕考虑清楚再安排。” 刘宏忽然觉得头晕脑胀,干脆放下这些琐碎的事,专心享乐。 乐松和贾护连忙告退,将重磅消息带回鸿都门学。 诸生欢欣鼓舞。 这一次鸿都门学大考,将有三百名师生入朝为官。 乐松亲自向曹操道喜,含笑道: “我向陛下举荐你为刺史,陛下没有表示反对,也没有表达不满。” “孟德。” “你十有八九可以成为刺史,以后要称呼曹使君了。” 曹操略一抱拳,感激道: “多谢祭酒举荐。” 他表面轻松惬意,心里一点都不满意。 若是真的担任了刺史,曹操需要摸爬打滚好几年,才能回到权力的中心。 积累人脉、财富,发展势力,都是曹操迫切需要做的。 担任司隶校尉,以后发配地方,怎么也能混一个刺史。 成为了州刺史,再想回京师,所耗费的时间、精力倍之。 执金吾宋酆的推举、太尉桥玄的旁敲侧击,都没有让刘宏“醒悟”。 曹操只能自己上了,他客气道: “不知此次鸿都门学大考,都有哪些人物晋升?” “以后到了朝中、地方为官,也好有个照应。” 乐松心神震颤,他实在惊喜万分,曹操这一次实在上道。 他们出身“鸿都门学”,凭借着这一层关系,完全能够抱团取暖。 若是他们窝里斗,如何能够战胜太学? “尚书的位置,不是郤俭,就是梁鹄。” “大概还会有两个刺史、两个侍中,郡守七八个。” 乐松没有隐瞒,非常信任曹操。 几人交流了半个时辰,曹操做到了心中有数。 他知道怎么刺激刘宏了! 鸿都门学的大考,简直是一场盛宴。 在这一场盛宴中,太学连一杯羹都分不到。 他们完成策试,能够担任县令、议郎,就已经不错了。 还有郎中、太子舍人、王家郎、郡国文学吏等闲官。 鸿都门学直接给尚书、刺史,差距实在恐怖! 太学诸生,能不闹腾? 第66章 狂妄的曹操 汉武帝创建太学以来,源源不断地为大汉输送官吏。 高者可以为卿相,低者为吏。 一些年纪五六十的太学生,一直等不来朝廷的任命。 他们屡试不第,皓首空归。 刘宏体恤这些老年人,会给他们一次机会。 凡太学生年六十以上,授予郎中、太子舍人、五家郎、郡国文学等职。 这算是皇室的“仁慈”了。 近些年来,朝廷给的官职越来越少。 即使历经千辛万苦,通过了太学的策试,能够担任一名县令,就已经不错了。 鸿都门学的大考,刷新了太学生的认知。 “郡守、刺史、尚书?你们确定情报没有出错?” “千真万确,不可能有错。我听鸿都门学的学生亲口说的,他们现在嘚瑟得很,逢人就吹牛。” “凭什么?他们连治国经学都不通,就能担任郡守、刺史。” 太学诸生义愤填膺,他们彻底暴躁了。 刻苦学习一生,埋头经学,到底为的是什么? 还不是为了做官! 不是为了做官,谁能坚持这么快,浪费这么多青春年华。 真正喜欢治学的学子,如凤毛麟角一般。 习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 只有读书,他们才能成为人上人。 太学已经足够卷了,有的人一辈子都奉献在太学中,没有任何作为。 虽然有家族支撑生活,可依旧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现在有人告诉他们,鸿都门学的学子不需要通过策试,即可为官。 所谓的“大考”,不知道有多少水分在里面。 太学的治经博士都经常泄题,只为了学生能够考出好成绩。 何况鸿都门学那些“先生”? 太学彻底炸锅,诸生奔走相告。 “朝廷取士不公!” “朝廷取士不公!” 起初只是太学里闹腾,后来诸生跑到街上,气势汹汹。 他们当场抨击鸿都门学,有鸿都门学的学子看不下去了,据理力争。 双方撸起袖袍,狠狠地打了一架。 鸿都门学人少,吃了大亏。 他们鼻青脸肿地回去摇人,彻底引爆了学府。 “太学那帮人,欺人太甚!平时他们蔑视鸿都门学也就罢了,而今在大考期间做出这样天怒人怨的事,真以为鸿都门学好欺负吗?” “要打架,怕他们不成,干脆战个痛快!绝对不能让太学的世家子弟看轻!” “大家都是泥腿子,难道还打不过一群公子哥?说出去多丢人!” 鸿都门学诸生迅速地集结,冲向打架的地点。 双方天雷地火,打得昏天暗地。 百姓震惊了。 洛阳令、河南尹震惊了。 朝野上下,都密切关注着这件事。 曹操适时站出来,在鸿都门放出豪言壮语: “曹某若为司隶校尉,一定将太学诸生,治得服服帖帖。” 他本就是鸿都门学第一,受到诸生的关注。 此言一出,彻底引爆了鸿都门学。 “曹孟德没有参加打架斗殴,那是因为他不在,他还是站在鸿都门学这一边的!” 诸生心里暖烘烘的,将曹操嚣张的话语,传达了出去。 刘宏正焦头烂额,突如其来的温暖,让他有点不适应。 太学和鸿都门学诸生街头斗殴,伤者超过三百人,还有十几人重伤。 这是刘宏登基以来,最觉得丢脸的一次。 要是连学生都控制不好,谈何治国? 刘宏第一次起了提拔曹操为司隶校尉的念头,曹节、张让等宦官,在背后拱火。 “陛下,当务之急是妥善处理好斗殴事件。曹操既然有此志气,索性任命他为司隶校尉。”曹节举荐道。 “没错,倘若曹操妥善处理,说明他还是很有才华的,能够胜任司隶校尉。” “如果他失败了,陛下再裁撤曹操,平息太学诸生的怒火。” 张让低眉垂睫,讨好地望向刘宏。 “好主意。” “朕正好借此机会,好好地考察考察曹操。” 刘宏爽快地答应下来,他现在需要迅速地处理此事,避免影响扩大。 于是,鸿都门学的大考,出现了极其恐怖的一幕。 梁鹄以书至选部尚书! 郤俭以辞赋至益州刺史! 曹操以辞赋至司隶校尉! 担任郡守、县令着,超过五十人。 榜单公布,京师哗然。 鸿都门学诸生从一个文化群体,转变为一股政治力量。 士族们群情激愤,却又无可奈何。 字画、辞赋这些知识,在传统士族眼中本身就属于一种微末小技,而非治国大道。 只是天子刘宏喜欢罢了! 太学诸生不敢抨击皇室、抨击天子,他们只能拿鸿都门学出气,拿曹操出气。 诸生的谩骂,宛如滚滚东逝的黄河水。 曹操半生的清誉,都快保不住了。 臧洪看着好戏,津津乐道。 “曹孟德一句话,就实现了官职的跃迁。这可是司隶校尉,朝堂三独坐之一啊。” “三公九卿见了他,都必须客客气气。” 所谓三独坐,分别为尚书台尚书令、御史台御史中丞、司隶校尉。 朝会时有专门的坐席! 司隶校尉常常劾奏三公等尊官,故为百僚所畏惮。 位次于三公九卿。 “哼。” 王朗冷哼一声,不屑道: “曹操得罪了太学诸生,就是得罪了他们背后的先生、恩师。” “相信过不了多久,他就会为自己的狂妄付出代价。” 臧洪不以为然,正色道: “现在的太学诸生,太容易被鼓动了。当街斗殴,这是读书人该做的事?” “他们惹了这么多祸事,早就该收拾了!” “要是不严加管教,太学肯定会成为斗争的牺牲品。” 王朗闻言,缄默不语。 宦官和党人的斗争,牺牲最大的却是太学。 党人能够亡命天涯,太学诸生呢? 他们傻乎乎地被利用,最终承担残酷的后果! “曹家一直致力于挤进士族,曹操不可能用酷烈的手段,对付太学诸生。” “他这等人,一定不甘心成为宦官手中的刀。” “我们拭目以待吧!” 臧洪对曹操充满了信心,很期待事件接下来的发展。 “但愿曹操能够坚守本心!” “太多仁人志士在权势面前,丧失理智和信仰。” “太尉段颎,就是最好的例子。” 王朗没有急着下决断,波云诡谲的京师,或许真的存在刺破阴霾的光辉。 第67章 名望的重要性! 不管问题能不能解决,先把牛皮吹出去再说。 这样的人才,往往能够获得意想不到的好处。 最典型的例子是蜀汉的三公,许靖! 刘备攻打成都时,许靖背叛刘璋,企图越城投降。 结果怎么着? 许靖被发现了,关押在监狱中。 刘璋投降后,刘备入主成都,非常看不起许靖背主的行为。 太丢人现眼了。 法正觉得这样不对,劝谏道: “天下有获虚誉而无其实者,许靖是也。” “然今主公始创大业,天下之人不可户说。” “靖之浮称,播流四海,若其不礼,天下之人以是谓主公为贱贤也。” 简单地说,就是许靖没什么才能,只是太会养名望了,他成为了天下名士。 刘备要是不重用他,天下之人都会因此说刘备轻贱贤才。 现在消息闭塞,想要澄清一件事,比登天还难。 天下人都说许靖有贤才,刘备凭什么不认可? 最好的办法,是将许靖供奉起来,不给实权。 刘备听从了法正的进谏,称帝后提拔许靖为司徒。 蜀中耳熟能详的名士,都没有许靖地位高。 蒋琬、费祎等人,当时都是许靖的“弟弟”。 这就是“养望”的重要性。 为何一点破损名声的事,读书人都在刨根追底,当场证明清白? 一旦传扬出去,再解释也没人听了! 出身微末,更要学会吹牛。 威震天下的名将,哪一个不是狂妄到没边? 只有狂妄,才能让上级重视。 曹操一举拿下“司隶校尉”,得益于前面铺垫完美。 只要他能够巩固地位,完全可以和三公九卿平起平坐。 曹嵩得知消息后,又喜又忧。 “孟德,你现在处境艰难,你打算怎么解决这件事?” “太学诸生群情激愤,他们对你恨之入骨,把你当成宦官的走狗,段颎第二。” “倚为父浅见,你索性请大儒蔡邕、卢植等人出面,安抚太学诸生。” 曹嵩的办法非常靠谱,太学诸生还没有丧失理智,连先生都敢出手。 “太学诸生不会善罢甘休,碍于蔡师、卢师的面子,他们会偃旗息鼓一段时间。等到下一次爆发,很容易牵连到曹家。” “这件事说复杂也不复杂,说简单也不简单,父亲不必担心,孩儿能够处理好。司隶校尉的位置,必然属于我!” “这么好的机会若是错过,不知道要等待多久。即使以后被陛下罢免,孩儿也有了九卿的资历,最不济也是到地方担任刺史。” 曹操没有掩饰自己的野心,成为朝廷重臣,谁没有几个政敌? 别说是太学诸生了,就算是大宦官曹节、三公阻挡在前,曹操也要将他们踏平。 “好,为父相信你。”曹嵩欣慰道。 近来曹家产业迅猛地扩张,积累了丰厚的财富。 曹嵩只需要等待一个时机,即可通过买官的方式,晋升三公。 近来他一直在培养名望,对待乡邻、百姓都极其地宽容。 遇到天灾人祸,曹嵩还会出面处理,广施善行。 几万石粮,说捐就捐。 关键时刻要是受到太学诸生的影响,曹嵩还是很不甘心的。 曹操都快成为“段颎第二”了,而段颎的太尉就是买来的。 他的资历足够,再缴纳了一笔让天子满意的资金。 曹嵩也决定走这条路。 而今再仔细思量,有点得不偿失。 他们父子都成“段颎”了,成为讨好宦官、天子的佞臣。 再想走士族的道路,举步维艰。 曹家宦官、鸿都门学的标签,有了加重的迹象。 曹操倒不怎么担心。 时代变了! 谁都有可能成为棋子。 乱世将至,谁还有空深究士族的起源? 有名望,可以获得好的起步。 曹操利用钱粮、利益交换,同样也能够达到目的。 士族、儒门敢抛弃他,绝对是士族、儒门最大的损失! 曹操一边和宋奇、夏侯惇兄弟饮酒寻欢,一边和丁氏、刘怜经营自己闲适的生活。 小日子过得风生水起。 经过上一次拳拳到肉的群架,鸿都门学和太学都消停了一段时间。 他们再敢闹腾,曹操就敢抓人! 太学诸生都在寻找曹操破绽,试图让曹操身败名裂。 他们决定从辞赋考核中入手,将曹操的文章都翻了出来。 结果无懈可击! 鸿都门学大考第一,实至名归! 后来有人弹劾曹操“品行不端”,将他的桃色传闻,拿出来宣扬。 刘宏脸都黑了! 他在西园大发雷霆,惩处了一些多嘴多舌之徒。 曹操趁势追查,关押了几个太学生。 这件事闹到了蔡邕耳中,他特地在家中宴请曹操,了解情况。 曹操慷慨赴约,磊磊落落。 “孟德,你担任了司隶校尉,必须做出好的榜样来。” “唯有如此,才能让质疑者闭嘴。” “老夫相信你的能力,足够胜任司隶校尉。” 曹操感激地抱拳施礼,从容道: “蔡师放心,学生心中有数,绝不冤枉任何一个好人。” “为了压服太学诸生,学生决定在鸿都门学设擂台三天,欢迎诸生前来挑战经文。” “以文斗,一决胜负。” 蔡邕思忖片刻,觉得这是不错的办法。 “老夫可以为你主持,保证公平公正。” 曹操轻轻摇了摇头,笑意盎然道: “蔡师需要避嫌,没必要趟浑水,我已经请了大儒郑玄、马日磾。” 曹操的自信,感染到了蔡邕,他坦然一笑: “好,老夫拭目以待。” 郑玄是有名的大儒,党锢之祸起,遭禁锢。 杜门注疏,潜心着述。 他的门徒上千,长年追随在身边的就有四百余人。 曹操请他出山,耗费了一些人脉。 郑玄和卢植可是至交好友。 要不是卢植举荐,出身寒门的郑玄,不可能拜扶风人马融为师,更不可能有如今的成就。 卢植亲自写信,郑玄当然要积极地回应! 至于马日磾,则是马融的族孙。 曹操在刊石经文的时候,和他交好,关系还不错。 这二人都是名震九州的人物,一心钻研儒学。 太学诸生,都要给面子! 第68章 曹操的浩然正气 鸿都门学高大的学宫,成为了寒门子弟的信仰。 曹操摆设的擂台,非常轩敞、宽宏,占地数百亩。 马日磾、郑玄一出现,立即有诸生击缶。 编钟声音清脆,传扬很远很远。 即使是鸿都门学,也要尊崇名士高贤,通儒达人。 太学诸生更不必说,正襟危坐,生怕有失礼的地方。 两边都是大汉最高学府,太学的底蕴更深厚一些。 但近些年来,太学的表现实在不怎么样,名额大都被世家子弟占据。 一些出身寒门、庶民的学子,只能空熬岁月,到了六十岁未必能够通过策试。 为何会造成这样的情况呢? 这和世家垄断经学的解释权,有很大的关系。 太学的教育,未必有世家的权威。 为了家族子弟有更好的发展,世家选择了藏私。 现在郑玄、马日磾两位大儒就在跟前,诸生自然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他们纷纷上前,向大儒请教问题。 一时间问答如响,学术气氛越来越浓郁。 鸿都门学诸生不禁自惭形秽,他们的经学知识,比起太学弱了一个档次。 这如何竞争? 他们连插话,都需要小心翼翼。 虽说鸿都门学也传授经文,可诸生都只知道背诵,只知道一些粗浅的道理。 他们想要反击,极其地艰难。 经学的解释权,全在大儒、世家手中。 鸿都门学擅字画、辞赋等巧技,和治国的“经学”相差甚远。 直到曹操的出现,重新引领了局势。 所有人凝望着龙行虎步的曹操,马日磾捻须微笑,俨然将曹操当成了同僚。 曹操为熹平石经出力不少,要是没一点经学知识打底,如何能够得到大儒们的认可? 他的些许差距,也被经学大师们归咎于年龄不足,没有时间进行深刻的钻研。 曹操识见非凡,懂得民间各种趣闻,弥补了学问的不足。 他的积累非同凡响。 鸿都门学诸生起初战战兢兢,现在有了主心骨。 这擂台,可是曹操设下的! 他要是没点本事,怎么可能如此嚣张。 臧洪和王朗都混在太学的队伍中,他们非常好奇,曹操的底气究竟有几分几两。 “曹操的胸襟、气度,在鸿都门学中鹤立鸡群。” “可要在经学中,和太学诸生一较高下,非常不明智。鸿都门学只通粗浅的经意,无法为曹操提供帮助。” “反观太学诸生,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把曹操淹死,更何况还有景兴在。” 臧洪的视线落在王朗身上,对他的学问非常有信心。 王朗可是杨赐的弟子,后来成就“王学”,在历史长河诸儒中,都占据了一席之地。 “有马日磾、郑玄两位大儒坐镇,太学诸生底气高涨。” “曹操这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王朗很不看好这一次挑战,觉得会演变成大儒的讲学。 曹操是司隶校尉,却玩起学问这一套,怎么可能是太学诸生的对手? “孟德文博富赡,为一时之俊伟也。” “京师年轻一辈,无出其右。” 马日磾给出了极高的评价,很期待曹操的表现。 “老夫听过曹操的事迹,熹平石经有他的功绩。” “这样的人物,学问当然不会差。” “只是他要挑战太学诸生,有点不自量力了。” 郑玄凝然端坐,他为太学诸生答疑时,发现了几个很不错的读书苗子。 只要好好培养,未来成就不在曹操之下。 他们联起手来发难,郑玄都要慎重对待,何况是曹操? 曹操袖袍鼓荡,信步上台后,向马日磾、郑玄施礼道: “今日辩学,有劳二位先生主持。” 马日磾和郑玄都是笑呵呵地答应下来,示意曹操可以开始了。 曹操也没有客气,振臂一呼,一份帛书拓展开来。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用笔斩截,干脆利落。 中节遒缓,收锋雄峻。 诸生噤若寒蝉,倒吸一口凉气。 无论是立意,还是书法,都是逆天拔宇,堪称人间一绝。 曹操这个下马威,实在是无解! 太学诸生,根本挑不出毛病了。 他们读书,只为做官。 这是耳熏目染下,诸生的追求。 曹操截然不同,简单的四句话,充满了浩然正气。 为天地立心。 为生民立命。 为往圣继绝学。 为万世开太平。 这真的是鸿都门学? 一群谄媚的卑劣之徒,怎么可能有如此的雄心壮志。 境界上的碾压,让太学诸生呼吸都变得急促,血液激荡。 曹操一瞬间,掌控了局势。 读书就为了当官? 这未免也太丑陋了。 因为官职上的分配,惹来太学诸生的不满。 他们还上街,打架斗殴。 什么时候读书人,变得这么粗俗了? 虽然大家的目的都是一样,但绝不能这么赤裸裸。 要讲究高雅! 为生民立命,没有权势官位怎么行? 为万世开太平,怎么也得位极人臣,成为丞相、三公一样的高官吧? 意境微妙的差别,让曹操遥遥领先。 “曹操真是厉害,气势、局势完全扭转。鸿都门学擅书法,他就展示书法。” “再凭此四句,凝聚浩然正气,无形之中又批判了太学诸生。” “看看他们一个个羞愧的神色,真是有趣。” 臧洪看着热闹,心情舒畅。 郑玄皓首穷经,第一次在年轻人身上,感受到了书生的魅力。 为天地立心。 为往圣继绝学。 震耳发聩啊! 他要是有这样的学生继承衣钵,死而无憾了。 面对大儒的凝视,曹操从容沉静、渊博如海。 就这一点小场面,完全在他的掌控下。 太学诸生畏怯中,忽然有一人站了出来。 “在下王朗,师从司徒杨赐,请曹校尉赐教。” 王朗按捺不住,率先发难。 诸生议论纷纷,很显然听说过王朗的大名。 “王朗一心只读圣贤书,没想到这一次竟亲自下场辩难。” “曹操有麻烦了,王朗的学问,不在经学博士之下。他博学多闻,校注儒家经典,很有名气。” “曹操不弱,王朗更胜一筹,只是后者更欠缺运气罢了。” 第69章 鸿都门辩难 东汉名儒弟子,动辄千人数千,甚至上万。 太学生两三万人,历代莫及,皇帝还亲自坐讲。 汉有五经博士,各以家法教授。 《易》有施、孟、梁丘、京氏。 《尚书》欧阳、大小夏侯。 《诗》齐、鲁、韩。 《礼》大小戴。 《春秋》严、颜、凡十四博士。 弘农杨氏正是传承《欧阳尚书》,今文学派。 王朗作为标准的儒生,五经他都钻研通透,才气横逸,清新高致。 再观曹操,飘逸出尘,丰采夺目。 简直是神仙打架,凡人看戏。 什么是风流? 人生充满节制而张扬。 衣袂飘飞之时,风姿绰约。 刀光剑影之间,自有风骨。 士族、儒生在纷乱政治下,不屈地挣扎着。 一些士族开辟了新的道路,追求自由、荒诞和倔强的生活。 曹操设辩难擂台,自然是王朗率先发难。 他针对郑玄的处境,呐喊道: “《论语·公冶长》载,孔子曰:‘道不行,乘桴浮于海。’” “此作何解?” 主张行不通了,索性坐木排到海上漂流去。 党锢之祸起,郑玄遭受党禁,没有在朝为官。 他游学归里之后,复客耕东莱,聚徒授课,弟子达数千人。 祖父、父亲都没有出仕,称一声“庶民”也不为过。 寒门子弟,好歹是没落的世家。 王朗一开口,洋溢着阔绰和神气。 至圣先师这句话,很明显有身处乱世时,明哲保身之道。 曹操可以回答: “危邦不入,乱邦不居,天下有道则见,无道则隐。” 亦或者引用孟子的言论: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都能够解释孔子的这句话。 在汉武帝“独尊儒术”后,儒门迎来了绝佳的发展。 但只要是人,就会有私心。 经过长时间的发展,儒家经典的解释,越来越牵强附会、繁琐僵化、支离破碎。 先贤的言论,也逐渐地被扭曲。 儒学在思想和现实中,一步步失去了超越性和神圣性。 于是。 有一部分人,开始追求古文经学。 曹操的回答,取了《易经》的一句话: “天地变化,草木蕃。” “天地闭,贤人隐。” 天地交感,变生万物,那么草木茂盛。 天地隔绝,阴阳不通,那么贤达人世隐蔽不出。 王朗没有占到便宜,却敏锐地捕捉到了曹操的破绽。 他袖袍轻举,接着道: “孝悌也者,其为仁之本与?” 孝顺父母,尊敬、顺从兄长,是仁爱的根本。 曹操回答道: “自然亲爱为孝,推爱及物为仁也。” 慈孝、仁爱是儒家“名教”思想的体现,而曹操口中的“自然”,则是道家思想的表达。 大儒董仲舒倡导“审察名号,教化万民”。 汉武帝“独尊儒术”,将符合帝国统治利益的政治观念、道德规范等,进行弘扬。 立为名分,定为名目,号为名节,制为功名。 用这些“束缚”对百姓进行教化,称“以名为教”。 这就是儒家的“名教”。 具体内容概括起来,就是着名的《三纲五常》。 名教堪称“天理”,谁不遵从天理,肯定要遭受批判。 渐渐地,名教成为禁锢人们言行的桎梏。 这和曹操口中的“自然”相悖。 老子的“自然”是理想的人生状态,也是理想的政治原则。 王朗正准备诘难,曹操主动做出了解释: “名教本于自然,自然为本,名教为末。” “天地以自然运,圣人以自然用,天地是自然而然的,圣人的作用也是合乎自然的。” 此言一出,立即引起诸生哗然。 这还是儒家经典的辩难吗? 郑玄心中微微震颤,没有当场打断曹操的话,是他的修养好。 马日磾愁眉紧锁,他曾听闻曹操“援道入儒”的思想,称为“玄学”。 今天还是第一次见! 这……有点嚣张啊。 黄老之学,已经被“独尊儒术”淘汰了。 曹操再次提起,以老子之学,解释《易经》。 《易经》可是道家、儒家的联系所在。 曹操打破陈规,难道要将辩题折腾为道、儒之争吗? 这完全偏离了主题! 依道家来看,儒门的倡导、主张也是不错的。 缺陷在于,只能靠“严以律已”刻意做到,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够做到。 一有不慎,则内以伤身,外以乱人。 而道家以自然为本,更加贴近于人的生活。 “《论语·泰伯》曰:‘大哉,尧之为君也!巍巍乎唯天为大,唯尧则之,荡荡乎民无能名焉。’” “尧之治国,顺乎自然之道,效法天地,以成教化,爱子御臣而无私,赏罚自任而不为,如旷荡之道而无形无名。” “不私其子,而君其臣。” 曹操以儒家推崇的尧,进一步阐述他的观点。 尧帝把天子之位让给了舜,没有给自己的儿子,这是不私其子。 他没有把天下据为己有,而是让天下百姓都受到恩惠。 这不是“自然”是什么? 郑玄豁然开朗,思绪潮涌。 曹操口若悬河,从容应对王朗的发难。 王朗懵逼了,曹操援道入儒,又以儒解释道。 两家经学,曹操都掌握得炉火纯青。 王朗虽然精通《周易》,此刻也觉得捉襟见肘,窘迫难堪。 “今日辩难,是儒学经典,孟德为何频频参杂《老子》等?” 曹操泰然自若,锋芒初绽道:“是吗?不如换曹某来问。” “善。”王朗坐定,无所畏惧。 “曹某听闻阁下擅《易经》,就询问《易经》的内容吧。” “《易传》曰:一阴一阳之谓道,作何解?” 王朗轻蔑一笑,觉得这题简单: “一阴一阳之谓道,阳得阴而成,阴得阳而序,刚柔相配,故人为三纲,法天地人。” 王朗将三纲说成是阴阳之道的体现。 君为臣纲。 父为子纲。 夫为妻纲。 三纲被认为具有天然合理性。 “阁下也擅长老庄之学?”曹操惊讶道。 王朗愕然,疑惑地望向曹操。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曹操脱口而出道。 人的生存,生活法则是承接于大地。 而大地的运行法则是承接于天,而天的运行法则是来自于道。 而道的运行法则是自然赋予的。 王朗彻底懵逼! 这不是论证名教本于自然了吗? 太学诸生脊背发凉。 第70章 名教和自然 儒家的“名教”,指的是社会的等级名分、伦理仪则、道德法规、制度典范等等。 三纲五常是典型的代表。 曹操融入了后世“名教本于自然”的观点,以道解儒。 顺势弘扬了“玄学”。 以“自然”为无、为本。 以“名教”为末、为用。 强调名教应该顺应人的自然本性! “名教”和“自然”的争端,在魏晋时期崛起。 司马老贼窃取神器,不得人心。 以竹林七贤为代表的名士,开始追求黄老学说,追求人间自在,追求“自然”。 嵇康甚至提出“越名教而任自然”的论调,弹琴咏诗,自足于怀抱之中。 “自然”是最合乎大道本性的,是天地间的最高法则,也是最真实的存在。 “守陋巷,教养子孙,时与亲旧叙阔,陈说平生。” “浊酒一杯,弹琴一曲,志愿毕矣。” 曹操没有这么激进,他遵循的是王弼的思想。 王朗经学盖世能如何? 此刻的迷茫和模糊,让他满面羞惭。 曹操神态从容,谈吐优雅,和王朗论五经。 鸿都门学诸生,完全跟不上二人的思维。 后来太学诸生,也渐渐偃旗息鼓。 唯有马日磾、郑玄继续倾听,如痴如醉。 这里面蕴含的深意,足够诸生钻研一辈子了。 普通人精通一本经文,即可成为治经博士,甚至入朝为官, 精通五经,首先一点,要人脉足够强大! 不是所有大儒,都愿意传授经文。就算愿意,他可能只精通两经。 融合玄学的辩难,充满了律动。 那种紧张和矛盾之美,简直就是一次酣畅淋漓的抒情。 曹操甚至打破了经学的完整性,给人一种摸不着头脑的破碎感。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学习黄老学说。 一部《易经》,就足够深奥了。 所以在诸生看来,辩难断断续续,却能继续下去。 曹操总能以儒家经典,再次圆回来。 他打破了谈论儒家经典的习惯、套路,把儒家思想拆了、解构了、破坏了。 站不住。 站不稳。 因而更加妩媚诱人,更加勾人心魄。 王朗的感触,最为深刻。 每次他提出反对,表达出“这不是儒家经典”的不满。 曹操总能从遨游的思绪中,硬生生拐回来。 后来王朗彻底放弃了。 曹操缝缝补补的样子,很是滑稽。 但根子里,没有脱离儒门的东西。 两个时辰过去以后,王朗身心俱疲。 曹操口干舌燥,主动提出和解: “暂且这样吧,我得休息休息。” 这是强者才能获得尊严和自由的俗世,曹操已经展示了自己的强大。 王朗是太学中,最杰出的一辈了。 他还是司徒杨赐的弟子! 纵使王朗竭尽全力,都没能战胜曹操。 谁还敢轻易上阵? 郑玄和马日磾相视一眼,宣判了此次辩难“平局”。 王朗知道自己落入了下风,所以他没有不甘心,只是乖乖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怎么样?”臧洪笑语盈盈问道。 “曹操不愧是刊石经文的名士,他的学问不在王某之下。” 王朗没有妄自菲薄,将曹操列为了同等对手。 他所欠缺的,是黄老学说的知识。 郑玄和善地敦敦教导,波澜不惊地点评着。 诸生的视线,都炽热地燃烧着。 马日磾盛赞曹操、王朗,为儒学大宗,前途不可限量。 曹操挺腰跪坐,坦然地面对点评、议论,具体说辞,根本无法影响他的心性。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两位先生点评完毕后,曹操略一躬身,优雅从容。 接下来又有两位太学学子上台,向曹操赐教。 曹操来者不拒,亦儒亦玄,旁征博引。 在场的都是年轻学子,他们第一次接触“玄学”,确情不自禁地心驰神往。 何为名教与自然? 何为良知与天理? 年轻人嘛。 心底都隐藏着一股叛逆、一股张扬的个性。 他们读书的意义是什么? 理想和现实,存在着冲突,存在着差距。 无数仁人志士心怀天下的壮志,却被现实无情地击垮。 这一场辩难,简直是对人生的意义和个体存在价值的问题,重新进行追问和深刻反思。 玄学崇尚自然恬淡、虚静。 太学诸生,情不自禁衍生出一股思潮。 即使当不了官,他们也可以潇洒地做一些有意义的事。 而不是持续着“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理念。 只要能够放下执念,他们的日子将变得舒畅、自在。 儒家为争得功名,而选择克己复礼。 层层束缚,让诸生负重前行,有时候辗转反侧。 自由自在的个性,使灵魂得到了空前的救赎。 曹操连辩十场,大获全胜。 两汉以名教治天下,各种名节、仪礼变得制约人的性情。 求志,全道。 镇躁,图安。 动概,激情。 涵养心灵、成全心志、崇敬自然。 “曹操此子,为一派之宗。” “只要他潜心治学,未来成就一定在老夫之上。” “伯喈有了一个好弟子啊!” 郑玄羡慕了。 他客耕东莱,聚徒授课,弟子超过千人。 可却没有一人,成就能比肩曹操。 而跟随郑玄前来的弟子当中,有一人对曹操极其崇拜,恨不得当场结交。 此人正是郗虑。 历史上他作为曹魏狠人,除掉了孔融,还有汉献帝刘协的皇后伏寿。 不久后,郑玄宣布“辩难结束”。 孰胜孰负,没有定论。 学问本就是如此,在相互质疑、促进中成长,何必分一个高下? 但所有人心底清楚,曹操以绝对的实力,战胜了太学诸生,获得了尊重。 他不是以司隶校尉的权势,压制太学诸生。 而是学问! 学问不如人,儒生都要面子,谁还敢继续闹事? 曹操当世知名! 这件事,也告一段落。 鸿都门学继续弘扬字画、辞赋,举办了数场大赛,为自己正名。 郑玄和马日磾虽然不喜欢鸿都门学,但他们已经超然物外。 曹操坐实了司隶校尉的宝座,蔡邕拟订的名单,也罕见地进入了曹操的视野中。 他准备弹劾光禄勋玮璋、长水校尉赵玹、屯骑校尉盖升等人贪赃枉法。 曹操作为司隶校尉,责无旁贷! 第71章 金商门之祸 “曹操学识通达,要是肯在学问上下苦功夫,必为儒宗。” 郑玄给予了曹操极高的评价,推崇备至。 他是第一次遇到如此浩气清英、仙才卓荦的年轻儒生。 “康成,你死了这条心吧。” “继往圣之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光是钻研章句,可做不到。” 卢植也是读书人,他清楚地知道朝廷的腐朽。 天灾人祸不断,大汉有倒悬之危。 卢植出任各地郡守,为朝廷平定了不少叛乱。 他明白了一个道理,认清了一件事。 很多百姓都是因为活不下去了,因而选择反叛。 他们依托山越、羌氐等,摒弃了中原文化,只为了逃避官府、朝廷的压迫。 大汉的赋税,执行的是三十税一。 按理说,百姓的生活应该不会这么差劲才对。 只可惜苛捐杂税极多,实际赋税远远超过三十税一。 最简单的例子是,士族、豪绅兼并土地,扩大自己的庄园、坞堡。 这在州郡非常频繁。 他们兼并土地也就罢了,还藏匿人口、隐瞒田产。 这就非常严重了! 地方官府的耕地都是在册的,士族、豪绅兼并了土地,又不缴纳赋税。 官府怎么向朝廷交待? 地方官员不敢向士族、豪绅出手,被逼向自耕农征重税,补充赋税的缺失。 这下子好了,自耕农遇到天灾更混不下去,日子还没有佃户过得好。 佃户依托世家豪门,好歹有生存保障。 于是,自耕农选择将耕地卖给士族、豪绅,以换取解脱。 地方官府更收不满税了,哪里还会有自耕农的活路? 卢植越探究,越觉得心寒。 “子干素有宏图大志,我不如也。”郑玄感慨道。 “康成以经学救世,未尝不是一条崭新的道路。只是这一条路,见效太慢,而我太心急罢了。” “刀剑临身,受苦受难的百姓,怎么可能等得了这么久?我能救一个是一个,往后的道路,还是需要康成的指引。” 卢植朗笑一声,还没有对大汉失望透顶。 “曹操援道入儒,给了我极大的启发。今古经文之争,完全可以取长补短。”郑玄拓展道。 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 并设五经博士,传儒讲学。 当时的五经,都是今文经学。 直到王莽篡汉,扶持起了古文经学。 东汉古今经文将近两百年的争端,拉开了帷幕。 “看来康成这一趟没有白来。”卢植调侃道。 “何止没有白来,简直是荣幸。” “曹操让太学诸生骇服,超逸绝尘。他的对手王朗,也是深精儒学。” “二人的辩难旷古烁今,曹操要是能够继续发展他的玄学,必名冠华夏、为世玄宗。” 郑玄心驰神往,他是儒学的脊梁,一面不可撼动的旗帜。 但要拯救家国,还是得倚靠卢植、曹操这样兼具文韬武略的英才。 倘若曹操因此而错过发展玄学的机会,郑玄一定会痛心疾首,却又无可奈何。 他理解这样的选择。 唯一的不满,是沧桑世道。 神州,终究需要有人守护。 否则郑玄这等人,如何能够安心治学? 他已经放弃了出仕,唯有书籍治愈破碎的人生。 “孟德有自己的道路,拥有着无限的未来。只要他的队伍不断地壮大,一步步地影响身边的人,怀揣着大志,何愁不能横扫寰宇?” “我们能做的,是为孟德保驾护航。前些日子蔡邕找过我,他决定弹劾佞臣,言辞激烈,恰巧我也正有此意。” “朝中佞臣太多,忠臣太少。一次党锢之祸,不知道禁锢了多少名流。我知道这么做,能够发挥的效果微乎其微,大汉衰微的症结不在于此。” “可一想到能够铲除奸佞,我就兴奋得浑身发颤。既食君禄,自当为君分忧。能够铲除一个是一个,总有能够铲除殆尽的一天。” 卢植满脸地不服气、不服输,朝廷的衰败不只是因为宦官当政。 士族上层,也都走向了腐朽。 他们狼狈为奸,沆瀣一气。 为了鱼肉百姓,无所不用其极。 “周虽旧邦,其命维新。” “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 “大汉,一定会迎来新的时代,新的发展。” 郑玄帮不上忙,只是和同门卢植畅谈良久。 他没有在京师待多久,和卢植告别后,辘辘东行。 卢植没有送行,他一捋袖袍,奋笔疾书: “臣闻汉以火德,化当宽明。近色信谗,忌之甚者,如火畏水故也。” “案今年之变,皆阳失阴侵,消御灾凶,宜有其道。” “谨略陈八事:一曰用良,二曰原禁,三曰御疠,四曰备寇。” “五曰修礼,六曰遵尧,七曰御下,八曰散利。” 用良:让州郡核举贤良,随才任用。 原禁:凡诸党锢,多非其罪,可加赦恕。 御疠:无辜委骸横尸,不得收葬,疫疠之来,皆由于此。 备寇:侯王之家,赋税减削,愁穷思乱,必致非常,宜使给足,以防未然。 修礼:应征有道之人,若郑玄之徒。 遵尧:按时对郡守刺史进行考绩。 御下:杜绝设宴请托之类的恶习,责成有关部门办好荐贤之事。 散利:天子之体,理无私积,宜弘大务,天子不再蓄积私财。 光和元年,有日食之异。 尚书卢植上封事谏,开启了进谏第一炮。 刘宏根本不在意,甚至觉得心烦。 适时交州群盗并起,交趾的豪强梁龙,鼓动乌浒蛮起兵反叛大汉。 他率众万人包围城池,胁迫南海太守孔芝一起反叛。 孔芝加入贼党,洗劫郡县。 朝廷任命朱儁为交州刺史,他检选本郡家兵,得五千众。 “建功立业,正在此时。” 朱儁集结七郡兵马,袭斩梁龙,逼降叛军几万众。 朝廷册封朱儁为都亭侯,食邑一千五百户,赐黄金五十斤。 朱儁升任谏议大夫。 洛阳女子生儿,两头共身,人人惊恐。 天下大疫,南宫大灾,火半月乃灭。 接二连三的变故,让刘宏连续几夜做噩梦。 他立即召司空袁逢、司徒杨赐、太尉桥玄,以及马日磾、卢植、蔡邕、曹操等人至金商门,入崇德殿。 商讨消除灾祸的办法! 第72章 曹操弹劾三公! 天子征召,群臣严肃以待。 名单上确确实实汇聚了三公,曹操却只看到了太尉桥玄。 这是何等地讽刺? 司徒杨赐和司空袁逢都是老狐狸,他们根本不接招。 天子刘宏征召,准没好事。 杨赐和袁逢敏锐地捕捉到了什么,很干脆地装病了。 他们不搭理刘宏。 一个弘农杨氏,一个汝南袁氏。 门生故吏,遍布天下。 他们的嗅觉,就是朝堂的风向标。 不管刘宏怎么发挥,他们就是不出现,倚老卖老。 杨赐和袁逢年迈,成为了他们最好的借口。 桥玄的到来,显得有点天真,没有城府。 皇帝权势很威武,但能拿老臣怎么样? “不要脸了,有人不要脸了。” 桥玄坦然自若,颇有自嘲的意思。 倚老卖老。 就是不要脸! 什么文臣风骨,都没有躲避灾难重要。 “桥公。” “这口气您能咽得下去?” “要不您现场病一个,也好给陛下一个交代。” 曹操袖袍凌风,步伐落拓不羁,调侃起三公来。 “哈哈哈!” “都到殿门了,怎么能不见陛下?” 桥玄一把年纪了,早就做好了一切准备。 世家都在为子孙谋划,以传承为重。 桥玄偏偏不! 只要能为大汉百姓做点好事,他无愧此生了。 马日磾也很尴尬,他就不应该掺和进来,显得有点多余。 卢植、蔡邕、曹操、桥玄,那可是稳固的政治盟友。 今日这状况,肯定有人发飙。 马日磾还想多活几年,还好有太史令单飏和他“相依为命”。 但单飏和桥玄友善,他为人以孤特清苦自立,善明天官、算术。 熹平末,黄龙见谯。 桥玄问单飏,这是什么祥瑞。 单飏回答道:“其国当有王者兴。不及五十年,龙当复见,此其应也。” 因此桥玄愈发认为,大汉将迎来一场动荡。 群臣低声议论,忽闻宦官之声。 “陛下驾到!群臣入殿!” 桥玄正了正衣襟,虎步入殿。 卢植、曹操、蔡邕等人,紧随其后。 “参见陛下!”群臣高呼道。 “众爱卿免礼。” 刘宏一脸憔悴,好几天没有睡安稳觉了。 为了尽快解决麻烦,他开门见山道: “比时灾变互生,不知是什么罪咎引发的。” “朝廷焦心,朕载怀恐惧。” “每访公卿,想要听到忠言,他们都守口如瓶,不肯尽心。” “朕希望你们能够畅所欲言,不要唯唯否否,或者怀疑恐惧。” 曹操就知道,事情没这么简单。 刘宏身边还站着三人,分别是曹节、张让、赵忠。 他们都是大宦官,权倾朝野。 杨赐、袁逢肯定是收到了消息,不敢轻易趟浑水。 和汝南袁氏亲善的中常侍袁赦,受到王甫案牵连,已经被阳球收拾了。 很明显,汝南袁氏的关系网不只这一点。 士族越来越邪恶狡猾、恣意妄为,不是什么好现象。 外戚宦官专权,国家动荡不堪,风雨飘摇。 唯有心怀天下、怜悯苍生的文人雅士,不愿意放弃铮铮傲骨,曲意逢迎俗世。 刘宏扫视一圈,见没有人发言,不禁有些失望。 “诸位爱卿可全按经述对答,为了保密,朕准许用皂囊封上。” “朕给你们两个时辰。” 刘宏说罢,转身享乐去了。 中常侍吕强分下笔墨,顺势将殿门关上。 蔡邕不敢怀道迷国,而切言极对,毁刺贵臣,讥呵竖宦。 他字字铿锵,认为妇人、宦官干预政事,是怪异、天灾爆发的首要原因。 并弹劾光禄勋玮璋、长水校尉赵玹、屯骑校尉盖升等人贪赃枉法。 曹操站在一旁,感慨唏嘘。 蔡邕没有避讳,给予了最大的信任。 马日磾恨不得完全遮住,生怕被人看到一样。 偷偷摸摸。 鬼鬼祟祟。 曹操还故意走过去,瞥了一眼,吓得马日磾亡魂皆冒。 “孟德。” “你这是干什么?” 马日磾愤愤地望向曹操。 “我就看看不说话,莫非先生是在弹劾我?”曹操打趣道。 “呵呵。” 马日磾白了曹操一眼,专心地写奏书去了。 “臣有肺腑之呈,沥血上奏。” “我大汉十三州,疆域万里,子民万千。” “……” 曹操朗声开口,惊得众人投来异样的目光。 “曹某是司隶校尉,何须用皂囊封奏折?” “尸位素餐之人,何其多也?” 曹操洋洋洒洒,写下了“背锅”之人。 他声称不需要皂囊封上,中常侍吕强还是强行封了。 “这是陛下的旨意,谁都不能违背。” 曹操一脸轻松惬意,根本无所谓。 等到所有人的奏书奉上,群臣井然有序地退出崇德殿。 吕强将奏书,呈递到刘宏跟前,曹节、张让、赵忠等人陪侍。 刘宏看了一封又一封,长吁短叹,愁眉紧锁。 “陛下何必为了一些小事劳神?天象年年都有,真正应验的没有几次。”曹节宽慰道。 “有些事该追查,有些事不能追查到底。朝堂上的文武百官,谁家里没有点破事?” “朕宽宏大量,给了他们改过自新的机会,没想到他们变本加厉。” 刘宏意有所指,将奏书弃在龙案上,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他急躁地起身如厕,带走了张让、赵忠等人。 曹节没有错过机会,火急火燎地翻越着奏折。 他看到蔡邕的弹劾,瞬间怒不可遏。 “好一个自诩清高的蔡邕!” 宦官当政怎么了? 大汉都被士族、党人祸害成什么样子了。 早就该治一治! 再继续任由党人勾连,这天下还是刘氏的吗? 宦官的权势,来自天子! 蔡邕将一切天灾,归咎于妇人、宦官干预政事,实在荒谬。 而“妇人”干政,说的可是董太后! 董太后教唆刘宏卖官,以供皇室享乐,举世皆知。 “蔡邕是吧。” “这一回整不死你?” 曹节怀恨在心,他准备通知光禄勋玮璋、长水校尉赵玹、屯骑校尉盖升等人,联手对付蔡邕。 无论如何,都要蔡邕喝一壶! 曹节继续往下翻,终于找到曹操的奏书。 好家伙! 真是头铁啊! 弹劾玮璋、赵玹、盖升几人也就罢了。 曹操连司空袁逢、司徒杨赐,都一起弹劾了! 就因为二人装病没有出席? 谁知道他们到底有没有病! 第73章 三公的政治智慧 大宦官曹节的一生,精彩辉煌。 他什么明争暗斗没有见过? 大将军窦武何其英勇! 太傅陈蕃位居上公,录尚书事,是真正的权倾朝野。 结果呢? 都败在曹节手中。 曹节始终都处在宫廷争斗的动荡之中! 他回忆起当年的场景,历历在目。 大将军窦武受诛后,陈蕃以古稀之年,率领属官和太学诸生八十余人,一起拔刀冲进承明门。 陈蕃攘臂一呼: “大将军忠以卫国,黄门反逆,何云窦氏不道邪?” 王甫回应: “先帝新弃天下,山陵未成,窦武何功,兄弟父子,一门三侯?” “又多取掖庭宫人,作乐饮宴,旬月之间,赀财亿计。大臣若此,是为道邪?” “公为栋梁,枉桡阿党,复焉求贼!” 当真是剑拔弩张! 士族贪婪,窦武家财以亿计。 他看上的宫女,直接带回家饮酒作乐,权势甚盛。 天子刘宏年纪虽小,但也知道自己如履薄冰。 王甫、曹节等宦官的崛起,并非没有征兆。 外戚、士族逼迫太甚。 现在大将军窦武、太傅陈蕃、中常侍王甫都成为了历史的飞灰,留下曹节难免有些寂寞、空虚。 阳球、刘合试图挑衅宦官的权威,被曹节狠狠地压制。 朝堂平静了一段时间。 直到金商门应对,风云再起。 “本以为曹操压制太学诸生,已经是他的极限了。作为司隶校尉,他勉强合格。” “没想到今日,他竟然敢弹劾司徒杨赐、司空袁逢,真是让我这老家伙开了眼界。” “还有什么,是他不敢的?” 曹节心中涌起震撼,半晌才恢复平静。 士族斗争越激烈,他越是振奋。 作为年轻人,曹操是真的有胆魄,甚至胆大包天。 曹节眉宇间,流露出一丝赞赏。 刘宏如厕回来后,根本没心情继续看奏折,他吩咐吕强道: “将这些奏折封存好,不要泄露出去。” “遵旨。”吕强谨慎道。 只是没过两天,城内就流传出蔡邕弹劾宦官、曹操弹劾三公的消息。 诸生议论纷纷,都觉得曹操脑袋被驴踢了。 “蔡邕忠诚清正,敢仗义执言,真是国之贞士、朝之良佐。” “只是他的学生曹操,到底在干什么?趋炎附势也就罢了,还弹劾三公。” “司徒杨赐、司空袁逢、太尉桥玄,哪一个不是守忠节于朝廷?曹操真的有澄清天下之志吗?” 金商门奏对,是隐秘中的隐秘,现在全城都在议论。 要说没有背后推手,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杨赐收到消息时,正“卧病在床”。 他仔仔细细地斟酌、推演,思如潮涌。 “我和曹操的关系不错,他怎么突然弹劾起父亲来了……” 杨彪一脸懵逼,他是一点风声都没有收到啊。 “文先,凡事一定要多思、多虑。任何谋略的成功,都必须出其不意。” “很显然曹操比你聪明,他做到了这一点。” “老夫活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如此佩服一个年轻人。” 杨赐唏嘘感慨,眼神中藏着几分“忌惮”。 曹操这等人,心思缜密而算计深沉。 若是作为对手,杨赐都需要慎重对待。 “爹,这怎么理解?”杨彪诧异道。 “还记得王甫是怎么死的吗?事件的起因,可是王甫揭露曹操和皇后有私情。可到了后来,全都是阳球和王甫、曹节的斗争,曹操反而什么事都没有。” “空穴来风的事,老奸巨猾的王甫会相信吗?他一定是有了真切的消息。而这个消息,很可能是曹操释放出来的假象。以他和宋家的关系,能够很好地进行配合。” “王甫仇视宋家不是一天两天了,宋家宁愿折损名声,也要干掉王甫这个隐患。曹操利用这一层关系,设计陷害了王甫,为宋家铲除了敌人。” “如果只是如此,老夫还没有这么震撼。直到阳球、刘合、程璜等人,都遭受曹节的报复,老夫才恍然大悟。这些人,可都是蔡邕的敌人,而曹操又是蔡邕的学生。” 这么多巧合碰到一起,杨赐不得不怀疑! 杨彪听罢,几乎无法呼吸,血液都加速流淌。 “曹操层层算计除掉了王甫,他的下一个目标肯定是曹节。他现在是司隶校尉,拥有弹劾三公九卿的权力。” “他若和蔡邕一样贸然弹劾宦官,一定会遭受残酷的报复。好不容易获得的司隶校尉官职,会立即丢失。” “曹操,必须另辟蹊径。他看似在弹劾老夫和袁逢,实际上是针对宦官!崇德殿奏对,都是严格密封的奏书。” “谁能轻易接触?谁能轻易泄露?” 杨赐一步步分析,杨彪已冷汗淋漓。 是啊。 曹操秘密弹劾三公,消息却泄露了出来,打的是谁的脸? 天子刘宏啊! 以后谁还敢秘密弹劾朝臣、弹劾宦官? 这和公开处刑,有什么差别? 刘宏再想听真话,绝对不可能了。 群臣都会向杨赐、袁逢学习,明哲保身。 大家都当缩头乌龟好了! 汉祚最终如何,根本不相信士族享受高人一等的待遇。 倒霉的只有皇室,还有身处最底层的泥腿子。 “这样对宦官的影响也不大啊。”杨彪质疑道。 “呵呵,曹操怎么可能放过这样的机会。他一定会在背后推波助澜,搞得举世皆知。” “曹节的目的是透漏消息,让我们互相弹劾互相针对。他完全没想过,让这件事成为百姓饭后的谈资。” “现在京师诸生、百姓都知道了曹操弹劾三公,陛下的颜面怎么挂得住?” 杨赐目光如炬,将曹操的谋划分析出了三成。 “这还是我认识的曹操吗?”杨彪身形猛地一震。 “曹操要扳倒大宦官曹节,只是这点手段完全不够,他一定还有后手。” “老夫决定助他一臂之力!” 杨赐声音沙哑,带着一决胜负的意志。 “爹,您打算怎么做?” 杨彪抬起头,匪夷所思地望着父亲。 “上书。” “为天灾异象背锅。” “辞官。” 杨赐说到做到,立即请辞“司徒”之位。 刘宏在宫中,大发雷霆。 宦官都战战兢兢! 第74章 袁绍,小妇生的 三公只要没有录尚书事,就没有太大的实权。 他们地位尊崇,却根本影响不到朝政的核心。 杨赐德高望重,当不当三公,根本无所谓。 他上书请辞,狠狠地恶心了天子刘宏。 司隶校尉曹操弹劾司徒杨赐,合乎情理、法理。 他是为朝廷做事,为天子分忧。 刘宏问天象于三公,结果司徒杨赐、司空袁逢都没有到场。 这是不给刘宏面子啊! 一个弘农杨氏。 一个汝南袁氏。 门生故吏,遍布天下。 刘宏拿他们没办法,还需要世家豪门的威望,巩固朝堂。 曹操的弹劾,为刘宏挽回了面子。 明确地告诉杨赐、袁逢,你们当缩头乌龟是错的。 作为名重天下的老臣,更应该为朝廷分忧。 一遇到事就生病,这是朝廷三公应该有的担当吗? 杨赐请辞,是将责任全部揽过去。 虽置三公,事归台阁。 他根本不在乎些许名望,以退为进。 刘宏也责怪不到杨赐头上,一身怒火无处发泄。 “查,给朕查。” “到底是谁泄露了奏书内容?” 张让骇然色变,没想到刘宏真的动怒了。 这种事,怎么查? 明眼人都知道,这是老祖宗所为! 曹节在宦官中的地位,不可撼动。 他们互相争斗,有时候还要找曹节主持公道。 “陛下,曹操属实太张扬了,说不定是他主动泄露的。”张让尽量压低了声音。 刘宏瞬间僵硬在龙榻上,那愕然的表情,就好像听到了什么诡谲的事。 “你们是觉得,朕好糊弄?”刘宏满脸惊怒,歇斯底里咆哮起来。 “卑臣知罪,卑臣绝无此意。” 张让立即哭丧着脸,向刘宏告罪。 “你们看着办,必须给朕一个交待。” 刘宏愤怒地离开后,赵忠一脸难以置信,他呢喃细语道: “陛下,这是要敲打老祖宗吗?” 他是第一次感受到了天威。 曾经的刘宏,可是对他们言听计从,好言好语。 现在呢? 这份信任,有可能会失去。 “陛下要查,我们夹在中间,怎么办?”张让茫然失措,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还能怎么办?” “狠狠地查,找个替死鬼,让陛下出气。” “这时候必须顺着陛下的旨意来,绝对不能两头得罪。” 赵忠冷静了下来,浑身打了一个寒颤。 “只能如此了。”张让咬牙切齿,一脸不甘。 赵忠和张让联手,攻讦曹节的亲信随从张奉。 曹节也是要老脸的人,眉头凝成了一字宽。 “这两崽子,现在翅膀硬了吗?” 他知道问题的严重性,拳头狠狠地一击案几。 “这口气,我迟早拿你们的项上头颅来弥补。” 曹节知道他保不下张奉了,很干脆地选择了舍弃。 张让、赵忠勉强交了差,刘宏贪图享受,很快忘记了这件事。 但司隶校尉曹操弹劾三公的影响,依旧在持续。 袁绍和许攸迄今为止,都处于懵逼的状态。 司空袁逢,可是袁绍的便宜老爹。 袁绍出身于大官僚家庭,时人称“汝南袁氏”。 奈何他的母亲出身卑微,只是一个侍女。 袁绍在很小的时候,就过继给了叔父袁成。 按理说过继以后袁绍的地位也是“嫡子”,日子应该不错。 只可惜袁成早逝,他托管在叔父袁隗屋檐下。 袁逢还有嫡子袁基、袁术,袁术的地位在袁基之下。 现在汝南袁氏的政治资源,都是向袁基倾斜。 袁绍捞不到一点好处。 “孟德当了司隶校尉,越来越飘了。”许攸嫉妒道。 这可是司隶校尉,和尚书令、御史中丞一起号称“三独坐”,位轻而权重。 三公九卿都未必有这么潇洒! 要是曹操当了九卿,许攸都没有这么意外。 “孟德作为司隶校尉,监察三公九卿,是职责所在。”袁绍理所当然道。 “职责?那也不能弹劾自己人啊,杨赐就算了。” “他弹劾司空袁公,怎么也得跟本初知会一声。” 许攸谈起袁逢,明显地察觉到袁绍脸色的不自然。 “陛下征召,司空托病推辞,这不是忠贞的臣子该有的表现。”袁绍沉声道。 “就算袁司空有错,孟德也不能为了讨好宦官而恣意妄为。”许攸依旧愤愤不平。 “孟德做事,向来很有深意。” “他弹劾三公,一定有自己的考虑。” “倘若只是为了扬名,他怎么可能以身涉险,挑衅两大世家?” 袁绍深知弘农杨氏和汝南袁氏的恐怖,他们在朝中的关系,错综复杂。 宦官都不敢轻易针对! “这么考虑,好像也有一点道理。只是杨赐请辞,将压力给到了汝南袁氏。”许攸沉吟道。 汝南袁氏不管怎么抉择,都将落入下风。 袁绍正思忖间,有人闯入了庭院,气到满脸憋红。 “袁本初,看看你结交的都是什么狐朋狗友,都敢在我汝南袁氏头顶上撒野了!” 袁术声色俱厉,怒气滔滔地施压。 许攸脸色一变,有点畏惧眼前暴躁的袁术。 “袁公路,你想干什么?”袁绍眉头深锁,强忍着恼火。 “这应该是我来问你,父亲刚刚当上司空,位极人臣。” “嫉妒使你面目全非,忘记了家族的荣耀。” “说!” “司隶校尉曹操弹劾父亲,是不是你在背后指使?” 袁术阴沉着脸色,愤怒地诘问。 曹操的弹劾,使得汝南袁氏陷入了艰难的境地。 袁术气不过,准备找袁绍算账。 “袁某什么时候指挥得动司隶校尉了?” 袁绍稍稍平复心绪,没有进入袁术的节奏中。 “你还狡辩。” “曹操的行动,怎么可能和你没有一点关系!” “他就是想为你出头。” “你这小妇生的,小妇养的!” 袁术眼神中,掠过一丝冷笑。 “滚!”袁绍惊怒道。 “袁本初,替我转告曹操,我一定会让他后悔的。” “想要扳倒汝南袁氏,他痴心妄想,你这小妇生的也一样。” 袁术转身离开,狠狠地出了一口恶气。 “孟德做这事,不厚道啊。”许攸苦涩道。 袁绍眉头凝起,不知道在酝酿着什么。 第75章 桥玄、蔡邕的震惊 “孟德,你真弹劾司空袁逢和司徒杨赐了?” 蔡邕目光震撼,一时间心绪澎湃。 “是啊。” 曹操坦坦荡荡,气度不凡。 “这是为何?”蔡邕感慨万千。 “身为士族的领袖,在重要的场合,应该站出来统领百官,为天子分忧,为大汉分忧。杨赐、袁逢明哲保身,只为家族考虑,他们身居高位于天下无益。” “只准他们尸位素餐,不准学生弹劾他们吗?学生既食君禄尊为司隶校尉,对待宦官、士族自然一视同仁,任何人有做得不对的地方,学生都应该向朝廷、向陛下揭发。” “若人人都能像桥公一样,戮力为民、为朝廷,学生又怎么会弹劾他们?现在司徒杨赐请辞,司空袁逢没有回应,学生还没有尽到司隶校尉的职责。” 曹操慷慨表明宏愿,一身热血隐隐沸腾。 “不愧是老夫的学生,不畏强权、忠肝义胆。只是为官处事,稍稍有所欠缺。一下子得罪弘农杨氏和汝南袁氏,孟德如何自处?他们权倾朝野,不会轻易善罢甘休。” “孟德你啊,还是太急躁了,做事不够沉稳,要是能够再等等就好了。杨赐、袁逢再不济,也是抗衡宦官的重要力量,应该拉拢他们。” “弘农杨氏、汝南袁氏都是中立派,倘若把他们推向宦官一边,我们的处境会非常地危险。凭借桥公一人,根本无法保下我们。” 蔡邕弹劾朝廷官员、弹劾宦官,暗地里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 他做到了问心无愧,却将自己置身危险当中。 现在曹操比蔡邕更激进,遇到的危险倍之。 蔡邕怎么可能不担心? 在他的眼中,曹操可不是一般人,曹操未来将继承清流的衣钵,成为王佐之士。 “情况没有这么糟糕,想必孟德和弘农杨氏,已经有所联络。” “杨赐这么爽快地辞官,恐怕也是孟德的功劳吧?” 桥玄智谋超凡,政治觉悟比蔡邕高明多了,他隐约明白了曹操的良苦用心。 “我准备先斩后奏,没想到还是被杨赐看穿了。”曹操遗憾道。 蔡邕何其聪明,立即捕捉到了重点。 “老夫刚刚收到消息,密封奏折的内容泄露,中常侍张奉成为了此事的牺牲品。” “孟德看似在弹劾三公,实则是离间宦官之间的关系。” “时间久了,他们一定会露出破绽。” 桥玄意有所指,只是离间宦官? 非也。 分明是离间陛下和宦官的紧密关系。 只是以臣子之阶谋划天子之尊,明说不太好听。 “这是真的?” 蔡邕心神震颤,没想到曹操一次弹劾,竟隔山打牛! 曹操施展司隶校尉的手腕,极其地高明,蔡邕徐徐思虑才缓过神来。 “当然,杨赐正是看明白了这一点,立即上书辞官。他这一辞官,可是将宦官放到火堆上炙烤。” “密奏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陛下也是要脸面的。杨赐配合孟德行动,一下子扳倒了一个宦官。” “孟德真正的目标,不可能是张奉,只有可能是张奉背后的曹节。” 桥玄谈到大宦官曹节,思绪飞转,隐隐表露出忌惮。 曹节经历了无数朝堂风云,再加上王甫身死,他的警惕性提升了百倍不止。 这时候曹操要针对他,一着不慎将满盘皆输,还有身死族灭的危险。 曹操可谓是豁出去了! “既然当了司隶校尉,怎么也要为朝廷做点事。” 曹操没有否认,成竹在胸。 蔡邕深吸口气,面色格外地凝重。 他直接弹劾宦官,什么效果都没有。 天子刘宏死保宦官,需要制衡朝堂。 曹操弹劾三公,宦官反而倒了血霉。 高下立判! “孟德,老夫知道你有想法,具体如何执行请尽管吩咐。” “你还年轻,拥有无限的未来。有些事老夫可以替你扛着,千万不要客气。” “能够为朝廷做事,为百姓做事,老夫心甘情愿,绝无怨言。” 蔡邕表明了心迹,甘为棋子。 “哪怕弃官,远遁海外?”曹操沉声道。 “这点后果算得了什么?” “孟德不要小瞧老夫的决心!” 蔡邕掷地有声,意志坚如磐石。 “好,蔡师先等待一段时间,现在还不到时候。” 曹操眼中闪烁着诡秘的阴冷,宦官的好日子即将到头。 “老夫也愿意效劳,孟德下一步应该怎么走?”桥玄满脸惊奇。 或许曹操真的能够创造铲除宦官的机会! 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桥玄都要跟上曹操的脚步。 “司徒杨赐辞官,宦官只是震动。接下来必须让司空袁逢也辞官,将舆论推向鼎峰。”曹操的眼神无比沉毅。 “可需要老夫帮忙?” “袁逢虽然和宦官走得也近,但他们终究是心向党人,心向士族。” “只要老夫出面,汝南袁氏也会仔细斟酌。” 桥玄生怕曹操孤掌难鸣,准备发挥自己人脉的优势。 “暂时没有必要,袁逢要是不识趣,我再参他一本即可。” 曹操定了定心神,就好像在说一件轻而易举的事。 袁逢脸皮厚? 在司隶校尉的监察面前,他也只能乖乖屈服。 “孟德,你何苦树敌这么多?”桥玄感慨道。 “桥公放心,我认识汝南袁氏的子弟袁绍,只要他愿意出面劝说,袁逢一定会辞官。” 曹操对袁绍很有信心,桥玄缓缓松了一口气。 他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 曹操做事向来滴水不漏,怎么可能留下把柄? “既然孟德心中有数,老夫也就放心了。只是孟德务必谨记,宦官的权势来自天子。” “遇到危险的事,千万不要胡来。” 桥玄的提醒非常直白,这是对曹操无比地信任。 只要天子保持信任,不管下面的人如何弹劾,都是没有用的。 “桥公放心,学生已有谋划,保证万无一失。” 曹操运筹帷幄,步步为营,他要将曹节变成一个“无用之人”。 只要曹节失去利用价值,他的过往功绩,都会烟消云散。 自古以来最薄情的都是天子,无一例外! 第76章 铲除宦官的办法 时代。 要变了。 浑浊的洪流,终将淹没一切。 唯有加持本心,巩固自己的势力,才能在浊流中保持一颗积极向上的心态。 京师。 城池宏伟,百姓繁多。 曹操望着熙熙攘攘的人群,揣度着他们的命运。 一座座屋舍,都将成为飞灰。 历史的星星之火掉落人间,已是生灵不可承受之重。 妇孺匍匐在地上,饱经摧残。 她们渴望被救赎,渴望被怜悯。 曹操闭上双眸,沉定心神。 他的人生轨迹再怎么匆忙,都会放眼一瞥人间。 绝对。 不能成为弱者。 残阳如血,天地一片寂寥。 曹操脚下是青石的土地,头顶笼罩着一片阴霾。 置身于京师的旋涡中,所有人都会绝望无助。 悲凉且豪迈! 在这里,曹操可以肆意地施展谋略。 律法被无限地弱化,实力、智慧才是永恒不变的规则。 他再次踏入袁绍的庭院。 两道狼性的阴冷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 空气中充满干燥的气息,格外地安宁。 “孟德。” “你来了。” 袁绍率先开口,他的声音有些萧索,还有一点喜悦。 现在的他们,还是能够相互奔走的好友。 “曹操,你可以啊。” “当了司隶校尉,就不认我们这些没有官身的朋友了。” “我们之间的友情,这么经不住考验?” 许攸冷嘲热讽,心底却哇凉哇凉的。 要是能有一个司隶校尉的倚靠,他们也不至于随风摇摆,朝不保夕。 “我可以向朝廷举荐你们。”曹操含笑道。 许攸神色一凛,气焰立即被压灭。 曹操敢举荐“党人”,“党人”未必敢出面做官。 许攸的屁股也不干净,底气明显虚了几分。 “好了好了,只要孟德还记得匡扶汉室、挥鞭西征之志,依旧是我们的至交好友。” 袁绍轻挥袖袍,示意揭过此事。 他俨然把自己当成了“领袖”,调停许攸和曹操。 哪怕曹操已是司隶校尉,在朝堂上占据了一席之地,袁绍的态度也没有发生变化。 他的傲气与生俱来。 这也是曹操没打算收编袁绍、许攸的根本原因。 袁绍再强,也不可能和曹操争衡! 黄巾之乱还没有爆发,曹操就已经是司隶校尉。 只要他继续筹谋,几年内开府不在话下。 袁绍出身四世三公又如何? 曹操自己就是大汉的三公,甚至直接把持朝政,避免一次大规模的动荡。 “孟德此次前来,一定有什么重要的事吧?”袁绍面色凝重道。 “我要除宦官,自己势单力薄,需要本初的力量。” 曹操脱口而出,眼神中充满了自信。 袁绍心中凛然,上一次王甫受诛,曹操都没有请求帮助。 这一次要针对的宦官,很显然地位在王甫之上。 除了曹节,还能有谁? “王甫的事,是孟德你干的?”许攸追问道。 “这怎么可能?和我没有任何关系,阳球做的事,不能算到我头上。” 曹操干脆利落地撇清关系,没有抢功。 “孟德。” “你还当我们是朋友吗?” 许攸表达了不满,觉得曹操有所隐瞒。 “我要是不把你们当朋友,这一次怎么会找上门来?” “废话少说。” “铲除宦官的事,你们干不干?” 曹操一身清气外溢,天地肃杀。 “袁某愿全力以赴,请孟德直言。”袁绍铿锵有力。 庭院的竹林在风中飞舞,竹叶簌簌。 “我倒要听听,你有何高见。” 许攸目光如冰,注视着曹操。 “要铲除宦官,就必须从最根本的原因追溯。陛下为何会重用宦官?”曹操气势威凛。 “自然是为了针对士族。”袁绍眉头深锁道。 “不错,士族相互联姻,已经形成相当巩固的联盟。他们通过察举制,你举荐我的子孙、学生,我举荐你的子孙、学生,彻底垄断了上升通道,威胁到了皇权。” “朝廷立三互法,正是为了巩固统治。如兖州人士在豫州为官,豫州人士在徐州为官,则徐州人士对兖、豫、徐三州均需回避。这造成了幽、冀二州的长官长期空缺,选用官吏极为艰难。” “这是陛下的忧虑所在,臣下相互结党,哪怕所有臣子都忠心耿耿,陛下仍会有所忧虑。于是在三互法之外,宦官开始崛起。” 曹操石破天惊,将袁绍、许攸震撼得呼吸急促。 这种话非亲密之人不可说,直接得罪了皇室、士族、宦官。 曹操不管多少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许攸见曹操推心置腹,他也不装老实人了,甚至针对曹操论调的漏洞,开口道: “俗话说:国将亡,必多制。一个朝代行将衰败灭亡之时,各种禁令会变得越来越多,防范举措也越来越严密,导致人才因为各种限制而不得重用。” “陛下任用宦官打击党人,导致士族离心。宦官只懂党争,不懂得治国,长此以往大汉怎么办?” “陛下这是舍本逐末了,必须让陛下清楚地认知到,只有士族才能拯救危如累卵的大汉。任用宦官鱼肉百姓,分明是自取灭亡!” 刘宏最大的错误在于,他对百姓漠不关心,只在乎自己统治运行是否顺畅。 最终的结果,当然是被百姓和士族一起抛弃。 “蔡师发现了症结所在,因此曾上书废弃三互法,让天下贤士得到任用,结果被陛下否决了。” “陛下最根本的忧虑仍然在于党人的团结,士族的联盟。只要党人、联盟一直在,宦官就会一直获得权势。” “我们要铲除宦官,简直痴心妄想。除非改天换日,撼动皇权。” 曹操的辞锋越来越犀利,许攸差一点拜服,简直不谋而合啊。 “孟德决定怎么做?”袁绍神色一震,眼中涌出决然。 他甚至考虑要不要将太平道的事,告诉曹操。 最终憋住了。 毕竟曹操现在可是司隶校尉,逮捕袁绍、许攸跟玩一样。 “士族太团结了,我们必须打起来,磕得头破血流。才能降低陛下的戒心,而后觅机将宦官一网打尽。” “这就是我弹劾三公,最根本的目的!” 曹操声如雷霆,油然而生的气势,宛若君临! 第77章 袁绍的承诺 中常侍张奉落马,只是边角料罢了。 曹操完全没有针对他的意思,离间皇帝和宦官的信任是他的表面目的。 最重要的是,还是瓦解士族的“团结”。 豪强地主,累世公卿。 皇室、官僚、商人三大势力不断膨胀,土地兼并之风兴起。 富者田连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 豪强的土地纵横阡陌,周边修建围墙,于是形成了完整的庄园、坞堡经济。 庄园、坞堡里面百业兴盛,陶匠、铁匠、佃户、木匠等应有尽有。 世家豪强掌握大量的土地、人口以及各种生产资源,权力可谓是仅次于统治者之下。 一些强盛的世家,还相互联姻。 四世三公啊! 可想而知,取士僵硬到了什么程度。 他们的地位和春秋战国时期的贵族没什么两样了,血脉、出身决定一切。 谁不恐惧? 宦官的崛起,应运而生。 曹操总结了士族和宦官的斗争经验,提出了崭新的决战方向。 也可以概括为“示敌以弱”。 宦官实际上是皇权和士族斗争的产物,曹操要将宦官连根拔起,士族就不能继续团结下去。 “铲除了王甫、曹节,又能如何?张让、赵忠等宦官,还会继续崛起掌权。” “只有让士族不再团结,向陛下靠拢,才能从根本上解决宦官的威胁。” “汝南袁氏作为士族的领袖,更应该做出贡献。” 曹操运筹帷幄,眼中涌动着决然。 袁绍能够感受到大势的降临,被曹操的一言一行所倾动。 “士族太团结了吗?” 他身形一震僵在原地,任由思绪的飘飞。 “孟德,你要挑拨士族斗争?” 袁绍敏锐地捕捉到了曹操谋划中的漏洞,威冷地向曹操发难。 “我早就觉得哪里不对劲,经过本初这么一说,我突然明白过来了。” “孟德,你该不会是宦官派来的细作吧?” 许攸瞪着眼睛,深恶痛绝。 “哈哈哈!” “曹某当堂打死宦官,又为宦官王甫所陷害,差一点身陷囹圄。” “怎么可能和宦官合作?对我有什么好处?” 曹操磊磊落落,彰显大丈夫的风范、气度、胸襟。 “孟德不会为宦官效力,我相信孟德。只是挑拨士族斗争这一步,非常凶险。” “我只是担心未来,一发不可收拾。” 袁绍犹豫不决,发自肺腑地相信曹操的品德、为人。 “本初放心,只要有你我在怎么可能让局势失控,士族之间的斗争本就无处不在。” “我选择的竞争方向是文斗,是古今经文之争。作为朝堂的两大派别,早就应该分出胜负了。” “两派的斗争不仅不会伤了根基,反而会进一步扩大士族的影响力。这是一场戏,必须好好演绎,麻痹宦官。” 曹操最想说的,是麻痹天子刘宏,但这样太猖狂了,容易留下把柄。 有些话,点名一次、建立起信任就够了。 对皇权没有敬畏,也必须伪装起来,否则没办法在士族中立足。 “孟德,你需要我做什么?” 袁绍明白了曹操谋略的深意,心中意动。 “弘农杨氏那边交给我去联络,汝南袁氏就拜托本初了。” “只要掀起一场声势浩大的经学之争,将朝堂进行分割。” “能否铲除宦官,我不敢轻易保证,但除掉大宦官曹节易如反掌。” 曹操面色庄重,胸腔撞进一团烈焰,炽盛地燃烧着。 王甫死了。 程璜、张奉等中常侍,也都成为了白骨。 剩下曹节苟延残喘,以老迈之躯虎视朝堂。 诛杀大将军窦武、录尚书事的太傅陈蕃,是他一生最辉煌的战绩。 曹操只是司隶校尉罢了! 距离窦武、陈蕃的位置,还很遥远。 要权倾朝野,非位列三公、上公开府不可。 曹操将成为一棵大树,成为天下贤士的倚靠。 “善。”袁绍慷慨地答应下来。 “本初,你真要返回汝南袁氏?” 许攸一想到袁术丑陋的嘴脸,不禁为袁绍感到担忧。 “既是孟德所请,即使是龙潭虎穴,袁某都心甘情愿闯一闯。” “除掉大宦官曹节,也是我的心愿和志向。降志辱身返回家族,根本不算什么。” “只是希望孟德能够坚守本心,不要忘记了匡扶汉室的志愿。” 袁绍大义凛然,说得好像视死如归一样。 “一切拜托本初了。” 曹操面带笑容,深深一拜,俊朗不失英武。 袁绍从容回礼。 “天色也不早了,我该回去了。”曹操起身告辞,踏着朦胧黄昏离开庭院。 袁绍亲自送行,直到曹操的身影完全消失。 他神色如常,知道自己已经慢了曹操一步。 “孟德已经脱胎换骨,变得足智多谋,成长越来越恐怖。” “从打死蹇硕、锒铛入狱开始,他就开始思索人生,出狱后直接走上了一条艰难而光明的道路。” “我到底应该怎么做,才能奋起直追?今日一见,他已是司隶校尉,下次恐怕就是三公了!” 袁绍心中震撼,他无法形容此刻的心情,坚韧的双眸中蕴藏着决然。 搅动士族风云? 他一定要领先一步! “司徒杨赐上书辞官,很可能是孟德的手笔。” “真是厉害啊。” “凭借三寸不烂之舌,就能劝说一位三公言听计从,还是杨赐这样的老狐狸。” 袁绍感慨的同时,也逐渐有了目标。 弘农杨氏做出应对后,汝南袁氏被推向风口浪尖。 杨赐能够辞官,袁逢为何不能? 贪恋权势,非大丈夫所为。 “本初要劝说袁公辞官?”许攸脸上满是焦虑。 “然也!” “正好给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莽夫一个教训。” 袁绍口中的“莽夫”,自然是他的弟弟袁术。 袁逢成为司空,荣耀一时。 仗着父亲的威名,袁术没少为非作歹,他在京师公子哥中非常有名气。 倘若袁逢从司空之位退了下来,袁术肯定接受不了落差! 袁绍一直记着“小妇之仇”,正好狠狠地还给袁术。 都是汝南袁氏的子弟,要想闯出名望,还是得看手段和实力! 袁绍从不妄自菲薄。 第78章 请汝南袁氏入局 汝南袁氏,累世公卿。 袁绍身处族外,静静地凝望着,气氛诡异得可怕。 他座下的战马,不安地躁动着,紧绷着肌肉和神经。 袁绍拥有着汝南袁氏骨子里刻着的骄傲,目光坚定而平静。 “公子——” 所有仆役停下手中的工作,震惊地望着袁绍。 半晌后,马夫上前为袁绍牵引缰绳,毕恭毕敬。 “给它最好的草料。” 袁绍漠然地吩咐,语气增添了几分凶悍。 “遵命。” 马夫通体一颤,细致地照顾袁绍的坐骑,不敢有丝毫的怠慢。 一般家族不得宠的弟子,很容易遭受仆役的轻视,甚至是欺凌。 袁绍不同。 他是真的敢杀人。 仆役怎么敢欺在主子头上? 真是不要小命。 “叔父在吗?”袁绍朗声询问道。 “袁公在书房。” 管家正色回答,立即在前方引路。 对于袁绍而言,袁府就是狼性之地,每个人都在疯狂地嘶吼着,争取利益。 他们从出生的那一刻已经决定了,他们一生都不会平庸! 想要获得家族的资源、家族的支持,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袁绍从小在残酷的环境中生存,他的母亲是侍女无法提供庇护。 继父袁成早亡。 两位叔父袁隗、袁逢支撑起了家族的门楣。 这一次袁绍拜访的,正是袁隗。 袁绍脸颊流露出兴奋和冰冷,他渴望获得汝南袁氏的权势,渴望那种掌控生死的感觉。 通过自己的努力、谋略,获得自己想要的一切。 财富。 女人。 以及权势! 袁逢根本不待见袁绍这个“侄儿”,否则嫡次子袁术也不敢这么对待“族兄”。 反倒是袁隗,对袁绍刮目相待。 管家敲了三下们,向袁隗汇报,直到袁隗喊出一句“进来”,袁绍堪堪迈出脚步。 “侄儿参见叔父!” 袁绍恭敬地施礼,眼神落在叔父袁隗身上。 袁隗表情严肃,端端正正跪坐着。 “近来朝堂风云诡谲,杨赐辞官将我袁氏推上风口浪尖。” “本初你少和那些人往来,以免惹祸上身,连累我袁氏。” “司隶校尉曹操的弹劾,实在是莫大的讽刺。” 袁隗表达了自己的不满,长眉一轩,将长辈的威严展现得淋漓尽致。 “侄儿听闻此事,特地赶回家族了解情况。”袁绍正色道。 袁隗眼泛异彩,板着脸追问道: “曹操弹劾三公,你可知情?” 袁绍摇了摇头,认真解释:“侄儿是过了几天,才得知此事。” 袁隗轻蔑一笑: “当初曹孟德锒铛入狱,可是本初为他奔走,没想到人家根本不领情。曹家终究是出身宦官,一心追逐功名利禄和权势。他们缺少了底蕴,以为拿我们汝南袁氏开刀,可以增长他的威势。” “他想错了,老夫要灭了他的威风易如反掌。我们出身名门,不可能像他们一样莽撞,眦睚必报。你好好劝劝曹操,他要是继续执迷不悟,针对我汝南袁氏,休怪老夫无情。” “朝堂的斗争步步凶险,曹操一个年轻人也想主宰风云,完全拎不清自己几斤几两。这一次他连自己的靠山弘农杨氏都得罪了,也不知道他如何收场。” 袁绍闻言面色如常,依旧彬彬有礼,只是嘴角微微勾起一抹笑意。 没想到一向老谋深算的叔父,也有漏算的时候,他实在太低估曹操了。 或者说。 他是在低估袁本初,觉得袁本初结交的所谓好友,都是三教九流上不得台面。 袁绍的笑意,是得意,也是自嘲。 袁隗望着袁绍,愈发觉得自己的侄儿,城府越来越深了。 他不禁心头一怒,喝道:“难道老夫说的不对吗?” 袁绍轻松闲适,嗟叹道: “就在昨日,曹操拜访了侄儿,告诉了侄儿一些隐秘。” 袁隗神色一震,故作平静。 “司徒杨赐请辞,另有隐情。” “叔父不觉得,弘农杨氏过于平静,显得进退有余吗?” 袁绍提高了声调,惊得袁隗心中“咯噔”一下。 “曹孟德是受了弘农杨氏的指使,杨赐自己弹劾自己?!” 玛德! 杨赐真是老狐狸啊。 袁隗整个人惊得不行,差一点被杨赐气得犯病。 “也可以这么说,曹操的弹劾,是和弘农杨氏通了气的。” “他见汝南袁氏一直没有反应,这才找到侄儿。” “他希望侄儿能够劝说叔父袁逢请辞。” 袁绍话音刚落,书房的气氛瞬间僵冷,悄然无声。 座中叔侄,表情各异。 “好一个司隶校尉曹操,好一个司徒杨赐。” “他们好大的手笔,他们到底在谋划什么?” 袁隗感受到了一股潜在的力量,正试图掀翻朝堂的格局。 他竟如此后知后觉! “金商门奏对事件愈演愈烈,司徒杨赐请辞,陛下处置了中常侍张奉。” “只要我汝南袁氏再做出反应,陛下和宦官之间,一定会出现裂缝。” “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啊!” 袁绍知道自己的两位叔父袁逢和袁隗和宦官都走得很近,但他们依旧会有条件地站在士族一边。 “弘农杨氏,也加入斗争了吗?” 袁隗努力让自己平静,一颗心脏还是“怦怦”地越跳越快。 这不是一件小事啊! 他思来想去,最终决断道: “这对于弘农杨氏而言,没有任何好处,为何要掺和其中?” 袁绍知道叔父作为家族的掌权者,一定会保持绝对的冷静,以及对利益的敏锐。 袁逢、袁隗都曾担任三公,就差录尚书事了。 他们拼死拼活地谋划,到底为了什么? “据孟德透漏,弘农杨氏要挑起今文经学和古文经学之争。” “若我袁氏落人一步,将万劫不复。” 袁绍口若悬河,将此间的要害一一阐明。 袁隗越听越心惊,脊背发凉。 受王甫之祸的影响,中常侍袁赦成为了牺牲品。 汝南袁氏失去了重要的盟友。 古文经学和今文经学之争他们要是输了,简直是釜底抽薪、天灾降临。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袁隗怒不可遏,他甚至考虑过,要不干脆和宦官合作算了。 然而如此一来,汝南袁氏“中立”的人设肯定崩塌,他们站在了党人、士族的对立面。 作为士族的领袖,汝南袁氏没法向天下士族交代! 第79章 家族博弈 袁隗深思熟虑后,做出了决策。 他带着袁绍,拜访了司空袁逢。 袁绍近家情怯,停驻在门口。 “都是同宗同族,体内流淌着一样的血脉。” “他们能吃了你不成?” “今日老夫在,谁敢对你出言不逊,当着哥哥的面,老夫以家法处置他。” 袁隗眼神中充满了煞气和威严,他是汝南袁氏当家做主的长辈之一。 他的话就是家法。 越是豪门,宗族的阶级越是森严。 晚辈忤逆长辈,将失去上升的通道,和家族资源的倾斜。 袁绍就吃过这样的亏! 他二十岁的时候,也不过担任濮阳县令。 这和汝南袁氏大官僚士族的地位,完全不匹配。 “多谢叔父。” 袁绍慷慨迈出一步,脸上露出一股凶狠的兴奋。 要想不被他人掌控命运,只能变强,去掌控他人的命运。 袁绍的心,早就变得冷漠。 府邸的仆役一边引路,一边向上汇报。 袁基立即出迎,正了正衣装,向袁隗施礼: “参见叔父。” 他眼角余光一瞥,看到了自己同父异母的弟弟袁绍。 袁绍过继给伯父袁成后,一直跟着养母相依为命。 后来袁绍的行径变得乖张,为袁逢所不喜。 家族好不容易给袁绍谋了濮阳令,他竟一点不珍惜。 袁绍以为母亲服丧为由,辞官隐居。 好容易挨过了时间,他拒绝朝廷辟召,接着又补服父丧。 即使是养望,三年时间也足够了。 人生青春年华,能有几个六年? 袁绍错过了最佳的晋升机会,也辜负了家族的支持。 如果他甘于平庸还好,汝南袁氏有足够的实力开养闲人。 袁绍不一样。 他继续借着汝南袁氏的名头,结交党人。 袁绍来者不拒,主动降低身份倾心结交寒门子弟。 来访宾客的各种车辆,挤满了袁绍隐居地的大街小巷。 袁术瞧不起寒门子弟,常常出言不逊。 袁基比较有修养,知道隐藏自己的喜恶。 即使嫌弃寒门,他也不会轻易表达出来。 袁绍的行径在二人眼中,俨然离经叛道。 哪有汝南袁氏的排面? “贤侄不必多礼。” 袁隗上前和袁基叙话,袁基抽空向袁绍打了一个招呼。 “二弟,你回来了。” “拜见兄长。”袁绍抱拳施礼道。 他出生在残酷的汝南袁氏,就必须遵守世家大族的规则。 不管在外边是什么人,如何呼风唤雨。 到了家族,辈分是最重要的。 袁基。 是袁逢的嫡长子! 袁术的身份,在他的面前都不够看。 历史上袁绍和袁术起兵反董,袁基这个倒霉蛋和袁隗一起,被董卓砍了。 袁绍、袁术都敏锐地意识到,州郡才是他们势力影响的范围。 袁隗担任太傅,上公。 袁基担任太仆,九卿。 结果呢? 没有实权好用。 真英雄,还是得倚靠刀剑讲道理。 当然。 现在汉灵帝刘宏在位,皇权巩固。 三公九卿依旧是朝臣的巅峰,没有人能够撼动。 袁基引领二人,顺顺利利见到了现任司空袁逢,袁绍执子侄礼。 “三哥!” “父亲!” “叔父!” 袁逢脸上的阴郁一扫而空,欣喜道: “都坐吧,难得家人们齐聚一堂。” 袁隗率先坐在袁逢对案,浅施一礼道: “据可靠的消息,司隶校尉曹操是受到司徒杨赐的指使,弹劾三公。” “杨赐顺势请辞,将难题推给了袁氏,现在我们可谓是骑虎难下啊。” 杨赐上位,本就是顶替袁隗。 袁隗觉得没什么,也好让自己的兄弟袁逢登临司空。 三公高位又如何? 汝南袁氏子弟轮流坐。 现在袁逢位居司空,却骑虎难下。 杨赐不厚道啊! “再怎么说,弘农杨氏也是我们的姻亲。” “杨赐要兵行险招,怎么也不知会一声?” 袁逢眉头紧锁,神色狐疑。 他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 杨赐的儿子杨彪,娶的是汝南袁氏的闺秀。 袁氏诞下一子,名杨修。 杨赐的孙子都好几岁了! 两家都是大汉的顶流豪门,没理由说干架就干架啊。 “熹平石经完成后,掀起了古今经文的热议。” “弘农杨氏传承《欧阳尚书》,想必是杨赐感受到了古文经学的威胁。” “上次郑玄抵临鸿都门学,或许让杨赐感受到了威胁。” 袁隗将自己的所思所虑,都说了出来。 袁逢大吃一惊,那苍白的面色,好像听到了世间最离奇的事。 汝南袁氏和弘农杨氏是姻亲不假,可两边也都是竞争的关系。 要是让杨赐弘扬了今文经学,镇压古文经学。 或多或少,对汝南袁氏会形成威胁。 今文经学,反映出了世家内部一部分人在政治上的得势。 古文经学,反映出一部分世家企图在政治上得势。 今文经学形成的严密壁垒,被马融所注的《孝经》、《论语》、《周易》、《三礼》、《尚书》破解。 古文经学,一步步走向成熟。 马融的徒众在当时达千余人,像是郑玄、卢植等,都是他的学生。 他的族孙可是马日磾! 汝南袁氏正是看重这一点,选择了马融联姻。 袁隗迎娶了马融的女儿。 这意味着,汝南袁氏向古文经学靠拢。 “莫非马日磾和郑玄主持鸿都门学和太学的辩难,是为了考察鸿都门学?试图援引古文经学入鸿都门学,彻底粉碎太学的优势。” “但这样也说不通,司隶校尉曹操到底站在哪一边?他要是和弘农杨氏亲善,怎么又和马日磾、郑玄牵扯上了?” 袁逢陷入了矛盾点,作为谋划者的袁绍此刻都懵逼了。 他这便宜老爹,还有叔父,也太能联想了吧! 但袁绍不可能和盘托出,他知道汝南袁氏不会全心全意针对宦官。 他只要挑起古今经文之争,让士族看起来不怎么团结即可。 “叔父不要忘记了,曹操和卢植的关系也很不错。” “或许,他也在左右衡量吧。” 袁绍略微提醒,让袁逢、袁隗、袁基都陷入深思。 他们探讨良久,最终得出了确切的结论。 司空之位,汝南袁氏根本不稀罕! 同时,他们也要奋起反击。 第80章 曹操自立门户 “什么?” “那个家奴,劝说父亲辞官?” 袁术强行压制震撼心神,差一点原地爆炸。 他的父亲袁逢,可是当朝司空,位极人臣。 这段时间袁术频繁宴请好友,载歌载舞,别提有多快活。 作为嫡次子,袁术地位尊崇,却不需要承担什么责任。 家族的重担,都压在兄长袁基的头上。 袁术的官二代生活,别提有多爽了。 他少年时代就以一身侠气闻名,经常与公子哥们田猎游玩。 现在有人告诉他,他爹不是司空了,仓惶中袁术怎么接受得了? 如果是走正常的流程隐退,袁术心里也不会不舒服。 一切的始作俑者,竟是袁绍。 袁术的心态彻底炸裂,他终于按捺不住心绪,勃然变色,拍案而起。 “都跟上,我要打死这个家奴!” “记住,不留活口。” “我爹要是在,给他留一口气。” 袁术带着上百仆役,气势汹汹地围堵袁绍。 上一次曹操的弹劾,袁术还没有进行清算。 袁绍反而变本加厉! 袁术怎么可能咽得下这口气,他倾巢而出,府邸人心震动。 恰巧袁基正在送行,袁隗登临了马车。 “给我打!狠狠地打!” 袁术手执棍棒,冲着袁绍脑门招呼。 “你敢!” 袁绍神经不由被触动,凭借灵活的身法,躲避袁术的几次追击。 砰砰! 袁术狠狠一砸,袁隗的马车都在颤抖。 “给我上,按住他!”袁术声嘶力竭道。 袁基踏前一步,威声喝道: “谁敢造次,打断双腿逐出家门!” 所有仆役怔在当场,畏惧不敢上前。 “兄长!”袁术惊愕不已。 “你就打,狠狠地打。最好来一场头破血流的对决,让京师都看看汝南袁氏的门风。” “兄弟相残。” “多么壮观的一幕!” 袁基声如洪钟,震慑住了袁术。 “拖回去,禁足一个月。” “公路。” “你服,还是不服?” 袁基夺过袁术的棍棒,丢掷一旁。 “兄长,我才是你的亲弟弟啊!” 袁术脸色诧异,眼中满是难以置信,而后愤怒地指着袁绍:“他就是小妇生的!” “闭嘴!本初是伯父的继子,也是你的兄弟。” “你再蛊言妄语,在叔父面前失礼,今日为兄非家法伺候不可。” 袁基振袖一喝,仆役立即将袁术带下去。 临走前,袁术恶狠狠地瞪了袁绍一眼。那眼神,袁隗对上都觉得心悸。 袁术出身名门,戾气却很重。 袁逢几次劝他读书,都以失败告终,也就听之任之了。 嫡长子袁基才是他真正培养的接班人。 袁隗回过味来后,对侄儿袁基越来越赞赏。 有他在。 汝南袁氏一定能够荣耀下去。 袁基望着袁绍,起初紧皱的眉头,陡然间松开: “本初,让你受惊了。” “这里永远是你的家,随时都可以回来。” 袁基高高在上,骨子里的骄傲和轻蔑,让袁绍很不舒服。 一般人看不出来。 袁绍曾和他朝夕相处,怎么可能不知道? 只是袁基没有像袁术一样莽撞无谋,将自己的喜恶表达出来。 这也是袁绍不想返回汝南袁氏的原因之一! 他和许攸、何颙、张邈等人交好,主宰朝野风云。 回到家中,会衍生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感受。 简单地说,就是他没有权势,没有话语权。 出身、血脉,就决定了一切。 袁绍不可能在家族中,组织起自己的势力。 索性隐居洛阳,以待天时。 袁绍生性骄傲自负,脱离了束缚反而能够闯荡出一片天地。 “多谢兄长的好意。” “有兄长这句话,愚弟也就释怀了。” 袁绍不冷不热地说完场面话,告辞离开。 他静静地望着长街,脸色平静。 等到他的谋划成功,天下格局将会改变。 愤怒? 痛苦? 这不是强者应该具备的情绪。 袁绍已经将最后的软弱,留在了汝南袁氏。 平静的目光下,是境界的压迫,是气势的酝酿。 随着司空袁逢的请辞,直接将金商门事件,推向巅峰。 曹操秘密弹劾三公,结果被宦官泄露了消息。 这是宦官一贯的作风,甚至不值得惊讶。 公卿士族们最惶恐、最震撼的是,曹操作为新任司隶校尉的手段。 只是一次简简单单的弹劾,刚上任的司空袁逢、司徒杨赐纷纷请辞。 恐怖的影响力,席卷朝野上下。 在曹操弹劾名单上的官员,浑身颤栗。 天子刘宏被迫做出回应,以事件的影响压制最低。 司空袁逢,挽留。 司徒杨赐,挽留。 光禄勋玮璋,罢免。 长水校尉赵玹,罢免。 屯骑校尉盖升巍然不动。 桥玄担任尚书令时,曾弹劾盖升,结果失败了。 “时太中大夫盖升与帝有旧恩,前为南阳太守,臧数亿以上。” 盖升是皇帝的亲信,为皇帝谋财。 刘宏非但没有采纳桥玄的意见,还将盖升提拔为侍中。 桥玄倍感受挫,向皇帝请辞,改任光禄大夫。 如今盖升辗转担任了屯骑校尉,又被蔡邕、曹操弹劾,直呼盖升是“小人在位”。 刘宏还是保下了他,可见皇帝的恩宠。 饶是如此,曹操上任司隶校尉第一次弹劾,依旧获得了不错的战果。 京师上下,都知道司隶校尉曹操这么一号人物。 堪称国之贞士,朝之良佐! 曹嵩后知后觉,不禁冷汗淋漓。 大汉依旧是士族的天下,一下子得罪弘农杨氏和汝南袁氏,以后还怎么混仕途? “孟德,你实在太莽撞了,怎么也得为家族考虑!”曹嵩心悸道。 曹操的目光坚韧沉毅,散发着一股威凛的气息。 “既食君禄,当尽君事。” “父亲不必担心,孩儿能处理好朝堂的关系。” 曹嵩心中感慨万千,现在曹操官居司隶校尉,已经不需要他操心前途了。 “孩儿决定搬出去住,还请父亲恩准。”曹操深施一礼道。 曹嵩心头一震,强打精神询问道:“孟德,你考虑清楚了吗?” 曹操郑重地点点头,他必须加快速度培植自己的势力了,畜养一些门客很有必要。 “善。” 曹嵩紧锁的眉头,缓缓舒展开来,他还是信任自己的长子的。 第81章 新家格调 曹操筹备府邸的建设,不是一天两天了。 他没有太多的要求,能够居住即可。 再繁华、再奢靡的东西,到了战乱的年代,都会烟消云散。 门庭雅洁,室庐清靓。 亭台楼阁,具旷士之怀。 庭院花园,有幽人之致。 这是属于曹操喜爱的格调、布局。 阶、窗、栏杆、照壁,都是简单地描画,不必请什么大师雕琢。 曹操最重视的,当属待客的“堂”,轩敞精丽,布置了一些瓷器、字画。 书房则是明净爽心神,内建一门,后为小室,可置卧榻。 曹操从老家招来工匠,在小室内打造了一座简单的密室,可以储存金银、重要的书信等等。 建成以后,这些工匠都被遣送回乡。 “夫君,书房的布置,还算满意吗?” 丁氏挺直身姿的时候,表情和眼神都蕴含着丰富的信息,难以言叙。 “夫人的布置,我很满意。” “要是书房旁,能够有一座茶寮,以供待客清谈,那就更好了。” 曹操有品茶的雅兴,能够提神醒目。 “是我考虑不周了。”丁氏温柔地致歉道。 喝茶还没有成为士大夫的主流。 曹操曾提点丁氏,发展炒茶的工艺,效果非常显着。 如今曹家主要经营着蜂窝煤、烧酒、蜀茶三大产业。 像是粮食、布匹、盐铁等等,基本上都处于垄断的状态。 曹家轻易不会碰,以免暗中树敌太多。 丁氏带着曹操走走逛逛,府邸占地超过百亩了。 后院、花园都没什么具体的规划。 丁氏每次询问布局,曹操都能慷慨地给出建议和回答。 “桃、李不可植于庭除,似宜远望。” “红梅、绛桃,俱借以点缀林中,不宜多植。” “梅生山中,有苔藓者,移置药栏,最古、最雅。” “杏花差不耐久,开时多值风雨,仅可作片时玩。蜡梅冬月最不可少。” 丁氏豁然开朗,一一记下。 “看看这块地,就没必要弄什么假山。索性引来一条清流,划成一区,开辟豆棚、菜圃。”曹操规划道。 “豆棚和菜圃?” 丁氏清澈的目光,望向曹操。 “自给自足,闲宵小饮,大丈夫之志也。”曹操心驰神往道。 他这样的思路,非常不符合大汉主流的价值观。 到了魏晋时期玄学兴起,士大夫才开始追求闲适逸致的生活,大量的山水诗崛起。 汉时读书人的“功利心”是很强的,主张“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只顾着自己享受,怎么配当读书人? 这是一个逆流而上,却又承前启后的伟大时代! 老庄学说力压佛儒,一跃成为当世显学。 嵇康的养生论。 阮籍的逍遥论。 何晏、王弼的无为论。 向秀、郭象的安命论。 诸如此类。 他们开创了随心所欲、尊崇内心的新思潮。 “德性不美,辄有市井屠沽气,山珍海味吃起来也无味。” “有豆棚、菜圃,闲暇时自己耕种,能够陶冶情操。” “再养几只标格奇俊的鹤或者鹅,唳声清亮能养浩然之气。” 曹操憧憬着,不禁心潮澎湃。 “好,都依夫君的意思布置。” 丁氏笑意绵绵,洋溢着幸福。 “贵重的东西,都不要放家里,没有必要和那些公卿攀比。” “多藏书。” “天晴的时间,拿出去晒一晒,也不失为一桩美谈。” 曹操侃侃而谈,却没有恃才傲物,有自己独特的定位和风格。 “知道啦。” 丁氏悱恻的温柔,几乎将曹操融化了。 她总是那么清新自然,温婉贤淑。 “你夫君我啊,出身鸿都门学,自然要挂一些字画。一般的字画,没必要挂家里。” “山水第一,竹、树、兰、石次之,人物、鸟兽、楼殿、屋木小者次之,大者又次之。” “书法以蔡师为主,多一点贤气,可以摆出来和贵客谈论,梁鹄、师宜官等人为辅,他们的字说不定还没有我的好。” “可以向桥公、卢师讨要一两幅字,说不定还可以辟邪。一般的小人,是绝对不敢踏进我家的门槛。” 曹操的生活情趣简单,而又有点挑剔,这点挑剔又恰到好处。 丁氏只是静静地听着,都能感受到温暖、豪迈。 在彷徨和徘徊中,曹操总能找到正确的方向,就好像没有失意的状态。 即使身处逆境,他也有百折不挠之真心。 宠辱不惊,看庭前花开花落。 去留无意,望天上云卷云舒。 心境自然、惬意。 曹操走走停停,完善了一些布局,丁氏听得津津有味。 同样是建议,曹操更具有思想的深度。 要不是出身名门闺秀,丁氏还不一定能够跟上曹操的思维。 她的嘴唇抿得很紧,享受着热浪席卷过后的清爽宜人。 生活不可能一直都在燃烧,天崩地裂一般的心灵悸动也只是生命极小的一部分。 像是这样安静地布置自己的小家,才是真正的享受。 哪怕长子曹昂出生,丁氏无所出,曹操依旧待以真诚。 他毫不掩饰自己的欣赏,还有怜惜。 丁氏曾入宫,和宋皇后探讨过曹操的《孔雀东南飞》。 “君既为府吏,守节情不移。” “贱妾留空房,相见常日稀。” “鸡鸣入机织,夜夜不得息。” “三日断五匹,大人故嫌迟。” “非为织作迟,君家妇难为!” “……” 心思细腻至此。 曹操知道持家的不容易,字里行间表达的理解,丁氏能够感受到。 她在曹家轻松惬意,不知道是多少妇人一辈子的追求。 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曹操揽着妻子盈盈一握的纤腰,触感柔软而富有弹性。 “府邸的布置,就麻烦夫人了。” 丁氏的思绪回归现实,承诺地点点头。 “仆役和侍女干脆从佃户中挑选,最好身家清白。”曹操补充道。 他官居司隶校尉,必须要提防自己的政敌了。 “好,都听夫君的。”丁氏持重道。 夫妻二人正谈话间,宋奇登门恭贺乔迁之喜。 他身后跟着一人,容貌刚毅、眼若流星。 “在下何苗,参见曹使君。” 何苗抱拳施礼,气度不凡。 第82章 再坑弘农杨氏 论起何家的各种关系,可谓是复杂之至。 何进、何苗、何贵人三人的血缘关系,非常地有趣。 何进与何贵人,同父异母。 何苗与何贵人,同母异父。 何进和何苗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他们是重组家庭。 何苗本名朱苗,他的母亲改嫁给何进的父亲后,改名“何苗”。 后来才有了何贵人。 曹操盛情宴请了宋奇、何苗,三人畅谈太学、鸿都门学诸生事迹,其乐融融。 何苗出身卑微,却能游刃有余。 曹操轻吐一口气,赞叹道: “叔达志向高远,未来前途不可限量。” 何苗脸上惊异,双眸浮现出自信的诡色,他向曹操施礼,以示谦逊。 “以后还需要曹使君多多提拔。” 曹操勉励了几句,接着道: “我可以举荐叔达入鸿都门学,不知道叔达感不感兴趣?” 作为大汉两大学府之一,鸿都门学在寒门子弟中,还是非常有排面的。 何苗心潮澎湃,差一点失态。 “真的可以吗?” 曹操袖袍鼓荡,洋洋洒洒道: “鸿都门学的祭酒好说话得很,叔达入鸿都门学,他们高兴还来不及呢。” 何苗依仗妹妹受宠,才得以显贵。 现在他的身份、地位,远远不如曹操。 “多谢使君!”何苗深施一礼,眼神中多了几分微妙。 “以后大家就都是朋友了。” 宋奇举酒爵相邀,曹操、何苗都给予了慷慨的回应。 三人都没有谈论敏感的话题,等到酒足饭饱、送别何苗后,宋奇才忍不住道: “如今皇后在老君山居住了一段时间了,一直清心静养。陛下、太后仍旧没有迎回皇后的意思,薄情寡义至此。” “皇室指望不上了,宋家继续攀附很可能惹来祸患。按照孟德最初的安排,我们和赵忠、何苗都谈好了条件。” “赵忠还好,反倒是何家心急如焚。何苗、何进依旧客客气气,唯有何贵人不好相与。” 曹操回过神来,不紧不慢呷着茶,缓缓道: “何贵人这条线走不通,她未必会记着宋家的恩情。何进、何苗不同,他们都有着远大的志向,不会甘心现在的地位。” “何氏兄弟要笼络士族,不可能亏待宋家。他们的德行要是有所欠缺,损失的是他们自己的利益。” “只是何苗此人心思深沉,只能来往不能寄托任何希望,他和宦官走得比较近。何进为人仗义,多和他亲近。” 宋奇思绪飞转如电,眼中闪烁精芒。 “朝堂扑朔迷离,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孟德身为司隶校尉,处在飘摇风雨的中心,一定要谨言慎行。” “只要宋家能够平稳地度过危机,以后孟德有什么需要的地方尽管直言,某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曹操没有过多纠结此事,而是意味深长道: “风浪越大鱼越贵,要想人前显贵,必须历经磨难。” “曹某是司隶校尉,理所当然为朝廷做点事。眼下的困境和迷茫,根本不算什么。” 宋奇心中平添深深敬意,告辞离开。 曹操没说话,但脸上表情肃然。 每个志存高远之人,都在为自己的前途奔波。 他们想要成为强者,掌控自己的命运。 曹操的这一点功绩,还不足以让他威震朝堂。 他要成为三公,录尚书事,开府! 要完成这些,绕不开一人,那就是天子刘宏。 司徒杨赐、司空袁逢请辞,已经倾动朝堂。 但远远不够! 这一夜。 曹操和丁氏、刘怜精疲力竭地酣睡,幸福感爆棚。 刘怜早早起身,为曹操准备早点。 曹操气定神闲,享用着美食。 刻苦勤奋? 偶尔存在一下即可。 想要通过努力突破壁垒,简直是痴心妄想。 所有士人,都不讲究艰苦奋斗。 越是攀登到上层,越是讲究血脉、天命。 曹嵩父子一路走到现在的地位,依旧有人在背后诋毁。 “阉宦之后”不可能被士族认可。 哪怕曹家一心一意向士族靠拢,仍旧会被恶语相向。 曹家越是殷切,士族越是肆无忌惮。 曹操能做的,是以经学入手,改变他人的刻板印象。 当然。 这是正经的道路,走起来艰难百倍不止。 曹操决定开辟新的赛道,在汉祚崩塌时,重建秩序。 那时候完全由他说了算。 不服的人,都将成为枯骨。 成为司隶校尉,打击宦官、士族,不是曹操的目的。 上梁不正下梁歪。 从天子刘宏开始,到底层郡吏、县吏都坏透了。 曹操怎么可能监察得过来? 他最终的目的,还是通过司隶校尉,获取政治资源。 尚书梁鹄、尚书卢植,现在都是曹操的人脉资源之一。 在关键时刻,能够发挥出巨大的效果。 曹操收拾完毕后,私下拜访了侍中杨彪。 “曹孟德,你还敢来?” 杨彪冷冽一笑,佯怒一喝,非常有威势。 “杨兄不欢迎?” 曹操愣住了,表情很是无辜。 “你弹劾我父亲,还要我欢迎你?”杨彪满脸惊奇,就好像第一天认识曹操一样。 “我是来送礼和好的。”曹操满脸笑意,主动示好。 杨彪左右打量,看到曹操手中空空如也,感慨道: “来者不善啊。” “你又想干什么危险的事,要陷害我杨家?” 曹操神色肃然,语气意味深长: “弘农杨氏巍然如泰岳,谁能陷害得动?” “司隶校尉弹劾都没用。” 杨彪的心头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脸上的冷笑刹那消失。 “上次我请马日磾和郑玄作为见证,通过和他们交谈,我得知一个重要的消息。” “古文经学的发展,已经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必将冲击今文经学的地位。” 今文经学:学章句,弄图谶。 古文经学:反谶纬,通训诂。 王莽推崇“古文经学”,刘秀相反,他利用皇帝的权威敕令天下,废除古文经学。 直到古文经学出现了三位大佬,分别为贾逵、马融、许慎。 许慎的着作《说文解字》,将古文经学的发展推向整个士林。 弘农杨氏作为传承今文经学的世家,不得不慎重对待。 第83章 觉醒的杨赐 杨彪老谋深算,无论曹操怎么说,他都只相信一半。 作为世家豪门,他们一举一动牵扯太多。 怎么可能为了一个不确定的事,倾斜资源? 弘农杨氏,不想入局。 就这么和汝南袁氏开战,哪怕只是舆论战,杨彪都认为得不偿失。 “朝堂宦官当政,士族举步维艰。一个判断失误,都有可能迎来穷追猛打,身死族灭。” “孟德,你已位列司隶校尉,有弹劾三公的功绩傍身。不管到了哪里,都可以昂首挺胸生存了。” “只要你不主动得罪宦官,宦官也不会针对你,何必为了琐碎的事,继续折腾呢?” “你父亲曹嵩位列九卿,能够给你留下重要的政治资源。你只要继续打磨几年,提升资历,何愁不能位极人臣?” 杨彪苦口婆心劝说,可以说是推心置腹了。 这根本不符合他“明哲保身”的生存方式,有违处事初衷。 曹操深知弘农杨氏的劣根性,也是世家豪门的通病。 能不动,则按兵不动。 不给他们刺激一下,他们根本不会入局。 曹操起身背负双手,与生俱来的傲气凛然横空。 “杨兄,你是想让在下偃旗息鼓?主动落入颓势,从此一蹶不振?” “作为一股新兴的政治势力,曹某即使做错了事情、走错了道路,以至于兵败如山倒、一败涂地,也不可能止步不前。” “我呢,和你不一样。我宁愿不断犯错,也不愿什么都不做。弘农杨氏名声在朝,能够过上好日子,天下黎庶呢?” “他们永远见不到朗朗青天了!” 曹操震耳发聩的话,杨彪根本不以为意,甚至连思考都节省了。 “善谋国者如烹小鲜,朝堂的事盘根错节,甚至牵扯到宫里。该争的时候争,该隐忍的时候一定要隐忍。” “你弹劾三公震惊朝野,那是因为有人希望看到这一幕,看到士族倒霉。凭你一个人,也妄图弹劾弘农杨氏、汝南袁氏?” “说句不好听的话,司隶校尉还不够资格!陛下要用的人,你推不倒。陛下舍弃的人,你保不下!” “天下黎庶有天下黎庶的日子要过,士族有士族的劫难要渡。你弹劾百官,到底为公还是为私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你要认清自己,量力而行。” 杨彪文韬武略,都显得平平无奇。可他的为官处事之道,已经炉火纯青。 他韬光养晦,故作平庸,关键时刻却能够一鸣惊人。 这是传统世家豪门的为官之道! 他们求稳,不激进。 曹操要走的大道,截然不同。 想要争雄天下,做一方霸主,怎么可能像弘农杨氏一样,当缩头乌龟? 能够成为诸侯的,都有一股攀登高峰的锐气。 袁术就是敢称帝。 袁绍敢拔刀对着权倾朝野的董卓:“天下健者,岂惟董公!” 杨彪不行。 袁基也不行。 他们都是世家豪门培养出来的传承之人,天生缺乏雄主的气质。 杨彪、袁基太听家里的话了,只能成为“臣子”。 袁术、袁绍同样的出身,却格外地“叛逆”,因而能够成就大业。 诸侯,都是当世之杰。 他们的性格或许各有缺陷,但肯定是同时代的领袖。 杨彪还不够资格和曹操相提并论! 现在还不是彰显野心的时候,但并不影响曹操申大义于天下。 曹操凝目而视,浑身上下有一股不怒自威的压迫感。 “我要除掉曹节,杨兄你站在哪一边!” 那种舍我其谁的胆魄,震撼着杨彪。 曹操没有士族的内敛,每一处毛孔都散发着霸道。 气势,所向无前。 “我不想听你的计划,更不想掺合。今日之事,就当没有发生过。” 杨彪思绪翻转,眼神频频变化。 “除非弘农杨氏回去种田,否则你们逃不掉!大丈夫抱经世奇才,又世受国恩,以身报国当无怨无悔!” “怎么能像你们一样趋吉避凶,罔顾青天大道。朗朗乾坤、煌煌大汉如此,你们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今日我曹操拨乱反正、涤荡乾坤,寻找志同道合之士,无论何时都欢迎杨兄加入。” 说罢。 曹操抱拳辞行,留下杨彪怅然若失。 “孟德,你还是心急了。” 杨彪将此事,告知了父亲杨赐。 杨赐浑身震颤,悲感道: “老夫每读《张禹传》,没有一次不感到愤怒叹息的。既不能竭忠尽情,极言治国之道,而反留意少子,乞求让他女婿由远地调回近任。” “朱游欲得尚方斩马剑处治他,未尝没有道理。老夫以微薄之学,充先师之末,累世见宠,无以报国。” “曹操真有办法除大奸,帮助他也无妨,死而后已罢了。” 杨彪瞬间惊悚,甚至以为父亲出了什么毛病。 没等儿子反应过来,杨赐已经在写奏书了。 “臣闻之经传,或得神以昌,或得神以亡。国家休明,则鉴其德;邪辟昏乱,则视其祸。” “今殿前之气,应为虹蜺,皆妖邪所生,不正之象,诗人所谓蝀者也。” “妾媵嬖人阉尹之徒,共专国朝,欺罔日月。又鸿都门下,招会群小,造作赋说,以虫篆小技见宠于时。” “乐松处常伯,贾护居纳言。郄俭、梁鹄俱以便辟之性,佞辨之心,各受丰爵不次之宠。” “惟陛下慎经典之诫,图变复之道,斥远佞巧之臣,速征鹤鸣之士。” 杨赐弹劾“鸿都群小”,将鸿都一派都列入奏书中。 杨彪懵逼了。 文武百官懵逼了。 天子刘宏也懵逼了。 说好的独善其身,杨赐怎么突然头铁起来了? 一开口就是地图炮,将鸿都门学出身的诸生,都狠狠地批判了一遍。 乐松、贾护、郄俭、梁鹄等人,都成为了弹劾的目标。 曹操收到消息时,心神震颤。 杨赐放过了他,可他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这算什么事? 以后岂不是要遭受“鸿都群小”的排挤? 还好曹操急中生智,声称这是杨赐的报复。 他弹劾杨赐,杨赐却故意漏掉了他,勉强蒙混过关。 而后事情的发展,越来越变化莫测。 太中大夫韩馥、御史中丞萧瑗纷纷上书: 鸿都门学缺乏五经教化,当引入《欧阳尚书》等今文经学,弥补不足。 彻底引爆朝野。 第84章 两经之争 今文经学入鸿都门学,简直是曲尽其妙。 曹操辩难,力压太学诸生,证明了自己的经学功底。 可依旧无法逆转鸿都门学的地位! 在传世经学家族眼中,鸿都诸生根本上不了台面。 一群寒门子弟。 一群只懂得字画、辞赋的媚上之徒。 凭什么和经学士族为伍? 经学蕴藏着治国大道,只有经学才能拯救大汉,力挽狂澜。 杨赐弹劾宦官、鸿都门学,又将重点放在鸿都门学上,直接指名道姓。 本应偃旗息鼓的金商门奏对,再次掀起狂澜。 韩馥和萧瑗的上书进谏,又狠狠地偷了杨赐的家。 鸿都门学不通五经? 干脆传授今文经学,弥补不足。 谁不知道鸿都门学背后,站着的是宦官,是寒门子弟。 宦官推举鸿都门学,正是为了和太学抗衡,在舆论上占据一席之地。 要是今文经学入鸿都门学,还怎么和纯粹的古文经学竞争? 而今古文经学一步步占据上风,颖川荀氏、弘农杨氏都是代表之一。 还有马日磾、郑玄这样的大儒坐镇,今文经学能不慌吗? 今文经学的泰斗何休,还在和郑玄的辩难中,落入了下风。 这一番压制,可谓是巧妙绝伦。 曹操都觉得局势有点失控,走向崩坏。 除了古今经文两派,还增加了一个政治团体。 鸿都门学! 朝堂乱了,彻底乱了。 杨彪换了一身装束,乘坐一辆普通的马车,拜访了曹府。 “孟德,你要逼迫弘农杨氏入局,也没有必要运用这样的手段吧?” 曹操满脸无辜,解释道: “我和韩馥、萧瑗没有任何往来,怎么可能指使得动他们?” 杨彪眉头凝起,眼神闪烁没有完全相信。 “我在鸿都门学推行玄学,援道入儒。”曹操斩钉截铁道。 杨彪若有所思,隐约间想到了一件事。 “韩馥曾受到汝南袁氏的举荐,莫非是汝南袁氏在背后推波助澜?” 他满腹的狐疑,神色不善地望着曹操。 汝南袁氏采取行动,肯定和曹操脱不了干系。 “上次我想跟杨兄说清楚,没想到杨兄一点都不感兴趣。”曹操轻描淡写道。 “果然是你。” “非也,汝南袁氏有汝南袁氏的手段,我怎么可能指挥得动他们?” “孟德,你到底在谋划什么?” “没什么,只是挑起古今经文之争,好为玄学谋一条生路罢了。” “仅此而已?”杨彪根本不信。 “要想扳倒曹节,士族就不能团结。” 曹操意味深长。 杨彪立时警觉起来,一股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 他对党争最敏锐不过,霎时露出震撼的神色。 “我会向父亲禀报。” 说罢。 杨彪匆匆告退,返回府邸向杨赐汇总情报。 一向沉稳的杨赐,蓦然变色。 他没想到曹操考虑这么深刻,已经触碰到权力的顶端了。 “曹操说得对,他既然想当马前卒,成全他也未尝不可。” “只是这一场斗争,必须把握好分寸。” “彪儿,你立即和袁基约谈,不要为了一些琐碎伤了和气。” 杨彪满脸惊奇,没想到父亲答应得这么爽快。 “父亲,这一次是汝南袁氏不厚道,背刺在先。” “杨氏怎么能先屈服呢?” 杨彪要是找过去,肯定会被袁基轻视。 “要是连这一点胸襟、气度都没有,如何引领今文经学的发展?” 杨赐老谋深算,他已经窥探到了家族发展的机遇。 “父亲的意思是,通过这一次机会,凝聚今文经学家族?” 杨彪发出一声意味深长的感慨,眉宇间透着锋芒。 “有机会自然要把握,宦官当政,百姓流离失所。” “若不能铲除奸佞,必将迎来一场动荡。” 杨赐心生感慨。 “凉州三明”坐镇西疆,羌氐顺服。 皇甫规病故、段颎伏诛,剩下一个张奂心灰意冷。 他辞官归乡,授课着书,不再出仕。 不久前杨赐还收到消息,张奂屡屡生病,已经坚持不了多久了。 满朝文武,还有谁能镇压羌氐? 凉州自古以来,都是动荡不安之所。 羌氐只信奉强者,追随强者。 没有凉州三明的镇压,羌氐迟早叛逆。 而就在今年,郤俭成为了益州刺史。 他什么本事没有,治下百姓怨声载道。 在郤俭的努力下,一直臣服的賨民、板楯蛮再次反叛了。 整个益州乌烟瘴气,都乱糟糟一片。 当初南蛮反叛过一次,可是从板楯蛮征兵平定的。 郤俭能够逼反板楯蛮,也算是本事了。 这也是杨赐要弹劾鸿都门学的原因之一,实在是不干人事。 “孩儿明白了。”杨彪沉声道。 他约好和袁基碰面,商讨天下大势,也正式拉开了古今经文之争的帷幕。 以弘农杨氏为主的今文经学家族,正式和以汝南袁氏为主的古文经学家族“宣战”。 各地的大儒、学者,纷纷涌入京师。 双方唇枪舌剑,展开了一场又一场辩难。 后来今文经学领袖何休亲自出面,威压滔天。 汝南袁氏派人迎接郑玄到京师,结果被他拒绝了。 郑玄正思索着,如何将今文经学和古文经学融合。 他怎么可能有心思参加这样的斗争? 有这时间,还不如好好钻研经典。 于是乎。 京师的两个经学派别旗鼓相当,谁都没有占到便宜。 而汝南袁氏的野心,很显然更大。 他们率先提出了一个观点,让古文经学进入太学。 杨赐坚决地反对,甚至声称鸿都门学才是最适合古文经学的地方。 双方继续争执不下,一度面红耳赤。 宦官看到此情此景,都不好意思反击了。 杨赐要弹劾,就让他弹劾吧。 现在看好戏最重要! 一群士人为了一点点利益,丧失了士人的骄傲和风度。 这是宦官最想看到的! 一直不上朝的刘宏,都觉得不可思议。 好端端的公卿、臣子,怎么突然变得剑拔弩张起来? 刘宏觉得实在有趣,决定好好地上一次朝,看看究竟怎么回事。 这比听戏曲还要新奇、刺激。 曹操被迫早起,参加第一次朝会。 第85章 朝议 一场由天象引起的政潮,俨然暗流汹涌。 金商门奏对掀起了新一轮的党争,而后是两经对决。 宫内开支无度,天子、太后卖官弼爵,地方官僚贪墨、欺压百姓。 这些尖锐的问题,没有人敢摆放到明面上。 盖升刚刚被弹劾,进行了收敛。 他不适合继续出面,否则会被士族群起而攻之。 皇帝又缺钱,他有需要! 那么作为臣子,自然而然为君分忧。 益州刺史郤俭迎难而上,填补了盖升的空缺。 这下子好了,好不容易老实下来的板楯蛮,也就是賨民造反。 他们是益州巴郡的土着,从秦灭巴蜀时,就进入中原王朝的统治。 汉太祖刘邦入蜀时,曾征召板楯蛮征战。 他们对大汉是有功的! 奈何郤俭不管这些,他只要钱财,填补天子内府的空虚。 司徒杨赐没有单独弹劾郤俭,而是借机弹劾鸿都门学。 曹操上朝,注定风起云涌。 他既出身鸿都门学,又和今古经文两派有所关联。 作为熹平石经的参与者,又以辩难战胜太学诸生。 曹操在经文方面,独树一帜。 他的“玄学”处于萌芽的状态,还没有足够的信徒,支撑起学术浪潮。 天子喜怒无常,实在风向难测。 曹操穿戴齐整,沿途和父亲曹嵩会合。 “弘农杨氏和汝南袁氏经学之争,孟德不要介入其中。”曹嵩叮嘱道。 “曹家不是经学家族,杨氏和袁氏要拉拢,反倒是好事。” “这说明曹家在经学的大雅之堂中,占据了一席之地。” 曹操解释后,曹嵩心情复杂,浑身都很刺挠。 莫非。 这还是一场千载难逢的机遇? 弘农杨氏和汝南袁氏要是拉拢曹家,肯定会扶持曹家成为经学家族。 曹嵩只是考虑如何远离纷争,却没有考虑到里面蕴藏的机缘。 “为父不管了,孟德你好好斟酌。” 曹嵩慷慨入殿,和同僚寒暄。 他是守成之人,曹操则是勇于开拓。 或许曹家真的能够迎来一次发展的浪潮,只是需要经过一次严峻的考验。 曹嵩只需要查漏补缺,给家族留一条退路即可。 剩下的交给曹操去折腾! 三公九卿地位尊崇,他们先入崇德殿,占据上首。 尚书令处于空缺的状态,因而尚书台以卢植、梁鹄为首。 “三独坐”还剩下司隶校尉曹操、御史中丞萧瑗。 曹操对御史中丞萧瑗非常陌生,不过既然他和韩馥一起上书,很可能是汝南袁氏的门生。 御史中丞是“御史台”高官,东汉不设御史大夫,御史中丞就是大哥,相当于检查长。 各地的“州刺史”,都是御史台在地方的小弟。 唯有司隶校尉超然物外。 尚书令、御史中丞、司隶校尉都是位卑权重,在三公九卿之下。 在这种正式的场合中,三独坐只能给三公九卿当小弟。 尚书台的长官,一般是尚书令,或者三公、上公等,录尚书事。 历史上荀彧担任“尚书令”,连三公都不是,却能成为大魏文官之首,可想而知这个位置职权有多重。 魏国的三公则是王朗、华歆之流,他们在士族中很有名望。 但只要没有录尚书事,都是位高而无权。 等到汉灵帝驾崩,袁隗以上公太傅之姿,录尚书事,可谓是权倾朝野。 董卓废帝,都要找袁隗商量。 也正是经过董卓之乱后,所谓的皇权、所谓的官衔,都失去了威慑力。 诸侯们以战力、兵戈一决胜负。 现在皇权巩固,三公九卿的地位还是很有压迫感的。 曹操耐心地等待,姿态端正,面不改色。 倒是御史中丞萧瑗,以眼角余光看了曹操几回。 宫里的规矩多,曹操等待了一段时间,才跟着人流入内。 司徒杨赐身形峻拔,气质温润隽雅。 司空袁逢疏眉朗目,容止风仪甚佳。 朝堂泾渭分明,彰显格局。 “陛下驾到!” 刘宏盛装出席,迤逦而来。 “参见陛下!” 群臣袖袍轻举,如云一般乌泱泱地施礼。 刘宏一拂手,示意群臣免礼。 曹操隔着几十步,都能感受到“天心难测”。 刘宏昏庸不假。 可整个大汉,有谁敢和他叫板? 大将军窦武、太傅陈蕃等人,都是录尚书事的辅政大臣。 全被刘宏弄死了。 太尉桥玄担任过尚书令,履历上有司徒、司空、太尉。 然而他从未以三公之职,进入过尚书台。 “益州巴郡賨民作乱,危及地方。” “益州计吏程包上书朝堂,宜选用廉明太守招抚。” “诸位爱卿觉得谁最合适?” 刘宏威声开口,视线环顾群臣。 曹操闻言,就知道这是要给益州刺史郤俭擦屁股。 谁去。 谁倒霉。 至于功绩,可谓是微乎其微。 “启禀陛下!” “板楯蛮攻略三蜀、汉中郡,实为地方官吏无德。当年益州郡诸夷反汉,扣押益州太守雍陟。朝廷遣御史中丞朱龟进讨,被诸夷打败。” “后来朝廷以李颙为益州郡太守,与益州刺史宠芝发板楯蛮进击诸夷,大破之,益州郡平定。短短几年时间内,心向朝廷的板楯蛮,竟走向了反叛大汉的道路,实在令人唏嘘不已。” “唯有查处罪魁祸首,将其绳之以法,才能稳定益州,板楯蛮也会再次归心。” 司徒杨赐进一步抨击,将益州刺史郤俭推到风口浪尖。 刘宏面色一僵,露出不悦道: “朕是让尔等推举廉明的官吏,不是让你们在朝堂审案的。” 他摆明了态度,要保下益州刺史郤俭。 刨根追底,郤俭也是在为刘宏干活,为刘宏背锅。 “微臣举荐尚书梁鹄,可担此任。”袁隗朗声道。 这是直接把鸿都门学,放到炭火上炙烤。 刘宏脸色阴沉下来,眉宇间透着些许怒气。 梁鹄什么才能,他能不清楚吗? 一个专精八分书的贤才,如何懂得安稳地方? 士族针对鸿都门学,打的是天子刘宏的脸面。 谁不知道鸿都门学是刘宏一手提拔起来的? 陪侍的张让、赵忠等人,沉思不语。 第86章 鸿都门学不好,为何不建设它? 群臣以目视地,所有人都是一片肃穆的表情,生怕引火焚身。 宦官们擅党争,搬弄是非。 真要让他们管理一州一郡,十有八九乌烟瘴气,做事全凭喜好。 鸿都门学出身的官员,也都带着一点这样那样的毛病。 他们专精字画、辞赋,大都出身寒门。 一下子有了巨大的权力,他们怎么可能坚守本心。 当一个人声称自己是非常和善、讲道理,很可能是因为他没有权,没有势。 哪一天有权有势以后,会变成另外一个人。 一个人的体内,永远有两股势力在争斗,天人交战。 这种人只是没有机会做坏人而已,他要是做了坏事,容易被律法审判。 当一个人有权有势,做了坏事也不会有任何麻烦。 还能经得起考验吗? 郤俭就是这样的封疆大吏。 只要朝廷不派人下来,他永远目中无人,一手遮天。 一个人有权有势,还能执着地坚守本心,才是真正的良善。 桥玄、卢植等人,都有这样的气度、风范。 “鸿都门学作为天下的表率,当以经文为重,罢免辞赋、小说、尺牍、字画等课程。” “不通治国之道,谈何为官?” 太中大夫韩馥继续上书,和袁隗非常地默契。 “臣附议。”御史中丞萧瑗朗声道。 既然不能阻止鸿都门学为官,那么干脆在经学上设置障碍。 谁不知道经学的最终解释权,在这些经学家族手中? 即使是太学,都要仰经学家族的鼻息。 他们说话很慢,却铿锵有力。 刘宏的目光,转而紧盯韩馥、萧瑗,曹操偶然间出现在他的视野中。 最终天子的视线,还是稳稳地落在曹操身上。 身为司隶校尉,又出身鸿都门学,曹操怎么可能独善其身? 刘宏不可能和臣子争辩,为鸿都门学站台。 如此有失天子风度! 宦官们在这样的朝议上,没什么话语权。 他们能够影响到最终的决策,但负责提案的,只能是他们的小弟。 尚书梁鹄为袁隗“恶意举荐”,他自己都自身难保,如何拱卫鸿都门学? 曹操再不出手,情况就演变成今文经学和古文经学联合对鸿都门学的围剿了。 他上前一步朝着天子之阶施礼,颇具笼盖四野的气势。 “启禀陛下。” 铿锵的话语,雄浑的底气,将安静的崇德殿震得回声四起。 “太学和鸿都门学,都是大汉的最高学府。鸿都门学的经学,的确薄弱了一些。不如请诸宿儒到轮流到鸿都门学开坛设讲,以弘扬经典。” “鸿都门学立学才多久?肯定有一些不足,这些不足的地方需要群臣查漏补缺。陛下立鸿都门学的初衷,也是为天下学子提供一条通道。” “如果诸位同僚觉得鸿都门学不好,不如去建设它,而不是一味地表达反对。如果诸位觉得鸿都门学学风不好,你就去考博士去做先生,引领鸿都学子。” 所有官员的目光,都越发紧张起来,望向曹操。 他们压抑着心绪,继续聆听曹操的高见。 “正如为官,如果你觉得百姓没素质,民风不够纯朴,就从你开始做一个高素质的县令、郡守。” “如果你觉得百姓愚昧无知,就从自己开始学习经学并改变身边的人,怎么能一昧的谩骂,抱怨,逃离,指责?” “诸位所站立的地方,正是大汉朝堂。你怎么样,大汉便怎么样;你是什么为人,大汉便是什么样的颜色。” “诸位若光明,大汉便不会黑暗。愿大汉群臣都摆脱冷气,积极向上走。能做事的做事,能发声的发声。有一分热,发一分光,为大汉而积极努力。” “这样不是更好吗?” 曹操口若悬河,没有剑拔弩张,也没有一踩一捧。 但所有公卿,都憋着一股笑意。 要不是天子刘宏在场,他们肯定无情地讥讽起曹操来。 这是什么地方? 大汉朝堂,大汉最“神圣”的地方,充满了尔虞我诈、阴谋诡计。 曹操发言,是何等地“天真无邪”? 卢植的眼皮抖了抖,长长吐了一口气,他是万万没想到,曹操竟选择这样的破局方式。 真是好家伙! 曹操的话震耳发聩,谁敢说是错的? 唯一的缺陷在于,即使曹操说得再正确,也不可能有人执行。 所谓冠冕堂皇的话,可以成为朝堂上进可攻退可守的武器。 首先曹操站在了政治正确的一方。 鸿都门学的存在,秉持的是皇帝的意志。 曹操维护了鸿都门学的合法性,站在皇帝的一边。 太学和鸿都门学都是大汉官学! 杨赐和袁隗、韩馥等人提出的不足,曹操大大方方地承认了。 鸿都门学才成立几年,怎么可能比得上太学? 真要有什么缺陷,就好好建设它! 怎么能彻底否定呢? 这是糊涂蛋才干的混账事。 刘宏都不敢认为鸿都门学是完美的,他只是纯粹为了压制士族罢了。 士族相互串联,形成了朋党,威胁了皇权。 他肯定是提拔一些寒门子弟上来,擅长什么都无所谓。 现在的最尴尬的是杨赐和袁隗,他们不约而同地斜瞟曹操。 二人心气不平,身子僵硬在原地。 “曹爱卿言之有理,朕是应该为鸿都门学挑选几位治经博士了。诸位爱卿有什么贤才,都可以举荐给朕!” “此事稍后再议,现在以解决巴郡板楯蛮的叛乱为首要。除了梁鹄,还有谁能够去往益州,为朕分忧?” 刘宏极力调匀心态,声音透着一丝肃冷。 “尚书卢植、谏议大夫朱儁、议郎皇甫嵩有勇有谋,心怀天下苍生,一定能够重新收服板楯蛮。”蔡邕举荐道。 凉州三明能征善战,“汉末三将”的威名如雷贯耳。 卢植、朱儁都有战功傍身,皇甫嵩出身将门世家,战绩也很不错。 蔡邕是真正为大汉考虑,纯粹为了解决问题而举荐。 只可惜汝南袁氏咽不下这口气,一直毫无表情的司空袁逢,提高声调道: “司隶校尉曹操仁德友善,可收賨民之心!” 嗓音清亮而简洁。 第87章 最朴实无华的党争 群臣一个个道貌岸然,为国分忧。 背地里都是小心思。 曹操曾提出“华夏民族论”,巴郡賨民正好属于可以拉拢的目标。 賨民融入大汉几百年了,一直以来都为大汉服兵役。 袁隗认为曹操擅“空谈”,因而准备了一些实事让曹操去做。 曹操气定神闲,没有一点惊惧的表现。 朝廷真让他去,他也没有理由推辞,正好为家族开辟商道。 蜀茶、滇茶,还有最着名的蜀锦,都是绝佳的生意。 曹操是司隶校尉,真要执掌一些兵权,地位和“州牧”相差无几了。 他现在也需要一些战绩,巩固自己的名望,招揽贤士。 像是桥玄、卢植,都平定过地方叛乱,他们升职跟坐火箭一样。 只可惜刘宏不会让这样的事发生,益州刺史郤俭、尚书梁鹄都经不起磨难。 曹操是鸿都门学最能打的,扛起了士族施加的压力。 刘宏怎么可能轻易让曹操离京? 他扶持鸿都门学,不正是为了凝聚一股力量,和士族打擂台吗? 曹操要是和士族走得太近,反而不利于刘宏的布局。 现在司空袁逢“举荐”曹操,刘宏是非常乐意看到的。 “卢尚书身体不佳,朕不放心他奔走地方。至于朱爱卿,刚刚平定交州的叛乱,需要休息一段时间。” “朕准备安排皇甫爱卿到北地任郡守,监视羌氐、拱卫三辅之地。曹爱卿为司隶校尉,监察京师才是职责所在。” “上一任御史中丞打了败仗,朕决定给萧爱卿一次为御史中丞正名的机会。” 刘宏瞄准了御史中丞萧瑗,后者赶紧出列领命。 “微臣遵旨。” 曹操对萧瑗没什么印象,毕竟这个姓氏都非常罕见。 不过能够一路做到御史中丞,萧瑗肯定有自己的本事。 平叛的议题,也宣布告一段落。 士族的发难,又一次被刘宏化解。 他保鸿都门学的决心,和保盖升、郤俭是一样的。 “受袁爱卿的启发,朕决定援古文经学入鸿都门学。” “诸位爱卿觉得如何?” 今文经学是太学的“官学”,所有读书人都需要学习,否则不可能通过策试。 刘宏为鸿都门学引入“古文经学”,这是要搞事情了。 士族不是瞧不起鸿都门学吗? 正好将他们彻底分化,以免他们过于团结,威胁皇权。 “老臣附议。” 杨赐话音刚落,立即被袁逢、袁隗盯住。 二袁就好像便秘一样难受。 他们本来要坑今文经学,谁能想到刘宏不按常理出牌。 杨赐两害取其轻,朗朗上书道: “古文经学也是圣人之论,正好弥补鸿都门学的不足。” 袁逢立即顶了回去: “既然如此,索性将古文经学引为官学。鸿都门学能学,没理由太学诸生不能学。” 杨赐一凛,辩驳道: “老夫可没有这样说!” “太学诸生历来钻研的都是五经,这是老祖宗定下的规矩,延续了几百年,岂能轻易更改?” 袁逢继续咄咄逼人追问:“那你将古文经学引入鸿都门学,到底是何居心?” “袁司空慎言,这是陛下的旨意,老夫只是觉得有道理附议,你要抗旨吗?” “陛下,奸臣自己跳出来了!” 杨赐不甘示弱,抓住了袁逢的破绽。 “一派胡言,我什么时候抗旨了?” 袁逢脸色骤变,怒火蹭蹭往上涨。 “太学遵从祖宗之法,学习今文经学。鸿都门学和古文经学相互弥补不足,这是陛下的天恩!” 杨赐抓住袁逢的痛脚,仗着天子的权威,穷追猛打。 袁逢的脸色瞬间难堪,作为士族的领袖,他们是绝对瞧不起鸿都门学的。 要是古文经学突然和鸿都门学混为一谈,他们绝对把脸面都丢尽了。 袁逢不舒坦,杨赐心里也不舒坦。 真要让鸿都门学和古文经学互相成就了,杨赐罪过可就大了。 可就此时此刻而言,古文经学入鸿都门学,肯定是恶心汝南袁氏。 至于未来,谁考虑得这么清楚! 杨赐和袁逢唇枪舌剑,越说越激烈,各种“奸臣”“佞臣”的口号,都爆出来了。 刘宏没有制止,反而在背后拱火,他看得津津有味。 士族越是争斗不休,皇权越是巩固。 刘宏完全可以作为裁判,高高在上地审判。 曾几何时,这些世家豪门仗着传承,连皇帝都不放在眼里。 人人都想做霍光! 现在他们吵闹不休的样子,真是讽刺。 “好了好了,两位爱卿别吵了。” “此事再议,此事再议。” 刘宏轻轻鼓着掌,装作不耐烦的样子。 杨赐和袁逢赶紧告罪,宽大的袖袍都飘了起来。 “散朝!”刘宏宣告道。 曹操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 上一次朝身体都僵直了,要是天天来这里折腾,命都得短十几年。 “孟德,第一次上朝,觉得怎么样?”桥玄大袖飘飘,主动和曹操打招呼。 出身鸿都门学又怎么样? 只要一心为民,那就是好样的。 鸿都门学有了曹操,也不全都是媚上之徒。 “比不得桥公这么潇洒、轻松。”曹操如实回答道。 “你的应对非常得体,算是不错了。回家以后,再慢慢看,慢慢想,自己琢磨通透。” “官场上最厉害的,从来不是精明的人。老夫最佩服的是,能以中人之资,成就非凡之功的贤臣。” “孟德,有时候你很聪明,但往往也是这一份聪明,会让你置身险境。人人都提防着你,你还怎么办事?” “大智若愚,大智若愚。” 桥玄谆谆教诲,希望曹操收敛锋芒,以促成大业。 “孔曰成仁,孟曰取义。” “大不了把身家性命,献给大汉就是了。” “身虽死,名可垂于竹帛也。” 曹操豁达、豪迈,潜藏的心思无人知晓。 告辞桥玄后,曹操正准备出宫,忽然前方传来喧嚣的呐喊。 “别打了!别打了!” 曹操凑近一看,杨赐和袁逢两个老头子互殴,打的鼻青脸肿。 好家伙! ——大智若愚至此! 曹操亲眼见证了最朴实无华的党争,老狐狸太特么会装了。 第88章 宦官权斗 士族的斗争,愈演愈烈。 宦官的日子跟过年一样喜庆,巴不得杨赐、袁逢互殴至死。 南宫曾大灾,火半月乃灭。 刘宏起了修缮宫殿的心思,却苦于没有钱财。 他不久前在西园内建造万金堂,动用大司农掌管的金钱丝帛,充积其中。 也就是将国库里的钱财,腾挪到内府。 刘宏不是第一次这么做了,非常得心应手。 他还派人回到河间去,购买田地住宅,起造府第楼观。 就跟衣锦还乡一样。 为何会如此呢? 原来刘宏出身侯爵之家,过去资财不丰,过着紧巴巴的日子。 推恩令下,刘氏皇族的日子都不怎么好过。 刘宏亦然。 他成为皇帝以后,往往感叹桓帝不能积蓄家产,根本没给皇室留下什么财富。 刘宏穷怕了。 所以他有聚积私人财产的喜好,还在小黄门、常侍那里分别寄存了数千万钱,以备不时之需。 宦官贪墨,总不敢贪墨天子的私房钱吧? 更何况刘宏广撒网,总能遇到一个忠心耿耿的。 这一次修缮宫殿,他不打算动用自己的私房钱。 刘宏偶然提起几句,风声就在宦官中流传。 宦官们最喜欢捕风捉影,迎合帝心。 只要把天子伺候好了,未来的日子肯定舒坦。 何愁没有赚钱的机会? “陛下缺钱,是时候尽孝心了。” 曹节作为宦官之首,自然要巩固地位。为天子排忧解难,是他的长项。 “老祖宗,陛下的忧虑得到解决了。” 左丰嘴角掠起冷笑,一副准备进谗言的样子。 “怎么回事?”曹节愕然失神。 以天子刘宏的造作,怎么可能不缺钱! “回老祖宗,是这样的。” “张让、赵忠两位上官向陛下进谏,敛天下田亩税十钱,以修宫室。” “陛下龙颜大悦,还赏赐了他们二人。” 左丰深施一礼,低眉垂睫。 “砰!” 曹节一拍案几,惊怒交加:“好啊,那些士族才刚刚消停,这两个自以为是的东西,就敢擅作主张。” 左丰脸上堆着笑: “老祖宗,现在陛下和他们二人亲近得很,对他们言听计从。” “甚至说什么,张常侍是父,赵常侍是母。” 曹节怒火再盛,嗤笑道: “好嘛。” “陛下一高兴,宫里的事岂不是他们说了算?” “咱家终究是老了,一代新人替旧人啊。” 王甫一走,曹节在宫中的地位愈发孤高。 他和王甫争了这么多年,斗了这么多年,都没有分出胜负。 现在好了。 竟被一群小辈给偷了家! 等到了地下,岂不是要被王甫笑死? “看咱家,怎么收拾他们。” 曹节的声音,又细又冷。 左丰都不禁打了一个寒战,脊背发凉。 “把乐松、贾护、任芝几人,给我叫过。” 曹节思绪沉稳,看似平静的眼神中,充满了煞气。 不久后,乐松、贾护、任芝三人齐齐抵达。 曹节声色俱厉,密语他们几句,三人频频点头。 翌日,乐松主动上书天子: “司隶校尉、御史中丞、尚书令都是朝廷重职。 “司隶校尉曹操年轻,御史中丞萧瑗去往蜀中招抚板楯蛮,而尚书令处于空缺。” “朝廷应当挑选一位成熟稳重的贤才,担任尚书令。” 贾护、任芝等人,趁势举荐道: “育阳侯曹节为朝廷肱骨,可胜任尚书令一职。” 刘宏深思熟虑后,提拔曹节担任尚书令。 曹节获得重权,立即暗中驳回了“敛天下田亩税十钱,以修宫室”的提案。 张让和赵忠彻底懵逼了! 他们光明正大地上奏,自然需要通过尚书台,一步步执行下去。 结果失败了! 他们如何向天子刘宏交待? “该死,怎么忘记了这老家伙。他从中作梗,我们别想有好日子过。” “干脆向陛下诉苦,向老东西施压。” “陛下提拔他为尚书令,正是为了让提案更好地通过。现在他搅和失败了,咱们始终站着理呢。” 赵忠神色凝重,几乎压抑不住怒火。 王甫死了,他本以为日子可以轻松一点,没想到曹节变本加厉。 “呵呵。” 张让轻蔑一笑,冷静道: “他都快腐朽了,没几年可活。你和他硬碰硬,不怕被他带到棺材里?” 赵忠一愣,他没有考虑周全。 和曹节极限一换一,根本不划算。 “你说怎么办吧!”赵忠无奈道。 堂内气氛,一时间肃然。 “老家伙不可能违背陛下的旨意,又不用他出钱,他着急个屁!” “他是冲着你我来的。” “最近你我在宫里太张扬了,他要敲打敲打。” 张让暗暗咬了咬牙,很不爽曹节的霸道。 这种受制于人的感觉,非常让他难过。 “老东西,怎么不早一点死?”赵忠捏紧了拳头。 “为今之计,只能向他低头,再忍一忍。”张让沉声道。 “什么?”赵忠不甘心地惊呼。 “你我忤逆一次,他从中作梗一次,以后还办不办事了?” “陛下的事,绝对不能耽搁。” “只要咱们保持顺从,他没理由继续搞针对。他只想过几年好日子,成全他也无妨!” 张让的分寸,把握得极好。 赵忠做出“干掉他”的口型,却怎么也不敢说出口。 谁敢保证张让和他就是一条心? 万一张让出卖他,配合曹节收拾他跟玩一样。 二人商定,立即前去拜访曹节。 曹节接见了他们,老脸上满是不悦。 “老祖宗,咱们请安来了。”张让主动开口打破沉寂。 “敛天下田亩税十钱,以修宫室,真是好主意啊。” “我怎么没有想到呢?” “我是不是应该挪一挪位置,给你们腾出地方来,好让你们施展施展才华?” 曹节嘴角勾起,语气冰冷。 张让、赵忠脸色陡变,接连磕头认罪。 “咱们只是为陛下分忧,没有考虑这么多,死了也不敢有这样的心思。” “请老祖宗明察!” 曹节积攒的怒火,根本无处发泄。 真要鱼死网破? 没必要。 大家都是宦官,为了过上好日子把自己折腾得人不人鬼不鬼。 只要张让、赵忠还保持尊敬,曹节不介意放他们一马。 第89章 绝杀宦官的计谋 士族团结,皇权受到了威胁。 于是宦官崛起。 现在士族相争,宦官存在的价值降低。 这就造成了宦官的内卷。 他们揣摩天意,日日夜夜都想着如何讨好刘宏。 日子倒也算充实。 只是难免存在着一些杀机。 作为始作俑者,曹操勉强稳固了自己的地位。 刘宏喜怒无常,官员的升迁全凭心意。 他的行径,也越来越荒诞,到了士大夫无法接受的地步。 曹操拜访蔡邕时,就听到蔡邕的感慨。 “陛下作列肆于后宫,使诸采女贩卖,更相盗窃争斗。” “堂堂天子,着商贾服,从之饮宴为乐。” 蔡邕抬头望天,只觉得京师笼罩着一层阴霾,挥之不散。 “说来惭愧。” “学生能除宦官,未必能够劝谏陛下。” 曹操心生怅惘,思绪回转。 他摆好棋盘,示意蔡邕先行落子。 蔡邕也不客气,和曹操慷慨对弈,手中捏着黑子沉思。 “孟德,你有什么计划?” “只要能使大汉绝境逢生,老夫什么都愿意做。” 曹操目光不离棋盘,古井不波的神态下,脑海正天人交战、步步为营。 “孟德,你还要瞒着老夫不成?”蔡邕眉宇间闪烁着一丝丝不满。 “学生的确有计划。” “上次金商门奏对,陛下对宦官的信任稍微降低了一点。这一次今古经文之争,杨赐和袁逢大打出手,宦官内部起了微妙的变化。” “士族追之越紧,宦官愈发团结。现在士族相争,宦官失去了外部的威胁,他们内部反而会勾心斗角。” 曹操分析着局势,蔡邕精神一振,竖起了耳朵。 弘农杨氏和汝南袁氏之争,果然没有这么简单。 这些老狐狸的每一步,都蕴藏着杀机。 怎么可能让外人看了笑话? “孟德这般表情,莫非是遇到了什么难处?”蔡邕追问道。 “非也。” “只是学生不想让先生趟浑水。” 曹操无奈地叹息,蔡邕的手中的棋子,愤怒地掉落。 “孟德,这是国事。” “为了大汉,老夫何曾退缩过一步?” “难道在你眼里,老夫如此不堪吗?” 蔡邕眉头一皱,满眼失落。 “学生绝对不是这个意思。” 曹操的坚持,最终还是被打破。 他保持着冷静,意味深长道: “南宫大火,陛下颜面尽失。宦官们正筹备钱财修缮宫室,以取悦陛下。” 蔡邕一听,觉得这里面肯定有文章。 宦官哪有不贪的? 只要他们敢贪修缮南宫的钱财,天子绝对不会容忍。 “南宫以东为三公府邸,朝廷为示恩宠,将三公府第的建筑修建得极为豪华,几欲超出皇家宫殿。” 曹操思路新奇,将皇城的布局都记在脑海中。 蔡邕眼神茫然,这和三公有什么关系? 他们的地位是自己争取来的,和宦官的谄媚截然不同。 看到蔡邕一头雾水,曹操解释道: “宦官们自诩地位尊崇,不在三公之下。他们修建的宫室豪华奢靡,远胜三公府邸。” “人称珠帘玉户如桂宫。” 蔡邕眼珠一转,露出恍然的神态,眉宇间透着惊喜。 “老夫怎么没有想到这一点?” “只要弹劾宦官,抄家灭族,他们的府邸就是最好的铁证。” 曹操蓦地摇了摇头,坚决道: “学生不愿蔡师掺合,就是怕蔡师冲动。一纸奏书,能说明什么问题?” “陛下不仅不信,甚至宦官还会倒打一耙,泼蔡师一身脏水。” “如果弹劾有用的话,宦官早就灭绝了,曹节等人怎么可能活得这么滋润?” 蔡邕一时语塞,没想到竟被学生嫌弃了。 兹事体大! 他的确想当然了。 “孟德,你继续说。”蔡邕深吸口气,平复自己内心的躁动。 “只是弹劾不管用的,必须让陛下亲眼见证。陛下看到自己的住所,竟不如宦官的宫殿。” “陛下会怎么想?” “只有让陛下心态有了起伏,再进行弹劾,方可事半功倍。” 曹操缓缓解释,运筹帷幄。 “现在陛下主要居住在北宫,北宫以西,为陛下嬉戏的西园。西园往东,为永乐宫,是董太后的居所。” “继续往东,为永安宫。” 曹操谈到永安宫,思绪起了变化。 永安宫一般为太后的居所,但董太后居住在了永乐宫,人称“永乐太后”,永安宫也就空缺出来。 “陛下将永安宫留给何贵人居住,以示恩宠。永安宫周遭,则是宦官的居所。宦官得志无所忌惮,他们起造宅邸远胜宫室。” “试想一下陛下的南宫都毁了,成为一片废墟。宦官的宫室远胜三公宅邸,远胜陛下的寝宫,陛下能咽得下这口气?” 曹操一点播,蔡邕立即明白了其中的关键。 “只要将陛下带到宦官的居所,让陛下亲眼见证,这件事也就简单了。”蔡邕理所当然道。 “事情没有这么简单,陛下曾试图登临永安宫的了望台,结果蔡师猜怎么着?” “宦官进谏说,天子不应该登高,天子登高,则百姓会失散。” “陛下受到惊吓,再也不敢登高。” 曹操得知这些隐秘,都是王贵人透漏的消息。 她将自己的日常生活,都记录下来。 曹操通过一些蛛丝马迹,能够窥探皇宫的生活,寻找宦官的破绽。 俗话说,宫里有人好办事。 皇后不在了,不是还有王贵人吗? 曹操现在身份特殊不能轻易入宫,等到恰当的时候,他不介意找王贵人办一次事。 “宦官为天子亲侍,他们如此狡猾,到底应该怎么做?”蔡邕忧虑道。 “这件事必须做到滴水不漏,蔡师还记得阳球、刘合的下场吗?” 曹操脸色凝重,非常警惕宦官的报复。 倘若宦官被削弱,刘宏一定会鼓励宦官进行报复,削弱士族。 一般人哪能承受得住折腾? “孟德,你需要老夫做什么?”蔡邕语气深沉,他已经做好了死谏的准备。 “蔡师,你好好琢磨琢磨,如何破除天子不能登高的说法。” “接下来的安排,交给学生即可。” 曹操劲风飒然,带着必胜的信念。 “这件事,能否和桥公商议?”蔡邕沉吟道。 第90章 重阳登高 桥玄一听曹操的谋划,整个人都呆住了。 谁能有曹操圆滑? 就这么轻轻碰一下,宦官就要粉碎一样,而曹操不沾一点血水。 他望着蔡邕和曹操,左右衡量半晌,最终脱口而出道: “天子不登高,登高则百姓离散,宦官们掌握的那一点经学不足挂齿。他们想要凭借经学的只言片语蒙骗陛下,也要过老夫这一关。” “在《易经》中,把‘六’定为阴数,把‘九’定为阳数,又称‘极数’,指天之高为‘九重’。” “‘九’为老阳,是阳极数,两个阳极数重在一起,九九归一,一元肇始,万象更新。” “九月初九,日与月皆逢九,是谓‘两九相重’,故曰‘重九’,同时又是两个阳数合在一起,故谓之‘重阳’。” “九九重阳节源自天象崇拜,起始于上古,最初记载于《吕氏春秋·季秋纪》,在节日中,天子可登高祈寿。” 重阳节普及于汉朝,到了魏晋时期逐渐成为盛典。 桥玄为登高,找到了理论依据,蔡邕在一旁进行补充、完善。 曹操的第一个难题,迎刃而解。 “孟德,老夫有一个疑惑,登高真的有用吗?”桥玄敏锐地捕捉到了破绽。 “当然有用。” “宦官之所以阻止陛下登临永安宫了望台,是因为在了望台上,可以将他们的宫室一览无遗。” “他们的宅邸奢靡,僭越皇威,这已经触犯到了陛下的底线。曹节、张让、赵忠的宅邸,可比太尉府气派多了。” “即使筹划失败,我们也没有太大的损失。宦官的猜忌,根本不足为惧。只是这么好的机会,绝对不能错过。” 所谓党争,本就是一次次地试探底线。一计不成,再来一计。 曹操不信,堂堂天子能够容忍宦官踩在他的头上。 宦官的存在价值,是忠心耿耿。 一旦他们越过这一条警戒线,他们将一文不值。 真正要办事,士族才是首选。 只不过士族有私心,不可能完全倚靠刘宏。 “善。” 桥玄极度紧张的心,松懈下来。 曹操的计谋完美之处在于,留有了退路。 宦官根本不知道,是谁在背后捣鬼。 就算知道了,他们也没有证据,只能被迫吃闷亏。 “宦官能够阻挡陛下第一次,肯定能阻挡第二次。他们能够找到无数的借口,来为自己的贪婪辩解。” “如果此计不成,老夫决定死谏,陛下总会去看一眼!” 蔡邕坚定的眼神中,带着决死的意志。 “先生何苦如此?”曹操几许感慨,不知从何说起。 “能够名垂于竹帛,老夫死而无憾。”蔡邕豪气道。 “有孟德在,此计一定能成。” “宦官也不是铁板一块,要撕开一条口子,轻而易举。” 桥玄缓解了一下紧张的气氛,曹操却不看好桥玄的论调。 本来还有一个赵忠可以利用,现在连赵忠也算计下去了。 还能倚靠谁? 中常侍吕强是不错的选择,可要找上他,势必会泄露消息。 曹操不想冒险! “现在距离九九重阳节,还有一定的时间,足够我们完善计划。”曹操自信道。 “孟德,你能调动宫里的力量?” 桥玄惊奇的目光,落在了曹操身上。 “实不相瞒,学生和宋家有亲密,能够获得一些情报。只是现在宋家自身难保,他们提供的帮助非常有限。”曹操遗憾道。 桥玄不禁感慨,凭借这一点情报,就制定出了缜密的计划,真乃天人也。 只要曹操用心辅佐天子,何愁汉室不兴? 三人继续密谋,曹操隐约提起了何贵人这一枚棋子。 “何贵人一直受宠,和宦官的关系也不错。疏不间亲,要是让她参与进来,如何会听我们的?”桥玄疑惑道。 “当然不能直接让她听我们的,可以循循善诱。倘若直接谋划宦官,他们的报复肯定会让朝野动荡。” “何贵人不一样。” 曹操点到即止,没有深入剖析皇权。 这不是他应该谋划的力量,容易惹来祸患。 何贵人是最好的挡箭牌! 桥玄和蔡邕精神一振,互相交换了目光。 “老夫看这步棋不错,只是孟德一定要小心!”桥玄赞赏道。 他已经很谨慎地表态了。 桥玄错以为,曹操准备谋划何贵人,让皇后回归宫廷。 实际上曹操根本不可能答应! 宋皇后好不容易脱离了险境,怎么可能继续深入虎穴? 曹操承诺要保护好宋家,当然要信守诺言。 趁着这一次机会,正好把宋家的事情一起办了。 曹操告辞后,留下桥玄、蔡邕怅然若失。 “孟德要在京师烧起一团大火,经学之争只是表面,真正的目标是曹节等宦官。” “这一场大火,不知道会蔓延到哪里。你我年纪都大了,该承担的责任都承担起来。” “若计谋泄露,或者不幸失败,一定要保全孟德,为大汉朝堂留下薪火。” 这是桥玄深思熟虑后,做出的决策。 “桥公所言极是,和老夫的想法不谋而合。届时我们一群老头子死谏,陛下和宦官自然不会继续关注孟德。” “孟德创造出这么好的机会,一定不能轻易错过。能否将宦官一网打尽,就看这一次谋划了。” “老夫好久没有这么激动了,这远比上书陛下,还要来得刺激。老夫唯一担心的是,孟德会深陷此道,而忘记了自己背负的使命。” 蔡邕认为阴谋诡计始终是小道,登不上大雅之堂。 要是经常陷入这种思维,很有可能走不出来。 “这就是党争,正义执言伤害不到宦官分毫,只能耍一点小手段了。” “老夫相信孟德是一个磊磊落落的大丈夫,一心为国而谋。手段都是其次,心意才是最真挚、最真诚的。” “世道如此,为朝廷、为百姓做一点事,也只能拐着弯来。直来直往,不仅事情办不成,还会搞砸连累家人。” 桥玄活了一把年纪,越来越清醒。 曹操年轻的时候,不也是当过愣头青? 事实证明,性格刚强、不阿权贵、为官清廉,拯救不了大汉。 第91章 天子的抉择 曹操拜访了宋府,道明了来意。 “皇后脱身的时机,已经成熟了,是时候向何贵人摊牌了。” 大丈夫应该轰轰烈烈干一场,纵使马革裹尸,也要做到心里有数。 宋奇燃起了斗志,抱拳道:“一切拜托孟德了。” 他领着曹操,与何进、何苗兄弟会面,进行最后一场谈判。 何进仪态轩昂,气度不凡,非常欢迎宋奇和曹操的到来。 几人寒暄几句,切入正题。 “皇后隐退,兹事体大。” “何贵人必须展示足够的诚意,重阳节这一天清气上扬,浊气下沉。所处地势越高,清气聚集越多,就可以乘清气而升天。” “自古以来天子禅让,都有建立禅让台,皇后则没有这样繁琐的礼节。但皇后也希望,何贵人能够在永安宫,建设一座重阳高台祈福,以示诚意。” 宋奇按照曹操的交待,向何进兄弟提出条件。 他认为这一步很有必要。 何进眉头深锁,他本是极其敏感的人,觉得这么做实在多此一举。 牵扯到宫里的建筑,事情会变得很难办。 “没问题,这都是小事。”何苗抢先答应下来,生怕宋奇反悔。 他心底的潮涌,被曹操捕捉到了。 何苗要比何进要功利得多,也更好利用。 反观何进,就是那种“多疑”之人。 必须亲近的人进谏,他才会听从。 一般的陌生人,他都会警惕。 双方互相谈了一些条件,算是达成了共识。 “何家遵守约定,还请宋家同样信守承诺。”何苗深施一礼道。 “放心,我以宋家的名望作为担保。”宋奇心中五味杂陈。 没有了皇后的身份,宋家的地位会越来越尴尬。 但总比被时代的洪流吞噬要好! 宋奇和曹操告辞后,何进的双眸恢复澄清平静。 “宋奇此人平庸无奇,倒是他身边的曹操英迈超群。” “曹操担得起这样的评价,他可是司隶校尉,在京师也是风云人物。”何苗坦率道。 何进一怔,对曹操的印象加深了数倍。 他们兄弟二人一同入宫,顺利见到了何贵人。 “两位哥哥快坐,这位是史道长。” 何贵人天生丽质,腰身袅袅娜娜,她向何进、何苗介绍坐在蒲团上的史道人。 几人相互施礼,倒不陌生。 史道人养活了皇子辩,对何家恩重如山。 何苗谈及重阳节,史道人立即来了兴致。 “这可是升天成仙的最好时间,赋予有天长地久、生命长久、健康长寿的寓意。” 何贵人一听,莫名地欣喜。 她不懂这些条条框框,只要史道人说日子好,那就是真的好。 “好,那就按照宋家说的去做。” 几人商定后,何贵人和史道人一同面圣,称要在永安宫建造一座高台。 刘宏懵逼了。 建造高台,那不得花钱吗? 他自己的宫殿,都没修缮好,建什么高台? “这是重阳节,为太后她老家人祈福长寿。”何贵人嫣然笑道。 她可不敢把和宋家的约定告诉刘宏,只能随便找一个借口。 史道人拱手施礼,正色道: “此为祭祀大火。” “正月建寅,第九个月为戌月,戌为火库,戌月火入库,戌在位西北方处《洛书》乾卦之内。” “《易经·乾卦》曰:用九,见群龙无首,吉。在道门传说中,季秋重阳,大火退隐,处在乾坤转变之中。” 南宫被焚,刘宏正郁闷呢。 原来是没有祭祀大火,以至于惹来祸患。 他想答应下来,可是没钱啊。 “既是为太后她老人家祈福,百官自然要奉献一点心意。” “我何家愿意拿出一千金。” “建造事宜,可委托给我的兄长何进。” 何贵人慷慨解囊,取悦刘宏。 “善。” 一听说不要自己掏钱,刘宏立即答应下来。 何贵人心满意足地返回,将好消息告诉两位哥哥。 何进立即操办此事,数月乃成。 时下鸿都门学流传着一篇《登台赋》,为乐松、贾护所喜。 “建高殿之嵯峨兮,浮双阙乎太清。” “立冲天之华观兮,连飞阁乎西城。” “……” 他们进献给刘宏,以讨天子欢心。 刘宏叹为观止,拿出来和蔡邕一同欣赏。 “可惜朕为天子不能登高,登高则百姓离散。” 蔡邕一懵,故作疑惑道: “陛下何出此言?” 刘宏也愣了。 “圣人崇拜山岳,称登山可养浩然之气,后来形成登山祈福的习俗。” “汉戴圣《礼记·祭法》曰:山林川谷丘陵,能出云,为风雨,见怪物,皆曰神。” “先贤们对山既敬畏又充满崇拜,何来天子不能登高的说法?” “若是天子不能登高,武帝封禅泰山岂不是成了笑话?” 蔡邕一番输出,让刘宏豁然开朗。 某日他留宿永安宫,听闻何贵人谈起高台,忽然心血来潮。 “朕要和爱妃一起登高,为母后祈福。” 何贵人欣喜若狂,准备在刘宏面前,好好地表现表现。 张让收到汇报,惊出一身冷汗。 “什么?陛下要与何贵人登永安宫高台?” 他的脸色憋得铁青,立即带着人马火急火燎阻止刘宏。 “陛下,天子不能登高啊!” 张让的声音,是那么地尖锐。 哪怕隔着百步,刘宏和何贵人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何贵人挽着刘宏,心情正好呢。 没想到张让竟来搅局! 她的目光很冷,把情绪都表达在脸上。 “你来干什么?” 张让竟不理她,径直来到刘宏跟前呐喊: “陛下,天子登高,臣民远离,这是不详征兆啊!” 何贵人被唬住了,她不知道书里面的规矩。 刘宏也在迟疑。 要不。 就不上了? 看张让这态势,好像很严重的样子。 “陛下,不如让臣妾一人登台即可,臣妾也可代陛下为太后祈福。”何贵人退一步道。 正是这句话,刺激到了刘宏。 他是天子,大汉天子! 怎么能让一个女人,地位高过他? “朕为母亲祈福,是孝道的表现,臣民更应该亲近才对。” “休要一派胡言!” 刘宏说罢,带着何贵人毅然决然登上阶梯。 张让彻底慌了! “快去通知老祖宗!”他低吼着吩咐。 第92章 刘宏的好日子 “俯皇都之宏丽兮,瞰云霞之浮动。” “仰春风之和穆兮,听百鸟之悲鸣。” 刘宏慷慨激昂,吟诗作赋。 他大袖飘飘地显身,漠然地望着皇城苍茫的景色。 “扬仁化于宇内兮,尽肃恭于上京。” “虽桓文之为盛兮,岂足方乎圣明。” 弘扬仁厚的恩德以泽被天下,对洛阳的天子要毕恭毕敬。 齐桓、晋文开创了太平盛世,又哪里比的上今朝的圣明? 刘宏真切地感受到《登台赋》的力量。 登高远望,真的能够养浩然正气。 等到天子诵读完毕,何贵人连忙带头高呼: “陛下圣明!” 所有宫娥、宦官紧跟着施礼,山呼海啸的声音涤荡开来。 “陛下圣明——” 刘宏非常享受这样的恭维,只可惜迄今为止,他还没有找到《登台赋》的作者。 以乐松、贾护的本领,肯定做不出这么辉煌、霸气的辞赋。 他们二人,是要贪墨功勋了。 “陛下请看,这些宫殿多么地恢宏,花纹石作坛,白玉砌台阶,黄金铸成柱子镂刻龙凤。” “等到晚上蔚为壮观,酉时末有禁军巡逻,戌时初点灯。人影幢幢,各处殿宇下的屋檐金碧辉煌,一盏盏灯笼次第点燃了,天穹映照成一片片的火红。” “远远看去,那一片片的红,不正是蒸蒸日上的大汉吗?一座座巨大的殿宇檐顶,就像漂浮在天光上一样。” 何贵人口若悬河,很显然做足了功课,为刘宏介绍起来。 刘宏眼睛僵住了。 这么美的场景,他怎么没有见过? 他是大汉天子,京师洛阳的主人,却从来没有住过这么豪华的宫殿。 按理说,南宫、北宫他都了如指掌,现在永乐宫外竟出现了陌生的地域。 刘宏怎么可能不懵逼? “这是北宫哪一座宫殿?朕怎么没有见过?” 他眼皮底下,起了一座座陌生的宫殿,彻底刷新了天子的认知。 “臣妾也不知道。” 刘宏肺腑一问,把何贵人也问狐疑了。 “张让,你知道吗?” 刘宏仔仔细细地衡量,确定这里仍旧属于北宫。 那肯定是他的地盘啊! 张让满脸恭顺地望着刘宏,嘴里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说!”刘宏起了疑心。 “回陛下的话,这是明光殿。”张让脸上堆着笑,企图蒙混过关。 “一派胡言!” “明光殿,朕是去过的。” 刘宏默了一下,紧接着就看到张让僵在原地。 “卑臣对这一带,也不是特别了解。”张让企图辩解道。 “朕记得,你的宅邸是永安宫附近吧?” “天天往这边走,还能被路迷住?你如实说,朕还能吃了你不成?” “你是朕最信任的臣子之一,你尽管坦白,朕恕你无罪。” 刘宏帝威深重,已经起了探究之心。 张让知道瞒不过,扬起手掌狠狠地给了自己两个大比兜。 “卑臣该死!卑臣该死!” “这是尚书令曹节的宅邸。” 嗡隆! 刘宏脑海震颤,他不再看张让,而是望向远处巍峨的“宫殿”,狠狠地抽了一口凉气。 “难怪朕的日子这么拮据,这么艰难。” “你们把朕的好日子都过了,替朕负重前行?” 刘宏的心凉了半截。 他知道宦官不干净,大伙贪一点没关系,反正有他罩着。 乌烟瘴气一样也能过日子! 刘宏根本不在乎这些,好日子当然要分享。 可结果呢? 刘宏每每为钱发愁的时候,他身边的人都过着神仙日子啊。 “所谓天上神仙府,不过人间富贵家。”刘宏朗诵着,换上了一副肃穆威严的面容。 张让目光视地,颤颤巍巍。 “走。” “朕今日心血来潮,去曹节的府上做客。” “问问他,欢不欢迎朕。” 秋风拂来,刘宏龙袍猎猎飘飘。 “陛下——” 张让惊愕地睁大了双眸,空气一下子凝固了。 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变得紧张起来。 刘宏感觉受到了欺骗,受到了侮辱。 所有人都知道这是曹节的宅邸,比宫殿还要奢靡。 可是呢? 没有一个人告诉他! 刘宏和何贵人都成为了小丑,他们还是皇宫的主人吗? 一股寒意侵袭而来。 不管张让如何抉择,都只有死路一条。 拒绝皇帝? 吃不了兜着走。 带皇帝去曹节的府邸?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张让承受不住! 刘宏看到张让局促不安、一声不吭的模样,就觉得来气。 “摆驾。” “回西园!” 刘宏怒气冲冲地离开,将张让甩在了后面。 等到曹节赶来,只见到了死鱼脸的张让。 “陛下都知道了?” “知道一点。”张让心气不平地回答。 啪—— 曹节狠狠地扇了张让一巴掌,提高了声调大声斥责: “艹你踏马的一点!” “就因为前阵子的事,你就想害死我。” “你知道后果吗?” 曹节的语气透漏出肃杀,鱼死网破的办法,在他的脑海中翻转了无数遍。 “老祖宗,真不能怪我。” “陛下不知道从哪里获得了《登台赋》,心血来潮要登高。” “陛下一心一意想做的事,谁都拦不住啊!” 张让毫不掩饰他的无奈和愤懑,结果又挨了曹节一个大比兜,瞬间晕头转向,鼻血横流。 “你拦不住,怎么不去死呢?” 曹节拳打脚踢,直接往死里揍。 “老祖宗别打啦!别打啦!” “真要死人了——” 匆匆赶到的赵忠,赶紧嚷嚷着护住张让。 “现在知道死人了,刚才怎么不去死谏呢?” “软骨头!” “成不了大事!” 曹节知道,不能得罪死这二人。唯有抱团取暖,才能度过危机。 “为今之计,只能向陛下负荆请罪,恳求陛下的原谅。” “别以为你们能够独善其身,你们的屁股也不干净!” 曹节撂下狠话后,赶紧编织借口,前去西园跪着。 张让忍着痛苦爬起来,凶狠道: “这老东西留不住了,他不死,你和我都得死!” 赵忠沉默着,脸上都是阴云。 该打的雷,一定要打。 该下的雨,谁都遮不住! 曹节是最好的背锅侠。 他死。 年轻的宦官活! 一棵大树倒下,会有无数的小树茁壮成长。 第93章 袁绍的境界 “曹节,是一头噬人的猛虎。大将军窦武、太傅陈蕃,都在党争中落败。” “我们这等人,都是晚辈。孟德初入官场,也不过初生牛犊。” 许攸话语悠悠,目光抬起望着皇城的方向。 袁绍平静道:“你觉得孟德会失败?” “每个人心底,都有属于自己的正义,要伸大义于天下,就必须面对各种各样的敌人。在遭遇强大、不可战胜的敌人时,有志之士的第一反应,往往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先上去拼一拼,施展自己的力量,虚张声势。” “孟德恰恰属于这样的人,他当堂打死宦官是如此,以为当了司隶校尉可以为所欲为挑战曹节,也是如此。这般莽撞行径的错误之处在于,牛犊啊——,并非不怕虎,而是因为它没见过猛虎吞噬猎物的样子。” “到了你我这样的境界,越是谨慎。只有越接近猛虎的豺狼、猎豹,才会越了解猛虎的力量,从而激发内心的恐惧,当豺狼、猎豹的畏惧达到极限的时候,也就是他能与对手匹敌的时候。” “以颤抖之身追赶,以敬畏之心挑战。” 许攸侃侃而谈,狂妄中又带着谨慎。 曹节是病弱的老虎,必须一击必杀。否则挑衅者的下场,和阳球、刘合不会有任何区别。 袁绍淡淡一笑,他缓缓起身,似肩扛天下苍生,霸道冲天。 “我明白这种畏惧,畏惧到可能我一招落差,半子之别就会满盘皆输。” “说明我深刻地明白敌我棋力对等,你能胜我,我也可胜你。” “所以我极度谨慎,全力以赴的同时也害怕差之毫厘失之千里的情况出现。” 许攸咧嘴一笑,以为自己和袁绍是同道中人。 完全没考虑到,袁绍的境界远在他之上。 “你忘记了一种人,心怀天下的纯粹之人,才是整个朝堂上最可怕的人。在他们的世界里,只有一个目标,铲除一切他们认为是障碍的对手。” “刀剑加身他们眼皮子都不会眨一下,身死族灭而名垂青史,完全是赚大了。他们有最坚定的决心和意志,不计较得失,不害怕威逼。他们无法被收买,无法被威逼,他们不要钱、不要女色。” “他们甚至可以不择手段、不顾一切,不要所谓的权势和名声。孟德上一次锒铛入狱,他就考虑清楚了一切,和宦官硬刚到底,将他们斩尽杀绝。” 许攸脸色陡变,他仿佛感受到了“天命”。 一半在袁绍身上,另一半在曹操。 夹在中间的他,怀里什么都没有,日子最为艰难。 袁绍脚步一顿,居高临下望着跪坐的许攸,眼中爆射出骇人的精芒。 “曹节,在劫难逃。旧宦官的势力,将土崩瓦解。” “新的宦官将会崛起!” “孟德不是没有功绩,而他的功绩远远不够将宦官斩尽杀绝。” “未来,在你我的肩上。” 许攸目光炯炯,和袁绍不谋而合。 党争只能削弱宦官的势力,不可能斩尽杀绝。 除非。 撼动皇权! “现在太平道的发展如何了?”袁绍眼眸眯了眯,继续着自己的谋划。 “太平道中没几个读书人,张角三兄弟也只是死守着《太平经》,空有一腔热血,实则都是草包。” “为了统合教众,我们通过《太平经》将太平道的纲领、目标、教义、称号、教区组织、口号、仪式,以及活动内容、传教方式都确定了下来。” “本初觉得‘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如何?” 杀伐气息,在许攸的眼睛中肆虐开来。 “很好。” 袁绍大袖一扫,端坐下来。 “太平道以善道教化天下,在天下八州之地,设三十六方。大方千余人,小方堪堪过百,每方设渠帅负责传道、教化。” “现在太平道已经发展起来了,继续膨胀肯定会被朝廷、官府注视。我认为,应该切断和太平道的联系,将自己摘干净。” “否则等到太平道作乱,我们都会遭遇危险,引火焚身绝非我等本意。” 许攸敏锐地察觉到了危险,觉得太平道越来越臃肿,快要控制不住了。 教众遍布八州,他们哪里还有余力去掌控? 连监视都变得困难。 各种心怀鬼胎的野心家,纷纷加入太平道。 张角为民请愿的志向再强烈、再纯粹,都有可能被污染。 即使污染失败,也会被中低层扭曲! 起初党人还能通过钱粮控制太平道,现在不好说了。 “善。” 袁绍淡然自若,依旧轻视太平道。一群泥腿子罢了,俨然乌合之众。 即使太平道起兵造反,只要给他一万精兵,也可以轻而易举地平定。 袁绍双目威严,拥有绝对的自信。 倚靠曹操和宦官斗争,那得斗到什么时候。 只有掀翻棋盘,党人才有机会被释放出来,重新掌控权势。 太平道将是星星之火,形成燎原之势。 士族,才是皇权的倚靠。 天子和士族离心,一定会失天下! “人定胜天。” “就让时间来证明,是我棋高一着,还是孟德技高一筹。” 袁绍看到如日中天的曹操,也起了比较之心。 他只需要一次表现的机会,即可力挽狂澜! 任何布置,都没有太平道来得有效。 宦官会治国吗? 宦官会领军吗? 他们只是一群寄生虫,依托着皇权胡作非为,蚕食百姓。 袁绍要一举将宦官扫荡! 京师,天云滚滚,笼罩着一层致命的阴霾。 曹节的弟弟曹破石担任越骑校尉时,看中了一位伍长的漂亮妻子。 他向伍长索要美人,伍长不敢违拗,被迫答应。 女子良善坚决不肯去,于是自杀。 蔡邕联合朝臣,上书弹劾曹破石,要求朝廷惩处。 这是党争的一贯作风,先剪除敌人的羽翼,再步步紧逼。 曹节修建宫殿,有僭越之嫌。 他答应交出所有积蓄,恳求告老还乡。 刘宏意动。 毕竟曹节对他而言,是功臣。 要不是曹节除掉了大将军窦武、太傅陈蕃,刘宏到现在还是傀儡皇帝。 他念及旧情,准备放曹节一马。 群臣的弹劾,让曹节的处境雪上加霜。 第94章 曹节饮鸠自尽 血雨腥风席卷帝京。 曹嵩陡然芒刺在背,好像身后有什么大恐怖一般。 堂内格外地静寂,颇有一种诡异感。 “为父没有弹劾宦官,孟德不会责怪吧?” 曹嵩脸上阴晴不定,打破了沉默。 “如果连爹都弹劾宦官,以后谁捞我?” 曹操朗朗而言,没有掩饰他的担心。 谁能保证万无一失? 绝对是忽悠别人参与! 曹嵩,就是一条后路,是家族给曹操提供的保障。 “一个人站在五十里之外看泰山,觉得泰山看起来不怎么高。当你一步一步走近它,它渐渐高了起来。” “等到只有几里的时候,你会惊奇地发现泰山真高啊。当你一步步走到山脚下,泰山已经高得遮天蔽日了。” “为父这一生没什么本事,所幸你祖父争气,留下了一点荫庇。如今老夫位列九卿,不上不下,唯有明哲保身才是长久之道。” 曹嵩声音清冷,里面蕴藏着他的为人处世之道。 要争。 他还真不够资格。 到了曹嵩这样的年纪,最重要的还是为子孙考虑。 曹操走出了一条不一样的道路,不管是璀璨辉煌,还是黯淡无光,曹嵩心底都没有太大的变化。 国难治。 家难当。 国和家都是一个道理。 “爹,我会处理好一切。要往上爬,怎么可能不得罪人。只要在朝堂上有地位,就会有政敌。” “唯有起起落落,给陛下留下一点把柄,以后的日子才会好过起来。太傅陈蕃、大将军窦武权势太盛,惹来祸患。” “只要陛下健在,不可能任由权臣出现。孩儿能够担任司隶校尉,不是因为能力有多大,最重要的原因是曹家存在争议。” 曹操人间清醒,将遭遇的事都琢磨透了。 “你能明白最好。”曹嵩眼中掠过一道复杂的光。 以曹家现在的地位,很难独善其身。但入局的方式和办法有很多,只要不当出头鸟即可。 曹操准备好了奏折,准备联合太尉桥玄、尚书卢植等人,继续弹劾宦官。 这一股大势崛起,司徒杨赐和司空袁隗肯定不会错过机会。 曹操回来拜访曹嵩,正是准备脱身之计。 如果刘宏处决曹节,那自然皆大欢喜。 倘若曹节没死,曹操、桥玄的弹劾,将起到关键的作用。 曹节不死,曹操不会安心。 要是他追溯起来,说不定会顺藤摸瓜,怀疑起宋家和曹操。 这种老狐狸,绝对不能轻视。 只有曹节死了,曹操才能够安心。 “曹家要成为士族、世家,必须冒险。没有赴汤蹈火的决心,他们如何会接纳曹家?”曹操沉声道。 所谓士族,诉求一致、利益一致! 曹嵩深吸一口气,为曹操的决绝所震撼。 或许正是由于他的谨慎,曹家才会在宦官、士族中摇摆不定。 曹家根本没有弘农杨氏、汝南袁氏那样的底蕴,可以在两大阵营中游刃有余。 整个大汉都有无数无形的气运,向曹操凝聚,给人一种深不可测、又宛若苍天之感。 曹嵩张着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他只觉得现在的曹操,已经成长起来了,成长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 那种境界,还有可怕的谋算能力,曹嵩望尘莫及。 曹操脊背挺直,身具天资和气运。 “为父相信,孟德一定能够突破桎梏,以国运为机会,一步步走向人前显圣的道路。”曹嵩肯定道。 “江山为舟,百姓为水。”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宦官鱼肉百姓,断绝大汉根基。” “经此一役,将缓解朝堂困境。” 曹操施礼告辞父亲前去拜访太尉府,曹嵩怅然若失却没有阻止。 桥玄独自一人坐在苇席上,闭目养神。 曹操抵临时,桥玄非常意外。 他蓦地睁开眼,深邃若渊的目光落在曹操身上。 “孟德,你能做到这一步,已经是年轻一辈的骁楚了。接下来的冲锋陷阵,交给我们这些老家伙完全足够。” 桥玄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他一把年纪没什么好怕的了。 曹操不一样,作为朝堂上的新星,他还有很长的道路要走。 “我是司隶校尉,若只弹劾三公,不敢弹劾宦官,以后天下人怎么看我?” 曹操脸上浮起释怀的笑容,和桥玄对望了一眼。 刘宏念及曹节旧情,没有当场处决,甚至没有将曹节下狱。 桥玄、卢植不得不下场对垒,连带着曹操都需要卷入其中。 再精妙的谋算,都有失衡的时候。 必要的冒险,能够补足计谋的缺失。 “善。”桥玄感慨道。 任何一个忠正为国之人,都有一股莫名其妙的力量加持。 他们披荆斩棘,根本无所畏惧。 以太尉桥玄为首的士大夫,发起了对大宦官曹节的弹劾。 卢植、曹操等人,都加了名。 瞬间倾动朝野上下! 刘宏本就焦头烂额,他想留曹节一命,现在恐怕是保不住了。 “好啊。” “一个个都在逼朕,宦官如此,士族也是如此。” “他们眼里,到底有没有朕?” 刘宏露出疲惫的笑意,越来越阴冷、威严。 “陛下,不好啦!不好啦!” 张让脚步匆匆,闯入了西园,眼神急迫。 “何故如此慌张?”刘宏脸上掠过一丝不快。 “老祖宗得知群臣弹劾,为了不让陛下为难,饮鸩自尽了!” 张让呜呜哭诉,渐渐泣不成声。 “什么?” 刘宏的心狠狠地震颤了一下,呼吸都变得急促。 宦官连死,都这么地忠诚! 再看看群臣,真是讽刺啊。 他们只是为了利益,不择手段罢了。 刘宏的目光越来越忧郁,越来越沉重。 “都看清楚了,士族党人都干了什么好事!” “给朕把奏书拿过来,朕好好瞧一瞧,都有谁逼死了朕的至爱肱骨!” 立即有宦官拿来弹劾奏书,递交给刘宏。 “太尉桥玄。” “尚书卢植。” “司隶校尉曹操。” “还有蔡邕!” 刘宏越看越心惊,奏书里的名字密密麻麻。 他兀自静静地站立着,感受到了孤独和凄凉。 “天子果然不能登高,登高则百姓离散。” 刘宏的声音透着嘶哑。 第95章 血洗朝堂的人事任命 大宦官曹节饮鸠自尽了。 杨赐闻讯,震惊得没站稳,差一点落入池水中。 大将军窦武、太傅陈蕃,都是录尚书事的权臣。 结果他们的命运非常悲惨,被王甫、曹节横扫。 如今王甫身故,曹节饮鸠,算是报应了! 杨赐气机不稳,心神激动。 “曹操的谋划,真的成功了。他的识见、认知、觉悟,已经到了老谋深算的境界。” “老夫混迹朝堂这么多年,结果却没有一个晚辈活得通透。” “——当真是可怕啊!” 杨赐的称赞中,带着畏惧。 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京师,要变天了。 “父亲,曹操真的是一心为民吗?”杨彪疑惑道。 按理说硬刚宦官,不会有任何收益。 以曹家的身份、地位,明显可以游刃有余,把日子过得更圆滑一些。 何必和宦官斗争? 哪怕曹操干得很漂亮,不露痕迹,也会遇到一些危险。 除掉曹节不会让曹操升官获得权势,甚至连名望都没有。 “为公,也为私。” “曹家要加入士族,肯定需要投名状。” 杨赐深吸一口气,压制心中的震动。 “士族相争,宦官果然露出了破绽。” “这个破绽被曹操、桥玄等人无限地放大,以至于曹节成为了斗争的牺牲品。” “陛下会震怒,宦官不会善罢甘休,说不定弘农杨氏都会遭遇危机。” 杨彪望向父亲,心口不断地起伏。 “曹操还年轻,他只要隐忍几年,未来一定能够成为帝国柱石。这样的英雄豪杰,有资格成为弘农杨氏的盟友。为父已经老了,家族的未来还是得倚靠你。” “在力所能及的地方,彪儿你要向曹操提供一定的帮助。他有心澄清玉宇、涤荡乾坤,为士族冲锋陷阵,就不能让他有事。” “有人站在前面,为我们遮风挡雨,何乐而不为?如此弘农杨氏才能进退有余,不会被时代的浪潮吞噬。” 杨赐有所预感,有所警惕,嘴角却止不住地勾起,最终朗声大笑起来。 他浑身因激动而颤抖。 曹节死了! 曹节死了! 这个能够威胁三公九卿的大宦官,成为了历史的尘埃。 张让、赵忠等宦官借此脱身,但远远威胁不到杨赐的地位。 杨彪的脸色,也冷峻了几分。 朝堂的风波,远远没有结束。 天子刘宏震怒下,要罢免桥玄、曹操、蔡邕等人。 以司徒杨赐和司空袁逢为首的士族纷纷上书,为他们求情。 “太尉桥玄、司隶校尉曹操等人弹劾尚书令曹节,是尽了臣子的本分。” “怎么能因此而降罪呢?” 刘宏不听,将罪责由全体士族承担。 太尉桥玄,降为光禄大夫,相当于闲散职务。 帝师刘宽继任太尉,出身汉室宗亲。 司徒杨赐因帝师身份,得以免咎,降为少府。 陈郡袁氏袁滂为司徒。 司空袁逢罢免,帝师张济任司空。 刘宏登基后,经杨赐推荐,张济至华光殿为刘宏讲习儒学经典。 宦官举报下邳相蔡质与泰山党人来往密切,蔡质被罢官,蔡邕流放吴会之地。 所谓泰山党人,也就是泰山羊陟,士人誉为“八顾”之一。 蔡邕和泰山羊氏为姻亲关系,司徒袁滂还是蔡邕的“舅父”。 这或许也是蔡邕上书废除“三互法”的原因之一。 士族之间的联姻盘根错节,已经到了皇权都忌惮的地步。 刘宏深思熟虑后,没有罢免卢植,反而将他提拔为“尚书令”。 朝廷能打的将军越来越少,能打的文臣有桥玄、卢植等人。 桥玄年轻的时候,受四府(太尉、司徒、司空、大将军)共同举荐,担任度辽将军。 他平定了鲜卑、南匈奴以及高句丽国王伯固的叛乱。 桥玄在职三年,边境安定无事。 现在还算年轻的儒将,卢植肯定位列榜首。 刘宏的态度之所以转变这么快,是因为蜀中传来消息,御史中丞萧瑗被叛军砍了。 这就不得不提萧瑗的谋士向栩了,他提出了一个建议: “向南读《孝经》,贼自当消灭。” 听说萧瑗还真去了,结果被砍翻在地。 这位向栩在历史上可是鼎鼎有名,史书记载: “会张角作乱,栩上便宜,颇讥刺左右,不欲国家兴兵,但遣将于河上北向读《孝经》,贼自当消灭。” 打什么黄巾啊。 《孝经》能够退敌! 结果这家伙被张让砍了,离谱到宦官都看不下去。 当然。 这一次板楯蛮的叛乱,和黄巾的性质是不同的。 刘宏给了死命令,是招抚。 所以御史中丞萧瑗去诵读《孝经》,还是有一定道理的。 现在板楯蛮的叛乱愈演愈烈,威胁到三蜀之地和汉中,刘宏决定派遣卢植前去平叛。 没想到卢植反手举荐了司隶校尉曹操! 起初刘宏想要罢免曹操的司隶校尉,后来转念一想,卢植的举荐还是很有意思的。 曹操弘扬的“民族论”,和《孝经》有什么差别? 天子、宦官都想看到曹操出丑,他们心照不宣。 刘宏一高兴,决定给曹操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以司隶校尉的身份统领益州诸郡县,安抚板楯蛮。 这样的权势,已经相当于州牧了,军政大权一手抓。 刘宏思来想去,曹操除了硬刚了几次宦官以外,还真没什么毛病。 他对朝廷、汉室都保持着忠心,对天子也心存敬畏。 曹操的能力,还是很杰出的。 刘宏为何不用呢? 益州是郤俭在经营,派遣同为鸿都门学出身的曹操去往,能够很好地配合。 御史中丞萧瑗和汝南袁氏走得比较近,郤俭一直在袖手旁观,坐视萧瑗诵读《孝经》。 曹操去了,效果应该会好一点。 更何况重臣在地方出了事,朝廷肯定要有所行动。 否则朝廷颜面何存? 刘宏一边要求安抚,一边要求板楯蛮给出交待,变相地为难曹操。 还有什么惩罚,比这个更折磨? 曹操要是真能办妥了,刘宏反而捡到宝。 卢植的举荐,也就顺利地通过了。 这一轮人事的变更,可以称为“血洗”朝堂了。 不过属于曹操的机会,也悄然降临! 杨赐、袁逢、桥玄占据三公,谁能撼动? 反倒是刘宽、袁滂、张济在位,曹操还有机会! 第96章 送别蔡邕 王甫伏诛。 阳球、刘合等人受到报复。 曹节饮鸠。 朝野动荡,三公被罢免。 只要是有心人都知道,这是天子刘宏在平衡朝堂的势力。 士族膨胀,撼动皇权。 宦官是最好的制衡手段。 至于天下百姓如何,根本不在刘宏的考虑范围。 他只有一个念头,巩固皇权。 太尉刘宽、司空张济、司徒袁滂也都带有士族的标签,只是没有弘农杨氏、汝南袁氏这么猖獗。 刘宽的门生故吏也不少,王邑、傅燮、魏杰、公孙瓒都是他的学生。 王邑后来官居河东太守,入朝为大司农,历史上为使持节行太常,往邺聘魏公三女为贵人。 傅燮出身北地傅氏,追随名将皇甫嵩大破黄巾,授安定都尉,迁议郎,后官居汉阳太守。 现在皇甫嵩在北地郡任太守。 凉州叛军势盛的时候,司徒崔烈声称要放弃凉州。 当时傅燮任议郎,直接喷了崔烈一脸: “将司徒斩首,天下才会安定。” 他的儿子傅干,也是大魏名臣。 公孙瓒的恩师有卢植、刘宽,如今正是他事业的上升期。 整个大汉,根本没有寒门子弟的容身之地。 不是出身世家豪门,就是大儒、高官的门生。 要想升官,必须先找一个靠谱的老师。 因而这时候的师生情,绝对地巩固。 学生对老师不敬,会遭受士族的唾弃。 所有人对夏侯惇的印象,都是一个大老粗,实际上差距很大。 夏侯惇十几岁时从师学习,有人污辱他的老师,他直接把那人砍了,以勇气闻名于乡里。 但杀人的名声,总归不太好,他索性投奔曹家。 所谓“唯才是举”,绝对不是不管这人人品怎么样,只要有才就能当官。 而是不论出身! 出身和血脉,能够决定一个人的未来。 蔡邕是曹操的老师,现在他被流放到吴会之地,曹操当然要送行。 洛阳的行人来来往往,他们的脸上都带着呆滞和漠然,完全没有繁华都市的蓬勃朝气。 大汉连年的天灾人祸,已经一步步影响到了京师。 时代的寒气,逐渐影响到了每一个人。 “孟德以名篇,力压鸿都诸生,又在和太学的辩难中引领风骚。” “洛阳学子黯然失色。” “而今以司隶校尉之身,弹劾三公、弹劾宦官,不失为大汉名臣。” “宦官当政,士卿不安,百姓惶恐。” “大道艰辛。” 蔡邕背负双手,眺望天穹,感慨万分。 天子乾纲独断,天生带着杀伐、血腥,士卿尚且不能承受此重,何况黎民百姓? 要为百姓做一点事,还要将生死置之度外。 这算哪门子世道? 蔡邕眼眸中,闪过些许悲意。 京师是深渊,是悬崖。 可以吞噬王公士卿。 时代的浪潮扑下来,百姓、兵卒、公卿无一幸免。 “先生远离了朝堂的纷争,可以潜心着书立传了。” “朝堂的狂风骤雨,还影响不到地方。” 曹操非常自信,以他的身份、地位庇护,还有蔡邕的名望,无论蔡邕到了哪里,都有一席之地。 “人活一世,总要留下点什么。” 蔡邕气势内敛,风平浪静。 着书立传,可是他的长项。倘若能够专注下来,未尝不是一次收获。 “老夫现在最担心的是孟德,你别急着热血。看到不平之事,学会隐忍,不要像老夫一样冲动。” 蔡邕语重心长,他是真的有在反省。 “除掉曹节,就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只是没能顺便带走张让、赵忠,有点遗憾。” 曹操直言不讳,意气风发。 张让、赵忠很得恩宠,他们要发展起来,还需要几年时间。 到时候他们还能不能成为曹操的掣肘,还是另一回事。 “王甫、曹节已死,剩下的宦官不足为惧。”蔡邕深深地忌惮。 这两个老东西,可是搞掉了大将军窦武和太傅陈蕃。 三公九卿,谁不恐惧? “老夫现在最担心的是孟德你,剑锋太利,只是轻轻触碰,就容易出血。” “板楯蛮作乱,此事可大可小。你要招募他们,绝非易事。南蛮作乱时,板楯蛮随军出征,是真正出了力的。” “前任益州刺史答应板楯蛮,免除他们一切赋税,用以表彰他们的功绩,朝廷是点了头的。郤俭到任后,废除了此协议,大肆敛财,彻底激怒了板楯蛮。” “刨根追底,这是朝廷失信。孟德想要重新建立起威信,恐怕不太简单。御史中丞萧瑗一死,板楯蛮肯定要给朝廷一个交代……” 不用蔡邕说完,曹操心中就已透彻。 板楯蛮肯定不会给出交待,站在他们的立场,是绝对的正确。 要给朝廷交待的,是曹操。 他要是无法妥善处理这件事,司隶校尉肯定保不住了,别说三公开府了。 “先生,要想获得权势,为百姓做更多的事,必受其重、受其掣肘。” 曹操有了心理准备,甚至跃跃欲试。 这时候的文官都是非常凶残的,和将门一样刚烈。 他们甚至还多了一项重要的品质,气节! 曹操要登临三公,获得军功是最好的捷径。 很文官一样熬资历,那得猴年马月。 更何况,曹操要刷黄巾副本,怎么也要展示一点领军的能力。 这么好的封侯机会,他绝不会错过。 “孟德能够这么想,老夫也就放心了。”蔡邕欣慰道。 他这个弟子天资纵横、举世无双,各种底蕴都远超世家子弟,前途不可限量。 蔡邕再啰嗦,就是对曹操的不信任了。 “蔡师到了南方,一定要小心水土不服。所有饮用的水,必须先烧开,最好泡一壶茶。” “士族南渡,饮食多有不便,容易患上软脚病。这是只吃精粮,不吃米糠导致的疾病。” “南方百姓经常吃米糠,不会患有此疾……” 曹操细致地介绍吴会之地的风土人情,蔡邕听得津津有味。 “因晋朝南移,衣缨士族不袭水土,皆患软脚之疾。” 这种软脚病到了唐朝,都依旧盛行,韩愈的《祭十二郎文》就有记载。 软脚病本质上是富贵病,缺乏维生素b1,吃米糠可以补充。 大汉黄河流域多种植小麦,北方士族南迁,根本吃不惯米饭,别说米糠了。 第97章 曹家的产业 “大兄!” 夏侯惇风尘仆仆,遍历风霜而归。 他脸庞洋溢着璀璨的笑容,没有被曹操的处境所局限。 只是平定板楯蛮叛乱罢了,有何艰难? 夏侯惇担风袖月而归,看到曹操安然无恙,就是对他最大的嘉奖和宽慰。 悲剧的开端,往往是荣耀的起点。 是悲剧,还是荣耀,完全取决于一个人是否足够坚韧、坚强。 “元让、妙才,你们回来了!” 曹操噙着笑,怎么也止不住。 “听说大兄出了点事,我们立即骑马赶回来了,货物都还在路上。” 夏侯渊悬着的心放了下来,一言一行都尽显从容。 “走,今天怎么也要好好庆祝一下。”曹操欣喜道。 “这还庆祝?大兄还不够倒霉吗?”夏侯惇揶揄道。 “还记得我们的志向吗?”曹操轻轻一笑。 “平天下!” 夏侯惇和夏侯渊声如洪钟,志气横生。 “天下之势,随时变化。我们脚下的道路,不曾有所改变。” “以天下为棋盘,以苍生为棋子,我的棋路拥有无限的可能。” 曹操神采外耀,他的身后仿佛出现了金戈铁马。 夏侯惇一脸震撼,心生无限的景仰。 “为百姓、为天下、为天道,今日这酒是非喝不可了。”夏侯渊忍不住热血沸腾,内心激起千层浪。 曹操的衣袍随风而动,他声音沉稳,重若泰山: “生而贫穷,生为庶民,不是我们的错。但如果大世不给机会,死而贫穷,死为庶民,就是大世的错!” “天下百姓努力耕种,勤劳奋斗,大世却不给他们活下去的机会。我们的子孙后代,如何在大世中成长?” “大世不给庶民、百姓机会,我们来给!” 此话蕴含着苍生的意志。 曹操明知鸿都门学的龌龊,但他没有太大地抵触。 因为鸿都门学存在的意义,更为深刻、更为深远。 它给了所有寒门子弟升迁的机会! 兄弟三人顿觉豪气冲天,大笑着畅饮。 曹操心情舒畅,送别蔡邕的阴霾一扫而空。 逆天而行,向死而生。 这是他们的意志和机会所在! 大争之势,不在逆境中拼搏,就不会有收获。 夏侯惇脊背挺直,宛如劲松。 “大兄,现在我们拥有庄园三十六处,每一处庄园有佃户三千人。” “这些庄园分散在各郡,主要由曹洪、曹仁等人打理。为了掩人耳目,庄园分属不同豪强名下。” “所有佃户都是流民,或者活不下去的百姓,都受过我们的恩情。” 曹操拢了拢衣袍,可算是有了点安全感。关键时刻这些庄园能够征集万人壮丁,成为重要的战力。 丁氏经营生意这么多年,将全部的利润都用来购买土地,建设庄园、坞堡。 为了不惹人注目,所有账目不得入京,并且用上了阿拉伯数字进行加密。 夏侯惇、夏侯渊也常年奔波劳碌,解决一些生意上的麻烦。 “只是这铁矿很难储备,稍微动一下,都有可能惊动官府。”夏侯惇遗憾道。 “不必这么激进,稳扎稳打机会自然来,曹家现在只是拓展一些产业罢了。” 曹操气质卓然,那一双眸子,深邃若渊。 夏侯惇只是望了一眼,就好像被吸纳进去一样。 “对,置办产业。”夏侯惇连忙改口,生怕以后说嗨了,会泄露情报。 “我们家在蜀郡也有一些产业,主要是经营蜀茶。大兄入蜀平定板楯蛮叛乱,也不至于没有情报来源。” 夏侯渊声音温和,却透着一股肃杀的寒意。 地方官员欺上媚下,这是惯用的伎俩。 御史中丞萧瑗到了益州两眼抓瞎,吃了巨亏。 但凡有地方豪强提供帮助,他的下场都不会这么惨。 “郤俭在益州的风评如何?”曹操目光凝重。 “昏庸无能。” “他到任后横征暴敛、大肆收税、烦扰百姓,每一项都是死罪。” “别说板楯蛮了,倘若我是益州百姓,也得反了他。” 夏侯惇义愤填膺,对郤俭没有任何地敬意。 “郤俭贪赃枉法也就算了,为了提高蜀锦的产量,他大肆改稻为桑,践踏农田,暴虐害民,搞得天怒人怨。” “益州号称天府之国,即使有什么天灾,百姓也不会饿死,有粮食作为保障。就因为蜀锦寸锦寸金,郤俭派人践踏青苗,逼迫百姓种桑养蚕。” “要真是来了什么天灾,百姓颗粒无收,日子怎么过?益州本就是粮食产量最高的大州之一,官府还能从哪里调粮?” 夏侯渊眼眸微眯,暗藏厉色。 “本来我还一头雾水,听元让、妙才这么一分析,思路一下子清晰了。” “不把郤俭支走,益州不会安宁。他若是识趣,留他一条小命。” 曹操杀伐果断,俯瞰一州。 等到了地方他就是封疆大吏,杀郤俭跟杀鸡差不多。 “大兄,郤俭出身鸿都门学,这样做会不会影响你的声誉?” “不如交给我,暗中除掉他。” 夏侯惇跃跃欲试,一说杀贪官他就来劲。 “鸿都门学是好的,只是被一些人败坏了,正好我和他有点私仇。”曹操眼眸微微亮了几分。 夏侯惇为何屡败屡升? 因为他擅长的不是作战,而是内政。 夏侯惇担任郡守时,遭逢大旱。 他亲自担土、率军民阻断太寿河水,筑陂塘,灌溉农田,使得百姓受益。 其一生虽多在军旅,但仍不忘治学,常亲自迎师,虚心求教。 史载:“性清俭,有余财辄以分施,不足资之于官,不治产业。” 为人为官为将为兄弟都很纯粹。 夏侯渊才是战功赫赫,将帅之才。 这一次,曹操会带着夏侯惇和夏侯渊入蜀,趁势为他们谋军职。 等到以后天下大乱,曹操振臂一呼,无数小弟追随。 曹操直接领先一两个州! 诸侯们如何争锋? 三兄弟畅饮间,京师又发生了一件大事。 天子刘宏不顾三公劝阻,以宋皇后无子嗣为由,废黜宋皇后。 朝野动荡。 刘宏紧接着立何贵人为后,提拔何进任河南尹,何苗拜越骑校尉。 第98章 老君山上的倩影 “新妇初来时,小姑始扶床。” “今日被驱遣,小姑如我长。” “勤心养公姥,好自相扶将。” “初七及下九,嬉戏莫相忘。” 宋芙早就察觉到了自己的命运轨迹,渐渐地释怀。 身处老君山,天地寂寥、苍茫。 宋芙每日诵读道家经典,临摹着曹操的“八分书”,怡然自得。 窗外天色晦暗,绵绵丝雨不断。 宋芙缓缓起身,耐心地将笔洗净,生活恬静、闲适。 她的书房里还有一些可读的书,枯燥乏味的日子中,又带着一点小清新。 缺了一些惊喜的同时,也缺了人生的忐忑。 宋家派来了十几名护卫,负责道观的巡视,还有四个丫鬟照顾。 道观也不至于冷冷清清,没有人间烟火。 失去了皇后的枷锁,宋芙反而可以静下心来,研读书卷、享受人生。 她的字迹娟秀清丽,风致翩然,有一种妩媚的美感,和曹操的风格有明显的不同。 从此老君山上,多了一道温婉的倩影,风致楚楚。 宋芙返回书房,抛开杂念,安静地看书。 “土地兼并,民生多艰。” “若不早为之计,大乱将生。” 她脑海中,浮现出那个男子伟岸的身影。 才气横逸,清新高致。 刹那间心烦意躁。 宋芙思绪着,拿出箜篌“铮”地一声弹响。 室内简单雅致的苇席,都变得飘逸起来。 她伸出光滑温润的纤纤细指,演奏出高山流水。 小雨过后,老君山的空气格外地清新,还有淡淡的绿意在吐纳。 宋芙拿出一管洞箫,倔强地努力着,脸上渐渐浮起笑容。 脑海中的男子飘逸出尘,丰神飘洒,还带着不容置疑的霸道、强势。 说离就离。 说入就入。 安静清幽的书房,响起靡靡之音。 宋芙只觉得神清气爽,浑身疲惫皆被扫净。 她的腰身微曲,女子的线条展示到最美。 简直是视觉上的享受。 伴随着一声舒缓的长吟,宋芙轻盈地抬起腿,优美地转身,整个身体都处于一种升高的飘飘然状态。 华丽而舒展。 像一朵渐放的荷花,天资清秀。 叮铃铃—— 窗外的风铃清脆响起,惊得宋芙娇嗔一声: “谁?” 语气中还带着颤音。 “是我。” 曹操翻进窗来,宋芙的控制力和柔韧性瞬间一崩。 “对不起,我来晚了。”曹操望着狼狈的佳人,眼神中满是疼爱和怜惜。 “没有你,我一样能行。” 宋芙轻哼一声扭过头去,自由地抒发真实的情感。 对于刚刚僵化的动作,她是意犹未尽。 因而曹操的突然造访,让她非常地不满。 “你是厉害。” “可是有没有一种可能,我更厉害?” 曹操刚刚欣赏到最吸引人的美景,不得不以以全身的力量,来压制活力的热情澎湃。 漫长的生命等待中,总有那么一时半刻让人留恋。 “你是来看我笑话的?” 宋芙心中涌出甜蜜的惊喜,表情却异常冷酷。 “没有。” “我只是觉得对不起你,这么长时间没有来看你。” “心中愧疚。” 曹操的身子慢慢斜俯下来,抱紧了眼前的佳人。 “你会愧疚?”宋芙玉颊上满是诧异。 “会。”曹操肯定地回答。 “那你大可不必,这条路是我自己的选择。” “我不同意,谁都不可能执行。” “相反的,你对我宋家的恩情,我都记得。” 宋芙说罢,沉默着。 曹操没有接话,而是静默地轻嗅着空气中的芳香。 愉悦的不只是鼻子,更是精神上的享受。 宋芙万千思绪,都生不起气来。 “过段时间,我要去蜀中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曹操如实交代道。 气氛微妙而和谐、自然。 “嗯~” 宋芙恢复了沉静,心甘情愿地。 她虽待在老君山中,却也从宋家那里得知了朝局的变化。 曹操总是弹劾有权有势的人,并乐此不疲。 他的步伐坚定,没有迟疑。 所以宋芙更加相信,曹操是一个没有未来的人。 他根本不会为生活而计较。 成为他的妻子,必须有一个强大到超乎常人的内心。 前一刻笑语盈盈,下一息很可能家都没了。 她不羡慕丁氏。 哪有女子,不渴望安稳的? 跟着曹操担惊受怕、颠沛流离,没什么值得留恋的! 曹操的生活富有节奏而韵律,他不会甘于平凡。 在一起时有多热血沸腾,分别时就会有多失落亡魂。 任何骄傲的情绪,都会被掏空,然后重新被满足。 宋芙此刻就是如此,不能自拔。 她能在曹操身上,看到通往另一个世界的大门。 门后是一片广阔的天地,给人一种强烈的探索冲动。 没有人是完美无瑕的。 紧张而平凡的时光,像流水一样哗哗流淌。 曹操小憩时,门外响起“笃笃”的敲门声。 “我是偷偷入道观的,别暴露了。”曹操藏身屏风内,连呼吸都敛住了。 “小姐。” “宫里来人看望你了。” 侍女的喊话,让宋芙完全怔住。 天子有这么好心? 肯定不可能! “谁来了?”宋芙正色道。 “是王贵人。”侍女回答。 曹操一听,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何皇后泼辣无脑,是有名的“妒妇”。 她当了皇后,怎么可能有王贵人好日子过? 曹操正思忖间,宋芙已穿戴整齐迎客。 王贵人身姿丰满,容貌美丽,是不可多得的美人。 她甫一出现,就分走宋芙一半的秀色,一双灵眸顾盼着。 “姐姐出宫以后,何贵人就越来越嚣张跋扈,根本没有我们姐妹的容身之地。” “现在她成为了皇后,扬言要把勾引陛下的狐狸精做成人彘,宫娥们吓得亡魂皆冒。” “可是陛下要,我们能不给吗?” “我向陛下求了一遍又一遍,陛下才答应让我来看望姐姐。” 王贵人仰着脸,眼泪汪汪。 她不经意间直起腰来,另有一股动人风韵。 “宫里步履维艰,辛苦姐妹了。” 宋芙轻轻为王贵人擦拭眼泪,王贵人更加伤感起来,身姿弱柳一般。 “姐姐要是还在宫里,那该有多好。” 第99章 孔雀东南飞,惹来一凤凰 宋芙情意真切,她是真的觉得宫里的日子艰难。 她远离了宫廷,面色都变得红润了,皮肤莹白吹弹可破。 再加上情郎的滋润,宋芙真觉得幸福到天上去。 何苦在宫里,饱受人情冷暖? 天天胡思乱想,精神内耗。 好端端的一个姑娘,浪费了青春和年华。 直到和曹操相遇,宋芙才真切地体验一回打击的阵势和临场感。 体内血液流淌、蹿腾,都变得工整、押韵。 这不正是所有女子,都追求的美满生活吗? 生活的韵味,还有如泣如诉的语感,都可以尽情地释放。 极具侵略性,又有传统太极平衡的对称感。 刚中带柔,柔中带刚。 一点也不娘,也不会显得粗鲁。 王贵人也不强撑,任由宋芙搀扶着,一起坐在了榻上。 “姐姐,你还能回去吗?要不,我跟陛下求求情,不当皇后也行啊。” 宋芙闻言,一直僵着身子,如被电一般。 “妹妹可别,我好不容易有两天清净日子。” 王贵人察觉到她的心意,瞬间破防了。 “姐姐把我丢到火坑里,就不管不顾了吗?” 她的人生一片黑暗,玉颊上满是绝望。 “妹妹受陛下恩宠,何皇后不能把你怎么样。只要顺利诞下皇子,你的地位也就巩固了。” “我是迫不得已,妹妹不一样。一般的妃子哪能出宫啊,皇后都必须一遍又一遍地报备,陛下还不一定同意。” “陛下允许妹妹出宫,说明陛下对妹妹格外地恩宠。只要抓住了陛下的心,妹妹在宫里的日子也就好过许多。” 宋芙刚刚酣畅淋漓,榻上还有一定的痕迹,气息若隐若无。 “姐姐说得也对。” 王贵人笑眯眯应下,安静地偎依在宋芙身边,神色平静地欣赏着宋芙的玉容,看上去十分恭敬、娇俏的模样。 她诉说着宫里的琐碎,还有何皇后的猖狂、霸道、愚昧。 这根本不是世家豪门培养出来的闺秀,而是屠户出身。 王贵人说着说着,悄然断了音。 宋芙视野一压,盯着她,宽慰道:“现在皇子辩还不是太子,妹妹还有机会。” 王贵人正对着宋芙的明眸,天姿灵秀。 半晌后,她终于将心里话说了出来,正色道: “我听说姐姐能够脱身,是得到了史道人的帮助。” 宋芙一怔,仿佛一切静止了。 “姐姐,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想找一个靠山。” “我一直为姐姐提供消息,做一些危险的事,怎么也要有一点保障。” “我现在的生活越来越糟糕,要是没有一点盼头,根本坚持不下去。” 王贵人两头受制,狠一狠心摊派了。 宋芙叹息着道:“妹妹,你确定要趟浑水?” “姐姐离开了宫里,按理说不可能继续关心陛下的生活。” 王贵人苦涩一笑:“你们在谋划什么,我根本不关心,也不在意。姐姐迄今也只,也没有为难我。可是妹妹的日子,真的过不下去了。” 宋芙没想到自己竟被留下的后手反噬,现在根本撇不干净了。 她能毁了王贵人,前提是王贵人有上进的心态。 现在王贵人一副要摆烂,鱼死网破都不怕的样子。 宋芙如何还能够拿捏她? 当时只是美人的王荣,一心往上爬,现在成为了“贵人”,日子反而不舒坦了。 王贵人见宋芙没有回答,抬眼看向她,认真道: “姐姐,我们始终是朋友。只是现在妹妹遇到了困难。” “我们同舟共济,不好吗?” 宋芙愣了片刻后,目光温柔道: “妹妹,我是真的没有想到,你会说出这样的话。” “一旦你走上了这条路,就完全回不去了。” “你可考虑清楚了,我不会给你回头的机会。” 听罢。 王贵人深深叹了口气:“我知道,我只能往前走,不可能回头。前路不明,总比身后的万丈深渊要好,更加令人安心。” 宋芙勉强应答,她瞥了王贵人一眼,知道她的心结所在。 人在底层的时候,会不择手段地攀登。 等到了一定的层次,接触到了更高的人,看到了更高的风景,又深感自己不足。 孤苦伶仃,左右无依。 于是,世家豪门选择了结党,形成利益共同体。 同样的,后宫的争斗也是如此血腥、残酷。 王荣是五官中郎将王苞孙女,初以良家子选入掖庭,封为美人。 到了她父亲一代,朝中已经没什么高官了。 没有外戚支持,宦官又都和何皇后亲近。 凭借着刘宏的宠爱,王贵人勉强在后宫立足。 可是! 刘宏是有名的浪荡子,宫里都是穿着开裆裤的宫女。 王贵人的恩宠,能够持续多久? 她弹尽竭虑,恳请刘宏放她出宫拜访宋芙,正是为了寻找一个依托。 这是王贵人最后的机会,她当然不可能错过。 要是过不去这一道坎,她将成为何皇后的踏脚石。 宋芙想要劝一劝,却又说不出什么,忽然语塞。 “姐姐,帮帮我。”王贵人声音清脆,如珠落玉盘。 什么勤奋耐性、贤良淑德,在宫廷斗争中根本发挥不出效果。 任何人,都能够伪装出来。 只有聪慧和外貌,是决胜的关键。 王贵人接受的是传统的女德教育,怎么可能战胜得了何皇后? 她凑上来,吐气如兰。 “姐姐在深山里孤苦地修行,连个说知心话的人都没有。” “我可以帮姐姐。” 王贵人摸索出一管洞箫,心底流淌着某种莫名的兴奋感觉。 右手传来美妙的触感,她竟慌张起来,生怕惊扰了姐姐。 “妹妹先洗个澡。”宋芙含笑道。 王贵人强自镇静,用手捻着襦裙的边缘。 “姐姐真是讲究人,那听姐姐的。” 她娇笑着,吩咐宫女前去准备。 曹操一脸懵逼,只觉得王贵人有点幼稚,像是清爽可人的邻家女孩,还带着一点腹黑。 只是现在道观都是禁军,他怎么逃? 简直是作茧自缚! 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 现在他唯有按兵不动,以不变应万变。 王贵人出宫的时间,肯定不长。 第100章 最坚固的盟谊 王贵人一直待在宋芙的房间,侍女们进进出出,筹备沐浴。 两人家长里短闲聊起来,王贵人笑着道: “如今发现,姐姐与过往,有点不一样了。” “如何不一样了?”宋芙诧异地询问,她远离糟糕的宫廷以后,日子闲适逸致。 有家族的庇护,有曹郎的关心,宋芙很知足。 王贵人认真想了想,玉颊更加清新秀丽了。 “姐姐活得更纯粹了,或许我不应该前来打扰。” “我向来活得认真。” 宋芙笑起来:“只是你此前不了解罢了。” 她很自信,落落大方。 王贵人不禁生疑,莫非宋家真的有翻云覆雨的靠山? 她本以为要上演一场剑拔弩张,而后她再服软,达到目的。 宋芙根本没把她的问题当成灾难,就好像能够轻而易举解决一样! 王贵人摇了摇头:“论生活,姐姐是很认真。可若论交心,姐姐还是保守了。” 宋芙愣了愣,抬头看向王贵人,她的襦裙轻轻地滑落,露出一片皎洁。 “宫里的事,姐姐越远离,想得越明白,我越深入,越是模糊不清。” 王贵人主动入浴盆,正准备吩咐侍女伺候,没想到宋芙驱逐了她们。 “我来吧。” 宋芙的纤纤素手,耐心细致。 王贵人心里全是温暖的感动,霎时间面红耳赤。 ——莫非。 姐姐真的喜欢? 王贵人没好意思点破,迅速被贴心的温柔笼罩。 这和宫娥的服侍,截然不同。 轻轻的。 柔柔的。 王贵人放下一切戒备,放空身心享受着,连气质都发生了变化。 多了一份可人的清纯。 没有勾心斗角,没有血腥黑暗。 非常舒服自然。 王贵人起初还觉得含羞,她没有想到自己内心深处,竟有这么大的改变。 “宋皇后”在她心中,俨然神灵一般。 是无所不能的亲姐姐! 王贵人的皮肤本来就好,白皙润泽。 经过热气的轻熏,有些含羞待放的浅红。 她没有说话,静静地思索着短暂的人生。 争权夺利,真的有这么重要吗? 王贵人长长舒气,而后调匀气息,眼前浮现梦幻的场景。 小时候母亲也是这样为她沐浴,当时的气氛非常地欢快。 她扑腾着戏水,天真无邪、无忧无虑。 “贵人”的高傲和难以接触,全都荡然无存。 好像这样的生活,也很不错。 而今,她已经回不去了。 “王贵人您没有家族做靠山,要在宫中斗争,您靠什么?” “何皇后的两个兄弟,正一步步地高升……” 王贵人耳畔响起一道声音,她蓦地睁着眼,静静看着禁闭的门扉,感受到了久违的凉意。 寂静的雨夜,一次次地失眠,成为了她挥之不去的背景。 宋芙给王荣扎了一个丸子头,玉簪徐徐地穿过,王荣芳心一颤,有晶莹的水珠滴落下来。 完美的双肩像是一幅绝美的画卷。 轻柔的灵魂在房间里飘荡起来,墙壁无法束缚,缓缓飘向空旷而渺茫的天地。 “姐姐,我们会同舟共济的,对吧?”王贵人期盼着,眨了眨眼睛。 “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宋芙肃声反问道。 “嗯~” 王贵人与生俱来的清丽秀气,此刻发挥到了极致。 “接下来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许惊讶,不许出声,不许睁开眼。”宋芙叮嘱道。 “好~” 王贵人跟着宋芙的指引,缓缓地起身,整个人都染上了淡淡的光辉。 青春洋溢,精致到了岁月都无法留下痕迹。 王贵人静静地躺在榻上,美若天仙。 宋芙眼神示意,曹操陷入温香软玉中。 三人建立了超乎想象的盟谊,成为可以互相依靠、信赖的盟友。 傍晚时分,王贵人返回深宫,前所未有地自信。 曹操趁着夜色返回了家中,神清气爽。 夏侯惇迎上来,朗声道: “大兄,都准备好了,明天就可以出发。” “还有什么吩咐吗?” 天子的命令早就传达了,曹操耽搁了几天和亲眷告别。 朝廷没有调遣北军五校的禁军,只给了三百人的护卫。 “没了,明天就出发。” 曹操非常相信自己的兄弟,继续耽搁下去容易被弹劾,身为司隶校尉当以身作则。 丁氏闻言,身子隐隐发抖,她走上来从背后环抱着曹操,无声地表达鼓励和支持。 夏侯惇识趣地离开了,将时间和空间留给曹操和丁氏。 “夫人不必担心,我很快就会回来,这只是一场简单的历练罢了。” “你夫君我啊,轻而易举就能通过。” 曹操的声音镇定又温和,笑意聚上眼角眉梢。 丁氏回过神来,清澈的眼神依旧,身材愈显窈窕。 “夫君——” 曹操轻轻“嗯”了一声:“我在。” 丁氏又依恋地唤了一声:“夫君~” 她的眼神里,有妻子的炽热。 “好好照顾自己,不要委屈自己。” “如果忍不住了,就找身家清白的女子。” “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当。” 丁氏意识到了什么,但是她没有任何地不满。 “知道了知道了。” 曹操握着丁氏的手,夫妻二人说了一晚上的话。 战争的迷雾即将揭开,乱世才刚刚开始。 国恒以弱丧,而汉独以强亡。 曹操的对手,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 他必须积累足够的声势,以绝对的强横,战胜他们。 比起往后的大风大浪,板楯蛮的叛乱显得微不足道。 翌日清晨,曹操如约起身。 夏侯惇、夏侯渊悉心喂养着战马,整装待发。 “元让、妙才,此次入蜀就拜托你们了。”曹操慷慨道。 “大兄待我们恩重如山,现在是时候报答了!” 夏侯惇抱拳施礼,义薄云天。 “区区贼寇,只是大兄成就威名的垫脚石罢了。” 夏侯渊扶剑伫立,面色肃杀。 “出发!” 曹操袖袍凌风,步履沉毅。 他们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奔出京师。 曹操信马由缰,感慨着天地的壮阔。 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的乱世,是残酷、暴虐的。 除了辛勤耕种的百姓,士族公卿没有一个无辜! 郤俭的罪行,将由曹操来审判! 第101章 五斗米教 马蹄猎猎,浩浩向西。 曹操出了洛阳以后,只带着十几名骑兵,先行奔赴长安。 他非常享受这种酣畅淋漓的驰骋,就好像血脉觉醒一样。 大汉男儿就应该纵横捭阖,征战四方。 封狼居胥。 饮马瀚海。 燕然勒石。 谁不渴望? 这等不世之功,荣耀了千年。 华夏儿女无不心驰神往! “等到中原度过危机,才是挑战的开始。” 曹操眺望着西方,彭湃的豪情壮志,化作了奔腾的马蹄。 “大兄,我们要从哪里入蜀?”夏侯惇夹紧马腹,追上了曹操。 汉军战马稀缺,三百禁军随从中,没有配备足够的战马,影响了行军的速度。 曹操没有等待他们。 “不如走子午谷,可以从长安直接穿行到汉中,能够节省时间。” 夏侯渊思忖后,给出了建议。 他们轻装简从,不需要大量的后勤补给,子午谷适合通行。 “子午谷遇到遇到雨季就麻烦了,还是走斜谷吧。”曹操决断道。 斜谷行军,经得起考验。 “遵命!” 夏侯惇立即吩咐下去,侍从们朗声应答。 曹操在长安进行了补给,储备了半个月的干粮。 他们一行人威风凛凛,沿途的商队都自觉地避开。 这年头能拿出十几匹战马溜达,非富即贵。 一般的商贾,真没这样的排面。 “大兄,补给的时候我打听了一下。长安的粮食价格,已经上涨到三百钱一斛了。” “此前我曾去过一次汉中,汉中的粮食价格只有一百五十钱一斛。” 夏侯渊心思缜密,发现了两地的不同。 “长安人口众多,商业发展昌盛,有很多不事农耕生产的工匠。” “粮食价格贵一点,有什么异样吗?” 曹操疑惑地望向夏侯渊。 “可是洛阳的粮食价格,也才两百钱一斛,长安粮价再怎么上涨,也不可能这么恐怖啊。” “我还发现了一个问题,我们走了这么长时间,都快到斜谷了,却没有发现一辆运粮车。” “这么好的生意,怎么可能没有人做,这肯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夏侯渊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 “有没有一种可能,从汉中运输粮草到长安,需要经过蜀道。” “这里面的粮食消耗,也是不小的数目。现在做生意,需要打通汉中、长安两地豪强的门路,他们的胃口可不容易满足。” “当然,也有可能是益州正储备粮草,以应对板楯蛮的叛乱。朝廷说好是招安,可没有说不备战。” 曹操清楚地知道战争的残酷,板楯蛮的劫掠没有伤及太多无辜,算是相当克制了。 现在巴郡一片糜烂,三蜀和汉中都受到了影响,百姓都自发地组织武装。 板楯蛮遇到一些村落,也不会轻易进攻,小破村能有什么价值? 他们更多地是攻破县城,掳掠地方豪绅,洗劫豪绅的财富。 这也是为何叛乱闹得这么大的原因。 豪绅能发声,向官府、朝廷求助,普通百姓只能依靠自己硬撑。 这种现象级的特色,在大汉各州都普遍存在。 典型的是南中的大姓。 他们最开始是“移民实边”的汉人,后来在地方扎根。 有爨、孟、李、董、雍、毛、朱、吕八姓豪强。 官府都得看他们的脸色行事。 朝廷“三互法”,在南中地区也是无限地削弱。 很多大姓都能担任南中郡守。 没办法。 没有他们,如何抗衡南蛮? 南中土着民族众多,地理环境险恶。 移民实边的汉族,不得不以血缘、姓氏为纽带,聚集在一起生活,从而形成“大姓”。 还有荆州的“宗贼”,以宗族联合到一起。平时为农户、为民众、为百姓,偶尔占山为王,干一些打家劫舍的勾当。 一些没有背景的商贾,途径他们的领地,直接砍了埋。 荒郊野岭,谁能知道呢? 历史上刘表担任荆州牧以后,不是在打宗贼,就是在打宗贼的路上。 他设下鸿门宴,诱请宗贼首领五十五人,全部诛杀。 反董的时候,刘表还在刷宗贼。 这就是大汉的地方势力的典型代表。 一路上,曹操都和夏侯渊进行探讨,一步步了解蜀中的局势。 他们进入斜谷以后,遇到了商贾也就多了起来。 毕竟大家都走这一条道难免碰个头,有时候还会黑吃黑。 荒郊野岭官府根本管不到,只能倚靠大家自觉。 曹操姿容俊逸,气度非凡。 他一开口就是洛阳正腔,商贾们都放松了警惕。 谁家贵公子,会来到荒郊野岭黑吃黑? 曹操将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 “汉中的粮食,都运往蜀中了。蜀中改稻为桑,害人不浅。” “都江堰都在哭泣!” 商贾发泄这牢骚,曹操听得津津有味。 农桑农桑,是一国根本。 要是太平年间这么做,肯定没事。 现在北方天灾人祸不绝,小冰河时期粮食产量正逐渐地减少。 天府之国受到的影响虽然小,但也不能这么胡作非为吧? 蜀锦再好,商品再精美,没有农业作为支撑。 都是镜花水月。 “如果只是官府禁止,倒也没这么严重。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只要有钱赚,自然会存在走私。” “起初也有商贾这么做,将粮食运输到长安,官府也没有察觉。” “后来惹怒了五斗米教……” 商贾谈到禁忌,怎么也不愿意往下说了,曹操给钱都不行。 后来他继续打听,得知了五斗米教的势力范围,教众主要活跃于汉中、巴郡。 五斗米道主要首领为张修! 曹操不禁好奇。 巴郡不是板楯蛮的地盘吗? 现在活跃的五斗米教,和他们到底有没有关系? 张修在民间的很有威望,百姓非常信服他,甚至奉为神明。 而地方豪绅,多称张修为“妖修”“米贼”。 “这似乎有点讽刺啊。”曹操嘴角微微上扬。 他记得张鲁也是出身五斗米教,后来越做越大,成为了一方诸侯。 张鲁建立了唯一一个政教合一的统治政权。 现在的五斗米教还很弱小,但也不容小觑。 第102章 真有鹿仙子? 五斗米道,入教者需交五斗米,故名五斗米道。 曹操刚抵达汉中,就派遣夏侯惇、夏侯渊到处打听消息,汇总情报。 曹家的商会在汉中也有秘密的据点,布置了情报网络。 消息,是做生意的基础。 等到午时,夏侯惇、夏侯渊陆续归来,面色凝重。 “大兄,前面五里的地方,有一座五斗米教的义舍。” “他们免费提供粮食,行路者量腹取足。若过多 ,鬼道辄病之。” “如果得到祭酒的赏识,还可以免费获得肉食。后来我一打听,果然有情况。” 夏侯惇谈到此处,颇为忌惮。 “具体怎么回事?”曹操意识到了问题的关键的。 板楯蛮的叛乱,很可能与五斗米教有所关联。 “五斗米教人人都只缴纳五斗米,哪来这么多粮食?” “我去拜访了一家大户,听说我们是京师来的以后,透露了一则消息。” “五斗米教会劫掠粮商,补充到义舍中,搞得大家现在都不敢做粮食的生意。” 夏侯惇起初还很赞赏义舍,现在再看,心情复杂。 “劫富济贫?” 曹操心领神会,推断道:“只是劫掠粮商,恐怕提供不了这么多粮食,他们可能充当着板楯蛮密探的角色。” 夏侯惇心神凛然。 “要是五斗米教也是叛军,那麻烦大了。他们在民间的势力根深蒂固,甚至比官府还要恐怖。” “在张修的率领下,五斗米教的教众违法犯罪可以得到三次宽恕的机会,官府都不能审判,否则就得罪死了五斗米教。” “第四次再犯,则是接受祭酒的审判,会根据他罪责的大小,惩罚他修百步、千步的路。一些关系户,只要上交五斗米,都能获得原谅。” “所以百姓们都渴望加入五斗米教,一般的县吏、衙役,都不敢得罪五斗米教的教徒。即使缴纳赋税少了,他们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夏侯惇将自己掌握的情报,娓娓道来。 曹操眯了下眼睛,嗅到了阴谋的味道。在道教的腐蚀下,大汉政权正一步步地瓦解、崩塌。 太平道是一个。 五斗米道是一个。 他们即将掀起规模宏大的起义,请大汉赴死。 这也是魏晋时期佛教迅猛崛起的原因之一,儒释道三家分庭抗礼。 道家这么猛,要是不扶持一个新的势力上来压制压制,他们肯定要翻天! 儒门上升,成为显学。 道门下沉,影响百姓、地方豪绅。 曹操援道入儒,未尝不是缓解两个阶级的矛盾。 他提前入蜀的目的,达成了一小半。 “五斗米教的祭酒,又是什么职务?”曹操追问道。 “初步入道者,称为‘鬼卒’,数量是最多的。受本道以后,成为‘祭酒’,统领一定的鬼卒。” “目前百姓能够接触到的,也就是祭酒,祭酒往上的治头大祭酒,几乎很少露面。只有在庆典、传道的时候,治头大祭酒才会出现。” “再往上就不太清楚了,只知道他们的头目为张修,在巴郡很有威望。张修从不在人前露面,益州刺史郤俭征召都没用。” 夏侯惇将基础的情报,调查得一清二楚。 “五斗米教中,可有一个叫张鲁的人?他出身荣耀,是汉留侯张良的之后、教祖张陵之孙。”曹操淡淡道。 “没听说过。”夏侯惇思索半晌,挠了挠头。 接下来他又继续说了一些琐碎,没什么太重要的情报。 倒是夏侯渊收获颇丰,曹操期待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 “大兄,传闻五斗米教的圣女鹿仙子会在南郑进行布道。” “就在三天后。” 曹操闻言不禁一愣,五斗米教什么时候有了一个鹿仙子? 他衣袍猎猎,眼眸清澈。 “正好。” “曹某倒要看看,这鹿仙子到底有什么本事!” 一行人风尘仆仆赶路,进入了南郑。 曹操深吸一口气,平复自己的内心。 “先找一个驿站住宿,尽量不要暴露身份。” 夏侯惇警惕的眸光,顿时亮起。 一排五斗米教的教众,堂而皇之出现,他们呐喊着: “火德焚乱离,唯我得长生。” “火德焚乱离,唯我得长生。” 他们途径的地方,百姓目光炽盛,有一些狂信徒直接跪下。 曹操放下缰绳,衣袍在微风中吹动。 “五斗米教都到城里传道,如此招摇过市了,为何官府不管?” 夏侯惇脊背挺直,嗡声回答道: “说不定汉中官员中,就有五斗米教的信徒。” 朝廷的力量衰减,影响力大不如前。 地方豪绅自然要考虑自己的出路,扩张自己的势力。 强龙不压地头蛇! 谁都不知道,哪一支山贼是地方豪绅圈养的,他们又有着什么样的联络。 “棋盘对弈,黑子、白子分明,敌人都非常地明确。” “现在我们贸然进入蜀中,和进入迷雾差不多,不知道谁能够相信。” 曹操目光悠悠,心生忌惮。 郤俭能够在地方混得风生水起,那么他背后一定有地方官僚的支持。 改稻为桑,或许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 这是郤俭平衡各方势力的手段,绝对不是为了自己牟利这么简单。 地方官僚都想多挣一点,但没有能耐动耕地。 郤俭成为了他们推举出来的台面人物。 蜀锦的魅力,足够让人疯狂。 普通的麻布,一匹三百钱到六百钱。 丝帛价值七百钱到一千钱。 素,也就是白绢,价值一千五百钱一匹。 而蜀锦倍之,正常价格在三千钱一匹,稍微炒作一下能够达到五千钱以上。 粮食的价格普遍在两百钱一斛,一匹蜀锦能够兑换十五石斛。 一个普通人一个月消耗粮食两斛,体力劳动者三斛。 两匹蜀锦,就是一个普通人一年的口粮。 蜀中耕地一亩产量在两斛,风调雨顺的话有机会达到三斛。 这是良田的产量。 普通百姓家中,几乎都是中等土地。 他们的存在,几乎是为了维持上层的生活。 耕地的产出,远远低于桑地。 盛宴之下,罕有坚持本心者! 第103章 凤求凰计划 百姓生活困顿,充满了苦难。 这是五斗米教能够发展、壮大的根本原因。 唯有建立政教合一的国家,百姓才能够获得救赎。 幸福从来不是简简单单。 人的一辈子都在追求的事物,往往都是深不可测。 尤其是失去土地的黎庶,他们能够选择的道路非常狭窄。 他们的生命根本没有保障。 这时候只要奉献五斗米,即可加入五斗米教。 曾经趾高气昂的衙役、县吏,终于可以平等地对话了。 与其被地主、豪绅、官僚压榨,不如加入五斗米教。 即使犯了错,也能有三次被原谅的机会。 他们对腐朽、黑暗的大汉,极其地不满。 然而! 曹操清楚地知道,即使让这些人掌权,也无法改变如今的局面。 他们只是痛恨,痛恨自己不是施暴者。 人和人之间的差距,越来越恐怖,也越来越巩固。 这是极其可怕的现象。 曹操乔装打扮后,上交了五斗米,成功混入五斗米教的队伍。 他们眼神空洞,失去了神采,宛如行尸走肉一般。 直到一声呐喊,点燃了他们的血液,顷刻间沸腾、燃烧。 “鹿仙子到!”祭酒清了清嗓子,声嘶力竭地呐喊。 叮铃铃—— 铃铛声起,天地的大势扑面而来。 宛如时代的大幕被拉起,乱世即将降临。 汉中滚滚的民意凝聚而来,徐徐推动着历史的走向。 曹操仿佛能够看到分崩离析的末日,无数闪耀的群星,一步步取代垂垂腐朽的大汉, 有一颗星成为了璀璨的太阳,照耀着这片大地。 年轻的少女们款款入场,向所有信徒报以鼓励的微笑。 生命一瞬间爆燃活过来! 她们穿的,可真是清凉啊。 信徒们眼神探寻,眼神坚定,对生活充满了渴望。 少女呢喃声都如同银铃一般。 曹操定睛一视,露出一丝让人难以察觉的浅笑。 鹿仙子婀娜丰满的身姿,隐匿在层层薄纱中。 一双妩媚灵眸,让人心旌摇荡。 她只是在高举的轿子里眨眨眼睛,所有信徒都情不自禁地认为,可以相信和倚靠她! 这一次相遇,是多么地美妙和幸运。 她云淡风轻地告诉在场的信徒,生活的苦涩不足为惧,她会化作永不熄灭的火焰,温暖信徒漫长的一生。 叮铃铃—— “火德焚乱离,唯我得长生。” 铃铛发出不知名的美妙旋律,曹操如同被一阵柔和的风包裹着。 空旷而寂寥的世界里,信徒们狂热地表达着! 一面面恢宏的巨鼓,整整齐齐地摆在传道台上。 上万人齐齐投去视线,呼吸都变得急促了。 咚—— 伴随着一声嗡隆重鼓,磅礴的气势挥发出来。 鹿仙子乘风临鼓,解下道袍,突然掷剑入云。 剑身化作一道银光,从数丈高空中投射下来。 鹿仙子手执剑鞘接剑,剑锋准确地插入鞘中。 所有信徒心神震撼,深切地感受到了闪耀的光线。 少女们登临重鼓,步履整齐一致,只发出了轻微的震颤。 她们徐徐挺直站起,挥剑起舞,动作端庄、悠然。 蕴藏着豪宕、顿挫的动人力量! “好一个鼓上舞。”曹操惊喜道。 五斗米教如此传道,谁能抵得住诱惑? “大兄,她们都是賨民。”夏侯渊低声提醒。 什么? 曹操瞬间愕然,有种说不出的复杂思绪。 賨民,俗称板楯蛮。 这是一个能征善舞的民族。 最着名的是大汉宫廷的“巴渝舞”。 楚汉争霸时,太祖刘邦为了平定三秦,招募了一批賨人作前锋。 他们勇猛善战,其风俗又善舞,舞蹈非常有力量的震撼。 刘邦便命乐工学习和改编賨人的舞蹈,编入宫廷。 因为賨人生活于巴郡渝水一带,因此称这种舞蹈为巴渝舞。 舞者自披厚重盔甲,手持矛、弩箭,口唱賨人古老战歌,乐舞交作,边歌边舞。 牧野之战,賨民正是在战阵前踏着这种舞蹈,瓦解了殷商的军心。 “歌舞以凌,殷人前徒倒戈。” 刘邦赞之曰:“此武王伐纣之歌也。” 曹操静静地欣赏着鼓上剑舞,只觉得五斗米教不简单。 真的不简单! 那种力量的美感,让人无法呼吸。 这些少女的颜值和身材妙到巅毫,舞姿动人心魄。 无论时代如何更迭,社会风气多么地浅薄,传承都应该持续进行下去。 她们的表现,相当地完美。 信徒们爆发了巨大的惊呼,山奔海立一般。 五斗米教相当地接地气! 京师的贵族、公卿、官僚各有各的玩法,曹操也都体验了一遍。 但这种金戈铁马的野蛮力量,还是依旧令人惊喜,有种窒息的美感。 命运的宽厚和美好,值得曹操去守护! “无论如何,都要好好完善华夏民族论。”曹操坚定不移道。 信徒们情绪爆发,一脸诚挚。 谁敢诋毁五斗米教,他们肯定冲上去,将诋毁者撕裂成碎片。 鹿仙子没有表演,她身份尊贵。 起初的掷剑,俨然画龙点睛。 曹操如饮醇醪,不觉自醉! 气氛感真是爆棚,比致命节奏还要致命。 曹操识见非凡,依旧被震撼。 更何况一些普通的百姓? 信仰真是奇怪的东西,往往能够让人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 等到表演结束,五斗米教的祭酒们诵读了教规。 所有人虔诚地祷告。 “信徒只需要献上五斗米,即可获得治病的符水。” “心诚则灵。” 祭酒开始忽悠,患病的信徒奉若神明。 只要五斗米啊! 天底下竟有这样的好事,让他们撞见了! 他们纷纷感恩教会,感恩圣女。 曹操知道这是假的,但是他没有揭穿。 这年头士族都很难找到靠谱的大夫,何况是普通百姓? 一个简单的心理安慰,很可能救赎一条生命。 “五斗米教还没有丧心病狂,可以考虑拉拢。” 曹操心中暗暗计较,凤求凰计划从脑海涌出。 通过圣女,他一定能够找到张鲁。 通过张鲁掌控五斗米教,是非常可行的计划! 历史上张鲁说过一句话:“宁为曹公作奴,不为刘备上客!” 第104章 曹操的梅城县 五斗米教发源于巴郡,影响力拓展到了汉中。 教众中还有賨民作为核心。 曹操不得不联想,賨民劫掠汉中,是不是为了给五斗米教铺路传道。 毕竟混乱是邪教发展的最佳土壤。 曹操没有打草惊蛇,而是回到了南郑的驿站,等待后续的人马。 他现在没有足够兵力傍身,自爆身份也罕有人相信。 朝纲靡弛于宫闱,州郡层层盘剥,民不聊生。 曹操要是不小心谨慎,下场很可能和御史中丞一样凄惨。 现在民怨很大,杀几个朝廷高官在百姓看来,简直赚大了。 和珅说得对,百姓懂得什么大是大非? 愚民政策下,他们懂得耕种就不错了。 只要所杀之人地位比他们高、身价大,他们就会欢呼,心中窃喜。 今天朝廷杀了贪官王亶望,百姓弹冠相庆。 明天皇帝杀了纪晓岚,百姓们照样欢呼。 很多闹改革的义士上了断头台,愚昧的百姓还会等着吃人血馒头。 能治病啊! 所以平叛不能对普通百姓抱有太大的期望,豪绅、官僚才是可以沟通的对象。 只要震慑了他们,百姓的日子也就宽松了。 没有豪绅官僚的指手画脚,勤劳的百姓日子怎么可能过得差劲。 曹操正思忖着,夏侯惇推门而入,大大咧咧道: “大兄,我打听到了,板楯蛮主要有几个首领。一个是賨邑侯,其他则是七姓夷王。” “包括罗、朴、督、鄂、度、夕、龚七姓,都是巴郡豪强。” 曹操兴致缺缺,直到夏侯惇继续补充。 “我仔细打听了,五斗米教在賨民中非常有影响力,很多祭酒出身賨民。” “要想平定賨民的叛乱,还得先剿灭五斗米教。现在他们的势力,已经延伸到了汉中,可不好办啊。” 曹操白了夏侯惇一眼,诘问道: “剿灭五斗米教?继续逼賨民造反吗?” “收拾豪绅,拿捏官僚,总比逼迫百姓造反要好吧。我调兵遣将,大动干戈,战胜了賨民能怎么样?” “朝廷只会认为这是理所应当的,提出华夏民族论的我,还会成为笑话。只要和平演变了賨民,以后天下人都得仰曹某的鼻息。” 既然选择了民族融合的道路,就必须对得起賨民的妹妹们。 曹操的意志宛如泰岳一般巍峨、沉毅! “大兄要怎么做?” 夏侯惇决定踏实地跟着曹操干,不用动脑子那种。 “大汉必须足够的胸襟、气魄,才能引领天下万族。” “要接触五斗米教高层,必须从圣女鹿仙子入手。” “好好等着妙才的消息。” 曹操气定神闲,目标明确得很。 约莫半个时辰后,夏侯渊偷偷摸摸地回来,咕咚咕咚地喝了一盏茶,汇报道: “大兄,我跟踪了鹿仙子一段时间,发现她进入了郡守府。” “郡守府的人,对她毕恭毕敬。” 曹操不露声色,追问道:“汉中郡守是谁?” “是扶风人苏固。”夏侯渊补充道。 曹操思来想去,不记得有这人。 “板楯蛮作乱,劫掠汉中等地。上一任郡守处理得稀碎,导致叛军猖獗。” “苏固临危受命,成为了汉中郡守。他到任后,几次击退板楯蛮。现在板楯蛮的兵力,几乎不敢越境,苏固的威望大涨。” “他养了很多义士、宾客,听说有好几百人,其中不乏亡命之徒。苏固带着他们冲锋陷阵,皆悍不畏死。” 夏侯渊连郡守的情况,都打探了一遍。 “现在看来,情况和打听的有所差别。”夏侯渊重视道。 曹操心领神会,不过继续保持倾听的姿态。 “苏府君明目张胆和五斗米教的人来往,关系非常密切,甚至任由五斗米教传道,他们三方背地里一定达成了什么协议。” 协议的内容已经呼之欲出了,夏侯渊非常担心汉中官场的糜烂。 要是汉中成为了五斗米教的地盘,曹操深入蜀郡,又以激烈、决绝的态度平定板楯蛮。 结果会怎么样? 五斗米教把汉中的道路一封,曹操只能成为瓮中之鳖。 要是他们聪明一点,安排刺杀什么的,简直不要太酸爽。 蜀道难,难于上青天。 五斗米教伏击截断前后路,滚落山崖都救不了。 蜀中,就是曹操“梅城县”。 朝廷有威望,曹操的安全还有一点保障。 对上板楯蛮、五斗米教这样的敌人,很可能和御史中丞萧瑗一样,直接被“火烧芹菜”。 这更加坚定了曹操拉拢五斗米教的决心! 张鲁人不坏,对待百姓非常仁善。 五斗米教发展壮大,也不会跟太平道一样祸害苍生。 唯一的问题在于,五斗米教的掌教不是张鲁,而是张修! 他们的教义传承于张陵,后来张衡继承了父亲的教义,成为第二代“天师”。 张鲁则是张衡的儿子,本应该成为第三代“天师”。张修不知道用了什么身份,执掌了教众。 “立即督促后续的人马抵达,而后试着和郡守苏固接触。” “趁着这段时间,查一查这个苏固,到底有没有身份背景。” 曹操仔细一调查,还真摸索到了苏固的跟脚。 他出身扶风苏氏,家族可以追溯到汉平陵侯苏建,朝中背景不算深厚。 最重要的是,苏固和宦官没什么关系,属于可以拿捏的对象。 等到后续部队抵达,曹操以司隶校尉的印绶,向苏固递出拜贴。 苏固躺在软榻上,短暂的愕然后,立即恢复了清醒。 重臣惨死在益州,朝廷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只是他没有想到,来者竟是司隶校尉曹操。 苏固的眼睛一动不动,思绪早就飘得很远了。 他仔细地衡量后,发现自己没什么把柄,遂慷慨地拜访了曹操。 至于曹操没有提前通报的事,该装糊涂还是得装点糊涂。 “下官不知曹使君抵达,还请恕罪。” 苏固亲自邀请曹操到府上一叙,曹操欣然应允。 “此次曹某入蜀,只为招抚賨民。途中听闻了苏府君有贤名,退敌有方,特来请教。”曹操谦逊有礼道。 苏固受宠若惊。 第105章 敲打和拉拢 曹操面容俊逸,天生贵气、威严。 他只是站在苏固面前,就让苏固感受到了压迫。 苏固清醒地明白,眼前这位京师来的高官,要先礼后兵了。 所幸二人没有本质的利益冲突,苏固应对起来谨慎而慷慨。 “板楯蛮近来没有掠夺汉中,他们进攻三蜀的次数也减少了。” “很显然,他们闹腾够了。只要曹使君出面,板楯蛮一定会归心。” 说到这里,苏固的眼角眉梢往下一沉,欲言又止。 这一通马屁下来,曹操很难不把苏固当成自己人。 “既然如此,板楯蛮何不上书请罪,我也好给朝廷一个交代。” 曹操话语中,暗藏着锋芒。 “实属益州刺史郤俭欺人太甚,让朝廷失信于板楯蛮。朝廷已答应,免除板楯蛮的赋税,新任刺史郤俭从中作梗,破坏了朝廷和地方的关系。” “一直以来,朝廷待板楯蛮都格外地宽厚。每当朝廷遇到危难,他们也会积极接受征召,为大汉而战。” “据下官所知,板楯蛮劫掠地方没有伤害任何一名百姓,只是抢劫豪绅、地主罢了。” 苏固说罢,向曹操推出了一个棘手的问题。 曹操更加确信了一点! 苏固和板楯蛮或者说是五斗米教的关系,非常地不错。 郤俭出身鸿都门学,曹操亦然。 在这种情况下,苏固不应该向曹操揭露郤俭的短处。 万一曹操和郤俭穿着一条裤裆呢? 要不是蔡邕认真提醒过,曹操很可能怀疑苏固的言论。 这对他而言,是极其不利的。 曹操思忖片刻,觉得应该掌控这一次对话的主动权。 他轻笑出声:“御史中丞萧瑗的死,又是怎么回事?” 只是诵读《孝经》,不至于把人都宰了吧? 苏固心中一凛,神色为之黯淡。 他知道曹操不好糊弄,没想到这么快就进入了正题。 “曹使君不如找向栩了解情况,他最清楚当时的场景。” “具体的细节,下官实在不知。” 这意味着苏固推翻了“板楯蛮好说话”“有归降之心”的论调。 曹操要是只解决板楯蛮关于赋税的矛盾,肯定无法让各方满意。 苏固不是蠢笨之人。 恰恰相反。 他有点小聪明。 但这点聪明,只足够他在地方上发挥。 真到了朝堂,苏固必然要经历一场洗礼。 曹操的目的不是逼迫苏固,因而点到即止。 继续探讨御史中丞萧瑗的问题,不可能得到答案。 反而会让苏固警惕、惶恐。 他要是和五斗米教是合作关系还好,万一是五斗米教扶持起来的官府势力,曹操如何抵挡他们的围剿? 江湖、官场不是打打杀杀,而是人情世故! 摸索清楚了运转的规则,办起事来事半功倍。 曹操的内心波澜不惊,简单地询问了向栩的情况,得知其在蜀郡后不再深入了解。 苏固准备了酒宴,以最高的规格接待曹操。 “怎么没有歌舞?”曹操的声音陡然拔高,像是在质问苏固。 苏固怔住,他不明白一向好说话的曹操,怎么突然严厉起来了。 “使君稍后。” 他赶紧吩咐官家,前去筹备歌舞。 酒过三巡,曹操对苏固推心置腹起来: “御史中丞萧瑗惨死地方,朝堂震动。前太尉桥玄上书天子,要调遣北军五校的禁军镇压叛乱,后来因桥公被罢免而止。” “新上任的太尉刘宽,一直想干一些实在事。賨民的叛乱,就是他心中的一根刺。前任太尉没有完成的事,他当然想要完成,以此证明自己的实力。” “曹某不幸,被奸佞陷害,接过了这一桩苦差事。你们地方的关系,曹某一概不管,只负责招抚賨民。苏府君有什么妙计,尽管提出。” “曹某必有重谢!” “顺便提一句,曹某和御史中丞萧瑗不同,我爹位列九卿,下一步就是三公了。曹某万一在贵地出了事,你们绝对吃不了兜着走。” “曹某在京师,留了后手。试想一下,朝廷死了一个御史中丞还不够,再牺牲一位司隶校尉,你也知道后果吧?” 苏固听得震耳发聩,话到嘴边,无论他说什么,都显得苍白无力。 他深深地忌惮着! 莫非。 这位司隶校尉,真的察觉到了什么? 苏固回想起五斗米教圣女鹿仙子的传道,不禁脊背发凉。 不会吧? 现如今曹操毫不掩饰他的锋芒,苏固的心绪复杂难言。 曹操说得没有错! 御史中丞萧瑗的地位,和曹操没法比。 曹操以名篇碾压鸿都门学,又辩难中远胜太学诸生。 他在官场、儒门中,都占据着显耀的地位。 苏固不敢有任何地轻视! 汉中郡守府,响起咿咿呀呀的歌舞。 “就这?” “一群庸脂俗粉罢了,比起京师可差得太远了。” 曹操借着酒劲埋汰,嘴角微微一翘。 “换!” 苏固赶紧照办,生怕惹得曹操不开心。 “苏府君在京师,还没有靠山吧?” “要是益州刺史郤俭倒台了,扶持谁上去比较好呢?” 曹操一开口,就让苏固心神震颤,端坐的身子,猛然间失禁一般。 他能够做到郡守的位置,已经把家族的气运都消耗一空了。 要想更进一步,只倚靠祖坟冒青烟根本不够。 苏固的眸光,愈发坚定起来。 “曹使君,益州刺史郤俭会倒台?” “也许、大概,有这样的可能。”曹操目光悠悠道。 苏固的心情顷刻间沉重起来,身姿佝偻了几分。 “在地方为官,犹如逆水行舟。退一步都有可能舟毁人亡,死无葬身之地。” “我曹家和那些豪门世家不同,他们门生故吏遍布天下。而我曹家根基尚浅,正是用人之际。” “像苏府君这样的贤才,理所当然为朝廷所用,最不济也能为大汉镇守一方。” 曹操循循善诱,给了苏固足够的思考空间。 叮铃铃—— 伴随着清脆悦耳而又熟悉的铃铛声响起,曹操知道他要钓的鱼上钩了。 苏固瞪大了眼睛,根本没想到她会主动现身! 这不是暴露他的根底吗? 第106章 鹿仙子卢氏 苏固露出愤怒的神态,局势不受他控制了。 曹操眼角余光一瞟,就判断出这是鹿仙子擅作主张。 他是司隶校尉,京师来的高官,五斗米教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曹操以身饲虎,真的引诱出了五斗米教的核心成员。 鹿仙子的舞蹈爆发力十足,和一般的庸脂俗粉截然不同。 她的舞步华丽,韵律极强。 所传递的旋律和节奏,充满随性和自由。 一举一动,媚态十足。 有轻有重,通过肢体、眼神来掌控全局。 铃铛声清脆、昂扬。 曹操只觉得浑身发麻,头发都竖起来,神经无限地敏感。 舞势随风散复收,歌声似磬韵还幽。 鹿仙子的动作敏捷而激进,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快与慢之间,冰火两重天。 女子的艳美烙刻在生命线上,无法磨灭。 在雪白的蚕丝映衬下,身体线条柔美。 朱粉不深而眉清目秀,嘴角微微弯着带着浅笑。 惊艳了沉睡的灵魂! “真美啊。” “这位姑娘,是什么来历?” 曹操故作震撼,脸上透着惊奇。 “我家的歌姬罢了!”苏固鄙夷着,表达了自己的不满。 他提高声调,就好像是特地说给鹿仙子听。 鹿仙子不以为然,她的出现使得周围的环境别有一番风味和乐趣。 比起朝堂的板板正正,还有各种规矩,她的身上多了野性的美感,有一种超然物外的气质。 她的舞蹈越来越夸张而美丽,一步步靠近曹操,舒展姿态斟酒。 亭亭玉立,飘逸非凡。 肢体、眼神美到惨绝人寰! “苏府君——”曹操意味深长地望向苏固。 苏固隐忍着点头,深施一礼离场。 曹操豪迈地伸手一揽,将女子紧入怀中。 苏府的歌姬? 这么爱装? 曹操可不惯着! 鹿仙子失去重心,目眩神离。 下一刻,她仰视着曹操,灵眸还有俏皮的动作、神态。 “曹使君~” 她将视线转移到酒盏上,似乎觉得曹操太心急了。 那种莺莺的声音,酥骨销魂。 曹操没想到自己的目的,这么快达成。 “我出身不俗,又如此刻苦努力,不远千里来到汉中为陛下办差事。” “不正是为了享受过人的待遇吗?” “曹某想要的女人,苏固拒绝不了,除非姑娘亲自开口拒绝。” “但在此之前,容我问姑娘一句话。” “你可愿意成为曹某的侍妾?” 曹操换了一个角度利用人心,干净利落、直抒胸臆。 鹿仙子脑子里学的东西,早就不翼而飞。 眼前这位沉稳的年轻人,情不自禁地展露了京师勋贵的霸道、强势。 深邃若渊的眼神,几乎要将她融化、吞噬。 鹿仙子素手举起酒盏,狠狠地喝了一口,用最抢劫的态度回应了了曹操的期待。 曹操完全没想到,他在如此破落的时代里,竟能够喝到“进口酒”。 她没有预热,比寻常男子还要有信心。 确实是一下子就爆炸了。 那张毫无瑕疵、宛如绝世、成熟而艳绝的脸,没有保留地展露在曹操面前。 这不可能是一个年轻女子,应该有的手段!! 曹操心中呐喊。 《庄子、达生》认为,保持健全形体,精力充沛,则可与天地同寿。 道家重要经典《太平经》,提出了辟谷、食气、服药、养性、返神、房中、针灸、占卜、堪舆、禁忌等诸般方术。 通过对人体内部精、气、神的修炼,以实现养生的目的。 而葛洪的《抱朴子》,总结了前人的经验。 把食丹、行气、房中术作为长生成仙的三件至宝。 食丹为长生之本。 行气能加速食丹的效果。 房中术又能增强行气的功力。 “阴阳不交,则坐致雍瘀之病,故幽闭怨旷,多病而不寿也。” 妻子无丈夫,或者丈夫无妻子,大多会因多病而命短。 曹操精通《抱朴子》,自然有所了解,五斗米教肯定也有类似的学问! 鹿仙子浮夸的神仙下凡,多了几分冷酷的魅惑! 她风格独特,美得一点都不俗气,有种惊天动地的美学力量。 简直没有天理! 跟开了外挂一样。 她找准了切入点,酣畅淋漓地挑动了曹操敏感的神经。 好火! 好旺! 一个时辰后,曹操气定神闲。 “姑娘的野路子走得确实漂亮,让人猝不及防、捉襟见肘啊。” “小女子姓卢,曹使君可要紧紧地记住了。”鹿仙子巧笑嫣然道。 卢氏? 曹操思绪翻涌,衍生出一种熟悉感,又说不出来什么。 不会这么凑巧吧? 熟悉三国杀的都知道,张鲁的母亲正好姓卢。 传闻她驻颜有术,颇有英姿+闭月。 而今再看,确实有一定的贴切,她的每一个动作都很潇洒、干净利落,又别具韵味。 尤其是她的表情,根本没有一丁点生涩,很有房中术的天赋。 行云流水一般的演绎,让曹操都叹为观止。 当最后一个动作收尾完成,表演都得到了升华,动人心魄。 曹操享受到了谪仙的待遇,魂飞九霄。 鹿仙子堪称无可挑剔! 曹操追求完美、追求极致的精神,得到了满足。 他正准备说些什么,卢氏起身款款离开了,肢体形态都格外地惊艳。 略一回眸,都变得寒峻、冷冽,就好像看待陌生人一样。 曹操明白了她的意思,没有追上去,也没有挽留。 这是一场心理博弈。 曹操要是输了,容易成为牵线木偶。 果不其然,接下来的几天卢氏都没有出现,好似离开了郡守府。 只要曹操持续针对板楯蛮,她一定会再次现身。 曹操并不着急,适当地展示了耐心,这几天他都在向苏固施压。 苏固经过痛苦地挣扎后,决定投靠曹操,在朝中寻找一个靠山。 对于地方官而言,朝中有人好做官。对于朝中大臣而言,宫里有人好做官。 皇帝,位于权势的最中心! “确切地说,卢氏是五斗米教的圣母,她是上一任师君张衡的妻子。” 苏固知道曹操已经起疑,干脆不再隐瞒。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曹操的用心和勤奋,一定能够感动卢氏。 第107章 蜀郡的危机 “关于五斗米教,你都知道多少?” 曹操凝望着苏固,寄予了厚望。 苏固简单地迟疑后,明白了曹操的棋路。 曹操已经摸索到了深层次的一步! 板楯蛮作乱,不是表面上这么简单,五斗米教扮演了重要的角色。 “张修除了是五斗米教的师君,还被称为‘巴巫’,他对巴人的巫术是十分熟悉的。” 巴人,也是板楯蛮的别称。 苏固拖着长长的轻蔑之音,曹操推测,这人和五斗米教虚与委蛇,或别有所图。 如此心思深沉的人,肯定会在背后留一手。 苏固对五斗米教是有所防范,没理由对曹操言听计从。 这人的话,只能信任七成。 “张修以巴郡为基础,向汉中扩张,鹿仙子正是布道汉中的负责人。”苏固补充道。 “张修人在何处?”曹操的话语幽幽响起。 在这浮沉和浑浊的乱世中,张修凭借着自己搞事的才能,和大贤良师张角名声并列,可想而知他绝对不是简单货色。 “张修此人深居简出,几乎不在人前露面。不过据在下所知,他目前在蜀郡传道。”苏固沉声道。 益州主要分为四块区域,分别为汉中、蜀郡、巴郡、南中。 五斗米道占据了巴郡、汉中,势力正逐渐向富庶的蜀郡延伸。 巴郡还存在着很多土着,反观蜀郡要纯粹得多。 造成这种差异的原因,在于蜀郡为平原,背靠着都江堰。 汉人迁徙而来,占据了最富庶的蜀郡,巴郡目前比汉中还要落后。 曹操嘴角微微一翘,凤求凰计划已经成功了一半。 等到和卢氏、张鲁摊牌,再把张修干掉,即可稳住五斗米教。 没有五斗米教从中作梗,板楯蛮重新归顺朝廷要简单得多。 “御史中丞萧瑗的死,可有什么蹊跷?” 曹操了解了张修的情况后,继续追问他最关心的事。 “使君,在下的确不知。”苏固叹息道。 曹操颇为遗憾。 “此去蜀郡,谁能助我?” 苏固举荐了南郑赵氏出身的赵嵩,担任曹操的随从。 “嵩事太守苏固,固为米贼张修所疾杀。” “嵩痛之,杖剑直入修营,杀十馀人,几获修,死。” 这是赵嵩的史料记载。 曹操见过赵嵩后,立即将人选定了下来。 夏侯渊都不禁赞叹:“此人行事沉稳,言行举止有义薄云天之气,可堪重任。” 曹操拾掇清楚,留下了一封信,嘱托苏固道: “鹿仙子回来后,麻烦苏府君交给他。” 苏固拱手施礼,双手接过信件,而后将一份重要的情报呈递给曹操。 “这是五斗米教在蜀郡的据点,一共有五处,只是不知道有没有变更。” 曹操眼前一亮,他的推心置腹有了效果。 “启程!” “成都!” 曹操振臂高呼,嘴角浮现出一抹笑意。 使团的队伍浩浩荡荡奔赴蜀郡,夏侯惇纵横驰骋,在前方开路。 曹操的思绪飘荡得很远。 五斗米教的发展如火如荼,已经能够撼动一郡、影响一州了。 大贤良师张角治下的太平道呢? 曹操俨然有了一个可怕的猜测,黄巾贼再过几年将席卷神州。 他掌控兵权的时机,悄然到来。 只要麾下有了兵将,何须畏惧皇权? 到时候该颤抖的就是刘宏父子了。 然而! 曹操深知乱世的恐怖,倘若任由黄巾贼发难,大汉的百姓能够承受得住吗? 无论如何都要以最快的速度,镇压黄巾贼寇。 这是减少损失的唯一办法! 大汉危如累卵,张角不掀起起义,以后也会有王角。 土地兼并已经到了极其严重的地步,生与死的改革是最有效的。 曹操一路上都在考虑这个重要的问题,根本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 与其煎熬未来,不如风流当下。 安安分分地过日子,不是曹操的性格。 他们接连赶了数天的路,终于抵达了繁华的蜀郡。 蜀郡物华天宝,人杰地灵。 几乎所有的天灾,都避开了天府之国,简直是一座得天独厚粮仓。 都江堰为成都平原提供了宝贵的水资源,提供了防洪、灌溉、水运等用途。 沃野千里,物阜民丰。 这是曹操对蜀郡的印象。 “大兄,弟兄们都累了,不如休息休息吧。”夏侯惇提议道。 战马打了一个响鼻。 “善。” 曹操刚吩咐下去,队伍中立即引发了躁动。 “使君不好了,溪流中没有水,战马渴得很。”赵嵩面色凝重道。 曹操来到溪流旁,心中一股不妙之感。 “蜀郡干旱?” 众人面面相觑,没人能够回答。 “溯流而上看看。” 曹操带头行动,还没走一里之地,就发现了堤坝。 河水澄澈汹涌,根本不像是缺水的样子。 夏侯渊勒紧缰绳,下马汇报道: “启禀大兄,所有堰口都被堵住了,还有官府的封条、告示。” “谁敢擅自用水,罚万钱。” 曹操发懵了,他走南闯北,第一次遇到这么“横”的官府。 这不是把百姓得罪死了吗? 他忽然想到了一个可能,改稻为桑! 郤俭在蜀中,这么丧心病狂? 后来曹操的想法,得到了证实。 赵嵩找到了一名偷偷用水的百姓,终于打听清楚情况。 “这里的土地,限时整改为桑田。谁敢种粮食,官府会将青苗都拔掉。”老农泣血道。 曹操心里拔凉拔凉的,被这么折腾谁不反啊? 也就欺负老百姓,心向汉室。 再怎么说大汉都传承将近四百年了,统治深入人心。 那些不满朝廷、官府的百姓,基本上会被太平道、五斗米教吸纳为教徒。 难怪张修要来蜀郡布道,这么好的机会他不可能错过! 现在官府的规矩实在是多,变着法子敛财,收取百姓的土地。 等到自耕农完蛋了,地方还怎么收税? 他们敢向士族、豪绅、地主施压吗? 地方收不上来税,朝廷就没有钱花,刘宏的日子更是紧巴巴,他只能卖官弼爵了。 卖官弼爵相当于向士大夫收税,好歹也算有了个名堂! “郤俭继续留在益州,别说板楯蛮反叛了,汉民都承受不住剥削啊。” 曹操心中感慨! 第108章 紫烟阁柳莹 铛!铛铛! 铜锣一响,衙役招摇过村。 “种稻种麦,死路一条——” “种桑养蚕,发家致富!” 他们的气势排山倒海,震得沿途的百姓噤若寒蝉。 真要改稻为桑,好处也不会落到百姓口袋里。 他们还要购买价格日益上涨的粮食,日子还怎么过? 老朽们嚎啕大哭,失去了信念支撑,腿软跪在地上。 都尉张知听到哭声,愤恨地勒马回转,咆哮道: “哭什么哭。” “官府带你们过好日子,你们哭丧着脸,对得起祖宗吗?” 百姓惶恐、畏惧,纷纷低下头。 老人的抽噎着,不敢吱声。 只有一名暴躁的中年男子,狠狠地“呸”了一声,眼神轻蔑地望向张知。 “刁民!” “抓起来!” 张知感受到了挑衅,扬起马鞭朝男子一指。 官兵带着十几条绳索,将中年男子一圈圈捆绑起来,勒在战马后面牵引。 百姓们义愤填膺地起身,凶悍地望着官兵。 人群骚动。 “干什么?都想造反?” “我告诉你们,郤刺史正在抓板楯蛮的细作。” “你们敢闹事,一个个都得完蛋!” 张知一边挥舞马鞭,一边加重了威胁的语气。 所有村民战战兢兢,又不敢说话了。 “你叫什么名字,在板楯蛮那里干的什么勾当,他们给了你什么好处?” 张知用马鞭指着男子,趾高气昂。 “阿牛,我世世代代生活在蜀郡,和板楯蛮没有任何关系。” “我只是单纯地瞧不起你!” 阿牛直愣愣的,大声地回答。 “没有关系?” “恐怕要回到衙门里,你才会从实招来。” “今天抓到一个板楯蛮细作,我也算是立了功了。” “还有谁上来?” “敢跟老子摆脸色,有一个抓一个。” 张知耀武扬威,拉着阿牛绕村示众。 他们看到地里有青苗,愤恨地全部拔光。 夏侯惇屹立山岗,远远看到这一幕,瞬间怒不可遏。 他策马带着几名骑兵冲刺下来,威凛的气势震得官兵们警惕后退。 张知正愣着,猝不及防下被夏侯惇一枪撂倒,趴在地里狗爬。 地里的软泥救了他一命! “谁让你们拔的?” “错过了农时,影响百姓一年的收成。” “你们担待得起吗?” “这种丧尽天良的事,你们也干。” “真踏马好样的!” 夏侯惇厉声喝问,气势攀登到高峰。 “你谁啊?” 张知摔得目眩神离,还处于懵逼的状态。 夏侯惇左右马鞭招呼,狠狠地抽了张知两道血痕。 “杀人啦!” “青天白日下,有人袭击官兵。” “他们要造反!” 张知一摸脸颊,带下来殷红的血迹,一张脸憋得铁青。 夏侯惇命人给阿牛解绑,询问缘由。 阿牛当场跪下叩谢,一股脑向夏侯惇诉苦。 “原来是同党!” “他们都是板楯蛮的细作,杀人不眨眼。” “都给我上,抓住他们!” 张知气急败坏,眼神中还带着些许慌乱。 几十名官兵聚拢在张知身边,警惕地望着夏侯惇。 他骑乘着高大骏马,居高临下。 那种气势,一看就不好惹。 局势僵持中,曹操带着三百人的队伍赶到。 他们旗帜鲜明,属于大汉正规军。 张知还以为来了同僚,拼命凑上去求救。 “启禀将军!” “他们是板楯蛮细作,在地方为非作歹。” “还请帮助我们抓捕!” 他大声嚷嚷,占据了道德的最高点。 曹操冷冷地瞟了他一眼,不怒自威。 张知心里“咯噔”一下,有了不妙的预感。 夏侯惇带着阿牛上来汇报,将事情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大兄,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 “他们拔百姓的青苗,我实在看不下去了!” “愿受军法处置。” 张知一听到“军法”二字,吓得亡魂皆冒。 他们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将军!” “都是我不好,是我该死。” 张知狠狠地抽自己耳光,打到凝固的血渍,再次浸出鲜血来。 “谁让你这么干的?”曹操冷笑道。 “是上面的命令。” “谁的?” “郤刺史。”张知搬出了自己的靠山。 曹操不禁觉得好笑,郤俭治下真是一点威严都没有。 就这么糊弄一下,脏水都是郤俭自己来接。 要干坏事,怎么也要推出几个挡箭牌。不是还有蜀郡太守、各地郡吏吗? 郤俭亲自下场,缺乏政治意识。 难怪蜀中豪强都愿意接纳他。 郤俭在前面冲锋陷阵,改稻为桑,蜀中豪强在后面兼并土地,赚得盆满钵满。 百姓一看自己的耕地要变成桑田了,没有粮食吃了怎么办? 豪强一忽悠,土地都划归他们名下,自耕农成为佃户,继续耕种。 此举无疑是加剧了土地兼并。 只要朝廷有政策传递下来,地方就能通过各种各样的手段,兼并百姓手中的土地。 朝廷如果没有威信,还不如当摆设比较好,反而没有这么多空子可以钻。 地方豪绅最喜欢拿着鸡毛当令箭,加剧社会矛盾。 “好好在城里当差,没事不要出来祸害百姓。” “再有百姓到我这告状,我让郤俭砍了你脑袋。” 曹操望着张知,冷冷一笑。 “遵命!” 张知赶紧带着人马离开了,生怕曹操将他生吞活剥。 郤俭是一州刺史,曹操都直呼他的名字,最少也是平级。 张知怎么得罪得起? 至于一点小伤,根本不算什么。 欺软怕硬,是他们的生存境界。 这一次遭遇,就当是教训了。 曹操放走了阿牛,给了他几百钱。 天下不平事太多了,等当了皇帝再管。 他正准备离开,一辆看戏的马车悠悠驶来。 一名风致楚楚,眼含秋波的绝美女子,撩起裙裾走向曹操。 给人一种乱离人的破碎感。 “将军为百姓伸张正义,小女子佩服。” 她简单的浅笑,都绽放着古代美人的气质、风度。 曹操能够捕捉到她步伐的慌乱,走到一半时,就已经变得坚毅、沉定。 “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子柳莹,自幼父母双亡,一生漂泊无倚,幸得紫烟阁收留。” 柳莹裙摆轻扬,徐徐递给曹操一支竹笛: “凭此信物,将军可到紫烟阁雅间听曲。” “小女子相信,一定能够再与将军相逢。” 第109章 司隶校尉的官威 曹操望着精致的竹笛,手留余香。 等到柳莹的马车缓缓驶离,曹操微笑的脸庞瞬间僵了下来。 “她的马车,一直在吗?” 夏侯惇回忆了半晌,回答道:“好像是。” 他的侍从证实了这一点。 赵嵩瞪圆了眼睛,缓解震惊道: “我记得紫烟阁在成都非常有名望,里面的姑娘能歌善舞。” “使君是怀疑柳莹有问题?” 曹操轻蔑一笑,看来赵嵩的城府还不够,柳莹的表演实在破绽百出。 苏固提供的五斗米教据点中,没有紫烟阁。 但并不代表柳莹就是身家清白。 “解救百姓的,可是元让!” “柳莹真要景仰英雄,也是应该崇拜元让才对。” “和大兄有什么关系?就因为大兄身份、地位高?” 夏侯渊一语道破。 赵嵩和夏侯惇恍然大悟,不禁叹了一口气。 “大兄您还是惩罚我吧!”夏侯惇抱拳惭愧道。 他为部队先锋,负责探查消息。 结果呢? 他们的队伍早就被人盯上了,甚至在必经之路设局。 万一哪天变成了设伏,岂不是都要完蛋? “哼。” “一点拙劣的伎俩罢了,元让不必自责。” “他们主动现身,试图在曹某身边安插细作,还省了寻找他们根底的麻烦。” “等进入城内,曹某以身饲虎,不愁找不到柳莹背后的势力。” 曹操运筹帷幄,让夏侯惇等人放心了不少。 敌人狡黠、多疑。 那又如何? 曹操自有破解之法。 他的抵达,将在蜀中掀起狂风骤雨。 御史中丞萧瑗栽倒了,曹操可不会犯同样的错误。 使团接着赶了一段路,踏入城门。 兵卒们脸上尽是释然、轻松之色。 熙熙攘攘,车水马龙,总算是有了大城的蓬勃朝气。 曹操一路走来,除了洛阳、长安,最繁华、富庶的当属成都。 天府之国,名不虚传。 各种叫卖声,不绝于耳。 关中的百姓死气沉沉,好像经历了无数的磨难。 蜀中百姓也有同样的迹象,但实际情况要好很多。 他们脸上洋溢着纯朴的笑容,使人短暂地忘记了生活的不幸。 郤俭还算有点良心,没有祸害到底。 大街小巷的人群,平静地流淌着,像是溪流,宛如一片云。 “好!” 曹操远远听到喝彩声,一名披着蜀锦的女子,在楼阁上回眸一笑。 黑压压的百姓为之痴迷、为之疯狂,手舞足蹈。 不就是穿得清凉了一点吗? 竟如此大惊小怪! 曹操非常不屑,正欲离开,一群官兵簇拥着一老者上前。 只瞥一眼,曹操就知道这老者是腐儒。 那种独特的气质,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一般人要装根本没这条件。 天天死读书,把眼睛、思维都读呆板了。 能完美做到这一点,非常地不容易。 像蔡邕、桥玄、卢植这样的大儒,身上或多或少都有一种清气傍身。 同样是读书,差别真的很大。 “下官向栩,益州别驾,参见曹使君!” 向栩恭正地施礼,生怕出现一丁点错漏。 “免礼。” 曹操下马,客气地扶起向栩。 “郤刺史已经准备好了酒宴,为曹使君接风洗尘。”向栩邀请道。 “恭敬不如从命。” 曹操欣然赴邀,途中他支开向栩,吩咐了夏侯惇和夏侯渊几句。 “我们初来乍到,立足的根本在于兵权。” “妙才和赵嵩持我司隶校尉印还有朝廷诏书,前去接管军营。” “我去稳住郤俭和向栩,元让为我护卫。” 四人各司其职,准备给郤俭来一招釜底抽薪。 郤俭只是刺史,一般情况下,他是无法调动兵权的。 板楯蛮的叛乱,给了他机会。 现在曹操来了,自然不会跟郤俭客气。 他一路和向栩寒暄,来到了宴场。 益州的大小官吏,能出席的都出席了。 在看到曹操的一刹那,郤俭脸上露出得意的表情。 他是鸿都门学的“先生”,自恃身份地位和曹操对等,没必要施礼。 曹操的到来,是壮大他的声势。 “孟德,请坐。” “老夫等你好久了。” 郤俭趾高气昂,完全没有作为“下属”的自觉。 “朝廷等郤刺史的交待,也等好久了。” 曹操袖袍鼓荡,径直坐在郤俭对案,深重的威压让郤俭僵在原地出神,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不知孟德所说的交待,是什么?” 郤俭一出声,所有视线都投了过来。 在场众人都知道,益州只能有一个声音。 眼前这两位,似乎谁都不服谁啊。 “賨民作乱,要持续到什么时候?” 曹操坐定,锋芒毕露。 他的声音不亚于一道天雷,益州官场为之震动。 大大小小的官员都沉默着,齐齐望向高位,他们对职务最高的郤俭寄予厚望。 “说起这件事,老夫也有一定的责任。”郤俭妥协道。 曹操显然不够满意,只是沉默地望着郤俭。 “老夫是益州刺史,朝廷要降罪,都是老夫的罪过。” 曹操一诈,郤俭的阶级局限性就展露出来了。 鸿都门学出来的家伙,手段都很粗糙。 和传统的士族比起来,有着天壤之别。 那些老狐狸绝对不会轻易认错,能推脱责任肯定使劲推脱。 郤俭刚说罢,堂内一片喧嚣。 “刺史守护三蜀,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朝廷派遣了御史中丞处理这件事,郤刺史只是听命行事罢了。” 堂内的人七嘴八舌,为郤俭说着好话。 郤俭再次神气起来,可惜好景不长。 曹操威严的目光,紧紧地望着郤俭: “御史中丞萧瑗死了,他死在了益州。” 所有官员呼吸,瞬间都变得急促。 曹操没有咆哮如雷,他只是简单地说了三句话,阐述了事实,就让所有人体验了一把上官的威压。 “御史中丞萧瑗是板楯蛮杀的,孟德要追责,也是找板楯蛮去。” 郤俭硬着头皮,和曹操刚了一回。 “刚才说了,板楯蛮作乱,是谁的责任?”曹操诘问道。 郤俭愕然惊住,他正出神地想着什么,忽然有属下闯进来,火急火燎地在他耳畔汇报: “司隶校尉的部下夏侯渊,试图接管郡兵。” 郤俭目光喷火,又死死地忍了下来。 第110章 曹某能担责,你能吗? “孟德,你要兵权,老夫可以给你。” “为何要耍花招?” 郤俭话语中带着鸿都门学先生的优越感,只是曹操不知道他的优越从何而来。 “我能担责,你能吗?” 郤俭被问得一怔。 “我主动接过重任,替先生分忧,先生不仅没有感激,反而质问学生。” “实在让学生寒心啊!” 曹操痛心疾首,一言一行无懈可击。 郤俭神情都凝重了! 曹操实则也觉得恶心、反胃,朝堂、社会的运转规则向来如此。 他只要在鸿都门学待过,就必须尊师重道,否则容易惹来闲言碎语。 哪怕到最后,曹操都只能挥泪斩郤俭。 只是秉公执法的话,还不足以稳住曹操的名望。 尊师重道,是衡量一个人品德的标准之一。 当然。 万一曹操无法解决板楯蛮的叛乱,郤俭是不错的挡箭牌。 这人没什么政治心眼,是绝好的背锅侠。 情况真要恶劣,曹操也安排有退路。 其他的权力可有可无,兵权一定要搞到手。 这是曹操掀桌子必备的条件! “孟德是司隶校尉,又是朝廷派来的使者。” “你要兵权,尽管跟老夫言明。” “老夫对陛下忠心耿耿,天地日月可鉴。” 郤俭明白,他真要和曹操斗起来,不是益州百姓之福。 他决定忍气吞声。 事情真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还可以甩锅给曹操。 郤俭如此安慰着自己。 “改稻为桑,是陛下的旨意。” “孟德招抚好板楯蛮即可,莫要生事。” 郤俭失去了一项权力,趁势向曹操发起反击,甚至抬出了天子刘宏。 不得不说,这一次他把握的时机非常巧妙。 曹操要是给他使绊子,他自然也会在兵营里做手脚。 夏侯渊还需要一定时间掌控军队,曹操平静地承诺道: “治理地方,是官府的职责。” “我在这里声明,只要你们不激起民变,我绝对不插手益州的政务。” “但是。” “行军所需的粮草、物资,你们得准备齐全。” “谁卡我脖子,我就带人去抢。” 曹操痞气、霸道具存,郤俭一听又急了。 “怎么也要有个数,兵力不能超过一万人。” “善。”曹操顺了郤俭一回。 他不可能再犯上一任天使的错误,白白丢了性命。 不展示一定的肌肉,板楯蛮怎么可能轻易屈服。 现在世道越来越乱,推行“华夏民族论”也需要秀出力量。 拳头大的说话最管用! “这下子可以好好喝酒了吧?” 郤俭和曹操闹腾过不愉快,但他成为益州刺史以后,也学聪明了。 没有党派的支撑,他这个益州刺史能风光几年? 都是鸿都门学出来的,大家一致接受鄙视。 要是他们内部继续闹矛盾,只会让别人看笑话! 曹操除了呛郤俭几次,根本没有展露内心的想法。 就是要让郤俭捉摸不透! 在事情没有明了前,郤俭还有利用的价值。 因此曹操才说出“担责”的话,给了郤俭一个台阶。 没有这个台阶,他和郤俭很可能走向对立。 反正板楯蛮的事,肯定是曹操负责。 他接管兵权也只是一段时间,不可能长期留驻蜀中。 在益州官员们看来,曹操不会破坏他们的利益链条。 殊不知,曹操已经有了苏固这么一个人选! 苏固出身扶风,也就是司隶三辅之地,他根基尚浅。 曹操只要扶持他,即可分割出一块肉,以后执掌蜀锦的生意,也不是不可能。 酒过三巡,曹操收到赵嵩的消息,夏侯渊已经初步掌控兵卒了。 如果是一般人这么说,曹操肯定保持三分疑虑。 夏侯渊不一样,纵观历史长河他都是不可多得的帅才。 谁听话。 谁不听话。 谁别有用心。 夏侯渊一接触,就有所了解。 接下来曹操要做的,就是给他争取时间。 一场酒宴下来,曹操和益州的头脑人物,算是互相认识了。 他留心了向栩此人,简单地聊了几句,表达了拉拢的意向。 向栩傻呵呵的,曹操肯定他没有听懂,于是开门见山道: “以后有空,还请阁下到曹某府中谈谈《孝经》。” 这句话戳痛了向栩,他沉默了,怔怔地望着曹操,失去了思索的能力。 板楯蛮叛乱这个雷,现在是曹操在顶着。 继续拖延下去,谁知道板楯蛮会干出什么事来? 万一他们劫掠屠几个村子,或者一个县城,那热闹可就大了。 郤俭准备了临时的府邸,完全能够容纳曹操的三百人居住。 宴会结束,曹操佯醉返回,夏侯惇、赵嵩全程护着。 等回到府邸,确定只有自己人以后,曹操立即变得清醒。 “这益州官场,没几个能人了。” 当初平定南蛮叛乱的益州刺史庞芝忠正、刚毅,只可惜调走了。 剩下一个益州郡太守李颙,现在还在南中摸爬打滚。 曹操可不敢轻易调动他。 板楯蛮作乱事小,要是南蛮跟着作乱,非得天翻地覆不可。 郤俭是窝囊废,他麾下自然好不到哪里去,根本指望不上。 曹操正思忖着,夏侯渊步履坚定地返回了。 “大兄,兵营里都是市侩的小人,没什么作战能力。” “真要带着他们上战场,准出卖先锋。” 夏侯渊心都凉了半截,一脸地风尘。 “挑选出一支精锐,一千人即可,再从穷苦百姓中招募一千人补充上来。” “他们的任务是保护我的安全,其他的不重要。真要打仗,也得先摸清楚敌人的力量。” “对了,郤俭答应的是一万人的粮草、物资、军备,不能跟他客气,明白吗?” “多余的物资可以暂且储备起来,至于粮食天天管饱,让他们放开了吃,以此收拢军心。” 一万人的物资,足够夏侯渊养出两千的精兵,曹操对他有信心。 “元让负责统帅三百禁军,充当我的贴身护卫。” “赵嵩替我跑腿。” 曹操做好了人事的安排,夏侯渊的责任最重。 “遵命!”三人异口同声道。 “接下来先探查五斗米教的据点,还有确定紫烟阁的位置,我倒要看看,到底是谁在背后算计。” 曹操露出了难得一见的慈笑。 第111章 霸道而又儒雅的曹操 益州官场乱了,军营不能再乱。 这是曹操定下的规矩,也是给夏侯渊的任务。 曹操还有职责在身。 成都商贾凑集,车马纷纭,自然衍生出了一些玩乐的场所。 紫烟阁闻名蜀郡,绮丽成风。 曹操踏入紫烟阁的一刹那,气场都发生了变化。 “欢迎贵客。”一名年轻的姑娘迎了上来,语笑嫣然。 曹操出示了信物竹笛,被接引到了一处幽雅的庭院。 花竹成林,栏杆曲折。 等到前方一转,来到了一座清静无尘的阁楼书社。 侍女端了茶,曹操静心凝神坐下。 “小女子还以为将军不来了。” 柳莹婉约地施礼,笑容甜蜜得像是夏天的一汪清泉,沁人心脾。 曹操隔着数步,都能感受到清浅的滋润。 这种纯粹的女子醉人而生涩,一般男子的心肯定被融化了。 曹操久经风月,自然能够抵挡这种清新的魅惑。 更何况。 她还有可能是装的,背地里不知道有多狂野。 曹操故作失神,就好像被柳莹的美貌迷住了。 悠悠笛声响起。 曹操任由时间静静地流淌。 柳莹纤纤素手轻盈地拨弄着曲调,美妙而恢宏的大世,都成为了她的背景。 笛声像涟漪一样扩散,进入人的心里,回味悠长。 曹操抬头一望,就能看到柳莹巧笑倩兮的完美玉颊。 她的流苏衣襟最惹人注目,离经叛道地没有袖子,露出一双修长地藕臂。 一曲终了。 柳莹捏着轻盈的裙裾,为曹操斟茶。 “将军。” “这一曲怎么样?” 她的笑容很淡,语气真诚、自然,越来越能驾驭自己的行为举止。 没有一丁点窘迫和羞赧。 曹操仔细打量着眼前的丽人,内心安宁、平和。 “曲子很妙,姑娘更妙。” 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从柳莹心底泛起。 她仿佛卸下了伪装,觉得无比地轻松和愉悦。 “多谢将军称赞。”柳莹谦逊有礼道。 “正式认识一下,在下曹操,司隶校尉。” “请姑娘牢牢记住这个名字。” 曹操脸上荡漾着微笑,稍稍伸手,就触碰到了柳莹的细腰。 柳莹芳心一颤,失去分寸地反问道:“小女子为何要记住?” 她从未被男子轻薄过,因此下意识挣扎脱身。 曹操没有让她得逞。 “只要是在益州,遇到任何麻烦,都可以报曹某的名字。” “这不只是曹某的名字。” “还是……你的护身符,关乎你的身家性命。” 曹操的笑意中载着阳光,强势的霸道几乎将柳莹吞噬了。 她强打起精神,冷若冰霜道: “我本以为曹将军是正人君子,没想到和市井之徒没什么两样。” 曹操“哈哈”大笑起来,他怎么可能被“正人君子”四个字束缚住。 “将军笑什么?”柳莹愕然询问。 曹操的臂膀中,满是女子柔软的温度,鼻腔里满是柳莹身上的芬芳。 他只要一个念头,即可拥有眼前的佳人,但他从来不是一个被美色迷住的人。 曹操自然而然地揽着,柳莹的呼吸只是微微有些急促。 “对于天下黎庶而言,我曹操是正人君子。” “可对于姑娘——” “我不想做什么好人,我想当一回京师来的权贵。” “不知道姑娘,愿不愿意?” 柳莹的呼吸发生了明显了变化,胸腔里有火焰在燃烧一样。 那种冲动到快要炸裂的感觉,从底部延伸、蔓延! 气息膨胀。 二人一步步试探。 神奇的是,柳莹并不感到厌恶。 在曹操强大的威压下,她反而出奇地冷静下来。 只要她开口,相信眼前的这位权贵,一定会满足她的请求。 曹操只要从权势中分出很小很小的一部分,都能拯救一郡甚至一州百姓! 这对于身处紫烟阁的柳莹来说,是难以想象的飞跃。 就好像一个家国领袖,突然慰问出身寒微的学生。 谁能坚守本心! 柳莹纤纤玉手不安地捏着裙裾,一颗泪珠滴落下来。 她局促不安,默默地流泪。 要不是清楚地看到她脖颈上、耳郭上浅浅的、细细的处羞绒毛,曹操真想回一句“真能装”。 曹操紧了紧臂膀,将柳莹抱入怀中,小心翼翼地怜惜道: “姑娘为什么哭?” 柳莹在男子的气概里,在温暖的怀抱里,渐渐地停止了哭泣。 收放自如。 她灵眸含着泪光,诉说道: “小女子自幼父母双亡,一生漂泊无倚,只想遇到一位如意郎君,嫁做人妇。” “奈何命运作弄。” 柳莹目光炯炯地望着成熟稳重的曹操,在他沉静的表情里,看不出任何的端倪。 “敢问姑娘,是什么样的如意郎君,才能够让你死心塌地?” 曹操自信彭湃,按理说他不应该落入柳莹的“语言陷阱”,顺着她的节奏走。 但是! 唯有如此,才能突破她设置的心理防线,崩碎她小小的、残破的倔强,进入到庞然华丽的深处。 只是需要漂亮女人的话,以曹操的权势到哪里没有? “小女子出身寒微,曾经幻想过落魄书生的垂青。” 柳莹深深的眸光中,仿佛有流星划破。 曹操可以肯定,她在撒谎! 她根本不喜欢什么书生的桥段,也不想举案齐眉。 这种一生要强的女子,内心深处其实是最软弱的。 她自诩坚强,装出柔弱的姿态迷惑曹操。 殊不知,柔弱才是她真实一面的演绎。 柳莹一直称呼曹操为“将军”,现在被揽着也没有太大的抗拒。 她就是喜欢霸道、强势。 曹操无论出身、地位、学问、待人接物等等,都完全碾压她! 在朝为官,还拿捏不了一名女子的心思? 这样如何党争! 早就被别人斗下去了。 “曹某也读过一些书,知道很多大道理。” “所以从不强抢民女。” “只是今天的火气上来了,不得不发泄下去。” “姑娘不愿侍奉,总有贴身的女婢吧。” “最好沾有姑娘的气息。” 曹操态度温和,就好像在说什么稀松平常的事。 柳莹芳躯一震。 这么好的机会,要让给贴身的女婢? 她怎么甘心! 眼前这个霸道又透着儒雅的男人,让柳莹恨不得献上一切。 第112章 昆山玉碎凤凰叫 t 第113章 天师张鲁 汉中郡。 南郑。 苏固一走进堂内,立即有无数的仆役端着茶具侍奉。 “都下去吧。” 他沉定地挥了挥手,微欠着身子坐下。 等到仆役们都退干净了,鹿仙子才缓缓地现身。 “请上座吧。”苏固诚挚地邀请道。 “没必要。” “你派人传讯找我,有何要事?” 鹿仙子戴着面纱,神秘、朦胧,说话都带着上位者的风采。 她使命在身,负责在汉中传道,自然不可能瞒得过苏固的耳目。 “曹使君给你留了书信。” 苏固倒了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水,怡然自得起来。 “你出卖我?出卖五斗米教?” 鹿仙子的眸光瞬间阴冷了下来,看着苏固就好像看着一具冰冷的尸体。 “这怎么可能?” 苏固深吸一口气,鼻腔里满是茶香。 “呵呵。” “我就知道你不值得信任,朝廷来了一位高官,你就把持不住了?” 鹿仙子讥讽着,却又不敢彻底得罪死苏固。 这里可是苏固的地盘! “难道你把持住了?” “这是你的情郎,写给你的书信。” “我只是一个传递情义的中间人,你不要随意污蔑苏某的为人。” 苏固呷了一口茶,占据了言论的上风。 “书信何在?”鹿仙子沉声道。 苏固笑着道:“现在知道急了?” 他将茶盏放回案几,揶揄地望着鹿仙子。 “既然是我的东西,自然要拿回来。”鹿仙子坚定不移道。 苏固取出了信件,放在案几上。 鹿仙子没有客气,拿起书信直接检查起来。 密封良好,没有被拆过。 这时候写信,一般用竹简、帛书,像曹操一样用纸张的还是非常罕见。 “信我已经交到你手中,签字画押即可离开。”苏固谨慎道。 鹿仙子端正了面容,声音里透着诱惑: “你就不想知道信件的内容?” 苏固一脸地肃穆,无所谓道: “一封情书罢了。” 鹿仙子作势要拆开信笺,苏固神色一紧,她又放了下来。 “告辞!” 鹿仙子大步流星离开,面纱下俏脸惊疑。 等回到了据点,她才放心地打开了信笺,顷刻间出神。 “想要掌控五斗米教吗?” “曹某可以帮你!” 他知道。 什么都知道。 卢氏顷刻间恼羞成怒,发了好一阵子脾气。 “苏固,我一定要将你千刀万剐!” 她现在都以为,是苏固出卖了情报。 毕竟她擅作主张接触曹操,也没有和苏固商量。 双方扯平了。 卢氏只是咽不下这口气! 但曹操信件的内容,令她怦然心动。 这到底是试探? 还是真的? 卢氏根本拿捏不定。 她只好动身前去巴郡,和自己的儿子商量。 张鲁很意外母亲的到来,瓮声瓮气道: “母亲!” “您怎么回来了?” 卢氏只好将自己的经历,以及苏固的背叛、曹操的拉拢,说了一遍。 当然。 卢氏和曹操的亲密关系,她选择了保留。 “孩儿听说过曹操的名声,他在京师非常有名望。曹家很早就在蜀中做生意了,他们掩饰得很好,可还是被孩儿察觉。” “此次他负责招抚賨民,自然会提前打探消息。以曹家商会的规模,不难了解到五斗米教。再加上賨民信仰五斗米教,曹操能够推断出賨民的叛乱和五斗米教有关,顺理成章。” “苏固的出身不值一提,称为寒门都是抬举他了。现在有朝廷高官抵达益州,能力又这么地强,未来必然登临三公九卿,苏固肯定起了投靠的心思。” “苏固也知道賨民作乱的根结所在,也有可能是他透漏了消息。总之,母亲的身份被发现,并不值得忧虑。孩儿认为,曹操的拉拢也有几分真心。” 张鲁的政治头脑,也非常地清醒,只是他没有察觉到卢氏的神态。 在听到“真心”两个字后,卢氏刹那失神。 “孩儿以为,曹操未必知道我们母子和张修的仇怨。他这么做只是为了试探,若能瓦解五斗米教就赚大了。” “现在曹操有意合作,不妨先和他接触,进一步了解情况再说。张修利用賨民扩大教派的发展,已经严重影响到了百姓的生活,甚至危及教众。” “他在蜀郡的谋划要是成功了,将是益州的灾难,大汉的灾难,连累上百万人。这是孩儿不愿意看到的,有违父亲建立五斗米教的初衷。” 张鲁言谈间,充满了对张修的忌惮和仇恨,以及对普通百姓的怜悯。 “张修屡次三番征召我去往蜀郡,我只是不想搭理他。” “汉中的势力,以后将成为我们的立足之地,就这么放弃了实在可惜。” “公祺,你愿意继承你父亲的遗志吗?” 卢氏眼神坚定,带着决然。 “当然愿意!” “绝对不能让张修毁了父祖的心血。” 张鲁掷地金声。 “好。” “我立即起身赶往蜀郡,联络曹操。” 卢氏思绪急剧地想着。 “等我处理完这里的事,也会去蜀郡一趟。” “一定要阻止张修的疯狂!” 张鲁一副豁出去的样子,已经有了几分父亲张衡的模样。 张家子弟求道的心,非常地强烈! 张鲁和张修截然不同。 张修为了权势,为了皇帝的美梦,正一步步将五斗米教带入深渊。 天下黎庶也都会跟着受苦。 张鲁怎么忍心? 父祖的基业成为张修的帮凶,这是张鲁绝对不能容忍的。 卢氏却显得淡然得多,天下黎庶和她没有关系。 心怀天下,那是男子的志愿。 她只享受当下! 一想到曹操的雄伟,卢氏面色都凝重起来。 终有一天她要倾尽全力,征服这个男人! 实在不行,还可以摇人。 自古以来没有耕坏的地,只有累死的牛。 卢氏和张鲁商议了一些细节后,即刻启程奔赴蜀郡。 这是一场重要的博弈,也是信任的考验。 如果张鲁的推断是错的,卢氏必须重新衡量此行的危险。 不过以她的姿色,还是有资格和曹操进行交换的。 卢氏有信心! 四面八方,风雨骤来。 混乱的蜀郡,将上演一场巅峰对决! 第114章 曹操选兵 益州官府提供了足够的物资,给了夏侯渊大刀阔斧的机会。 “所有入伍的新兵,都管吃管住,每三天有一次肉食。” “只要能够坚持下来,我给你们挣一个铁饭碗。” 夏侯渊目光威严,扫视全场。 他将招募的文书,送抵各村,专门招募踏实肯干的壮实农户。 “兵之贵选!” 要想成就精兵强将,身体素质是基础。 曹操特地出席了选兵,和夏侯惇、夏侯渊一起把关。 只要培育出一支精锐,以精锐为核心领军作战,能够事半功倍。 郡兵只适合打顺风仗,随便挑选几千人跟在后面混即可,他们根本指望不上。 “兵有额数,饷有限给,其法惟在精。” 曹操衡量着排队的新兵,一边传授给夏侯渊、夏侯惇兵法之道。 “第一。” “切忌不可用城中市井游滑之人,元让、妙才仔细看着,这位面目光白、形动伶便,一看就不能吃苦。” 曹操一指,夏侯惇立即上前,将那人揪出来,踢出了队伍。 游滑男子骂骂咧咧,夏侯惇直接三鞭子教他做人。 “这人到了营里,也是不遵军令之徒。”夏侯惇断定道。 “第二。” “奸巧之人,神色不定,见官府藐然无忌者,不可用。” 曹操做出了第二轮筛查。 普通百姓见到了官兵、衙役什么的,本能地感受到畏惧、恐惧。 这就是阶级的压迫! 要是百姓没有敬畏之心,将军、校尉怎么发号施令? 他们是百姓的时候,身份卑微,觉得当差的都是高人一等。 现在曹操拔高了他们的社会地位,他们肯定心怀感激。 宋江土皇帝不当,一辈子都渴望着朝廷的编制。 曹操直接给新卒编制,无数人梦寐以求。 “渊受教了。”夏侯渊抱拳道。 “新兵第一可用,为乡野老实之人。” “如何分辨乡野老实之人?他们常年干农活,黑大粗壮,能耐辛苦,手面皮肉坚实,有土作之色。” “这样的人只要稍加训练,做到令行禁止,即可成为精兵。” “其他的,或专取于体魄丰伟,有超越常人的力量,或专取于武艺,能够耍刀枪。” “或专取于寒门,读书识字,能担任一些文吏。或专取于伶俐、敏锐,能当斥候或者传令兵。” 曹操一步步分析,将报名的人数精简了一遍。 “遵令奉法,临事用命,恩以佐使其威严,所以成天下之功,办天下之事。” 曹操识见非凡,所有兵书他都有涉猎,里面的关键问题,他都简单地阐述给夏侯渊、夏侯惇。 要培育出帅才,必须从细致入微开始。概括前人的经验,使得后人少走弯路。 “编立队伍、籍记年貌等,必在选兵通过时一日内了当。”曹操叮嘱道。 夏侯惇若有所思,追问道:“这是为何?” “若待次日,则所有选中之人,又会出现一批淘汰的动摇者。” “何则?” “新集乡民、壮丁,不知法度,更不知道什么是兵法,他们只听从熟人、同乡人的话。” “你堂堂校尉说的话,还没有乡邻熟人说的话管用。若遇到了一些精乖之徒,告诉他冲锋陷阵不可为先,他会记住一辈子。” “所以新兵入伍,立即编入队伍,挑选一名文吏,告诉他们规矩,确立他们的信念和信仰。” 简单地说,就是进行“政委”的工作。 新招募的士卒都很呆,曹操需要给他们进行“赋能”。 一些百姓参军,很多都是因为突然起了心思。 军中的训练又是残酷的,威严降临,或有人恐以祸福,倏生畏悔之念,容易吵着要回家。 曹操未雨绸缪,提前安排好了待遇,再辅以精神教育,相信很多人能够坚持下来。 这时候没有身份证,普通百姓入伍从军,大都会进行一些简单的记录。 一记编营队伍。 二记郡县地方籍贯,从军的时间、地点等。 三记年貌疤记等特征。 四记尺寸筋力等。 诸如此类。 成功登记后,还会用竹简、木牍雕刻“身份牌”。 以后吃饭、上茅厕什么的,都会用到。 没有身份,伙头军怎么可能随意给打饭? 至于上茅厕,则更加严格。 为了防止各种疾病,茅厕都是安置在营地外。 正打仗呢。 怎么可能随意出营? 士卒要出营,必须将腰牌作为物证,留在门将处。 等回来的时候,除了对上口号,还需要说出腰牌上的信息。 当然,这是白天的时候。 到了晚上禁止出营,营里有专门的临时茅厕。 等到天亮,值岗的士卒再把这玩意铲出去。 夏侯渊第一次统帅这么多的士卒,却将一切都安排得井井有条。 曹操说的关键问题,他都一一记了下来。 要是夏侯渊自己摸索,恐怕需要一两年时间,才能有所领悟。 “妙才,你任务很重,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等到我需要这支军队站出来做事的时候,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曹操沉稳淡定,对夏侯渊格外地器重。 “大兄放心,渊一定竭尽全力。”夏侯渊铿锵回答,表现出强大的自信。 曹操心有韬略,夏侯渊具体地执行。 相信不久以后,一支精锐将在益州崛起,賨民的叛乱不足为惧。 曹操平静地望着夏侯渊,将军营的事彻底委托给他。 官场靠不住,官僚都有私心。 唯有军队,承载、贯彻着曹操的意志。 夏侯渊训练两千人马,足够他发挥一段时间了。 磨刀不费砍柴工! 曹操沉寂的这几天,各方都在猜测他的心思。 作为朝廷使者,他的一举一动都能影响地方的官帽子。 曹操真要针对某一个人,没人承受得住。 他刚回到临时府邸,赵嵩立即汇报道: “启禀使君,向栩来访,正在堂内等候。” 曹操心有成竹,起身前去会客。 向栩起身来迎,目光闪烁了几下,他拱手施礼道: “参见使君!” “免礼。”曹操淡淡道。 两人安然坐定以后,曹操开门见山道:“御史中丞萧瑗,到底是怎么死的?” 向栩的脸色登时难堪到了极点。 第115章 向栩的坦白 御史中丞萧瑗可谓是意气风发,结果栽倒在了益州。 曹操要是不想步入萧瑗的后尘,就必须了解情况,分析利害。 和他没有关系的事,他绝对不碰。 现在朝廷明显是需要曹操给出交待! 作为圣使,在享受权势的同时,也承担着重要的压力。 曹操的压力,很明显来自京师。 蜀中这个小鱼塘,不知道有多少潜龙在泥。 “我想不清楚,这么大的事,为何瞒着我?” “莫非是有人跟你打了招呼?” 曹操气势威凛,目光威严地望着向栩。 向栩失声惊道: “启禀使君,绝对没有的事。这纯粹是一场意外,谁都没想到板楯蛮这么丧心病狂。” “他们就是夷狄,根本不通教化,连《孝经》都不懂。” “萧使君一片真心,完全被辜负了……” 曹操气定神闲,立即用目光止住了向栩。 “是你的进谏,害死了萧瑗。” 向栩立即急躁地反驳: “这怎么可能?曹使君不要胡言乱语,冤枉好人!” “是板楯蛮叛乱,残害了萧使君。” “可怜萧使君忠君爱国,却惨死益州。” 曹操微微一笑,安抚道: “我相信你,不是你害死的萧瑗。” 向栩轻轻地笑了,就好像如释重负一样。 “是《孝经》的错,是《孝经》害死了萧瑗。”曹操斩钉截铁道。 向栩瞬间瞪大了双眸,不可思议地望着曹操,心绪激动道: “《孝经》是圣贤的道理,怎么可能有错!”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向栩肝胆欲裂,他就是认死理,呆板到无药可救。 “是《孝经》害死了萧瑗。”曹操继续强调道。 向栩脸上流露出痛苦的神色。 “曹使君,你也是读书人,你也是读《孝经》的。” “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 曹操不疾不徐,缓缓道: “你们给朝廷的奏书中,明确说明了萧瑗诵读《孝经》而死。” “这是你们说的,不是我。” 向栩面容都凝重起来,痛恨地望向曹操,恨不得把曹操撕碎了一样。 “我没有这样说,绝对没有!” “曹使君,你不要污蔑我,污蔑圣贤。” 曹操称赞道: “阁下有忠有义,又熟读《孝经》。难道就这么看着萧瑗死得不明不白?” “这里面一定有隐情,你一定知道点什么,对吧?” 向栩神态一怔,身体都僵住了。 “这不是《孝经》的错,是萧瑗学艺不精,自以为精通《孝经》。” “是他自己把自己玩死了,你们都没有错,《孝经》也没有错。” 曹操态度有所缓和,向栩还踏马真的吃这一套。 “以《孝经》感化板楯蛮,是我提议的。当时萧使君前去会见賨邑侯,进行谈判招抚。只要诵读《孝经》,賨邑侯就会知道朝廷的良苦用心。” “朝廷的旨意是招抚,天使诵读《孝经》,彰显了天朝的胸襟和仁义,没什么不妥吧?我们不是为兵戈征伐而来,是求取和平的。” “后来不知道他们谈了什么,賨邑侯突然翻脸了,命人杀害了萧使君。我当时在军帐外候命,板楯蛮勇士盯得很紧,根本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 “我知道的,也就这么多。” 向栩回忆着,娓娓道来,声音都有些哽咽。 曹操站在案前,背负双手。 等到他再次回眸,凌锐压迫道: “你在撒谎!” 向栩梗着脖子辩驳道:“我没有!” 曹操猛地一掀案几,锋芒毕露道: “你在隐瞒!” 向栩剧烈一震,脸色惨白。 “板楯蛮只杀了萧瑷,没有杀你,他们怎么可能这么好心。” “你是賨邑侯的同党!” 曹操步步紧逼,宛如泰岳压顶。 向栩惊魂未定,大声辩解道: “我不是,我对朝廷忠心耿耿!” 曹操目光如炬,沉声道: “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向栩跪倒在地,把气息调匀了一些,曹操给他的压迫感几乎让他窒息。 “賨邑侯的军帐中,似乎还有其他人,我听到了萧使君和他争吵。” “萧使君大骂他丧心病狂,说他是妖孽,是吃人肉的妖修。” “结果……萧使君就没了。” 曹操心中凛然,他脑海中迸出一个可怕的名字。 妖巫张修! “季世不祥,米巫凶肆。” 巴巫的历史,源远流长,巫文化是巴渝文化中最古老的文化基因。 秦始皇遇到的女人中,罕有人能够留下姓名。 巴寡妇清去世时,秦始皇亲自纪念,为她建立了一座高台,可谓是荣宠备至。 这是巴巫家族的荣耀! 张修继承了巴巫的身份,又继续拓展“米贼”,后来荣冠“米巫”的称号。 能够让萧瑷破防的妖修,很可能是张修。 以五斗米教和板楯蛮的关系,张修和賨邑侯有所联络,也就说得清楚了。 “你还知道什么?” “尽管说出来。” “我会为你保密!” 曹操的声调,意外地平静。 向栩一愣,沉默了良久。 “曹某是朝廷的使者,是司隶校尉,不可能做伤天害理的事。” “我会保护好百姓,推行《孝经》,让板楯蛮也能读上《孝经》。” “相信我!” 曹操继续鼓励向栩,满脸都写着“正义”“权势”“威严”。 向栩懵了很久,最终咬着牙道: “后来我在益州刺史郤俭的宴会上,又听到了那道熟悉的声音。” “他装扮成一名方士,和郤刺史说话,我隔着太远没有看清楚容貌,更没有听清楚他们说了什么。” 向栩说完,满眼惊惶。 曹操趁势捋了捋思绪,郤俭到底值不值得信任? 他在正式的场合,接见了疑似“张修”的人。 如果他们暗中有所勾结,郤俭不可能这么大胆。 最有可能的情况是,有人向郤俭引荐了张修。 而张修混迹了官僚中,谋划着什么! “宴会上,这名方士和谁最亲近?”曹操继续追问道。 “我不太清楚,真的不知道!” “郤刺史举荐我为益州别驾,我清楚他的为人,他不可能和妖修私下有所往来。” 向栩的迟疑,大抵是因为郤俭的恩情。 “我和郤刺史是老朋友了,我也相信他。”曹操含笑道。 具体的情况,还得向郤俭旁敲侧击。 第116章 蜀中民变和巴巫张修 改稻为桑,是郤俭媚上的手段。 天子刘宏缺钱,作为臣子,郤俭自然要为天子分忧。 来钱最快的办法,永远不是种田。 粮食的产出能有多少? 唯有商业作物,能够满足上面的胃口。 蜀锦作为最畅销的商品,无论是大汉内部消化,还是走丝绸之路贩卖到西方,都能够赚取到巨额的资金。 最重要的是,这是源源不断的收益。 只要刘宏还在位,就能够一直产出。 郤俭要是完成了这一任务,那么他的政绩将无人可以撼动。 奈何蜀中的刁民,根本不愿意听从他的安排。 明明改稻为桑利国利民,百姓就是不愿意接纳。 朝廷的赋税增加了,百姓的收入也会增加。 郤俭实在想不通这是为什么! “不好啦!不好啦!下关百姓造反了。” 都尉张知闯进来,趔趄奔到郤俭跟前,就差抱着郤俭的大腿了。 “什么?你说什么?” 郤俭一惊,死死地望着张知。 “好几个村联合起来,抵制改稻为桑,我亲耳听到有人喊:干脆反了。” “然后、然后他们驱逐了官兵,还动起手来了,我们人少不是他们的对手。” “结果……结果……” 张知袒露自己身上的伤口,触目惊心。 “有没有死人?”郤俭紧张地追问道。 “没有,弟兄们都只是受伤。”张知心有余悸道。 郤俭松了一口气,声调都变得柔和起来: “没死人,就不算造反,明白吗?” 张知一愣,完全不知所措。 郤俭左右踱步,语重心长道: “现在益州时局,诡谲云涌。只要曹操在一天,就不能激起民变。” “明白吗?” 张知有些不甘心,自己白白挨打了? 他一想到曹操的强横,又充满了畏惧。 “就这一点伤,死不了你。”郤俭目光一冷。 “郤刺史呦,受伤的不止我一个。要是不收拾那一帮刁民,怎么跟弟兄们交待?”张知哭诉道。 “连一点小事都办不好,你们要什么交待?你说说,自从改稻为桑以来,都出了多少事了。” “哪一次不是老夫为你们兜底、背锅,别以为你们干的混账事,老夫不知道。为了一点蝇头小利,或者出一口气,搭上自己的前途,真的值得吗?” “曹操要是拿你们,老夫未必能够保下。他在京师都敢当堂打死宦官,处死你们就跟玩一样。他现在是给老夫颜面,才没有计较到底!” 郤俭口若悬河,真是恨其不争。他手底下一个能谋的人都没有,如此也就算了,连刁民都斗不过,实在没眼看。 张知打了一个颤,硬着头皮道: “刁民反抗官府,要是不施加惩戒,肯定会翻了天的。” 郤俭骑虎难下,最终决断道: “把带头闹事的抓起来,关几天再放回去。” “明白吗?” 张知响亮回答道:“属下明白!” 他立即带着人马下乡,逮捕了几名德高望重的族老。 郤俭本以为,事情会简简单单地过去,没想到狂风骤雨悄然降临。 官差被打后恼羞成怒,他们将火气都发泄在这些老头身上。 一番拳打脚踢,这些族老不争气地死在了监牢中。 张知彻底惶恐,干咽了一口唾沫。 “完了,彻底完了。” 他火急火燎,向郤俭汇报。 郤俭脸色冷得像是一块铁,咆哮道: “看看你干的好事!” 张知一脸无辜,就差跪下求情了。 “立即封锁消息,争取两天时间。”郤俭的声音格外地低沉。 “遵命!”张知赶紧去办。 可没过多久,下关百姓群情激愤,他们成群结队入城,向刺史郤俭请命。 “族老年迈,不堪牢狱之灾,我等愿代族老受过。” “还请郤使君开恩!” 他们这么一闹腾,满城皆知。 郤俭不知所措,脸上更显憔悴了。 他只想着为朝廷、为百姓做一点好事,怎么就这么难呢? 郤俭躲着没有露面,企图蒙混过关。 后来下关百姓不知道怎么得知了族老身故的消息,他们目光中透着悲壮。 “岂有此理,官府欺人太甚!” 他们冲破监牢,嚎啕大哭着带走族老的尸骸。 那种噬人的目光,张知看了都害怕,根本不敢阻止。 无数百姓披麻戴孝,在城内游行,搞得人心惶惶。 郤俭顶不住压力了,调遣衙役、郡兵等,镇压百姓。 “反了!反了!” 百姓义愤填膺,和郡兵殴打到一起。 情况危急,郡兵动了刀,见了血。 郤俭一凛,赶紧派人调遣夏侯渊的部队。 夏侯渊领军出营,将郡兵、闹事的百姓都抓了起来,事件堪堪平息。 曹操收到汇报,察觉到了不对劲,吩咐夏侯渊道: “妙才,把郡兵都放了。” 夏侯渊愕然,疑惑地望向曹操。 “大兄,要是放了郡兵,百姓那边不好交代,肯定会爆发更大的动乱。” 正是考虑到了“公平公正”,夏侯渊才把郡兵一起关押了,好平息百姓的愤怒。 这也是夏侯渊没有提前请示曹操,直接出兵的原因。 以保住百姓的性命、结束冲突为重! 郡兵动刀,确实不地道,有点狠了。 “这是连环套啊。” “从下关村百姓殴打官差开始,再到百姓群情激愤入城,背后都有推手。” “族老都死了,还赶在一块死,这么凑巧?” “百姓的消息,不可能这么灵通。等到他们行动起来,怎么也要好几天的时间。” 曹操一步步分析,夏侯渊豁然开朗的同时,仍有一点不解。 “可是为何要放了郡兵呢?” 曹操目光沉重,接着道: “妙才的处理太好了,暂时镇压了冲突,幕后黑手还怎么现身?” “接着让百姓闹,声势越大越好,但是不要闹出人命。” 夏侯渊心领神会,眼神愈发清亮。 “我明白了,现在就去把郡兵放了。” “善。” 曹操是掌纛的,关键时刻决断大事,现在他觉得这件事越来越有趣了。 到底是谁在背后设计郤俭、营造官民冲突? 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 巴巫张修! 他的动作越多,曹操越能看清楚他的棋路。 第117章 卢氏的回信 成都流言四起,城内的百姓事不关己,脸庞默然失去了笑意。 城外的百姓义愤填膺,又生怕引火焚身,心中悲戚难言。 郡兵被释放以后,下关的百姓起初还有一点期待,后来直接破碎了。 他们披麻戴孝,为逝去的亲眷举办葬礼。 送葬的队伍,还特地从城里绕一圈。 官府放人不是,不放人也不是,骑虎难下。 郤俭焦头烂额,有官员请命道: “恳请郤刺史放了被关押的百姓,以解苍生之苦。” 官僚声音嘈嘈杂杂,声音不断。 “人不在老夫这,看老夫干什么?”郤俭的心思格外地敏感,逮人就喷。 “意思是,这是曹某的责任?”曹操眼眸中掠一丝不快。 他直接发泄出来了,根本不给郤俭推诿的机会: “要不是曹某的人控制住了局势,不知道要死多少无辜的百姓。从曹某到蜀中开始,你就声明要执掌政权。” “现在出了事,往曹某身上推,你不觉得羞愧吗?还是觉得曹某好欺负?干脆这刺史你也别当了,全权委托给曹某算了,曹某替你铲平这件事。” 威严的话语立即在郤俭身上起了反应,他闷闷地站在原地,就跟吃了便便一样难受。 “孟德若是能够晚一点放郡兵,给老夫缓和的时间就好了。” 砰! 曹操一砸案几,愤怒地起身:“你就是赖上曹某了,一点破事都能纠缠。你扪心自问,郡兵是不是自己人?我放自己人还要你来管?” 夏侯渊出面压住阵脚,给曹操挣了脸面,现在他底气很足,根本不怕郤俭发难。 “孟德息怒,你我都是为朝廷做事,为天子分忧。当务之急是将事件镇压下去,老夫可以保证,不会有任何一封弹劾的折子,能够走出益州。”郤俭一语双关。 曹操听了只想笑。 这家伙是妥协,也是威胁! 曹操到了蜀中后,一直练兵,调查五斗米教的事,根本没有出面招抚板楯蛮。 哪怕曹操是想从根源上,解决板楯蛮的叛乱,但此时此刻他的动作还是太缓慢了。 万一有心人起一封奏书弹劾曹操,他很容易失去刘宏的信任,而后被问责。 刘宏是一个没有耐心,有时候没有主见的人。 历史上卢植讨伐黄巾好好的,取得了丰硕的成果,但后来因为保持围城不攻的姿态,宦官趁机进了谗言。 卢植被替换下来,主帅成了董卓。 曹操要是被弹劾懈怠,日子肯定也不好过。 而今蜀中出了一点状况,郤俭惹祸上身。蜀中最高级别的两个官员,成为了难兄难弟,自然要抱团取暖,相互遮掩。 自古以来,官官相护的默契,就是这么维持下去的。 “好,只要这件事到此为止,我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要是再出任何一点差错,朝廷那边可不好糊弄了。” “还有这件事我不管,但要随时了解情况,你要把事情搞砸了,兴许还会连累我。” 曹操和郤俭达成了协议,两人磋商了一刻钟,各自离开。 至于郤俭的请教,曹操没有正面回答,他没有理由帮助郤俭。 乱世即将降临,庸碌的人不可能登临高位。 这是一场筛选,郤俭还没有资格成为曹操的对手。 至于狡猾的张修,曹操迟早将他揪出来。 “大兄,紫烟阁有消息了。” 夏侯惇看到曹操出来,立即上前汇报。 “是好消息?”曹操表情严肃起来。 “我们的人仔细地盯梢着紫烟阁,果然发现有细作联络。”夏侯惇沉声道。 “确定他们的身份了吗?”曹操继续询问。 “是五斗米教的教徒,他们驻扎的地点,恰巧是苏固提供的隐秘据点之一。” 夏侯惇的情报,证实了曹操的猜测。 张修果然在谋划着什么! 柳莹的接近,是蓄意安排的。 “在没有找到张修之前按兵不动,不要打草惊蛇。现在最重要的,是盯紧了郤俭。张修要谋划的事,很可能需要通过郤俭执行。” “郤俭的处境非常不妙,这种时候他最容易做出错误的判断,为了解决麻烦不择手段。或许这正是张修想要看到的状况,方便他执行下一步。” “若真是如此,张修短时间内肯定会和郤俭联络,这是我们的机会必须把握住。郤俭此人有点小聪明,但论起城府、心眼,他根本不是张修的对手,肯定会被张修牵着鼻子走。” 曹操对夏侯惇千叮万嘱,夏侯惇胆大心细,也清楚此事的重要性。 “大兄放心,张修一定在劫难逃。”夏侯惇承诺道。 “一定要小心,作为巫修,他的手段不会局限于此。”曹操谨慎道。 “明白!”夏侯惇起了斗志。 曹操乘坐马车,车辙辘辘返回府邸。 他正思忖着诸事,赵嵩却突然出现: “启禀使君,鹿仙子有书信传来。” 曹操一怔,旋即大喜过望。 看来苏固已经将他的信笺交给了卢氏。 曹操打开卢氏的书信一看,上面留有会面的时间和地点。 “卢氏邀约我赴会,时间就在明日。” 夏侯惇本能地警惕,提醒道: “大兄,她把时间定在了明日,说明她人已经在成都,还打听到了大兄的住所。” “她不亲自出现,反而鬼鬼祟祟,会不会有诈?” 曹操略一思忖,觉得夏侯惇说的也很有道理。 可要错过这么一个机会,他实在不甘心。 除掉张修容易,接下来的局势如何掌控? 没有卢氏、张鲁稳定教派,肯定要发生动乱的。板楯蛮的叛乱,还会持续下去。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卢氏没有理由害我。” “张修也是如此。” “他真要刺杀、绑架,就不会派遣柳莹接近我了。” 曹操心有成竹,即使他被抓住,对于五斗米教而言,依旧有利用价值。 只要没有性命威胁,稍稍冒险根本不算什么! “元让好好安排,别给五斗米教可趁之机。” “这一次会面非常重要。” “在此之前,我先去紫烟阁试探试探,再确定明日的行程。” 曹操刚胆中,又带着谨慎。 第118章 五斗米教的态度 郤俭的名声,已经臭大街了。 曹操跟着他有任何地亲近,都容易身败名裂。 必须尽快除掉他,以安蜀中人心。 但郤俭是鸿都门学的先生,曹操要大义灭亲,还得多掌控一些隐秘。 五斗米教是最好的突破口! 柳莹作为五斗米教的细作,她的态度肯定是接近张修的态度。 曹操递上了拜帖,没有因为紫烟阁的特殊而有所怠慢。 司隶校尉地位尊崇,是真正的封疆大吏。 紫烟阁怎么敢怠慢! 柳莹受宠若惊,笑容刹那绽放,脸上充满了甜蜜。 “恭迎将军。”她翩翩施礼,低眉垂睫。 自从那事以后,曹操一直没有出现,柳莹心中空落落的。 她自诩有过人的美貌,想见她一面的人络绎不绝。 然而! 这些凡夫俗子和曹操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 柳莹久居紫烟阁,周围的姑娘们都喜欢探讨研究房事。 耳濡目染下,她深知曹操的伟长是多么地难得。 若是被姑娘们知道了,肯定会掀起惊涛骇浪。 不论身份,只谈男子的本事,曹操也能够独领风骚。 柳莹回味无穷,一想到当时的场景,她都甜到心里。 数日的等待,完全变成了煎熬。 她甚至怀疑,曹操是不是有了别的女子。 那种忐忑,以及强烈的思念,在见到曹操本尊的那一刻,瞬间得到缓解、释放。 柳莹的青丝随清风舞动,散发出馨香,腰肢纤细,四肢纤长,着一袭白衣委地。 朦胧身段间,有仙子般脱俗气质。 女子的青春灵秀、亭亭玉立,视觉表达到了极致。 她故作矜持地含笑,侍奉着曹操入别院楼阁。 “近日公务繁忙,怠慢了佳人,真是罪过。” 曹操的眼神不经意间落在柳莹身上,细致地欣赏起来。 “小女子听闻城内有刁民作乱,不禁替将军捏了一把汗。现在看到将军安然无恙,还有闲情逸致来紫烟阁,小女子也就放心了。” 柳莹非常温柔,还有敬业。 她耐心地为曹操斟茶,一举一动的姿势轻飘飘的,美妙极了。 “哪来的刁民,只是一些被欺压的百姓罢了,他们都是无辜的。” 曹操发自肺腑地感慨,透漏出忧国忧民的无奈。 柳莹一怔,身子僵了半息。 “我只是司隶校尉,负责招抚賨民。地方官府的执政,我无法插手。” “他们以粗鲁的手段逼迫百姓,实在是愚蠢至极。我走南闯北,都没见过比这更离谱的事。” 曹操直抒胸臆,将益州官场都批判了一遍。 监察地方,那是州刺史的职责,司隶校尉能管好京师就不错了。 “若是将军能够在益州为官,一定是百姓之福。” 柳莹出身寒微,深知百姓的不容易。 她完全没有想到,曹操这样的身居高位者,也会有同样的想法。 质疑和否定官府的作为,本就是一件危险的事。 曹操捋清思绪,和柳莹吐槽着益州官员的所作所为。 柳莹第一次接触这样的隐秘,很难掩饰自己的惊喜和振奋。 她听得很认真,感受着官场的善与恶。 曹操的表达能力很强,忽悠一位官场外的女子,简直是手到擒来。 他甚至教起了柳莹为官之道,该怎么样推脱责任,撇清关系。 去到公卿、勋贵家拜访,又有什么样奇葩的规矩。 柳莹听得津津有味,完全沉浸在其中。 这些都是曹操的日常,在柳莹看来,却是不可触碰的高峰。 曹操说着说着,就有些乏了,而后靠在柳莹的腿上躺着。 柳莹没有抗拒,像是新婚的妻子一样,为曹操揉着太阳穴,舒缓精神。 “我也想蜀中的百姓做一点事,只是现在还没有头绪。” “官场牵扯太多的利益,我在蜀中势单力薄。” 曹操表露出了自己的“脆弱”,非常具有亲和力。 柳莹几次欲言又止,生怕惊扰了曹操。 她浅浅地笑着,甜蜜而温暖。 “我初来乍到没什么势力,要是有人帮忙就好了。”曹操遗憾道。 他就这么舒适地躺着,浑身暖洋洋的。 “将军还需要帮手?”柳莹惊愕道。 “人多力量大,要是有志同道合的仁人志士,我做事肯定轻松、简单很多。”曹操憧憬道。 柳莹默默地聆听,没有发表意见。 曹操继续试探道:“蜀中可有为民请命的贤士?” 柳莹下意识地提到:“将军可知五斗米教?” 曹操心中窃喜,表面上不动声色道: “曹某有所耳闻,听说五斗米教的头领被称为‘妖修’,肯定不是什么好人。” 柳莹闻言摇了摇头,罕见地反驳了曹操的观点: “张米师可不是什么妖修,他为百姓治病只收取五斗米,在民间非常有名望。” 曹操惊奇地追问,只可惜柳莹避重就轻,看来她已经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若有机会,我倒是愿意拜访张修一次,看看他到底有没有这么神。”曹操点到即止道。 他闭目养神,没有继续纠结此事。 看来五斗米教对于拉拢他,还是抱有极大的期待。 一如他们拉拢萧瑷一样。 曹操很好奇张修到底在谋划什么,值得如此大动干戈。 他筹备这件事,恐怕有很长一段时间了。 太平道和五斗米道的发展,正处于恐怖的上升期。 他们带来的破坏力,堪称天翻地覆。 曹操对汉朝没什么忠贞的感情,但太多无辜的百姓被卷入其中,以至于生灵涂炭。 能够挽救一点是一点。 当然。 这是顺手而为! 曹操安静地闭目养神,他确定了一件事。紫烟阁还算安全。 张修没有和曹操撕破脸皮的意思。 估计要等到曹操追查御史中丞萧瑷的死因,或者招抚板楯蛮时,张修才会出手。 现在有更重要的事,吸引着他! 和卢氏的合作,可以进行下去了。 如果和卢氏的会面是陷阱,五斗米教没理由不在紫烟阁动手,他们现在就有机会。 曹操静静地待了一段时间后,和柳莹告别离开。 “曹某偷得浮生半日闲,来和姑娘相会,现在调整好了状态,是时候离开了。” 柳莹怅然若失。 曹操今天怎么就放过她了呢? 她明明可以提供更强的节奏! 第119章 和卢氏的激情谈判 “元让,好好准备一下。” 曹操吩咐下去,夏侯惇连夜布局,保障曹操的安全。 “大兄放心,不管有什么危险,我都能保护好你。” 只要是城内的会面,夏侯惇不带怕的。 曹操闭目养神,没有接话。 接下来的局势,将由他来掌控。 只要稳住了卢氏、张鲁,拉拢他们成为同盟,郤俭、张修都将成为瓮中之鳖。 招抚板楯蛮的计划,也能够迈出一大步。 他安静地休息了一晚上,恢复饱满的精神。 翌日清晨,天光万丈。 曹操调整好状态,欣然赴约。 卢氏提供的见面地点,是一处复杂的民宅,巷道四通八达。 夏侯惇在前方开路,声音低沉地对暗号。 “能不能帮帮忙,我要买五斗米。” “多少斗?” “五斗,不多也不少,多一斗您给去点,少一斗您给添点。” “你去粮市买,这儿没有。” “我真的需要五斗米,家人等着治病呢。” 夏侯惇对答如流,门栓哐当一声打开,一名老者正准备迎夏侯惇进去,忽然看到站着的曹操,不禁变了脸色。 “自己人。”夏侯惇连忙接道。 “我需要通报一声。”老者立即转身离开,夏侯惇能够感受到两道危险的视线。 几息后,民宅里响了三下劈柴声,曹操和夏侯惇顺利地踏入里间,又从后院出来,坐上了马车。 兜兜转转了几圈,曹操才来到了五斗米教真正的据点。 红的灯笼,红的烛,还有大大的“喜”字。 “请曹使君一个人进来。” 房间里,响起卢氏娇媚的声音。 “元让,你就守在门口。” 曹操一脸怒气,没有进行最后的妥协,选择把夏侯惇留下。 “遵命!”夏侯惇嗡声道。 二人眼神示意,此次信任。 而后曹操推开门,大步流星入内,关门的声音很大。 “要见你一面,真不容易啊。我见皇帝,都没有这么复杂。” 曹操环视一圈,发现整个卧房一片红晕。 更让曹操惊讶的是,卢氏摆了一桌子酒宴,还穿了一件喜庆的红袍,上头还有红盖。 “这样,够不够给曹使君赔罪?” 卢氏感受到了曹操的惊愕,更加得意了。 曹操走过去怡然斟酒,掀开了卢氏的盖头,郑重递给她酒爵。 “曹某可是有正妻的,不是随随便便的人。” 卢氏不以为然,露出了玲珑的身段。 “如果嫁妆是五斗米教呢?曹使君不会无缘无故帮助我们……你们这些朝堂的大人物,只会选择性地利用我们。” “你只是为了对付张修,稳定賨民罢了。苏固向你透漏了太多的情报,以至于你对五斗米教有所了解。” “可苏固的了解,真的足够通透吗?难道曹使君不想知道,张修打算如何传道吗?” 曹操被挑拨起了兴趣,卢氏已经有了合作的意向。 要是曹操顺着她,在接下来的结盟中,一定会落入下风。 所以他不能立即接招! “蜀中为天府之国,百姓丰衣足食。” “自古以来百姓都是最好哄骗的,只要给吃给穿,他们就会安分守己,甚至为上位者卖命。” “蜀中秩序的巩固,让张修无处下手。于是他挑拨板楯蛮作乱,用乱象为传道提供土壤。他做得很好,现在汉中都有五斗米教的势力。” “现在他要染指蜀郡,肯定是延续此前的手段,他只要如法炮制,即可获得意想不到的好处。所以张修下一步,肯定是让蜀郡陷入混乱。” “他之所以没有发动板楯蛮进攻蜀郡,是因为板楯蛮不傻,他们不愿意惹怒大汉朝廷,惹来大量的平叛军队。也就是说,板楯蛮依旧心向朝廷,他们只是需要一个台阶。只要在下提供了这个台阶,板楯蛮会重新回归朝廷的统治。” 曹操口若悬河,他将所有状况都拿捏住了。 “没错,曹使君果然聪慧,和萧瑷完全不一样。你能够抓住症结所在,摸索清楚五斗米教和板楯蛮的关系,非常地了不起。” “可是。” “你低估了张修的手段,作为枭雄他的手段向来是残酷的。为达目的,张修可以不惜一切代价,包括无数无辜者的性命。” “在外人看来,张修是神秘的,不可捉摸的。而我恰巧对他有一定的了解,我是你最好的盟友,也可以成为你最好的妻子。” 卢氏进一步劝说,也可以说是施压,她要在彼此的关系中,占据主动权。 为了自己前任天师的事业,为了五斗米教的自由,她不打算进行妥协。 “你想要什么。”曹操开门见山。 “小女子只是想要一个名分,有这么难吗?” 卢氏故作娇柔,只可惜曹操根本不上当。 “我敢带你回京师,你敢跟我回去吗?”曹操肃声道。 卢氏一怔,她联想到了京师的生活,一举一动都要受到制约。 哪有现在的生活舒适、轻松? “五斗米教是我的,你不能插手任何教务。”卢氏郑重地宣告道。 “就这?” “我可以答应你。” 曹操云淡风轻,彰显着强者的胸襟和魄力。 卢氏惊在当场。 曹操连五斗米教都不在乎? 这可是足够颠覆益州的力量! “记住。” “我曹操是司隶校尉,以后一定位列三公,统帅文武百官、天下黎庶、大汉万师!” “要不是因为你的容貌,我不可能和邪教有任何地往来,明白吗?” 曹操志骄气满,毫不留情地击碎卢氏的幻想。 二人身份、地位,有着天壤之别。 “在你眼里,我是邪教圣女?”卢氏哽着声,直勾勾地盯着曹操。 “是,现在五斗米教的所作所为,很难让曹某高看一眼。” “你能明白吗?” “就跟你看待底层的好忽悠的百姓一样!” 曹操石破惊天,卢氏差一点心神破碎。 “滚!” “你滚!” 卢氏歇斯底里,吓了门外的夏侯惇一跳。 “怎么。” “你对自己的美貌,没有了信心?” “还是,你的手段止步于此了。” 曹操伸手一揽,将卢氏轻松地抱起。 “曹孟德!” “这可是你自找的!!” 第120章 你为了情报,命都不要了? 曹操脸上的表情,相当复杂和爽快。 他韵了韵神,放空身心享受着强劲动感,每一个细胞都跟着雀跃。 就跟读书一样,荡气回肠。 卢氏幼稚动作的背后,都有种压抑不住的冲动,格外地具有韵味。 节奏属于小调节奏,遵循着熟练的旋律,无比地俏皮灵动。 那游走的姿态,与曹操迄今为止的享受截然不同。 柔和的雪白指尖划过胸膛,迷离的眼神顺着血脉移动的姿态,不禁让人产生一种飘渺的思绪,想一直持续、保持现有关系的愉悦心情。 曹操的感慨或许也是因为,看到了女子另一面的真实魅惑。 睡袍般的红色崭新轻便睡衣,是一层薄薄的蜀锦,香肩披着色彩明艳的羽织。 ——被放置的曹操,此刻动弹不得。 眼前一切都是火红色,仿佛要燃尽一切。 飘散着的美色气息,浓密似毒。 曹操的视野,平静地落在凭空想象的一本书上。 字体姿态的美,笔墨难尽。 人类的一切的规则、束缚,包括道德、品质,都在顷刻间粉碎。 曹操一点点地拼凑起来,以强大的意志力、自制力,重塑着凌乱、破碎的世界。 在皇权规则下、儒家规则下,曹操占据着实际的上风。 士族出身,儒门开拓者,司隶校尉。 无论哪一个身份,都足够曹操使用,碾压卢氏,将她打得落花流水。 然而! 这些现实的东西,在飘渺之境中,显得微不足道。 一切都得依靠本事说话,胜负只在彼此的一念之间。 卢氏天然占据着优势,结构上的优势! 曹操可以奋不顾身,可以毫不犹豫,唯独不能掀桌子。 当然。 他也可以在事后,表现得冷酷、无情,翻脸不认人。 或者视而不见,掩盖深渊一般的感受。 等到大梦初醒,曹操依旧是司隶校尉,可以蛮横地展露自己的强势、霸道,而不需要在乎一个女子的感受。 金碧辉煌的宫室、府邸,是曹操身份、地位的象征。 也是庶民不可逾越的高山,不可跨越的大河。 曹操继续着华丽与辉煌的人生,云淡风轻地和同僚谈论着他过人的战绩。 卢氏,成为了他的谈资。 只可惜曹操不愿意过这样的生活,他有着不屈的意志,以及疯狂地执着。 室内莫名漂着一股反常的氛围感。 曹操何时何地,都保持着气定神闲,他骄傲地回应着卢氏的请求。 在宽广空间最深处,两个孤独的灵魂相遇。 他们剑拔弩张,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又彼此地守护。 曹操优雅地在心中,诵读经典。 人类的焦躁感与犹豫不决,被他成功支配。 曹操是能够驾驭情绪,驾驭人类感官的强者。 “我认输——” 当卢氏的声音突兀地在房间内响起的时候,曹操惊讶地肩膀一颤。 卢氏微微切齿着,被迫看到了自己弱小的一面。 曹操毫不理会那副可怜的模样,他读起书向来都很投入。 他的手指轻点卢氏的额头,目光挑衅着。 卢氏感受着指尖的热量,刺向自己的额头,她勉强地动了动干渴的嘴唇。 曹操的动作,她连视线都追不上了,紧接着意识一阵模糊。 “合作愉快。” 曹操的语气温柔着,像是对待做错了事的少女。 真要压榨起来,又像压榨奴隶般狠辣,不留情面。 “现在能够告诉我,张修到底有什么谋划了吧?”曹操正色道。 “你为了情报,连命都不要了?” 卢氏死咬羞耻与屈辱,恶狠狠地瞪着曹操。 “怎么。” “我就不能为了你吗?” 曹操以胜利者的姿态,俯瞰着渺小的卢氏。 他现在是打了胜仗的将军,说一不二! “我不信,你的话我一句都不信,我也不想听。”卢氏嘴角冷笑道。 “曹某的努力,还不足以让你放弃矜持吗?” 曹操五脏六腑都翻滚着怒火,正准备向卢氏施压。 卢氏很干脆地妥协了! “我承认你很厉害。” 她忍着屈辱,委屈地望着曹操。 “和你的猜测一样,五斗米教要在蜀郡传道,必须制造出混乱。但只是下关村百姓的民变,远远不够。张修需要一场侵袭蜀中的灾难,来彰显他的光辉伟大。” “张修是丧心病狂的,他要割据益州,以益州为根基,推翻大汉朝廷。为了达到目的,他什么都敢做,哪怕闹得天怒人怨,百万人流离失所,他也在所不惜。” “这一场灾难足以撼动益州,撼动大汉的龙脉。益州刺史郤俭推行改稻为桑,正是张修在背后推动的。郤俭要媚上升官,他必须做出政绩,张修利用了郤俭的野心。” 卢氏朦胧的意识,逐渐地回归,思路也变得清晰无比。 “只是计划的施展并不是特别地顺利,郤俭还残存着一定的良知,或者说刚升官还有一点愚蠢。他试图以和平的手段,劝说百姓改稻为桑。” “以百姓对土地的热爱和依赖,怎么可能同意?他们知道饿肚子的后果,迟迟不愿意遵守郤俭的政令,双方陷入了僵持。” “张修鼓动百姓作乱,只是他计划中的一环,他要让郤俭清楚地认知到,和百姓讲道理是讲不通的。只有用强权镇压,百姓才会屈服。” 卢氏垂着肩倒在榻上,曹操沉默地聆听着,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他已经猜测到了张修的计划,为此感到冰冷,就连呼吸都变得急促。 遍布的紧迫感,笼罩着二人。 “他怎么敢!他怎么敢!” 曹操低吼着,一脸烦躁,愤怒让他浑身充满了震撼的力量。 卢氏仿佛能够看到曹操内心的光芒,是那么地璀璨。 这个男人向来心有成竹,不会轻易动怒。 而现在,她看到了掠食者的本质! 那种侵略性的残虐,让她脊背发凉。 眼前的男子,一举一动都有着异于常人的魅力。 “再来一局!”曹操捋了捋思绪,继续发起挑战。 “曹孟德!你真是厚颜无耻!” 卢氏那小小的脆弱姿态,让曹操叮地来灵感了。 第121章 曹操大敌,疯狂的巴巫张修 成都。 满城风雨。 郤俭的处境,越来越艰难。 “老夫为朝廷,为百姓做一点实在事,怎么就这么难呢?” “改稻为桑利国利民,现在一群刁民站出来反对,还为此搭上了性命。” “他们的命可以廉价,国策不可不推行。” 郤俭处理民变,心越来越冷。 他将上报以后,就没有退路了。 现在跟皇帝说不干了是什么下场,郤俭心里有数。 曹操足智多谋,却不愿意趟浑水。 郤俭无计可施,陷入窘境了。 “启禀使君,张真人求见。” 仆役的汇报,激起了郤俭的希望。 “有请张真人。”郤俭振奋道。 张修堂而皇之地进入刺史府,深施一礼道: “参见使君。” 郤俭挥了挥手,示意张修坐下,旋即有仆役给张修上茶。 “使君进来可好?” 张修两眼露出探询,似在对郤俭进行审判一样。 谁不知道郤俭的处境艰难? 他硬着头皮吃瘪道: “刁民作乱,蜀中动荡啊。” “改稻为桑的国策,再一次被拖延下去了,没有三五年恐怕达不到多少效果。” 郤俭明白,三五年以后改天换日都有可能。 到时候他还有什么功绩? 天子刘宏只在乎眼前的利益,要是拖延的时间长了,郤俭的功绩会被无限地淡化,直到没有。 而且! 郤俭无法保证自己三五年以后,还有资格在益州担任刺史。 他出身鸿都门学,在传统士族眼里身份卑微、低劣,明年都不知道在哪里。 为官犹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难不成他制定的策略,要留给下一任刺史摘桃子? 郤俭不甘心,甚至会发疯。 张修静静地呡着茶,声音仍然很平和: “我有一计,可让使君的处境幽而复明。” 郤俭精神一振,端茶盏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张真人有何妙计?” “老夫必重金酬谢,绝不吝惜。” 张修轻叹了一声,不顾郤俭的激动,一口将茶喝了。 “刁民目光短浅,愚昧凶顽。和他们讲道理,是讲不通的。” “他们只在乎蝇头小利,根本不知道使君的良苦用心。” “做非常的事,就必须用非常的手段。” 郤俭端正而肃定,一股读书的愚气,冲上了脑门。 “刁民只有到了走投无路的时候,才会念着官府的好。现在他们吃饱喝足,郤使君如何使唤得动他们!” “使君可读过《商君书》?” 张修步步为营,将郤俭带入他的思考节奏当中。 “有所涉猎。”郤俭没有隐瞒。 “以善民治奸民,国削至乱;以奸民治善民,国治至强。” “商君有驭民六术:弱民、贫民、疲民、辱民、愚民、虐民。” “何为弱民?” “民强国弱,民弱国强。治国之道,首在弱民。” “何为贫民?” “弱化百姓家中的财富,即为贫民。只有让百姓在贫困线上挣扎,使百姓家无积粟,他们才会为官府所用。家有余食,则逸于岁。” “何为疲民?让百姓为生存奔波,疲惫不堪,就没有心思对抗官府了。” “何为愚民?民愚则易治。” “何为辱民?人不如牛,民辱,则尊…官。” “何为虐民?任奸,则民亲其制。夺,然后予;贫,然后富。” “天下可举!” 张修强调了“夺,然后予”的声调,震得郤俭脑袋瓜嗡嗡的。 他有一种恍然的思绪,难怪刁民这么难治,原来是他太友好了。 郤俭心中凛然,情不自禁站在了张修一边。 “使君要成功,必须学会牧民,把天下百姓当成牛羊。您定的规矩,他们必须遵守。偶尔施舍一些好处,他们都会对使君感恩戴德。” “刁民吃饱了饭,就不认官府的恩德了,有时候必须让他们饿着,切身体会一次灾难,他们才会意识到,没有官府的守护,他们什么也不是。” “要做到这一点,必须有非常的毅力和决心,不知道使君是否做好了准备?” 张修循循善诱,将郤俭引领到了开阔的地方。 “具体应该怎么做?”郤俭追问道。 “蜀中富庶,百姓对朝廷、对官府失去了敬畏之心,殊不知这只是虚假的富庶。” “倘若没有了都江堰的支撑,所谓的天府之国,也不过蛮荒之地罢了。使君只要稍稍施加威严,蜀中所有刁民都会颤栗。” “百姓遭了灾,唯有仰仗官府、仰仗使君,才能度过难关。改稻为桑的政策,也可以轻而易举地推行下去。” 张修平静地说出了最恐怖的话,石破天惊。 “你是说,毁了都江堰?” 郤俭的眼神中,带着惶恐和窃喜。 当年李冰负手站在岷江河畔,望着湍急的水患,眉头紧促,忧心忡忡。 蜀中是一块苦难之地,一年当中不是干旱就是水灾。 逢汛期,涛涛洪水蔓延千里,百姓毫无遮挡。 洪水过处家破人亡,百姓痛苦不堪。 逢干旱,百姓滴水难取,田地庄稼干枯,如同火烧。 可明明蜀中不缺水,水资源非常丰富。 李冰大刀阔斧,创造了独一无二的都江堰,使得蜀中的水系改变,利国利民。 都江堰的辉煌,一直持续到了现在! 张修的提案,简直是丧心病狂,失去了人性。 但能够巧妙地化解郤俭尴尬的处境,堪称力挽狂澜。 “使君明鉴!”张修拱手施礼道。 郤俭沉吟着,好一阵子才道: “如何能够做到隐秘,不落下把柄?” 张修运筹帷幄,慷慨道: “只要使君想办法撤掉守军,在下愿为使君前驱。” 守堰官一直都存在,而决堤需要大量的人员,双方势必会起冲突。 张修邀请郤俭入局,自然有利用他的意思。 百姓最痛恨的是官僚! 等到百姓清楚地了解官府、朝廷的险恶,他们肯定会彻底失去对汉室的忠诚。 张修揭竿而起,将会有无数的百姓追随,益州唾手可得。 他再重新修建好都江堰,成为百姓心目中的英雄,称王称帝不在话下! 张修筹备了这么久,终于让郤俭上钩了,他绝不允许有人阻挡五斗米教的霸业。 第122章 和张鲁的会面 t 第123章 曹操的布局 “在下张鲁,字公祺,参见曹使君。” 张鲁浅施一礼,目若朗星。 “都是自己人,不必多礼。” 曹操笑着点点头,尽显长辈的风范。 二人寒暄几句,曹操直接切入主题道: “张修指使板楯蛮作乱,要引诱我离开成都,他们快要采取行动了。” 张鲁脸色一僵,逐渐凝重起来。 “没想到他还是这么做了,我以为他还会留一点良心。” “无论如何,都要阻止他。” 曹操看到张鲁急切的样子,立即稳住了心神,显得云淡风轻,若无其事。 无疑。 张鲁比他更了解张修,也更想阻止张修。 二人同属一派,本质上还是有一点区别的。 张修属于“五斗米教”,张鲁则是“天师道”。 一个利用百姓达到目的,另一个心怀仁善,真心想发展道教。 越是聪明之辈,越是谨慎、小心,不会轻易暴露自己的短处。 张鲁不经意间表达了自己的关切,曹操和他的立场一致,他们能够谋划到一块去。 但真正出力多少,还是有所差别的。 “现在只有曹使君,能够制衡官府的力量,绝不能轻易离开成都。” 张鲁肺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希冀地望向曹操。 “我也不想离开,可我此次出使蜀中,最重要的目标是招抚賨民。” “如果任由賨民作乱,朝廷一定会降罪于我。” “而且。” “賨民劫掠越多,双方的仇恨越重。我再继续招抚,两边都不讨好。” 曹操说出了他的困顿,沉着一张脸。 “賨邑侯与巴夷七姓都没有反叛的心思,只是被张修胁迫罢了。” “他们起初的愿望,也不过是获得地方官府还有朝廷的尊重,答应的事不能出尔反尔。只是后来情况的发展,失去了控制,賨邑侯骑虎难下。” “我在巴郡賨民中,有一定的信义。只要曹使君写下一封官方的招抚文书,我可以返回巴郡一趟,劝慰賨邑侯以及巴夷七姓,他们绝对会欣喜若狂。” “如果继续让误会扩大,在下也无能为力。只是这么做以后,张修是绝对不能留了。” 张鲁说着跑腿的话,暗地里给曹操挖坑,这是要借刀杀人除掉张修。 双方的利益格外地一致。 “只要公祺能够提供擒拿张修的条件,官兵保证会出手。”曹操斩钉截铁道。 张鲁感受到了曹操的威严,心神震颤。 “张修现在最在乎的是毁掉都江堰,他不会放心交给其他人。一旦走漏了风声,他的谋划将前功尽弃。” “而且。” “要想使得都江堰改道需要极大的力量,张修只能征召可靠的信徒,一步步地执行方案。我可以中途使绊子,引诱张修现身。” “二位能否提供一些人手,安插在信徒中,供曹某驱使?曹某会潜伏在成都,或者都江堰地区,等待良机。” 曹操思路清晰,像是一把隐匿锋芒的长剑,等待着饮血的那一刻。 “就听曹使君的安排。”张鲁深施一礼道。 卢氏心中一阵嗟叹,张鲁和曹操谈笑自若间,已决定了蜀中的大势。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张修和郤俭怎么可能考虑到这一层? 曹操拥有足够的底气,收拾他们两个,更别提还有张鲁的帮忙了。 “我即刻起身返回巴郡,蜀中就拜托母亲和曹使君了。”张鲁执行力很高。 “公祺一路小心。” 曹操突如其来的关心,反倒让张鲁有些不适应,他只是微微点头,没有继续深究此事。 等到他离开后,曹操望向卢氏,无奈道: “你没有告诉他?” 卢氏摇了摇头,调侃道: “曹郎以为这很风光吗?” 曹操目光凛然,表达不满道: “哼!” “司隶校尉还不够吗?” “等我权倾朝野!” 说罢,他转身离开了。 夏侯惇紧急护送曹操返回府邸,赵嵩、夏侯渊都在。 “情况有变,妙才率一千人前往巴郡,虚张声势、装模作样即可。我已安排人员接应,配合他的行动即可,板楯蛮的作乱将不攻自破。” “遵命!”夏侯渊抱拳道,他没有质疑曹操的军令。 曹操说行,那就是万无一失。 “赵嵩带着三百人,继续监视着成都,不要打草惊蛇,只需要向我提供有用的情报。” “属下遵命!”赵嵩面色凝重道。 “我会和元让领军隐匿到都江堰附近,等待机会。”曹操铿锵道。 “使君,为何不直接在城内抓捕张修呢?”赵嵩疑惑道。 “呵呵。” 曹操冷笑一声,赵嵩识趣地没有回答。 只是查出巴巫张修,能有个屁功绩。 即使曹操公布了賨民作乱,是张修在背后教唆的事实,也没多少人相信。 不经意间还把郤俭摘出来了,他岂不是会继续祸害蜀中百姓? 张修和郤俭勾结,要毁都江堰、自立为王! 这消息传扬出去多劲爆? 完全是两个档次! 御史中丞萧瑷的死,也就有了解释,曹操对朝廷也有了交待。 这是刘宏登基以来,最大的地方案件! 曹操作为司隶校尉,作为圣使,获得的好处和功绩不言而喻。 “郤俭不下台,苏固怎么上位?”曹操给出了令赵嵩信服的解释。 更何况,张修在城内神出鬼没的,警惕性很高,未必有机会逮住他。 在都江堰地区不同,荒郊野岭下,张修更容易放松警惕。 时间一到,曹操和夏侯渊、赵嵩分头行动。 “为了稳定军心、防止消息泄露,不能告诉普通士卒真相。” “就说是野外训练,挑战野外求生。” 曹操吩咐夏侯惇,后者心领神会,立即前往都江堰设伏。 张修和郤俭确定曹操离开后,振奋不已,准备采取行动。 具体如何操作,二人出现了分歧。 “郤刺史不如以修缮都江堰的名义,征集蜀中劳役,参与到工程中。”张修进谏道。 “人多口杂,如何保证消息荫蔽?”郤俭茫茫地望着张修。 “一群愚民罢了,他们只会听从命令,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张修继续忽悠道。 郤俭犹豫再三,还是答应了下来。 第124章 张修的警觉 官府以修缮都江堰的名义,征召了上万名劳役。 郤俭忧心忡忡,张修安抚道: “这些人只是为了掩人耳目,真正行动的是我的心腹。” “倘若出了事,使君尽管往在下身上推。” “在下就算是被斩首示众,也毫无怨言。” 张修巧舌如簧,郤俭听信了他的谗言,守堰官也换成了张修的人。 现在的郤俭内忧外患,完全六神无主,被张修牵着鼻子走。 张修把一州刺史玩弄于股掌之间,不禁生出一种睥睨的姿态。 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他,此刻都不禁露出了浓浓的笑意。 “整个益州能够让我忌惮的只有曹孟德,他离开后,成都剩下的都是酒囊饭袋。” “曹孟德什么都好,为人谨慎有谋略,就是太好色。我略施美人计,他就顶不住了。” “若是他识趣加入五斗米教,我不介意给他留一个位置。” 张修的雄韬伟略,悄然地启动。 等到毁了都江堰激起民愤,他将以郤俭祭旗,正式宣布起兵。 届时他将割据益州,断绝蜀道,积蓄力量称王。 等到中原生变,张修将率领百万米贼,兵出巴蜀横扫天下。 这时候他就需要一定的政治积累了,拉拢曹操是不错的选择。 张修看人一向很准,曹操身具“治世之才”,只是缺少一个施展才华的机会。 他为蜀王,曹操为丞相,简直是完美地组合。 “賨民作乱,足够消耗曹操旺盛的精力,而今最需要提防的是那个女人。” 张修思绪翻涌,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对待卢氏。 他权倾五斗米教,可对于前任掌教的女人,实在束手无策。 教派当中有不少人心向张衡的道,过着清心寡欲、济世助人的恬静生活。 他们没有掌控实权,却掌控着五斗米教立教的根本。 也就是教义。 张修的道家学问,远远不如这些纯粹的道门中人。 他们都很支持张鲁为道首、天师。 卢氏,则是张修居中调和的一张牌。 而今她也在成都,难免会对计划造成影响。 张修和蔼的扮演,顷刻间都变得有些忐忑。 他满脸凝重双目闪光,最终决定冒险前去紫烟阁一趟。 除了见郤俭,张修第一次在人前露面。他没走正路,而是凭借敏捷的身手,悄悄潜入紫烟阁。 柳莹听到窗口的动静,冷冽地喝道:“谁?” “是我。” 张修苍迈的声音,压得很低:“放下你的袖剑。” 柳莹震惊到说不出话来,半晌后干净利落地施礼,双手捧着袖剑举过头顶。 “属下不知教首驾到,还请恕罪。” 张修步履沉定,他接过袖剑冷冷地打量着。 柳莹徐徐起身,充满期待地道: “教首造访,可是有什么吩咐?” 张修盘膝坐在苇席上,沉声道: “我让你接近曹操,进展到哪一步了?” 柳莹一怔,回答道:“一切如信中所言。” 没想到这句话,激起了张修的不满。 “也就是说,你还没有将曹操拿下?” 真是震耳发聩! 柳莹羞愧地垂首,很明显不知所措。 “你是不错,年轻貌美,可取悦男子的手段连鹿仙子都不如。” “还是。” “你不愿意为五斗米教献身,继续端着?” 张修目光如刀,犀利地望向柳莹。 柳莹浑身一颤,非常畏惧张修的责问。 “没想到曹操还是一个正人君子,你说不让碰,他就不碰。”张修耻笑道。 至于是在耻笑曹操还是柳莹,那就不得而知了。 “我苦心孤诣,为你创造好了条件,你却不知道珍惜。” “怎么。” “曹操算不上英雄豪杰,满足不了你?” 张修停住了话,紧盯着柳莹。 柳莹羞愧地低下了头,没敢面对张修。 “乞讨的日子不好过吧?” “现在有荣华富贵摆在你的面前,你都不懂得珍惜。跟着曹操哪怕是侍妾,都是你一辈子的荣耀。” “你不能低下头侍奉他,你一辈子都不会有出息。男子汉大丈夫征战天下,女人唯一的机会,是征服大丈夫。” 张修眉眼中显出了肃穆,继续教训着柳莹。 “属下明白了。”柳莹肃声道。 “曹操临行前,可曾来此告别?” 张修思虑一动,追问起了一件看似毫不相干的事。 “回禀教首,曹操没有来过。”柳莹如实回答道。 张修蓦地感到心中一寒,有种说不出的别样滋味。 是曹操离开得太紧急,没有时间告别? 很显然不是。 或许,曹操根本没把柳莹放在眼里。 这一瞬间,张修脑海中有无数的猜测,望向柳莹的眼神都带着不信任。 仅是片刻,他又掩饰起来。 曹操没有真的碰柳莹,说明他的贪婪、好色,是能够被理智克服的! 这样的人,非常地恐怖和可怕。 最让张修起疑的是,卢氏从汉中传回来的情报。 现在继续仔细斟酌、反复思量,张修越来越觉得不妥,渐渐不安起来。 卢氏,真的忠心于他吗? 张修深望了柳莹一眼,接着询问道: “鹿仙子可曾来找过你?” 柳莹摇了摇头,不假思索地。 “你可知道鹿仙子的本事?” “同为女子,你应该好好向她请教,趁着她现在也在成都,你必须有所精进。” “这是我对你寄予的厚望,明白吗?” 张修一改态度,反倒让柳莹非常不适应,她只能点头答应下来。 “这件事不能拖着,曹操随时都有可能回来,你必须当成首要的事去完成。”张修继续强调。 柳莹一愣,很显然这和张修平时的作风,有些许不一样。 只是作为普通教众,她没有继续揣摩。 “教首放心,我一定竭尽所能,好好学习。” “这就对了。”张修放下心来,若无其事地离开了。 柳莹怔怔失神,一想到曹操面若春风的样子,她心中思绪再也无法抑制。 学一学? 一想到这些招式,都要用到曹操身上实践,柳莹玉颊上渐渐出现了潮红。 “试试就试试。” “没道理鹿仙子能行,我不行。” 柳莹顷刻间下定了决心。 第125章 曹操巧妙应对 板楯蛮作乱,牵动着益州上下。 四面八方,风雨欲来。 所幸官府出面,派遣了大军前往巴郡“平叛”。 军队的数量不多,聊胜于无。 只要有人挡在最前面,百姓、豪绅都能安定不少。 殊不知。 这一场动乱蓄谋已久,更大的阴谋潜藏在其中。 曹操提前做出了布局,等待着鱼儿上钩。 官府正征召劳役,前去修缮都江堰。 张修一定会趁机决堤,以毁灭百姓对官府的信任。 信任这东西一旦丢失了,很难再拾掇回来。 “张修布局深远,还好大兄技高一筹。”夏侯惇惊叹道。 “事情可能没有想象中这么简单,只要一天没有抓住张修,就不可掉以轻心。”曹操谨慎道。 这是一场较量。 曹操和张修水火不容,俨然到了一决生死的地步。 当然。 张修未必知道曹操在针对他,他在暗处,曹操又处于张修的后背。 曹操最大的优势,恰在于此。 他的掌控欲极强,正好以益州为棋盘,饯行自己的大道。 论及根基和底蕴,曹操比张修要强。 哪怕是心机和城府,曹操都没有输的道理。 直到卢氏突然造访,给曹操带来了新一轮的震撼。 “紫烟阁的柳莹,可是你的相好?” 曹操愕然失色。 莫非卢氏还会在乎这些小事? 如果他压制不住局面,后果可想而知。 “张修派她来接近我打探情报,我自然也可以利用她,试探张修和五斗米教的态度。” 曹操如实回答,留下了余地。 “曹郎别这么紧张,我又不是来兴师问罪的。你什么样的为人,我能不知道吗?” “我们的目标一致,都是除掉张修,没有退路可言。关键时刻,你永远可以相信我。” “我怎么可能拖曹郎后腿?” 卢氏耐心地解释,反倒让曹操迟疑起来。 “近来柳莹三番两次找我,很不寻常。以我的级别,她根本没资格接触,更别提我的具体行踪了。” “她能够准确地找到我,向我传递消息,只有一个可能,她是通过了张修的途径。你离开成都不久,张修就找到了她。” “她的请求都是一些日常的小事,例如如何取悦男子。教中知道我懂得房中术的没有几人,张修都只能推断、猜测。” 卢氏表情恬静如水,实则心有潮涌。 曹操瞬间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你是说,张修正打算通过柳莹,试探你?” 卢氏也觉得匪夷所思,但她不得不重视。 “很有可能。” “当然,还有另外一个可能,柳莹只是单纯地想掌握房中术。” “然后利用房中术,束缚你。” 曹操斩钉截铁道: “柳莹绝无可能衍生这样的心思,除非张修在她面前强调。” 柳莹和卢氏不同,柳莹是潜在青涩,故扮成熟、老练,实则技巧生疏,有时候还需要曹操的指点。 她学习能力很强,这是曹操最赞赏的地方。 “看来张修很可能怀疑我了。”卢氏内心的震撼,简直无以复加。 曹操入汉中,她偶然遇见,没有错过深入浅出的机会。 经过一番交流,卢氏将司隶校尉曹操出使的消息,传递给了张修,顺便提了几句曹操的性格特点。 比如好色等等。 也就仅此而已,卢氏也不可能知道太多。 而正是这一次的交流,让张修产生了疑虑。 卢氏有没有可能攀附曹操,一起对付他? 张修得位不正,一直提防着卢氏、张鲁母子。 为此,他将教派向“五斗米教”发展,而不是纯粹的天师道。 张修也成为了“巴巫”,获得了“米巫”等称号。 严格意义上,卢氏、张鲁和张修根本没有站在同一阵营。 “我不应在成都出现,真是该死。”卢氏后悔道。 曹操淡定自若,思考着对策,完全像个没事人一样。 “张修出招,我们直接破解即可,何惧之。” 卢氏轻轻点头,坦然面对道: “下一步怎么走,我该不该和柳莹见面?” 曹操语气微微一顿,决策道: “你是五斗米教的圣女,在教派中占据着高位。如果不顾身份和柳莹会面,反而会让张修起疑。” “张修本就是多疑之人,做事考虑方方面面。你只要保持我行我素即可,没必要给张修面子。” “最好的办法是让巴郡的板楯蛮,闹得凶悍一点,和妙才剑拔弩张。再让我的替身露脸,营造声势。” “张修一定会加紧行动!” 曹操思路开阔,偃旗息鼓的同时,又给出错误的情报,让张修做出错误的判断。 “不愧是曹郎。”卢氏欣喜道。 她现在更加确信了,曹操怀揣着野望,志气凌云。 一遇风雨,将会化龙。 布局蜀中只是曹操顺手而为,他真正的志向,在于朝堂、在于天下。 只要曹操还活着,益州的成败根本影响不了什么,他可以放手拼搏。 张修不同,他一辈子的心血都在蜀中。 他要是失败了,将丧失一切! 因此,张修每走一步都很谨慎。 劳役征召完毕后,他足足等待了三天,官府的督促完全不管用。 郤俭每天紧张得睡不好,一度想放弃计划。 张修一次次寻找借口,给郤俭圆回去了。 继续拖延下去,郤俭一定会再次反悔,留给张修的时间不多了! 他没有等到卢氏的反应,反倒是巴郡先传来了冲突的消息。 “曹操”正式在巴郡露面,稳住了张修的心态。 卢氏是很狡猾,可是跟张修比起来,还是差得太远了。 倘若生变,张修有绝对的信心能够拿捏卢氏。 于是,他立即调遣劳役前去“修缮”都江堰。 同行的还有益州别驾向栩。 作为“监工”,向栩常常在百姓面前露脸发号施令。 他不通水利,只是遵守郤俭的吩咐,水工指哪挖哪。 而水工恰恰是张修安排的亲信,他自己根本没有出面。 “修缮”工程,如火如荼。 有居住在都江堰的百姓上前告诫:“这不能挖啊,一挖河道就改流了。” 向栩惩罚他读了一遍《孝经》。 第126章 巴巫的狐狸尾巴 “大兄,我派人仔细排查过了,没有找到五斗米教的秘密据点。” 夏侯惇嗡声汇报,语气中带着自责和失落。 曹操一直紧盯着都江堰,张修一次都没有现身。 他可以肯定,张修肯定藏身在附近,这人已经谨慎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身为邪教的教首,藏身是张修的自我修养。 他混迹民间、官场,已经修炼成精。 “慢慢来。” “要抓住张修,必须有足够的耐心。” “必要的时候,就制造一些动乱,将都江堰百姓的声音扩大。” 曹操心有成竹,没有乱了阵脚。 “坐中静,破焦虑之贼。” “舍中得,破欲望之贼。” “事上练,破犹豫之贼。” “三贼皆破,则万事可成。” 曹操的稳重,压制了一切躁动。 他在暗中什么都不做,最应该觉得害怕的应该是张修才对。 这是作为强者的自信! 曹操衣袂飘飘,给人一种千古之感,夏侯惇彻底折服。 没过多久,卢氏匆匆出现,肃声道: “细作传来消息,张修会在明日午时,视察进程。” “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曹操闻言没有惊喜,反而拔高了声调提醒道: “不。” “这是张修在试探你。” 卢氏愕然失色,苦涩着一张脸: “如何见得?” “我已经足够谨慎了,没露出任何破绽。” 曹操接话道: “有时候没有露出破绽,也是破绽之一。张修要视察工程,绝对不会告诉所有教众,这根本没有意义。” “他完全可以偷偷地进行,一般人也认不出他。他如此虚张声势,肯定是为了引诱隐藏的对手。” “如果我们突然出手,肯定抓不住张修,还会打草惊蛇,将你也暴露出来。” 卢氏如坠冰窟,不禁心有余悸。 还好她没有贸然行动,而是选择通知了曹操。 “我该怎么做?” 曹操略一思忖,追问道: “柳莹还继续给你写信吗?” 卢氏一怔,仔细回忆了一番,认真回答: “不知道。” “我没告诉成都的亲信我的行踪,他自然没办法传递消息。” “柳莹即使联络,也只能联络到据点。” 曹操点了点头,望向卢氏道: “你这时候不能出现在都江堰,容易引起张修的警惕。想让张修松懈,你必须在成都露一次面,让消息传递到张修耳中。” “和柳莹接触,是最好的办法。你现在立即赶回去,布局成都。” 卢氏缓缓抬起头,有些不放心: “在场众人中,只有我对张修最熟悉。我要是离开了,你们还能认出他吗?” “即使你们不经意间碰面,都有可能被张修逃脱,他非常擅长伪装。” 曹操先是一愣,接着答道: “如果我们逮捕失败,张修一定会动用成都的力量进行藏身。” “你且守株待兔,以备不时之需。” 卢氏慢慢明白曹操安排的深意了,雷厉风行道: “我即刻出发返回成都,在此之前我会留下一名亲信,负责联络细作。” “她见过张修几次,对张修的容貌有一定的了解,只是没有我这么深刻罢了。” “善。”曹操心神沉毅,而又具备了足够的耐心,不怕张修不上当。 卢氏连夜赶回成都,留下侍女翟悦。 依托着卢氏的地位,翟悦在五斗米教中也混了一个“圣姑”的身份。 “大兄,明天我们什么都不做吗?万一张修真的出现了呢?”夏侯惇疑惑道。 曹操思索片刻,悠悠道: “即使张修没有出现,他也一定会关注此事。我们只要顺藤摸瓜,不愁找不到五斗米教的秘密据点。” “安排好斥候、细作,时刻关注着明天的情况。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许打草惊蛇。要抓住张修,就必须一击必杀。” “只要我们明天什么都不做,此次事件过后,张修感受到了安全,肯定会频繁地出现在公众场合,我们的机会也就降临了。” 曹操眯了眯眼睛,运筹帷幄。 他一边落子,一边推测接下来的局势。 只要他输得起,就可以随意玩。 张修能和曹操比耐心吗? 他是野心家,准备不足的野心家。 “惇明白了。” 夏侯惇心领神会,目光凛然。 翌日,“张修”带着教众,在工地上视察了一番,结果风平浪静,什么都没有发生。 倒是有一些劳役诉苦,听得“张修”都有些不耐烦了。 翟悦隔着几十步,混迹在人群中观察了好一阵子,稍后她向曹操进行了汇报: “此人是替身,不是真的张修。” 曹操气定神闲,冥冥中有一种感应,现在只是证实罢了。 “以后不必冒险了,不到最后逮捕张修那一刻,你绝不能出现。” “明白了吗?” 翟悦眉头深锁,心中思索。 “你在观察替身,张修未尝没有可能,在暗中观察你。” “绝不能让我的谋划,前功尽弃。” 曹操下了死命令,翟悦隐约冒出危机感,赶紧向曹操请罪。 “遵命!” 曹操继续等待消息,一连两天过去,夏侯惇果然没有让他失望。 “大兄,我们找到五斗米教的据点了。我们都被张修骗了,五斗米教真正决堤的地点,根本不在这里,隔着将近二十里呢。” 夏侯惇拿出一张粗糙的地图,指指点点,向曹操诉说着地势,以及他惊人的发现。 “五斗米教在这里,建设了一座营寨,估摸着能够容纳三千人。” “当然。” “这里面的教众不都是具有作战能力的鬼卒,很多都是乌合之众,负责干一些体力活。” “五斗米教的鬼卒数量,大概在一千人,和我们的人数相当。只是不知道张修有没有在营寨里,我也说不准。” 夏侯惇没敢派人监视,毕竟五斗米教的鬼卒,野外警惕性很高。 “好。” 曹操称赞了夏侯惇一声,心情舒坦了不少。 接下来很可能有一场恶战,他必须做好充足的准备。 “五斗米教有这么多人,粮食如何进行补给?”曹操继续追问道。 “我立即去调查!”夏侯惇语气肃然。 第127章 挖坑算计 “干活。” “都好好干活。” 向栩身为益州别驾,指挥起劳役来,还是非常有权威的。 “向别驾,真的不能再挖了。” “这哪里是修缮啊?引出来的支流,灌溉不了多少农田,反而会导致下游缺水。” “蜀中千万亩良田,全都倚靠着都江堰的水利呢。” 有人继续进谏,向栩双眸锐利如刀,呵斥道: “让你干活你就干活,还反了你?” 向栩只懂得读书,不精通实务。 面对水工和百姓的观点,他根本分辨不清楚真假。 在他看来,普通百姓没读过几年书,能懂得什么大道理? 好歹水工识字。 向栩难免偏向水工,觉得读书人说得话,都是真的,比真金还真。 他巡视一圈下来,发现官兵和百姓的冲突,越来越剧烈。 百姓的脸上,写满了不信任。 向栩立即派人调查,原来“修缮”都江堰会破坏水利的事,竟传扬了出去。 普通百姓都觉得纳闷,干活都没劲了。 “真是混账!” “一群刁民,简直没完没了了。” 向栩正准备发难,没想到一件突如其来的灾难,打断了他的思路。 “不好啦!不好啦!” “劳役们大规模地腹泻,已经出现人传人的迹象。” 监工的汇报,令向栩毛骨悚然。 中原瘟疫横行霸道,几乎是不治之症。 现在劳役大规模地腹泻,要是惹上了疾疫,后果不堪设想。 “传军医,一定要调查清楚这件事。” “在情况没有明了之前封锁消息,严禁私底下议论。” 向栩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立即着手安排调查。 军医忙碌了一天,最终诊断道: “这不是疾疫,应该是吃坏了东西。” 向栩惊喜的同时,又感到了疑惑和茫然。 “这么多人一起拉肚子,是水源有问题?” 普通劳役除了喝水,就是吃白米饭,米饭总不能集体拉肚子吧? 向栩和军医前去调查了水源,没发现什么特殊情况。 而此时,劳役们已经人心惶惶。 “这一定是水神警示,我们坏了都江堰,是要遭受天谴的!” 大量的劳役选择了罢工,他们不愿意继续“修缮”都江堰,就好像约定好了一样。 向栩知道有人领头,可是没想到竟这么严重,号召力也太强了。 百姓敬畏官府,更敬畏鬼神。 向栩无计可施,只好向张真人求助。 “劳役罢工?” 张修眼前浮现猜忌,旋即释然了。 向栩这人,能有什么心机? 他只是一个死读书的腐儒罢了,不足为惧。 张修真正忌惮的,也就曹操和卢氏。 曹操在巴郡,他刚收到柳莹的消息,卢氏在成都。 都江堰地区,没一个值得张修忌惮的! 上一次他派遣替身出场,安然无恙。 张修难免放松了警惕,开始思索如何处理劳役的事情。 忽然! 他眼前一亮,这不是个好消息吗? 五斗米教也是需要传教的,张修传教的办法很简单,以符水治病。 正好趁着这一次机会,在蜀中打响五斗米教的名声。 张修犹豫了半晌,最终还是决定亲自出马。 他是教首,传道责无旁贷。 更何况以符水治病的手段,他向来亲自掌控。 要是让替身知道,符水是假的,张修还怎么在教派中混? 信则灵,不信则败。 不信符水,病发了也是活该。 张修每一次行动都很谨慎,他的出行同样是前呼后拥。 只可惜他还是低估了曹操的魄力和耐心。 张修的车驾刚出营寨,夏侯惇就收到了探子的汇报。 曹操在棋盘上落下了一子,局势立即向好的方向扭转。 “大兄真是神机妙算,张修真的出动了,我们要不要半路伏击他?”夏侯惇振奋道。 劳役的腹泻,正是曹操至关重要的一步。 他轻笑一声,道:“这么沉不住气,你怎么知道车驾里的是张修?” 夏侯惇一愣,憨厚地挠了挠头。 “现在动手,张修的警惕性是最高的,而且也无法确定是不是替身。” “等到他给劳役治病,确认了他的身份,再动手不迟。” “好好布置妥当,绝不给张修逃脱的机会,明白了吗?” 曹操对夏侯惇寄予了厚望。 夏侯惇深深地敬佩,对曹操的军令,没有半点迟疑。 “大兄放心,张修已是瓮中之鳖。” 曹操没有掉以轻心,接着吩咐道: “等到擒拿了张修,还要摧毁五斗米教的营寨,这一点千万不能忘记了。” “他们决堤的准备已经完成了一半,正好人赃并获。” 夏侯惇重重地抱拳,接着汇报道: “我调查清楚了他们营寨的粮食储备,已经不足七天。他们即使坚守险要,也不可能顽抗下去。” “我军只要守着主要道路,他们插翅难逃。没有了粮食,他们还能进深山老林当野人不成?” “张修伏诛以后,他们未必能有这样的决心。大兄只要等着好消息就行了,接下来的作战交给我!” 曹操指尖捏着一枚棋子,继续思索着什么,生怕有遗漏的地方。 他步步为营,步步算计。 每一枚棋子,都能发挥出妙用。 确定没有补充以后,曹操轻声道: “去吧元让,我相信你。” 夏侯惇深吸口气,自信彭湃。 他调兵遣将,在各处准备伏击。 对于地势,他格外地了解。 “绝不能辜负大兄的信任!”夏侯惇决然道。 …… 张修的车驾,缓缓地驶入劳役的营地。 他忽然心神不宁,莫名有些忐忑、心悸,有种不祥的预感。 “劳役的病症,已经严重到影响心神的地步了吗?” “这应该不是疾疫啊——” 如果真是疾疫,张修根本不会来。 他早就打听清楚了,这是普通的腹泻。 也就是说,五斗米教的符水肯定管用,张修才特地赶来收拢人心的。 再耽搁下去,劳役们的病症都好了。 “张真人,您可算是来了。”向栩热情洋溢地上前,终于盼来了救星。 张修目光深重,故作高深道: “向别驾放心,所有疑难杂症遇到了贫道,都会迎刃而解。” 向栩却不怎么领情,直愣愣地道: “治不治病不要紧,重要是破除天谴的说辞!” 第128章 巴巫最后的疯狂 张修起坛做法,为每一个腹泻的劳役发放符水。 他的动作、神态,都极致地标准。 翟悦一眼就认出了张修,立即派人通知了夏侯惇。 夏侯惇身穿黑色的轻甲,手握着铁枪,面容沉毅地注视着营地! 他麾下的军队,都是精挑细选的虎锐。 所有士卒沉默不语,气氛诡异得可怕。 他们能够感受到战斗来临的气息,就连战马都在不安地躁动着。 夏侯惇脸庞冷漠,目光坚定而平静: “接下来,我们要逮捕巴巫张修。这是一个极其狡猾的敌人,必须当场将他逮捕。” “诸位也都看到了!” “张修志在破坏都江堰,破坏天府之国。倘若任由这样的邪恶作祟,蜀中百姓一定会遭逢无尽的天灾人祸!” 士卒们闻言,肌肉紧绷起来。 他们凶悍地视线,凝聚到一起,杀意弥漫。 此时此刻。 士卒们记住了一个名字,巴巫张修! 都江堰守护着他们,守护着成都平原,也是他们赖以生存的家乡。 他们绝对不允许有人破坏! 很难想象,一旦都江堰遭受了破坏,将会对蜀中造成什么样的冲击。 无数的百姓将流离失所! “记住。”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抓不住张修,就杀了他!” “千万不能留手,不能放走了张修。” 夏侯惇一再强调,气氛更加肃穆,气息也更加凶悍。 “遵命!”众将士齐齐抱拳。 他们凭添了一种百战的煞气,就连一向挑剔的夏侯惇都变得满意不少。 “出击!” 夏侯惇的铁枪,狠狠地挥动,拉开了战斗的序幕。 “呜呜呜——” 仿佛来自远古的旋律,沉重而震撼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一瞬间,整个营地被点燃。 向栩茫然地环顾周围,惊呼道: “发生了什么?” 劳役、衙役们惊愕当场,有些不知所措。 张修遍体生津,他听到了无数狼性的嘶吼声。 这绝对不是一支普通的掠食队伍! 他们有组织,有预谋。 或许还是冲着他来的! 张修脑海中衍生出一个念头,那就是逃。 “护驾!护驾!” 他一吆喝,五斗米教的鬼卒纷纷聚拢而来。 翟悦振臂一呼喝道:“抓住他!” 潜藏在劳役中的刺客,不再掩饰身份,纷纷暴起拦住张修的退路。 “他们要刺杀我,他们是叛徒!” “所有帮助贫道退敌的勇士,赏赐一百金!” “贫道在此承诺,给你们荣华富贵!” 张修试图拉拢劳役,很显然他的喊话起到一定的效果。 上百人阻挡在了刺客面前,为张修争取逃亡的机会。 刺客们露出锋芒,厮杀上去。 一时间兵戈彭湃,血溅三尺。 劳役们哪里见过如此血腥的阵仗,四处逃窜混乱不堪。 这正是张修想要看到的! 他在残酷的环境中生存,早就适应了法则。 “抓住妖道张修!” “官升三级,奖励蜀锦一百匹!” 夏侯惇歇斯底里地呐喊,惊起了士卒的欲望。 他们眼神中流露出绝对的兴奋和冰冷,渐渐地渴望战争,渴望厮杀。 通过战功,他们可以获得自己想要的一切。 官兵蜂拥而至,将五斗米教的队伍围困得水泄不通。 夏侯惇大步流星,一枪贯穿了五斗米教的教徒,血腥喷涌。 这铁血的一枪。 惊醒了士卒战斗的意志! 他们追随着夏侯惇,围剿五斗米教,悍不畏死。 张修仓促不安,根本来不及组织抵抗。 哀嚎声。 惨叫声。 怒骂声。 此起彼伏。 看着如此混乱的场面,张修眼睛都瞪裂了。 纵使他心机再深,此刻都显得束手无策,身边的人一个接着一个倒下。 “贫道与世无争,尔等究竟为何赶尽杀绝?” 张修心中愤怒无比,他现在连敌人长什么样,都不清楚。 夏侯惇根本没有理会,反而因为张修的出声,确定了他的身份、地位。 “杀!” 夏侯惇力大无穷,发挥出了强大的优势。 鬼卒们死伤惨重,更加惶恐了。 在夏侯惇的强悍冲击下,五斗米教溃不成军,彻底崩溃。 无数的长枪刺去,将张修控制住,架了起来。 “你到底是何人?”张修怒不可遏,却又无法挣脱。 “这人是真的张修了吧?”夏侯惇威严的视线,落在张修身上。 这种阶下囚的感觉,让张修比死还要难受。 “是他。”翟悦确认道。 “是你?” “卢氏在算计我!” “哈哈哈,真的是她。” 张修疯狂地大笑着,显得后知后觉。 “闭嘴。” “我不介意把你变成一具尸体。” 夏侯惇的威胁,竟对张修不起作用。 “你是曹操的部下吧?” “他们两个在汉中的时候,就搞到一块去了?” 张修语态轻蔑,结果被夏侯惇狠狠地抽了一耳光,口鼻流淌出鲜血。 “你只是胆小如鼠,比较会躲。现在落在我手里,你还敢嚣张?” 夏侯惇视人命如草芥,力量可怕得惊人。 张修挨了大比兜,果然冷静了下来。 “我要见曹操!” 他知道曹操一定在附近,掌控着全局。 真是一个可怕至极的对手! 张修作威作福半辈子,一步步登上了教首的位置。 他享受着掌控生死的感觉。 谨慎了一辈子,没想到还是栽了跟头。 不过张修输得不冤,曹操比他城府还深。 都江堰地区的安全,全都是曹操营造出来的,就是为了让张修放松警惕,安然地现身。 结果他还真的上当了! 夏侯惇堂而皇之地押送着张修,见了曹操。 张修怒目而视,半晌后恢复了平静。 “曹使君,无论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卢氏承诺你的,我百倍奉上。” 曹操目光睥睨,散发着上位者的威压。 张修特别地疑惑! 以曹操的身份、地位,怎么可能被卢氏迷得神魂颠倒?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脱口而出道: “我可以协助曹使君,招抚板楯蛮!” 曹操戏谑地望着张修,不怒自威。 很显然,张修的筹码,都是曹操不在乎的! 张修彻底被激怒,破防咆哮道: “曹孟德,这是你逼我的!” “我出行前,就已经吩咐亲信,如果我没及时返回,就决堤放水!” “就算淹不了成都,也能淹了万顷良田。” 第129章 一网打尽 曹操不紧不慢就这么看着张修,眼神中透着沉毅,还有无所畏惧。 张修遍体生津,恐惧都溢出脑袋来。 “我可以给你一次机会,把同党都供出来。”曹操心有成竹道。 张修若有所悟,呐喊道: “曹孟德,你真狠心呐。” “蜀中百姓在你眼里,难道就一文不值吗?” 曹操没有理会张修的疯狂,他占据着绝对的上风。 张修的生死,都拿捏在他的手中。 区区妖修,有什么资格和曹操谈条件? “我认栽!”张修妥协道。 他话音刚落,向栩立即带着人马冲过来,试图解围。 夏侯惇威猛地身躯挡在最前面。 向栩浑身一哆嗦,不禁有些畏惧。 他望向曹操,颤声询问道: “曹使君,这到底怎么回事?” 曹操声音洪正: “曹某收到消息,有人要破坏都江堰。” 向栩通体一震,惊异至极。 “这怎么可能?” “我们是在修缮都江堰啊!” 曹操要不是觉得这个腐儒还有一定的利用价值,根本不会做任何解释。 “把水工带过来。” 士卒五花大绑,将水工擒拿押来。 “河流改道,确实是会破坏都江堰。”水工憋屈道。 向栩如同五雷轰顶,他回忆起了百姓的告诫。 结果他一个都没有听进去! 真是造孽啊! “天底下,怎么会有如此丧心病狂之徒?” “张真人,你真是好狠毒啊。” 向栩张牙舞爪,恨不得将张修碎尸万段,所幸被士卒拉住。 曹操很欣慰。 看来向栩这个人不傻,还知道和张修撇清关系。 “呸!” 张修鄙夷着,依旧不服气:“你们这些道貌岸然之辈,又何曾在乎过百姓的死活?” 向栩愕然,旋即捏紧了拳头。上次他就怀疑“张真人”的身份,现在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 他脑海中的记忆被激活。 “萧使君,是你害死的?” 张修也不正眼瞧他,冷冷道: “是又怎么样?” “你们这些当官的,没一个好东西,死了也是为民除害。” 向栩刚刚恢复平静的脸上,再次浮现愤怒。 “好了,废话少说。” 曹操没耐心等待他们叙旧,威凛道: “向别驾,知道奏书怎么写了吧?” 向栩这一次领悟很快,脱口而出道: “这等奸佞就应该碎尸万段,以儆效尤。” 曹操脱口而出道: “米巫张修试图毁坏都江堰,图谋割据益州。” 向栩深深望向曹操,不禁被吓了一跳。 割据益州,这是反贼啊! “益州境内,肯定还有张修的同党,必须彻查。” “元让你负责主审,麻烦向别驾担任副审。” 曹操别有深意地嘱咐着夏侯惇,向栩只是作为见证罢了。 “遵命!”夏侯惇和向栩面色凝重道。 他们严刑拷打,将张修折磨得不成人形。御史中丞萧瑷的案件,得以水落石出。 除此之外,张修还承认了“谋反”的事实,将主谋郤俭供了出来。 向栩脑袋瓜震得嗡嗡的,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他和夏侯惇立即向曹操汇报,征求下一步的行动。 “向别驾,你立即持司隶校尉逮捕文书返回成都,将郤俭控制住审问。” “我和元让还要处理张修的残党。” 曹操铁血地吩咐下去,向栩责无旁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