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野千里》 第1页 [现代情感] 《山野千里》作者:词树【完结】 文案: 1、孔漫是在最落魄的时候遇见付杨的。 彼时她被无数人网暴,连走在路上都有人指指点点。她一言不发,辞去工作,只身前往云南。 那是早春的三月,高大挺拔的男人倚在小卖部门前的栏杆上,手指夹着根烟,澄澈明亮的眼睛一瞬不眨地盯着她,忽而笑了。 就这一眼,她以为他是一个风流浪子。 这样的男人,孔漫在过往二十多年里见过太多了。 可唯独他是个例外。 2、他是保护区内坚守岗位的护林人。 常年与山川草木打交道的他,不懂浪漫,也不会送玫瑰,只会闷着头对她好,暗戳戳带她看满山夏花绚烂和壮丽山河。 他朴实却又温柔包容,一点一点治癒她满身伤痕。 他固执还死犟,想见她时,即使带着伤发着烧,不远万里也要去。为应她一句随口之说,不声不响造了个庄园。 3、他们在闷热的夏日里纵情声色。 短暂的支教过后,孔漫还是那个走在时尚前沿,光鲜亮丽的都市白领。 而付杨—— 他会用一生护好山林,亲身实践他对这片山水的承诺。 * 直至,有一天,他们忽然重逢。 美女主编vs护林人 ·1v1,现实向 一句话简介:老实人追妻,深情又固执。 立意:森林防火,人人有责 内容标籤: 都市情缘 情有独钟 边缘恋歌 时代新风 搜索关键字:主角:孔漫,付杨 ┃ 配角: ┃ 其它: 第1章 2018年,三月,乍暖还寒。 北京凌晨的第一丝冷风颳过来吹动孔漫衣摆时,她正站在小区门口。橙黄路灯照射下,唿出一口气立马能结成白雾。 她好似没察觉到冷,一动不动站着,指尖有星火闪过。 菸灰掉落在脚边的黑色行李箱上时,她才回过神。动了动僵硬的身体,把烟放嘴里,拉着行李箱拉杆,往前拖了拖。 过了片刻,远远来了一辆轿车,在她面前停下。孔漫看了眼车牌号,将烟掐灭,随后推着行李箱到后车厢处。 司机下车,过来问她:「你好,是手机尾号1234吗?」 「是的。」 司机点头,把后车厢打开,提起她的行李箱放进去摆好,拉下后车厢门。 孔漫进后座坐好。司机发动车子,驶离小区门口。 车里暖和,孔漫靠在椅背上,眯着眼睛。手摸进羽绒服口袋里,碰到一把冰凉的摺叠刀。 轻轻在刀身上敲了敲。她倒是想把刀拿出来看看的,但一瞬想到,这估计会把司机吓破胆。 一个女人,还是披头散髮的。凌晨带着一把刀出来——不是神经病就是精神病。 她想着莫名笑了下,随后才想起这把刀的由来。 她之前就职于北京《时尚天下杂志》,是国内目前最大的时尚杂志。 从菜鸟到主编,孔漫在这里奉献了整整六年时间。却因为热搜,hr的人精委婉表示,上级让她休息一段时间。 孔漫当时怎么想的呢? 哦,她直接给那个龟缩在办公室里的上司丢去一份辞呈。 随后在一众新老同事晦暗不明的眼光下,收拾好东西,挺着背嵴走出公司大厦。 她的自尊心让她做不出死缠烂打。 能怪什么呢?大约也只能怪自己眼瞎,识人不清罢了。 她以为也就这样了。其实不然,工作没了都还好。 随之而来更多的是,外出路人不善的眼光和指指点点,妇人们站在小区楼下的指桑骂槐。尤其是家门口随时会放着一些色.情联繫方式的卡片,以及一夜起来,门口多了一些菸灰菸头等等。 这些隐藏的危机感让她在不得已需要外出时,会随身带着把刀。 没想到离开家的时候居然忘记把它放下了。 车子驶上立交,兜里手机响起来。 她捞出来,睁眼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白阿桃的,这才接起来。 「阿桃。」 「哎!漫漫姐,你上车了没?」 「刚上车,在去机场的路上。」 「好哦,注意安全,保管好财物呀。我老公这边也出发了。要不是今天我的课调不开,不然就我去接你啦。」 孔漫轻轻笑了一下,「没事啊,下午就见面了。」 「漫漫姐……」 「嗯?」 「别难过哦,我们这地儿小,没有那些杂七杂八的。就当来我们这边散心啦~」 孔漫垂下眼,低低「嗯」了一声。 「好啦,别想那么多,网上的事儿无视就好,都是一群不明真相的脑残。莫跟脑残一般见识。」 「好,知道了。」 「这就对了嘛!我在大云南等着你来呀!」 「好。」 挂了电话后,孔漫放下手机,捏在手里。 这段时间,她拉黑了至少上百通骚扰辱骂的电话。 转头看着车窗外灰濛濛亮起的天边。 思绪散发着,有股郁郁不得志地压抑和烦闷。 到达首都机场,天已大亮。 北京的三月依旧是寒风凛冽。雾蒙蒙的天像是一层低气压,压着这个城市的人们都在努力又费力地奔波着。
第2页 孔漫下车,刮来一阵大风,带着春寒的刺骨。她捋了一把头髮裹紧大衣,在司机的帮忙下拉出行李箱。路过垃圾箱的时候把摺叠刀摸出来,丢了进去。 进机场前找了一圈,看到吸菸室,她走进去。里边有几个男人在吞云吐雾,见到孔漫进来,看了她几眼。 孔漫推着行李箱背靠墙站稳。手摸进口袋,拿出烟盒,抽了只细长的女士烟出来,咬在嘴里。 打火机「哒」一声,火苗冒出。 孔漫咬着烟凑近,深吸一口,菸头亮起,点着。 她熄了火,缓缓吐出一口烟雾,慢慢抽着烟。 旁边几个男人的视线时不时往她身上飘,孔漫感受到了,但她没理。 抽完烟把打火机放下。她拉着行李箱去取机票,顺带办理託运。 进到候机大厅,走到相应的登机口。她插着兜,找了个位置坐下来。 过了会儿,旁边位置上传来两小姑娘的谈话声。 a女生:「诶,你看你看,旁边……是不是热搜上那个?」 b女生转头看了一眼孔漫,眼里闪过一丝鄙夷,开口回话:「你直接说小三不就好了。」 孔漫扯了一下嘴角,翘起二郎腿,靠着椅背,并没有理会。这些天来这样的白眼,指桑骂槐她听过太多了。 两小姑娘最后收拾东西,远远离开了。 孔漫不动如山,就那样看着她们离开。过了会儿,捞出手机。 点进了微博,拇指一滑显示在发现页面。微博热搜第一条一个大红的沸:李影后再发视频,表明与丈夫生活幸福。 她静静地看了会儿,内心毫无波澜。 点进我的主页,手指慢慢点开原创微博。热度第一条微博是一则声明,下面将近十几万的评论。 她知道不会有什么好的评论,但还是像以往一样,自虐似的点了进去。 「小三永远是小三!」十万贊。 「当三立牌坊!同意的右边点赞!」八万贊。 「还时尚天下主编,怕不是睡上去的[doge]。」 「不要以为我们莉莉近几年在美国养伤,就什么妖魔鬼怪都想上来咬一口,您这吃相可太难看了!」 她一直往下滑,直到有一条,她停了一下。 「这,难道不是那个男人渣,脚踏两只船,出轨吗?怎么全在这骂人家女方。」 楼中回復她:「一个巴掌拍不响啊!」 「能跟高层搞在一起不见得多光彩!」 「小三孔漫!不配做人!」 孔漫闭了闭眼,退出微博,再卸载软体。 网络上这些人,拿起键盘就下定论。一锤锤死,让人难以翻身。 他们不看声明里,明明有写着:在男方表明自己为单身的情况下,才同意交往。 不过无所谓了,她把手机放下。 打不起,她还能躲得起。 网络忘性大。这些是是非非,激愤辱骂,等过段时间有更爆炸的新闻出来,他们便忘记了。或许都记不起来自己曾经的所作所为,转头又对着其他受害者拿起键盘。 所以,有什么好计较呢。 而她,等着那个男人翻车的一天。谁让他结了婚又隐婚。 还趁着老婆不在身边,装成斯文败类的黄金单身汉,道貌岸然的在外面拈花惹草…… ——道德败坏的极品迟早会翻车。 ** 三个小时的飞行时间里,孔漫吃了点早餐。没能睡着,一直睁眼看着窗外。 这些天,她的睡眠格外差,很多时候能眼睁睁到天亮。 尽管说不计较那些,但终归还是受到了一些影响。 九点到达昆明长水机场。 下飞机的瞬间,温暖的阳光扑面而来。她抬头看去,阳光明媚,天空湛蓝,万里无云。 云南的天比北京明净太多了。 压抑着的心情在这片宽阔万里的湛蓝天空之下,渐渐地平静下来。 拿到行李箱之后,她拖着去厕所换了身衣服。因为羽绒服似乎已经不适合三月的云南了。 换了身burberry黑色呢子大衣,摸e 196对着镜子抹唇,顺带化了个简单的妆。 来机场接她的人是白阿桃的丈夫程磊。孔漫在阿桃的朋友圈里有看见过,所以一出出站口她就看到了。 程磊话不多,除了一开始的问候外,他就没怎么再开过口,稳稳地开着车。 车子穿过这座叫「春城」的城市,路边绿树成荫,树下都是一片一片的小花丛。 路两边花坛里,自来浇水管竖立着,「扑哧扑哧」旋转着,密集的水雾洒向四周的植被上。阳光照射下,细小的彩虹偶尔闪现。 一路可见灿烂的樱花开满大街。微风吹拂,粉色花瓣飘落,不经意间有花瓣掉进车窗里。 ——名不虚传啊,这座城市。 孔漫来了点儿精神,把窗户降低,靠在车窗往外看。车子穿过樱花大道下时,更多的花瓣掉了进来。她拿手在大衣上拢了拢,抓起来再往车外撒去。 程磊开着车,看见孔漫的动作笑了起来,开口说:「昆明花多,一花接一花,樱花开了,蓝花楹也快开了。」 孔漫扭头,「蓝花楹?」 程磊:「比樱花好看,蓝紫色的,一开开成片。花开的时候成一片片蓝紫色的花海,特别漂亮。」 孔漫转头看着窗外的樱花,能想像得出蓝花楹开时的盛景,她问:「那要什么时候开?」
第3页 「春末夏初,估计四月末五月初就开了。」 「还得好久,多西镇没有吗?」 「没有,我们镇上樱花挺多的。」 孔漫扬眉,「是吗?」 「不过花期早,十二月份就开了,现在凋谢完了。」 「……」 孔漫难得不雅地翻了个白眼。 程磊打着方向盘笑了。 因为这一聊,两人之间的拘谨和不熟悉消散了。一路上见到新奇有趣的,偶尔还会聊几句。 从昆明到鹿城,开车用了两个多小时。 过市里的时候,程磊买了些东西。孔漫没有什么要买,就一直坐在车里,看向车窗外,这个和昆明不一样的,充满少数民族气息味非常浓的城市, 因为肚子不怎么饿,也就没在市里吃东西,又开始上路。 程磊估计很忙,一路上接了不少的电话。 开了一个小时左右,进入一个小县城,车子停在了一个小饭馆门口。 程磊开口跟孔漫说:「先在这里吃个饭,再有三个小时左右就到镇上了。」 孔漫点头。 两人下车,程磊进饭店去点餐。 孔漫因为想抽菸,并没有跟着一起进去。 她到饭店隔壁的小卖部买了个打火机。 随后沿着饭店庭院的水泥地板一直走到墙角,那儿有个垃圾桶。 她在旁边站定,靠着墙,曲起一腿,点燃了一根烟。 饭店靠近路边,庭院边上立着一块大木板,上面写着三行大而黑的,有点丑的毛笔字:吃饭、住宿、加水。 几个小孩子在路边跑来跑去,追逐着嬉戏打闹。清脆的笑声中,脸颊上是红嘟嘟的高原红。 庭院里杂七杂八停了一些车辆。 孔漫抽着烟,懒洋洋晒着太阳,又随意地挨个看了过去。 蓝色的大拖拉机、破旧的面包车、白色越野皮卡车、黑色皮卡车——看到这里她停住目光。 黑色皮卡车旁的护栏上,倚着一个高大挺拔一身古铜色皮肤的男人。 孔漫在男人身上定住目光,缓缓弹了一下菸灰。 随意想着,这人会不会转身?光看这个侧背影,她倒是挺想看看他长得什么模样。 男人个子很高,目测在一八五左右。 脚上穿着一双黑色特步运动鞋,长腿上是一条黑裤。一边的裤腿卷到膝盖,露出结实有劲,有着浓浓腿毛的小腿。 上身是纯白简单的t恤。 有点儿不可思议。三月的云南,穿棉衣的,穿衬衫的,穿短袖的。杂七杂八穿什么样衣服的人都有。 男人t恤两边短袖也卷到肩膀上,露出结实的胳膊,胳膊上还有着明显的肤色划分。浓黑的短寸,背嵴线条贴着t恤,显得紧实有力。 此时他慢悠悠侧了个身,一手夹着根烟,一手随意搭在栏杆上。脚下偶尔动一下,从护栏外伸过去,踢一踢趴在黑色车底下的人。 男人侧了身之后,孔漫还是看不见他的正脸。不过侧脸倒是轮廓分明,下颚骨线条硬朗。 或许是感受到有人注视着他,男人一瞬间转头看了过来。 两人四目相对。 孔漫慢悠悠转开了眼,看向前面脏兮兮的小土狗。 第2章 付杨正在催郝成功搞快一点,烈日当空,又晒又饿。 他侧了个身靠着栏杆,抽了口烟,懒得拿下就那样咬在嘴里。 感觉到有人在看着自己,他咬着烟随意转头看去。 或许是日光太烈,他被晒眯了眼,能恰好遮住眼底的惊艷。 女人靠着墙在抽菸,手腕上戴着一块女士手錶。 穿着黑色呢子大衣,淡蓝色紧身牛仔裤,裹着笔直细长的腿,脚上是长筒黑靴直达膝盖。 太阳底下,她的脸白得像在发光。褐色的长捲髮披在肩上,流畅的眉毛,秀气的鼻子,红润的嘴唇,小巧的下巴。 整个人明艷靓丽又低沉,一种很矛盾的存在。 他看人倒也明目张胆,看完得出结论——是个大美人。 视线上移,撞上女人冷淡的目光。男人顿了下,澄澈明亮的眼眸一眨不眨,不闪也不躲的看着她。 半晌后,女人率先转开视线,懒洋洋抽起烟。一股低沉的性感扑面而来。 付杨看着,忽而就笑了笑。正要转头,却突然平地起风,嘴上的烟雾被吹得一下熏上眼睛。不过一瞬,男人眼眶就被激得冒出生理泪水,左眼快速流了一滴泪下来。 嗯??? 操!!! 他抹了一把脸,拿下嘴上的烟丢地上,拿脚碾了碾,顺带伸过去踢踢郝成功露在车外的小腿。 「快点哦,搞好了没?肚子都饿了!」 「好了,好了,来,轮毂接着!」 郝成功从车底滚动着挪出来一个车轮毂。 付杨直起身子,一手撑着护栏,侧身一步跃了过去。在车旁半蹲,伸手接过车轮毂。 重量来到手里,胳膊上的肌肉线条立马绷紧,肱三头肌鼓起。阳光反射下,透出亮堂的光。 男人提起车轮毂,又稍稍举起,放到黑色皮卡车后车厢。手臂上绷着青筋。 孔漫远远看着这一幕,目光笔直。 随后微眯了一下眼睛,深深地,吸了口烟。 这股子力量感,真是男人味儿——爆棚。
第4页 生活中倒是没接触过这样的男人,在这一刻会觉得意外顺眼。 但也,仅此而已。 程磊点完菜出来要找孔漫,转过面包车就看到了付杨。他一笑走过去给了男人一拳,递过去一根烟,问他:「这是要出克(去)外头?」 付杨接过烟,回:「不是,回里边去。」 程磊有点惊喜:「这,到还还真巧了!」 这时郝成功从车底下爬了出来,去水龙头那儿洗洗手,拍拍身上的灰。 郝成功是个圆润的人,这里可以具体到长相和身形。 程磊看到,等他回来时也给他递了根烟。 郝成功接过别在耳后,开口:「出去的人是我,好傢伙,这破车半路差点烂掉!」他伸手拍了拍黑色皮卡车抱怨。 付杨笑了一下,转身要走。程磊拦住他,「诶,等等,都没吃饭吧?走走,刚点了菜,一起吃!」 他约着两人,然后招唿孔漫:「孔老师!」 「就来。」孔漫灭了烟,起身过去。 这趟来云南也不是来旅游,毕竟来避难,估计时间会有点长,所以孔漫来是来支教的。 她有教师资格证,白阿桃也已经给她打点好了。而且偏远乡村的师资力量本来就少,所以有大城市的志愿者来支教,当地学校也是热烈欢迎的。 这事程磊一早就知道。 而付杨,在听到这声「孔老师」的时候愣了愣。 郝成功听到声音转过头看见孔漫,眼睛噌一下亮了。跨过去搂着程磊小声嘀咕:「这是新老师噶?乖(好看)呢嘛,给介绍介绍……诶?老付?」 话没说完,被人提熘着后领子去冷藏柜面前。 男人下巴点点冷藏柜:「想吃什么再加点。」随后放开郝成功,跟着程磊一起到桌子上坐下,刚好和孔漫面对面。 隔了一会儿,服务员提着一壶茶水和几个塑料杯放桌上。 郝成功加了几个菜过来,顺手给大家把水杯倒满。 程磊电话又响起,他接了说了几句挂掉之后琢磨着开口:「二哥,你要回里边,能不能顺便带一下孔漫老师,我这边。」他说着指指电话:「市里让回去开会。」 孔漫? 付杨垂眸,端着水杯转了转,回他:「小问题。」 孔漫坐在旁边根据刚刚听到的能听懂的几个词拼凑着,猜想,估计是要换人带她。 果然。 程磊转向孔漫:「孔老师,我这边有急事恐怕今天回去不了了,刚好朋友要回去……」他说着指指付杨,介绍道:「这是付杨,我们镇上林业所的人。他刚好要回去,你跟他一起,到镇上阿桃会去接你的。」 孔漫看向男人,男人顿了下,也抬眼看向她。 这是他们第二次视线相对。 孔漫目光坦荡,男人眼眸漆黑,泛着亮光。 在服务员来上菜之前,付杨率先转开了视线。 程磊在旁边继续说:「二哥,这是孔漫老师,阿桃学姐。刚从北京过来,你帮忙照顾一下。」 付杨不说话,但还是点头。 郝成功在旁边遗憾开口:「要是我回去么就好了!」浓浓乡音的普通话。 孔漫笑了下,但也仅仅是勾了下唇角,回程磊:「好,你去忙吧。」 桌面上的菜也上得差不多了,程磊招唿着大家动筷。 吃饭间隙,孔漫发现一个小趣事,关于那个叫付杨身上的。 他吃饭的时候,一抿嘴,嘴角上边,鼻子侧下角一点会出现一个窝窝。似酒窝,也像梨涡,但都不是,因为位置不一样。 她观察了一下,说话的时候没有,笑的时候也没有。唯独在吃饭的时候,就会出现。 或许是偶尔看他,男人有些迟疑地摸摸自己的脸。 孔漫安静地低下头吃饭,不再看他。 吃过饭,程磊从他车里把孔漫的行李箱提出来,放到付杨车后座座位上。付杨的车是那辆白色越野皮卡车。 孔漫就站在旁边看了过去,车后座杂七杂八放了些东西。橙色的消防衣,黄绿色的萤光马甲,还有一顶安全帽,座位底下放着一个篮球和一罐灭火器。 付杨跟郝成功交代完事情,从旁边的小卖部抱了一提矿泉水过来。把座位上的东西推到一边,把水放了上去。 他上车,把车倒出去停在路边。孔漫过去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坐上去,关门。 程磊和郝成功站在路边看着他们,车开了出去。 开出县城,路两边有很多土地,上面有大棚也有撑着大棚的支架,地上是绿油油的叶子,中间偶尔会出现一点红。 孔漫看了几眼,按下车窗,趴在车窗上放空着思绪。 蓝天蓝得纯粹,白云似是触手可及。风轻轻吹着,髮丝飞扬。 四周死寂,丝丝缕缕的低落情绪在狭小的空间里蔓延。 付杨看了一眼孔漫,嘴唇动了动,找不到开口的话。他看一眼窗外,随即转了一把方向盘,把车开到路边,问她:「要不要去摘草莓?」 孔漫回神,扭头看他,下巴点了点外面,「那是草莓?」 付杨「嗯」了一声,把车停好,打开车门,「走吧。」 孔漫跟了下去。侧面有一条连接到路边的小路,上面也立着一个大木牌写着:草莓四十二一斤。 付杨走在前面,速度不是很快,孔漫跟着上去。
第5页 路头有间简易的棚子,台上放着一摞红筐子,旁边一台秤,老闆娘坐在椅子上看着手机。 付杨曲指扣了扣木板,「咚咚」两声,开口:「老闆,摘草莓。」 顺带拿了个红筐给孔漫。 老闆娘听见声音,暂停电视,站起身用手指比划了一圈,说着方言:「从这块往下都是我家呢,你们随便摘噶!」 付杨口里应着「好。」带着孔漫从当前这一块草莓地走了进去。 看着红彤彤的草莓藏在绿叶间,孔漫终于来了点兴趣,摞起衣服下摆蹲了下去。她摘了一个大、红,样子特别草莓的草莓到手里。口里分泌出一点口水,刚要放嘴里,突然想起什么,抬头看付杨。 付杨愣了一下,说:「可以吃的。」 他说着指指旁边,「好多人都是边吃边摘的。」 孔漫看了过去,果然有好几个人漫步在草莓地间,都是边摘边吃的。她也就放到嘴里,不过瞬间脸就皱了一下又恢復。 孔漫闭着眼,等那阵酸劲过去,咽下果肉。仰头看付杨,眯着眼,说:「有点儿酸。」 酸? 付杨在旁边蹲了下来。伸手摘了一个不怎么大,样子也不怎么好看但红得很深的草莓,递给她:「尝尝这个。」 「甜吗?」 付杨没答,只是递着草莓更近一点。 孔漫接过,半信半疑地放到嘴里,居然很甜。 她按照付杨摘给自己的样子去摘,边摘边吃。一块地挑挑拣拣摘完,自己也吃饱了,她才开始往筐子里放。 付杨跟在她身后,偶尔也摘一些放到她筐里。 摘满一筐,两人去地头结帐。付杨出的钱,顺带把筐也给买走。 往下走的时候,孔漫看到棚子下面有一个棕色的大水桶,里面的水都漫出来了,皮管里还有筷子大的水在流着。她捏了捏指尖,有些黏煳煳地,便走过去洗手。 等她上车时,男人戴上了一副墨镜,车里已经放起音乐,是《i am you》。 i am tied by truth like an anchor anchored to a bottomless sea i am floating freely in the heavens held in by your hearts gravity all because of love ……… la di da di da da…… 车子启动,缓缓开入大道。 孔漫坐了会儿,闭上眼睛,靠在椅背上。不知不觉地在音乐中慢慢睡着了过去,是这么久以来最沉的一次。 男人透过墨镜见她靠着椅背睡着了,便把音乐音量调低,稳稳开着车。 — 时间慢慢流走,白色越野皮卡车也从平地转入山道。 孔漫是在一阵阵翻天覆地的反胃中和脑袋炸裂中醒来的。她捂着嘴,眉头皱得紧紧的。 付杨看过来,立马把车给开到路边停下。 孔漫一下车,快步走到路边蹲下,吐了个天昏地暗。 付杨在后面把车停好,拿了两瓶矿泉水过来,在孔漫缓过来的时候递给她。 她拿半瓶水漱了口,又把剩下半瓶全喝了,终于缓过这一阵。 于是站起来换了个有树荫的地方蹲下,无精打采地撑着脑袋抬眼看向远方。目光看到的是连绵起伏的青山,一座又一座的望不到头。 看了会儿,山风阵阵拂过,凉意袭来。 她正要转头,眼前递过来一把草莓,草莓滴着水。 耳边传来男人低低地嗓音:「吃点草莓垫垫肚子,不然一会儿更难受。」 孔漫接过,边吃边往下看,这一看有点惊住了。她指着下面的路,艰难地问:「这……难不成是一会儿要走的路?」 付杨坐在她旁边的石头上抽着烟,闻声看了一眼,回道:「是啊,这里山路十八弯呢。」 这里的路都是盘山公路,公路的这一侧靠山,另一侧是悬崖。往下看去,陡峭的山崖看得眼晕。 难怪…… 她咬了下牙,暗暗决定以后再也不要来受这个罪了。 看见男人抽菸,她也拿了烟出来。 付杨看了一眼,踢踢脚下的土跟她说:「菸灰弹这里。」 孔漫看过去,男人脚下的土被他用脚推开了一些。 她咬着烟颔首,表示知道了。目光上移对上烟雾后男人的眼,付杨垂眸,静静抽着烟。 水喝完,烟也抽完,休息得差不多了。 付杨用脚推着土把菸灰盖了,两人便起身上路。 剩下的路孔漫不敢再睡了,睁着眼睛看着四周。 皮卡车渐渐往山脚下开,山越来越高。慢慢地,两侧都是岩石陡立的悬崖峭壁,崖顶高耸入云。 她趴在车窗上抬头看去,脖子仰酸了才看到蓝天。 这么高的山,就……离谱。 她问付杨:「为什么要往山脚开,多西镇在山脚吗?」 付杨回:「不是,要去下面过江。过了江还得往上走,镇子在半山腰。」 孔漫便没有再问。 但是越往下,她感觉自己耳鸣得越厉害,嗡嗡地快要听不清声音,不得不伸手去揉耳朵。 付杨看见了忙阻止她:「你打个哈欠就行了。这是高原气压影响的,不碍事的。」 孔漫用手捂着嘴,打了个哈欠,耳鸣果然减小了。她连续打了几个,渐渐地也就适应了。 她看向开车的男人,没话找话:「你们这是高原?」
第6页 「嗯,是的。」 「哪个高原?青…不对,云贵高原吧?」 「对的,云贵高原。」 「那,会有高反吗?」 付杨扭头看了一下孔漫,见她看着自己,又转回视线,说:「不是特别严重,因人而异。」 孔漫也转回头:「那我刚刚……」 「那不是高反,来这儿很少有高反的,除了个别体质特殊的人。」 「身娇体柔,老弱病残?」 付杨:「……」 这话他还真没法回答。 孔漫瞥了他一眼,若有所思。 交谈多了她发现这个男人的普通话还挺标准,偶尔还能带点北方口音,像山东那一带的,但他好像是云南本地人。 但这男人吧,似乎有点小矛盾。明明刚开始看见,谁也不认识谁的时候,他还光明正大看她,视线对上都不带眨的。 倒反而认识之后不自在起来了,也不敢再跟她对视,好像她会吃人一样。 车子到了江底,江水翻滚奔腾,远远看去成碧绿色的波光。江边两岸种植了很多甘蔗和木瓜,牛羊成群,沿着江边、山脚在走着。 转过一个弯,江底大桥立在眼前,桥那头的悬崖上挂着几个特大红字:哀牢山国家自然保护区欢迎您。 哀牢山?没听说过。 过了桥,车子又开始往山上走,一个弯又一个弯绕着。 拐过一个山道后,越野皮卡却缓缓停在路边,随后打起双闪。 第3章 拐过一个山道后,越野皮卡却缓缓停在路边,随后打起双闪。 孔漫疑惑时,男人已经摘掉墨镜下车了。 她摸不清楚状况,也只能稳稳坐在车里。 付杨站在路边观察了一眼下方的山洼,确定那里确实有火烟冒起来。他立马转身拉开后座车门,一把捞出橙色消防衣套上,几步跨到路下,顺着土坡往下滑。 孔漫懵了,立即打开车门下车,快步到路边,开口喊:「喂!你干什么去?」 付杨已经滑到下方,听到声音才恍然,他还带了个人回来。抬头见到女人站在路边,他快速折了一把身边的树枝,回话:「山洼里起火了,你待在车里,我去扑一下火。」 还不带孔漫回话,男人已经大步蹦到更远的地方去了,手里挥舞着一把绿树枝。 孔漫眯着眼,看向他到的地方,才看清一缕缕黑烟升腾起来。而且旁边似乎还有个佝偻着身子的影子。 她站在路边,随意地踢了踢脚下的石子。 那边山洼里,付杨用树枝扑着火焰,一把一把快速挥舞着。庆幸火不是特别大,是刚刚才点燃起来的。 但也大意不得。 他双手都拿着树枝,飞速抡着,噼里啪啦与时间争分夺秒。 「这头这头,又着了!」 旁边点火的老头站在下方又惊慌地吼道。 付杨扑灭眼前的,抹了一把汗。来不及缓口气,立马薅了一把旁边的树枝,直接用手半根噼断,抬着跳下去砸在火焰上。 黑烟渐渐蔓延在山洼上空。山洼四周的荒山野岭上还蹦跶着几只黑山羊。 这片山洼离江近,这会儿已经不在日照范围内,整个山洼是片背阴山。越发显得黑烟像是一只张牙舞爪的怪兽。 孔漫拿出烟,在手里捏了捏,咬在嘴里,没敢点燃。 毕竟下方还着着山火,而背后——公路上方,漫山遍野的枯木干草。 万一她这一抽,下方还没灭呢,上方又失火,那就好玩了! 她看着下方越来越大的黑烟,脑海里开始了拉锯战。 等回过神时,滤嘴已经被她咬得不成样子。 她狠狠吐掉烟。一转身,脱了大衣丢在副驾驶。打开后座,她拉出座位底下的灭火器。 一把推上车门,「砰」一声关上。 孔漫抱着灭火器,从刚刚男人下去的地方,小心谨慎的下去。 这片山洼的土是红色沙土,岩石还不少,全部埋在土里。 孔漫刚一脚下去,土质疏松,哗啦啦流下去,带着她一屁股杵在地上。 向来表情很少的冷艷五官瞬间皱成一团,从尾椎骨上传来的钝疼,让孔漫隐忍地破了口—— 「操!」 她坐在红色沙土里,把灭火器丢在旁边。撑着地缓了一下,等那股疼过了,才慢慢爬起来。 抱起灭火器,吐了口气,忍着疼痛,直奔起火的地方。 付杨还在全神贯注的扑火,眼看着火焰一点点被扑灭。他盯着那片狠狠抡着树枝,慢慢地只剩黑烟。他心里松了一口气,放下蔫巴巴的树枝,正要进去查看。 却突然—— 「噗——」一声,白色粉末漫天盖地扑下。 付杨:「……」 白花花的粉末反面扑过来,三人呛了一脸。付杨赶紧过去接下女人手里那对着已经灭了火还乱喷的灭火器。 孔漫被抢走灭火器,倒也不慌。粉末消散,她才转头看男人。 「灭了吗?」 付杨点头,给灭火器栓好。 孔漫满头都是干粉,她随意扑了扑。目光笔直射向同样满头干粉和满脸菸灰的男人,质问:「这么简单的事儿,你一开始废什么劲呢?」 付杨抹了一把汗,动了动嘴皮子想说话,但看着她那冷冷的表情,配上灰扑扑的脸蛋。
第7页 一瞬间想笑,又忍住了。 只说:「一时心急,没想那么多。」 那倒不是,只是干粉灭火器不适用于小面积山火。最快速的办法是用水,如果没有水,用树枝扑打是最有效的。 他要转身之前又再看了她一眼。这股烟火气,倒让她更接地气,也……更可爱了。 付杨在地上捡了根木棍,扒拉着烧成灰的地皮,进刚刚起火的地方,一点一点巡查着。 山火不可能无缘无故起来的。孔漫看一眼钻进烧枯了的丛林中的男人,眼睛一转,看向旁边佝偻着背的老人家。 老人家穿着发旧的衣服,戴着解放军帽,也是满头满脸灰扑扑的。黑烟燻过的手指不安的搓来搓去,一张皱巴巴的脸满是后怕。 面对这样的老人家,她一瞬间说不出什么重话来。郁闷地嘆了口气,抹了一把头髮,抓下来一把灰。 孔漫:「……」 更烦闷了,拍打了几下,站到旁边,抱胸等着。 付杨检查完,确认山火确实被扑灭。林间没有火星,地上也没有火炭之后,他才从林子里钻出来。 一抬头就看到站在草木之间的孔漫。脱了大衣后的她,更显得纤细,黑色针织衫贴凸显出好身材,长腿笔直,个子也很高。 他目光在她身前停留了一秒,立马弹开,不自在的抹了一把脸。 本来就灰扑扑的脸,抹了一把黑灰之后,倒显得漆黑的大眼睛骨碌碌转来转去。 孔漫抿紧唇,整个人低气压满身。 付杨看出来了,想安慰又无话可说。最终还是没去触她的霉头,反而是走向老人家。 交涉了一番,老人家从口袋里摸出打火机递给付杨。随后,弓着背,走到一处,那儿放着一个红色食品口袋。他提了起来,又走过来递给付杨,付杨没接。 老人家开口叽里哌啦一通方言,随后看向孔漫。 孔漫拧眉。 灰扑扑花猫脸一样的男人也转过头看了一眼她。随后转头用方言跟老人家说着些什么。 付杨和老人家交涉完,又普及了一些森林火灾的危害。这才提起空了的灭火器,往前走。 到孔漫面前,要说什么,想了想,她也是好心帮忙,又忍住了。 孔漫:「……」 直直盯着他,也不随男人的脚步动一下,就那样抱胸看着。 付杨走了几步,又退回来,拿手抠了一下脑门。看着她,目光不自然要往下滑,又立马撇开,说:「回家了。」 孔漫还是不动。 付杨犹豫着:「那……谢谢?」 要不是他尾调上扬,她还真以为他在真诚道谢! 孔漫深吸了一口气,决定自己大人有大量,不和这榆木疙瘩一般计较。 她迈开大步,一下子扯到刚刚摔的地方,疼得脸变了下形。 付杨在孔漫走了几步时就发现她走路姿势有点儿不对劲。眼睛瞟到挺翘的臀部上一片土的印迹,立即转开视线,耳朵尖尖莫名红了起来。 付杨想,他知道为什么了。 孔漫走到摔跤的地方,看着那笔直的坡,苦大仇深皱起眉头。 这什么破地儿! 她试着抬起一脚,踩上去,踏了踏,没感觉到脚底有疏松感,这才试着要往上爬。手摸索着上前方的岩石,打算借力。却一把抓住一截带着温热的紧实胳膊。 这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上方去了,这会儿正在坡上头。孔漫抓住他以后,付杨另一只手也伸过来,她以为要双手拉,于是递上去。 哪知道双方会错意,男人以为她要让自己抱她上去。于是忍住不自在和脸红心跳,一把捞起她的细腰,胳膊使力。紧实的臂肌贴着女人的腰,一把带了上去。 在路边站稳时,孔漫还是懵的。但也一瞬就发现,两人挨在一起的距离过于近了。她甚至能闻到男人身上一股烟火味中,透出点淡淡的hermès大地男士淡香水的味道。 男人似乎也是不自在,后退了几步站稳,把灭火器丢在皮卡车后车厢里。 孔漫走开几步,到副驾驶拿出大衣。摸进口袋里掏出纸巾,抽了几张后,把剩下的递给男人。 付杨愣愣接过,低低道了声谢。把消防衣脱去,随后抽出纸巾抹了一把,上车坐好。 孔漫也上车。 车子爬了一截坡又开了几个弯之后,在路边停下。 孔漫:…… 操! 不是吧?! 又来? 付杨下车后,在路边蹲下,不知弄啥。过会儿站起来趴在驾驶室车窗上,轻轻喊:「孔老师,下来洗把脸。」 孔漫下车,走到他那边看过去。路边有根黑色的皮管,中间有道接口,现在是断开的,水流从里面流出来。 男人已经洗干净脸庞了。孔漫在旁边蹲下,伸手去接水,洗起脸来。 付杨蹲在旁边,把水管抬高一点,方便她接水洗脸。 灰尘粉末洗去,白皙细緻的脸蛋露出来,在一方天地衬托下,越发白软的晃人。 如她给人的感觉一样,她五官是明艷的,性格大抵是,冷淡的。 洗完脸,孔漫又沾湿纸巾,对着车窗擦了擦头髮。 弄得差不多了,付杨把水管接好。孔漫上车,他发动车子。 不知道绕了几个弯,爬了几座山崖,终于在转了一个弯之后,能看到远方有农家房子立在半山腰。那青色瓦片房上,裊裊炊烟升起。
第8页 这大山里的人家,是几户聚居在一处,周围围绕着的是一片片的山地。偶尔也有几户单家独村。 公路路边上,时不时会遇到成群结队的黑山羊和黄牛在慢悠悠地走着。它们身后跟着放羊人。 孔漫猜想离镇应该是不远了。 她猜得不错,不到二十多分钟车子就进镇了。镇上街道冷冷清清,几乎没什么人,路两旁的商店半开着门,店内不见人影,小猫小狗追逐着当街乱跑。 付杨直接把车开到了镇小学教师宿舍楼底下。 白阿桃早在楼底下等着了,孔漫一下车就被她抱住:「漫漫姐!好久不见了!」 「咦?怎么有股火烟味儿?」 付杨在车旁摸了摸鼻尖。 孔漫笑着:「一会儿跟你细说。」抱了抱她,拉开一点,又调侃道:「黑了不少。」 白阿桃摇了摇头,「唉~云南就是这样的,十个来九个黑。等你待一段时间也会黑了的。」 孔漫挑眉笑了笑。见到白阿桃后,她的心情明显好转很多。 付杨在后面把行李箱和草莓一起拿了下来。 白阿桃过去拉过行李箱,又接过草莓,顺口说:「谢啦二哥!改天请你吃饭!」 他随意地摆摆手,上了车,说:「走了。」 白阿桃挥挥手,「路上小心。」 孔漫也跟着挥挥手。 付杨点点头,目光从孔漫脸上一滑而过,车子开了出去。 第4章 因为程磊是多西镇镇人大代表,在镇政府办公,白阿桃之前也一直是和丈夫一起住镇政府宿舍里。这次孔漫过来,怕她一个人不适应,特意申请了一间双人教师宿舍,搬过来跟她一起住。 宿舍在三楼,两人合力把行李箱搬了上去。到了门口,白阿桃开了门进去,是一间两室一厅一卫的房子,厨房在客厅的窗边,不怎么大,三四十平的样子,刚好够两个女生住。 晚间歇息的时候,阿桃拉着孔漫一起睡。问了一下白天的事,又说了一晚上的悄悄话。 孔漫这段时间睡眠不是很好,阿桃自己把自己讲睡着了,她都还没睡着。 思绪放空,莫名就想起刚见阿桃的时候。 这姑娘是她在五年前,刚毕业那会儿遇见的。 那时导师想让她继续读研,但孔漫自己不想读。 一穷二白的,下社会养活自己才是王道。 而当时的阿桃正处在困难期,天灾人祸中,又急又气,昏倒在孔漫回学校给导师交代完事情后下楼梯的面前。 孔漫把人送到校医务室里。 校医挂好营养液,对她说,这女生是长期营养不良,导致血糖过低,加上情绪大起大落才会一时晕倒。 她当时听完怎么想的忘了,只记得后来去食堂提了饭食回来给营养不良的瘦弱女生,还安慰了她一阵。随后又好奇打听了一下情况。 也就是那一好奇让她动了恻隐之心。 那时的阿桃也才刚上大学,家里就传来噩耗。父亲患上尿毒症晚期,需要大笔手术医疗费。母亲因为着急父亲,在赶去市医院的路上出了车祸。 弟弟从高中退学照顾父母。却不让她回去。 但是家里需要一笔又一笔的高额手术化疗费,使得原本就不富裕的农村家庭,困难得快揭不开锅 这也导致了阿桃的生活费学费全都断了来源。 她自己在北京也尝试过很多办法。大学生贷款,贫困生资助申请等等,但都被各种原因给打回来。 尤其是贫困生补助,仅仅是因为她高中假期时打工把钱攒起来,买了一台两千多的笔记本——就因为她有一台笔记本就被拒了。 她也有出去各种兼职。但是在北京那个卧虎藏龙的首都大城市里,由于能力不足,能挣到的钱也是杯水车薪。 当时的女孩绝望到让人窒息。是那种拼命努力,却遭遇到社会不公平的绝望。 孔漫当时是怎么想的呢,到现在她也忘记了。 或许是想起自己当初考上大学,却连上大学的费用都没有的绝望吧。于是对这个女生有了长这么大的第一次善心。 她给了女生一张卡,里面是她存了三万的工资。让女生把大学读完。 阿桃的父亲最终没能撑过2013年的秋天便离开了。她的母亲在车祸事故之后脚上留下了暗疾。 这姑娘也是争气。 大二下学期开始她就没再怎么动卡里的钱,大四上学期开始已经往卡里一小笔一小笔的存钱了。 毕业后白阿桃没有留在北京。她回到这里的乡镇教书来了,年前刚刚结了婚。 两人一直有保持着联繫。 孔漫作为之前《时尚天下杂志》的主编,跟娱乐圈也有交际,不是多出圈但也小有名气。 她这事刚在网上爆出来时,阿桃就担心她,一天一个电话,恨不得飞去北京看她。 情况越来越糟糕时,阿桃提出来云南散一散心,避一避风头,等风头过了再回北京。 孔漫孤身一人在北京,这么多年下来,朋友要说不多也有一大堆。但出了事后人人都避之不及,也只有阿桃会担心她。她也不想困在北京,一天压抑着一天的过,于是答应了。 第二天是星期天。 阿桃带着她去街道上买东西。 昨天来的时候还是冷冷清清的,这会儿倒是有热闹。
第9页 阿桃解释,家离得远一些的学生们都是在今天返校。 多西镇的街道是平铺的水泥地板。街边撑起一把把大遮阳伞,下面是各种小摊。米线凉粉、衣服鞋子、学生用品等。 多西镇虽然地处云南边陲,交通不怎么发达,但也不像电视上演得那么夸张的贫穷落后。 孔漫早上有看到阿桃放在客厅的《多西镇扶贫宣传手册》,大致明白了这是因为—— 国家近几年大力推进农村扶贫政策。家电下乡活动、新品种农作物种植、菸草林业扶持。在现有核桃的基础上引进大量的薄壳核桃,和新品种水果玫瑰葡萄、有机芒果等等,使得小镇经济发展迅速。 星期一到学校报到后,孔漫也见到了多西镇中心小学。 并不像电视电影里说的那样——偏远地区盖不起学校。 最起码这里学校该有的样子都有。一座五层高的教学楼,两栋四层高的男女生宿舍楼,还有一栋三层高的教师宿舍楼。 宽大的运动场地,宽敞的食堂。有篮球场、有桌球桌。 而且小学依山傍水,学校背后就是青山,左侧是清澈的河流,风景如画。 多西镇是直属于鹿城市管辖。这里有幼儿园、小学、初中,但没有高中,高中在鹿城市里。 这里人民朴实,文风淳朴,生活节奏也慢。孔漫用一个星期来适应,也就慢慢适应过来了。她挺喜欢这里的。 白阿桃是五年级一班二班的班主任。五年级有三个班,但只有一个数学老师,平时课业重多,有点忙不过来。孔漫来了之后通过考核,就接任了五年级一班的数学教学任务。 自从毕业后,孔漫基本就没有再接触过教学工作了。刚开始她用的教学方法还和早前上学的时候出去实习的一样——讲题精简,直指重点。 对待学生要求严厉,始终严肃着一张脸。该罚的毫不手软,当然,该奖励的也不吝啬。 导致五年级一班的学生越来越害怕她。 —— 四月中旬的一个星期六早晨,学生放星期。 孔漫走进办公室,到自己的办公桌上坐下来收拾东西。 旁边的办公桌是白阿桃的,此时她桌前站着一个男孩子。孔漫有点印象,是五年级一班的一个比较调皮的男生,好像叫付亚鹏。 而此时的付亚鹏正在和白阿桃据理力争。 他强调:「表姑姑,换一个老师克嘛!要是你克家访,那我幼小呢心灵将会受到严重打击的!」 白阿桃哼了一声:「叫我姑奶奶也没用,谁让你这次月考成绩倒退那么多。」 「没说不能克家访,只是能不能换个老师噶!」 「呦,你还不乐意我克你家了。好好好,你说你想要哪个老师克你家么?」 付亚鹏扭扭捏捏,在办公室随意看着:「都行啊,只要不是表姑姑就行。」最后定在一个方向,说起普通话:「要不让孔老师去?」 孔漫在旁边挑起眉头。 白阿桃也看向孔漫,试探地问道:「漫漫姐?」 孔漫想了想问阿桃:「你这次要家访的学生多吗?」 阿桃点头,伸手比划出一个八字,说:「有八个呢!」 孔漫点点头:「那还挺多的。行吧,他这儿我去。」 付亚鹏在听见孔漫答应后,转身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握着小拳头,胜利似的举了举,小脸闪过一丝得意。 —— 烈日当空,万里无云。 在一个路口和开面包车的叔告别之后。付亚鹏指着一条羊肠小道对孔漫说道:「老师,我们之后都要靠走路上去啦,去我家都是这样的路哦!」 孔漫抬了抬头顶的帽檐,往小道上看去,弯弯曲曲不见得多好走。但她也不在意,心里想着屁大点孩子都能走自己肯定能行! 她用下巴比了比:「走吧。」 于是两人便上路。 出发之前孔漫回宿舍换了一身轻松的运动装,给脸和脖子涂了厚厚一层防晒霜。路过多西镇小型超市时,进去提了些东西,比如矿泉水。 路上,付亚鹏一直在叨叨唠唠:「老师,其实我家特别特别穷的,家里房子只有一间,下雨了会漏雨,风吹了会漏风。」 孔漫回:「嗯,所以你要努力读书,将来就会有出息,就盖得起大房子了。」 付亚鹏噎了一下,还是孜孜不倦:「我家在深山老林里,家里要地没地要田没田,全靠我爹一个人进山打猎供我上学。」 孔漫皱起眉头,这年头还有靠打猎维生的吗?这怎么听都有种八十年代的感觉。 但她没有打断,因为现在的她开始力不从心了,往山上走的路越来越费力。 渐渐地,付亚鹏在讲些什么孔漫已经听不清楚了。 太费力了,太累了。脸颊两侧的汗水就没停过。 终于在爬上一个小山坡转了一个弯以后,视野开阔起来,脚下的山坡是一片荒野,山风一阵阵吹来,吹走身上的热气。 付亚鹏看了眼孔漫,开口说:「老师,要不休息一下吧。」 孔漫一屁股坐了下去,也不管地上是什么,太累了。还好坐下的地方有一层干树叶,估计是哪位放牛羊的人之前在这休息过。 现在是春季,山野间还是枯草干木居多,也偶尔会有几棵发芽较早的,嫩绿的树出现在视野里。
第10页 他们坐的地方上面刚好有一棵发芽比较多的绿树,能遮挡一片火辣的阳光。 付亚鹏也在旁边坐下,「老师,你这体质不行啊,这才走了没多远的。」 孔漫拿下帽子扇风,从塑料口袋里拿出矿泉水。一瓶递给付亚鹏,一瓶自己喝,喝了半瓶,她才问:「你家还有多远?」 付亚鹏握着水,手指指向更远的山头,说:「吶,那能看到一点白色铁架的那座山就是。」 孔漫看去,一开始看不清,只能看到近前的几座高山。她再往那几座山后看去,隐隐约约冒出一点和青山不一样的颜色。 她目瞪口呆地看向小同学,付亚鹏肯定的点点头。 孔漫惊了,指着前面的高山,问:「也就是说,我们得爬过前面这几座大山?」 还是点头。 ? 操! 她接了个什么活? 活受罪吧这是! 两人一路走走停停,中途还停下来把手里提着的面包全给解决掉,提着太费力了。 在转上一条还算宽阔的小道上时,孔漫手里的矿泉水也喝没了。她一脸绝望,这么晒的天,没水了简直能要人命。 她不得不再次问这个问了好几次的问题:「你家到底还有多远。」 付亚鹏抬起手上的电子表看了看,回答:「还要走两个多小时呢,老师坚持一下。」 「可是老师已经没水了!」孔漫把空瓶拿给他看。 「没事的,这里小溪啊山泉啊都特别多,渴不到的。」 付亚鹏说完还真带着孔漫顺着小道走到一个山沟处,那里有棵特别高的大树,树根连接土壤有一个洞,里面流出不怎么大但是很清澈的水。 还有人拿原地的沙土围了围插上一根竹子,从竹子里流了一股水落到下层更大的一个围好的小水潭里。 因为这处水源使得这周围的草和树都比其他地方更绿更茂密。 「这……能喝吗?」孔漫哑然地看着这处景象。 「当然能的,我每次都是来这里喝水的。」付亚鹏走过去蹲在小水潭边。 孔漫也在旁边蹲下,拿矿泉水瓶子接了一瓶山水。她抬起瓶子凑近了看,瓶子里干干净净,果然像是能喝的样子。 在孔漫还在观察的时候,付亚鹏已经接了半瓶,拿起来就痛痛快快喝了。 她瞅了一眼小屁孩,也就跟着喝起来了。 还别说,这水真够凉爽的,水也好喝,跟喝矿泉水一样。 喝够水,也灌满水。孔漫说什么都要休息一下,于是两人在离水潭不远的树下坐了下来。 云南的天气就这点好,不管多么晒,一到阴凉的地方瞬间就凉下来了。 歇息够了又起来赶路。 不知道走了多久,爬了多少山。汗流了干,干了又流。 孔漫脚已经没有痛觉了。唿吸开始困难,胸腔里像是破败的风箱在「呵呵呵」的发声,这可比当初跑八百米还累。 付亚鹏早在看见孔漫脸色苍白地跟在他后面,看着像是要晕倒的时候就后悔了。 虽然有点记恨一个星期前,因为数学作业被这个老师罚站在走廊上,搞得他在同学面前大丢脸了。但现在看着这个北京来的老师受到这样惩罚,他内心恨意早就消失,反而觉得过意不去。 可是没办法,这路都走了三分之二了。往回走还更受罪,只好硬着头皮带着老师往山上走。 他主动走过去拉住孔漫的手,诚恳道:「老师,对不起啊,再坚持一下,马上就到了。」 孔漫已经没力气说话。她虽然疑惑这孩子为什么要道歉,但这一刻脑子已经短路想不到什么了。只随意地摆摆手,表示不在意,只想赶紧到达他家。 似乎是走了很久很久了。天空慢慢腾腾飘来了几朵乌云,遮住了火辣的太阳。 「老师,到了。」 孔漫觉得,这一声到了,简直是天籁。 走了那么久,终于到了。 她喘了口气,抹着汗看向前方,一瞬间愣了,慢慢地不敢置信。 她的脑海里立马弹出一个画面:一阵伤感的bgm响起,一小间孤零零破败的石头房立在眼前,唿啦啦吹来一阵风,捲起几片落叶。 而现实……一毛一样。 孔漫瞬间泄气,脚颤抖地一软,整个身体不受控制往下倒。她太累了。 她以为的跌落在地的场景并没有发生,一双有力的大手从后面托起她。 她鼻尖传来了一点类似hermès大地男士淡香水的味道,里面夹杂着男性荷尔蒙和一些汗水的味道。好像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闻到过。 不过即使那双大手托着她,她还是不受控制往下滑,腿像灌了铅根本不像是自己的。 身后的男人也被带得往下沉一点,又托住。 孔漫手下垂,碰到男人有力精干的手臂。她抓在他手背上,硬鼓鼓的一股力量支撑着她,但也仅仅只是支撑着,她还是起不来。 男人就这样手无足措抱了会儿,只好开口道:「孔老师,得罪了。」嗓音低低沉沉,很是好听。 原来真是熟人啊! 孔漫想着。 随后,她身子一轻,被人抱了起来。 第5章 付亚鹏在看到男人的一瞬间,眼睛「噌」亮起。 左眼使劲眨了眨,有点犹豫地喊道:「阿爹!」
第11页 付杨:「?」 孔漫更是:「……?」 哦豁! 在孔漫要开口前,付杨沉着嗓音开口了:「爹什么爹!我是你耶(叔)!」 他抱起孔漫进哨所,路过付亚鹏时,眼神不善,警告道:「等会儿收拾你!」 付亚鹏夹紧屁股,整个人还是有点懵的。他可以肯定,他刚刚使的眼色他小叔肯定是看到了,为什么叔侄两人配合那么多年了,这次他叔怎么就不配合他了呢? 孔漫被人轻飘飘抱了起来。一颗心随着他的动作也飘了起来。 那人抱着她似乎很轻松,她也从来没被人这样抱过。一时之间,身体上的疼痛飘远了,脑子飘飘然然,有股浑浑噩噩不知当下。 付杨抱着人进了哨所,把她放在简易的床上。 孔漫回神,撑着床看他。 付杨转开目光,在她面前转了一圈,又反应过来似的。转身给她倒了碗水放在旁边的木墩上。 视线跟着他转了片刻,孔漫也就不看他了。 缓了会儿,抬头打量着屋子。 石屋小而简陋破旧,屋内杂七杂八什么都有,床,木桌,木墩子,放着几个碗的木架子,还有一个煤炉? 她有点不确定地问道:「这……不会真是你家吧?」 听到她这话,付杨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看了她一眼,想起之前她的脾气,决定先下手为强。 付杨没回答,而是转开视线,看向从外面挪着脚步进来的侄子。一只手指着墙角点了点,说:「很好玩是吧!嗯?过去站好!」 付亚鹏瘪着嘴乖乖地站好。 孔漫也看过去。 付杨走了几步,按了按脑袋,「难怪昨晚打电话问我在哪……」 「小兔崽子长本事了,嗯?」 小朋友乖乖站着挨训。 付杨:「跟老师道歉!」 这回付亚鹏很积极,大喊:「我道过了,半路的时候就道过了!」不过他还是再道一次:「老师对不起!」鞠了个大弯腰。 付杨瞅他,「哦?知道错了?」 小朋友点点头,认错态度很好,站得板板正正的。 孔漫这下终于明白,她被这小屁孩给耍了。 她看向小屁孩,小屁孩犹豫了一下,颤颤巍巍把包举起来,顶在头上。 孔漫:「……」 转向男人,问:「那这里是?」 付杨放下手,回她:「这是我们林业所在哀牢山的第一个哨岗,筚拔山哨岗。」 孔漫点了点头。颇为郁闷又有点气结,说:「既然这里不是付亚鹏的家,那我该走了。」 付杨走出去站在门口。看了会儿远方,转过头跟她说:「孔老师,你怕是暂时走不了了。」 孔漫歪了下头,疑惑地看着他。 男人站稳身子,定了一下目光,再转头看向天空,说:「快要下雨了。」 这雨说下还真就下了。 一开始还是太阳雨,渐渐地天空乌云密布,小雨变成了大雨。 孔漫拿起手机一看时间两点半,而且没有网络,信号显示处只有一个大写的e。玩不了手机,雨也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会停。 她卷了捲袖子,看向在角落里顶着书包罚站的小屁孩,莫名解气。 小屁孩瞪大眼睛,悄悄往后退了一步,紧紧贴着石墙。 付杨在下小雨的时候顶着一顶棕色的蓑衣跑了出去。现在大雨了,他才回来,手里拿着一个换下来的监控。 他进屋后把监控放在屋里的大木板桌上。靠桌站了会儿,看了孔漫一眼,嘴唇动了动,又闭上。 他挠挠胳膊,抓得「嚓嚓」闷响。男人皮糙肉厚,倒也不觉得疼。 「小叔~」 付杨看向罚站的侄子。从角落里拿了块木板出来放到床上,再拉了个木桩子出来。招了招手让他过来写作业。 付亚鹏乖乖照做。 下着雨,石屋昏暗。付杨站起来拉了一下灯线开关,屋内瞬间亮起来。 孔漫诧异地瞟向他,这深山老林里还有电? 他愣了一下解释道:「这是太阳能电灯。这里日照时间长,光能可以很好地利用起来。不过也就只能照明用用。」 孔漫颔首。因为门口站着付杨,她便转头从另一面的墙壁上开了个窗口但没玻璃的窗外看去。下着大雨,外面都是雾蒙蒙地看不清楚。 「你们肚子饿不饿?」付杨走了进来。 付亚鹏和孔漫都摇头。小同学回答他叔:「我们路上吃了好多面包,一点不饿。」 付杨点头,在大桌子前坐下。过了会儿把笔记本打开,开始拷贝换下来监控的录像。 「老师……」付亚鹏抓耳挠腮扣着练习册。 孔漫看了过去。是她布置的数学作业。她看向小学生,瞅着他眼睛。 小屁孩对对手指,小手移过来揪着她袖口,小小声撒娇:「老师……对不起嘛。要不……你打我?」 孔漫伸手,小屁孩死死闭上眼睛。 她笑了一下,一个脑壳蹦弹在他脑门上。 付亚鹏睁眼,小手摸摸额头,笑眯眯看着她。 孔漫敲了敲木板,指了指作业,小朋友拿起笔等待着。她侧身指点起来。 付杨在拷贝的间隙转头看去就是这样温馨的一幕。脑子里不受控制的往后想了很多,又立马打住。
第12页 他挠挠后脑勺,也是在这一刻,他才就着昏暗的灯光细看了会儿她。 喉咙有点发痒,他摸摸口袋,想起烟没带上来。 小朋友做作业的时候,孔漫教得也耐心。一遍两遍的重复着又举例子演示,直等他懂了才放笔。 写完作业,小朋友扭扭捏捏地跟孔漫打着商量:「老师啊,回学校之后你能不能就这样教我们啊?」 孔漫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他有点害羞:「我们有点笨,不像大城市的孩子那么聪明。你教的都很好,但是我们好多跟不上,有点听不懂。」 孔漫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继而沉思自己的教学方式。 小朋友还在打着商量:「就像刚刚你教我那样,我就能听懂了。我能听懂,班里的大部分同学也能听懂的。」 她愧疚地摸摸孩子的脑袋:「对不起啊。这是老师的错,老师没考虑周到,回学校了我就改。」 付亚鹏吱吱唔唔半天,脸憋得通红,他没想到孔老师居然会道歉。他瞬间觉得自己是个坏孩子,居然为了报復,带老师爬了这么远的山。 「老师我也错了,骗你爬了这么多山。」他低着头扣着手指。 孔漫笑笑:「没事,老师也有错。还有其他作业不会的吗?」 付亚鹏连忙翻包:「有的有的。」 他们做完作业的时候,付杨才出声:「孔老师,辛苦了。」 孔漫舔了下唇,摇头。 男人看见。站起来把她碗里的水倒了,又重新倒一碗温热的递给她,说:「这里有洗洁精洗碗的,干净的。」 「你以为我嫌碗脏?」 付杨沉默了,没回答。 孔漫一把接过白碗,端起来几口喝了。喝完水这才感觉到脚底疼痛起来。 看着她的五官,男人接过碗,轻声问:「是不是脚疼?」 「你怎么知道?」 孔漫抬眼看向他。 付杨又转开了视线,默了会儿才开口:「山路走多了都会这样。」 「可是……我不疼啊!」小孩子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付杨:「……」 他咳了一声,转头瞪了侄子一眼。 孔漫瞅着他尴尬地抓抓头皮又抠抠裤腿,忽而就弯了下唇。 雨一直下到下午五点多,断断续续地不停歇。 五点左右雨小的时候,付杨顶着蓑衣出去了一趟,去了很久。 孔漫有点着急的,这雨不停,她要怎么回去? 电话响起。是白阿桃打来的,问她家访的情况。 漫如实回答了,把白阿桃气得不行,直唿回学校了要让小兔崽子掉层皮。 孔漫问她,现在这种情况要怎么回去。 白阿桃说没多大事,只要二哥在,让她放心,二哥会想办法送她回去的。 孔漫看着雨幕,嘆了口气。 她感觉不管是白阿桃还是程磊,对付杨都有莫名的信任。 挂了电话。 付杨也回来了,他怀里抱着一塑胶袋绿色的嫩芽。 小同学跳了过去,高高兴兴问道:「叔,今晚吃野菜啊?」 付杨「嗯」了一声,放下野菜。把煤炉搬出来放在门口,从门外掀起一块油皮纸,下面堆着几块蜂窝煤,他拿了一块进来把煤炉给燃了起来。 随后他拿起塑料口袋里的野菜递给付亚鹏。小朋友接过提着出去外面,他拿出两口黑色铜锣锅也跟着出去。 孔漫瞄了一眼,看到角落里有把大黑伞,她踮着脚过去拿起来到门口撑开。 叔侄两都在石屋左侧,冒着小雨蹲着。那里有根皮管从远处树林里拉下来,搭在一根木丫叉上,水管里水流源源不断。 孔漫一瘸一拐地走到他们身后撑起伞。 付杨洗好锅抬头看了一眼孔漫,轻声说:「你脚疼别动来动去,就坐着好了。」 孔漫摇了摇头。 他也就没说什么,提着锅进去煮米了,剩下她和认真洗野菜的付亚鹏。 洗好菜两人回到石屋。 小朋友搬了个木墩到煤炉旁边,殷勤道:「老师,来这里坐。」 孔漫在木墩上坐下,小朋友也在旁边坐下。 煤炉上,煮饭的锅已经「噗凸噗凸」蒸滚着锅盖。过了会儿,等锅帽没动静了,男人把锅提在旁边。拿起另一口锅,里面已经放好水,还有一块腊肉,放到煤炉上炖着。 他将洗干净的野菜芽分了一些出来,用热水烫了一道,漂洗后倒上酱油、盐巴、山花椒和豆酱腌菜,翻拌着。 凉拌好野菜放着。小朋友雀雀欲试想拿手去抓。男人一筷子打过去,敲在手背上。 小朋友委屈兮兮缩回来,撇着嘴。 煤炉上的锅沸腾了几道后,付杨捞出腊肉放着,又分了一部分野菜进去就着腊肉汤煮着。等沸腾后就提了下来。 随后把锅盖翻下放在煤炉上,背朝底部烧着,当炒锅用。倒油,放干辣椒,再放野菜。翻滚炒了一圈,撒上盐巴味精,剷出来放到大碗里。 外面天色渐黑。 煤炉的橙黄色火光照着男人专注的麦色脸庞。 孔漫在煤炉这头抱着膝盖,看了眼小朋友,目光又转向男人的麻利的动作。 第6章 煤炉的火光照着,男人蹲在那头做着饭。 军绿色迷彩短袖,胳膊上古铜色肌肉鼓着。脖间的喉结在转头之间清晰可见。
第13页 那一提锅,一翻炒之间,手背上的一根根青筋绷了起来。 ——浑身上下满满的力量感。 在这样简易的环境里,她居然在付杨身上看见了一股性感。 这是真的。而且越看越性感。连带着他整个人在她眼里都好看起来。 她很少看到一个男人,能把做饭做的性感撩人。 付杨知道孔漫在盯着自己看。 他一个不注意一刀下去,腊肉就切大了一块,肥瘦之间泛着油光。 孔漫视线终于转去到肉上,稍稍皱眉。 他回神,忙补救了一下。把腊肉肥瘦分开切成薄片,一半凉拌,一半没放调料。 简单的山间晚饭就做好了。 吃饭的时候,孔漫多吃了一碗。这饭意外的好吃,野菜三种做法,三个美味,腊肉也好吃,汤也好喝。 她长这么大,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吃到了「野味」。 感觉到了一股…… ——幸福的味道。 三人把一锣锅饭全给吃得干干净净的。 饭后付杨拿着锅接了一锅水回来烧着,又出去了一趟。 回来还是拿着一把绿芽。 他从床底拖出一个铁盆,把绿芽放在里面,然后坐下来等水烧开。 三人围着煤炉坐着,一时间没话说。 还是付杨先开的口。 他把手机拿出来在手里转了会儿,才打开微信,跟她搭话:「孔老师,我们加个微信。以后小鹏有什么事你直接跟我说就好,不用跑那么远。」 孔漫打开微信扫了他,网络转了好久最后显示加载失败。 付杨的也一样。 他愣了一下,捏紧手机,才想起现在处于什么地方。 还是孔漫开口:「13xxxxxxxxx,电话号码也就是微信号。」 「……」 孔漫看过去。男人舔舔唇,「能再重复一遍吗?」 她又了说一遍。 「好的。」他存手机里。 孔漫问:「你是付亚鹏的监护人吗?」 付杨回道:「不是,只是我哥嫂他们常年在外打工,小鹏的事就我一直在管着。这次不好意思了,让你受这么大的罪,回头我再收拾他。」 旁边小朋友一缩肩膀,可怜兮兮地看着他叔。 孔漫摇头,说:「那到不用,知错能改还是好孩子,他刚刚道过歉了。」 小朋友使劲点头,表示自己知错了。 付杨轻轻笑了,开口:「今晚可能回不去了。」 孔漫看向门外,天已经黑了,山风唿啸。 她认了,这破天气。嘆气问:「那怎么办?」 付杨回她:「只能在这里将就一晚了,明天是大晴天,一早就可以下山。」 孔漫看他一眼。转头看屋子,问出白天就憋在心里的问题。 「你们是怎么把这么多东西拉上山的?这上山也没有公路。」 付杨看着她,这回终于不转视线了。 漆黑的眸光被橘黄色的煤炉火焰照耀着,隐有暖意。 他回道:「这石屋以前是山神庙,老一辈人盖的。村民嫌太远,就把山神接到山脚去了。我们林业所要在哀牢山保护区内建几个哨岗,筚拔山这里就徵用了这石屋子了。」 「至于这些东西嘛。」他看了屋内周围一圈,继续说:「上山有小道可以骑摩托车上来。所里的人一人来一次带点东西来,渐渐地东西就多了。」 孔漫点点头表示明白了。 天黑的时候雨就停了。 付亚鹏扒着他叔:「叔,我要拉粑粑!」 付杨拿了手电带着付亚鹏出门。出门前停了一下,看着付亚鹏往前走去。 他转身对孔漫说:「孔老师要是也需要方便的话,这荒山野岭也不讲究,哪哪都可以。桌上有手电,我们晚一点才会回来。」 孔漫点头。 付杨便转身跟上付亚鹏。她慢慢走过去在大木桌上拿了手电往外走去。 这男人虽然有点儿榆木疙瘩似的木愣愣的,但也不得不佩服他的细心与周到。 孔漫方便好回来,叔侄两人还没回来。 她看着面前的石屋,想起它前身是山神庙,顿时不想一个人待里面。于是站在门口打着手电,打算等他们回来了再进去。 山风唿唿吹着,有点儿冷,风吹过树叶带起一片的簌簌声。 孔漫摸了摸胳膊,抱胸等着,转眼看到前方草丛亮起一点萤光。慢慢地浑身僵直,甚至连手电都不敢照过去,怕看到更恐怖的东西。 她是个唯物主义者的。但是随着风吹叶响,背靠山神庙,那点飘在半空的亮光,在这漆黑的深山中也太恐怖了些。 她想起大学时一个室友爱看的恐怖片,里面出现过一个词,叫:鬼火。 似乎是过了很久,身后终于传来叔侄俩的声音。 孔漫动了动僵硬的身子,脚底传来刺痛让她镇定了一点。 「孔老师?怎么不进去?」 孔漫扭头看他们,镇定的用下巴点点左前方,开口说:「有鬼。」 叔侄两动作齐齐一顿,看向孔漫,再顺着她下巴点的地方看去。 一点萤光飞了起来,转了个圈,在一上一下地飞着。 付杨半握拳在唇边咳了一声,笑意憋在嘴角。 付亚鹏最先憋不住,笑开了:「哈哈哈……老师,那是火亮虫(萤火虫)。」
第14页 他跑过去一够。就把萤火虫抓手里往回走,到孔漫面前把手放开,萤火虫一熘烟飞走了。 孔漫脸唰地就烧了个通红。想解释什么,却半天说不出话来。 有种想找个地洞钻进去的冲动。 好在小朋友不耐冷,笑完就跑石屋里去了,留下两个大人在外面。 孔漫木着脸,直愣愣转身,也打算进去。 男人突然低头。打通任督二脉似的与她视线对上,笑意映在眸里,他低低开口说:「孔老师,你怎么这么可爱啊。」 !!! 孔漫刚刚降温的脸再一次爆红。 她板正脸,目光射向他。 付杨却已经转身,嘴含着笑,率先进入石屋了。 刚刚的孔老师,和平时冷冷清清的她不一样。真的就——特别可爱。 他没忍住。 等孔漫在外冷静了一些进来,铁盆里已经到上开水了。开水把嫩芽烫开,水的颜色也开始发绿。 付杨看她盯着水看,解释了一下:「这是蒿子水。你白天走了一天路,泡一泡可以缓解脚疼。」 孔漫摸摸脸,脸上黏煳煳的,「我想先洗个脸。」 付杨于是带着孔漫往外走,到皮管那蹲下。 从草丛里扒拉出一块肥皂放在皮管旁边的石头上,开口说:「热水刚刚倒完了,你用冷水将就一下。」 她倒是不介意用热水还是冷水。看着那块肥皂,起先不用。但脸上的汗啊防晒霜之类的用水根本洗不掉,最终没办法抹了一点。 洗完回石屋,付杨翻了翻侄子的书包,找出一袋婴儿强生递给孔漫,「抹一点吧,不然脸受不了。」 孔漫接过,挤了点在手里,将脸薄薄地涂了个大概,就把强生还给他了。 付杨收好书包,走过来把水挪给孔漫。 她坐在木墩上脱了鞋袜,脚放进盆里。一股艾蒿的味道扑面而来,脚底生疼。 抬起脚看了一眼,起了好些水泡。 付杨在旁边也看到了,他在孔漫身边蹲下。手伸过去,停了一下又缩回来,指指她的脚,轻声说:「明天回去去卫生院把水泡挑破上点药。」 孔漫「嗯」了一声,又继续泡着蒿子水。 付杨看了几眼,抓抓头皮,起身去收拾床铺。 他将大桌子上的东西放到角落里。把木板拆下来放在地上,又从床上扒拉了一个垫子和一床被子下来。拿起衣服团了团当枕头。 整好地上的。他又把床上的整理好。门木板拉回来插上插捎,拿白天付亚鹏写字的木板将窗户给挡上。 孔漫泡好脚。脚刚垫着踩在自己鞋面上,水就被付亚鹏移过去,脱落鞋袜就要泡进去。 她连忙阻止,「诶,不行,你重新倒一盆水。」 小朋友不在意,脚往水里晃了晃就伸出来搭在盆边,「洗好了。」 孔漫:「……」 付杨过来把侄子抱到地上的床铺里,对孔漫说:「孔老师,你睡床上。」 孔漫看了看倒也没和他们争什么,「嗯」了一声,脚踩着鞋子挪到床边。 直到屋里黑黑的,屋外唿唿的风声中。 孔漫才慢慢翻了个身,她发现现在的她接受事物的底线大到无边了。 身下的垫子不厚,木板很硬。脑袋下枕着自己的外套,被子里有付杨身上的味道。她不适应地往下拉了拉。 黑暗中。 「小叔,脚好凉,给暖暖!」 「小叔有点冷,你抱着我。」 「小叔——」 「小叔……」 「闭嘴!」 「噢……」 孔漫撇撇嘴,伸了伸脚,触碰到冷空气又赶紧缩回来。 就这样在半睡半醒之中,天不知不觉地就亮了。 —— 清晨的阳光从山头洒落。雨后山间云雾缭绕,鸟儿在树林里飞来飞去,叽叽喳喳好不热闹。 三人起床后什么也没吃,洗把脸就打算下山了。 哨岗斜后方下面有一个很高的铁架子。起初没注意,等付杨弄摩托车的时候才看到。 铁架中间是很高的水泥柱子像城市里的路灯杆一样。最顶端是四个面向四方的高清摄像头,摄像头上面是黑色太阳能电池板。 这些摄像头像是山里的守护神一样,默默地记录着这里的一年四季。 付杨骑着摩托车,中间夹着小朋友,后面是孔漫。 顺着并不是很宽阔的小道往山下走。他骑车很稳,即使是很颠簸的山路,也依旧是稳稳噹噹的,起码孔漫在摩托车上并没有感觉到很害怕。 微风不燥,山林景色一幕幕变化着。 转了很多弯后,终于到了与大路交叉的路口。付杨停稳摩托车,后面两人依次下车。 他将摩托车推倒路里边靠着山停好。随后把旁边的墨绿色油布掀起,露出里面白色越野皮卡车来。 付杨把车倒好。付亚鹏和孔漫上车,关好门,车子开了出去。 从上车到回到教师宿舍楼下,用了不到一个小时。原本付杨是想把孔漫送去卫生院的。但她要先回宿舍洗漱,于是就送到教师宿舍楼下。 孔漫回了宿舍洗了个澡,吃了点白阿桃做好的早饭,终于感觉自己活过来了。 脚上的泡没去卫生院,在宿舍里白阿桃拿针帮她挑破了,擦了些碘伏。
第15页 擦完药,她进了房间,坐床上狠狠抽了根烟。躺床上正打算睡一觉时,付杨的好友申请就发了过来,孔漫同意。 付杨的微信名就是他的名字。头像是一座青山,朋友圈里零零散散的是一些山里的所见所闻。 放下手机,在床上滚了一圈,拿起被子蒙头一盖就睡了过去。 第7章 回学校后,孔漫重新整理了教学方式和方法,慢慢地去适应学生们的接受程度。 有付亚鹏带头,学生们也渐渐地开始和孔漫互动交流。 偶尔会问一些学习之外的问题。比如北京是什么样的?故宫是不是像课本上一样?老师在北京有没有见过大明星啊之类的。 时间悄悄地就过去好几个星期。 五月中旬的时候,五年级的品德老师结婚了,她给学校的所有老师都发了请帖,包括孔漫。 品德老师姓张,是本地女孩子,个子有点矮,她结婚对象是镇上初中的一个老师。 婚礼在农村举行,那天刚好是星期五,上午下了场大雨,到中午停了,太阳也是若隐若现的。于是大部分老师都是打算下午的课上完了再去,时间也来得及。 孔漫是跟着白阿桃一起去的,程磊开的车。 她第一次去看南方的农村婚礼,还是有点期待的。 新娘家在山顶,他们去到的时候很热闹,小孩子跑来跑去炸着鞭炮。 云南的农村婚礼热闹又喜庆。院子里的顶棚是用一根根带着竹叶的竹子搭好的青棚,地上铺着厚厚的绿松叶,四周挂着红色的布。 此时第三批吃饭的人已经在院子里落座,桌上摆满了丰盛的酒菜,喇叭轰轰响起。抬着饭菜的相帮人员进进出出,围着桌子的人开始动筷。 没吃饭的人热热闹闹地围在外边,嗑着瓜子聊着天。 孔漫和白阿桃给完礼钱,到一边站着。 阿桃:「漫漫姐,我们下一批吃饭,这趟赶不上了。」 孔漫:「没事。」 「这天有点冷啊,早知道多带件衣服了。」阿桃抱怨着搓搓手臂。 孔漫有点不解,这都五月中旬了,为什么还能感受到冷。 阿桃被冷得说话都抖了,「上午不是下过雨了嘛,这边都这样的,雨下过之后吹的风会有点冷,再说这是山顶,温差就更大了。」 一阵风吹来,孔漫都经不住,搓了搓手臂。 阿桃凑过去抱着孔漫胳膊,两人挨在一起。 此时青棚底下,新娘新郎出来发糖递烟,据说这是这边的习俗,后面跟着伴娘和伴郎,分别都提着糖果和香菸。 阿桃挑眉感嘆:「哟,第一次看见二哥穿西装呢!不是我说,他都快成我们这边伴郎专业户了,哈哈。」 孔漫看到了,那男人穿西装比新郎穿得都好看,毕竟身高摆在那里。 付杨同样也看到外面站着的她们了。 等新郎递好烟回新房歇着的时候,他又出来一趟,这次只有孔漫一个人站在外面。 浅蓝色阔腿牛仔裤搭配低跟小皮鞋,上身是白底红点的港风衬衫,头髮松散披在肩头。 整个人气质清冷,唇红齿白,俏生生地立在人群中。 周围的人都在悄悄地打量着她。 付杨穿过人群走到她面前,轻声问:「穿这么少不冷吗?」 孔漫点头,说:「来的时候没注意。」 付杨也猜到了,「你跟我来一下。」 孔漫看了一眼阿桃走的方向,再看一眼走出几步的付杨,迈步跟了上去。 付杨带着孔漫走了几米远,到皮卡车边,他打开车门,从里面拿出一件黑色皮夹克递给她,「你先穿着,不要冷感冒了。」 傍晚山顶的风确实很冷,孔漫挑了挑眉接过。 刚要穿又看到上面的吊牌。 付杨也看到了,他拿过来。手拉起吊牌绳两边一扯,手背青筋鼓起,那吊牌绳子在他手里「砰」一声断开。 孔漫看着眼皮一跳。他把皮夹克递给她。 孔漫穿上。衣服有点大,下摆都遮住臀部了,但确实暖和了不少。 付杨看她穿好,又带她往回走,边走边说:「一会儿吃饭的时候多吃点。这边会劝饭,到时候小心一点。」 孔漫好奇:「什么叫劝饭?」 付杨:「就是你刚吃完,有人趁你不注意的时候往你碗里又舀满。」 孔漫瞥他一眼:「这儿的习俗……」 付杨挠挠鼻根:「不过没事,他们不认识你估计不会。」 孔漫点头,那就好。 付杨正要开口说话,路口摔鞭炮的付亚鹏像颗小炮弹一样冲过来。抱着他大腿,喊:「叔,我呢糖!」 两人停住脚步,小朋友这才看见孔漫,又喊了一声:「孔老师好!」 孔漫点点头,摸摸他脑袋。小朋友不好意思地站稳。 付杨从口袋里掏出糖果递给付亚鹏,他一把接过又跑了。 两人继续往前走。 过了片刻,男人突然伸手。 孔漫愣了一下,看向他掌心,上面放着几颗喜糖。 她看了一眼付杨。 男人正看着她,见她看自己,他垂眸看手里的糖。不好意思地抿唇笑了一下,伸了伸手,意思是让她接糖。 孔漫无奈地笑:「我又不是小孩子。」 他看她一眼,「谁说大人就不能吃糖了,拿着吧。」
第16页 孔漫戒糖很久了。看了会儿,拿起一颗,晃了晃。 付杨也不强求,把剩下的放进口袋里,带着她往前走去。 回去到原来的位置,付杨就进去新房那边了。 孔漫看着他走远的背影。这个男人像山一样温和又润物细无声。 山顶微风吹过,有人抱起手臂搓了搓,直嘆冷死了。 而此刻的孔漫,身体裹在在皮夹克里,周身都暖和了。 等阿桃穿着一件外套,再捧着一件外套来的时候,孔漫已经彻底暖和了。 阿桃愣愣地看着,咂咂嘴最后又把衣服给送回去。 两人吃好饭立马就撤,阿桃显然是知道自己家乡的习俗的。 但她们吃好了,程磊那边却被人拉着吹牛,席都没法入。站在外边又冷,这里也不是白阿桃村,熟人不多,最后阿桃带着孔漫去了她表姨家等程磊。 阿桃表姨家在这个村村口,院前还有高高的竹林,院内正房是瓦片的老房子。右手边盖起了一栋两层的楼房,贴着瓷砖,在农村里来说这装修得已经很漂亮了。左手边也建了两层的楼,但是还没装修。 阿桃刚进院子就喊了一声,院内有条大白狗,在她们刚进来的时候站起来汪了一声,等阿桃出声了它摇着尾巴走过来,阿桃摸摸它。 右侧楼房里应了一声,阿桃拉着孔漫进去。 跨过门槛,里面是一个客厅,装饰温馨,墙壁上液晶大电视,下面是裸色电视架,电视旁两丛富贵竹插在陶瓷花瓶里。玻璃茶几,米色布沙发,沙发后面墙上还有块占满墙的大镜子,落地窗,淡紫色窗帘被扎起,窗边有棵绿色盆栽。 「呀,妈你也来啦。」阿桃惊喜地跳过去,搂住沙发上坐着的一个中年妇女。 阿桃妈妈拍拍她的头笑着应了一声,转头看到孔漫。颤颤巍巍地站起来,说着浓浓乡音的普通话,「这是小漫吧?」 孔漫过去扶住她,回:「是的,阿姨。」还好她来了也有一个半月了,大致都能听懂。 阿桃妈拉着孔漫在沙发上坐下,摸摸孔漫的手,盯着她看,「真漂亮,我们小漫啊人美心善。」 孔漫不好意思地笑了。 阿桃妈妈肤色黑黑的,脸上皱纹很多,头髮一半黑一半银,背有点躬着,手上的皮肤很粗糙但很温暖。 这算得上是两人第一次见面。虽然以前阿桃妈在阿桃手机里有见过孔漫的照片,但第一次见到她本人还是很激动的。一直拉着孔漫磕磕绊绊地说话,直到另一个妇人进来。 阿桃把她妈不会弄的电热炉给打开放在沙发前,见到进来的人喊了一声。 「表姨!」 「哎!坐吧,我来弄。」 阿桃表姨是个有点圆润的妇人,笑起来也很温柔。比阿桃妈妈要显年轻,但其实她还是阿桃妈妈的表姐。 几人在沙发上落座。阿桃妈妈给阿桃表姨介绍孔漫,包括当初她们家最难的时候阿桃差点读不起大学,是孔漫资助的事都一点不漏说出来。 「好孩子,好孩子啊。」表姨从阿桃妈妈手里接过孔漫的手,她的普通话又要比阿桃妈妈的更流畅一些。 她在四五年前是知道有这么回事儿的。 看着孔漫通身的气质,就忍不住打听情况,「你来我们这边这支教,你父母同意吗?」 孔漫摇头,「我没有父母,从小就是在孤儿院长大的。」 「啊……这,苦命的孩子诶。」说着她又摸摸孔漫的手,感受到有点凉,移去电热炉旁边暖着。 表姨:「那你来这里还习惯吗?这乡下环境差得很嘞。」 孔漫:「还行的,我记得小时候也是在农村。噼柴,烧火煮饭,餵牲口什么的都做过。后来去孤儿院了也是什么都干,我去哪都能适应的,来这儿也能适应的。」 表姨听得眼眶湿润,拍拍她的手说不出话,这是个心肠很柔软的妇人。 「那漫漫姐后来呢?我都没听你提起过诶。」阿桃在旁边杵着下巴看着孔漫。 后来啊,孔漫回忆了一下。 后来家里养不起了,就把她放孤儿院了。那时候家里有五六个孩子,只有她一个女孩,所以就被送走了,那儿的孤儿院一开始也不叫孤儿院,一开始只有敬老院的。 她在敬老院生活了四五年。吃老人剩下的饭菜,穿的也是老人们不穿了她自己拿针线扎起来的旧衣服。说不上多苦,年纪小也不记那么多。 后来读学前班还是敬老院一人凑一点送她去读的。再后来上一年级的时候遇到了一个从北京来的老太太,老太太资助她上学,但不领养她。 于是敬老院的人商量着把她送往北京的孤儿院。小小的她跟着敬老院的院长一路坐绿皮火车,坐了几天几夜到达北京。从此她便在北京的福利院住了下来,名字也是后来改的。 她上学时偶尔会去老太太家陪她,老太太脾气特别不好。住在北京富人区的四合院里,一个人孤孤单单,逢年过节也会叫来孔漫。两人相伴直到孔漫高中毕业考上大学。 老人家是在孔漫开学前一周去世的,走得特别突然,什么都没留下。老太太生前的律师按照老太太之前的吩咐,她去世后所有财产立马捐给慈善基金会。那律师也是死板,无论孔漫怎么求都没用,临近开学,她要办什么都来不及了。
第17页 那时候的她难过又悲伤,努力考上的大学就在眼前,却因为学费要与其失之交臂,是无力,也是绝望。 这些年来,老太太出了大头上的学费,她只要挣够自己的生活费就行了。老太太走后大学学费和生活费的压力,差点压垮当时只有十八岁的她。 即将眼睁睁错过时,有人给她提供了学费,但她也要付出回报。这是她一直埋藏在心底深处无能为力又不愿提起的事。 提供她学费的人是个男人,三十二三岁,外在条件优渥,是个成功人士。也是老太太之前公司的执行总裁。他供她读大学,给她好一点的物质生活,但她必须要做到随叫随到。 这样的日子一直到她大三,男人结婚,她被放弃,才算真正结束。也正因为如此,从那以后她的人生也才算得上是自己的人生。 这段往事她当然不会说出来,这世间除了那个男人再没人会知道这段过往。 她只说是贷了助学贷款和拿奖学金把大学读完的,虽然大学最后两年确实如此。 孔漫讲完客厅里静静的,阿桃在旁边抱紧孔漫,泪眼婆娑,想开口却说不出话来。 阿桃表姨听完更是暗自抹了把眼泪,这是个命苦的孩子。 阿桃妈妈握紧孔漫的手拍了拍,一时说不出话,她以为孔漫家境很好,所以当初才会资助阿桃。原来不是,这孩子比任何人过得都苦。 她们那晚一直待到九点左右,程磊才打来电话说可以回去了。 阿桃拉着孔漫出去,阿桃妈妈要在这住一晚,第二天和阿桃弟弟一起回去。 临走时,表姨还一直叮嘱阿桃,有时间多带孔漫来家里玩。 去到新娘家外时,程磊和付杨站在路口说话,看到她们过来两人止了话题,程磊说他去开车,于是走了。 剩下三人站着,半晌,阿桃问:「二哥,你咋不进去?外头怪冷的。」 付杨回:「一会儿就进去。」 车子开过来,阿桃进副驾驶,孔漫进后座,关好门。 付杨绕到驾驶室跟程磊说:「路上开小心点,要注意安全,千万别大意!」 程磊笑了:「你不说我都晓得呢,我老婆在车上呢!可不得小心点。」 付杨笑笑,眼睛往后一瞥,跟孔漫的视线对上,这才慢悠悠地退到路边。 车子离开,直到尾灯消失,付杨才进去。 第8章 六月的云南雨水开始渐渐地多了起来。 偶尔暴雨,偶尔细雨,温度也是忽高忽低的。 雨水一多就容易发生山体滑坡,泥石流等事故。 上旬刚开始的一个星期天上午,雨雾连天,一夜的暴雨到凌晨四五点才停。 天气原因,孔漫难得睡个懒觉也被打断了。阿桃拉着她起来参与接学生的任务。 因为昨夜的暴雨导致好几个地方的路,都大大小小出现问题。出于安全考虑,每一个村委会都安排了老师去接学生。 阿桃和孔漫去的是多西镇上段的某一段条路接学生。那条路中段上方发生山体滑坡,把路给断了,来上学的学生陆陆续续堵在另一头。 接了任务,阿桃在校外的小卖部借了两辆面包车。她们一人一辆开着去接人。 孔漫的当初考驾照学的是手动挡,面包车能开走。就是天气原因阿桃也不敢开快,两人开得谨慎小心。 她们开着面包车去到的时候,远远就看到滑坡把路堵断的位置上,有一辆大型挖掘机在疏通。 等到近前停了车,孔漫才看清开挖机的人是付杨。有点诧异地挑挑眉头,是挺意外的。 孔漫下了车,阿桃在旁边打电话,她过去就听到:「好的二哥,我们不着急。」说完把电话挂了。 「怎么样了?」 「没事,暂时没有学生受很严重的伤,有几个擦伤,都堵在那头呢。」 孔漫点点头,抬眼看向挖掘机。 男人没看她们,他在专心致志疏地通道路。挖机的铲斗在他的操控下起起落落,道路上的堆积土就被疏通大半。 都说专心做事的男人最有魅力,这话孔漫再一次体会到了。 她摸摸口袋,拿出烟和打火机。 来这里之后平时都不怎么抽,她菸瘾说大也不大。顶多就是回宿舍了才抽,不知道为什么这会儿特别想抽。 烟咬在嘴里,打了几下火机,均被山风吹灭。她拢起手心,接近烟,打着火,深吸了一口点燃。 抽完一根,风吹得有点儿冷,两人回阿桃的面包车里等着。 孔漫还在看着付杨,问阿桃:「你们这儿的林业所要会开挖掘机才能进吗?」 阿桃顺着孔漫视线看了付杨一眼,「那倒不是,那是二哥自己的挖机。」 孔漫转头看阿桃,挑了下眉,「?」 阿桃说:「二哥虽然是林业所的人,但那点工资哪够啊。再说之前他在山东读书学的也是这块,虽然没读多久。」 孔漫琢磨几秒,「山东蓝翔?」 两人脑海里不约而同蹦出那句经典的广告词:挖掘机技术哪家强,中国山东找蓝翔! 「噗……哈哈哈,当然不是。」阿桃笑得趴在方向盘上。 孔漫自己也被逗笑了。 阿桃继续说:「其实挺遗憾的,二哥当初在山东济南读的大学,路桥专业的,不过他大二的时候去当了兵。我们一直以为他当完兵之后会回去继续读书,然后留在大城市发展呢。哪知道他当完兵就跑回来镇上修路,后来慢慢地才组了个工程小队。」
第18页 孔漫奇怪:「他为什么不继续读了?」 阿桃嘆息:「我们也不知道啊!」 孔漫:「确实……是挺遗憾的。」 「我们镇上这些路,百分之八.九十都是他们队修的。」阿桃说着指了指脚下的路,又指向远处山上有几条蜿蜒曲折,通往各个村落的路。 孔漫看去,这会儿是由衷地佩服他。都说要致富先修路,道路是一个地方的致富支架。 他几乎撑起了这个镇大半的支架。 等了半个小时左右,道路疏通。 学生陆陆续续过来,有几个擦伤有点严重,阿桃把他们先拉回去。 孔漫再等一等后面的同学。 最后两个学生过来坐上车跟她说:「孔老师,后面没同学了啦。」 「确定吗?」 「嗯吶,我们两是最后的啦。」 「好。」 孔漫刚要发车,付杨就过来了。 他敲敲车窗对孔漫说:「你到旁边坐。」 又转头对副驾驶上的学生用方言说:「小朋友到后面去坐,这里让孔老师坐,我送你们回学校。孔老师开车不安全。」 那个学生乖乖爬到后面去和同学挤在一起。 孔漫:「?」 付杨解释:「雨天路滑,不放心你开车。」 孔漫保证:「没事,我开得走,开慢点就行了。保证把学生们安安全全送到学校。」 他无奈,轻轻嘆息一声,「我是不放心你啊。」 天色氤氲,远处是青绿色的山川。男人站在车外,黑色冲锋衣外套白色t恤,一身简简单单。踏实而又稳定,目光温暖又坚持。 孔漫心跳不正常地快了几拍。在这阵目光中败下阵来,下车换到副驾驶上。 付杨上车,发车开了出去,不过几十米,车子就熄火了,打了几次都没打着。 两人面面相觑。 最终还是付杨把他的皮卡车开过来,几人挪地方。 孔漫坐副驾驶,手上还抱着个一年级的女学生。 车子先开去卫生院。 车里的一个学生腿上有擦伤,雨天路滑走路摔倒时候擦到的。 车停好,两个男同学扶着那个同学进卫生院。 孔漫也下车,进去跟里面的医生交涉,等学生去包扎。她在卫生院的椅子上坐下来上等着。 手伸进口袋里时感觉一阵刺痛,拿出来一看。手背不知道什么时候蹭伤一块,有血丝凝固在表面。 她正怔怔地盯着自己的手看。旁边坐下来一个人,她的那只手就被一只大手拉了过去。 男人拿着沾了碘伏的棉签轻轻地擦着孔漫的手背。 感觉到手里的手因为碘伏刺激缩了一下,他立马放轻动作,「还疼吗?」 孔漫摇头又点了下头,「有点。」 他想了想低头轻轻吹着手背,边快速涂抹碘伏。 孔漫感受着一阵轻风吹在手背上,火辣辣的刺痛似乎真的有减少。 那阵轻风从指尖直达心间,她感受着从心脏开始涌上来的暖意。看着手里的目光渐渐移到男人专注处理的脸庞上。 好像之前都没细看过这个男人的脸。麦色脸庞上,剑眉,内双的眼睛,眼皮在眼尾拉长,眼窝有点深。高挺的鼻樑,薄薄的嘴唇,加上寸头,整个人是一种硬朗周正的帅。 或许第一眼并不出彩,但越相处,这种正的味道越浓。 像浓酒又像深山,吸引人去品尝去深入。 「阿杨,你纱布都没拿着什么…急啊……」清脆的女声在看到眼前的场景时戛然而止又接上。 孔漫抬头看去,女人穿着白大褂,清瘦的身形,脸上化着淡淡精緻的妆,手里拿着纱布。原本兴高采烈的笑脸慢慢变成客套的微笑。 「要不我来包扎吧。」 「不用,把纱布给我吧。」 付杨伸手接过纱布,「谢谢。」 「她这个擦伤不大,不用包纱布,贴个创可贴就行。」 「没事,预防感染。」付杨头也不抬,拿纱布给孔漫包扎。 谢婉清有点挂不住微笑,看着付杨如此着急小心的对待别的女人,心里有点儿不是滋味。 她看向女人,一身guoe暗灰色风衣里面是白色衬衫,没有化妆但五官冷艷漂亮,随意披散的捲髮平添一股性感。 「那我去看看学生吧。」 付杨「嗯」了一声没看她,那女人也低头。 她狼狈地走开。 走廊里有学生站在治疗室门口看着里面,她走过去路过他们,进了办公室。 在办公桌前坐下呆了会,打开保温杯却喝不下水。看着走廊里的学生,犹豫了半晌,把水杯放下,站起来到门口又停下。 你有什么资格去打听别人呢? 可是…… 她握了握手走出去,在一个学生旁站了半晌。 小朋友抬头看她,奇怪问道:「咋过啰?」 谢婉清蹲下,问他:「小朋友,外面葛是你们呢老师?」 学生点头。 谢婉清继续问:「怎么之前都没见过,是刚来呢?」 学生回:「孔老师是两个月前从北京来呢,教我们数学呢。」 「她姓孔啊,这个姓好听,一听就是教师。」 「对啊对啊,孔老师呢名字更好听,叫孔漫呢。她还有我偶像屠苏哥哥呢合影跟亲笔签名,老师说等回了北京就寄给我。」学生笑得期盼极了。
第19页 「真好。」谢婉清摸摸他的脑袋站起来。 她走进办公室在办公桌前缓缓坐下。双手支撑着下巴,脑袋放空的想着,北京来的……北京啊,离这儿十万八千里呢。 这一天到最后,她什么也没干成。在办公室枯坐了一下午,什么都想,又好像什么都没想。晚间睡觉时,又平白无故眼睁睁到了三四点才睡去。 第二天她休息,睡到自然醒,吃个午饭,打扫房间,洗洗衣服就到了下午。其实她一点都不喜欢这样的生活,不喜欢没有娱乐的乡下,但她就是甘愿呆在这里。 没办法,谁让她就是一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固执人。 傍晚拿起手机刷微博。虽然乡下物质条件差,但还是网络是流畅的,她也是一名冲浪小达人。刷着刷着,偶然在热搜榜看到一个明星的名字。 忽然就想起昨天学生的那句话:和屠苏哥哥合影,那就是娱乐圈…… 鬼使神差,手不听使唤地尝试着输入孔漫两个字,下面跳出来一大堆词条,她愣在原地。 当然这是后话。 ** 学生包扎好,孔漫也包扎好,付杨又把他们送去小学。 车行至半路,孔漫思绪总在刚刚男人为她包扎伤口的场景里。 明明是不大点的小擦伤,却也被认真对待,消毒、包扎。 他过于认真的神色,倒是让她一时恍惚。 她在这一刻,突然就好像明白了这个男人朴实的外表下,似乎有颗赤诚的心。 抱着女学生,她没受伤的手伸进口袋里。本意想摸手机的,却碰到一根圆管。她摸了摸顶部的logo,拿出手机。 手伸出来时口红也带了出来,掉进座椅跟车门之间。 她诧异了一下,低头看了看,若有所思。 孔漫回学校之后跟阿桃说了面包车熄火的事。阿桃又出去校外跟小卖部解释,找人去修车。 当天回到宿舍,洗完澡出来站在衣柜前翻衣服时,又看到了付杨那件黑色皮夹克,当初穿下来后就一直没机会还他。她想,或许很快就有机会了。 摸了摸转身坐床上点燃一根烟,静静抽完才睡觉。 当天晚上做了一个好梦,梦里她有了个家。 这让她之后一个星期心情都很温和。 第9章 山体滑坡之后的第四天,星期三下午。 一辆白色越野皮卡车快速飞驰在山间的道路上。半个小时不到停在卫生院门口。 付杨和白小东架着郝成功从车上下来直奔卫生院。 郝成功的腿被石块压到,医生正在治疗。 付杨在治疗室门口坐下,白小东在里面陪着。 他抓抓头皮,略带了点点烦躁,手摸进口袋拿出烟。 「阿杨,卫生院不能抽菸。」 谢婉清站在他旁边提醒道。 付杨拿了根烟放嘴里,牙齿咬着滤嘴,「我晓得呢。」 谢婉清看着他的脸庞,轻声提醒:「你们这份工作危险性这么高,你平时也要多注意安全。」 「嗯……晓得呢。」 里面郝成功上了夹板,换到病床上。 他也跟着换位置,坐到病房外的椅子上。 谢婉清站在旁边看了看病房,进办公室倒了杯水端过来,放在付杨旁边的座椅上,顺带着在旁边坐下。 「阿杨,喝点水。」 「……不用这样麻烦。」 她摇摇头,不说话。 医生给郝成功挂好点滴,在旁边叮嘱注意事项。 谢婉清跟着他一起看向里面,突然问了一句,「你是不是喜欢她。」 付杨诧异,看向她。 谢婉清保持着笑容,眼里干涩,提醒道:「前几天一起来医院……」 付杨挑挑眉,把烟拿下来在手里把玩,承认:「是啊。」 「但是……她北京的,以后还是要回去北京的。」 男人没说话,整个走廊安静下来。 谢婉清着急,说:「你不怕她是玩你吗?到时候拍拍屁股走人了,你怎么办?」 付杨把烟别耳朵上,仰头靠墙说:「那我也乐意,就怕人家瞧不上。」 谢婉清鼻尖一酸,「阿杨……你别这样。」 沉默了会儿还是忍不住开口问:「你说你喜欢她,但是你了解她吗?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吗?见过她干的事了吗?」 确实是都不了解,但在他心里,孔漫是个很好很善良的人,这一点他在四五年前就可以断定。只不过是没必要和别人去说。 谢婉清安心一点:「是吧,所以不能再喜欢了。」 付杨立即就说:「那可不行,这又不是能控制得住的。」 谢婉清忽然就眼眶酸涩,是啊,这怎么能控制得住。不然她也不会十年来辗转反侧了。 「你都不了解她就说喜欢。阿杨,你的喜欢未免太过肤浅。」 「你看我。」付杨不乐意,手指着自己看向谢婉清。 谢婉清愣愣地看着他,不明白他要干嘛。 付杨点点自己,「我就一俗气的男人,俗得不行那种。」说着他想了想,觉得说的也对,于是又说:「所以当初看到她第一眼就看上了!我就是肤浅!」 付杨说完又转回去靠着墙沉默。谢婉清也渐渐地沉默下来。 似乎过了很久,病床里郝成功已经在和小东嘻嘻哈哈说笑。
第20页 付杨抓抓头皮,「诶,不是我说老同学,你咋了?咋感觉怪怪的?」 谢婉清摇摇头,「没事。」顿了下又说:「阿杨,那你知道她为什么会来云南吗?」 付杨摇头,说:「不知道,或许来支教打发一下时间,又或者来找阿桃玩的。」 谢婉清: 「并不是的。」 「哦?」付杨再次诧异地看向谢婉清,这说得好像她知道什么似的。 谢婉清张了张嘴,又闭上。从口袋里捞出手机打开微博,输入孔漫,把查到的东西递到付杨手上。 她说:「阿杨,如果你喜欢的人万人辱骂呢?」 付杨看了一眼,满屏的小三,婊.子,谩骂,各种骯脏的批图。 眉头紧紧皱起,他感觉透不过气。 心脏像被紧紧抓住又在撕扯,不敢再看,移开目光。 他盯着谢婉清,烦躁地说:「她不是那样的人。」 顿了顿又说:「即使是,那我也会义无反顾的喜欢。」 说完站起来和郝成功他们打声招唿,留下小东照顾,就离开卫生院。 驱车到小学,又转到教师宿舍楼下。 他靠着椅背,打开手机,下载微博。 等下载好他又註册进去,搜索孔漫。她的微博头像很美,就是孔漫自己本人,黑髮白皮红唇,冷冷地注视着镜头。 但是「孔漫」这个话题下面却是翻天覆地的辱骂。骯脏的语言,恶俗的批图,甚至连她的祖宗十八代都想给扒出来。 付杨顺着扒图帐号看去。 很遗憾的是他们想扒,但没能扒出来,因为孔漫是孤儿。 于是这些自以为是的网民又有了一个攻击她的词:当今社会三没女性「没爹没妈没教养。」 狗屁! 付杨心里暗骂一声。 她的教养胜过在场辱骂的任何一个。 一口气举报了一大堆。 他倒是想跟那些人对战一番的,但是这件事是三月份发生的,现在已经过去三个月了,热度早已消散。 可她名字下的话题里,网暴的文字却还留着,那些文字字字诛心。 他咬紧牙帮子,冒火得快喘不过气。恨不得立即把网路那头骂她的人一个个暴打一通丢到深山老林去。 而这所有的起源来自于,一个过气女明星的一条微博。 @李莉莉:我和我的丈夫@时尚天下-谈辉于六年前结婚,婚后生活一直很幸福。请@孔漫女士爱惜自己,不要再来打扰,谢谢。 这位女星早年参与了一些影视剧,主角配角都有。也确实得过一次影后的头衔,说起她,能记得起来几个角色名,但是印象不会很深。只是听说后来在拍戏中受了很严重的伤,又引出併发症,所以才一直在美国治疗调养。 至于她什么时候结了婚,粉丝也是一概不知。隐瞒得太好,连狗仔都没能挖出来。要不是这次的事件,恐怕都还认为她是单身。 这条微博一出来,连续炸了好几天热搜。 偏偏这位过气影后又紧接着发了好几条她和她老公一起生活的视频,文字,照片。 这才会引来那么多的键盘侠。粉丝维护自家艺人;黑子趁乱兴风作浪;营销号瞎编乱造;路人唾弃指责;不明所以的人跟风辱骂…… 所有的一切都让受害者来承担。 他们拿起键盘,站在不知名的高点。对不认识的人进行一通自以为高高在上的批.斗,但语言却是粗俗而又骯脏。似乎是被批.斗的人已经不配活在这个世上。也似乎是只有永远离开这个世界,他们才会高抬贵手。 也有人说孔漫被李莉莉当成了重回娱乐圈的踏板。 也确实是,过气影后借着这次热搜,重新出现在大众眼前,让很多人知道,她回归娱乐圈了。 可是,凭什么? 一个人要成功要出人头地,理应去努力去奋斗。 凭什么要踩在别人身上? 付杨冷冷地注视着手中的手机。面无表情的滑过一条又一条的辱骂。 手机也似乎要变成一把双刃利剑,把他的手心手背划得血肉模煳。 当这一切撕开放在眼前,他很难过也很心疼。 心疼她是孤身一人,心疼她被这些恶民暴力辱骂,心疼她不言不语扛下这一切。 那一个个暴力文字,辱的是她,却也加倍疼在他心上。 在这一刻,远在天边的网络暴力,切切实实发生在了身边。他感受是如此的鲜明,这些恶毒的施暴者,正在他喜欢的人身上恶意的施暴。 外面的世界怎么了? 他抬起头看向蓝天,可是蓝天安安静静,没给他答案。 他才恍觉,这是多西镇的蓝天。 现在,她来到这里了。 这片山川,不能让她失望。 他退回去搜索页面,重新搜索孔漫。点进主页关注,把声明看了,点个赞,又往下翻。 孔漫的微博大部分是转发官博和参加一些活动的现场图。时尚集团在圈内地位高,而《时尚天下杂志》大都做的也是时尚专访以及明星採访。 几乎每次时尚集团举办的活动孔漫都会盛装出席。 付杨把微博翻了几百条,只要是出现孔漫照片的微博全部点赞。 然后开始第一次在网络上留言,鼓励的夸奖的。 每点赞一次,留言一句,不带重复的来。骂人他估计是骂不过,夸人还是能的,特别夸对象还是她。
第21页 评论由一开始的赞美,到最后的今天干了什么。随后又发现还可以转髮带评论,于是慢慢改为转贊评一条龙。 笨拙得像个初次追星一样。 他拇指碰了碰屏幕。 屏幕上是孔漫一张面部放大的照片,就是她头像那张。 她似乎从来没有笑过。所有照片都是冷冷地,静静地注视镜头。 他捏紧手却发现无能为力。 此时此刻,他痛恨自己只是一个平凡又平庸的人。 什么都为她做不了。 —— 六月中旬的一个星期,六年级的毕业生要提前考试,全校放假。 因为放假,整个小学安安静静的。 当然,除了六年级三个班所在的四楼。 阿桃被分配监考任务,孔漫没事就打算先去街道一趟。 她挺想吃这儿的凉粉了。 来这里之后有一天阿桃带了些回来,味道特别好。她挺喜欢吃的,后来阿桃还带她去买过。 卖凉粉的地方在镇中心的街道边一家很小的早餐店。 老闆娘站在摊前问:「你好,买点什么噶?」 孔漫问:「还有凉粉吗?」 「有呢,要哪种么?米制和豌豆呢都有。」 「豌豆的,两个人吃的份。」 「好嘞!」 卖凉粉的老闆娘洗洗手,拉开盖凉粉的纱布。手起刀落切了一大块下来。 「这跌葛够咯?」 孔漫反应了一下,看了看份量:「……够了。」 「要在这跌吃呢,还是带回克?」 「……带回去吧,调料都各自装一份。」 「好嘞!一共十八块钱。」 孔漫拿出手机对着二维码扫码。正好扫上的时候,屏幕上logo亮起,然后熄屏。 她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是没电关机了,搜搜身上的口袋,也没带纸币。她有点尴尬地看向老闆娘。 老闆娘在旁边看着也愣了一下,再看一眼孔漫。把手里打包好的凉粉递给她。 「也没多少钱,拿克吃,好吃么下回再来就是了。」 孔漫接过,挺不好意思的,「那……那我赊着吧,明天来还。」 「不消这种客气,么……也行也行。」老闆娘本来还说不用。 因为她记起这是上回跟白老师一起来的老师了。这么漂亮有气质想不记住都难。但看着孔漫挺坚定的要来还钱,想想也就改口了。 孔漫一笑,提起凉粉,「谢谢您老闆娘。」 老闆娘摆摆手,「不消客气,好吃再来噶。」 孔漫笑着点点头,提着凉粉往宿舍走了。 远处,白色皮卡车安安静静停着,车窗半开。 付杨坐在车里靠着椅背,一手夹着烟搭在车窗上,一手捏着圆管口红。看着早餐店前买凉粉的女人。 她似乎有点能适应这里了。 两个人一个方言,一个普通话,交流得还挺好。 即将西下的橙黄色日光照耀着整个镇子。 暖光把女人笼罩在里面,似乎给了她很多温暖,以至于她走在路上嘴角还挂着微笑。 她笑起来好看极了。 应该常笑的,他想。 付杨一直看着孔漫身影消失在街上了,才慢慢把烟抽完,然后下车。 他来到早餐店前,拿出手机扫码,问老闆娘,「孃孃,刚刚孔老师那是多少钱?」 老闆娘愣了一下,回道:「十八块啊,不是,付二你干啥?」 付杨低头输数字,「没啥,钱付过去了,明天孔老师来你就说是白老师付过了。」 老闆娘搞不懂他们在搞些什么,索性一摆手,「晓得了晓得了。」 孔漫提着凉粉慢悠悠回到宿舍,把凉粉放料理台上。拿出砧板,拿着菜刀比划半天搞不来,最后不得不放下,等着阿桃回来弄。 她们的宿舍朝西,每当夕阳西下的时候,屋子里就会布满阳光。 夕阳正好,她换了身居家的衣服。抽了根烟,看了会儿夕阳,捧了本书窝在沙发上。 手机震了一下,孔漫没理。 隔了片刻,她想拿的时候一通电话打来。 她看着名字,怔了一会儿接起,「餵。」 电话里静了一下,「……孔老师,我是付杨。」 「我知道。」 「你现在忙吗?」 「不忙,怎么了?」 「就是……那什么,你口红掉我车里了,你要是不忙,我现在给你送过去?」 孔漫勾唇,声音懒懒散散,「好啊,我在宿舍呢,多久到?」 「不远,几分钟就到了。」 「好。」 电话挂断,孔漫在书上夹了书籤,把书放回卧室。拿起镜子看了看自己,抓了把头髮扎起来。到窗户前的洗菜池洗了下手,抬眼往下一看愣了。 那个说几分钟过来的男人此时正站在宿舍楼下的垃圾桶前抽菸。白色越野皮卡车停在旁边。看起来不像刚过来的样子,烟都快吸了一半了。 孔漫擦擦手下楼。 付杨是正对着楼梯口的,一看到人,他就把烟按灭,看着她下来。 心里想着这人是会逆生长吗?扎起的高马尾,一身简单米色连衣裙,裙子勾勒出曼妙身材,打眼看去就像在校大学生一样。 但就是这样的身躯上,抗起了一网络的暴力。
第22页 他想走上去抱紧她,但现实却只能稳稳地站着。 心脏涩涩地,很是不得劲。 孔漫直走到付杨面前,他还是没动作。 没法,只好自己要,她伸手在他面前摊开。 付杨愣了一下抿起唇笑了。 把手里捏着的口红递到她伸在面前白生生的手心上。指尖擦过她的掌心,柔软的触感直抵心脏,倒反而让他像个十七八岁的半大小伙一般心脏乱跳。 他捏紧指尖,揣进兜里,食指和拇指轻轻揉捻着,记着这份悸动。 孔漫看着他脸庞上再次泛起的窝窝,心想,这就奇怪了。 她开口:「谢了啊。」 付杨看着她摇头说:「没什么的。」 「对了,你的外套……」 「不着急的。」 孔漫愣了,「嗯?」 付杨揪了下短袖,说:「天气热了,外套穿不到,先放你那吧。」 「而且。」他又说:「你穿那外套好看。」 孔漫耳尖莫名烫了下,没法接这话又无话可说,于是转身要上楼。 付杨出声喊住她:「孔老师,等一下。」 她停下转身,看着付杨走到车旁,打开车门,从里面提出一兜东西,又把车门关上。 他提着食品口袋递给她,说:「这是一些野生蜂蜜和水果,你拿着回去尝尝。」 孔漫看了一眼接过,有点重量,「谢谢啊。」 「不客气的。」 孔漫指指楼上:「那……我上去了?」 付杨温柔笑着,「嗯。」 两人对视着,安静了几秒。 在夕阳西下的日光里,目光交融在一起又立马弹开。 孔漫转身上楼,轻轻地唿出一口气。 刚刚她似乎差点沉溺在男人温柔的目光里。 这人好像任督二脉打通了似的,现在跟她视线对上,居然不像一开始那样立马移开。 孔漫进了屋,把东西放在桌上。 到洗菜池边往下看,白色越野皮卡车倒了车往街上开去。 七点左右的时候阿桃回来了。躺沙发上直唿太累。 孔漫笑着指指料理台。 阿桃瞥了一眼,有气无力,「啥?」 「凉粉。」 「咦?你去买了?」 阿桃扑腾一下,「我正好也想吃凉粉了,咱两心有灵犀!」 她一股气爬起来,拿出大一点的钵碗,再拿起凉粉划了一刀,一半拿手上开始一刀一刀划起来,凉粉一块一块成长方条掉进碗里。 孔漫拿起调料一点一点放进去。 最后凉拌好,阿桃又切了根黄瓜进去。 这就是她们的晚饭了。 平时两人吃饭,经常是一碗米饭,一盘炒菜一碗汤,又或者是一碗面一碗炒饭之类的,做起来简单方便还快。 吃过饭,阿桃终于看到桌上的东西。 她擦擦手走过去扒拉开来,两大罐野生蜂蜜,一兜玫瑰葡萄,这是去年镇里最新试种的,还有早桃和火把梨。 看着些东西,惊了。 「这哪来的?街上应该还没有卖的吧!」 孔漫点了烟,站在旁边慢悠悠说:「嗯……付杨带来的。」 「谁?二哥?」阿桃诧异。 孔漫点头。 阿桃八卦上身,「哇靠,我就说呢!」 她想了想,问:「上个月你穿那件黑色皮夹克,是不是也是二哥给你披的?」 还是点头。 阿桃凑近,再问:「诶,漫漫姐,二哥是不是喜欢你啊?」 孔漫想了想这段时间以来的,从一开始的相遇到如今种种,最后她说:「或许吧,我也不知道。」 阿桃越想越觉得付杨绝对是喜欢孔漫的。 她笑,「哇,二哥肯定是喜欢你的,他这眼光高啊!」说着竖起大拇指。 随后坏笑着顶顶孔漫的肩膀,「诶,漫漫姐,要不跟我做亲戚呗。」 孔漫笑了笑,「你可别打趣我了,吃的教训还不够吗?」 阿桃也想到了之前的事,她靠在孔漫肩头,「但是漫漫姐,二哥和那个渣男不一样的。二哥的人品,我能拍着胸脯跟你保证的。」 「而且,我相信你也是能感觉得出来的。」 孔漫摸摸阿桃的脑袋,「再说吧。」 阿桃张了张嘴又闭上,她知道孔漫心里会有数的。 第10章 六年级毕业生考试完了之后阿桃终于松了一口气。 下午的时候老师们也不拦六年级的学生了,要干什么都随他们,只要不是太过分。 傍晚吃过饭,阿桃就拉着孔漫去镇政府,说是去那边的运动场上打羽毛球运动一下。孔漫一想,自己确实有好几年没有活动过了,于是同意。 下午的多西镇还在太阳照射范围内。考虑到一会要去打羽毛球,怕热。她上身就穿了件黑色高腰短袖,配上灰色束脚运动裤,脚踩黑色耐克运动鞋,又绑了个丸子头,一身清爽。 多西镇镇政府离小学不是很远,走几步路就到了。 镇政府的运动场也不是很大。容纳了三个场地:篮球场、一台桌球桌,一个网球场。周围还用绿色的网丝围着,在公路上方。 她们去到的时候,篮球场上正进行一场火热的比赛。都是一些成年男人在追着球在跑来跑去。 ——果然,男人对篮球的喜爱是不分年龄的。
第23页 路口有两辆车在交叉让行中,孔漫和阿桃就停在绿色的网丝外斜对着篮球场。 阿桃突然感嘆一句:「啊,我老公打篮球真帅!」 孔漫往篮球场看去,正打算看看程磊能有多帅,能让步入婚姻的女人还如此花痴。 结果视线一转就看到球场边上,卷着黑背心下摆擦着汗迎面走来,露出麦色结实腹肌的男人。 她一愣,看一眼男人的脸,克制了下视线,最终还是没忍住盯着看了起来。 长腿裹在灰色宽松的短裤里,露出浓密腿毛的结实有劲的小腿肌肉。 上半身肌肉紧实,汗渍在古铜色胸腹肌肉上面泛着蜜色的光。肚脐眼儿漂亮,腹部线条流畅,随着走动偶有凹陷。 她视线不受控制的往下滑了一把,又弹回来。 脑海里放映着刚刚的画面,裤腰卡在人鱼线上,下面是——打住! 啧—— 孔漫鼻腔异动,食指更是蠢蠢欲动,双脚像是被定住了。 在脑海中废料四起时,她被拉着往前走,终于从那异动中回过神。 阿桃欣赏完自个老公的帅,拉着孔漫去镇政府宿舍,她还没换衣服呢。 被拉着走了几步,孔漫缓过神,又忍不住转身最后看一眼球场。 男人已经放下擦汗的衣摆,双手叉腰站着,看向正在罚球的队友。 她这才跟着阿桃去他们在政府的宿舍。 程磊也是多西镇的,他家离镇不远,两公里路左右。和阿桃是同镇不同村,也算是青梅竹马。 程磊比阿桃大三岁,两人一起读的小学、初中、高中,后来大学时天南地北分开过四年,好在最后有情人终成眷属。 他们结婚时两家人合计合计,最终他们在鹿城市买了房,婚后又买了车。两人各自努力奋斗,日子过得平凡却也幸福。 孔漫当初就是被激昏了头,才生出找个男人成家的念头,不然也不会一时大意被骗了一场。 — 等孔漫她们走了,付杨才把捲起的下摆放下,抹了一把汗,看着两女人的背影。尤其是扎着丸子头,露着腰线的女人,再看一眼满场的男人,咬了咬腮帮子。 有股郁闷憋在心口。 阿桃换好衣服,拿上羽毛球拍,两人到打网球的场地上打了起来。 太阳落山,天气凉爽起来。 你来我往的痛痛快快打了一场。 将球怕丢给在旁边眼巴巴看着的几个小朋友,两人到篮球场边上的台阶上坐下喝水休息。 突然,篮球场上有人跌倒了。两人看过去,阿桃立马爬起来赶过去扶着程磊。 程磊腿上擦伤一块。 有人要送他去卫生院,被他阻止了,说:「你们继续打吧,家里有跌打损伤的药,让我老婆回去帮我就行。」 阿桃:「没多大事的,回去涂点药就行了。」 周围的人点点头,让他们先走。 阿桃扶着程磊往外走,路过孔漫,阿桃说:「漫漫姐,一会儿你先回去,我……」 孔漫打断:「没事,你带程磊先回去吧,我一会儿就回去。」 阿桃:「好。」 阿桃他们走后,孔漫坐了一会儿,主要是等着拿羽毛球拍。 旁边打篮球的男人们也陆续散场。 孔漫看了一眼,没发现付杨身影,轻轻皱了下眉,又转向网球场。 过了会儿,付杨提着外套和袋子来到她旁边台阶上坐下。 孔漫看着他,问:「你怎么不走?」 付杨反问:「等下送你回去?」 她「嗯」了一声,倒也没拒绝。 他拧开一瓶酸奶递给她,等她喝着。又从旁边的食品口袋里,拿出一个纸袋包着的烤饵块也递给她。 孔漫握着酸奶,看向他手里的纸袋。有一截白色的饼露出来,抬头看了他一眼。男人安静地看着她,在晚风中透着暖意。 她把酸奶放在旁边,接过饼。饼里裹着烤肠和满满的蔬菜,还有酱。她咬了一口,酱香味、烤肠味和大米烤熟的香味从舌尖传来。 她吃完一口,又咬了一口才问:「这是什么?」 付杨看她吃得香,心里也开心,回她:「烧饵块。」 孔漫一口气吃完整整一个,付杨又递过来第二个。 她愣了一下,脸颊莫名发热。伸手接过,怔怔地吃了一半,肚子就已经很饱了,剩下半个怎么都吃不下了。 「饱了?」 「嗯,这……怎么办?」她指指手里半个问。 付杨舔了下唇,「要不,我来解决?」 孔漫看向他再看向饵块,挑了下眉,忽而一笑,递了过去。 付杨心里一颤,又舔了下唇,接过。 把纸袋缩下去,露出咬了一半的饵块,上面还有女人小小的牙印。他心跳得厉害,低头咬上,那一瞬间耳朵红了,身体有点儿发热。 她的视线一直在他身上,让他有股隐秘的快乐。 他不好意思看她,几大口吃完,拿起矿泉水吨吨吨灌了一整瓶。 晚风徐徐从两人之间吹过。 感受着男人在身边的强烈气息。孔漫后仰,双手撑着地,弯起唇角,看向远处朦胧的青山。 在黄昏里,夏风穿山而过中,莫名有股惬意地舒适。 几个小朋友玩嗨了。直到篮球场大灯打起,才把羽毛球拍和羽毛球拿过来还她。
第24页 孔漫接过,站起来去捡地上的球拍套,把球拍和羽毛球套进去。 付杨就坐在后面,一手倚着膝盖,一手撑着地看向孔漫那边。视线飘了一会儿,就着昏黄的灯光,这才敢盯着她看。 看她弯腰时露出来白皙地细腰,和侧身时起伏有致的曲线。 耳尖红着,想起刚刚。咽了咽喉咙,半晌,艰难地转开视线。 回去时天已经彻底黑了,路灯亮起。 孔漫看着挺惊奇地,笑了笑,说:「我刚打算来这边时都设想好这边的样子了。什么泥巴路,伙食不好,住宿条件差等等。哪知道来了才发现,这边发展还是可以的。」 付杨跟在旁边看了眼路灯,回她:「这都是过年那段时间才装上的,去年还没有。」 「唔……那也不错,慢慢地就发展起来了。」 「是啊,近几年扶贫政策好,乡下生活也慢慢有改善了。」 孔漫跟着他慢慢走着,听着他讲乡下的发展。 到达宿舍楼下,孔漫跟付杨挥挥手道别:「那……再见咯,你也早点回去吧。」 付杨点头,漆黑的眼眸里神色莫辨,轻声说:「早点休息。」 孔漫转身上台阶,男人眼里的小情绪她看出来了。她想着出了神,却一脚踢在台阶上,反作用力下,她不受控制往后倒。 孔漫惊恐地想叫出声,下一秒一双胳膊搂住她的腰,一把把她抱下来。 力道没控制好,孔漫一脑袋扎进男人怀里。脸颊贴上温热紧实的胸膛,熟悉的气息从胸膛里散发出来。 什么时候,付杨身上的味道,她竟然已经熟悉了? 「没事吧?」付杨拉开孔漫的身子,握着她的肩膀把她转了半圈,愣了一下,又转回来。随后想起来什么又赶紧放手。 孔漫慢悠悠抬起头看他。他还在担心她,怕哪里磕到了,没太回过神来,视线和她撞上,看了几秒,又才转开。 他抓抓胳膊,「嚓嚓」闷声中,叮嘱:「小心。」 孔漫「嗯」了声,莫名有点丢脸。她没再说什么,转身上楼,进宿舍把灯打开。过了会儿,去洗菜池洗手顺带往下看。 男人已经走了几步,像是感觉到有人看他。他转头准确地看向三楼,孔漫宿舍的位置,然后抬起手大幅度挥了挥,才转身走了。 孔漫低头洗着手,好心情地弯起唇角。 晚间夏风徐徐吹过窗户,带来丝丝凉意。 她靠在窗台边闭起眼睛,微风拂过眼皮,心里春意四起。 快九点左右,阿桃发来消息,说要照顾伤者,晚上不回来了,让她把门锁好。 孔漫点着烟没怎么抽,回了个表情包:大家都懂得。 阿桃回了个:害羞逃跑的表情包。 孔漫笑,她的到来倒是难为这对小夫妻了。 睡前锁了门,回房休息。 —— 六年级毕业过后就迎来全校的期末考试。 阿桃和孔漫忙得脚不沾地。 六月倒数第三天,学生全部离校。 七月第三天,老师也开始放假。 因为要放假,同年级的老师就约着要一起去吃饭,大家都同意。阿桃更是积极找饭店,孔漫也就跟着了。 饭店是一家驴肉汤馆,在镇东边,走路十几分钟左右就到了。 他们去到的时候饭店热闹得不行。孔漫坐在包厢里了才知道旁边是付杨他们工程队的白小东和伤残人员郝成功,还有几个林业所里的朋友也在里面。他们正在庆贺刚刚挖通一条新路。 大家打着招唿,居然全都是熟人,于是让老闆把中间的挡板撤了。 席间除了汤锅炒菜,白酒一桶一桶上,啤酒也是一箱一箱的上,居然连葡萄酒也是一桶一桶的来。 付杨那边的人喝起酒来就像在喝水,不是用杯子,而是直接用碗,大海碗的那种。 当然,这边的老师除了孔漫,也都厉害得不行。 孔漫看着眼前的热闹,终于相信了那句话:云贵川不相信酒醉。 她喝着汤,驴肉汤味浓好喝,据说驴肉养颜。她又多吃几块,不参与他们的拼酒活动。 正喝着呢,抬眼看到阿桃搂着一个黑娃子在拼酒。差点一口汤喷出来,忙咽下去,又被呛到。 咳着咳着转过头就看到付杨坐在旁边。手边放着一个高脚杯,里面一半葡萄酒,正撑着脑袋看着自己。 孔漫脸爆个通红,不知道是咳的还是怎么。 付杨拿起茶壶,把孔漫的酒杯拿过来倒了酒,又沖了一下杯子才给里面倒满茶水,然后递给她。 孔漫接过,水是温的,一口喝掉。 付杨看她缓过来了,这才把手边的高脚杯移到她面前,「尝尝看,这是乡下农家自酿的葡萄酒,可能比不上你以前喝的,但也尝个鲜。」 孔漫看了看,接过,端起抿了一口,涩涩的,确实比不上以前在北京喝的,但她也好久没喝酒了,慢慢地半杯就喝完了。 喝完葡萄酒有点不过瘾,看着他手里的酒杯,舔舔唇说道:「你那个也给我来点。」 付杨轻声劝着:「这是农家自酿的二锅头,烈得很,你怕喝不习惯。」 孔漫摇头,坚持要喝。于是付杨出去一趟,回来手里拿了一个很小的酒杯,给孔漫倒了半杯。 她边小口喝着烈酒,边看着眼前热闹的场景。
第25页 再一转眼,阿桃倒在黑娃子身上,像是醉了的样子,孔漫皱眉,想起身。 付杨拉住她,解释:「那是她弟弟,没事的。」 「她弟?亲的?」 「嗯,白小东,亲的。」 孔漫就想起当初阿桃嘴里那个从高中退学去照顾父母的男孩子。 原来是这个样子,黑黑的,脸圆圆的,细看跟阿桃有三分之一像。 又想起这是付杨工程队,于是问:「他在你们工程队吗?」 付杨回:「是啊,我们队里年纪最小的,刚二十岁。」 「干什么的?」 男人撑着脑袋,眼睛看着她,一眨不眨,「嗯?哦,也是开挖机。」 孔漫点头,斜瞅了他一眼,「也不错,有一技之长。」 付杨坐正身体,抓了抓头皮,转了个话,「他们家今年盖新房子了,你知道吗?」 孔漫端着小酒杯,摇了摇,「听阿桃提起过,但还没去过她家。」 付杨给酒杯添了酒,抬眼看向她。孔漫摇摇头不要,她感觉脑子有点木了。 「阿桃娘家新盖了一栋两层的楼房,三分之二是小东出钱的。」 孔漫看向阿桃旁边的黑娃,有点意外,「可以啊,挺厉害的啊。」 「他们姊妹俩自小就很努力。」 孔漫喝完杯子里的酒,点头认同。 这顿饭吃到最后,三分之二的人都趴下了,程磊来接的阿桃和小东。 阿桃临走前看孔漫还清醒,又把孔漫交给付杨,拜託他帮她把孔漫送回去一下。没等孔漫反应过来,就脚底生风跑了。 孔漫无语,又没醉,有啥好送的? 第11章 出了饭店的门,月光洒在大地上,乡镇的夜晚安安静静,偶有青蛙叫声会响起一两声。 两人慢慢地走在路上,脑子虽然还是木木地,但也足够清醒。 路过一栋楼时,付杨突然开口:「我先去处理点事再送你回去好吗?」 「嗯?」孔漫有点反应不过来。 付杨低头与她视线对齐,指了指路边那栋两层的楼。 「我们工程队在里面办公……」 他看着孔漫歪着头迷茫地看着自己,心里酥了一下,认输,「算了,还是先送你回去。」 孔漫却慢悠悠地转身走向那栋楼,「走吧,刚好我去上个厕所。」 付杨回过神,抓了把头髮笑了笑。 孔漫已经走进楼房的阴影里了,他立马快步上前,在她踩到阶梯的时候扶住她,然后拉着她上台阶在捲帘门前站好。 拿出钥匙蹲下开锁,把捲帘门拉起再把玻璃门上的锁也打开,进去把灯开了。 转身要去拉孔漫,她自己在身后跟着进来了。 于是把捲帘门拉下来,夜晚关着预防蚊虫。 给孔漫指了洗手间,付杨就到自己那张桌子上前坐下,打开电脑接收邮件。江边那条四级公路的招标,不管怎么样还是要尝试一下的。 过了会儿,孔漫出来。 付杨又站起来给她倒了杯水,拉了把椅子让她坐着。 他们办公的地方虽然是一整个大厅,但其实乱七八糟的。几张桌子拼凑在一起,搭上几台电脑就成简易的办公地点,更大的空间放了些杂七杂八的工具,靠墙甚至还放着一个挖机铲斗,一点不讲究。 孔漫等了一会儿,付杨还是在电脑面前,便站起身走过去。 她刚走过去,离付杨不远的时候脚下被电线一绊,脑袋一晃,短促地「啊」了一声,整个人往前俯冲过去。 电光火石的一剎那,付杨滑了一下椅子往前一接,孔漫就扑进男人怀里。 懵了一下,她一手按着付杨胸膛,一手按着他的大腿稳住身子,侧头看去。地上杂七杂八的插排和电线。 「你们这电线……找个夹子固定一下吧。」 她嘀咕着侧过头,被眼前上下滑动的喉结吸引了视线。 她一直认为男人最性感的器官就是喉结。 「嗯……明天弄。」 低沉的声音在深夜里尤为突出。 孔漫稍稍撑起来一点,腰侧碰到他护着的手臂。 视线往上移,盯着薄唇看了几秒,缓缓想到这样的唇很适合接吻,含上去一定会很软。她慢慢上前,越来越近,眼前的身子也没有动弹。 于是轻轻地,她贴了上去,眼角余光中,胳膊上的肌肉线条突然绷起,手心胸膛里的跳动也快速起来。 她闭上眼,含住他下嘴唇,果然很软。吮了吮,然后撤离,睁眼上移,盯着他漆黑的眸光。 孔漫亲上来的一瞬间,付杨唿吸一滞,没敢动弹半分。即使脑海里噼里啪啦放起烟火,心脏和大脑热烈地叫嚣着,身体激动得快要抖动起来,他也没敢动。 他怕这是个幻影,怕一动就碎。 但她还有接下来的动作——吸了他下嘴唇。那一个瞬间,酥麻从下嘴唇瀰漫开来,蔓延到整个身体,唿吸有一瞬间是静止的,在心脏憋疼的瞬间才慢慢放缓唿吸。 他用很强的理智跟睁开眼看他的孔漫对视。 她的眼睛很美,漂亮的双眼皮,带着媚意的双眸,定定地注视着自己,他似被蛊惑了一般,伸手摸上她的脸。 他说不清为什么要摸她的脸,他也知道自己的手很粗糙,但他情难自禁。他没敢用力,她的皮肤那样细嫩,他怕一用力,会伤到她。
第26页 怕她一直躬着身受不了,另一只手圈上她的腰往下压,让她坐在自己腿上。 她没有反对,坐在他腿上,这给了他很大勇气。 他一直希望她是明艷的,即使在多西镇这个与她格格不入的地方,他希望她只是来旅游来志愿,而不是被迫来的。 她受了多少伤害他不得而知,也无能为力,但从见她的第一眼起,他就想对她好。 在这块贫瘠的土地上,他遇见她的每一次都是想把最好的给她。 那样,即使以后离开了,日后想起云南,想起多西镇,想起哀牢山,是美好的。 他对她日渐地喜欢,他也不想多说,成年人都明白,没有结果的事情一般不要去做。 他能无声关怀,也能默默注视,直到她彻底离开云南的那一天。但他受不了她给予的每一点回应,就像现在的他就没办法克制自己。 他慢慢贴近,给了足够时间让她避让,因为他也怕这是酒乱人心,深夜放纵。 贴上柔软的瞬间,理智被剪断。 他一手抚她的脸,一手圈着她的腰往自己怀里压,吻也渐渐地急促起来。 孔漫被按在腿上,他收着她的腰,让她不得不仰头去迎接他的吻,慢慢闭上眼,胳膊圈上他的脖子,配合着他的吻。 付杨的吻是温柔的,一如他这个人一样,温润细无声。但他的吻也是强硬的,他会用很大地力来吮吸她,他每吸一次,她就软一分,不得不抱紧他来稳住自己别滑下去。 她的配合也使得他大胆起来,伸出舌尖来叩她的牙关,她慢慢启开,让他进去横扫一圈。 两人之前都喝了点酒,农家酿的酒用的都是真材实料的粮食,酒香浓郁,吻中都带了浓浓的酒味,尤其是葡萄酒的甜味。 他似乎想从她口里再尝尝酒味,所以每次被含着舌根吮吸的时候,她都要麻到透不上来气,但又会在下一秒被温柔地安抚过去。 随着时间流逝,她能感觉到抱着的脖颈上冒出细密的汗,他的唿吸开始带着喘息,带着压抑,但也带着属于他的温柔。 孔漫抱着他的手改为撑着他的肩膀,稍稍往后撤离。 男人又要追过来,她伸出一只手按住他的脸,看着男人迷离又迷茫的眼睛,忍不住低头亲亲他,抬起头时弯了唇角,下巴点点电脑。 在这个无声寂静的夜晚,两人谁都没说话,但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都能明白对方的意思。 付杨埋在孔漫脖间清醒了一会儿,抱着她换了只腿坐,同时把椅子滑了过去,移到电脑面前。 孔漫便趴在他身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无声地打了个哈欠,闭上眼睛。 付杨处理完招标的事,低头一看,怀里的人儿睡得正香。他摸摸她的头髮,再摸摸脸颊,低下头亲了亲头顶,手穿过她的小腿臂弯,把人公主抱起来。 孔漫在付杨抱起她的时候就醒了,看着移动的大厅,又看向男人硬朗的下颚线。脑袋靠着他胸膛,一股安心瀰漫上心头,她没有出声,静静地享受这一刻。 付杨抱着她从后门走出,拐了个弯上楼,穿过长廊到最里面的房间门口停下。 因为抱着孔漫,他一瞬间不晓得该咋办。 孔漫开口:「放我下来吧。」 付杨愣了一下,把她放下。 因为不知道她是要回去宿舍还是愿意歇在这里,所以一时间整个楼道安安静静地。 「你不开门吗?」孔漫靠着门框问道。 付杨摸摸鼻子,捞出钥匙把门打开,按下墙壁上的开关,整个室内灯光大亮。 孔漫进去才发现里面是个客厅,黑色皮沙发,玻璃茶几,液晶电视都有。甚至电视旁还有两丛一左一右的富贵竹插在瓷花瓶里,只是已经枯黄了。 客厅也有点乱,门口鞋子杂七杂八,沙发上也有衣服,茶几上吃过的米线盒子,泡面桶都有,塑料凳子丢得到处都是。 孔漫看向付杨,挑挑眉头。 付杨尴尬得抓了把头皮,走到左侧打开门,把里面的灯也打开。 付杨:「你今晚睡我这里。」 孔漫伸头看了一眼,问:「那你呢?」 「旁边还有好多房间,有睡的地方的。」 孔漫点点头进去,刚进门有一个独立的卫生间,还算干净。 室内不大,但也比外面干净多了,一张一米八左右的木床,靠洗手间的墙壁上有一个木制衣柜,床头一个柜子就没有了。 付杨走过去把窗帘拉上,回头看她,说:「你洗洗睡吧,我在旁边。」 孔漫「嗯」了声,转去洗手间洗脸。 付杨看孔漫去洗手间了,去把床铺整理了一遍,把不穿的衣服一股脑塞衣柜里,又把垃圾打包带出去,回来看了一眼不怎么乱了才放心。等孔漫出来,跟她说了声晚安就出去了。 孔漫拿纸巾把脸上的水吸干,脱了鞋,找出付杨的拖鞋,拖着去洗手间洗脚,洗好脚坐床上等脚晾干。 瞄了眼床头柜,烟,打火机,矿泉水,捲纸,还有把小梳子,平躺着的一瓶大宝。 感觉到脸有点紧绷,她把大宝拿过来,挤了点在手背,往脸上薄薄地涂了一层。 又把烟和打火机拿过来,烟是玉溪,她抽了根出来咬嘴里,按下打火机点燃。 吸的第一口有被呛了一下,咳了几声缓了下,才开始慢慢抽着。
第27页 等烟抽完,脚也干了。 她看了一圈,按一下床头的开关,室内一暗,她猜对了。 躺下的时候整个床都是付杨身上的味道。 这床比山头那儿的可好太多了,床垫软的,被褥是灰色云朵四件套的,她蹭蹭枕头,一股洗衣粉的味道,付杨这人,是个爱干净的。 她把薄被子盖在身上,满足地睡去。 云南的夏天,夜晚也是要盖被子的呢。 第12章 第二天,天光大亮,路上有车经过,楼下有行人谈话的声音。 孔漫慢慢睁眼,在床上躺了几分钟,才起来。 她穿上付杨的拖鞋走到窗边,把窗帘拉开,视线瞬间被窗外的青山吸引。 她慢慢推开窗户,清风徐徐吹来,感受到了开门见山的美。 对面青色山川的半山腰有一户人家,是真正的单家独村。房子旁有几棵高大的绿树,周围是开垦好的土地。有一条白色蜿蜒曲折地山路从下面公路上叉上去。 她细细看过去,似乎能看到地外有黄牛在伸长脖子去咬地里的庄稼。 看了会儿,哑然失笑。 门没锁,付杨进门就看到在晨光中,女人靠着窗户,嘴角带笑的样子。 他看着,不自觉也跟着带了笑,问:「看什么呢?过来吃点早餐。」 孔漫转头看着付杨,直把他看得尴尬起来,才过去。 擦身而过的瞬间看到男人抬起手又放下,慢悠悠停下,仰头再盯着他看。 付杨摸摸鼻尖,笑着递给她一套酒店用的简易洗漱用品。 轻轻推着她往洗手间走去,「去洗把脸,清醒一下,别一直盯着我看。」 孔漫洗漱出来,客厅已经被收拾得干净了,连地板上都还能看到拖把拖过的水渍。 就说这人爱干净。 茶几上放着两个大碗,里面是做好的米线,色泽还不赖。 她坐沙发上端起碗,先喝了口汤,味道也不错。 她问:「你自己做的?」 付杨回:「没有,早餐店里提来的。」 还以为是他做的呢,毕竟当初在山顶他做饭的样子和味道,让她记忆深刻。 两人吃完早餐,孔漫要回去宿舍,于是换了鞋子下楼。 大厅安安静静地还没有人来,估计是昨晚喝多了现在都还睡着。 到了街道上,孔漫才发现今天的街道有点热闹。才早上十点多,就已经人来人往了。街道两边支棱起各式的摊子,卖米线、凉粉、衣服、下地工具,种子农药,鸡鸭鹅等等各式各样。 孔漫瞅了几眼问:「这是·…集市吗?」 付杨走在孔漫旁边,「今天镇上赶集,算集市吧。」 「你们这赶集,有什么讲究吗?又或者是什么特定的日子?」 「每个月农历初五,十五,二十五,就是赶集日。」 「那还挺不错,我还以为一个月也就一次。」 「要买点什么吗?」 孔漫看着街道摊子摇头,「暂时还没有。」 这个镇子虽然偏远,但还算可以,起码快递通着有邮政、顺丰、中通几家。网上购物也仅仅只是时间上拖长了一点而已,还算便利。 付杨把孔漫送回到宿舍就走了,他还有事要忙。孔漫也要整理预备下学期的课件。 一直到日落西山,两人之间的联繫都是安安静静的。 云南的夏天,白天时间长,通常七点半快到八点了天才黑。 日头西下,正是一天中气候最凉爽的时候。 「哒哒哒」宿舍门被敲响。 孔漫在卧室里放了笔起身去开门。 她这一天也没备多少课,刷刷手机,炒了个午饭,眯了一会,又动动笔就到下午了。 其实说来她是不喜欢与人交际的,只是之前的工作身不由己。来多西镇支教,算是大半生中最悠闲地生活了,她也喜欢这样的日子,有事干,不紧不慢。 门打开,门口站着的是付杨,手里提着东西。 孔漫侧了身让他进来。 孔漫:「拿的什么?」 付杨:「吃饭没?」 两人同时开口,付杨把东西放屋里的桌上,转身看孔漫,让她先回答。 孔漫关了门走进来回道:「没呢。」 付杨一笑,「我就猜到。」他说着把塑胶袋里的东西打开让孔漫看到。 「刚去饭店里带了点儿熟食。」 他刚打开袋子口,孔漫就闻到香味了,肚子也「咕噜」一声。 她抬手再翻其他几个袋子,没有米饭,全是菜,于是抬头看他。 付杨也意识到了,「居然把饭给忘了。」 孔漫:「你也没吃?」 她转身拿起电饭煲内胆,往里面舀米。 付杨看着她的身影,「没呢,想来跟你一起吃。」说着走过去,接过她手里的内胆,打开水龙头接水,淘米。 孔漫于是放手,靠在洗菜池边看着男人的动作。 或许是来这之前洗过澡,头髮还是湿的。灰色t恤下的身躯因为接水稍稍弯腰,整个背嵴被凸显出来,宽阔,有力。 孔漫靠在料理台边环胸看着,手指点在唇上。蠢蠢欲动地想贴上去靠一靠,看看什么感受。 她也是行动派,在他把电插好,按钮按下去的时候,手环过他的腰靠了上去。紧实的背嵴,带着温热,熟悉的气息传来,很安稳也很安心。
第28页 她静静闭上眼睛靠着。 付杨一僵。从今早到刚刚,她一直是冷静的,对于昨晚没有反应似的,就像酒醒了事也过去了。倒弄得他不知所措,酸甜苦辣各种情绪揉成一遭,最后是长长嘆气。 想着不找她,她怕是会彻底忘记。但不找她,他多少也有点不甘心,于是厚着脸皮上门来了。 这会儿心终于落地。 他转身,手抱过她的腰把人抱怀里,两人一时没有说话。静静地靠在料理台边上。直到灰濛濛的室内看不清了,孔漫才放开男人转身开灯。 付杨跟着她,走过去到沙发上坐下。 孔漫到门口开了灯过来也在旁边坐下,屋内只有这一条长沙发。 他坐的是沙发中间,孔漫坐下的时候就跟他隔得很近,贴着也不为过。 两人静静地听着电饭煲「噗凸噗凸」的声音。 过了片刻,孔漫身子一歪又靠了过去。 付杨忙一搂,把人抱住。 这会儿是被她这些时不时要靠近的小动作可爱到不行。 乐了乐。 他低下脑袋和她贴上,鼻子蹭了蹭她的脸。闻到女人身上的软香,嘴唇便忍不住地亲了亲脸蛋,就移过去贴上她的唇。 两人慢慢地接着吻,偶尔在口腔里追逐,偶尔在唇面上缠绵。 「哒」一声,电饭煲响起声的时候,孔漫的手正在男人腹肌上流连,然后被男人大手按住拉了出来,上面也拉开距离,抱着她缓了会儿。 回想刚刚,两人都停下了。 男人抱着她,下巴垫在她脑袋上,累了一天,这一刻是最舒畅的时候,他闭着眼享受着。 哪知道突然间,胸膛上隔着衣服就摸上了一只柔软的手,还在游移地摸着,他受不了刺激,一把按住。 女人仰头看着他,挑眉,慢悠悠地开口,语气指责道:「有这么小气?摸都不给摸了?」 他无语,这哪是小气不小气,而是……这么摸迟早出事。 她又往上坐了坐,搂着他脖间,在他耳边勾着音调,「给摸一下…嗯?」 付杨浑身一酥,半点拒绝的话都说不出来。 孔漫说完手也不安分地挣脱,这次干脆撩起下摆钻了进去。 这是早在当初的篮球场边上,他撩起衣服给她看的时候就想干的事了。 付杨在她手贴上的瞬间,一手捧住她脑袋,一边狠狠亲下去。 男人身上就像看到一样,一身紧实的肌肉,但不像健身房专门练出来那种的六块腹肌那样。 他身上是早年当兵时练下了一身好底子,和这些年来在外奔波,上山下山,搬东西抗重物,外加热爱运动下,不刻意锻鍊的肌肉。浑身硬硬的,胸膛到腹部,肌肉起伏,线条完美。 她一边配合着上面的亲吻,一边留恋四处摸来摸去。摸到腹肌快要去摸人鱼线的时候电饭煲响了,提示饭熟了。 两人抱着温存了会儿便开始吃饭。 吃完晚饭,付杨拿着钥匙说,带你去乡下兜兜风,孔漫同意。 七月的云南晚间是凉爽的。 车子行驶在山间的公路上,夜晚的风微微吹拂,凉意阵阵。 沿着多西镇一直往上走,到了山顶,车子停在路边。 付杨打开手机电筒拉着孔漫到路边的亭子上。 亭子也只是打了一块水泥地板,边上有着四根木头柱子,没有顶棚的简易亭。 这里是多西镇相对高一点的观景台,周围都用栏杆围了起来,左侧有个很大的石碑。付杨看孔漫盯着看,于是把灯光照上去,石碑上写着:哀牢山国家自然保护区。 孔漫问:「哀牢山到底是哪座山?怎么走哪都看见?」 付杨拉着孔漫靠到最前方的栏杆上,手机电筒从左前方一直照到右前方,指给她看。 他解释着:「我们地处哀牢山山脚,前面这些所有的山,都是哀牢山的一部分。哀牢山是横断山脉和云贵高原的分界线,主峰在腹地原始森林内。」 孔漫点点头。往前看去,除了半山腰的多西镇亮成一片,和上方璀璨的星空外,四周都是漆黑的。也看不清楚付杨指的那些山,只有微风在轻轻地吹着。 她便抬头仰望夜空,喃喃自语:「我们……来看星星的吗?」 付杨「嘘」了一声,把手电筒关了,也没说话,和她一起靠在栏杆上等待着。 过了一会儿,栏杆下面的山野里开始亮起一点一点地萤火,慢慢地远方四周都偶尔亮起。没有电视上演的成片那样那么夸张,但在黑夜里确实很漂亮,像是打着小灯笼一样一闪一闪的。 夜空的繁星和大地上的萤火虫,孔漫一时竟分不清哪个更璀璨了。 她没见过这种自然现象,新奇地左看右看,偶尔一只萤火虫还会打着小灯笼从眼前飞过。 付杨看向东张西望地女人,突然问:「四月的时候在筚拔山上,你为什么会认为这是鬼?」 孔漫愣了一下,手肘往侧边轻轻一拐:「闭嘴吧你!」 付杨笑了,整个胸膛都在震,引得孔漫转身面向他。 他说:「你那时候真的好可爱啊!我后来常常在想,你不是大城市来的吗?怎么还会相信鬼神?」 孔漫也想起自己当初干的蠢事,她反驳:「那还不是你先说的山神庙,害我想歪了。」
第29页 付杨边笑边回:「是是是,都赖我。」 他靠近,轻声问她:「看过月出吗?」 孔漫想了一下,回:「日出看过,月出……好像还没看过。」 付杨微微笑着,说:「一会儿就可以看了,马上要出来了。」 确实,东边的山头开始亮起,天空上渐渐地亮了起来。月白色的天空,偶尔还飘过几朵云彩。 付杨离开亭子,到路边不知弄些什么,天黑着也看不清楚。一会儿之后搬了个木疙瘩回来往地上一放,还挺讲究的拿了张报纸垫上。 他坐下了之后拉着孔漫的手,把她拉过来坐在自己的腿上。 孔漫也不反抗,顺着他的力道坐下。 一手搂着他脖颈,靠着他胸膛,一边看向东方的山头。 慢慢地,山头冒出来一点亮白,像个好奇的孩子。一点一点冒出来,整个多西镇上方一下子亮了起来。 时间悄悄过去,月亮由一开始的半月,慢慢滑出。直至最后整个满月跳出山头,莹白亮光洒满大地。 山野里响起了几声细长的鸟鸣,偶尔夹杂着青蛙叫声。 她抬头看着夜空,依稀分辨得出好几颗显着的星星。又看向满月,细看月亮其实并不怎么圆,有一边的边缘是虚的,有点不规则。 孔漫疑惑。 付杨跟她解释:「十五的月亮十六圆,明天晚上就是又圆又亮的。」 孔漫「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付杨笑:「我也有不知道的啊,这些都是乡下常见的。」 孔漫问:「那你有什么不知道的?」 付杨没答,凑过去亲她。 孔漫双手搂住付杨迎接他的亲吻。 两人在月光下,在萤火虫中缠绵地接吻。 风是微微地凉,月光银白照亮大地,给山间添上一层温柔地色彩。 第13章 晚上他们回去到教师宿舍楼下时,已经快十点多了,三楼的宿舍里亮着灯。 付杨就没有送孔漫上去,在楼下告别。 孔漫进了宿舍,阿桃在里面贴着面膜。看到她回来,笑得不怀好意。 「我看见了哦,二哥送你回来的!」 孔漫笑了,「那又怎样?」 阿桃调侃:「哦呦呦,那你们这是……」 孔漫没有立即回答。她坐下来,摸出口袋里的烟和打火机,点燃后,抽了一口看着她,很认真地说:「就是你看到的那样。」 意思就是好……不对。 看刚刚孔漫的态度,并不像是她想的那样,那么…… 孔漫看她理解了,问她:「你会怪我吗?」 阿桃愣了愣,说:「不会。」 孔漫点点头,说:「我也希望你不要怪我。在多西镇这段时间,我喜欢他自然是会真心对待的。」 阿桃点点头没有再问。感情里的事,谁也说不清楚。 她转了个话题:「明天我打算回家一趟,要不要一起?」 「哪里?」 「我娘家。」 孔漫吸了一口烟,回道:「可以啊。」 第二天一大早,阿桃开着车带着孔漫回了娘家。 阿桃的娘家在多西镇的下段,开车要一个小时左右。 她说小时候来镇上读书,要走至少四五个小时。那时候没有交通工具,全靠两条腿翻山越岭。小腿上的肌肉全是那时候练下的。 阿桃妈妈平时一个人在家,养了两头猪,几十只鸡鸭鹅,院子里的老房子被推翻盖成两层的新房子。 她们回到家时,阿桃妈妈正在厨房里炒着菜。 阿桃带着孔漫刚跨进家门,院子里的大白鹅就拉直了脖子「嘎嘎嘎」的直奔两人。 孔漫之前偶然在短视频上看到过农村三大恶霸,第一霸就是大白鹅。 所以第一反应就是拉着阿桃往大门外退。 阿桃倒是不怕,大白鹅一过来,立马弯腰一手掐住它的脖子就把它提熘了起来,然后随手一丢。大白鹅扑棱着翅膀东倒西歪的站稳,「嘎嘎嘎」叫了几声.昂着脖子走了。 也是个欺软怕硬的主。看得孔漫直佩服。 在阿桃家待了三天。这三天里,阿桃带着孔漫山上田间四处游走,新鲜地桃李瓜果尝了个遍。 这个季节正是玉米,水稻,菸草生长的大好时节,无论到哪都是绿油油的一片,田野间景色大好。 在这三天里和付杨的联繫也是少得可怜,也就是晚间付杨会发来消息问一下,孔漫回一下。白天估计在忙,她也就没有特意去联繫他。 第四天的时候,当阿桃知道弟弟小东在旁边的村里修好路要回多西镇,而且刚好开着他那辆面包车。于是就打电话让小东绕回来,把孔漫稍上带回多西镇。 那一天刚好也是付杨工程队最大合伙人杨天树回来镇上。 晚上的时候大傢伙就约着一起吃烧烤。 吃烧烤的地方就在工程队小楼旁边。 是郝成功的叔叔家开的,第一楼是烧烤铺子。多西镇的烧烤是一桌一桌自己动手烤的,一个空心的矮桌,空心的地方是用来放炭火的,火炭上面是烧烤架。 烧烤铺子往下走还有一层,是新开的ktv,多西镇唯一一家。 小东那边,新开的路是上午结的尾,中午还绕回自己家一趟。被老娘拉着说了半天的话,下午才出的家门,把孔漫送去教师宿舍楼之后就赶到烧烤店。时间上相对来说就晚了很多。
第30页 他刚进去就被队里的老四李楼拉着,「哟,不是上午就能回来到的吗?怎么搞到现在才来?」 小东在烧烤桌子前坐下,说:「回家了一趟,又把孔老师送回小学,就来得晚了。」说着端起面前的酒碗,「来晚了,自罚一杯。」说完大口干了。 杨天树搂着自个的媳妇大笑,「你还不是最晚的,老五今天刚和婆娘领证回来,还在路上。」 小东稀奇,「这速度够快啊!」 他们在这边聊着天。 付杨自从听到小东说把孔漫送回来之后,就一直盯着手机看。可惜手机安安静静地,半晌没有新消息。 郝成功一瘸一拐地,端着盘新鲜鸡爪子出来放到桌子上,问小东:「你说你刚刚送孔老师回来?」 小东:「是啊。」 几人围坐在烧烤桌前。 郝成功坐下来开始吹牛:「诶,你们有见过孔老师吗?」 小东:「之前香樟路修好吃饭的时候见过。」 郝成功:「你们呢?」 付杨拿筷子夹了块五花肉,瞥了他一眼。 郝成功立马说:「老付除外,其他人呢?」 其余人都摇头,香樟路是小东和郝成功负责的。郝成功就是在那条路快挖通的时候给弄瘸了的,通路的庆功宴他们都没去,所以都还没见过。 李楼说:「不过听说小学确实来了个又有气质又漂亮的女老师,难不成就是你说的孔老师?」 小东:「就是她。」 郝成功:「咱孔老师,我第一眼见她,就觉得看见了天仙一样,两个字:漂亮!」 付杨看着郝成功微微眯了眯眼。 咱?谁和你咱了。 不过他没开口多说,听着他花式夸孔漫,自己心里也乐呵。拿着筷子慢慢翻着架子上的烤肉。 杨天树媳妇:「哪里呢人?」 小东:「北京的,和我姐一个学校毕业的。」 李楼:「北京s大?牛逼啊,怪不得一来就是任课老师。」 郝成功插话:「我跟你们讲,孔老师当初来这里,见的第一眼就是我跟老付,我们还一起吃过饭。怎么样?有缘吧?」 付杨筷子停了停。听了一耳朵,又留意了一下手机,还是没有消息。 他抓抓胳膊,拿起手机过会儿又放下。 杨天树:「有缘就约出来一起吃烧烤啊,我瞧瞧看何方神仙。」 郝成功抓抓头髮,尴尬了,「这……我没有联繫方式啊!」 大傢伙「切」了一声。 郝成功转向小东:「你刚刚怎么不把孔老师带到这里?」 小东翻了个白眼:「我又不知道你们想见她,也不提前跟我讲。」 郝成功:「那……要不你现在去接?」 小东震惊:「你有毛病噶?」 郝成功:「实在不行,要不你跟你姐要一下孔老师的电话?」 小东立马摇头,「不要,你要要,你找我姐去。」 看来要让大家看看孔老师的想法是实现不了了。 郝成功无奈:「没事,没有孔老师我约咱们卫生院的谢医生。」 他翻出电话打了过去,响了几声之后被接起,「餵?」 郝成功咳了一声:「谢医生,约你出来吃烧烤啊,赏个脸呗?」 「都有谁?」 「我们一整个队都在。」 「……好,一会儿就来。」 「好嘞,在老地方啊!」 「好的。」 郝成功挂了电话,昂着脑袋,不无得意,「看吧,爷的魅力还在。」 大伙又「切」了一声,都笑了。 喝了一轮酒之后,老五王常山带着新领证的媳妇姗姗来迟。 大家纷纷祝福。 杨天树媳妇是付杨的表姐,大姑家亲表姐。 她感嘆了一下,然后就催起付杨。 「老二啊,你这都老大不小了,怎么还不找个媳妇啊?」 付杨没说话,端起酒杯喝着酒。 表姐:「要不,我给你介绍个?」 这是谢婉清一进烧烤店就听到的第一句话。她按下心跳,走过去跟大家打招唿。 因为大家都是镇上的,路建的工程又随时容易受伤,所以跟谢婉清也是很熟悉,而且这也不是第一次约了。 谢婉清走到付杨旁边,本来想在他身边的位置上坐下的,但是付杨一手撑在一条凳子上,一个人占着两个位置,于是她只能在郝成功那边坐下。 还好正对着付杨,她也算满意。 付杨回表姐的话:「不用。」 王常山拉着媳妇的手秀给付杨看,「老付啊,赶紧找个得了,现在在场的就你年纪大还光棍一个了,找个知冷知热的不好噶?」 表姐:「对啊对啊,不行,我得给你介绍个!」 付杨被催得头大,「真不用,我有媳妇!」 谢婉清愣住。 大家不信。 付杨拿起手机,翻出一张照片递给表姐,「诺,这就是我媳妇。」 表姐接过一看,气得捶了杨天树一拳。 杨天树:??? 表姐:「你看看,他这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啊,拿明星来煳弄人呢!」 杨天树接过手机一看,乐了。 照片是一个很漂亮的女人化着很漂亮美艷的妆,穿着黑色性感的晚礼服,端着高脚杯站在华丽的装饰下,人来人往的盛会里。这一看就是大城市里那些明星啊白领啊,哪是他们这个层次的人能接触得到的。
第31页 旁边的伙伴们也争先恐后地过来抢着看。看完纷纷「切」了一声,比之前「切」郝成功的还要大。一个二个都不相信付杨说的。 手机最后递到谢婉清手上。她看着孔漫化着精緻妆容的照片,一瞬间说不出话来,但她是信付杨说的。 付杨跟谢婉清拿手机,拿到后看了大家一眼,低头拨了个电话出去。 大家看着付杨手机,都慢慢静下来。 心里想的都一样:不会吧,老付不会真能把照片上的女人带过来吧? 几秒后电话被接通:「餵?」 众人:卧槽!还真有这么一个人! 付杨拿着手机走到外面,「你回来了?」 「嗯。」 「现在忙不忙?」 孔漫擦了擦头髮,「不忙。」 付杨抓抓头皮,说:「那……要不来吃点夜宵。」 孔漫看了眼时间:「现在才几点啊。」 「嗯。」付杨说:「那出来吃点东西?」 听着他这意思,孔漫扬了扬眉,声音变懒,「好啊。」 付杨立即说:「那我现在过去接你。」 「嗯。」 付杨挂了电话进去。把桌子上的钥匙拿起来,其他人看见「哦呦」一声。郝成功问:「老付你要干嘛去?」 付杨看着郝成功,隐有得意地笑道:「接我媳妇去!」 郝成功目瞪口呆,老付哪来的媳妇?他刚刚不过是拉着小东去后厨杀了只鸡而已。 这中间发生了什么? 谢婉清呆在原地,握紧筷子,愣愣地看着。 第14章 付杨开着车到教师宿舍楼下。他没有上去催孔漫,下了车蹲在垃圾筒旁边点燃了一根烟,静静地等着。 楼下车声响起时,孔漫就知道付杨到了。 她摸了摸半干的捲髮,换了身酒红色吊带长裙,踩上细跟黑凉鞋。看了看脸色,手指摸过几只口红,拿起tf16,涂好抿一下对着镜子照了照盖好。抓着钥匙和手机,关了灯打开门下楼。 付杨没等多久,楼道内就响起「哒、哒、哒」鞋跟踩在地面的声音。楼道间灯光亮起,他站起身来盯着楼梯口。 孔漫出现的那一瞬间他就愣住了,他把刚刚看的那张照片存手机里很久了。每次想的时候拿出来看看,但没想到现实中这个样子的孔漫比照片上性感漂亮多了。 摇曳多姿,风情万种这说的就是她吧——真的好漂亮。 等孔漫到身边,他闻到她一身香气。沐浴露的、洗髮水的还有她身上特有的香味。他在这阵迷人的香气中飘飘然地拉开副驾驶的门,等孔漫坐上去了,他才关门绕到驾驶室。 上了车并没有急着开车,他看向孔漫,问道:「这几天开心吗?」 孔漫笑了笑:「挺开心的,第一次去乡下。」 付杨「……嗯。」了一声。 又问:「刚刚在干嘛?」 孔漫看向付杨,手指撩起胸前的髮丝,一卷一卷的,她回:「刚刚啊……洗澡啊。」 付杨:「嗯。」 孔漫奇怪了,问:「怎么了?」 说着上半身往前凑了过去,视线从男人眼睛上一路顺着五官巡视下来。 「没什么。」付杨回着,忍不住也往孔漫靠过去。最终克制地在她唇面上贴了贴,又退回来,把车开了出去。 付杨开着车到达烧烤铺子,把车停好。下车时,从后座拉了件衣服出来,等孔漫下车了,他拿着衣服披在她肩头。 孔漫疑惑地看向付杨。 付杨拢了拢衣服,睁眼瞎说:「晚上蚊虫多,披着能挡一些。」 孔漫看了眼身上的黑色冲锋衣,把手伸进袖子里,衣服有点大,披在她身上成最大号的外套了。衣服上也是付杨身上那种,类似hermès大地男士淡香水,夹杂着一点点男人汗水的味道,一点儿不难闻,甚至还有股安全感。 付杨手伸下去拉住袖子里孔漫的手,带着她往前走。 烧烤铺子外面,谢婉清站着不动。 付杨带着孔漫路过她,招唿了一声:「站这干嘛?进去呗。」 谢婉清看着付杨摇了摇头回:「你们进去吧,我突然想起卫生院还有事。」 「大晚上的有啥事?明天再弄得了。」 「比较急,今天得做完,我……先走了。」 谢婉清说完,不等付杨回话就转身离开。 付杨在后面说:「要不让成功或者小东送一下你?」 「不用了,几步路就到了。」 「注意安全。」 「嗯。」 付杨叮嘱完老同学就拉着孔漫继续走。 孔漫抽了抽手,看向在台阶上的男人,忽然说:「她喜欢你。」 付杨握紧孔漫的手「啊」了一下,说:「不可能的吧,认识十多年了,感觉都能当兄弟了。」 孔漫看着男人反问:「十多年?」 付杨:「对啊,她是我高中同学,鹿城市的,去年调来乡下……」说着也感觉有点不对劲。 孔漫挑眉,「那你说平白无故的干嘛调到这里来?」 付杨整了个不自在,抓抓头皮,「那我以后少跟她打交道。」 孔漫笑了笑,说:「那倒不用,走吧。」 付杨带着孔漫进到里面的烧烤架子前。郝成功和小东立马顿在原地,震惊地看着付杨。
第32页 孔漫看着他两点点头算是打招唿了。 杨天树没见过孔漫也不认识,但看着是付杨带进来的,笑呵呵地打招唿道:「来来来,坐。」 付杨带着孔漫在刚刚他坐的位置上坐下去,大家都安静地看着。实在是这人美得像郝成功说的天仙一样。原谅他们在乡下除了电视上没见过这么真实漂亮的人。 等孔漫坐下去了,杨天树越看越眼熟,问付杨:「诶,老付你媳…」 付杨打断杨天树的话回道:「这是孔老师。」 杨天树擦擦手跟孔漫握手:「啊,原来是孔老师噶,久仰大名啊,久仰大名。」 孔漫轻握了一下缩回手,回道:「客气了。」 付杨一手拿着筷子夹了些烤肉到孔漫面前的碗里,又给她拿了瓶饮料。等孔漫手放下去后,一手不动声色地在桌下握着她的手揉了揉。 表姐在旁边一个劲地打量孔漫。满意中又带点害怕,害怕这孔老师是来了这里,因为环境特殊产生寂寞了,跟她家表弟玩玩而已,但她又不好得说些什么。 那头郝成功不敢置信地看着挨着付杨坐的孔漫,摸了摸自个的脸庞,喃喃自语:「想当初我们班班长还说我像慕容云海呢,孔老师怎么能找老付不找我啊?」 小东再一次翻白眼,忍不住怼他:「那是你们班长眼瞎,也不瞅瞅你这横向长的身材和脸蛋子,你牛逼死了!」 郝成功:…… 干嘛还人身攻击呢?一点不友爱! 这顿烧烤一直吃到十点多,孔漫也吃了不少。乡下的肉质鲜美有嚼劲,没有那么多那种饲料添加的味道,也没有乱七八糟的调料。而且都是炭火一点一点烤出来,外焦里嫩,入味极浓,味道很好。 中间也喝了不少酒,在乡下自然也是农家自酿的白酒。 等孔漫和付杨最后吃完烧烤时,郝成功已经把ktv都暖好场了。 乡下的ktv没有城市里那么豪华,但也有ktv的样子。这唯一一家ktv也才三个包厢,一个大包被郝成功包了,另外还有两个小包,也都有人。 包厢里灯光闪烁刺眼得很,设备还算齐全。酒水只有一箱一箱的易拉罐啤酒,唯一好点就是水果还算丰富。 付杨带着孔漫进去,在门口沙发的角落里坐下。包厢里几大麦霸在撕心裂肺地唱着歌。 他们前面桌子上刚好是一盘芒果,嫩黄色整整齐齐地摆着。 孔漫拿了一个在手里把玩。 付杨看她拿芒果,在桌子上找了一圈没发现刀子,于是起身出门。 小东刚好进门,「二哥干啥去?」 「去找把水果刀。」 小东点点头,那头孔漫见小东进来,招唿了一声:「小东过来下。」 小东跳过去坐在孔漫旁边:「孔老师咋啦?」 孔漫说:「跟你姐一样叫我就行。」 小东从善如流:「好的漫漫姐。」 孔漫问他:「你们镇上连ktv都有,那网吧有吗?」 「有的,在加油站过去一点点,不过才四台电脑,而且网卡得很。」 「那电影院呢?」 「这倒没有,要看电影还得去市里。」 孔漫点点头表示明白了。 付杨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一把水果刀和一个白瓷盘子。 他一进来,小东就走人。跑过去点歌去了。 付杨在孔漫旁边坐下,把盘子放桌上。拿过她手里的芒果,在芒果顶端划了个十字架,顺着果皮一直划到底部,又侧过来划了两刀,拿刀尖翘了翘,露出里面黄灿灿的果肉。 他放下刀,用手顺着划开的纹路把芒果皮剥了下去,露出一整个果肉,把果带皮的放在盘子上立着。又拿起刀,在果肉上划了几刀,把果核取了出来,果肉分成几瓣倒了下去,躺在果皮上。 付杨连剥了两个放盘子上,一眼看去就像两朵荷花瓣的花儿一样。 他把盘子端给孔漫,又在果肉上插了几根牙籤。 孔漫接过,看得稀奇:「我还没见过这样剥芒果呢。以前吃芒果,都是已经全部弄好果肉。」 包厢声音特别大,付杨没听清,侧过头靠近孔漫,问:「你说什么?」 孔漫靠到付杨身上,嘴巴贴着他耳朵,说:「你好厉害!」 付杨愣了愣,不知想到什么地方去,耳朵忽的就红了。看着近在咫尺的脸蛋,被她撩得忍不住要凑过去亲她。 那边小东点好一首歌,一手拿麦,另一手把麦丢给付杨,付杨一愣忙接住。 歌曲响起: 「镜中影花乱舞风,谁不怜惜情浓,春去秋来四季倥偬,留不住又何必眷恋残红……」 付杨不想唱,要把麦丢给小东。 孔漫拦住,贴着他耳朵继续说:「唱吧,唱一首给我听听。」 付杨看了她一眼,见她眼里带着笑意,于是就停住,试了试麦。 看了一下大屏幕歌词,跟着节奏唱了起来: 「空中楼阁青云中,谁不追逐寻梦,浮各一朝转眼无踪,留不住又何必苦苦争锋,红尘来呀来,去呀去都是一场梦……」 男人嗓音低沉带着磁性,音调很棒,五音也很全。整首歌唱下来一点不带停顿,流畅又好听。 孔漫捧着芒果听着,一牙籤插起一瓣,尝了一口,口感细腻,汁水甘甜。 等男人唱完把麦丢给其他人,并嘱咐不要再给他,然后转过来时,她插起一瓣芒果餵给他。
第33页 付杨愣了愣含住,嚼碎,口里布满清甜的芒果汁。莫名觉得比以往任何一次吃的都甜。 孔漫放下盘子,拿起芒果和水果刀。 她记得芒果还有另一种剥法,在中间划了一刀,翘了下没翘开。 旁边的人笑了下,伸手接过。加了点劲从果核一侧划了下去,分成两瓣。他拿起带核那瓣把核去了,横着划了几刀,又竖着划了几刀。于是一瓣芒果就形成了像网格一样分布在果皮上,像果冻布丁一样好看。 付杨递给她。孔漫接过咬了一口,甜滋滋地眯起眼睛。 他看着情不自禁地低头亲了亲,满口芒果清香。正要继续吻下去的时候,一罐啤酒塞进两人手里。 付杨和孔漫都愣了,抬头看着前面郝成功。 郝成功跷着腿,说:「哎呀,难得这么久了再见到孔老师,喝一口呗?」 孔漫摇了摇手里的啤酒跟郝成功干了。 随后包厢里的人像是约好一样,郝成功完了杨天树也过来,一个接一个的。 全部喝完,脑子开始发木,眼前也有点眩晕。毕竟吃烧烤的时候喝的是白酒,现在又喝了很多啤酒,混杂在一起难免会有点醉。 付杨也喝了很多,到后面的都是他帮孔漫喝了,但他酒量强,还不至于醉,看孔漫有点醉意于是带着她先走。 带回到二楼住的地方,他把孔漫放在床上。出了门去客厅把门关上,倒了杯水进来递给她轻声说道:「喝点水?」 孔漫后仰,双手撑在床上,仰头看着付杨。白皙的脖颈修长,锁骨曲线迷人,肩头一边的冲锋衣滑了下去挂在胳膊上。捲髮披散在身后,有几缕掉落在身前,勾着起伏地曲线。 付杨看着唿吸就乱了几分,喉咙上下滚动。 孔漫伸腿,穿着细跟凉鞋的跟勾上付杨的小腿,往前带了带。男人不受控制地走了几步贴到床边和她挨着。高跟鞋的尖锐划过小腿皮肤,带来异样地畅感。 他把水杯放在床头柜上,俯身撑在她两边。一手抬起,将冲锋衣两边肩膀扒下,衣服滑下去堆在床上。 两人之间谁都没说话,但一举一动间都带了魅惑和撩拨。 男人低头亲吻她白皙的肩头,顺着肩头滑到锁骨,伸出牙尖咬了咬。 孔漫仰着头,唿吸重了几分。手臂有点支撑不住,于是抬手抱住付杨的脖子,整个人带着他倒进床里。 付杨手掌护着孔漫,怕倒下去时摔倒。掌心贴着她背后细腻的皮肤,情难自禁地轻轻抚了抚,最终又克制地收回来撑在她身侧。 孔漫身体燥热起来。她拉低他身体,一边亲吻他一边伸手去摸他腰侧,捏住衣角往上卷。 付杨配合她把衣服脱去,低头迎上她的唇。 月亮终于跳出山头,银白色的光从窗户熘了进来,照着床上难捨难分地人。 孔漫衣服退去,闭着眼,月光洒在眼皮上。抱着付杨结实的背嵴,等待着最后一步。 男人却突然停了下来,额间汗珠滚落。 孔漫睁眼,疑惑地看向他。 付杨起身,拿被子把孔漫裹住。匆匆套上裤子,说:「房间没套,我去外面找找。」说完不等孔漫反应,脚一跨出去了。 孔漫顺了顺唿吸,抬眼看向月光,以及莹白的蓝天和云朵。静静平息下来,后知后觉醉意和困意袭来。她睁了睁眼,想等付杨回来的,却抵不过眼皮子越来越重。 付杨出去后直奔郝成功房间。搜罗了一圈没找到,抹了一把汗,他把郝成功床铺翻得乱七八糟。又想起之前老杨结婚时玩游戏吹的套好像在客厅,又赶去客厅。最终在电视机下面翻出来几包,他一把全拿了返回房间。 房间安安静静,他走过去一看,孔漫闭着眼睡熟了过去。 他轻轻碰了碰孔漫,低声喊她:「孔老师?」 孔漫没有任何反应。 半晌,他无奈地笑笑,低头亲了亲孔漫。 坐床上把烟拿起来抽了一根缓解一下。抽完又把窗帘拉上,脱了裤子上床。把孔漫拢在怀里,忍不住揉了一把,又抱紧。 心里想着以后倒是不能再叫孔老师了,感觉在亵渎这个职位。 孔漫?生疏了。 阿漫,漫漫…… 想着困意慢慢降临。 第15章 第二天,孔漫醒来时付杨已经不在房间里了。 她起身,衣服放在床头,她拿过要穿,低头看到胸前有几个草莓印,愣了一下想起昨晚,好心情地扬了扬眉。 把衣服穿好,冲锋衣也穿上。去洗手间,里面放了一套一次性洗漱用品。她拿起来洗漱。 洗漱完毕打开门出去,外面付杨穿着一身军绿色迷彩服蹲在茶几面前的地上。周围分布着红色横幅,黄色的旗帜还有几个蓝色底牌白色字体的牌子。 她走过去看了眼问:「这是干嘛呢?」 付杨仰头,「你醒了?饿不饿?」 孔漫摇摇头。 付杨整理着手上的警示牌回道:「今天要去巡山挂牌,先整理好,一会儿方便。」 孔漫细看了眼那些东西。黄色旗帜上用红色字体竖排写着:森林是我家,防火靠大家,森林防火,人人有责。下角是三竖小字:鹿城市森林消防指挥部哀牢山国家自然保护区火警电话:12119。 红色横幅上是白色字体:星星之火 ,可以燎原,山火无情,牢记在心。小字:鹿城市森林消防指挥部哀牢山国家自然保护区火警电话:12119。
第34页 蓝色牌子不大,五六十厘米左右的长方形,警示语是:进入林区,防火第一,小字同上面一样。 另外的警示牌上也有其他关于森林防火的警示语。 她这才想起来付杨是多西镇林业所的工作人员。 眼睛转了转,心里有了想法。 上午九点左右,多西镇林业所内。 「小平跟夏军他们昨天克巡呢是竹黄领跟龟板山,你看看瞧剩下呢你要克哪个山?」多西镇林业所所长永林在电脑上点了点,移给付杨看。 付杨看过去,永林所长又说:「我今天克白芨山,要是时间还来得及就转一趟苍朮岭。」 付杨提醒:「那边都靠近无量山了,永叔你要招唿着些呢!」 「莫事!」永林所长摆摆手,他在这片山林保护区转了十几年了,哪里危不危险,他最清楚不过,他自己就是这片保护区的活地图。 看了几眼,付杨考虑了一下说:「那我克细辛山跟筚拔山。」 「好呢。」永林所长在这两座山后面打上付杨的名字,又说:「今天巡不完也不要勉强,明天再巡也一样呢。」 「认得呢。」付杨整理着工具回到。 永林所长看了看剩下几座山,按林业所现在的人员来预测,估计个把星期就巡得完了。 又给付杨叮嘱了细辛山跟筚拔山重要巡查的地点后,侧头看向付杨身后的孔漫,再次小心叮嘱:「阿杨啊,你带好孔老师噶,她有什么不懂呢你要详细呢跟她讲噶,巡不完呢明天克也一样呢。」 「晓得了,永叔。」付杨点头,把桌上要用到的工具放进麻布口袋里,提着往外走。 付杨:「永叔,我们走了。」 永林所长点点头看着他们离开。 永林所长之所以会这样说还是源于早晨时——孔漫想跟着付杨去看看他作为林业人的工作内容。但付杨不同意,翻山越岭,跋山涉水是真的很累,他怕孔漫吃不消。 于是孔漫就说她可以帮忙写一些关于林业保护、森林防火的稿子递给《天下访谈杂志》去宣传。 《天下访谈杂志》是时尚集团旗下另一个独立出来的老牌传媒杂志。主打社会现实类访谈、金融专访、接稿和宣传,国民宣传力仅次于rm日报。 付杨有点心动了。他知道她之前在那里任职过,肯定有渠道。拿不定主意于是就带着她来见所长,由所长来决定。 他们出了林业所。 孔漫回去换了身宽松的衣服和做好防晒工作。 到镇上餐馆吃了早饭。 付杨买了水和水果放到车上,又买了顶草帽递给她。 两人上车,车子开了出去,离开小镇。 根据刚刚商量好的,他这一天去两座山。现在先去细辛山,中午回来吃午饭,然后去筚拔山。 细辛山是在多西镇上段的另一个路口拐下去。付杨将车停在路边,先让她把身上的烟火放车上,这个是不能带进山的。 孔漫摸出打火机和烟放好。 付杨也把身上的烟和打火机放在车上。他下车背上黑色登山包包,里面放着细钉子、小铁锤、钢丝、老虎钳、蓝色警示牌。锁好车门,带着孔漫往山下走。 走了两步,孔漫接过他手里轻的那兜旗帜,旗子都是布,不算重。于是付杨递给她提着。 他走得不快,偶尔还问问累不累。 他们走的是一条崎岖山路,走了半个小时左右。付杨带着孔漫叉进山里,钻到树林后,男人手里拿着老一辈砍柴刀在前面开着路。还好细辛山松木居多,低矮的木林较少,到也方便进山。 只是松树多,地上的干松叶也比较多,人踩上面容易滑倒。付杨干脆把手里提着的东西扎起,背在另一边肩膀上,空出一只手拉着她。 捡了个松果,孔漫看了一眼四周,说:「你们这儿松树很多啊。」 付杨看着她:「对啊,哀牢山保护区内松树占了百分之六十左右的。」 「怎么没松子?」 「这不是松子树,这里的松树是青松,一年四季都是绿的。」 「秋冬也是绿的?」 「绿的,也叫常青树。」 在这片青松的覆盖下,在山脚的江流衬托下,哀牢山算得上是真正的绿水青山了。 到了一棵高大的松树前,树干上绑着一面退了色的旗帜,上面的字掉得差不多了。旗帜下面是蓝色铁牌子上面写着:火源不入山,森林才平安——细辛山小中路段。 付杨走上前,放下背着的登山包,脚踩着树干爬上去坐在树杈上,把上面的旧旗帜扯下,丢地上。 孔漫翻着手里的麻布袋子,问他:「要哪一块?」 付杨回:「黄色的就行。」 从里面找出一面黄色旗帜,上面写着:森林防火常年抓保护绿林靠大家。 她拿着站起来递给付杨,发现他爬得有点高,根本够不到。 付杨指了指前方说:「你去那拿那根干树枝,把旗子缠在上面递给我。」 转头看了一眼,孔漫走过去拿起干树枝,把旗子缠上去递给他。 付杨接过,把新的旗帜四角挂上之前的铁丝上,拿手使劲拧了拧挂好。 在付杨换旗帜的时候,孔漫原本在旁边看着的,忽然闻到一股好闻的味道。凑过去挨近那棵大松树,闻了闻,好像付杨身上的味道。
第35页 付杨换好顺着树干滑下,然后跳下来拍了拍身上,问她:「干嘛呢?」 指了指松树,「你身上的味道。」 付杨愣了愣,抬起胳膊闻了一下。看向松树,树干上流下来一熘松树油,成淡黄透明的液晶,像琥珀一样挂在树上。 他拿手沾了一点在指尖上,问:「松油味?」 孔漫凑近闻,确定道:「是的,就是这个味道,我之前还以为你喷了香水。」 付杨笑了,「我一大老粗,喷什么香水啊,估计是整天山里跑,沾上松油了。」 孔漫也跟着笑了。原来这就是大家常说的松木味。 她伸手也想拿指尖去抹,付杨拉住她的手,说:「不要碰,松油不好洗,沾手上会发黑。」 孔漫缩回手点点头。 付杨收拾好东西,给她递了一瓶水,自己也喝了半瓶。眼睛一瞥,把盖子盖上,在松树跟蹲下,扒拉了一下,把干松叶扒开。 孔漫凑过去,「怎么了?」 付杨指了指松叶底下土地上一层白色像霜一样的东西,说:「这就是菌,再下一场大雨就长出来了。」 孔漫疑惑:「菌?蘑菇吗?」 付杨摇头:「是…也不是吧。菌是野生菌,蘑菇是可以人工种植,而野生菌种植不了。属于大自然回馈给人类的珍宝。」 孔漫琢磨了一下,「那……这算是山珍海味里的山珍吗?」 付杨点头,把松叶盖好,「算是,以前吃过野生菌吗?」 「蘑菇吃过很多,野生菌没有,听说会中毒。」 付杨笑了,抬头看她,「我吃了二十几年了也没中毒过。这菌子有没毒的和有毒的,颜色越鲜艷的越有毒。等雨水过后菌子出了摘给你尝尝看。」 「可不能摘有毒的给我。」 付杨背上登山包站起来。拉过孔漫的手往前走,边走边说:「我怎么捨得。」 孔漫一笑,跟在他身后。两人继续在山里走动。 山林间绿树成荫。山风吹拂着,凉爽沁透,不热也不晒。松木散发着阵阵清香。 孔漫边走边问:「你都不要导航能找得到?」 「这山里gps不管用,再说这些山跑了几年了也算熟悉了。」 「你进林业所多久了?」 「也就……」付杨算了算,「七年吧。」 「那也挺久了。」 「我这还行吧,要说林业所里,永叔他们一家时间最长。」 「不会是好几十年了吧?」 付杨想了一下回道:「快一百年了,从永叔的爷爷开始就是最早的守山人,到永叔爸爸是守林人,再到现在的永叔是林业人。一辈子的时间都用来守护这片山林了。」 无法想像,这漫长的时代变化里,在这深山中,还有人为这万里山林默默守护着。外人不知,世人不问,风雨飘摇里几代人初心始终不变。 「林业人,很辛苦吧?」 「还行,我们还好,家就在保护区内。有的地方的林业人是别的省份过去的,一去就是好几十年。最好的年纪都留在了保护区,往往是顾得了山林,顾不了家庭。」 竖了个大拇指:「了不起,你们都是山林守护英雄!」 付杨不好意思地笑:「没有没有。我们也都只是一个平凡人。就是在其位谋其事而已,每个职业都有自己的职责。就像军人的职责是坚守好自己的岗位,林业人的职责是守好一片山林。」 他走了几步,看到脚边的淡紫色花朵,弯腰摘了一捧递给她。 孔漫接过,花朵细小,一簇一簇的,她问:「这是什么花?」 「野鸢尾。」 「好看。」 「山里各种野花都很多,这种最好看。」 孔漫捧着野鸢尾凑近闻了闻,有一缕淡淡地香味儿。她笑了,这山花也很漂亮。 付杨看着她笑,自己也跟着笑。喜欢就好。 又指了指一棵大树下一小片黄色小碎花问:「那是什么花?」 付杨看过去回道:「柴胡。」 「这就是柴胡啊!」 她走过去细看,「医药里的柴胡吗?」 「对的,清热解表,退烧祛寒。」 孔漫伸了下手又缩回来问他:「我想采几朵可以吗?」 「可以啊。」 付杨走过去,帮她摘了几支。又多走了几步,摘了几支细小的紫花地丁,薅了一支白色菊花一样的野蒿花,折了一片碧绿的乌蕨。拿过她手里的花,全部放在一起,整理了一下,又递给她。 孔漫欣喜地接过。 两人继续往山里走。 付杨走在树木繁多的一侧,被一个拇指大小的绿色果实打中胳膊。他拦了一把树枝侧过身让孔漫过去。 走过那丛树林,孔漫盯着那些绿色小果看,又问:「这又是什么野果?」 付杨摘了几个,走到她身边摊开手心说:「橄榄。」 捏起一个看,「这是橄榄吗?怎么跟之前看过的不太一样。」 「这是云滇橄榄,并不是做橄榄油的那种橄榄。」 「那……可以吃吗?」 「现在还不行,还没熟呢。」 「熟了什么味道?甜不甜?」 付杨笑得神秘:「等熟了摘些给你尝尝。」 孔漫看他表情,直觉这种橄榄味道应该不会太甜。
第36页 她抱着花往前走去,偶尔把花举起,对比着山林里露出的蓝天。又觉得这举动过于傻了,放下来,转头找付杨。 他跟在后面,看着她的笑脸。满心欢喜这一刻,她在他守护着的山川草木中回头看他。 多想送朵玫瑰给你,可惜镇上没有。 于是只好折一片山花予你。 望你开心。 第16章 一上午的时间,两人走完细辛山上段到中段,下段孔漫实在没力气了。 付杨于是没往下走,让孔漫在路中段树下歇着。 他在下段的路旁和岔路口都挂上警示牌和横幅。去重要巡查地点看了一番,没有什么问题,就立马往回赶。 往回走是往上爬山。 路中段孔漫还能在付杨的拉动下走过,到了上段就已经耗尽全部力气,爬都爬不动了。 路旁的树下,付杨站着歇了会儿,看着她大汗淋漓,脸蛋热得红红的样子,不厚道地笑了。 拉着他的手,孔漫喘了几口气,斜了他几眼。 付杨掏了掏兜,没掏出东西,索性捲起t恤下摆,给她擦了擦汗。 将身上的东西拿给她背的背,挎的挎,在孔漫懵圈的时候,他弯腰一把搂过她,背起来,慢慢往上走。 孔漫挺不好意思的,逞强要来的是她,最后拖后腿的也是她。 付杨倒是开心。 往常巡山,要么就是自己一个人,要么就是和所里的伙伴,都是一帮大老爷们。除了巡山就是巡山,又累又枯燥还乏味。 这次孔漫陪着他,说说话,给她解解惑,时间过得非常快。 关键是,和她一起,好像不管干什么事都会很开心。 停停走走也爬了一个小时左右。 两人大汗淋漓,终于回到公路面上。 付杨放下孔漫,将她身上的东西放到后座。抽出两瓶矿泉水,递给孔漫一瓶。 两人在路边树荫下喝水,让山风吹干身上的热气。 孔漫喝着水。 付杨在旁边扒拉了一下食品袋,问她:「饿不饿?」 孔漫:「饿!」 付杨拿了一个桃子用矿泉水洗了洗递给她,「先垫一下肚子,歇凉一些就回去。」 她接过,咬了一口,拿起手机一看,已经一点半了。 回去的路上,孔漫注意到路边隔了一段路都会有森林防火警示牌,翻了一个领也有,转了一个弯还有。 路面的警示牌就很大,一两米左右,横幅也很长,警示牌上标语各不相同,而且没有重复的。唯一不变的就是下角的小字和报警电话。 回到镇上已经是两点左右了。付杨带着孔漫到一家餐馆,让老闆大中午的又做了次午饭给他们。 吃完饭,付杨要送孔漫回教师宿舍。 孔漫不同意。 付杨无奈笑:「筚拔山今天是巡不完了,明天再去。而且……你得好好休息一下了。」 孔漫挑眉,「小看我?」 虽然上午确实是拖后腿了…… 付杨看着她,「不是……是我一会儿还有事要去忙。」 「你不会趁着我休息偷偷跑去巡山吧?」 他摇头,「那倒不会。」 孔漫这才点头。 付杨把孔漫送回宿舍,让她好好休息一下。临走前还要了她们宿舍的钥匙,说傍晚过来找她。 孔漫回宿舍之后立马洗了个澡,换上睡裙,躺床上瘫着不动了。爬山真的很耗费体力。 迷迷煳煳睡了一会儿,小腿就开始酸咬疼痛。 不是特别疼,就一阵一阵的酸咬的感觉。躺了半晌,她也睡不着了,拿手机一看才眯了一个小时左右。 她起床捶了捶小腿,拿过烟抽了会儿。 闲着没事干,干脆把笔记本打开,翻了翻抽屉拿出眼镜戴上,酝酿了片刻,开始打字。 她现在也不是说这是藉口了,真正跟付杨巡了一趟山,明白了林业人的不容易,她是真实的想把稿子写好。 下午六点左右。 孔漫还在搜索相关资料,房门钥匙孔一阵轻响,门打开了。 孔漫头伸出去看。 他换了身平时穿的衣服,提了一兜东西进来,拔了钥匙又用脚把门给带上。 付杨关好门进来,就看到孔漫穿着娃娃领的睡裙坐在里间卧室床上,抱着电脑看着自己,他诧异:「没休息吗?」 将东西放屋子里的桌子上走进去看她。 孔漫指了指电脑,又指了指自己的小腿,说:「腿酸痛睡不着就起来写点东西。」 付杨坐在孔漫床边,一手拿过她的小腿,问道:「是不是一阵一阵的酸咬的感觉?」 孔漫点头。 付杨拿手给她顺着腿弯筋和小腿肌肉轻轻按摩着。 左腿一瞬间就麻了,但是很舒服,舒服到脚尖都绷直了。她把笔记本放床头桌上,把一双腿递给男人。 付杨好笑,「要是今天下午再去筚拔山,你这腿估计要不成了。」 孔漫的腿也是白到发光的那种,皮肤细腻。 付杨拿手臂和她腿比了比,一黑一白,一糙一细,色彩和质感都很明显,他又收回手给她按着。 按到脚背,脚背上青筋若隐若现,脚趾头小小的、嫩嫩的、白生生的极其好看。 他按摩着腿,手却忍不住滑下去摸了一把嫩白的脚趾。
第37页 孔漫笑着踢了一下男人的手,「干嘛?耍流氓啊?」 付杨也笑,是抿嘴不好意思地笑。于是那两个窝窝又出现了。 孔漫看得直惊奇,指尖戳了戳,「你知道你这儿有两个窝窝吗?」 付杨点头,「嗯,我妈说是饭窝。」 孔漫诧异地挑了挑眉,不是酒窝不是梨涡,饭窝这说法合理。 给孔漫按摩得差不多了,他出去洗了把手,将口袋里的东西都打开。 他又提了现成的饭菜过来。 将饭菜摆上桌,他喊孔漫:「吃饭了。」 孔漫一直靠着床头看着男人的动作,懒洋洋回答:「不想出去。」 付杨于是进来,低眸问:「不饿?」 仰头看着他,孔漫回:「饿。」 没什么好说的了。 付杨杵着额头笑了下,弯腰。手穿过她的膝盖弯,一把将孔漫公主抱抱了起来。 孔漫笑着,伸手环住他脖颈。 她最喜欢他抱她了。 到外面沙发上将她放下,把茶几移近,他坐在孔漫旁边。 两人慢慢吃起饭。 吃完晚饭,付杨烧了壶开水。拿了她们平时洗脚用的盆,丢了两包药包进去,又倒上开水。 孔漫趴在沙发上问:「那是什么东西?」 「缓解酸痛的药包,多半是艾蒿和桃树皮一类的东西。」 把药水移到孔漫身边,「一会儿你试试,等不是那么烫了你又泡。」 孔漫「嗯」了声。 付杨将客厅收拾好,在她旁边坐下。客厅的沙发上是没有靠枕之类的,孔漫于是斜靠在男人身上。 他搂着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话。 等药水不是那么烫了,孔漫脚伸进去。 付杨突然弯腰捞起孔漫的一只脚,看了看,这次比上次好很多了,没有再起水泡。 「适应能力挺强的。」 孔漫:「?」 付杨把她的脚放药水里,「没有再起水泡了。」 孔漫也看了看自己的脚底,确实是,虽然酸痛,但没有起水泡了。 那药水果然管用,泡好之后脚真的不怎么疼了。 付杨将她抱回卧室,在卧室陪了她一会儿,回答了一些林业相关的问题。等孔漫打哈欠了,他才起身打算离开。 只是刚起身,手却被孔漫拉住。 「怎么了?」 孔漫拉着他坐下,手臂缠上他的脖颈,轻声说:「留下吧。」 付杨唿吸重了几分,手环抱着她的腰。低头看她,见她眼里有着困意,于是低头亲亲孔漫的额头,把她放倒在床上,拉薄被给她盖好。 低声说:「那我去洗个脚。」 「好。」孔漫放开手。 付杨出去锁了外面的门,去洗手间洗了把脸,又洗了个脚把客厅的灯关了回来。 难得今晚孔漫还没睡着。他把卧室门关上,在床外侧坐了下去。孔漫往床里挪了挪。 付杨将灯关了,躺上床。 两人都静静地,过了一会,孔漫移了过来碰到男人的手臂。 付杨手臂一圈,把孔漫圈怀里抱着,低声哄着她,「睡吧。」 孔漫趴在付杨怀里,迷迷煳煳「嗯」了一声,渐渐睡过去。 过了片刻,付杨低头,「孔漫?」 好半晌,软绵绵地「……嗯……」了一声。 付杨心里软得一塌煳涂,亲着她脸蛋,搂紧她,低声自语:「别离开了好不好……」 ** 第二天,两人起了个大早。 付杨先回去收拾了一些东西再过来接她。 孔漫这次直接把烟放宿舍里不带了,但是把相机给带上了。 一大早起来精神奕奕。 她发现了,每一次在付杨身边,她睡眠都特别好。就像他这个人给人的感觉一样,安心。 以至于一整天,她的心情都很好。 开了一个多小时的车到达白果坡岔路口,也就是上次停摩托车的地方。 这次也是一样的。 付杨把车停在靠山一侧。将旁边的绿油布掀起,露出下面的摩托车来。 孔漫和他合力,卷着绿油布铺到皮卡车上盖好。 付杨拿过车后座的油瓶,给摩托车上满油,又将拿来的东西一一绑在摩托车后座上。 孔漫看着他绑上的夏凉.被,不无惊讶,「你拿凉□□嘛?」 付杨绑好后座,骑上车,踢起支架,回她:「今天晚上估计得在筚拔山歇一晚。」 「为什么?」 付杨把车倒好,示意孔漫上车,「下午有雨。」 孔漫爬上车,在付杨身后坐好。男人递了个头盔给她,孔漫接过,将草帽拿下挂手臂上乖乖戴上头盔。 戴好后,搂紧付杨的腰,又问他:「你怎么知道今天下午会下雨?」 付杨发动摩托车,往小路上骑,回她:「看了天气预报。」 「……」 她还以为是看风或者是看云呢。毕竟他上次不就是看了天空后告诉她要下雨的吗。 半晌没听到孔漫声音,他问:「怎么了?」 孔漫:「那你上回是怎么就知道下午会有雨的?」 付杨:「上回……那是看风向,东南风把黑云都吹过来了,肯定是要下雨的。」 「那今天怎么就看天气预报呢?」
第38页 付杨好笑,「有更方便的当然看更方便的咯。」 好吧。 第17章 往蜿蜒曲折的小道上骑了很久。孔漫抱着男人的腰,下巴垫在他背上,轻轻闭上眼睛。 微风徐徐刮过来,带着山林草木的气息,温柔也宁和。 摩托车在拐过一个弯之后停车了。 付杨将车停在拐弯最外边。随后带着孔漫从一条不是很明显的小路上走了上去。 走了几步,他站在稍高的小路上,转身伸手。 孔漫站着歇了会儿,将手递给他。 男人一把拉住,往上拉的同时,另一只手勾住孔漫的腰,一把搂了上来。 这倒让孔漫想起刚来这里的时候。那时候灭完山火,他也是这样一把把她抱上去的。 筚拔山和细辛山植被不一样。细辛山百分之九十都是松林,而筚拔山则是常绿叶矮曲林,藤木居多。漫山遍野都是些低矮的常绿阔叶林和灌木林。 孔漫手被他拉着,跟着走了一段路。发现付杨不像昨天那样带着巡山的挂牌,奇怪问道:「我们这是要去干什么?」 付杨转头,笑起来:「带你去看一个好地方。」 孔漫瞅他,搞得这么神秘? 顺着那条像是山间动物走出来的小路走了一刻钟左右。孔漫听到「哗啦啦」的流水声,空气里湿润度明显比外面要更强。 穿过一棵茂密的藤木后,一座小型瀑布出现在眼前。 小瀑布不是很高,五六米的样子,白色水流从一座岩崖顶上倾泻而下,四周水雾密集。 倾泻下来的水流在下方冲击出一个天然的水池。 水流在小池里转了一圈,形成小溪再流向下方的绿色水潭里。 孔漫跟在付杨后面,缓缓在小溪边站定。 迎面而来的水雾洒在脸上,使得这深山夏日也凉爽起来。 岩石高崖两旁是茂密的树林,而那苔藓丛生的墨青色岩崖顶上,水流出现的流口有一棵弯曲的青树。青树攀附在岩崖上,远远看去就是一座小型的高山流水,漂亮至极。 溪水清澈见底,有细小的鱼苗和蝌蚪来回穿梭,彩色的石头淹没在水中。 溪流两岸绿树成荫,鸟儿叽叽喳喳地在树枝上飞来飞去,小松鼠在树叶间探头探脑地观察着来人。 付杨手里不知什么时候有了朵白色小花。 他在孔漫看着眼前的风景时,不知不觉,轻轻地插在她扎起来的马尾上。 孔漫回神,「你往我头上插了什么?」 付杨抬手一指。 ——丛林密布,山花闪现。 林间藤蔓上的白色花瓣在溪流中漂流远去。 她摸摸发间的小花,唇角弯起。 付杨站在她旁边,颇有点自豪,「怎么样?还可以吧?纯天然的。」 孔漫点头,眼睛看着四周,「很漂亮。」 「这可是我的秘密天地呢。」 「嗯?」 「心情不好的时候来这里一呆,就什么烦心事都没了。」 孔漫轻嘆:「真好啊!」 山林间的水声、鸟鸣声、风声混合在一起,成大自然的天籁。而这山水之间的种种确实能治癒人心。 孔漫拿起相机拍了几张,可惜相机拍不出来视觉看到的效果。 她顺着溪流小心走着,边走边拍。 相机镜头里突然出现几个白色的东西。她移开相机,往前方的土坡看去,像蘑菇,但是是银白色中带了点灰,几把伞一样立在那里。 孔漫在旁边蹲下,出声问:「这是什么?」 付杨闻声走过来一看,惊讶:「这是鸡枞,出得真早。」 孔漫仰头:「什么?」 付杨在她旁边蹲下,伸手去拔鸡枞,解释:「这也是野生菌中的一种,而且还是最好吃中的一种。」 孔漫:「长得真奇怪,颜色也奇怪。」 「奇怪是奇怪了些,晚上做给你尝尝。」 孔漫转头看他,眼里露出期待,她还记着上次的美味。 付杨笑着,将手里另一朵粉色山花别在她另一侧。 露出头的总的有四朵,还有两朵小的藏在土里。也被付杨拿棍子翘了出来。 孔漫无语,「你就不能留着等它长大吗?」 「这山里太远了也没人会来,留着动物也不吃,白白浪费,还不如趁早给我们尝个鲜。」 孔漫:「……」 付杨拿了根细藤条把几朵鸡枞串在一起,提起来,「今晚有口福了。 拿了鸡枞,这里虽然有水,但付杨没洗,说根上的泥土可以保留新鲜。 两人在附近转了一圈后往回走。 付杨走了一半把东西拿给孔漫,他从旁边爬山上去。 孔漫提着东西,看向进了林间的男人。不明所以,大声问:「你干嘛去?」 付杨到一棵带刺的树前停住,边摘边回:「摘点调料。」 孔漫:「?」 等了一会儿,付杨回来了。 用衣服下摆兜着一兜绿叶和细小的绿色果子,到了孔漫面前展开给她看。 孔漫拿起那一把像花椒一样的绿色东西,不确定问道:「这是……花椒?」 「对的,野花椒。」 「花椒不是红黑红黑的吗?」 「花椒熟了确实是红黑色的,但是绿色的也可以用,也有麻味了。」
第39页 孔漫点头,又拿起绿色的叶子,「那这个呢?」 「野花椒芽,虽然现在的芽没有春天的时候嫩,但还是能煮汤喝的。」 孔漫不得不嘆服,山林植被丰富,这大约就是靠山吃山了吧。拿起相机拍了一张。 付杨把花椒拢了拢,让她拿张纸巾把野花椒包裹好,塞口袋里。拿过孔漫手里的东西。 两人继续往回走,越走孔漫越疑惑,「来的时候好像走的不是这条路吧?」 付杨笑了,「这都走了快三分之二了才发现?」 「还真的不是吗?」 「不是,这条路在刚刚走的那条上方。」 孔漫恍然大悟般点点头,还以为走错路了,原来不是。 视线一转,一朵白色的花傲然立在山野间。 她惊讶:「百合?」 付杨点头,「对,野百合,要不要吃?吃的话我去挖。」 「这还可以吃?」 「可以啊,百合的根是药呢。黑紫色的,像洋葱一样包在一起。能润肺安神,你们女生吃最适合了。」 付杨说着又指了一下百合旁边的一片藤蔓林,说:「那片是何首乌,也是根部入药,安神养血补肾,还可以预防脱髮和白髮。」 孔漫一愣,「你是不是学过中医?」 付杨也愣了,「没有啊。」 孔漫:「那怎么懂这么多?」 男人挠挠脑袋,不好意思地笑:「不过是山野间跑多了,对于各种植物都大有了解而已。」 孔漫笑着瞅他一眼,对于他的凡尔赛不置言论。 她端起相机对着百合,调整聚焦,拍了几张照片。最后也没让付杨去挖根。 捨不得吧,这么漂亮的花朵,就该立在这山野之间,而不是枯死在花瓶里。 往回走时,孔漫突发奇想,「你们这里有很兇狠的动物吗?像老虎狮子那种?」 付杨回:「老虎有的,孟加拉虎,国家一级保护动物。在腹地内的原始森林里,还没见过,狮子没有。」 他拉着孔漫跨过一条小水沟,继续说:「比较兇狠的在这哀牢山里,估计就是大狗熊了。」 孔漫奇怪:「大狗熊?黑熊吗?」 付杨点头,「对的,国家二级保护动物。干旱的时候还出来祸害过农家牲口,最后给弄到动物园去了。」 「那还有什么?」孔漫想了想,想起云南的孔雀舞,又问:「那孔雀呢?」 「有的,孔雀是绿孔雀,国家一级保护动物。」 孔漫继续问:「猴子呢?」 「有好几种,有金丝猴、黑长臂猴、叶猴和蜂猴,都是国家一级保护动物。」 说到猴子,付杨就无奈,「每年秋季丰收的时候,山脚江边的农家山地里,就会迎来一大群猴子来糟蹋粮食。打又打不得,撵又撵不走,别提多无奈了。」 「干嘛不打?它们都来糟蹋粮食了。」 :「它们就生活在沿江一带,顺着江流活动。每年都来,要是一不小心打了,还得坐牢。」 孔漫睁大眼:「?」 付杨解释:「都是濒危动物和国家一级保护动物。打了就属于非法捕杀,最少得三年起步。」 「厉害啊。」 孔漫嘆息:「这样也好。这些动物受国家保护了,就能长久的繁殖生存下去了。」 付杨点头,拉着她往小路上走,「是啊,保护区内还有鬣羚羊、蛇雕、孔雀雉、小灵猫等一些濒危物种和易危物种。」 她笑:「哀牢山在外面没听说过,但是物种资源丰富啊。」 付杨也跟着笑了笑。 看向山野远方。 所以才想着要是能把这些都宣传出去了,是不是就能少一些猎杀,多一些保护,还大自然一份安宁。 回到停摩托车的地方。 付杨将鸡枞串挂在车把上,带着孔漫继续往山上骑。 他们都是顺着山道骑一段路,把车停道边进去巡山,巡完回来又骑着往上走。 这次再进山,就是挂牌巡山了。边挂边往上走,到了一个坡顶上,视野开阔起来。 远方的山林、山脚的小瀑布、更远的公路像一条白色的细线盘山而绕。 坡顶上方,一棵很高的水泥电桿立在上面,顶端是四个面向四方的摄像头。摄像头上是黑色太阳能电池板。 这样子的电桿,孔漫上次来荜拔山时,在哨岗那儿就看到过。她还以为只是哨岗那边有,没想到这里也遇到了。 电桿上有抓钉一耙一耙安在上面,形成简易的梯.子。付杨就是踩着那些抓钉爬上去的,而且没有任何防护措施。 他把原本摄像头上的储存卡拿下来,换了新的上去,再往下爬。 孔漫站在下方,看得心惊胆颤的,一个劲提醒道:「小心点……抓牢了……慢慢下来。」 付杨边往下爬边回:「没事,爬了千百回了。」 就是爬了那么多回才担心。 回到地面上,两人坐在草地上喝口水歇息。 孔漫抬头看了眼摄像头,「这种带储存卡的是不是很不方便?为什么不远程传输呢?」 「你把手机拿出来。」 孔漫拿出手机,「怎么了?」 「你看看这里的信号。」 孔漫一看信号显示处,一个大写的e,没信号。 付杨笑了笑,「没信号,传不了。」
第40页 孔漫打他一巴掌,「麻烦!还让我拿手机。」 付杨懵了一瞬,「那……拿我的手机?」 孔漫看着他呆呆憨憨的样子,忍不住捂着嘴笑了。 付杨看着她笑,也跟着笑。 靠过去了一些又转向远方,手往后一撑,慢悠悠解释:「我们镇上只有一个基站,三家通讯运营商共用。就在镇上方,那天晚上带你看月亮的亭子旁边。覆盖范围只到达周围的村委会,像这种深山老林自然就没信号了。」 孔漫把手机放回口袋,「那细辛山怎么没有摄像头?」 「细辛山过去还有一个村委会。再说细辛山离公路不远,任何突发状况,人为可以发现的自然不用。」 孔漫:「这也太麻烦了,储存卡也存不了多少。」 「是麻烦,只能多跑几次了,不过……」 男人说着脸上突然扬起自信来,「所里已经申请下来了,明后两年要在多西镇建三座基站。中国联通的基站要建在保护区内。」 「到时候就可以远程监控了。每座山都可以安装摄像头,而且用的还不是gps,而是我们国家自主研发的定位系统。」 孔漫迟疑:「是北斗卫星吧?」 付杨看向她,笑着点头,「到时候无人机、远程监控一用起来,护林工作就轻松很多了。」 高科技确实能给很多工作提供便利,也能大范围地减轻政府的人力物力财力。 第18章 到十二点的时候,筚拔山也才巡了一半左右,肚子倒是饿了。 付杨找了个有水有石头的地方,扯了几把绿叶铺在略平的巨石面上。 将带来的紫米饭糰、凉菜、水果和饮料一一放在上面。 随后搬了块平滑的青石板过来,把外套脱下来团了团垫在上面,让孔漫过来坐。 他蹲在旁边,翻了会儿袋子拿出两盒自热米饭,到溪水边上,往大米里倒入矿泉水,又舀上溪水放底层做加热。 孔漫乖乖坐在石头上等着。 这顿午饭是在大自然的风林鸟语和山川草木中吃完的。 于孔漫来说,是一番新鲜地体验。 吃过午饭,歇了半个小时左右。将所有生产的垃圾收拾好,放袋子里提着,又起身继续往上巡。 途中要是遇到一些奇异的植被,付杨还会停下来给孔漫讲解。 在山里走动间,遇到了一朵鸡枞,和几簇鲜红有毒的野生菌。 也遇到几根碧绿中带点蓝的孔雀翎、上白下灰的刺猬的刺、一缕蛇蜕下的斑点麻花皮,撞见了一只逃跑的灰兔子。 路过茂盛的藤树下,一条挂在绿叶间的竹叶青缩下来,差点碰到孔漫脸上。她魂都吓没了,好在付杨飞速伸手一把捏住七寸,提起来丢到林间去了。 付杨搂着孔漫,给她轻轻抚了抚背,安慰:「没事了没事了,没毒的。」 过了半晌,她还是趴在他怀里不起来,付杨没再说话,只是圈抱着将她搂紧。 等孔漫平静下来后,已经过去许久了。 付杨细细观察了一下她的脸色,「要不还是回去算了。 孔漫摇头,「不用,继续巡吧。」 男人没动。 推了推他的胳膊,孔漫催:「走啊。」 付杨拉紧她的手这才继续巡山。 快到山顶时,在枯草丛中看见了一窝青色的野鸡蛋。比鸡蛋还大,有六个,他偷偷拿了一个带走。 付杨摸野鸡蛋揣兜里的时候,孔漫笑着打了下他胳膊,问:「这不好吧?」 他一手提着山里的东西,另一手拉过她,带着往前走。 笑着回:「没事。」 孔漫:「野鸡会发现自己少了个蛋吗?」 付杨摇头,「不会,除非你拿得一个不剩,只留一个窝给它。不过即使那样,说不定它都还没发现少了什么,该下蛋下蛋。」 「你怎么知道?」 「小时候干过。」 孔漫看向男人扬着笑容的脸庞,问他:「你小时候一定过得丰富多彩吧?」 付杨点头,「那当然。小时候皮得像猴子一样,上山爬树捅鸟窝,下河摸鱼捉泥鳅,都干过。」 孔漫是羡慕的,一个完整又美好的童年。 付杨也问她:「那你小时候呢?」 孔漫摇摇头,「记不太清了。」 付杨突然想起营销号扒她的时候有提到说她是孤儿,还以此来攻击她。 他愣了愣,心脏骤停了一下,握紧她的手。 怪自己嘴快,问些不该问的。 最后筚拔山还剩三分之一的时候付杨说不巡了,带着孔漫往山边小道那头走。 等骑上摩托车往山上走的时候,孔漫才问:「怎么就不巡了?」 「快要下雨了。」 「你怎么知道的?」 「你往东边的天空上看。」 孔漫看过去,一大片乌云笼罩在东边的山头。她伸手感受了一下,有风从东边吹来,带着湿润。 付杨说:「这风从东边过来,会把乌云带过来,到时候这边也要下雨了,我们得在下雨前到达哨岗。」 孔漫收回手搂紧付杨的腰。 到达哨岗的时候雨还没有来到,但乌云已经来到了。 付杨将摩托车用油皮盖好,让孔漫先在外面等着。他开门进去,把窗户那边的木板拿下通风,又收拾了一下屋里才让她进去。
第41页 孔漫进去就发现了,哨岗不仅外面的屋顶上换上了新的瓦片,屋内的地板也在以前的泥土地上钉上了一层木板。 窗户下面还放了一把竹编的宽椅,有点像单人沙发,但又不像。 或许是铺了木地板的原因,整个屋内比以前明亮了不少。 付杨出去一趟,提着些东西进来。 他带了很多,除了那床蓝灰色的夏凉被之外,还有两个不锈钢大碗,筷子也带了。大宝,洗面霜、毛巾等等杂七杂八都有。 看得孔漫直咋舌,男人细心起来,半点不比女人差。 趁着大雨还没来,付杨提着鸡枞和野花椒,还拿了个之前有人放在哨岗的土豆,到皮管那儿清洗。 孔漫跟了过去。 皮管口没有水龙头,里面的水一直在流淌着,不分昼夜无论春秋。 孔漫蹲在付杨旁边,看着他清洗,「你们这水一直这样流着不是浪费水资源了嘛。」 付杨清洗好几朵鸡枞递给她,回道:「那你猜这水从哪来?」 孔漫:「山……里?」 「对啊,就是山里。现在这水也是流向山里去,哪来的浪费?」 孔漫:「……」 好有道理。 孔漫接过洗好的鸡枞。付杨看了一眼,回哨岗拿了个不锈钢大碗出来,让她一点一点把鸡枞撕成条状放碗里。 他则搓洗起土豆来。 处理好鸡枞,孔漫摸了摸脸,回去哨岗拿了洗面霜出来。等付杨弄好了,蹲在皮管旁洗了个脸。 几乎是他们刚弄好这些,后脚大雨就倾盆而下。 雨很大,下了很长时间后,慢慢转为细雨。 细雨一直下,不见停歇的样子。 山间渐渐地也开始起了云雾。 付杨把煤炉子点燃,冒着细雨出去淘米,接好水后跑回来,提着锅放炉子上。 孔漫搬了木墩坐在旁边看男人弄晚饭。 瞧着橙黄的火焰,忽然想到:「不是说火源不进山吗?怎么你们这儿还有明火,这不是相互矛盾么?」 付杨将打火机拿给她。打火机上贴着一个序号106,下面是一行小字:多西镇林业所。 付杨说:「每个哨岗的打火机要带进来都得申请,贴序号的打火机都不得离开哨岗。」 孔漫拿起打火机翻看了一圈,明白了。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付杨用两种做法把鸡枞给解决了。 一种是用野花椒爆炒,炒完撒上用砍柴刀切碎的野花椒芽。 另一种是和土豆一起煮汤。 从野鸡那儿摸来的野鸡蛋也炒了,炒出来好大一碗,得有三四个鸡蛋那么多。 这一次的晚饭孔漫依旧吃得很多,不少于两碗。 爆炒出来的鸡枞格外好吃,麻香麻香的,是她从来没有吃过的美味。 饭后还喝了一大碗汤。 她真的是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肚子鼓起来的。 来云南之后,得胖十多斤了吧?真是愁人。 吃过晚饭,外面还在下着细雨。 孔漫跟在付杨身边,和他一起蹲在屋檐下接着雨水洗碗。 不过付杨没让她洗,他洗干净了递给她。孔漫只需要负责把碗筷锣锅拿进屋,收拾放好。 全部弄完后,付杨烧了一锅热水倒铁盆里,让孔漫洗洗脸洗洗脚。 但她只洗了脸,把水让给付杨后,起身到屋檐下。脱了鞋袜,也开始像当初的小朋友一样,拿脚去屋檐下流下来的雨水上晃一晃,又换另外一只脚。 付杨看着她的孩子气,无奈失笑。 洗完脚,孔漫踩着鞋面的一半,趿拉着进去到宽椅边。 将他拿来的夏凉被铺上去一半,留一半在外边。 铺好后,拖着椅子靠近窗户,孔漫盘腿坐了上去。 再来两个靠枕就完美了,她想。 过了一会儿,付杨擦擦脸过来,将蚊香点燃往床底下放好。 起身看了孔漫一眼,又转出去洗脚。洗完脚进来,把门关好,插稍插上。 他来到孔漫身边,将她整个团团的抱了起来。在孔漫还发懵的时候,自己坐了上去,又把她放自己身前,拢了拢夏凉被盖在她身上,把人圈在怀里。 孔漫懒洋洋靠在付杨怀里,两人一起看向窗外。 此时天色未晚,濛濛细雨又转为阵雨纷飞。 屋外深山藏在雨里,山间云雾一丝一缕围绕着山川草木,绿林被掩盖在其中。雨间雾里的青山就像是遮了轻纱的仕女一般若隐若现。 雨点「嘀嗒嘀嗒」打在瓦片上,洒在树叶上,落在山川里,偶尔还会伴随着一声声夏惊雷。种种自然声乐交相汇聚形成一片祥和的盛夏天籁。 晚间的山风,拂林而过,吹起树叶带落一片片雨滴,也吹走几缕云雾,可窥得远方青山一角。 忽有山间鸟儿长鸣了一声,层层远去,又迴荡在山谷中。 这景倒让她想起一句诗——云雾环山,倦鸟长鸣。 空间似乎空旷起来,只听得见耳边迴荡着淅淅沥沥的雨声,和那盪气迴肠的鸟鸣;只感受到身后硬朗温热的体温,是现世安稳的宁和;只能用温柔与幸福来形容这时光,是秀美山川之下的包容与治癒。 城市的喧闹嘈杂;人间的悲欢离合;生活的压迫痛苦;生存的勾心斗角……也在这一刻通通远离。
第42页 这是大自然给予人类心灵的洗涤。 孔漫在这一刻才真正感受到了。 她将手放到腹部上搂着自己的温热干燥的大手上,又钻进大手里,大手温和的握紧她。往后仰头,整个人缩进男人怀里。嗅着他身上那淡淡的松木香,闭上眼睛。 时间好像慢了,雨声被拉长,她似乎能听见万物在雨中蓬勃生长。而那不知名的种子,也在这深山里破壳抽芽。 这治癒人心的一刻是身后的男人带给她的,也是她此生未曾见过的风景。 这世间怎么可以有这样安静温柔又治癒的人呢…… 付杨看了会儿远处山林,听了会儿雨声,低头贴着她侧边,轻声问她:「喜欢雨天吗?」 孔漫闭着眼,声音懒洋洋地回他:「嗯……不喜欢雨天,但是喜欢听下雨的声音。尤其是现在。」 她说着又睁开眼,看向云雾缭绕的深山绿林,接着说:「还喜欢看这样的下雨场景。」 付杨看向怀里的人。此刻的她,整个人身上有着一股,好像是远离人世的清醒与洒脱,但是在他怀里又是温柔内敛。 他想,她一定是个不喜欢复杂多变,而是喜欢简单安静,热爱生活的人。 这一刻,他好爱她啊。 深山,阵雨。 有人看窗外雨,有人爱身边人。 第19章 在这一刻, 付杨没控制住自己。他低头亲上孔漫,她的洒脱他不会去打扰,但他也想牢牢实实把她留在身边, 尽管这个想法过于异想天开。 这山林始终不是她的归处,只是他的。 孔漫仰着头跟付杨亲吻, 他的吻也渐渐地的开始往下移,耳垂,脖间,又回到嘴唇。这样前后接吻很费劲, 他干脆抱着她转身, 让孔漫跨.坐在他身上。 他的吻一如这深山雨夜般温热,如雨后嫩芽一样赤诚。 渐渐地, 亲吻和往常不一样, 他亲得很大力。 孔漫被他亲得往后仰头。 他便亲她白皙修长的脖间。 孔漫拦了一下:「不准吸, 会留印子。」 男人于是把她衣服往下拉。 孔漫穿的是条纹衬衫, 第一个扣子被解开, 一拉衣服, 一边肩头就露了出来。他便在锁骨和肩头上留下一串的草莓印。 他压着她亲得热烈,屋内温度似乎在节节攀升。 付杨停了下, 额头相抵, 气息交融缠绵。 贴着她的耳廓声音暗哑:「孔漫。」 身体微微颤慄,孔漫哼了声算是答应他。 他越发贴近她,悄声问了句话,声音暗哑到几乎听不见。 但孔漫听见了, 仰头咬了他下巴一口, 鼻音哼出两个字:「废话。」 付杨轻笑了一下,头低下去。 孔漫趴在了他身上, 感受到了他的反应。热烈的气息扑面而来,带着浓浓的火热,她也跟着动了情。 天空暗了下来,两人之间只能靠亲吻和抚摸,来感受彼此的存在。 衣服一件件滑落在椅子上。 屋外狂风大作,伴随着夏惊雷响在天边,天空中划过几缕闪电,清晰地照亮了彼此。 孔漫在这一亮光的瞬间,看到了男人眼中浓浓的欲.火,上下滑动的喉结,和额角挂着的汗珠。 她伸手轻抹去他额角的汗,手碰上他的寸头,他头髮是硬的。她轻轻抓了把,细碎地痒从手心传来又迴荡在身体各处。 她顺着他的脸庞一一抚摸下来,眉毛、眼睛、鼻樑、嘴唇。 她勾上他的脖子,扶着他肩膀,直起身子贴上他的胸膛,回应他的亲吻。 两人零距离接触着,试探着。 中途情难自禁时,付杨停了一下,孔漫愣了。 付杨抱着她亲了亲,伸手把旁边的裤子拉过来。 孔漫听到他裤子上的皮带铁扣的声音。 一瞬间,孔漫觉得现在这个情况是荒唐可笑的。 她都不计较没洗澡就乱来了,他倒还讲究起来了。 毛病吧! 两次了。 她鼓着脸气成小河豚。 下一刻,黑暗的屋子里,她听到了撕包装袋的声音。 ? 孔漫:「……」 这人…… 孔漫扑过去咬他喉结,调侃他:「随身带着,你可真够……」 后面的话被男人吞进嘴里。 过了片刻,付杨拿凉被一卷,抱起她放到床上。 孔漫挣扎了一下,「不要,我不要睡这床上。」 付杨亲她,「乖,白天我就铺上我的床铺了。我们这里各自带着自己的床铺的。」 孔漫这才安静下来,紧紧抱着他结实的肩膀。 他亲吻她耳边。 孔漫抱着的手滑下去,按在他腰间。 付杨低头温柔地亲她,安抚一般亲吻着她唇齿。 屋外,山间再一次迎来暴雨。雨滴噼里啪啦降落,打在瓦片上,洒在树叶上。 在这一阵的暴雨里,大山深处的石屋里传来了和平时不一样的声音。斑鸠在林间树枝上的窝里睁开眼又闭上,想不明白,但它也很想找另一只斑鸠了。 似乎过了很长时间,暴雨停了,转为濛濛细雨,山间云雾缭绕。 付杨抱着孔漫,给她擦了擦,盖好凉被,又盖上被子。 孔漫脸上还带着红晕,脸贴着付杨微湿的胸膛,身上湿润黏腻。白天出了汗就没洗澡,刚刚又增加了一些,极度不舒服,在付杨给她盖上被子后,挣了挣。
第43页 付杨嗓音还带着暗哑,问她:「怎么了?」 「热。」 「乖,刚下过雨山间温差大,而且出过汗,怕你感冒。」 孔漫闭着眼挠了挠脖子,很不舒服。 付杨摸了摸她脖间,低声问她:「哪不舒服?」 「想洗澡……」 付杨想了想,伸手拿过枕头边上的手机,一看时间十二点多,不是太晚,于是打算起来烧水。 孔漫拉着他,「你去哪?」 付杨给孔漫掖了掖被角,「你先睡着,我给你烧点热水擦擦身子。」 孔漫摇头,不愿意离开他身体的温暖,拉着他不让下床。 现在这个时候,她宁愿自己难受着,也不想他离开她哪怕半步。 付杨没办法起来,只好抱着孔漫,哄着她睡觉。 孔漫临要睡着前叮嘱他:「明早一定要起来烧水。」 付杨笑:「好好好,睡吧睡吧。」 孔漫蹭了蹭男人的胸膛,搂紧他睡了。 孔漫睡着了,他倒反而睡不着了。 想抽根烟,但烟放车上没带上来。 他睡不着,又想起孔漫睡前不舒服的样子,于是轻轻拉开她,把被子给她盖好。他起来穿好衣服裤子,收拾了一下椅子和床铺,把衣服叠好放床头。 他拿了大的那口锅,把铁盆也带着,出去外面皮管那儿,仔仔细细用洗洁精清洗了一遍,接上水端着回来,开了灯,但灯光很弱,白天都在下雨,电量有点不足。 就着昏暗的灯光,他把煤炉点燃了,把锅放上去烧着水。 拿起铁盆,他翻了翻孔漫裤子,找出内裤,把自己的也拎上。拿着手电筒又出去一趟,蹲在皮管旁边认真清洗起来。 手电筒灯光也暗,没有洗衣粉,只有洗洁精,而且还是好早之前带来的一小瓶。 他是分开洗的,洗完孔漫的再洗自己的。女人的小裤子是淡紫色的,小小的还带着蕾丝花边,和男人的完全不一样。他认真洗着,也不知道洗干净了没。 洗完拿回来晾在窗边的竹椅上。 因为来来回回往外走,头髮被细雨淋湿了一片。他坐在煤炉前烤着火,等着水沸腾。 半晌后,水开了,他兑入那半盆凉水里,兑成热水,把毛巾放进去泡热,拧干拿着去给孔漫擦身子。 或许是真的太累了,不管付杨怎么折腾,孔漫依旧睡得死死的,半点被打扰的样子都没有。 给孔漫擦完,他自己倒是累出一身汗。干脆脱了衣服裤子,就着孔漫的水也洗了一道。 全部收拾完,一看时间快三点了。窗外雨也早就停了,只剩云雾在翻滚。 付杨爬上床,把孔漫抱在怀里,孔漫反倒醒来了,睡眼惺忪地问他:「干嘛去了?」 付杨无奈,哄她说:「上个厕所。」 孔漫挣扎着起来,「我也想去。」 付杨拉过她的衣服,一件一件递给她。孔漫穿上,下床穿好鞋,眼巴巴地看着男人。 付杨好笑,还好刚刚没脱完,披了件外套,带着孔漫往外走。到了外面走了一小段路,深山安静漆黑,山间草木上的雨水打湿鞋面,付杨于是停下,让她在这儿解决。 孔漫犹豫半晌,又把付杨给赶走了。 解决完生理需求,孔漫喊了一声,付杨打开手电筒走过来接她。 孔漫看了看付杨刚刚过来的位置,有点尴尬,猜想他肯定听到声音了。 付杨倒是毫无尴尬的神色,过来拉着她回去。路过皮管洗了一下手,这时她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自己没穿内裤,而且身上干燥清爽。 诶? 她摸了摸脖间,真的没有一点汗渍黏腻的感觉。 进了屋子,付杨把手电递给孔漫,他转身关门,插上插梢。 孔漫手电一射就看到竹椅子背上挂着的两条湿内裤,她立马转移手电,脸也腾的烧红了起来。 付杨没注意到。 两人到床上躺下,付杨给孔漫盖好被子,孔漫凑过去伸手抱紧他,身子贴着他。 她靠在他胸前,声音低低地说:「谢谢了啊。」 付杨低头,把她脸庞抬起,黑暗中看不清彼此。他缩下来一点,贴着她侧脸也轻声回她:「不要跟我道谢。不管我做什么,都不要跟我说谢谢,晓得吗?」 「嗯。」孔漫靠着他,身子紧紧贴在他身上。心里忽然想起,以后要是哪个姑娘嫁给了他,该多幸福啊。 温柔,体贴,能撑起一方天空。永远顶天立地,永远治癒人心。 她闭眼,隐去眼眶里的酸涩。 这深夜,倒使人脆弱了。 付杨轻拍拍她,低声哄她睡觉:「睡吧。」 孔漫软软地「嗯」了一声。 他低头亲亲她额头,也闭眼睡去。 屋外,万籁俱寂,云雾盘山而绕,山林归于宁静,大地陷入沉睡。 满山烟雨入梦来。 睡吧,我的爱人。 第20章 清晨, 雨后青山被云雾笼罩着,山林恍然一新。 孔漫是被一阵阵鸟鸣声给吵醒的。那鸟儿拉长了嗓子,比阿桃家的大公鸡还能叫, 扰人清梦。 她醒来发现付杨还没醒,这倒是第一次见他睡着的样子。 他搂着她, 一边脑袋埋进衣服里,唿唿大睡,半点没被吵醒的样子。 看着他,指尖碰上他的额头。这人肤色虽然深, 但皮肤确实细腻。
第44页 付杨迷迷煳煳醒了, 拿下她的手握在手里,眼睛半睁半闭:「怎么起这么早?」 孔漫趴在他身上, 「你不觉得吵吗?」 付杨细细听了会儿, 笑得懒洋洋地, 说:「这是在求欢呢。」 孔漫撑起来一点, 盯着他看, 哼了一声反驳:「哪有。」 付杨回:「我说外面那个。」 孔漫:「……」 一头栽进男人怀里。 付杨笑了笑, 抱紧她压在自己身上。垂头埋进带着发香的长卷头髮里,眼皮耷拉着昏昏欲睡。昨晚折腾一宿, 四点多了才睡, 现在依旧睁不开眼睛。 孔漫仅有和他一起睡的三次里,前两次他都是早早醒来,忙来忙去的,哪里见过他这般懒洋洋地样子。心软了, 也闭上眼, 陪着他一起睡个懒觉。 山风从窗户吹了进来,夹杂着雨后的凉气和草木的清新。 付杨睡了一个小时左右的回笼觉人就醒来了。他醒来一动, 孔漫也就醒了。 他抱着她还有点动情,孔漫拍了他一巴掌。 男人委委屈屈搂着她躺了一会儿才起来。 孔漫穿好衣服,内裤也干了,她拿过穿上,拿着洗面霜到外面皮管处洗脸。 今日天气甚好。 太阳还没出,但天空已经一碧如洗。 孔漫出去时,小松鼠从皮管处跳开,一熘烟跳进山林深处。 山间两侧,两波鸟儿在对鸣。 你叫来我叫去,叽叽喳喳,迴荡在山谷。 雨后空气清新,深吸一口都是大自然的味道。 孔漫在这片山林中,伸伸懒腰,深唿吸几口,蹲下去洗漱。 付杨烧了一锅开水,把泡面煮了。 等孔漫洗漱完回来他差不多已经煮好了,将面分一半给她放碗里。他也出去洗漱,洗完回来他就着锅吃起来。 吃完简单的早餐,付杨拿了顶棕色的蓑衣。 孔漫盯着蓑衣看了几眼,问:「这是拿什么编起来的?有什么用?我看你拿了它好几次了。」 付杨回:「用棕树上的棕榈皮编成的,是乡下的自制雨衣,可以防雨也可以垫坐。」 孔漫:「那现在是……要去哪儿?」 付杨穿起蓑衣,回:「带你去山顶腾云驾雾去。」 孔漫眼睛一亮:「等等,我把相机也带上。」 她转身把大木桌上放着的相机挎起来,跟着付杨从哨岗左侧的山爬了上去。 哨岗不是在这座山最顶端,筚拔山顶还在上面。 爬了几步孔漫拉着付杨,让他拉着自己,又问他:「在这哀牢山,你们一共有多少个哨岗?」 「我们多西镇这边只有三个。筚拔山这里靠最外边更方便点,另外一个在苍朮岭,靠近无量山那边。还有一个在腹地内,是比较危险的一个,那边随时会有狗熊出没。」 孔漫好奇:「每个哨岗都和这里的一样吗?」 「不是,腹地内那个哨岗不能过夜。苍朮岭那个稍微简陋一点,主要是隔公路太远了,带东西需要人为,很费力的。这里就相对方便一些,而且碰到巡山太晚回不去时一般都是来这里的哨岗过夜的,这里相对安全一些。」 孔漫点点头,转身时脚却被石块绊了一下,踉踉跄跄差点跌倒。 付杨扶住她,握拳抵在嘴边笑了一会儿。 孔漫便打他胳膊。他笑完脱下蓑衣让她背着,蹲下来把她背起,继续往上爬。 爬了一段距离,脖颈上出现一层汗渍,孔漫拿纸巾给他擦了擦,说:「放我下来吧,你累了。」 付杨脚步不停,跨过一丛草,回她:「小看我…」 「咳。」他咳了一声说:「小看你男人了。」 孔漫被逗笑了,趴在他背上,一口咬在他肩膀上,说:「这打哪儿学来的,哈哈。」 付杨往上颠了颠,「你可别咬,这荒山野岭怕你受不住。」 孔漫又笑,她前身贴在他背上,让他感受着。搂着他的双手改为轻柔地摸着他的喉咙,贴着他耳朵,勾着嗓音低声说:「…那你来啊,我可不怕。」 付杨:「……」 孔漫扑在他嵴背上闷声大笑。 付杨停了一下,被打败了。 忍无可忍轻拍了一下她臀部,不再调侃了,他说不赢她。 拐了一个弯之后孔漫就被眼前的云雾震惊到了。真是一山隔两色,几里不同天。 付杨凭着记忆在云雾中谨慎行走,来到了山顶平坦处,他放下她,拿过她身上的蓑衣。 孔漫走了几步,看着周围,她像是置身仙境。四周的山川都被云雾覆盖,崇山峻岭之间,云雾汇聚成一条白龙,蜿蜒曲折地盘绕着座座青山。 一片云雾从山坡下飘上来,她伸手,云雾从她指尖穿过。深吸一口湿润的空气,像是把这些云也吸进了肺里。 转眼看到前方一片云雾擦着地面飘了过去,她走了几步,一脚踩在云雾上,云雾被短暂冲撞开,又汇合在一起飘向山顶。 这是什么神仙地方!!! 男人站在旁边,脸上挂着温柔地笑。 看她闹了一会儿,走过去拉住她的手,牵着她往东边山坡上走去。 他们走到山崖口,视野开阔。微风吹拂着,往远方眺望。 连绵起伏的群山被白雾掩盖,形成一片棉花白的云海。云海翻滚着,偶尔一片还会腾空而起。
第45页 东方尽头,橙红色光晕冲破云雾,一轮红日缓缓升起,给云海渡了一层漂亮的色彩。 孔漫抬起相机拍了几张,顺带把站在云间背着蓑衣的男人也照进相册里。 忽然—— 「啾——」一声长鸣,穿破云霄。 一只雄鹰从云海里破云而出,展翅高飞,它盘旋着飞得很高很高,快要冲破天际。 却又在下一秒垂直下落,俯冲进云海里。 它来来回回穿梭在这片山野云海中。翱翔在蓝天里,滑过火红的朝阳。 它是那么的自由,它又是那么孤傲。 孔漫看着远方,轻声说:「如果有来生,我一定要做一只雄鹰。我要翱翔万里,自由自在。」 付杨看着她,朝阳的晨光打在她脸上,她眼中带着嚮往。 他回:「那我就做万里的山崖。」 孔漫回头:「为什么?」 「山崖是雄鹰的归巢。」 孔漫笑了,她重新看向远方。 付杨走到她身后,手穿过她腰间扣在她腹前,拥抱着她。 朝阳高升,云雾渐渐升起,最终环绕在群山之巅。 连绵起伏的青山显露出来,山间草木葱茏,迎风而立。 付杨将蓑衣铺在地上,拥着她坐下去。 他们就坐在山崖口,微风带着凉意从山口吹过。云雾退去后露出下方的巨大山谷,谷底隐约可见一条细小碧绿的河流在缓缓流淌着。 青绿色的山川草木中,一大片色彩缤纷的山花遍布在山坡上。 山风拂过,层层叠叠的花浪摇曳着绚丽多彩。 孔漫被满山的山花惊艷,半晌才问:「这是什么花?不会又是野鸢尾吧?」 付杨摇头:「不是,是格桑花。」 「我还以为格桑花只有西藏才有。」 「格桑花只开在高原上,海拔越高开得越多。青藏高原,云南西北也就是香格里拉那边开得更旺盛。」 「而且。」付杨说:「『格桑』在藏语里是『幸福』的意思,格桑花也叫幸福花。不过在高原上,其实只要生命力顽强,又不晓得名字的野花都统称为格桑花。」 孔漫听着愣了一下,问:「你是藏族?」 付杨摇头,「不是啊。」 「那你是彝族?」 「也不是。」付杨好笑,「我是汉族。本来小时候跟我妈后面是彝族的,后来要上学了我爸怕我因为是少数民族被同学欺负,于是给我改了跟他一样是汉族。」 「那后来呢?」 「后来上了学才晓得少数民族的待遇是真他妈多,我一样没赶上。」他无奈地耸耸肩。 孔漫被逗笑了,趴在他怀里,她转头看向山谷:「真好看。」 说着举起相机,拍了几张照片。 脚下山崖边上的绿树里,一阵鸟鸣声响起。 「啾啾啾——」还夹杂着几声细弱地回应。 孔漫转着相机移到绿树上,放大再放大。她看到了大树上藏在绿叶间的灰棕色鸟窝。 鸟窝里拇指大的鸟蛋里,几只粉嫩的雏鸟破壳而出,颤颤巍巍趴在鸟窝里,闭着眼睛,叫声细弱地,四处寻找妈妈。 鸟妈妈站在旁边的树枝上,昂着脖子在叫唤。 孔漫惊喜,立马把相机移给付杨,让他看。 付杨接过相机,看了几眼。笑着拍了几张,又转移相机对着山崖间晨光里的她照了几张。 孔漫发现他在照她,转过头,大大方方地笑。山风吹起,撩动她的髮丝,美得勾人摄魂。 付杨给她拍了很多张,最后递给她。 又说:「回去了把照片传给我。」 孔漫查看照片,闻言看向他,调侃道:「如果我不呢?」 付杨闻言,拿出手机点开相册,翻出几张,竖起照片给她看,「那也没关系,反正我也有。」 孔漫看着照片上盛装打扮的自己,一瞬间像是被定格了一样,笑容慢慢落下来。 她艰难地问:「……你,都知道了啊。」 付杨:「嗯,早就知道了。」 孔漫抿了抿唇,好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付杨放下手机,把她的相机也放在一边,拥抱着她说:「受委屈了,那段时间。」 他又说:「抱一抱你,把那时候的补上。」 孔漫使劲眨眼,眨去酸涩,靠在他怀里问他:「你信我吗?」 「当然信的,我晓得你不是那样的人。」 「为什么?哪有平白无故的信任。」 「嗯……怎么说呢。」 付杨挠了挠头髮,回忆了一下,说:「我很早以前就听说过『孔漫』了。是在表姨,也就是阿桃妈妈嘴里听说的。」 孔漫看向他。 付杨曲指颳了一下她的鼻尖,低头看她:「你还不是,平白无故地就对毫不相干又不认识的人伸出援手。那时候我就晓得,『孔漫』是一个心地善良的好姑娘。」 他说着笑了:「哪里想到,这个好姑娘不仅心地善良,还超级漂亮。」 搂着她晃了晃,不无得意:「我真是三生有幸啊。」 孔漫仰着头,看向蓝天。 别低头啊,泪水会掉。 外人的恶语伤人,她从来不惧,即使那些恶意像刀剑一样插来,她也能冷静从容地竖起盾牌。 而身边人的一句暖语,却反倒让她泪水决堤。
第46页 她就是这样一个人。 外表坚强,刀枪不入,但其实内心深处最柔软不过了。 她往后仰头,抵着男人的胸膛。付杨低头,下巴轻轻垫着她鼻尖,亲一口她的下巴,又移回来印在柔软的唇上。 山间月出,云海日升。 山川河流,夏花绚烂。 祖国壮丽山河的美景,他借花献佛,摘一片送给她,就是希望她一如现在,感受到这世间的种种美好。 他希望她远离所有悲伤,远离所有暴力。 他希望世间的所有美好都来到她眼前。 孔漫伸手,远方山巅的云雾、曦光、雄鹰,穿过指间。 这一瞬间,她似乎看见了很多很多。 是新生,是希望,是温暖,是纯粹的快乐。 她再一次被治癒了。 这山川啊,一次又一次地治癒着她。 第21章 两人在山顶待到十一点多才回到哨岗。 付杨搜罗搜罗找到一把面条, 他拿出来煮了,就着从山上摘回来的山毛野菜,也煮出一锅野菜面。 吃完午饭, 付杨给哨岗后方的摄像头换了一下储存卡,收拾好东西后, 两人从哨岗往下走,把昨天没巡完的上半截给巡了。 回到白果坡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两点左右了。 两人把绿油布掀下来盖在摩托车上。付杨将东西丢皮卡车后车厢里,上车把车给倒出来。开到岔路口,停下, 孔漫上车。 他从后座抽出两瓶矿泉水, 递给孔漫一瓶。 孔漫喝着水让他把车里音乐打开,一个小时的路程才回去得到, 路上听点音乐还能催眠。 付杨边喝水边拿出手机打开音乐, 也没看直接点播放。 车里音响放出音乐: 「分手应该体面, 谁都不要说再见, 何来亏欠, 我敢给就敢心碎……」 孔漫挑眉看向他。 付杨自己也被水呛了一下, 赶紧拿过手机点下一首。 「抱一抱,就当作从没有在一起, 好不好, 要解释都已经来不及,算了吧,我付出过什么也没关系……」 付杨拧紧盖子无奈地拿过手机,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手机里会有这些音乐。 他把刚刚那两首删除, 换下一首:「你的晚安, 是下意识的恻隐,我留至夜深, 治疗失眠梦呓,那封手写信留在行李箱底,来不及,赋予它旅途的意义,若一切,都已云烟成雨……」 车子开了出去,行驶在山间公路上。 孔漫在路上睡了一觉,醒来时刚好进镇。 付杨问她:「饿不饿?要不要去吃点东西再回去?」 孔漫摇头,「直接送我回去吧。」 付杨点头,把车开到教师宿舍楼下,送她上楼。 付杨离开后,孔漫把手机充上电。拿着睡衣进卫生间痛痛快快洗了个澡。 再出来时,桌上的手机在响。 拿起来一看是阿桃打来的。 阿桃怕孔漫一个人待在宿舍无聊,她在娘家又还没有忙完,就想着要不还是又把她给接回去。 孔漫笑着跟她说这两天都是跟着付杨去巡山了,受益匪浅,让她不用担心自己。 阿桃一愣,她倒是忘了她二哥了。 一咂嘴也就放心了。 孔漫挂了电话,看见桌面上之前离开时放下的烟和打火机。突然想起,她这段时间在山里,一根烟没碰,而且,也没有很想抽的时候。 她想了想现在,即使看见了也没有想要抽的念头,于是也不碰。把头髮吹干,帖了个面膜,坐在床上翻看照片。 翻完又把笔记本打开,将这两天在山上的所见所闻记录下来。 打着字渐渐地困了起来,她保存文档。去洗手间洗了把脸,涂上点水,爬上床迷迷煳煳睡去。 再醒来是被手机给吵醒的,外面天已经黑了。 她拿过手机,是付杨打来的。 「…餵?」 「睡觉了?」 「嗯……」 「还没醒吗?」 孔漫睁了一下眼,「醒了,刚醒。」 付杨笑了一下,低声问她:「饿不饿?」 「饿。」她说完拿着手机,挣扎着起来,「你不用再带东西过来了,宿舍里还有,我随便弄点就好了。」 付杨:「我这边煮了过桥米线,你要不要过来吃点?」 孔漫一愣:「啊?」 付杨弯唇,往楼下走,「我过去接你。」 电话挂断,孔漫手忙脚乱把睡衣脱了,在衣柜里找了一圈,提起黑色v领连衣裙套上。刚走到洗手间门口,楼下就有车停下来。 不一会儿,外面的门被敲响,孔漫湿着脸去开门。 付杨也换了身衣服,似乎还理了头髮。 他进来,把门关上。 孔漫转身要进卫生间继续洗脸。 他突然一把抱起她。 孔漫吓了一跳。低头撑在付杨肩膀上,头髮散落下来,一缕一缕地扫在他脸上。 她瞅着他:「怎么了?」 付杨没答,把脸埋进她身前,贴着柔软,深深吸了口气把她放下。 孔漫再度疑惑地看了他几眼,进卫生间洗漱去。 付杨挠挠头皮,在沙发上坐下,眼睛看着洗手间门口露出一半的孔漫身上。 他不会告诉她,才离开半天,就已经很想她了。 孔漫洗好出来,到自己房间做补水保湿工作。
第47页 付杨跟着进来,在她身后的床上坐下。 她拢了拢头髮,淡淡地打了层底妆,涂点口红,拿了钥匙就站起来。看见他还坐在床上,走过去踢踢他,「走了。」 付杨拉住她的手,带着她往自己身前走了几步,圈着她打着商量:「要不收拾点东西带过去……」 孔漫:「?」 她怎么有点听不懂。 付杨仰头看着她,舔舔嘴唇说:「去我那边住,好不好?」 孔漫闻言低头,凑近。 付杨咽了咽喉咙,也看着她,有点儿忐忑。 孔漫凑近,在他唇面上贴了贴,突然笑了,说:「看把你紧张的。」 她直起身要走,付杨带着她倒在床上,他一翻身,把她压在身下,低头吻她。 两人亲得很激烈,快要忘我时,孔漫肚子「咕噜咕噜」叫了起来。 付杨停下,靠在孔漫身上喘息,无奈地笑。 缓了会儿,孔漫起来,拉好裙子。到衣柜收拾了几套衣服,两双鞋子,又把桌面上的水乳和化妆品也一起收进袋子里,看了一眼,把笔记本也带上。 转身看付杨,他起身把床铺好,关闭窗户,接过她手里的东西,到客厅把窗户也关了。 锁好门窗,两人下楼。 到了小楼那边,小楼安安静静。付杨带着孔漫上去,递给她几片钥匙。 带她到房间放好东西,又带着她去到厨房里。 小楼的厨房就在二楼楼梯口右侧,空间很大。灶台那边有道拉缩门,隔成两个空间,一个是厨房,一个是餐厅。餐厅里靠墙放了一个大冰箱,中央一张很大的圆桌,七八把椅子围绕着。 付杨打开灯,让孔漫在椅子上坐着。他拿出冰箱里的水米线到厨房,水去之前已经烧好了。 他直接打火,等水沸腾把米线放下去,过了一道水把火关了起锅,把米线倒凉水里泡着。转身要拿汤时,被站在身后的孔漫吓了一愣。 「你怎么进来了,里面油烟大,到外面等着。」 孔漫摇头,站在旁边看他。 付杨赶不走她,也只能随她了。 他拿过郝成功买来的过桥米线的调料包,把料炒了。 刚一下锅——「咳咳咳…」孔漫被呛到了,咳着跑出厨房。付杨好笑,把汤煮着,出去看她。 她还在咳着,付杨过去拿了瓶水给她,站她身后轻轻拍拍背,「没事吧?」 孔漫喝了口水,摇头。 给她捋了捋额前的头髮,低下头亲了亲,放开她进厨房。 最后把一锅过桥米线端出来时,孔漫还在咳,偶尔一声那种。 付杨把碗筷放下,找了瓶酸奶,让她缓缓。 孔漫喝完酸奶,端着碗犹豫,「会不会很辣?」 「不辣的,只是闻着呛鼻子,你尝尝看,辣的话弄点别的。」 孔漫尝了一口,有一点儿辣味,能接受范围,她点头,「可以吃的。」 付杨放心,他知道北方人吃不了辣。之前读书的时候在山东他就见识到了,有的人一点儿辣都接受不了。 吃完晚饭,把厨房收拾好,两人回房间收拾东西。 付杨将衣柜空出一半给她挂衣服。 孔漫挂着衣服才想起来她睡衣没拿。付杨说没事,可以先穿他的,t恤衬衫都有,随便她穿。 孔漫边挂衣服边问:「旁边那些房间都是你们工程队的宿舍吗?」 付杨点头,「是的。」 「那他们也是一直住这儿?」 「那倒不是,这里除了小东家有点远,其他人家里都挺近的。一般没事不住这里,都是回家住的。」 「你们这儿是租的还是买的?」 「地皮是我买的,房子是老杨盖的。老杨就是上次一起吃烧烤跟你握手那个。」 「他也是你们工程队的?」 「对啊,当初我一口气把挖机和装载机买了,剩下压路机还差点资金,是老杨出钱的。甚至后来的资金运转都是他出的,那时候我年轻,没考虑那么多,全是老杨在帮衬。他是我人生中的一大贵人。」 孔漫在他身边坐下看着他。 付杨瞬间有了想倾诉的欲望。这么多年走过来,他没和任何人讲过,甚至连抱怨也没有,他只知道埋头苦干,其实也是全都憋在了心里。 孔漫看着他:「讲讲吧,我想听。」 付杨点了根烟,靠着床头,回忆了一下这些年。 一开始在部队学了很多,包括开挖机的技术都是在部队里学来的,他还考了证。退伍之后就不想继续读书了,现在想来还是后悔的。 他回到镇上,被安排进了林业所。而那时候镇上仅有的几个工程队都是外省人来干的,抠着多西镇的钱,干着不尽如人意的活,表面工作做得极好,钱拿完人就跑了。路也就成了烂尾路,父老乡亲们怨声载道,政府也毫无办法。 他堵着一口气,拿退伍的钱贷了第一台挖机。一个人在镇上忙得昏天黑地,毫无章法,盲目地四处筹钱贷款搞挖机、装载机和压路机,搞到最后一分钱挣不到还差着贷款。 老杨就是那时候来到多西镇的。他不是镇上的人,他是鹿城人。家里开着几家酒店宾馆,他把酒店开到多西镇上来,建了多西镇第一家酒店。 遇到了当时破败潦倒的他,二话没说帮了他。一步一步带着他往上爬,直到后面郝成功从省外打工回来加入,到后来的老四老五还有小东。他们慢慢形成一个工程队,开始包揽了多西镇大大小小的所有路建项目。
第48页 直到今天。 孔漫不会安慰人,只好坐过去拍拍他肩膀说:「谁年轻时不得吃点儿苦,熬过去了这日子也就苦尽甘来了。」 付杨看向孔漫,心想可不是嘛。 直起身子把烟放到菸灰缸里按灭,推推她,「去洗漱吧。」 孔漫下床,突然想起:「我拖鞋没拿…」 付杨把脚下的踢给她,「不嫌弃的话穿我的。」 「那你呢?」 「外面有一双凉鞋,可以当拖鞋穿。」 孔漫进了洗手间又喊:「我忘记带牙膏牙刷了。」 付杨好笑,站起来去客厅取了一副新的牙刷,递给她,这次不是一次性那种了。 他揉了一把她的头髮:「干脆一次性说完吧,还忘了哪些?」 孔漫想了一圈,摇头,暂时没有了。 洗漱完回来,付杨已经把窗帘拉好,等她出来,他进去洗澡。 孔漫坐在床上涂抹水乳,没有睡衣,只能把身上的裙子当睡衣穿。 付杨洗好出来,上身没穿,露着古铜色结实的胸膛。水滴滑落,沿着起伏的肌肉滑过漂亮结实的腹肌,再钻进倒三角区域。 下面只穿了条宽松的灰色大短裤,松松垮垮地挂在腰间,要掉不掉的。人鱼线明显,腰侧还露出一截青灰色内裤的边角。 孔漫拍脸的手停下,侧过脸盯着看起来。 付杨耳朵都红了,还装作面不改色,镇定地爬上床,躺在她身后,看她保养皮肤。 今晚的男人倒是懂得借着这副好身材诱惑人了。 瞧瞧,当下的他该死的性感。 孔漫剩下的精华液也不涂了,她撑着身子趴在他身上,低头亲他。 付杨伸手按灭灯光,搂着她滚进床单里。 第22章 第二天, 天光大亮。 小楼前面的公路上有拖拉机「夸嗒夸嗒」行驶而过。 孔漫迷迷煳煳翻了个身。 清晨时被付杨拉着折腾了一顿,现在正是好睡的时候,可偏偏又不得安生。 他又来叫她起床了。 孔漫捲着被子蒙着头, 不理他。 付杨把她被子拿下,手伸进被窝里, 搂着她的背把她挖起来。 孔漫干脆往后掉着头,手下垂,摊着。 男人无奈,笑得宠溺。他另一只手按着被子裹着她防止曝光, 看着她耍无赖的样子, 只觉得可爱至极。 心痒痒,便低头, 亲吻她修长白皙的天鹅颈、锁骨、肩膀。偶尔在不会暴露出来的地方啃上一个牙印。 「付杨!」 「嗯?」 还嗯? 「你知不知道扰人清梦是很烦人的!」孔漫睁眼, 瞪了他一眼。 男人笑了。早晨的阳光从窗户洒落, 照在他笑起来的大白牙上。孔漫看着他, 一瞬间就不生气了。 晨光与他。 是一睁眼就能看到美好。 她搂低他的脑袋, 仰头。付杨低头迎上她的唇。 两人在晨光中温存了会儿, 孔漫便起床穿衣服。 付杨今天要去达依村委会那条新路。达依村是多西镇最偏远的一个山村,现在是可以算通路了。 村子旁之前有座高山阻断了从上阳县到多西镇的交通。前段时间刚获得政府批准把那座山打通, 连接山外的景鹿线公路。 现在进多西镇的路又多了一条, 以后无论从哪个方向都能进来到这里。 只是那段刚挖好路建基础的山路,因为前夜大雨又有滑坡。队里的人都有路要修,所以付杨干脆就自己过去看看。 他想让孔漫陪着他去。不然也不会大清早把她叫起来。 两人在饭店吃了点早饭。 付杨还特意买了一些方便携带的凉菜和多西镇特有的酱,买了饮料和水果, 拿保温饭盒在饭店装了满满一盒米饭。 收拾好两人的午餐, 他提着一兜的东西,带着孔漫往车走去。 达依村没有筚拔山远, 付杨开车快,四十多分钟就到了。 车子下了柏油公路,开上一条刚打好的水泥路。水泥路两边还有一些木板和盖水泥用的蛇皮袋。 付杨跟她说:「这就是达依村新通的路。」 紧接着他又说:「扶紧了。」 孔漫还没反应回来,越野车一个大颠儿。差点撞上车顶,还好安全带繫着把她拉回来了。 她拉紧车窗上面的扶手,往窗外看去。现在的路是一条新挖出来的土路,车轮子下面不过五厘米左右就是悬崖边。 悬崖下面是垂直陡峭的岩壁。是那种丢一块石头下去,能直达崖底的垂直和陡峭,隐约还能看见崖底的江水。 孔漫一个冷颤缩回头,稳着声音:「你开小心点儿!」 付杨笑了一下:「好。」他开慢了一些。 开了片刻,拐了一个弯,一座大山中间被噼开了,断成两座。从断开的口子看过去,隐约能看到对面不远处的青灰色柏油公路。 而山的这边,离断口一百米左右的位置,的确有一堆从路上方滑下来的泥土阻断了刚挖出来的山路。 拐弯处靠边停了一辆橙色大型挖机和一辆巨大滚轮的压路机。 付杨把车开过去停在了压路机旁边,和孔漫说了一声,打开车门下车。走了几步到挖机旁,一脚踩上挖机履带,打开挖机驾驶室的门钻了进去。 孔漫坐在车里看着。挖机铲斗转向她这边,动臂起落挥动了一下铲子,像是在跟她打招唿。她没憋住,笑了一下,抬起手挥了挥。
第49页 于是挖机又转了方向,履带往山路前方滚动,带着挖机前去干活。 挖机到了堆土那儿,铲起铲落,把堆土一铲一铲往路下清理。 今日天气不算太好,天空中布满白云。太阳出一会儿隐藏一会儿,山风倒还算凉爽。 孔漫看着付杨干活,也不觉得枯燥。她坐到驾驶室上,趴在方向盘上看着他。 十一点的时候山路上的堆土已经清理三分之二了,还剩最后一些。付杨怕孔漫饿了,先停了挖机,回到车上,把带来的食物一一提出来。 他来的时候带了一块蓝红条相间的油皮布,就是方便吃饭用的。 他拿着东西,带着她来到刚刚停挖机的拐弯高地上,这里相对要平坦一些。铺开油皮布摊在地上,把保温盒、凉菜、水果、饮料一一放上去。 搬了块干净平滑的石头放在孔漫旁边,让她坐着,他自己则随意蹲在她旁边。 两人在这简易的用餐环境里,就着远处的山川,吃起饭来。 吃过午饭,付杨又回去继续工作。 孔漫蹲在路边,看着脚下一串黑蚂蚁一个接一个的来来回回搬着白色的小点儿在奔跑。 她跟着蚂蚁走,最终到了边上的一个小土窝上见到了蚂蚁穴。蚂蚁穴周围的土也是一粒一粒的围起来的,密密麻麻的蚂蚁在穴.口转来转去。 一瞬间有了密集恐惧症,她站起来转身走了。 天空忽然间就暗沉下来。孔漫抬头看,又伸手感受了一下,有风带着湿润吹来。 快要下雨了吧。 她想着回到车上。 不过一刻钟,雨滴真的降落了。好在付杨那边也清理整顿好了,挖机在往这边移动,最后停回原来的位置上。 孔漫看了一会儿,雨有点儿大。她打电话给付杨说,想去挖机上坐坐。付杨虽然诧异,但也同意,让她顶着放在后座的外套过来。 孔漫挂了电话,也没顶外套。打开车门下车,把车门关上,跑进雨里,跑到挖机下,学着他上挖机的样子,脚踩上履带。 付杨已经把门打开,人在门口等着。等孔漫过去,在她脚踩履带上时,让她把手递给自己,一把拉住她,带了上来。 把人带上来后,又把挖机门关上。他看着孔漫湿了的头髮和脸庞,无奈地笑笑,拿袖子给她擦了擦。 挖机驾驶室狭小,座位只有一个,他便抱着她坐在位置上,给她把头髮和脸擦干。他转头看向窗外的雨雾。 雨水把山川遮掩,把挖机的铲斗和履带沖洗得干干净净。 孔漫鞋进了点儿雨水,于是脱了鞋,把脚搭在挖机门上。 付杨转头看了几眼,要拿手去碰的时候,她突然开口问:「现在这个时候,这儿会来人吗?」 付杨:「不会,平时都不会有人来,更何况现在下着大雨了。」 他碰了碰她脚背,发现有点儿凉,于是把她团了团抱着,让她脚贴着自己大腿。 孔漫坐稳后,伸手捧着他的脸,盯着他的眼睛,舔了舔唇开口:「既然没人会来,要不要做?」 付杨一愣,「……做?」而后突然反应回来她说的是什么,一瞬间耳朵爆红。 孔漫手移过去,捏着他的耳垂,「对。」 他伸手捏住使乱的小手篡在手心,有点儿艰难地问:「确定……在这里?」 肯定地点头,她起身跨.坐在他腿上。捧着他的脸,和他贴得很近,低声问他:「这次带套了没?」 付杨搂着她的腰,脸也爆红了,黑红中摇头。 孔漫便笑,点着他的鼻尖叮嘱说:「以后记得常带。」 付杨唿吸乱了,握着她的手,咽咽喉咙说:「那……下次再……今天我……」他咳了一声,贴着她耳朵说了一句。 孔漫笑得妩媚,说:「这个嘛,下次试试。」 她凑过去亲他,手也伸下去,在拉链拉开的声音中说:「怕什么,今天我安全期,没事儿的。」 付杨最扛不住的就是她的亲吻和主动,她一亲他,他就什么都从了。 这次也不例外。 他在他开了半辈子的挖机上渡过了荒唐的半天。 暴雨降在山野间,拍打着挖机门窗,密集的雨滴盖住了挖机内的春色和声音。 树木舒展着枝头,花草飘扬着叶瓣,共同沐浴在这盛夏雨露中。 暴雨下了两个小时左右才停。乌云散去,太阳冒出,火辣辣地照着大地。隔江相望的两座山峰之间出现了一道绚丽的彩虹。 白色越野皮卡车静静地停在山间刚挖出来的土路上。 付杨从车后座起来,捡起衣服给她穿好,随后捡起自己的也穿了起来。 穿好后,收拾了一下座位,将用过的纸巾团了团塞纸巾袋里。他抽出座位下的矿泉水,拧开递给她,又抽出另外一瓶,一口气喝了半瓶。 喝完水,他把车窗打开。山风带着雨后山里草木的清香吹了进来,将车里欢好的味道吹散。 他把玫瑰葡萄翻出来递给她。孔漫手软脚软地摊在椅背上,慢悠悠伸手接过,捏着葡萄,靠在椅背上一个一个地吃起来。 在山间土路上待了半刻钟左右,白色越野皮卡车终于上路了。 回到小楼,孔漫先去洗了个澡。 付杨在楼下处理了一会儿事情后上楼,转身去了厨房。小楼里除了他们,还没人回来。
第50页 打开冰箱看了看,思考是自己动手呢,还是出去外面吃。 想着还是去问一下孔漫更好,看她想吃什么。 他出了厨房,在房间等了一会儿。孔漫湿着头髮出来了。她一出来也不着急吹头髮,而是往脸上扑水。那发尖儿上的水都淹湿了她大半衣服了。 付杨看得无奈,怕她感冒,干脆拿了吹风机,插上电,站她身后给她吹了起来。因为第一次弄,还时不时被嫌弃,但也没让他住手。 吹干头髮,他问她出去吃还是在家自己做。孔漫选后者。 也不是说出去吃不卫生什么的,这里的饭馆都是乡下人自己开的,山里人朴实,饭菜也弄得干净,但孔漫就是想吃付杨做的。 付杨笑着牵着她的手往厨房走去。 小东刚好提着一兜野生菌跳了上来。瞅见他两手拉手,自己倒先不好意思地脸红了,整个人就是黑红黑红的。 厨房里,付杨在灶台前煮饭。孔漫和小东坐在饭桌上处理着野生菌。 要把野生菌根部带土的根用小刀削去,在把沾在菌子上面的杂物捡走,在云南统称为捡菌子。 每拿起来一朵,小东就给她普及一下野生菌种类。 捡着捡着,孔漫拿起黑漆漆的一朵野生菌问他:「这个叫什么?这么黑确定可以吃吗?」 小东笑:「这个叫火炭菌,就是这么黑的。」 「噢。」孔漫点头,又拿起一朵青白色圆圆的胖嘟嘟的野生菌,「那这个呢?」 「这个叫青头菌。」 孔漫摸了一下菌帽,笑了,说:「倒挺符合的。」 她放下青头菌问小东:「野生菌里,你觉得哪种最好吃?」 小东想了一下:「第一好吃的是牛肝菌也就是见手青。」他说着翻了一下,没看见。 倒是看见一朵羊肝菌,于是拿起来形容了一下:「牛肝菌和这个差不多,只不过它菌帽表面是一层粉红色的,菌杆是黄色的。」 又说:「漫漫姐,你拿手掐一下看。」 孔漫在菌帽上掐了一缺,缺口一瞬间变藏青色,后又转为黑色,看得她直惊奇。 小东解释:「就因为这样,这类菌子也叫见手青。只不过羊肝菌没有牛肝菌贵,所以在外面见手青一般都指牛肝菌。」 孔漫接过羊肝菌,仔细观察:「这……这是什么化学反应?确定没毒吗?」 小东挠挠头,也不知道是什么化学反应,只能确定是没毒的,都吃了好几年了。 孔漫放下羊肝菌。 小东继续说:「第二好吃的是马牙菌,学名叫干巴菌,这里没有。等有的时候拿点给你尝尝,贼香。第三好吃的就是鸡枞了。」 说到这个,孔漫扬眉,笑着接话:「鸡枞我吃过,确实好吃。」 小东笑了,继续捡野生菌。 捡完他拿着去厨房清洗。 第23章 晚上吃饭时吃的自然就是小东带回来的野生菌。 用多西镇特有的朝天辣椒和姜片蒜瓣爆炒的, 味道极佳。而且还是和鸡枞不一样的味道,里面每一种野生菌味道都不一样,各有各的美味。 吃完晚饭, 小东开着他那辆面包车出去了,说是去上网。 他俩也出去了一趟, 去的是镇上的综合超市。 孔漫是饭后发现自己生理期来了。去超市回来后,整个人就懒洋洋的。腰酸着,就一直窝在床上。 洗了个澡出来,付杨到客厅把热水壶灌满。找了找没有红糖, 倒是有冰糖, 于是一起拿着回来。 他把他的大茶杯洗干净,放了一些冰糖进去, 又倒上开水泡着。随后上床把孔漫抱进怀里, 大手放在她腹部上捂着。 他靠着床头打开手机, 翻了一会儿, 调出一个短视频, 带她一起看。 舒适的躺在男人怀里, 她看向手机。一开始以为是用手机看电影,看了一会儿发现是个拍女孩子农村生活的视频。 视频很唯美, 山里田野的景色被拍得很好看, 有隐居山林的清雅。女孩也很美,而且还是个手艺齐全的能人,什么都会。 他调出的是制作豌豆凉粉的那一段。因为记得她挺喜欢吃他们这儿的凉粉的。 看了片刻,孔漫有点诧异:「怎么会关注这样的博主?」 「嗯?」他不解, 这样的博主怎么了? 「按理来说, 你们这些男人关注的要么就是那些跳来跳去的美女,要么就是篮球, 游戏之类的。」 他笑了下,「那都是闲得没事干的。」 又解释:「这是某天突然在朋友圈里刷到,看了一下,感觉这女孩了不起。枯燥又劳累的农村生活硬是被她过得诗情画意的,后来就在短视频号上关注了。」 「主要是因为她对农村生活的乐观和积极。偶尔看看,也可以调整在这片大山里对生活的态度。」 孔漫慢悠悠点点头,看完一整个视频,终于明白凉粉是怎么来的。她蛮感兴趣的,说:「等阿桃回来,我也按她这个吃法弄弄看。」 付杨笑:「干嘛等阿桃回来,明天去买点回来,在这里弄也一样的。」 孔漫一想也对。 他们那晚看了好几个女孩子的视频。 孔漫突然感嘆:「挺羡慕那女孩子的。」 「嗯?」 「有个庄园忙碌着,也有亲人陪伴在身边。就感觉……很温馨也很幸福。」
第51页 付杨揉了揉她腹部,调侃:「那我努力努力。以后把我家山头挖平,建一座这样的庄园给你。载几棵柚子树,几棵桃树,要是喜欢再给你种上一园子的月季。」 心尖刺痛了一瞬,把酸涩藏在心底。她笑着,装作不注重重点地调侃回去:「哟,山大王啊!」 付杨顿了一下,也笑着摸摸她头顶,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眸色暗淡下去。 最后一则视频看完,给手机充电,关上灯,拉着孔漫入睡。 或许是睡前无意地对话,又或许是她生理期,使得两人在这深夜也只是静静相拥。 孔漫难得想到,这样美好的日子,当真是过一天少一天啊。 人生在世不称意的事十之八.九。 能做好的大约也就是珍惜当下。 这样,日后若是想起,也不会留遗憾。因为曾经,她在这片大山深处,是留下真心的。 —— 到了第二天,付杨没来得及陪她试凉粉的新吃法,他就要去巡山了。 这次要和夏军还有小平他们一起去更远,更靠近哀牢山主峰的腹地去巡。 她也想一起去,付杨拒绝了。 那里面进去危险系数太大,随时会遇见狗熊或是巨蟒都有可能。 孔漫一听也就没跟着去,她去了那就真的是太拖他后腿了。 付杨又换了那身军绿色迷彩服。他收拾着东西,往登山包里塞了些面包和水。 孔漫看着有点难受,问他:「你们到时候就吃这个?」 他边收拾边回:「是啊,里面不能带火,那儿的哨岗也没有可以吃的东西,带面包方便。」 「面包吃完了怎么办?」 「饿着呗,有野果就吃点,实在不行了就赶紧回来。」 「那水喝完了呢?」 「山里有山泉,只是需要注意蚂蝗和水蛭,还是能喝的。」 想起那时候付亚鹏带着她喝的山泉。但一想到里面有这些寄生虫,立马难受,心里生理都有。 林业人是真的很不容易,护林这份工作的辛苦,外人也很难想像。他们随时会遇到危险,也咽下所有的辛苦。把自己活成一片山林,一棵大树,用一双臂膀,撑起这片保护区的半边天。 很难说不敬佩。 付杨走后,孔漫在房间里窝了一早上,才把凉粉买回来,又买了葱和香菜。自己一个人在厨房里,边看视频边跟着捣鼓,捣鼓半天,一尝味道,脸都垮了。 郝成功和小东进厨房觅食的时候就看到孔漫皱着脸的样子。他俩走近,郝成功看了看视频,再看看她制作出来的成品,憋不住大笑不止。 孔漫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郝成功咳了几声止住笑声,「啊……我不笑了噶,这个我来整。」 孔漫让开位置。郝成功走过去,洗洗手拿过凉粉在手里一条一条的划起来。 小东看了看凉粉的量,跟他们商量:「中午就吃凉粉了噶?还是要吃点饭?」 郝成功边弄凉粉边回:「你们昨天不是吃菌子了嘛,还剩不剩?我今年还没尝过鲜呢!」 孔漫打开冰箱,回他:「还剩一大碗。」拿出来递给小东。 小东接过,端着去厨房弄了。 这一天的午饭,小东和孔漫吃的就是凉粉,郝成功吃米饭。 中途的时候老四上来一趟。看见他们吃凉粉,叫了孔漫一声「孔老师」也跟着分了一小碗凉粉。他吃过午饭了,就是看他们吃凉粉,有点馋了。 吃过午饭,他们几个又出去忙事情去了。 孔漫一个人待在小楼里,见客厅有罗汉果,还有白菊花,于是把两样东西掺和在一起。烧了壶开水倒入透明的玻璃水壶里,搬下去小院里。 小楼是靠路边建的。前面是公路,也是街道,后面就是面向青山,有个小院子,院边靠围栏有棵青树,树下有一个石圆桌,还有几把竹制的椅子。 她把茶壶和水杯放下,又上去把相机笔记本搬下来。 靠在椅背上,眼镜放在笔记本旁边。没着急写东西,倒了杯刚泡的果茶喝了一口。眺望远方的青山,山风吹来,凉爽至极。 抬头看到楼顶上挂着的衣服,她才想起来付杨跟她说过,楼顶有洗衣机还有晾衣服的地方。衣服旁边是一个巨大的太阳能热水器,银白色的,还有一个铁的圆柱大桶。 想了一下,很久没见过这种旧式的太阳能了,在多西镇倒是很常见。 晚间吃饭的时候,除了付杨和老杨,工程队里一大帮子人都回来了。 老四老五还把自己的媳妇带着。人手提着一兜东西,有的是新鲜的野生菌,有的是乡下的肉,有的是地里的瓜果。 几个男人在客厅里研究机械,小东带着孔漫照样窝在餐厅椅子上捡菌子。 两个妇人一开始还不好意思和孔漫说话,进了厨房就往灶台钻。后来考虑到孔漫,有一个出来问她口味。 孔漫站起来笑着说只要不是太辣都能接受,说完跟她们一起进厨房。 三人一问一答,也渐渐熟悉起来。 李楼媳妇年长一些,叫兰梅,性子也温柔。 老五王常山媳妇叫李小梨,还年轻,比孔漫小了六岁左右。正是什么都好奇的时候,不管她问什么说什么,孔漫都能接上。 看得兰梅频频转头,内心直嘆这姑娘的世面宽广。
第52页 孔漫在厨房里其实什么也不会做。兰梅就让她帮忙洗洗水果。 她们带来的水果很多,光梨子就有好几个品种的,火把梨、雪梨、冬梨。 李子也有红绿两种,还有大颗的杨梅、黄心西瓜、玫瑰葡萄、芒果、黄桃、石榴一大堆。 孔漫仅仅是洗水果都觉得忙不过来。想不通云南怎么这么多水果,大部分还是她们从家里带来的,在镇上买的只有玫瑰葡萄。 忙活了一下午,晚饭做得很丰富。 爆炒野生菌、爆炒驴肉干巴、爆炒腊肉、水煮牛肉片、腊肉南瓜汤、回锅肉、黄焖鸡、凉拌树花木耳、凉拌折耳根、清炒芭蕉花等等。 郝成功不知道跑哪弄来几瓶葡萄酒,又找来高脚杯,一人倒了一杯放桌上。 孔漫被他的弄法搞笑了。 一大帮子人入桌,八个人刚刚好。 他们都照顾着孔漫,一晚上聊天几乎都是用普通话。这似乎也都达成常识,只要孔漫在的地方,他们说话自然地就会变成普通话,方便她能听懂,也能偶尔插话。 尽管,他们的普通话不那么标准。 孔漫心里温暖,为他们这不着痕迹地关照。 —— 付杨去巡山的第二天。阿桃从她娘家回来了。 孔漫没回宿舍。因为阿桃回来多西镇要从小楼前面经过,所以阿桃干脆在小楼前停车进来找她。 那时候孔漫站在楼顶洗衣服。不仅仅洗她的,她把付杨走之前换下来的洗了,把床单被套都换下来洗一遍。 阿桃上去,扶着栏杆笑她:「漫漫姐,你变贤惠了啊!」 孔漫穿着拖鞋,也靠过去,哼笑:「那是当然。」风吹过她的裙摆,带起她的笑容。 阿桃看着孔漫满身温柔,是真希望她能留在这里。 这片土地,虽然没有北京那么繁华美丽,但是她认识孔漫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见过她这样舒心的时候。 她被这片土地或者这里的人感染着也温柔了起来。 她想起孔漫刚来多西镇的时候,压抑的,暗沉的。全都掩盖在那张没有表情的面孔下。白天安然无恙,一到夜里的时候就会默默抽菸。 她突然问:「漫漫姐,你带烟了没?」 摸了摸身侧,孔漫才想起今天穿裙子,于是摇头,「烟好像放宿舍没带过来,好久没抽了。」 阿桃笑,看吧,现在很久没抽菸了。 但是她也知道这个想法不现实,孔漫一个人在北京单枪匹马闯了这么多年,什么都有了。 虽然现在事业受阻,但也不妨碍她以后回去再闯一番天地出来,毕竟她的人脉关系都在。她始终是该生活在大城市里的。 这乡下啊,不适合她。 阿桃还没吃午饭,于是孔漫带着她下去到厨房,让她自己看着弄。 阿桃随便炒了个炒饭,把几样菜炒炒就是午饭了。孔漫被香味诱惑,又跟着吃了一碗。 饭后跟着阿桃回了一趟宿舍。 知道小东这段时间在镇上,傍晚的时候,阿桃打电话给小东。 半个小时后小东提着现成的饭菜来到宿舍。 吃完饭小东就走了。 那晚孔漫没回小楼,和阿桃一起住宿舍里。两人有说不完的悄悄话,一直聊到半夜。 付杨巡山第三天,阿桃又要回婆家那边,她约孔漫一起去。 孔漫拒绝了,她让阿桃送她到小楼里。 阿桃送过去陪了她半天,读了读她写的宣传稿子,立马贊成。还帮着把她自己知道的关于哀牢山的一些事告诉孔漫。 孔漫扶了扶眼镜,删删减减,写完让阿桃又过目一遍。 吃过午饭,阿桃就走了。孔漫上楼将昨天洗好的衣服收回来放衣柜里,把床单铺好。 第24章 傍晚的时候付杨回来了。 这趟巡山他去了三天。回来时脸上有一道细细的划口, 手上也有几道划口,有干涸了的血渍。鞋上全是泥土,已经湿透了。 他一回来就钻进洗手间, 痛痛快快洗了个澡。 洗完澡出来,郝成功和小东也把饭菜弄好, 他们过去吃饭。 另外两人去别的地方修路没回来。其实郝成功和小东也是在修路的,只是这几天怕孔漫一个人待着无聊,担心她不会弄饭菜,所以下午基本都是早早回来。 吃完晚饭, 小东负责洗碗。 孔漫拿了棉签和碘伏还有创可贴, 把付杨按在沙发上,帮他处理脸上和手上的伤口。裤脚一摞起来, 腿上也是一些划痕, 小腿上还青紫了一片。 她擦着的手顿了一下, 问他:「有喷雾剂吗?」 付杨抬脚看了一眼, 没怎么在意, 说:「没事, 过几天就好了。」 郝成功进客厅,听到这话, 在电视机下面的抽屉里找了一下, 拿出一瓶云南白药递给孔漫。 他则坐在付杨旁边,一边羡慕,一边用方言把这两天的工作说了一下。 郝成功说完,付杨又交代了几件事后他就走了, 顺带把小东也拉走了。 孔漫蹲在男人腿边, 把创可贴贴在他腿上。又拿云南白药喷了一下他青紫的那片,随后手上带了点劲按了下去。 结实的小腿颤了一下往后移半步, 又停着不动了,孔漫就继续按。 她边按边问:「你们这次去有遇见狗熊了吗?」 付杨低头看她,眼里有着疲惫也有温柔,回:「没遇到,倒是听到它吼了。」
第53页 「没遇到什么危险吧?」 「没……」 孔漫抬头看他,眼里全是认真。 顿了下,改口:「在锁阳山给一只怀孕了的母亲移了个窝。遇到了一条眼镜蛇,小平差点被咬。后来在房峰顶遇到了只黄鼠狼,被它放了一屁,熏得我们那天都没吃晚饭。晚上在山箐里喝水,我手背上还吸上了条蚂蝗……」 孔漫掰着他的手背看,那里有一道被草叶划开的口子,上面肿起了一个青紫色的包。 她拿着碘伏又擦了一遍,「那蚂蝗有没有毒?要不要去卫生院?」 付杨摇头:「没事。没什么毒的,就像蚊子咬人一样。」 孔漫抓着他那只手臂,发现他胳膊上有一片癞子,她又问:「这是怎么了?过敏吗?」 付杨看了眼,想挠又忍住了,回她:「不是过敏,是碰到山里的一种树了,叫七癞树。人或动物一碰到它的叶子,立马会起一片癞子,又痒又红的。」 「那要涂什么药?」 「不用,过两天就好了,实在要用药也麻烦。得把黄刺果树烧了,用那烟燻七次,这癞子就会消下去了。」 他说着笑起来,给她讲他之前看到一个好笑的事:「那时候巡山碰到一条小羊犊子,眼睁睁看着它啃了一片那叶子,之后就一直在地上摩擦,走几步就去地上摩擦,叫得老悽惨了。」 孔漫也笑,「还有这样神奇的树?」 「有啊,山里还有一种最毒的树叫『见血封喉』,人和动物有伤口是千万不能接近的。」 孔漫好奇:「否则就真的会死?」 付杨点头,「真的,听说以前在那树旁还死过人。」 「好吧。」她点头。 这深山里,不仅动物会伤人,连植物也会。 她发现大山和大海一样,表面风平浪静,其实包容万象,暗藏危机。 给他涂好药,她便拉着他去睡觉了。他眼里的红血丝,她在他回来的时候就看到了。估计这三天在深山里都没有休息好。 两人相拥,一夜好眠。 付杨睡了一觉起来,已经是中午十二点多了,身边自然是没有孔漫的。 他起床洗漱,换了身衣服出门。找了一圈,一个人也没有。正打算打电话给孔漫的时候,外面面包车停下来,小东和她从小东那辆面包车上下来了。 在院子里等着。等他们走近了,才看到小东手里小心地捏着一棵带刺的藤。 孔漫把草帽放在石桌上。见他醒了打了声招唿,让他过去。 问他:「你说的那什么刺果的,是不是这个?」 付杨点头。 孔漫就笑:「还好把小东带上了,不然我都不知道。」 小东把刺藤放地上,跟他俩招唿一声就走了。 将藤带回来了之后要怎么弄只能看付杨的了,反正她也不会。 付杨看着那刺藤,再看看她被晒得通红的脸。心里软得一塌煳涂,他走过去抱住她,给她擦擦额角的汗,一时间竟然说不出什么话。 孔漫抱了他一下推开他,让他赶紧弄。 付杨便摸出打火机。让她拿了张纸巾出来,放刺藤下面,点燃纸巾。纸巾燃烧,慢慢带着烧起刺藤。 因为刺藤是绿的,烟雾也起来了。他伸手去上面熏,来回熏了七次,就打水来浇灭。 等他一熏完,她就拉着他胳膊看。付杨好笑,说要等会儿,哪有那么快。 弄完这些,他上去简单做了点午饭,两人吃过之后付杨带着她去了林业所。 在林业所,孔漫遇到了付杨口中的小平和夏军。 小平看着和小东一般大,但比小东大一岁。是隔壁镇上的人,也是被晒得黑黑的,是个方脸的,容易脸红的人。 夏军比他们大点,是多西镇本地人,结了婚有家庭的人看着就更稳重,性子也温和。 他们见到孔漫都跟着叫了声「孔老师」。 孔漫跟他们点点头打过招唿。 他们这趟巡完山,多西镇林业所这边的夏季巡山工作就完成了。接下来可以短暂休息一段时间,为即将到来的秋季防火,养精蓄锐。 付杨回来后的隔天,孔漫发现郝成功不见了,一问才知道他出去帮老杨了。 杨天树在玉溪竞标下来一条路,他那边人手不够,打算让里面的人出去帮忙。郝成功这边的路小东一个人也能完成,于是就出去帮老杨了。 这天晚上,两人折腾了很久。半夜要睡时,付杨突然说:「明天带你出去玩。」 孔漫闭着眼,「去哪?」 付杨:「去玉溪。」 孔漫睁了下眼,有点儿开心,「好啊!」 付杨便笑了,「要明天中午才出发的。」隔着被子拍拍她的背,哄她睡觉:「睡吧。」 孔漫闭眼,抱着他睡去。 次日起来,她回宿舍收拾了几件衣服,又带了套旅行护肤品回来等着。 上午付杨有事,到中午的时候才回来,两人吃过午饭,买了点水果就出发。 车子行驶在盘山公路上。 孔漫将车窗打开,趴在窗上。看着一路的山川河流。山风吹过,吹起她的髮丝也带来了山间野桂花的清香。 车里放着音乐:「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想起他,送的那些花,还说过一些撕心裂肺的情话,赌一把幸福的筹码,在人来人往的街头想起他……」
第54页 转回身,孔漫拿起手机听歌识曲。歌名跳了出来,是《你一定要幸福啊》,简弘亦歌手翻唱何洁的。她点收藏,放下手机,在音乐中睡了过去。 皮卡车在一个县城的饭馆门前停下。付杨带着孔漫去吃饭。 她迷迷煳煳摸出手机,一看时间下午五点多,确实到吃饭时间了。 坐在饭馆里,孔漫发现很多人身上穿着民族服装。她问付杨:「他们穿的是哪个民族的服饰?」 男人看了一眼,回她:「是彝族的。」 随后愣了一下,拿出手机一看。已经是八月5号了,农历也就是六月二十四了,这一个月过得真的是太快了。 他放下手机笑了一下,孔漫便看他,用眼神询问:笑什么? 付杨回她:「今天是个好日子,先带你去楚雄转一圈再去玉溪。」 孔漫疑惑:「什么好日子?」 付杨指了一下周围的人说:「彝族火把节,挺隆重的。和汉族的新春一样,楚雄是彝族自治州,今晚会很热闹。」 孔漫笑了,说:「那我岂不是过了一个彝族的年?」 付杨点头回道:「是的。」 这就挺期待了。新年她都不怎么过的,更别提少数民族的节日了。 吃了饭就上车。付杨在高速上叉了个口,原本要去玉溪转为去楚雄。时间上也快,一个小时左右就进入楚雄了。 今天的彝州格外的热闹。大街上张灯结彩,人们都穿起了民族服装,偶尔那么一两个是穿着便服的。 付杨把车开到彝人古镇。他估计对这里挺熟的,绕七绕八找到一个车位,停了下来。 孔漫让他把车后座的衣服撑起来给她挡着车窗。 她在车上换成那身酒红色长裙,倒和这节日也搭配,又摸出气垫和口红,简单地化了个妆。 对着镜子涂好口红,她抿了抿,嘟了一下唇看了眼。 男人突然凑过来一口亲上。刚化好的口红就这样被亲去,甚至嘴巴周围也沾了一层。 一巴掌打在他胳膊上,孔漫瞪了他一眼。看着他的样子又忍不住笑了。边笑边拿纸巾给他擦了擦,又把自己嘴巴擦干净,重新上妆。 在车上弄好一切,两人下车。 付杨锁好车门。牵着她穿过一排排旧式的屋舍,在一阵阵香浓的桂花味里,来到热闹的古镇街道上。 街道很宽,但也架不住火把节人来人往,显得拥挤起来。 第25章 古镇上的游客很多。各式服装都有, 有的游客还穿着汉服,穿着彝族服饰的更多。 付杨护着她,在拥挤的人群里一步一步前行。 孔漫一边慢走, 一边看着周围的小摊贩。各种挂着彝族特色的小饰品、耳环、项鍊目不暇接。 到一半的时候,付杨看到有奶茶摊。买了一大杯温热的红豆奶茶递给她, 又买了古镇特有的傣味手撕牛肉,让她边走边吃。 挪到古镇中心,天已经黑了。广场上有一圈穿着彝族服饰的男男女女,在围着一个高大的纹着彩云的红色大火盆。 火盆里火焰熊熊燃烧着, 广场周边消防车停了一大排。 这是彝族特有的祭火大典。政府也不会强制取消, 只能加强防控。 广场上放起彝族的歌曲。曲风雄厚浓烈,节奏感十足, 震撼人心。 随着音乐响起, 天空中烟花齐齐绽放。围着火盆的彝族男女开始跳起舞来。有的人身前还挎着弦子, 边跳边弹。 孔漫看着眼前这一幕。被节日的气息感染, 整个人也跟着节奏轻轻晃动着。 广场上热闹非凡。人们兴高采烈地交谈着。而那围着跳舞的圈子里, 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了进去。一圈不够, 又扩开一圈,还不够, 第三圈第四圈的围了起来。 右手突然被一个女孩子抓住, 带着她随着圈子跳动。孔漫一懵,才发现第五圈已经扩到身边来了。 女孩子带着她往右边移动。 孔漫有点儿慌了,刚要转头去找付杨。他的手就握着她左手,跟在她身后慢慢走动着。 孔漫安心了。但是看着前前后后的人都在随着歌曲跳动。她不会这儿的舞蹈, 拉着他要退出来。 付杨倒反而拥着她跟着圈子走, 他低头在她耳边说:「不会也没事,跟着走一圈就行了。」 孔漫看了一眼付杨。他单手拥着她, 另一只手插裤兜里。 他左边是一个白领女生,穿着西装,脸上化着精緻的妆。也在慢悠悠地跟着圈子走动。见有人看她,她对着她笑了一下,转头看向火把方向。 孔漫转头,也跟着付杨一样随着圈子走动。倒是拉她那个女孩子看着他们两这样,不好意思再拉着孔漫了。 于是放手,一手拉着右边的人,一手甩着跳了半圈,气喘吁吁地停下,也跟着走起来了。 跟着跳舞的圈子围着火盆走了一圈。 彝族是个热情又崇火的民族。一圈走下来,总有几个年轻小伙想来拉孔漫跳舞,但都被付杨给挡了下来。 孔漫笑眯眯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幕幕,看着男人的脸越来越垮。 没等走完一圈,他就拉着孔漫走了,说还是回去吧。 孔漫也不反对,挽着他的胳膊随他。 出去的时候付杨没带她去古镇街道上挤了。他拉着她从一侧巷子里穿过去。 巷子里的屋舍是老式的。有木制的也有翻修过的,但都很復古。有条小河静静流淌着,河边垂柳倒挂,迎风飘扬。
第55页 走了一段路,古镇街道上的热闹被远远甩去,巷子里安安静静的。 男人忽然停下。拉着她的手往身前带了几步,双手一抱,搂住细腰,低头轻轻啄她发顶。 木屋下挂着暗黄灯笼。昏暗的灯光照着他轮廓分明的下颚线。 抬手环住男人的腰。孔漫靠在温热结实的胸膛上,仰头亲在他性感的下颚骨上。 男人移唇下来回应。 四周静谧。 付杨手机突然响起。他的铃声是手机自带的,声音还挺大。 单手搂着她,付杨摸出手机接起,用方言回了几句。 他的方言听多了,孔漫能听懂的就是在外面,不回去了。 付杨挂了之后看着她暗自猜测的样子,笑着主动说了:「是我妈打给我的,问我怎么不回去吃饭。」 「我说我在外面忙,就不回去了。」 孔漫有点儿疑惑:「平常也没打给你让你回去啊。」 付杨回她:「我妈是彝族嘛。这些年来一到这天,我爹都会空下来专门给我妈过一下节日。我和我哥嫂要是在家,也会特意赶回去陪她一起过。今年倒是赶巧了,我们都不在家,估计就小鹏和我爹一起陪她过了。」 她有那么一点点惊讶,「不是说少数民族不和汉族通婚吗?」 付杨:「那也不是全部都不通,相互尊重吧。就像我爹妈,我爹会给我妈过火把节,我妈也会陪我们过春节。」 孔漫点点头,理解了:「倒也是,相互尊重。」 过了一座小桥,前边有人在唱歌,而且有点小热闹,两人走过去。 是一个拼酒的店铺。木制的阁楼下,一面旗帜挂在上面,上面写着祝酒。 阁楼大厅内摆了两排桌子,后面摆了一堆酒罈,就是古装电视剧里的那种酒罈子。 孔漫来了兴趣,拉着付杨进去看。 酒罈子里都是各种各样的酒。桂花酒、杨梅酒、青梅酒、米酒、高粱酒、青稞酒、二锅头等等。 大厅里那两排桌子上,里面那一排站着一些穿着彝族服饰的姑娘和小伙,这边的桌子上坐着一些游客。 每一轮拼酒,游客各自选择彝族对手,指定一类酒开始拼。时间为一首歌唱完,喝赢彝族的对手,那么此次酒费免了,喝不过当然得按价格和喝的斤数来掏钱。 他们刚在桌边站定,付杨给孔漫讲完规则,那边就有三个游客点了对手,开始拼酒。 彝族小伙把他们指定的酒水端上桌面。另一个抱了一叠碗出来,在桌面上一熘儿摆好,开始倒酒。 倒完酒。两排桌子边上站了两个彝族姑娘,她们清了清嗓子开始唱起彝族特色祝酒歌: 「(彝语) 苏木地伟我,曲波各拉苏 你我押得苏,木啦格特波 …… (汉语) 远方的贵宾,四方的朋友 我们不常聚,难有相见时 ……」 歌曲一停,游客两输一赢。 赢的那个也只是快了一秒放下的酒碗,喝得脸红脖子粗,一室的人哄堂大笑。 闹着让输了的游客付钱。付完钱后,彝族姑娘特意给他们一人打了一碗米酒,又唱了一首轻快的彝族歌曲祝福他们。 孔漫看着有点蠢蠢欲动。 付杨看出来了。没让她参与拼酒,倒是找了个彝族姑娘,用方言跟她说了些什么,然后指指孔漫。 那姑娘笑着点头。 付杨又过来,带着孔漫去点酒。她看了一眼,问他:「哪种酒好喝?」 付杨一时为难了。烈酒不能让她喝,果酒他还真不知道哪个好喝一点。 看了他一眼。孔漫最后还是选了桂花酒,因为桂花很香。 付杨提着一坛桂花酒,那个彝族女孩带着他们上了阁楼。 楼上是一排卡座,左手边空着正对下面大厅。其他卡座上还坐着一些人,还有彝族姑娘给他们唱歌。 彝族女孩把酒碗放桌上,开始倒酒,付杨带着孔漫入座。 过了一会儿又上来一个彝族姑娘。孔漫看了一眼认出来是刚刚唱歌的一个,她们倒好酒在对面入座。 一开始上来那个彝族姑娘笑着看向孔漫,用不是太标准的普通话跟孔漫解释了一下。楼上不是拼酒的,属于大家边唱边喝,图个开心。 两个姑娘端起酒碗。付杨把孔漫的端起来递给她,他自己也端起来,四人碰了一碗。 孔漫除外,其余三人一口气全喝完。 孔漫才喝了一口。桂花香和酒香溢满口腔,她正细细品尝着呢,旁边三人「砰」的放下碗,她懵了。 付杨笑着伸手环上她的背拍了拍,让她慢慢喝。她端着碗又才慢慢品了一口。 对面两个姑娘倒上酒,清了清嗓子你一句我一句唱起来: 「老司机带带我,我要上昆明啊, 老司机带带我,小妹十八啰 ……」 孔漫「扑哧」一声,又咳了起来,呛酒了。 付杨好笑地拍着她的背。她咳着趴在他怀里,不可思议地问:「这是你们云南山歌?」 付杨点头:「是啊。」 原来这首歌居然是云南山歌。忘了是哪一期的採访,有个明星拍了部综艺回来后,被她採访时问起记忆最深的是什么的时候。他来了段这样的歌,说是学了段神曲。
第56页 也确实神,她那段时间一看到那个明星,脑海里这首歌这段魔鬼的bgm就自动播放。 就这样,在两个彝族姑娘花式山歌里,一坛桂花酒被孔漫慢慢喝完。 那坛酒至少得两斤左右。喝完肚子涨涨的,趁着付杨去结帐,孔漫去了个厕所。 出了拼酒的阁楼。孔漫心情一直不错,头有点儿小晕,但还好。 付杨怕她醉了,便一直搂着她,两人在巷子里慢悠悠地穿梭着。 路过一个摔酒碗的摊子时,孔漫又走不动了。 这些年来,她很少有时间可以出去旅游放松,唯一去过的一次还是去的日本,但因为没有朋友,她的旅程是孤单的。 这次来云南,本意来避难,却有意外收穫。 在这里,有人陪着,风景大好,节日隆重,倒是让她好好地放松了一趟。 两人在摔酒碗的摊子前站定。 摔酒碗就是摊子上放了一排酒罈,就是刚刚那种。还放了一摞碗在旁边,酒水和刚刚的差不多。 每一碗酒对应的价格也不一样。喝完后把碗摔进摊子里面的小围墙里。小围墙里已经有了好多碎碗,这是当代年轻人的一种减压方式。 摊主也是个彝族男人,看到他们来,用方言把规则说了。 彝州的方言孔漫有点听不太明白。 付杨给她翻译了一遍:「所有果酒,一碗十五块,清酒二十一碗。这里的「碎」代表的是同音「岁」,摔碗一碎,是「碎碎平安,岁岁如愿」的意思。」 旁边有几个人也在摔酒碗。一个女孩子被另外一个拉着,她一口喝完,把酒碗摔进去,在碎声中哭着大喊:「六碎,愿xxx坟头长草!」 旁边的姑娘拉着她:「么么,老天,活消这种死克活来呢,你争口气葛行。」 孔漫看了一眼又转头看向付杨,眼睛亮晶晶地。 付杨笑着又无奈。她难得会显露出这样小女孩一般的娇俏来,便只好随她。 哪晓得她一点,就要最烈的高粱酒。付杨不同意,她就抱着他胳膊撒娇,又拉他的脑袋,仰头去亲他。 被她亲得心间一片一片软了下来。耳朵都热红了,最终妥协。 孔漫跟老闆要了三碗烈酒,付杨付帐。 她端起一碗,老闆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跟她说:「你尽管许愿得呢,上头有菩萨会保佑你们的。」 孔漫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摊子的房樑上确实供着一尊菩萨。 她端起碗一口气喝了。辛辣顺着嗓子流了下去。 她一瞬间激出一身热汗。也学那个姑娘一样,使力把碗摔进去。「夸嚓」一声中,她也喊:「一碎,愿…愿……」 卡壳了,一瞬间想不起来了。她转头看付杨,「我没什么要许的,你来许。」 付杨走过去。看着她,又转头看向菩萨,开口说:「一碎,愿平安喜乐,得偿所愿。」 最好是所有带有恶意的暴力全部消除。 孔漫点点头,笑起来。接过老闆的第二碗酒。一口喝完,摔进去后,催促着付杨赶紧许愿自己则踉跄了一步。 付杨扶住她,把她抱进怀里。看了她一眼,又看着菩萨说第二个愿望:「二碎,愿热爱有盼,无病无灾」 孔漫趴在付杨怀里,跟着说:「对。要有热爱,有期盼,生活才有奔头。」 随后接过老闆手中最后一碗酒,一口气喝光。 他连拦都来不及拦,只能抱着她,无奈地摇头失笑。 孔漫没力气摔碗了,她现在晕得站不住了。 付杨只好接过她的碗,往里面摔去,碎声过后,孔漫催他赶紧许愿。 注视着菩萨,他没有开口,半晌垂眸看向怀里人。 她的脸上布上一层红晕,眼睛雪亮地看着他,要听第三个愿望。 他笑了笑,拥着她往外走。 孔漫着急,「还…还没说第三个愿望呢!」 付杨:「我也一时想不起来了,以后想起来再向菩萨许愿。」 孔漫瘪瘪嘴:「……好吧!」 她走了几步,走不动了。 付杨便蹲下来背起她,顺着巷子往停车处走去。 至于第三个愿望,哪能让她听见呢。 他从来不信鬼神,他只信自己。但是这一刻,他想祈求一次。 菩萨,希望你能听到。 这第三碎,愿这个姑娘永远留在我身边。我保证,会让她无忧无虑。 第26章 付杨将孔漫扶上车, 拿外套给她盖着。 孔漫迷迷煳煳睡着。他靠着车门抽了根烟,然后上车,把车开了出去。 上了高速, 将车里歌曲换成轻柔地纯音乐。 他一路开着车,偶尔转头看一眼副驾驶上熟睡的人。 到达玉溪老杨订的酒店时, 已经是夜里十一点左右了。 偏偏老杨和郝成功还有另外两个朋友,还在酒店下面的烧烤摊上喝酒聊天。 付杨停好车后,孔漫揉着眼睛也醒了。 他伸手给她顺了顺头髮,轻声问:「肚子饿不饿?」 揉了揉肚子, 孔漫点头:「有点儿。」 他笑着从后座拉过外套给她穿上, 这才拉着她到烧烤摊上坐下。 老杨和郝成功挺诧异的,不是说中午就出发了么, 怎么这都大晚上了才到? 付杨给孔漫夹了些菜和肉, 笑着解释:「今天不是火把节嘛, 带孔老师去楚雄转了一圈。」
第57页 另外几人一愣, 回想了一下也笑了。他们整日忙来忙去的, 都快忘了今天是火把节了。 尤其是郝成功。这是个彝族人, 一个假彝族,因为他一句彝语都不会说。 郝成功笑了:「好歹我也是个彝族, 得过一哈!」说完站起来又去点烧烤点酒。 烧烤和酒水陆续端上桌。郝成功闹腾着大家又一起喝了很多酒。 孔漫也跟着喝了些。 付杨本来是不让的, 但是抵不过她自己硬要喝,这一喝,又醉倒了。 不得已,只能先带着她上去。 老杨摆摆手, 让他快去快回, 他们还有好多要商讨。 付杨半抱着人,先去前台开好房间, 再带着她上楼。 还好喝醉酒的孔漫,没有酒疯。她就是静静靠着,眼睛闭着,随他摆布,乖乖巧巧的。 拿门卡刷开房间门后,他扶着她进去,把卡插入卡槽,房间灯亮起,他用脚带上房间门。 要扶着她进去,她倒是有点清醒了,定定地看着他。 付杨好笑,点点她鼻尖说:「怎么了,不认识了?」 孔漫慢悠悠地摇头。走上前抱着他的腰,身体从他腿中贴近,整个人贴了上去,仰着头去亲他。 付杨一手环住她的腰抱着她,低头亲她,另一只手贴着她后脑,把人压在门上。 两人就在门口亲着,口舌交缠。 室内温度上升,孔漫浑身越来越热。 她把身上的外套脱去,又把手伸进他的衣服里,要去脱他的衣服。 付杨按住。想到老杨他们还在下面等他,只能先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他擦了擦她的唇角,低声道:「乖,你醉着,要好好睡觉了。」 也只能哄着她,让她先睡。 孔漫愣了。她再试着要贴上去。 付杨握着她的腰拉住她,无奈喊她:「孔漫!」 孔漫停住。看了他一眼,媚眼如丝。 手指捲起脸侧的髮丝,又顺着自己身体一侧滑下去。 男人唿吸重得狠狠吐了口气,一把将她拉过来,捧着她的脸说:「以后我不在身边,不准喝酒了,晓得吗?」 孔漫接二连三地被拒绝,一撩头髮往后甩去。 「哼」了一声,「老娘今儿不伺候了!」京腔都出来了。 她一扭腰,转身往洗手间走去。 付杨抹了一把脸,笑了一声。看着她腰肢一扭一扭进了洗手间。这才走过去把地上的衣服拿起来拍了拍挂在房间的衣架上,撑着腿在床上坐了下来。 不一会儿人出来了。看也不看坐在床边的男人一眼,径直往床边走去。坐在床上,脚一踢,把拖鞋踢一边。上床,掀被子,躺下,盖好,闭眼,一气呵成。 付杨一直在旁边看着她的一系列动作,无声地乐着。 等她睡下去了,他挪过去躺在她旁边。伸手隔着被子拍着她的背,无声地哄她睡觉。 孔漫还生气。闭着眼,手伸出来,抓着他的手要丢开。付杨反而握住她的手,慢慢地,一指一节与她十指相扣。 他在她耳边低声开口:「睡吧……睡吧。等你睡着了我再走。」 孔漫「唰」地睁开眼。盯着他,不想说话,用眼神表达:还想去哪? 付杨低头笑,凑过去亲她一口。 孔漫斜了他一眼。他立马乖乖开口:「老杨要交待我和成功一些情。就在下面,结束了就上来陪你。」 孔漫鼻腔里「哼」出一声,又闭眼。 付杨笑着轻轻地拍着她的背,低声哄她睡觉。 孔漫睡着后。付杨亲了亲她额头,给她掖好被子,站起来拿过房卡打开门出去了。 老杨他们还在下面。只是玉溪的那两个朋友已经走了,就只剩老杨和郝成功在慢悠悠喝着。 付杨过去坐了下来。 郝成功调侃:「老付啊,你这时间够短啊!」 「滚!」付杨丢了个花生过去,刚好砸在郝成功脑袋上。 「哈哈哈哈哈哈!」老杨不给面子大笑。 付杨也笑。 郝成功不服气也要砸回去,花生都拿起来了,老杨笑够了忙阻止。 三人围着新出炉的烧烤开始谈起正。 无非也就是玉溪这边的工程还得需要人手。 付杨想了一下,让小东结尾后也出来帮忙。 其实老杨的本意是让付杨出来的,但是他身兼两职,根本离不开多西镇。 老杨失望。又提起机械也得加一台了。 付杨没意见,确实得再加一台大型挖机了。 三人合计一下。里边还能再出个三十多万的资金,剩下的就得老杨这边出了,老杨也没意见。 情谈妥。 老杨试图说服付杨。 他拍拍付杨肩膀,说:「阿杨啊,你就没有为以后考虑过噶?打算一直待在山里不成?你要是这样想。」 他说着指了指楼上,又说:「那你考虑过孔老师没?你第一次跟我讲她就说这是你媳妇。那你有想过她能跟着你一辈子也待在山里吗?她是城里人啊,可不比我们山里人哦!」 付杨抓了把头髮,拿出烟盒,三人一人抽了一根。 他点了根烟,低声说:「这些我都晓得呢。」 「那你什么打算?」 付杨又不说话了,闷声抽着烟。 他现在也很为难。那片保护区守了六七年了,责任感太重,要他突然离开太难。但是他也捨不得让孔漫跟着他一直跟着他待在山里,就像老杨说的,她是城里人。
第58页 再说,她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走呢。 离开山里,离开云南,回到北京,回到她原来的道路上。 他吐了口烟雾,慢慢说:「再说吧。」 老杨嘆气,也不再劝他了,都不是小孩子了。 烧烤散了,三人回酒店。 上楼的时候老杨咂咂嘴说:「迟早把酒店开来玉溪!」 郝成功跳起来,「加我一个,加我一个。虽然我没有多少钱,但也得跟着大佬有汤喝!」 老杨笑:「不怕赔得只剩裤衩?」又问:「阿杨嘞?」 付杨也点头。 老杨就笑,「做生意有赚有赔,赔了可就穷光蛋一个了。」 「还年轻,总是要闯一闯的。」 郝成功忿忿不平道:「老子打工打怕了,还是得自己搞点名堂。」 老杨笑了,一人捶一下,「有志气!」 到楼层各自散了。 付杨刷开房门进去,把卡插好,又调了下灯光。走过去看了一眼孔漫。 她睡得正香。 将手里的矿泉水放在她旁边的柜子上,去洗澡。 洗完澡后在卫生间把头髮吹干才出来,刚上床,旁边的人就嘀嘀咕咕地说着些什么。 他侧身搂过她,拍了拍低声问:「怎么了」 本来不指望她回答的,倒不想她闭着眼回了:「……水……渴…」 付杨撑起身子,爬过她身上。把水拿过来拧开,将她搂起来哄道:「水来了,来喝水。」 孔漫还是不睁眼。靠在他怀里,感觉到唇边有东西,张口。付杨抬高瓶子,水流进她口里,她喝了大半瓶才摇头。 放下矿泉水,拧紧放好。 他掀开被子躺进去。刚躺下,身上就贴了一具柔软温热的身体。他无声地笑笑,侧身搂紧,拍拍她的背。 两人相拥着一夜好眠。 孔漫第二天睡到快十一点左右,被从没拉好的窗帘缝隙里射进来的阳光照醒,一股刺痛从脑海里炸裂开来。 她半起身,揉着脑袋,环视了一圈室内,没有看见付杨。 坐床上缓了会儿,下床的时候看见床头柜上有一杯泡着柠檬片的水。她伸手摸了摸,杯身还是温热的,没有凉。 没有立即喝,而是进洗手间洗了个澡,把头髮吹干出来,大脑里的痛感减轻了不少。 在电视柜面上看见了自己的旅行水乳,拿起来细细保养了一番。到床头拿起那杯柠檬水一口喝了,才发现是柠檬蜂蜜水,酸中带着一点儿甜味。 枕边放了一个手提袋子,粉色的。 伸手提了起来,打开一看,是一件白色棉纺的广袖长裙。长裙左侧腰边秀了几朵细小的山茶花,淡中带艷,符合少数民族的风格。 换好白色长裙,极简单的化了个妆容。 她拿起手机刚打算出门去找付杨。他就进开门进来了,看到醒了的孔漫还惊讶了下。 「起了?头痛不?」 「还行,不是太痛。」 付杨过去,摸了摸她额头,把带来的早餐放在床头柜上,起身将窗帘拉开,阳光铺满一室。 他转回来翻开早餐。 孔漫坐过去,拿起他递过来的勺子。 付杨带来的早餐是豆浆、粥和油条。 两人吃了起来。付杨边吃边问:「今天想去哪儿玩?」问完考虑到她一北方人估计对这边好玩的地方不知道多少,于是提议:「要不要去抚仙湖?」 孔漫把油条撕成几截,放进豆浆里泡着。脑海里过了一圈云南名胜景点,「你们这边是不是有个……嗯…洱海的湖?」 付杨愣了一下点头,「有的。」 孔漫一拍手决定了:「那就去洱海吧!」 付杨怔了怔。脑海快速过一圈从玉溪到大理的几条路程以及行程时间,最后点头说好。 孔漫开开心心吃完早餐,把东西提下去放车上。 付杨跟老杨打完电话上车。 要开车前,他问孔漫:「要不要买点什么吃的零食带着?」 孔漫摇头,「不用。」 付杨戴上墨镜,说:「路程有点远,得四个小时左右,确定不买点儿带着?」 孔漫听闻,不可思议:「…这么远?」 付杨转头看她,笑了:「早知道你要去大理,昨晚就在楚雄歇下了。」 孔漫懵了一下,终于弄明白。他们现在地处玉溪,而洱海在大理。 她犹豫着:「要不,不去了吧。就去你说的那个什么湖,在玉溪这儿吧?」 付杨把车开出去,回她:「没儿,我这边也没什么了,你想去就带你去。」 「真的不会耽误你吗?」 十字路口红灯亮起。付杨停车,笑着摸了摸她的头顶,「我说不会就是不会。」 孔漫看着戴墨镜的男人。咬了下唇,把所有心动吞进肚子里。手伸过去跟他十指紧扣,无声地扬起嘴角。 车子开出玉溪,行驶了一个多小时再次进入楚雄。 路过一家超市的时候,付杨在路口的超市门口停车。带着孔漫去买了一大兜零食带着,又买了些水果。 要出来的时候看见她脚底踩着的细跟高跟凉鞋。眼皮一跳,带着她走了一段路钻进一家鞋店。转了一圈,挑了一双软底的带有一朵鸡蛋花的透明拖鞋带上。 上了车,孔漫把高跟鞋脱下,换上舒服的拖鞋,降下车窗。
第59页 付杨发动车,皮卡车开了出去。 车子过了楚雄的收费口,往高速公路上驶去。 两个小时的车程虽然有点儿长,但车里放着音乐。孔漫吃着零食,偶尔餵开车的司机一口,再看看车窗外风景,也不觉得无聊。 车子转过一个弯,远处青绿色山头上竖立起一架纯白色的风车,再转一个弯,眼前的每一座山头上都有一架风车。 远远看去,就像小孩子手里玩的一样。白色风车的扇叶一圈又一圈地转动着。 孔漫趴在车窗上远眺,问他:「为什么多西镇山头没有这样的风车?」 付杨看了一眼,回:「估计人家电力集团看不上我们那地儿。」 孔漫猜测:「这是……风能发电?转一圈能发多少电?」 付杨摇头:「不晓得。」 孔漫摸出手机,对准风车拍照。 付杨将车速降下来,方便她拍照。 拍了几张,她惊唿:「呀!有个帅哥!」 下一刻,车子「唿」一声,加速行驶过去。 孔漫难得开怀大笑,转头看向付杨。 男人侧着脸,黑色墨镜遮了他大半脸庞,只露出高挺的鼻樑和抿起来的薄唇。 高速公路上,白色越野皮卡越过一辆又一辆轿车。 孔漫笑着。手伸过去握着他的大手,指尖穿过指缝,与大手十指紧扣。软软地开口:「逗你的。人家有女朋友陪着呢,我一开始看见的是漂亮的女孩子。」 她又调侃:「女孩子都不让我看!山西陈醋啊你!」 付杨无奈地握了一下她的手指,让她放开,他要开车。 孔漫放开,嘀咕:「真小气。」 付杨「啧」了一声。明明是她先惹的,倒反过来怪他。他伸手给了她一个脑壳蹦,说她:「赖皮鬼!」 孔漫捂着额头瞪他一眼,转过头。不知怎么地又笑了起来。 付杨憋了一下,也忍不住跟着弯起唇角,转头看她一眼。 高速上的风从窗口吹了进来,扬起她的髮丝。侧脸带着笑,俏皮又温和,美得不像话。 车里音乐放着: 「…… 如今走过这世间 万般流连 翻过岁月不同侧脸 猝不及防闯入你的笑颜 我曾难自拔于世界之大 也沉溺于其中梦话 ……」 这一刻他也沉溺于她在身边的笑颜。 如果这是一个梦话,他希望长眠。 第27章 车子下了高速, 进入大理州地界。 付杨放慢车速。大理和鹿城和楚雄是不一样的民族文化。这里是白族自治州,路上能偶遇不少穿着白族服饰的女孩子们。 在一个十字路口停下。人行道上,一个导游抬着一面旗子走在前面, 嘴里喊着些什么,后面跟着一大帮子游客。 孔漫好奇地看着他们的背影, 问他:「这附近是有什么旅游胜地吗?」 付杨瞥了一眼说:「大理古城。」 孔漫看了看天色还不是太晚,转头看向付杨,带了点儿娇音:「想去。」 付杨一笑,方向盘一转, 拐了过去。在古城外找了个停车场把车停好, 带着她七拐八弯绕去古城入口。 孔漫发现他对这些地方是真熟,不管是昨晚的古镇还是现在的古城。 古城入口是一道古老的城墙。就像古代一座城的城门口一样, 城门口上是一座古式两层阁楼, 上面挂着些灯笼。城门口上挂着一个牌匾, 上面龙飞凤舞两个大字:大理。 入口处摆了许多地摊。多数为给游客编彩辫的, 少数部分是鲜花圈。 孔漫看着新奇, 在一个白髮老太太前面蹲下, 她是编彩辫的。 老太太看着有客人,把彩绳摆好, 叽里哌啦说了一大串。 孔漫发懵, 一点儿听不懂。 倒是付杨站在旁边翻译:「老奶奶说想要几缕,要什么颜色自己挑。」 老太太在旁边竖了个大拇指。 孔漫看了一圈,挑了股黄色的,又挑了紫色、银色, 最后还挑了股绿色的。老太太接过, 让孔漫坐在小马扎上,她灵活的手指挑起孔漫头顶的几缕头髮开始辫。 辫着辫着, 她嘴巴低喃,吟唱着古老的祝福歌曲。 辫完后还拿了一面老式的大红色圆镜子让她照照看。孔漫看了一眼表示满意,付杨递过去五十块,老人家拿着要找零,他用方言说了一句什么,拉着孔漫走了。 要进城门前,孔漫抬起手机自拍了一张,和城门合了个影。 进了古城后,眼前就是復古式的风格了。就连商店也都是仿古的,大街小巷百分之六十左右是穿汉服和数民族服装的。 古城里葫芦丝的乐声悠扬着,像是误入了某个国度。 孔漫边走边看。头上突然被压了一下,有东西落了下来。她抬手摸了一下,蹭掉几朵花瓣下来,拿起手机屏幕一照,头上顶着一个花圈,鲜花细小漂亮。 她转头看付杨,笑着:「好俗气啊!」 付杨双手插兜,慢悠悠地跟着她,闻言看了一眼,「没有啊。花仙子一样,好看!」 孔漫要拿的手停住。 就这样戴着傻兮兮的花圈顺着古城街道往里面游走。 走了一段路,付杨又提了杯大杯的奶茶递给她。 孔漫接过,插入插管喝了起来。
第60页 路过一个乐器店,门口坐着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戴着藏饰的女孩。腿中间夹着手鼓,在哼着歌轻轻敲打着。 旁边的音响里放出她的歌声和鼓点。 「背起背包,跨过高山 闭上双眼,感受春天 虽然我还没有遇见你 但我一定会爱上你 ……」 她唱歌很好听,轻快的音乐配上鼓点,显得俏皮灵动。 周围渐渐围起一圈人驻足欣赏。 孔漫听了会儿,拉着付杨进店里。 刚刚女孩敲手鼓带起了她很大兴趣。店家见人进来,问他们要看些什么,孔漫说手鼓。 店家带着她到一个架子边。那一排都是手鼓,大大小小都有。旁边还有一个座位,是试手鼓用的,店家介绍好就退到收银台去了,不打扰客人的挑选。 孔漫把奶茶递给付杨。抱了一个小一点的手鼓到座位上坐下,把手鼓放好,用腿固定住。她试着敲了一下,「咚」一声响起。 她乐了乐,又连续拍了几下「咚咚咚咚」声不绝于耳。 拍打完了,她试着像刚刚女孩子一样,边哼边拍。 拍着拍着,脸都垮了。 果然是没有音乐细胞的人。 仰头看向站在旁边的人。 付杨在捂着脸,肩膀一抖一抖地笑个不停。 好哇! 她气唿唿瞪着他,不服气地说:「有本事你来!」 付杨笑够了,把她拉起来,奶茶递给她。在她之前的位置上坐下,将手鼓固定住,看向她:「想听什么?」 ? 还真会! 孔漫吸了口奶茶,就让他唱刚刚那女孩子唱的那首,谢春花的《我一定会爱上你》。 付杨哼了几声,调整音调,手上轻快地拍打了一下手鼓。 他半握着拳,扬起手。四个手指头一一弹下去敲击在鼓面上,响起一串接连的清脆鼓点声。 低沉的嗓音唱起: 「背起背包,跨过高山 闭上双眼,感受春天 还好我已经遇见你 而我已经爱上你 ……」 孔漫慢慢放下奶茶杯,这杯奶茶怕不是奶茶,是蜂蜜吧。 不然怎么会这么甜。 居然还改了词。 她捧着脸蹲在他旁边,心间翻滚着热浪,像是被什么塞满了一样。 让她移不开目光。 他唱歌是真的好听,在那一次的ktv里她就发现了。 唱歌好听,还会手鼓,就真的……太让她心动了。 付杨哼着歌曲,转头看了旁边人一眼。和她直直的视线对上,忽而弯唇一笑。 「砰砰砰。」心跳是最不会说谎的。 孔漫捂着自己发烫的脸。 听完一曲,两人就出商店了。 虽然付杨唱得好听,虽然手鼓声很好听,但是没买。 过了个瘾,知道自己没有那个天赋的孔漫更是再也不碰,付杨是会一点点,但也没有买的必要。 沿着古城街道漫步游走。 逛到一半,又爬上五华楼。 趴在五华楼二层楼阁的围墙上,下午的风有点儿大,唿啦啦地。 孔漫看了一圈大理城。 看到远处的三座白塔,看到了大街小巷,看到了更远处的湖面。 蓝天白云,显得左侧的青山巍然屹立。吹着风,孔漫捋了捋头髮,问:「那是什么山?」 「苍山。」 细看了眼苍山,又问:「我刚刚听有人说大理是『风花雪月』之城,是什么意思?」 付杨背靠着城墙,随意曲着一条腿搭着,「大理是我们云南的浪漫之城。『风花雪月』是四个地方的四片景色,下关终年大风吹起上关花香十里,苍山顶上皑皑白雪照映着洱海夜间月亮倒影。」 他说完看向孔漫,又低声说:「这风花雪月啊,是大理的浪漫与赤诚呢。」 孔漫仰头看着苍山,小小声地「哇」了一下,说:「好浪漫诶!」 付杨笑着注视她,目光温暖又柔软。 慢悠悠说:「所以在我们这边,大理是陪爱人来的。一生一定要来一次,来享受风花雪月的浪漫。」 孔漫也看向他,朝他移步过去。 付杨手一圈把她圈到怀里,低头亲她一口,不料亲了满嘴花瓣。 孔漫笑着捻掉他嘴边的花瓣,乐得不行。 付杨无奈,拥着她。看向远处的水平面,说:「明天去游洱海,下午带你去洱源泡温泉。」 孔漫开心极了,一个劲点头,又问他:「要不要去爬苍山?」 付杨摇头:「苍山就不爬了,这个季节雪都化完了,没啥好看的。等有时间带你去丽江爬玉龙雪山,那座山才叫绝。山顶的白雪终年不化,山脚绿树成荫,一山两色,很好看的。」 「玉龙雪山?」疑惑了一下,她问:「你喜欢雪?」 「嗯。我们那儿的冬天很少下雪的,下了也是立马就化了。我第一次见有膝盖高的大雪还是十九岁在济南的时候呢。」 他抿唇笑得不好意思,「那时候就是个乡巴佬,稀奇得不得了。」 孔漫也笑。在她看来雪不是什么特别稀奇的,北方年年下,见怪不怪了,但是这个南方男人居然会很喜欢。 五华楼下去,走了没多远,古城就到头了,他们又转回来往外走。
第61页 出了古城,付杨带着孔漫找了家餐馆把晚饭给吃了。 吃完晚饭,他开着车到洱海东,找了一家客栈入住。 客栈自带小院,他们开房间的时候,有一部分游客在庭院里烤着大理特色饵块。孔漫闻着香味,跟着付杨把东西提到房间。 房间很漂亮,偏仿古风,木制为主。 孔漫走过去把窗户打开。 一眼看去,风景大好。 这家客栈面向洱海,背靠苍山,傍晚的微风从海面吹过,带着水润气息穿透整个房间。 孔漫倒在大床上,躺了会儿,扑腾了两下又起来。她还想下去看看他们在小院子烤的东西呢。 她起来进洗手间卸妆又沖洗,洗完出来好好地涂好水乳,又拿出化妆品细细的化了个妆。 在孔漫化妆的间隙,付杨也去洗了把脸。洗完出来躺在床上等孔漫化妆。 直到他迷迷煳煳都快睡着了孔漫才化好,随后过来拉他起来。 付杨不是很想起来,他拉着她往下。孔漫没想到他会拉不起来,反倒被他拉倒下去,扑在他身上。 这倒方便他亲她了,头刚扬起来。孔漫立马一把按住,她刚化好的妆呢。 付杨不乐意了。转而去亲她脖间和锁骨,再往下,隔着布料咬了一口。孔漫一下就软了下来摊在他身上。 她愤愤不平也要去咬他,又想起刚化好的妆。扑腾两下,不得不开口了:「起来啊。我想去看看他们烤的是什么,好香的。」 抱着她平息了一下,人也清醒了,拉着她站起来。 给她整理好裙子和外套,这才拉着她下楼。 这会儿天已经擦黑,楼下张灯结彩,很是热闹。 他两到一个空着的烤桌前入座。老闆娘端了一个托盘过来放在桌上,里面放着一盘饵块,两瓶王老吉,还有一盘酱料和一盘猫哆哩。给他们的烤桌里加好木炭,点燃好,拿了块干净的网丝搭在木炭上面,弄好一切她就走了。 院子里的音响放着大理特色音乐《蝴蝶泉边》。 付杨拿着夹子把饵块放了上去,时不时翻一下。 孔漫抱着他的胳膊,靠在他身上看着他翻饵块。 过了会儿,他们桌前站了一对年轻情侣。女孩跟孔漫打着商量:「小姐姐,能跟你们拼一桌吗?院里的桌子都没空位了……」 孔漫转头看了一圈,的确是,就他们这桌还空着了,于是点头同意。 女孩子兴高采烈地道谢,拉着男孩子坐下来。自我介绍了一番,女孩叫罗依,男孩叫李云,两人都是昆明理工大学的学生。 老闆娘把他们点的饵块端过来放下,又向他们表达了一下歉意。 四人围着烤桌坐,两个男士负责烤饵块,两位女生负责吃。交谈中孔漫知道了女孩子是云南西双版纳的傣族女孩,男生是四川过来上大学的。 饵块烤出来卷上蔬菜再刷上酱,特别好吃,浓浓的香味。 不过傍晚吃过饭,孔漫也吃不了多少,吃了几块就撑不下了。女孩子也一样,吃不下就一个一个嗦着酸甜果冻猫哆哩。 吃着吃着女孩跟孔漫说笑:「这个猫哆哩的发音和我们傣语的帅哥一样。」 孔漫嗦了一个问:「那美女呢?」 女孩回:「哨哆哩。」 孔漫笑了一下。 倒是男孩移过来问:「那我爱你呢?」 女孩瞅了他一眼回:「高嗨来么。」 「哎。」李云笑嘻嘻地回,又肉麻兮兮地说:「撒浪嘿哟。」 女孩搓了一下胳膊,打了他一巴掌。 孔漫在旁边笑了,看着俩小年轻打情骂俏。 「阿尼古。」 孔漫愣了一下,转头看向付杨,「你刚刚说什么?」 他摇头,卷了块饵块递给她,「还吃吗?」 孔漫摸了一下肚子摇头,于是付杨就自己吃了。 最后的饵块都是两位男士撑了,而猫哆哩都被两女生当成零食嗦完了。 几人摊在椅子上,看着璀璨的星空,辩论着星座。 到十点多的时候女孩困得不行了,李云带着女孩子告辞。孔漫和付杨也站起来打算上去。 离开桌子的时候孔漫突然开口:「あいしてる。」 付杨:「?」 孔漫于是又笑了,她说:「报復你的。」 付杨摸了把下巴,掐住她的腰,带了点匪气,说:「看我不收拾死你!」 孔漫新奇地扑倒在他身上,笑眯眯地:「好啊!」 付杨「……」 一秒破功。 第28章 夜间的洱海在环海公路路灯和周围客栈宾馆灯光的照耀下波光粼粼, 有点儿遗憾的是今夜看不了洱海映月的美景。 楼下小院的灯光从窗户里透过窗帘漏了几缕熘进房间里,偶然撞见床上春光。 昏暗的房间内,隐隐有喘息声和其他声音混合在一起。 身体相连的地方被白色棉布上绣有鲜红花朵的裙子遮住。 男人仰躺在床上, 脸上表情在昏暗灯光下看不出是舒服还是痛苦,又或者都有。 但其实男人是享受着的。他享受着甜蜜折磨的同时, 手上还不忘护着心上人的腰。实在被折磨得受不了的时候还会使上一下力。 看着在昏暗灯光下娇媚的女人。她偶尔会垂眸看他,偶尔会垂怜亲吻他的嘴唇。
第62页 波浪卷的髮丝时不时扫过胸膛,带起丝丝缕缕地酥麻和瘙痒之意,越发让人贪念更多。 但是腰上刚刚发力, 便被女人不满地拦了下来。她撑着他的腹肌, 不让他动。 男人被折磨得大汗淋漓,偏偏半点奈何不了女人。 女人低眸看着男人, 媚眼如丝, 美得勾人摄魂。 她满意地看着男人被自己折磨的样子。 半晌后, 女人突然抽身。 男人被刺激得倒吸一口凉气。缓过当下的劲儿, 愤愤不平地转身压上女人, 拉过被子。 次日一大早, 楼下就响起好多人说话打闹的声音,扰得人不能安眠。 孔漫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髮起身, 伸手往旁边一摸, 居然摸到一片凉意。她睁眼看去,付杨不在房间里,大清八早的不知跑哪儿去了。 在床上清醒了一会儿,她腰酸腿软地撑着身子下床去洗漱。 在她洗漱的时候付杨回来了。 等她洗漱完, 化好妆后拉着她下楼去小院里吃早餐。 小院餐厅里, 付杨点了份牛肉米线,看向孔漫。 比起云南特有的米线, 她其实还是更喜欢吃油条和豆浆。她打算点,老闆娘抱歉地告诉他们豆浆油条都没有了。 付杨也就没有要米线,带着孔漫出了客栈。在周边转了一圈,看到一家早餐店拉着她进去。 吃早餐的时候,付杨电话响起,是林业所永林所长打来的。 让付杨帮忙到市里去开个会——鹿城市林业局就即将到来的森林防火部署工作大会。 每年都是在这个时候开的,一般都是永林所长来开。 不巧的是永林所长在前两天巡山的时候摔伤了腿,没法出来参加大会。 而所里小平回家了,夏军他媳妇要生孩子了,也不好让人家丢下这重要时刻。 其他两人也是各自有事,最后就只剩下付杨了。又刚好在外面,就交代他代表多西镇林业所去开这次大会。 听完电话,俩人愣住了。 孔漫还好,付杨是很明显地感觉到失落的。最后也没办法,只好约着下次再来。 吃完早餐,他们回客栈把东西收拾好下来退房,随后上车。 回鹿城用了三个小时左右。 他们十一点从大理出发,一点左右刚好进市区。 付杨找了家餐馆,两人吃过午饭,接近两点。 林业局那边的会也马要开始,孔漫让付杨把她放在商业广场,趁他去开会,自己逛会儿街。 付杨其实是想带她去他在鹿城的房子的,但一想到她一个人待房间里也无聊。 于是在市中心商业广场放下她,将钥匙退下来递给她,又把房子的位置在微信上发给她,再三叮嘱过后才驱车离开。 付杨走后,孔漫掂了掂钥匙。走进商业街,慢悠悠地熘达着。 又转进四层高的商业大楼里,看了一会儿大楼的分层平面指示图。 乘上电梯直达顶楼,找到电影院,买了杯奶茶,挑了部近期在排片的电影看了起来,电影一个半小时。 看完出来拿起手机看了眼,没有消息,付杨那边还没有结束。 于是又转到楼下的服装区。这边的专柜都很少,孔漫找了找看到一家adidas。 进去给自己挑了几件衣服,挑了双鞋子。路过男装的时候又给付杨挑了件t恤和外套。 最后实在是没什么可逛的了,她干脆到咖啡厅里点了杯咖啡边喝边等着。快六点左右,付杨给她打电话让她下去。 孔漫下去的时候付杨刚好把车子开到路口,她提着手里的东西上车。 付杨转了把方向盘,车开了出去。 将手里的东西放到后座,孔漫问:「明天还有吗?」 「没有了,今天一次性开完了。」 「那就好。」 付杨开着车到鹿城南边的一家兴盛饭馆旁边停好车,带着孔漫进去。 兴盛饭馆的老闆也是个圆润的男人,不是太高,一米七左右。 看到付杨进来,惊喜得不行。过来给了他一拳,笑着说:「大哥啊,你这就不够意思了啊,到鹿城了也不提前说一声。」 付杨也笑着,说:「这不今天急着来开会,会一开完就过来了嘛。」 两人寒暄着。盛天华一转头看到付杨身后的女人惊讶了一下,转向他的眼光里带着八卦。 咳了一声,付杨介绍道:「这是孔漫老师,在镇上小学教书。」 孔漫闻言瞥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盛天华点头,自我介绍:「我是盛天华,跟我大哥是拜把子兄弟。」 孔漫也点头。他便笑呵呵地带着两人往楼上的包间走去。 到了包间,问付杨:「还是老样子噶?」 「菜单拿来让孔老师点几个。」 盛天华一拍脑门,直说抱歉。喊住路过的服务员,拿了本菜单进来放在孔漫面前,让她多点几个。 孔漫看了一圈,挑不出来,又拿给付杨。 他看着,挑了几个孔漫平时夹得多的菜,完了递给盛天华,说:「其他的按老样子来。你忙完了也上来,我们喝几口。」 「好咧!」 盛天华收了菜单下楼。 服务员提了茶水进来,又问付杨还缺些什么。 他说没有,服务员退出去。 提起茶壶给孔漫倒了杯水,跟她讲起和盛天华的事儿来。
第63页 他和盛天华是从小学就认识的。到了初中两人分到一个班,又是一前一后。那时候的男生爱打打闹闹,流行不打不相识的说法。再加上那段时间三国演义热播,于是他、盛天华还有另外一个兄弟就有样学样拜把子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另外那个兄弟初中读完就不读出去打工去了。剩下他两,一个去读了高中一个去读了技校,但都是在鹿城,时不时的还能聚一聚。 三年过去了他考上大学去了济南,盛天华毕业了直接留在鹿城。一开始是在酒店里做厨师的,后来干了几年存了点钱就开始自己开饭店了。 饭店开了几年,在鹿城买了房子,两年前又娶了媳妇,小日子越过越红火。 他自己的房子也是那时候和盛天华一起买的。 在鹿城老城区那边,八十多平的小两室。虽然离市中心是远了点,但便宜啊,那时候他穷成什么样。买房的钱都是盛天华和父母还有大哥一个资助一点才搞下来的。 当时想着他也不是经常会出来,就没买那么好的。 这几年只要他来鹿城办事,都会来这里找盛天华,兄弟俩聚一起喝喝酒吹吹牛。 孔漫喝着茶水,笑他:「人家都结婚有老婆孩子了,你就没点想法?」 付杨摇头不语。 要说之前确实没什么想法,但现在,他抬眼瞧她,想法可大着呢。 菜陆陆续续端上桌,两人慢悠悠吃着。 孔漫吃饱的时候盛天华才忙完。 提着几瓶啤酒上来,坐在付杨旁边。两人刚开始还是用普通话在交谈的,聊着聊着普通话和方言夹杂着一起别别扭扭的,最后一致用方言交谈起来。 孔漫在旁边一开始还听他们聊,后面听着也不感兴趣。拿出手机玩了会儿,再一听他们用方言,听也听不懂了,干脆下载了个消消乐打发时间。 酒足饭饱人就容易犯困。 没玩几局,孔漫就捂着嘴巴打了几个哈欠。 付杨余光瞥见她犯困了,把人揽过来靠在自己身上,眼神示意盛天华小声一点。 盛天华笑眯眯地看着。感慨他大哥不容易啊,这么多年了,终于不是孤家寡人了。 孔漫被男人半抱着,虽然挺不好意思在外人面前这样子的。但他不在意,她也就没什么可计较了。侧身靠在他肩头上眯着眼睛打盹。 付杨看她眯过去了,才转头跟盛天华继续聊起来。 其实盛天华这几年来也一直在劝付杨往外走,不要一直待在山里,一直待在多西镇是没有出头路可走的。 这个话题前几次根本说都说不得,但今晚看付杨没有立即反驳。他就知道他大哥是有松动了,有想往外发展的念头了,他蛮欣慰的。 他清楚付杨是一个一旦心里有了想法就一定会付出行动的人。所以刚探到他有松动的苗头他就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转了个话题。 到快十一点左右,盛天华老婆王梅上来找他们,他们才歇了话头。 付杨带着孔漫回到老城区,要进小区的时候,在路边超市前停车。 孔漫醒过来,跟着他进去买了些生活用品,毛巾、沐浴露洗髮水、拖鞋、牙膏牙刷……买了一堆。 房子在三楼,老小区门卫没有,电梯更是没有。一人提了一大兜上楼,爬楼爬得腿软。 每层楼有四家住户,付杨带她走到最里面,在门前站定,看向孔漫。 孔漫一愣,才想起来钥匙在自己这里,她放下东西,掏出钥匙开门。 房子门窗紧闭,室内味道发闷。 付杨过去把窗户打开,通风透气,然后找了拖把各个房间随意拖了一下,又把买来的东西一一放好。 房子没多大,两个内室,一个客厅。客厅里拉缩门隔出一个厨房,旁边是洗手间,有个小阳台,堆了一些杂物。 付杨在他经常睡的那间卧室里把床单被套铺好。试了试卫生间的热水器,烧了热水后找了一件自己的t恤拿给孔漫,推着她去洗澡。 第29章 原本付杨还想着, 在鹿城多待几天,带着孔漫在城里玩几天再回去的。 但是到第二天,他们正在吃着早饭的时候, 他妈给他打了个电话,让他立马回去, 要带他去一个姑娘家相亲。 付杨一口汤呛嗓子里,咳了几声,回道:「妈……你干嘛?要相亲你去相,我才不去。」 「你这说的什么话呢!要不是你这把年纪了对象都有不起一个, 你以为我乐意带你去相亲啊?你妈我自己脸上还不是没光!赶紧回来吧, 就等着你呢!」 「……」 付杨无奈,杵着额头, 说:「谁说你儿子没对象的。净瞎说, 相亲就不用去了, 你好好跟人家解释一下, 别落了人家面子……」 「你可闭嘴吧!你以为你说有对象就有的, 我是你妈我还不清楚?!」 付杨:「……」 「真有对象了?」付母犹豫着问道。 「嗯。」 「那带回来给妈看看好不好?又不会为难你们, 妈也不是那种不讲理的人,就是看个安心。」 抬头看向孔漫, 眼里有着挣扎和为难, 嘴唇动了动,没说出话来。 他打着的电话说的那些话,孔漫是没怎么听明白,但相亲两个大字倒是滚进她耳朵里了。于是在付杨看向她的时候, 很神奇的居然理解了他的意思, 所以很轻地摇了摇头。
第64页 付杨一怔,密密麻麻地失落涌上心头, 让他失声了半晌。 直到电话那头付母疑惑的「餵」了几声。他才回神,垂下视线,避开与孔漫的对视。喉咙滚了滚,回道:「下次再带回去吧。我现在跟她刚处起来,怕她为难。」 孔漫跟他对视的时候不是没有看到他眼里的难过和失落。但她第一时间考虑的居然是,如果他硬要带自己回家去见他父母的话该用什么藉口来拒绝。 打着电话的付杨收拾好情绪。孔漫的反应在他意料之中,从他们相处的那一刻起,他清楚的明白她註定是要离开的。 努力说服好他母亲,挂了电话,见她放了筷子,随口问了句:「吃饱了吗?」 孔漫看着他点点头。 付杨也点头,拿起筷子,「要不再吃点儿?」 孔漫摇头。 这人啊,一点希望也不给他。 直到吃完,他安静地收拾碗筷,洗好,放好。 他没有再提起这回事,也没有再开口讲过话。 孔漫本来应该松了口气的,但没有。 反而是自己心里被憋慌,脑海里反覆浮出的是:对啊,他这个年纪也该成家了。相亲结婚是很正常的。自己又没法给他未来,他应该听他妈妈的话去见见女方的。 但是…… 如果他回去见了女方,以后要和人家结婚,他会是别人的。 他今后会站在万家灯火里,为她人洗手作羹,她从此就会彻底失去他了…… 心底深处一股刺痛压抑着,酸楚和难过突然而至,咕噜咕噜翻腾起来,搅人心神不定。 她打心底其实是不想他结婚的。 至少。 至少不是现在这么快。她自私的想着,就这段时间,先别那么快...... 她转头去看付杨。 室内明亮,男人靠在沙发上翻着杂志,过了会儿,伸手拉过她。两人倒在沙发上,没做什么,就是安安静静地拥抱着。 孔漫低眸,又想起刚刚他吃饭时避开她视线的失落和为难。 她不知道什么是感同身受,但她知道,这个男人不说话了,那他就是不开心,他不开心了她也会不开心,她不想他不开心。 她不怕没结果。如果陪他回去他能开心的话,她想陪他走这一段过程,自私就自私了吧。 他们会在一起,是她自私地捅破那层窗户纸开始的。 而这一层纸后面是广阔秀丽的山河,是绚烂多彩的山花,是治癒人心的温暖与幸福,也是风花雪月的浪漫,更是纯粹的快乐。 所以,她还是想再自私一次。 人生在世,该及时行乐的。 过了会儿,付杨问她:「要不要去看电影?」 孔漫拒绝:「不想去,昨天就看了,这段时间没什么好看的片子。」 「也不等等我,陪你一起看。」 孔漫笑了一下,拍拍他的脑袋。装作漫不经心般问他:「刚刚是你妈给你打电话回去相亲吗?」 「嗯。」 「有相亲对象了?」 没有敢立即回答,他感觉怎么回都不对,犹豫着说:「我妈说有个姑娘......」 改了口又说:「让我带对象回去给她看看……不过我回绝了。」 孔漫顿了顿,慢悠悠说:「干嘛回绝啊……回去看看呗!」 付杨不说话了,嘴唇抿紧。从她怀里扬起头定定地注视着她,眼里的难过快要溢出来了。 果然,她还是没那么在乎自己的。 见他这样看着自己,孔漫心里立即酸酸软软的。 她把话接上:「我们要不要今天回去?」 付杨:啊? 付杨:!!!! 他这一天心情就像是过山车一样起起落落。 礼物是孔漫挑的。 付杨记不清她买了什么。他被巨大的喜悦包围着,一时间有些飘飘然。 她居然愿意陪他回去见父母,不管这其中意味着什么,或者将来要面对什么,他在这一刻已经知足了。 回家的路程说不上多快,但也就像是一眨眼就回去到了。 回到了镇上,孔漫先去小楼换了身衣服,提上套换洗的,才随付杨回家去。 车子开出多西镇,往上段公路开去。 他们回来晚,太阳已经落山了。 拐了一个弯道后,前方来了一辆东风汽车。 付杨靠边停车,让大车先过。 大车驾驶室里坐着两个男人,黑壮黑壮的。 司机胳膊上纹着纹身,脖子戴着金鍊子。 里面那个是个光头,让车的时候剔着牙,看向皮卡车,眼神一对视上就能感受到他们的不友善。孔漫皱眉移开眼睛。 大车货箱部分不知道拉的什么,油布盖严严实实的。 付杨在让车的时候无意间看了一眼两个男人,直觉告诉他不对劲。 随后眼睛瞥向大车后半部分被油布严实的货箱,再看向车轮子,轮子缝里还能看到点点白灰。 这一条路是柏油公路,按理来说车轮应该是干净的,再不济也应该是泥土,而不是白灰。 而多西镇,甚至是整个保护区内,只有锁阳山脚东侧连接枸杞领那一片是岩白石灰土。 那么…… ——偷伐? 如果不是偷伐,他想不出这车为什么要绕进那么深的山里去。
第65页 大车缓缓让过去。付杨拿起手机对着后视镜拍了张照片,里面有车牌号。 大车转了个弯,看不到了。 付杨立即给永林叔打了个电话,让他赶紧找人去锁阳山看看去,他怀疑有人偷伐木。 又给多西镇派出所里的熟人打了个电话,把照片发过去,让他们特别注意一下。 这条公路只通多西镇,要往下走还是去鹿城,不管最终要拉去哪儿,都是要经过镇上的。 无论这车是不是偷伐木的货车,都是有备无患的好。 但是现在还不能拦下他们,至少他不能单枪匹马对上他们。 孔漫看着付杨一些列动作,再看一眼那已经开走的大车,大约猜出来了。 「你们这儿经常会有人来偷偷伐木啊?」 「已经有八、九年没人来偷伐了。禁伐以后我们当地老百姓都不让砍伐了,特殊情况要砍伐也只会申请后,隔山砍,还不能是名贵的。」 他发动车子,继续说:「保护区内以前有好多名贵树种的,都被这些偷伐者砍成了濒危树种。」 孔漫好笑,说:「你们这保护区不是濒危动物就是濒危植物的,倒是难为你们了。」 又问:「濒危植物很多吗?」 付杨想了一下,举几个例子说:「还行。像华盖木,那是砍一棵少一棵的,因为自身难以发芽生长的原因,在这么大个保护区里仅仅只剩一棵了,还是人工培养出来放进去的。」 「穗花杉本来就是濒危植物,这几年来也被砍几乎都看不到了。」 「还有西南红豆杉。一种能抗癌的木材,早期直接被砍绝了,是后面人工种植出几株放进去的……」 他说着嘆了口气:「好多树慢慢地都成为濒危树种了。」 不能说,一说就觉还是他们林业人没把保护区的工作做好。 孔漫好奇:「如果这次真的是偷伐,这么多会是哪种树?」 「松木吧。锁阳山是保护区内最大的松木山林区,他们估计就是在那儿偷伐的。」 付杨说着捏紧拳头,「但也经不住他们成片成片砍伐。自然生态环境被破坏,就会引起水土流失,山体滑坡,森林火灾,野生动物出山等等。」 是啊,生态环境一旦遭到破坏,各种自然.灾害就会接踵而来,可惜这些可恶的偷伐者并不会关心这些。 ** 付杨的老家在山顶,山路崎岖陡峭,跟达依村新修出来的那条路不相上下。 回家只用了半个多小时。 山顶上的山地和聚居成一片的山里农家房子远远地出现在眼前。 孔漫虚虚地握着拳,没有感觉到多紧张,她平静地看着越来越近的村落。 还在鹿城,孔漫说陪他一起回来的时候付杨就已经给家里打过电话了。 付妈妈高兴极了。早早收拾准备好家里,就等着儿子带着对象回来了。 车子拐进进村的道路上,开了没多远付杨就停了下来。 他下车前让孔漫先在车里等他一下,下了车后往前走了几步,往路下方走去。 孔漫看了几眼没看见他人,就从车上下来,插着兜顺着路走到路边往看下去。 付杨从路上跨到山地的羊肠小道上,走了一段路后跳下一个地埂,扶起一个老人家,随后两人说了几句。 老人点点头。 他弯腰把老人家的那背捆好的柴草背了起来,边背着走边还摸出手机捣鼓。 不一会儿,孔漫手里的手机震了一下。付杨发消息让她再等几分钟,他去去就回,孔漫回了个好。 他们在下面山地顺着地埂小道走着,孔漫在上面的水泥路上跟着走。 直到付杨背着柴草的背影进了下面的村户里,她才打算转身回去车里等着他。 第30章 「孔老师?」 一声惊唿在前方道路的尽头喊起。 孔漫一愣, 看了一眼周围,渐渐地觉得眼熟起来。 这里,好像是阿桃表姨家。 果然, 竹林前的院子里走下来一位妇人,朝她挥了挥手。 孔漫一笑, 也回了一声:「表姨。」 「哎!」 李兰很高兴。走过来拉住孔漫的手拍了拍,「都到表姨家门口了也不进来看看表姨,把我给忘记了噶?」 孔漫抿着唇不好意思笑了笑。还别说,她是真忘记了。 李兰拉着她打量了一圈, 说:「走走走, 没什么事的话要不去表姨家坐坐?」 孔漫犹豫了一下。 「是跟阿桃上来呢噶?这孩子也不带你来我家玩。」 孔漫笑着,没好说话。 李兰又有点儿不好意思说:「今天家里发生了点事, 还想请你帮忙参考一下呢, 又怕麻烦到你......」 孔漫想了想, 看了一眼下面的村子。还没有付杨的影子, 这才转头跟着李兰走了。 这次再进院子里, 大白狗后面已经跟着三只小狗崽了。李兰撵了它一下, 大白狗带着小狗崽走远了。 李兰带着她进到客厅。里面有个中年男人在收拾客厅,看到李兰带了个姑娘进了愣了片刻。 李兰介绍了一下:「这是孔漫老师, 跟阿桃玩得最好那个姑娘。」 中年男人一下就知道这是谁了, 朴实笑着,跟孔漫打招唿:「孔老师,坐,坐, 刚收拾出来。」 孔漫也打了声招唿:「表姨父。」
第66页 李兰带着孔漫在沙发上坐下, 中年男人边应着边给她倒了杯水就出去了。 孔漫喝了口水看向李兰。 李兰搓搓手,跟孔漫说:「我家老二今天带女朋友回来。听说是城里人, 我这心里怪紧张的,又怕看错眼,碰巧就遇到你了。你也是大城市来的,就想着请你帮忙参考一下,也好让我这老婆子啊安心一些。」 孔漫捧着杯子的手顿住。 这……这场景怎么就这么眼熟呢? 李兰看孔漫没说话,急了一下,拿出手机瞅了眼时间,轻声跟孔漫说:「老二说他已经进村了,很快就回来了,应该耽误不了多长时间的。」 孔漫眉间微敛,低眸沉思:老二?二哥? 这时一个小男孩子从门外跳了进来,手里抓着一只小奶狗,边进边喊:「阿奶,我饿了!」 跳进来一眼看到坐在沙发上的孔漫,立马剎住车,惊讶地喊了声「孔老师!」又着急忙慌跑出去了。 李兰笑着骂了一声「小兔崽子!」回头问孔漫:「这是老大家的孩子,应该是你教他们数学吧?」 孔漫点头,眸间滑过一丝瞭然,看来她猜的不错。 果然,只有这样温柔又心地柔软的母亲才能养育出他那样温柔的人。 片刻后,当电话响起来的时候她就没接。只给他回了个微信说,你先回去,在这边遇到熟人了,一会儿就过去。 付杨挂了电话,看了眼信息。 他母亲的电话又打进来了,催着他赶紧回去。他答应了一声,挂了电话。 想了想还是先回去,先回去跟父母沟通好,这样到时候她来了家里,也不至于让父母两眼一抹黑,双方都能自在一点。 他把车开回去,进了自家院子,刚停好车。那边李兰听到车响立马就出来了,一个劲往他身后和车里瞅,口中细声细气地说:「回来了啊,来里面坐。」 中年男人也就是付杨的父亲付国良,也从老房子里的厨房里出来,准备迎接家里另外一个重要客人。 付杨把孔漫买好的礼物提下车,转头正想跟他父母解释一下情况。 孔漫的身影就从自家的客厅里出来了。 他一瞬间被惊到了,刚要开口说话的那口气就那样卡在了嗓子口,不上不下的倒反而被呛了一下。 李兰看了一圈没发现陌生女子的身影。眉头轻轻皱起,又见到孔漫出来,忙拉过她的手跟付杨说:「这是小学的孔漫老师。」 紧接着又着急奇怪地问:「老二你对象呢?」 付杨缓了缓,看了孔漫一眼。发现她眼里有着狡猾和看好戏的娇俏,忍不住好笑。 她估计早就猜出来这是他家了,才会发那样的信息给他。就是不知道他妈和孔漫是什么时候认识的,还挺熟悉的样子。 「你拉着呢!」 他回着话走过去,把手里的礼品放在台阶上。 「啥?」 付杨直起身,伸手从他妈手里拉过孔漫,跟他妈还有远处的父亲介绍:「爹,妈,这是孔漫。」 李兰愣了,那边付杨的父亲也愣了。俩老人家瞅瞅付杨再看看孔漫,缓了半天。 李兰回过神。一瞬间高兴极了,激动得语无伦次,想跟孔漫说些什么,最终只是拉着她的手,转头吩咐付父再宰一只鸡,把家里老火腿也给煮了。 付杨父亲二话不说逮着着刚回来的小朋友乐颠颠捉鸡去了。 李兰拉着孔漫往客厅走的时候转头看了付杨一眼,眼神表达:老二,出息了! 可不是嘛,她都只敢让孔漫帮忙做参考,从来没想过自家儿子居然有那个本事能和人家处对象。也不是说自家儿子不好,而是没想到他们能处到一块去。 这叫什么,有缘千里来相会啊! ** 付杨是在天将黑的时候接到林业所的电话的。情况比他想的要糟糕,唯一好的一点就是那辆偷伐的东风被扣在镇上了。 糟糕的是这次偷伐的是一个团伙。六个人,扣下来了两个,还有四个在山里,还在继续偷伐,还有更多的树木倒了下去。 接到电话后,付杨立马得动身赶去锁阳山。要上车之前他拉着孔漫,想说抱歉的话卡在嗓子口,最终还是没能说出来。 还是孔漫让他放心去。 李兰也赶着他走,付杨才咬咬牙上车。 付杨走后,李兰安慰孔漫。让她别担心,这样的事以前也是有发生过的,就是去驱赶偷伐者而已,没有多大危险的。 孔漫笑了笑。知道这是付杨母亲在安慰自己的话。 危不危险,从刚刚那两个面目不善的男人身上就能感受得出来。不过她再担心也无济于事,帮不了忙,只会徒曾烦恼。 黑夜降临,院子里大灯照起。 夜晚凉风习习,竹林簌簌声中飘下几片枯叶。 李兰进厨房去帮付杨父亲弄晚饭去了。 孔漫搬了条小木凳子,到院子前,在付亚鹏小朋友旁边坐下。 小朋友旁边躺着三只小狗崽。大白狗也在旁边不远处的柴木堆下睡着。听到孔漫过来的声音抬头看了一眼,又躺了回去。 「孔老师。」 孔漫坐下后,小朋友喊了一声。 「嗯。」 孔漫看了眼三只颜色不一样的小奶狗,问他:「它们多大了?」 「两个多月啦!」付亚鹏抱了一只棕色的小奶狗给孔漫看。
第67页 孔漫试着伸手去摸它。它嗅嗅鼻子,闻了闻她的手指,湿漉漉圆熘熘的眼睛看向她。 一瞬间心都被它看软了。她伸手从小朋友手里接过,它也不挣扎,还是一个劲儿地盯着孔漫看。 「取名字了吗?」 「小黄。」 「……」 付亚鹏挠挠脑袋,被孔漫看得不好意思,解释:「小土狗嘛,我们都是什么颜色就叫什么的。」说完期待地看向她,「老师,要不你给取个。」 孔漫捏着小奶狗的脖子提起来。小奶狗是五短身材,全身胖嘟嘟的,毛皮油亮光滑。 特别是把它脸提起来那一刻,它嘴巴一咧,妈的居然在笑。 搞得孔漫也不自觉地跟着笑,笑完才发现有点傻。 于是孔漫决定叫它:「棕熊!」 付亚鹏:「……」 还不如叫小黄,以后大了叫大黄。 孔漫抱着它叫了几声「棕熊。」直把小奶狗叫得歪头,琥珀色的眼珠子怀疑地看着她。 把小黄放下去。 孔漫又去看黑色那只,这只有点懒洋洋地。把它抱起来的时候瞥了她一眼,眼皮就垂了下去,前爪搭在一起,就像抱着胸一样,高冷得不得了。那脸圆熘熘的,就像动物园里的黑狗熊一样,熊里熊气的。 瞧着这高冷的模样,简直就是狗中之熊。 孔漫跟小朋友说:「这只该叫狗熊的。」 付亚鹏「……」 小黑啊,委屈你了,明明是一条好狗。 孔漫摸了一下它的鼻头,小奶狗才施捨般抬眼看她,那眼神看着就像是:有话快说! 绝了,绝了! 不愧是中华田园犬! 最后一只是跟它妈妈一样的白毛小奶狗。是三胞胎里唯一的小姑娘。 纯白的皮毛,五短圆熘的身材,耳朵有点儿尖尖的,像狐狸耳一样,湿润润的狗狗眼。没等孔漫去抱它,它就凑了过来。 孔漫点着它额头笑着说:「女孩子不要那么主动哦!」 小白奶狗萌萌地看着她。一点头撒欢地跳了跳,软萌萌地撒了个娇,伸出粉嫩的舌头歪着头看着孔漫。那意思就像是在说:抱抱人家嘛。 孔漫没忍住,一把把它抱了起来,点点它鼻子,说:「你是小仙女吗?以后就叫仙女吧!」 小白奶狗在她怀里翻了个身,露出粉粉的肚皮。 孔漫少女心泛滥,揉揉它的肚皮,被萌的找不着北。 付亚鹏在旁边翻了个白眼,心里暗暗抗议。这是重女轻男,凭什么另外两只都是熊,到了小白就叫仙女了!? 第31章 晚饭被付杨父母弄得很丰盛, 满满一大桌。 吃饭的时候,李兰除了一开始夹了一些给孔漫后,就让她当在自家一样不要客气, 催着让她自己夹了。 孔漫也不客气,他们做的饭菜没有带辣椒的, 全是清淡香浓。 而且还全都很符合她的口味。 食材是农村自家的食材。鸡肉肉质鲜美有嚼劲,腊肉香浓,腊肠香麻,南瓜小豆清香, 小白菜鲜嫩, 野生菌鲜美…… 吃完饭,李兰没让她帮忙收拾碗筷, 让小朋友带着孔漫先下去客厅看电视。 俩老人家要慢悠悠地啃会儿火腿。 孔漫到客厅了其实也没什么事, 但看着小朋友玩游戏玩得挺嗨的, 她就想扫他的兴。 于是等李兰他们吃完饭下来客厅的时候, 平时调皮捣蛋的小朋友坐在客厅老老实实地写着假期作业, 孔漫坐在旁边指点着。 俩老人家对视一眼, 眼里的满意不约而同冒了出来。 等小朋友把作业都做得差不多了,尤其数学作业全做完的时候, 还不等他再玩一局, 就被他奶奶提着耳朵逮去睡觉。 付亚鹏呆住了:我的快乐? 李兰照顾孙子睡着之后,拉着孔漫到客厅右侧楼梯口处指着那一间说:「那是卫生间,还有洗澡间。」 孔漫过去看了一眼,卫生间和浴室是隔开的。 尤其浴室里贴的瓷砖居然还是浅蓝色花纹的, 厕所在旁边有单独的小隔间, 外面空旷的空间是洗漱台,门一侧放着一台洗衣机。 知道了洗手间后, 李兰又拉着她上二楼。 二楼有三个房间,大的那间在左侧尽头,是付杨的卧室,另外两间都是客房。 李兰进到一间客房里,收拾了一下床铺,跟孔漫说:「老二从来没带女孩子回来过,都没准备好东西。缺什么就到老二房间去拿,他房间也没有的就跟我讲。」 孔漫点头,问:「表......伯母,那你们住哪?」 李兰笑着说:「我和他爹睡老房子那边,就刚刚吃饭的厨房旁边。我们在那住了三四十年了,都住习惯啰,这样的房子反而还住不习惯呢。」 李兰跟她唠起嗑来:「这房子是老二早些时候自己盖起来呢。」她说着指了指对面盖好没专修的楼房说:「那是他大哥家呢,两口子在外打工,挣了好几年也没盖起来,让回来么一个二个还不乐意。」 边说边把床铺好整理好,拍拍孔漫的手感嘆:「其实做父母的就是希望孩子过得好,一家人团团圆圆,健健康康的就行。」 「这以后啊,你们俩孩子好好过日子,健健康康的,我就高兴。老二要是哪里做得不好,告诉我,看我不打断他小腿!」 孔漫笑着,点点头。
第68页 内心里第一次觉得愧疚。 她的自私配不上这样的热忱和赤诚。 李兰下去客厅拿了蚊香上来,给她点上,让她好好休息就下去了。 ** 深夜,十二点。 屋外万籁俱寂,山里的人家睡觉得都很早。 孔漫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要说认床吧,应该也不是,或许是习惯吧。 手伸过去,摸到的是一片的空气,这真的让人很不习惯。 她最终还是认命地起来,下床。 没敢开灯,拿手机照明着,偷偷熘出房间,悄悄地打开最大那间的房门,钻了进去,又把门锁好。 付杨房间的床也很大,木质的雕花大床,她爬上去在床上躺好,拉过被子盖着。 整个被窝里都是他身上的味道。松木香混合着他身上的荷尔蒙,像是他在身边抱着她入睡一样。 孔漫躺下去不过片刻就迷迷煳煳睡着了过去。 第二天清晨,院子里大公鸡「喔喔」地叫着,偶尔夹着声狗叫声和小奶狗「汪唔」奶凶奶凶的声音。 更离奇的是居然还有「嘎嘎嘎」声。 孔漫一瞬间就清醒了。 立马下床,把床铺整理好,快速出门。 打开门那一瞬,山顶上朝阳的红光射了过来。 二楼的走廊栏杆是一堵贴着瓷砖的墙,只有一米左右,她一瞥眼就看到付杨母亲在院子里餵鸡鹅的身影。 孔漫弓着腰熘进自己住的那个房间里。 在房间里换了身衣服,她下楼去洗漱,洗手间里已经放好一套新的洗漱用品。 洗漱出来,院子里的李兰把手里的包谷撒下去。 看到孔漫,她走过去在客厅的抽屉里拿出一双绣花鞋递给她,说:「你那鞋子来农村容易脏,你试试看这布鞋合脚不。」 孔漫接过来,绣花鞋很漂亮。 黑色的鞋面上是一株栩栩如生的花朵,鞋后脚也有一株,鞋底是千层底,脚面空心,一根鞋带横过来扣上纽扣。 鞋大小都很合适,她站起来踩了踩,鞋底软厚,很舒服。 李兰笑着点头,又问:「怎么不多睡会儿,现在还早着呢。」 孔漫笑着指了指太阳:「都出太阳了。」 「那也还早啊,你们在城里节奏快,上班辛苦,回了农村就当度假。这里节奏慢,要休息好,就是老大家回来我也是这样说的。」 院子里,付杨父亲手一抓,将大白鹅抓住,提着往水龙头那边走。那儿有块魔石,还有一把磨得锋利的菜刀。 孔漫要回李兰的话都忘记了,直愣愣地看着。 大白鹅「嘎嘎」尖叫着,孔漫问:「这是要杀鹅啊?」 李兰点头,牵着孔漫过去,「你来家里,也没什么好东西招待。」又指了指杀生现场问:「怕不怕?」 孔漫有点不忍心。特别是那大白鹅圆熘熘的豌豆眼看向她的时候,她犹豫着说:「能不能不杀啊,还说没什么好东西,昨晚的够丰盛的了,不要浪费啊。」 李兰一笑,说:「你喜欢吃就好。」拍拍孔漫的手。 跟付杨父亲说了几句,把大白鹅给放了。 大白鹅一落地就扑棱着翅膀跑了,离这里远远的。 上午吃饭挺早的。在往常孔漫还能当早餐的时候,这里已经开始吃午饭了。 而时间才刚刚十点。 吃完午饭,付杨父亲背起竹篮,拿起镰刀就出门去了。 付亚鹏在他们都吃完午饭了才摸着起来,顶着一头乱髮,自己到厨房找剩菜剩饭吃。 孔漫在付杨家其实是没什么事可干的。 李兰要上山去找野生菌,她闲得没事就跟着一起去了。 找野生菌的山就在她家房子背后的山林里。 李兰背了一个竹编制的花篮在前面开路,孔漫两手空空的跟在后面。 早晨的山林,空气里都是草木露水的清香。 鸟儿清脆的鸣叫,小松鼠跳来跳去,这山林里一如既往地热闹, 经过一片丛林的时候,李兰蹲了下去,用手里的木棍挑起一片落叶,示意孔漫过来看。 她蹲过去看,叶子下面一片青白色,圆圆的野生菌长了一小片,有大的,也有小的。 孔漫:「这叫青头菌是吧?」 李兰笑着点头,两人一人一朵的把青头菌拾起来,放进背篮里。 一早上下来,李兰带着孔漫慢悠悠地转了半个山头,途中还会遇到几波同样是来捡野生菌的妇女小孩。 这山虽然是分着哪家和哪家的,但是对捡菌子这块,大家都是不分你我,全凭运气,谁捡到就算是谁的。 背着的小背篮捡满后两人就下山了。 回到家里的时候也还早,才十二点左右。 孔漫手里提着一串鸡枞,一串野生葡萄,悠哉悠哉地跟在李兰后面。 李兰回家就去厨房捡菌子去了。孔漫没跟进去,她提着野生葡萄去找小朋友。 野生葡萄很小,熟的也很少。在山里,熟了都被小动物们提前吃了,李兰给她摘的这串基本都是绿的。 小朋友被孔漫哄着吃了一颗,酸的眼泪巴巴的,逗得她笑到不行。 付亚鹏不服气,报復孔漫,带着她去摘李子。 付杨家院子可以说是一个小型的果园。 院子左边是梨树,后边屋檐下是一排桃子树,院子前面边除了是竹林外,在靠近路边上还有一棵李子树。
第69页 树上挂着密密麻麻绿色李子。 院子里的三只小奶狗一蹦一跳跟在他们前后,最后大白鹅也跟着过来,站在旁边歪着头的瞧他们。 这个季节的李子大部分都已经熟了,是清脆李,一口咬下去,汁水甘甜,清脆爽口。 一大一小两人搬了小木椅坐在路边的李子树下。 火辣的太阳被竹林和高大的李子树遮去,他们乘着凉,吃着李子,吃完手里的要是还想吃,伸手就能摘到。 李兰给两人端了一壶西瓜汁,拿了两个杯子递给他们。 她又转回去,拿了椅子和针线袋子坐在他们旁边,绣起花布鞋来。 路边下面是山地。 此时种植着玉米和菸草,还有其他农作物。山风吹来,空气里有玉米的清香,还有蔬菜瓜果的甜味。 趁着夏风,喝上一口西瓜汁,凉爽至极,好不暇意。 小奶狗一只接一只躺在孔漫脚下。大白鹅在他们周围转了两圈,从旁边滑了下去,到地里熘达去了。 山地旁有一片绿色的树林,比周围的山林要嫩绿得多。 孔漫看了一会儿,指着那片树林问李兰:「伯母,那片树是什么树?」 小朋友在旁边瞟了一眼,抢着问答:「那是核桃树哇!而且。」他说着用手指围着那片树林画了圈接着说:「那一片都是我们家的!」 孔漫:「好大一片,有多少棵?」 小朋友摇摇头。 李兰拍拍他脑袋,回:「一百来棵吧。最早栽下去的是铁核桃树,等长了几年就需要嫁接薄壳的核桃树。」 「一开始是老大和他爹一起嫁接的,到后来老二感兴趣了,就他们弟兄两把剩下的,还有山那头也有七十多棵,全都嫁接上。别说,他们是真有那个天赋,老二他爹嫁接三棵活两棵,他们嫁接一棵活一棵。」 这核桃树也太多了吧。 孔漫看着,暗暗咋舌。 村里路过几个乡亲,笑着跟李兰打招唿,又给她们留下许许多多水果。 第一波给了几根黄瓜,是这里特有的农村黄瓜。 第二波路过给了他们一大碗晚熟樱桃。 第三波路过留下一兜梨子、桃子、石榴。 一个小时不到,他们周围堆了各种各样的水果。 李兰把水果提着进去,切切洗洗,拼了一个大果盘,用盘子端出来给他们两。 孔漫难得悠闲,躺在木椅上。 吹着凉风,喝着果汁,吃点水果,偶尔跟李兰说上几句话,渐渐地在椅子上睡着了。 李兰见孔漫睡着,回去付杨房间提了一条小毛毯盖在她身上。 转头看了一眼小孙子,小朋友带着耳机在打游戏,难得没有去村里当村霸调皮捣蛋。她低头缝起手里的鞋垫和鞋子。 第32章 孔漫醒的时候周围都没有人。 是那只棕色的小奶狗在一个劲地拖她裤脚, 给她弄醒来。 她起身,身上的毯子滑落下来,伸手接着。看了一眼周围, 四周安安静静地,小朋友不知跑哪儿去了, 知了和夏蝉在叫个不停。 她低头看向小奶狗,小奶狗咬着她的裤脚往院子的方向拖去。 孔漫起身,抱着毯子顺着它的力道往院子走去。 小奶狗见孔漫进去了,立马撒欢的放开她裤脚, 一蹦一跳的跑到厨房门口候着。 「醒了?」李兰问着, 将手里骨头丢给小奶狗。 小狗「嗷呜」一声,咬起骨头跑了。 孔漫点点头。 好久没有睡过午觉, 这勐地一睡, 起来后整个人都是神清气爽。 中午一点左右, 付杨父亲背着一背柴木回家。 李兰做了顿午饭, 也不算, 拿这里的习俗来说应该是晌午。 将捡回来的鸡枞洗净, 这个任务还是小朋友和孔漫一起完成的。 李兰特意拿了几片南瓜叶给他们,洗鸡枞要用南瓜叶, 南瓜叶上的小毛刺可以把鸡枞把上的泥土洗干净。 洗干净的鸡枞要撕成一条一条的, 这个孔漫会,当初在荜拔山上,付杨教她弄过。 撕好的鸡枞条被李兰放进油锅里一点一点的炸干,等炸得差不多的时候, 放姜丝、干辣椒、花椒, 最后才放盐巴,然后起锅。 熬好的鸡枞油香味简直绝美。 李兰把黄瓜剁碎, 放上酸菜和豆酱,又倒进鸡枞油凉拌放在一边,然后才开始下面条。边下面条,边把早上吃剩的鸡肉捞出来,撕成鸡丝放在一边。 等面熟了捞出来往凉水里过一道,最后放凉拌的盆里,倒了一半的凉拌黄瓜,把鸡丝全部放进去,拿起折耳根的时候看向孔漫。 孔漫立马摇头,这东西她是真的一点儿都吃不惯,总感觉味道怪怪的。 李兰一笑,把折耳根放了回去。 倒了一半的油炸鸡枞和鸡枞油,最终一盆香喷喷的凉拌鸡丝面就出炉了。 小朋友是个很有眼色的孩子,一看到凉面出炉了,立马屁颠屁颠地把碗抱出来,在桌子上挨个放好。 李兰端着面条一个一个分好,递给付杨父亲后又端给孔漫。 孔漫接过,和小朋友一起端着到院子左手边的水龙头那儿坐着吃。 水龙头下面有一块老石磨的磨盘,打开水龙头,水流就会滴在磨盘上,又从磨盘中间的小孔流下去。 磨盘旁边是一丛菊花,此时开得正茂盛。而水龙头上方是一棵很老的大冬梨树,树上挂满又大又绿的梨子。
第70页 夏风一吹,梨树哗啦啦作响。 这山村里的生活真的是格外的悠闲和惬意,说是来度假一点都不为过。 下午的时候,李兰要去菜园子,孔漫又开始屁颠屁颠地跟着去了。 菜园子不是太远,穿过几片山地在一个山沟边上。 孔漫站在地头往下一看,就看到了一片用篱笆围起来的园子。 她跟着李兰下去,山地路滑。 李兰一边走一边拉着孔漫。 菜园子的入口还有一扇用竹子编制而成的篱笆门,拉开插梢,一推篱笆,篱笆门就开了。 踏进去才发现园子很大,每一片菜地种着各种不同的蔬菜。 有小白菜、小青菜、花菜、豌豆苗、茼蒿、莴笋、还有香菜、小葱、姜树苗等等很多,还有一些她都没怎么见过的。 靠山那边还有几棵黄果树,挂着绿油油的果实。 孔漫没见过,问李兰可以吃吗? 李兰说可以吃,只是有点儿酸,吃法和平常的橘子一样。 孔漫过去摘了一个拿手里看了半晌,才动手剥皮,黄果皮不是那么好剥开。李兰笑着拿过,用镰刀三四下就给剥好递给她。 孔漫掰开一瓣放进嘴里,立马被酸的眼泪直落。 这怕不是黄果是柠檬吧! 黄果树旁边是一个小型的水池。 池子边上是一片旺盛的折耳根,旁边是一丛开着白色菊花的菊花丛,池子上面搭着一根皮管,里面流下一股清澈的水。 李兰说这水可以喝的时候,孔漫二话不说捧了几捧漱口。 漱完口剩下的也不吃了。 李兰让她随意丢掉就行,孔漫便往山箐里丢去。 再转回头,李兰已经开始浇菜水,随后拔菜。 孔漫要帮忙,被拦了回去。 这是脏活,不让她弄,再说扒菜还得需要技巧呢。 孔漫于是也就没有再掺和,她插着兜四处观看。 菜园子篱笆和山相接处有一林芭蕉树,一棵一棵的立着,翠绿色的芭蕉叶巨大,迎风摇曳着。 芭蕉林旁边是满山乱爬的南瓜藤和黄瓜藤,墨绿的南瓜一个个挂在山上,仅凭一根细细的藤吊着。黄瓜还好,个头小,但是结得很多,一排排的挂着过去。 李兰浇水浇到那片地方的时候还摘了几个,用清水洗了洗递给她。 靠山与山箐相接的地方有一棵葡萄树。 葡萄树上边架了一块棚子,那棚子上还挂着几个翠绿的吊瓜。 棚子下面是用竹竿搭起来的架子,用来固定番茄的。上面挂满了红的,绿的番茄,大大小小都有。 孔漫看着可爱,闲不住动手摘了几个。 李兰笑着说:「喜欢番茄啊?那晚上就吃番茄鸡蛋汤。」 孔漫点头,她确实很喜欢吃番茄。 「平时喜欢吃火锅吗?」 孔漫又点头,「喜欢的。」 李兰笑着让她多摘几个,又问:「要是喜欢,那晚上就用番茄做番茄酸汤火锅,要不要吃?」 孔漫眼睛一亮,「真的吗?」 「当然,多摘一些,看看喜欢吃哪些菜,也拿一些回去。」 「好呀!」 整个菜园子生机勃勃,春意满园。 孔漫边摘菜,边四处游走。 其实也就摘了几个番茄,其他的李兰都一一去拿了,有的菜上还有毛刺,她怕扎到孔漫。 抱着几个番茄,孔漫站在篱笆内往山下看去。 高低起伏的山地一片接着一片,傍晚的夕阳挂在山背后,让这一片儿的半山成了背阴山。 牛羊成群的顺着村路在慢悠悠往家走。 家家户户的老人孩子也在相互吆喝着回家吃饭。 村庄里青黑色的瓦片上冒出裊裊炊烟。 像画里却又是如此真实的山村人家。 而付杨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的,这片山村赋予他的温柔和宁和。 孔漫深吸一口气,她好喜欢这样有烟火气的生活啊。 晚间是丰盛的火锅,他们把桌子和电磁炉都搬到院子里的水龙头旁边,方便洗菜。 火锅的锅底是李兰用番茄熬制出来的酸汤。 桌面上摆满了蔬菜,全都是菜园子里现摘的新鲜的蔬菜瓜果。回家的路边遇到的玉米地,掰来了几包玉米,和早上去捡回来的野生菌。 水果也多,不仅仅是中午的时候乡亲们给的,还有回来的时候在路上也遇到了好多水果树,现摘的,更何况他们现在的头顶和侧边都有的是果子。 肉类更是丰富,腊肉和火腿,香肠和干巴,还有驴肉牛羊肉也有。还有傍晚的时候付杨父亲去村里换来的草鱼。 饮料都不用去买,付杨家里有榨汁机,随便一种无核的水果丢进去一榨,果汁拿出来往冰箱放个几十分钟,新鲜的果汁饮料就有了。 天黑下来的时候,院子里的灯亮起。 四个人围着自制火锅,吃得热火朝天。 这顿饭一直吃到晚上十点多,中间的时候,还有付杨的几个堂哥和叔伯来串门跟着一起吃吃聊聊。 几个大人聊天的时候,孔漫被小朋友拖出去了。 孔漫也乐意跟着走,主要是一个方言她也听不懂,另一个是跟他们不熟悉。 如果付杨在着的话,她还能坐几分钟,现在他不在,孔漫简直是一分钟坐不住。
第71页 他们两直奔客厅,小朋友做模坐做样的拿出暑假作业,写了几笔就没再动了,拿出手机玩起游戏来。 孔漫摊在沙发上也没管他,拿出手机翻看。 手机里没有新的消息。 付杨这个人是一旦投入到工作里,就真的顾及不到外面的人了。上次巡山也是,一走三天一条信息没有,这次更是,都不晓得报个平安啥的。 ** 早晨的大公鸡在外面鸣叫,院子里热热闹闹的。 孔漫躺在床上默默地想,这是付杨进山的第二天。 不,应该来说是第三天了,也不知道情况如何了。 今日天气不怎么好,一大早就阴沉沉的,乌云在东边山头压着顶。 果然,十点之后,一阵风吹过,院子里就落下了雨点。 上午是大雨,到了中午就慢慢变小,成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孔漫坐在客厅的窗户边看着雨。那边付亚鹏小朋友就已经裹好蓑衣穿着雨鞋,提着一个葫芦式的竹篓,跑进来拉孔漫去捉泥鳅。 李兰一听,伸手给他一巴掌,「小兔崽子,要捉泥鳅自己去,泥巴兮兮的也不嫌脏!」 小朋友一瘪嘴,刚要反驳,孔漫就开口说:「捉泥鳅啊?我去看看。」 「那田里地里的泥巴多,这还下着雨,容易弄脏了。」 孔漫摇头,说:「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捉泥鳅呢,想去看看。」 李兰无奈,点点她的脑袋,感嘆了一句「小孩子似的。」 随后在客厅翻找了一番,拿出一件旧的雨衣来,递给孔漫,又说:「这是老二以前用的,你穿着些,万一感冒了。」 李兰还到厨房里拿了一双雨鞋给孔漫。 孔漫接过雨衣和雨鞋穿了起来,整理好后,撑着把雨伞跟小朋友出门。 山村里的雨天也是好看的。 远处的田地上都盖了一层雾。 玉米在雨天摇着鬍鬚,菸草在雨中冒出粉色的花朵。 一路走过,山地杂草野蛮生长。 这儿的雨天,似乎都爱起雾。 第33章 捉泥鳅的地方不是太远。 顺着山地小道一路往下走, 山地脚有一条小河。 早些时候有农家的土地靠近这里的干脆把河流分道,引了河水过来地里,把地变成田, 种着谷子。 不过现在荒了起来了,但田里还是有河水流进来, 又从岔口流出去与下游的河水汇合。 现在这片荒田里一到下雨天,许多村里的小朋友就会拿着竹篓过来捉泥鳅。 孔漫和小朋友到的时候,下面的荒田里已经有三四个小朋友在着了。 一看到付亚鹏过去,大家吵吵嚷嚷给他泼水。 搞得付亚鹏又尴尬又恼。直到他后面的孔漫撑着伞出现, 大家一瞬间安静下来, 过了会儿参差不齐地喊了声「孔老师。」 孔漫应了声,又说:「你们捉你们的, 老师来看看怎么捉泥鳅。」 小朋友们应了一声, 一开始确实很拘束, 直到后面孔漫也下田里来看他们捉了多少, 他们才放开来, 一个二个拿着竹篓给她看。 「老师!老师!我用手捉到一条!」 孔漫站在水中看过去。 一个男孩子手里捧着一条泥鳅, 大声喊着她。 她走过去几步,泥鳅在男孩手里摇头摆尾, 男孩伸手, 腼腆着说:「老师给你。」 孔漫伸手接过,「谢谢啊……妈耶!」 泥鳅从她手里一滑飞了出去,掉进水里,一摆尾就不见了。 孔漫抹了一把脸上被溅到的水渍, 小男孩在旁边笑了, 跑过去捉泥鳅,边跑边说:「老师, 我去给你捉回来!」 「我也来!」孔漫跟着去。 濛濛细雨的天气里,孔漫难得的和小朋友们玩到一起去。 大家似乎开始较劲起来,都以孔漫的夸奖为目标,一个二个很积极的捉泥鳅,还会给她科普一下捉泥鳅的方法。 到最后每人手里都有泥鳅了,孔漫就撵他们回去。 小朋友们倒也乖巧,跟孔漫挥手告别。 孔漫和付亚鹏回到家,将手里的收穫拿给李兰。 她把泥鳅拿去水盆里养着吐泥的时候,付杨的父亲就回来了,把背笼往地上一搁,里面刚挖出来的笋子就倒在地上。 现在这个季节,吃笋已经很晚了。 山里的甜竹都很少再出笋子了。付杨父亲挖的是苦竹笋,虽然没有早春吃的甜笋那么好吃,但还好,处理好了也是好吃的。 处理苦竹笋要水煮还需要用到石灰水,总之比起甜笋要麻烦。 还好是雨天,也没办法出去干活。老两口就蹲在在厨房里忙活起来,顺带把他们刚刚抓回来的泥鳅也一起给处理了。 李兰边处理边撵孔漫去洗个热水澡,说她别玩了一圈回来,倒把自己给玩感冒了。 孔漫去洗的时候,小朋友也在院子右边接近他家的老洗手间里洗起澡,老洗手间是早些时候搞家电下乡的时候安装的,也是平时经常用的。 孔漫洗好澡到厨房,李兰正在处理泥鳅。 泥鳅很小,拇指大的都有,毕竟是野生的,也长不了多大。 晚饭弄得很丰盛。 酸辣椒炒土豆片,酸菜炒笋,腊肉炒笋。处理好的苦笋很好吃,笋片稍微有点儿苦味,但吃过后又有点儿甘甜,配上腊肉的香味,回味无穷。
第72页 泥鳅用砂锅炖了,满满一大锅香浓的泥鳅汤,一口喝下去,胃里都舒坦了。 吃完晚饭,在客厅里看了会儿电视。 两位老人家就困了,剩下小朋友和孔漫,最后小朋友也抵不住困意去睡了,孔漫才把客厅的电视关了,然后上楼。 依旧是打开付杨的房间,这几天她都在这儿睡习惯了。 躺在床上,翻了会儿手机,点开微信。 和付杨的聊天记录就在最上方,她点开一一看过去。最新的那条还是三天前,他回的:要是找不到路给我打电话,出去接你。 再往上就是两人在大理玩的时候他无意间拍的照片,大部分都是她的。两人的微信聊天其实是很少的,他们大部分时间都是在一起的,有什么事一般当面就说了。 这就导致现在她翻了不到一会儿,两人的聊天信息就已经翻完了。 今天下了一天的雨,也不知道他在山里怎么样了。 第二天是个阴天,早晨没有太阳,到中午的时候若隐若现冒出一点儿。 付杨家里来了个客人,是付杨的表婶。 孔漫下楼的时候,那表婶抱着一个孩子正站在院子里和李兰聊天,看见孔漫出来,愣了一下,「呦」了一声,自以为很小声地问:「这是老二呢对象噶?」 李兰乐呵呵点头刚要介绍一下,表婶就自来熟地走到孔漫面前笑着说:「我是老二呢表婶,住村尾巴上,有时间过来玩噶!」 孔漫为难了一下,倒不是听不懂方言,勉勉强强拼凑着理解起来意思应该是不会太差,她为难的是要怎么应付这位热情的表婶。 还好李兰走过来,对表婶说:「你要讲普通话,小漫是北京人。」 这话一出,表婶实实在在地愣住了。 这,北京隔这儿可是十万八千里那么远呢。 李兰又对孔漫介绍说:「这是老二表婶。」 孔漫点点头。 李兰让孔漫先去厨房吃早饭,拉着表婶往客厅走去。 孔漫到了厨房,想拿手机看一下时间,才想起来手机放在客厅,于是又下去。 客厅里,李兰给表婶倒了杯水,把她怀里的小孩抱过来逗弄着。 表婶喝着水突然说:「老二这对象怕是处不了多久吧?」 李兰愣了一下,没回答,逗弄着小孩。 孔漫进去,表婶咳了一声,赶紧喝了一口水。 表婶没待多久就回去了,李兰留她吃饭,她也没吃,只说下次再来。 早饭过后,李兰在台阶上放了两条凳子,坐下来的同时也带着孔漫在一旁,拿出鞋垫的花样,让她选一个。 孔漫接过她手里的各种花样,最后选了绿竹的花样。 李兰接过,开始对照着竹子的样子剪纸。 「以后还回北京呢噶?」 孔漫怔了一下,没有立即回答。 她其实大可以回答不回去,如果以后和付杨分开了,就让这位母亲当做是年轻人好聚好散,没必要这么早就伤害到老人家。 可是孔漫张口却说不出来,那谎言一样的欺骗。 所以过了好半晌,她才回话:「回去的。」 李兰点点头,说:「一个人在北京也不容易,以后回去了要照顾好自己。」 孔漫眼眶一瞬间就热了,突然就执着地问:「您不怪我吗?」 李兰抬头看孔漫,见到她眼里的红晕,伸手拍拍她的脑袋轻声说:「怪什么呢?年轻人有缘走到一起,没缘分就散开都是正常的事。」 「再说。」她替孔漫抹了一下眼尾,继续说:「我最先认识到的人是孔漫老师,而不是老二带回来的对象。而如果是孔漫老师的话,最终是会回北京的,这点一早我就认得。」 孔漫眼泪蔓延到整个眼眶,湿热的温度快烫伤眼皮。 她现在说不清楚她心里什么感受,烫烫的很感动也有很温馨。 她开口:「我……害了付杨。」 李兰不贊同:「嗐,瞎说什么呢!」 孔漫哽咽着:「明明……最终没有结果,还要和他在一起。」 「小漫啊。」李兰喊她一声,说:「你听说过一句话叫『有缘千里来相会』吗?你们这就是了。你们两孩子是有这个缘分的,不管早晚都要走这么一遭,你现在和他谈着,那也好过以后再来是不?」 孔漫愣愣地看着她。 李兰又说:「所以不要觉得谁害了谁,感情的事要你们身处其中,才能明白个中的酸甜苦辣。」 她拍了拍孔漫的手说:「你们自己开心就行。」 又问:「以后还会再来云南吗?」 「不知道。」孔漫摇头说:「我也不知道还会不会再来。」 「来吧,不管以后什么结果都来吧。特别是逢年过节的时候,你一个人孤零零在北京,那多难过啊,还不如来这里。这乡下过年过节的都老热闹了,阿桃在这里,表姨也在这里,你只要来,表姨都欢迎你。」 孔漫眼泪终于是止不住滑落,她随手抹了一把。 最终忍不住挨近这位母亲,靠在她肩头上。 李兰伸手环着她,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孔漫自小就离开家,关于母亲的记忆太少,长这么大,没有哪位女性长辈这样抱着她给她安慰,又理解她的。在这一刻,她在付杨母亲身上感受到了「母亲」是一个多么温柔的词。
第73页 中午吃晌午的时候小朋友一个劲儿地盯着孔漫看。 吃完饭出来的时候,拉住孔漫,让她低头,他拢着手悄悄问:「哪个欺负你了噶?我去帮你揍他一顿!」 孔漫一笑,揉了揉他脑袋,推着他往院子外走去,边走边说:「没人欺负我,倒是你,来这么久了也不带我去你家田地里转转。」 「这有什么好看的。」话虽然这样说,但他还是小手一挥,吆喝了一声:「小黄小黑小白!」 几条小奶狗从院子四周蹿了出来,围绕着两人。 就连那只大白鹅也一摇一摆地走过来歪着脑袋瞪着豌豆大的黑眼睛看着他们。 大白狗摇着尾巴,一扭一扭地走过来站在旁边,这看看那看看。 小朋友往前一扬手,喊:「出发!」 于是田野间就出现了这样一幕。 一个小朋友在前面指着四处,给他身后穿雾青色长风衣的女子介绍着什么。在女子身后,跟了一只四处蹦跶的棕色小奶狗,它旁边的是纯白色的小白奶狗,两小只四处嬉戏打闹。 它们身后,一只全黑的小狗崽走几步停一会儿,闭着眼睛似乎在打盹,直到被后面的狗妈妈拱了一下,才睁开眼走几步,小小年纪活得像个老者似的。 狗妈妈后面是大白鹅,它走路永远是一摇一摆地,偶尔「嘎」一声。 菸草地上的烟树头上,烟花冒出粉色的尖儿来。 玉米树上的玉米又冒出粉紫的鬍鬚,黄豆开出黄色细小的花瓣,池塘里的水葫芦成了一片紫色的花海。 田地间里除了夏蝉在鸣唱,几只山雀掠过庄稼,就只有小朋友说话的声音。 这片田野在四周墨绿山川的包围下,显得安静又美好。 第34章 付杨是傍晚的时候回来的, 和那次巡山回来时一样。 唯一不同的是,这次他的左手是吊着绷带的,车子是小东帮忙开上来的。 小东进了院子喊了声「表姨, 表姨爹。」见到孔漫他还惊了一下。 几人出来接人。 李兰两口把小东带去客厅喝水,而孔漫带着付杨上楼换衣服。他身上的衣服脏得不成样子, 手指头上的指甲缝里都是泥土和树皮屑。 孔漫帮他换衣服的时候,能明显地感觉出来他的情绪有点儿低落。 将脏衣服丢进门口的纸箱里。她走过去弯腰,捧起他的脸。 付杨脸上也有几道划痕,嘴角都是半肿着紫青一片。按理来说该心疼他的, 只是看他漆黑的眼眸和如此神态, 倒叫她一下子忍不住笑出了声。 付杨皱了一下眉头,不满地瞅她一眼, 右手单手拉过她的腰, 埋头在孔漫腹部。 孔漫安慰似的拍拍他脑袋, 让他抱了一会儿, 推着他去洗漱。即使她现在很想问这几天发生了什么事, 但看现在这情况也不急于一时。 付杨去洗澡还是她帮忙, 他左手吊着,右手上也有伤痕, 怎么洗都不方便。 洗完澡出来, 付杨摊在沙发上。 孔漫拿吹风机给他慢慢地吹着头髮,男人的寸头很好吹,两三分钟就吹干了。 她将吹风机放好,被付杨拉着过去抱着, 抱着孔漫也不说话。 孔漫也没出声, 静静地摸着他脑袋,当作安慰。 直到李兰下来叫两人去厨房吃饭。 吃完晚饭, 天色已近黄昏。 小东吃完饭就跑了,说蹭车回镇上。 付杨拉着孔漫顺着院子外边的村路一直走着,走得不快,更像是饭后出来散步一样。 两人一路都没怎么说话。 绕了几个弯,拉着她跳下几埂山地,来到一处满是草坪的小山坡。山坡后面是一林芭蕉树,晚风吹起,摇动着宽大的芭蕉叶。 付杨扯了一片芭蕉叶铺在地上,拉着她坐在草坪上。 天色渐渐暗下来。视野里,远处半山腰的多西镇也开始亮起灯光,连接多西镇的四级柏油公路边上的路灯也一个接着一个亮起来。 从这个位置看下去,像是藏在山间的一条巨龙。 「我们又失职了……」 孔漫转头看向他,但是黑夜来临,已经看不清付杨脸上的神情。她只得伸手过去拉住他的右手。 轻轻问道:「砍了很多吗?」 「嗯,他们不仅仅是偷伐。」 顿了顿,艰难开口:「他们还猎杀野生动物。锁阳山唯一一窝穿山甲,现在只剩一只幼崽了。」 他说着握紧孔漫的手,停了好一会儿又说:「那窝穿山甲其实一开始不是生活在锁阳山的。它们本来生活在腹地内原始森林里的,上次我们进腹地巡山的时候遇到了,那时候它怀着孕,肚子鼓得很大,我们想着给它移出来一些,也能方便照顾它们。」 「哪里晓得……哪里晓得,反而是害了它们……」 付杨的情绪是真的很低落。 他还没从自责里走出来,总觉得是自己当初把穿山甲移出来从而给它们带来的灾难。 孔漫看他一直沉浸在低落的情绪里,干脆起身,跨过他,在他腿上坐了下来。 付杨愣了一下,忙坐稳身子,右手环着她的腰。 孔漫伸手捧着他的脸,拇指摩擦着他的脸颊,轻声说:「这不是你的错,这是坏人的恶。」 「我们不应该为坏人做下的恶事买单,坏人的恶凭什么要我们买单呢?」
第74页 「而且,如果不是他们贪心不足,那你的做法是正确的,你在守护着这片山林的草木和野生动物,你做到了。」 付杨喃喃自语:「我没做错吗?」 「没有。」孔漫很肯定地告诉他,「如果没有这一起偷伐,穿山甲现在还好好地活在山里。往后你们偶尔去巡山会遇到,小穿山甲也会慢慢成长,它们会在这片哀牢山里生存下去。」 「如果没有偷伐,那么你给它们换座山是影响不到它们的生存的。再说,我相信你在换的时候绝对有为它们考虑过,经过所长同意才会换的。」 付杨接话:「是,我有考虑过的,它们之前生存那座山肉食野生动物太多。我们都怕……好不容易在这片保护区发现了穿山甲。但是现在想想,我宁愿它们是在大自然的弱肉强食下死去,而不是进了偷猎者的口袋,让他们拿着换来的资金逍遥自在。」 孔漫疑惑:「没有全部抓起来吗?」 付杨摇头,说:「有一个留在偷伐地,另外三个在猎杀穿山甲的时候被我们逮上。那个偷伐的跑了,往上阳县那边跑去,这边的派出所已经和那头的警察联繫上了,估计明后天鹿城森林消防就会过来。」 「他们真的很残忍,穿山甲母亲直接原地被扒了壳,那一地血淋淋的鳞甲,现在想起来还是觉得难过。」 孔漫碰了碰他的左手绷带,「那这个呢?怎么受伤的?」 「他们去抓穿山甲的时候带了电锯过去,躲避的时候磕到岩石上。」 「和他们打起来了?」 「那当然,派出所的李民把他们电锯用电棒击掉之后,我们一起扑上去和他们打起来了,直把他们打得求爷爷告奶奶的。」 「只是可惜跑了一个,我和小平追了好几座山都没追上,可恶!」 孔漫安慰他:「没事,现在周边的派出所应该都接到通知了。只要他一出现立马就会落网,躲山里也不行,森林消防一来,就是山沟沟也给他揪出来。」 付杨靠在孔漫怀里,闷闷不乐,过一会儿才说:「哀牢山已经有八九年没人来盗伐和盗猎了。」 「其实林业所的所长在11年之前还不是永林叔的,而是永林叔的哥哥永军。但是他的腿在11年和那波盗伐者拼斗的时候,被他们用电锯给锯了去,成了残疾,他才从林业所退出来的。那时候还有一个护林员,是鹿城来的,人家还是来搞植物研究的呢,被盗伐的拿猎.枪打伤了左眼,听说回去后研究都搞不了了。」 孔漫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和偷伐,盗猎者对上,那危险程度真的相当大。 付杨能安全回来真的是万幸中的万幸了。 她问:「这次除了你还有人受伤吗?」 付杨想了想,一个一个说:「小平被他们揍得有点惨,夏军被当头打了一棒,还有两个派出所的警察也多多少少受了点伤。严重一点的是永林叔,被砍了一刀,当天就送到鹿城人民医院了。还好现在对枪.支管制严格,他们手里只有冷工具,不然铁定还有更多人受伤。」 他嘆一口气说:「基站得赶紧建起来,不然永远不知道下一次面临的是什么样的偷伐和盗猎。」 孔漫摸摸他的脑袋,「你们是不是还救回来了一只穿山甲幼崽?」 「嗯……现在养在林业所,过两天西南动物研究所那边会来人带它走。」 「也好。」她低头,亲亲他,「不要有自责,你没有做错,错的是坏人。我们不该为坏人做下的错事买单,只当这是一次教训,明白吗?」 付杨埋头在她怀里,没有出声。 他们回去时院子里安安静静地,老人家睡得都早。 孔漫拿出手机一看时间十点多了,两人进去也没开客厅的灯,而是拐去洗手间洗漱。 男人洗脸刷牙都很快。孔漫还在漱着口的时候,付杨就过来抱着她。他现在只能用一只手勾着她的腰,但他把身子贴了过去,张口一口咬在孔漫脖颈上。 「嘶!」孔漫扭头瞪了他一眼,低头用清水漱口。 刚放好杯子,孔漫就被他抓住手用力一扯,她不用自主扑到他怀里。 付杨低头就亲她,孔漫扭了下躲开,盯着他看一眼,手伸下去掐了一把,眼神往楼上示意:上去! 付杨被掐得差点抖了一抖,拽着她就往楼上走去。 孔漫在出去前还不忘把洗手间的灯给关了。 进了房间,付杨踢上门的同时,掐着孔漫的腰拉近自己,低头狠狠亲下去,他舌头强硬的钻进去,大力吮吸着她。 他将孔漫摁在房间门上,又伸手托着她脑袋,一只手亲吻很不方便,只能用身体狠狠压着她,吻得有点儿狠,跟他往常的温柔相差甚远。 孔漫被卡在门和他中间。空气都好像要被他抽干,只能伸手环抱着他的腰身,仰头配合着他。 他亲着亲着,抽出手,胡乱的解着她的衣服,吻渐渐从嘴唇往下滑。 孔漫一手抱着他的腰身,一手配合他的动作把身上的衣服褪去,又反过来去脱他的。两人边褪边往床边一步步挪过去,衣服一件件落在地板上,最后双双倒进床里。 付杨压着她,腰腹使力,嘴唇摸着过来亲她。 今晚的他情绪很不对劲,对她倒是又过于热烈。 孔漫伸手抱住他背嵴,一点一点吻他。
第75页 他暂时停住,侧头和她亲吻,耳朵、脖颈、锁骨一路滑着下去。 夜深人静,春意盎然。 第35章 次日早晨, 院子里一如往常热闹。 孔漫睁眼,身上有手臂压着她。 她转头去看付杨。 他的睡颜是有些疲惫的。嘴角还青紫着,左臂挂着, 左肩膀上一片青紫,像是被棍子抽了一道。 这些伤口, 昨晚她都没注意到,他也不说,就这么过来了。 孔漫抿着唇轻轻起身,将他的胳膊拿开, 塞了枕头进去, 他一把环住,蹭了蹭。 她瞧着他这个样子, 又忍不住弯了下嘴角, 捡起衣服披上, 出去换了个房间换身衣服。 这一天付家的早饭吃得有点儿晚。 平时十点左右就吃了, 今天还是因为等付杨, 他一直睡到十一点半才起。 虽然是十一点快十二点才吃饭, 但也没有饿到其他人,随便一个饭糰配一截烤熟的腊肠都能垫肚子。 等吃完午饭, 孔漫问李兰有没有跌打损伤的药酒, 她说有,又问拿药酒干嘛。 孔漫说给付杨用。 李兰跟付父一听,转去客厅看付杨,随后忙按着他在沙发上躺好。 付杨父亲更是拿出全力来帮他推拿。 药酒是农村自家泡的跌打损伤的药酒, 得用很大的力去推拿。 付杨父亲又是常年干活的, 那手劲将付杨按得眼泪花直冒。 孔漫在一旁看着不忍心,坐过去拉着他的手。 付杨一开始还规规矩矩地拉着她的手, 直到后面疼得忍不住,一转头埋进孔漫腹前。 李兰看得直嫌弃,又乐呵呵地跟孔漫说不要惯着他,多大的人了。 付杨是个在家待不住的。 下午的时候就要拉着孔漫回镇上。气得李兰差点拿扫帚打他,还是孔漫说下次再回来陪陪他们的时候,李兰才消气。 又砍了些腊肉、火腿,还拿了些菜地里现摘的蔬菜,装了自制的酸菜、乳腐,给他们打包好让他们带着去镇上吃。 临走前,塞了个红包到孔漫兜里。 后来她打开看过,是九百九十九元。 她把这事说给付杨听,还想把红包还给他。 付杨怎么可能乐意,为此还好好收拾了她一番。 ** 回镇上的车子是孔漫开的。 她没怎么开过山路,所以开得很谨慎。开出院子,又顺着村里的公路往下开去,最终和柏油公路汇合在一起。 拐了一个弯之后孔漫立马急剎车,又倒车往路边退去,靠边停车,同时打开双闪。 前方的路中央有一根很粗的泱木横跨路中。 付杨开车门下车去查看,也不知道是哪个缺德鬼在山路弯道上放这玩意儿,一个搞不好会出人命的。 他蹲下去,打算挪动泱木,后方蹿出来一个黑衣男人,手里提着一根粗长的木棍,手一扬起,向付杨噼下去。 「付杨小心后面!」 孔漫在车里看得肝胆俱裂,趴在车窗上大喊。 付杨立马侧身一滚,避开了这一棍。 男人挥着木棍又连续往下噼,付杨手挂着一只,身边没有工具,只得谨慎避开。 这男人就是偷伐里逃走的那个,还以为跑到上阳县去了,哪知道躲在这里要报仇。 孔漫摸出手机就要报警,但一想到这是山区,调来调去麻烦,立马打给阿桃,让她赶紧给多西镇派出所报警。 阿桃一挂电话就给在派出所的熟人打去电话,不过两三分钟,多西镇派出所立马出警,往这条路赶来。 前方付杨一直在让,腿上也被打了一棍,孔漫看得焦心极了。 那男人挥着木棍,到后面也挥不快速了。 付杨瞅准时机,在他再一次挥棍噼过来的时候,横踢一脚踹在男人手腕上。 男人手腕剧震,棍子「哐嘡」一声掉在地上。付杨随即跳跃起一个迴旋踢,直扫男人脖颈,把男人撂倒在地上。 付杨缓了口气,走过去。 男人倒在地上,看见付杨过来,灵敏地就地一滚,一个扫腿直击付杨下盘。 付杨跃起,那人第二条腿也扫过来了,他只好右手肘曲起连人砸下去,直击男人太阳穴。 男人被他砸得眼珠直翻,但还是死命挣扎。付杨用身体压制着他,右手使了狠劲捏住男人的手腕反向一扭,「咔嚓」一声。 男人「啊啊啊啊!」大喊。 付杨趁机一脚踹在那人喉咙上,硬生生给他踹出去一截,趴在地上咳着。 他立马起身。 「接着!」 灵敏地往右侧转身伸手,一根木棍丢到手里,付杨稳稳接住。 孔漫丢给他木棍之后立马跑回皮卡车。 付杨拿着木棍,在手里掂了掂。见孔漫跑回车里,拿手背一抹鼻子,往男人那儿走去。 男人咳着撑着地往后退。付杨一脚踩住男人的胸膛,拿棍子杵着他脑袋,「妈的,我还没找你算帐呢,你倒是自个儿撞上来了。」 男人突然曲肘拐向付杨的腿。 付杨迅速后退几步,扬起木棍,一个狠劲噼下去直砸男人肩膀和身体。 男人被打得「哇哇」大叫。 最后付杨丢了棍子,一把揪住男人的衣领,拖着他往路边走去。路下面就是陡峭的悬崖,直到崖底的垂直陡坡,能看见江底缓缓流动的江水。
第76页 付杨把他半个身子拖到悬崖外面,压着他后半截腿,跟他说:「你不是喜欢来这深山老林里吗?下去行不行?」 「这么高的悬崖,掉下去了就直滚江底,江水一冲,百八十天也找不到尸体,即使找到了,也可以说是失足,你说是不是?」 男人头垂掉在路边的岩石前,一晃一晃的。岩石也是光熘熘地抓也抓不住,风从江底吹上来直凉人心。 他是真的被吓怕了,一个劲儿喊:「兄弟,小兄弟,我再也不敢来了,你放过我!」 付杨晃了他一下。 「啊啊啊啊!别别别!」男人头垂挂在山崖边上,鼻涕眼泪直流,想抓在岩石上,又抓不稳滑下去。 「我倒是想放过你,可你们有放过这里的野生动物吗?」 男人委屈:「我又没有跟着他们去。」 「你还有理了!!」 「啊啊啊!别别!!」 付杨曲腿压着他,朝车里喊:「孔漫,后座有麻绳,拿过来一下。」 孔漫打开车门,到后座翻了一下,拿出一根麻绳,抱着过来给付杨。 两人合力,把男人捆了个严严实实,捆好放在路边。 付杨一屁股坐在柏油路边,转头就看见那根横在路中央的粗木,一时间心气又不顺了,提起男人的衣领迎面给了他一拳。 直把男人打得又懵圈又吐血。 他指着那根粗木,「你就为了报復我,敢这样在弯道上放东西,你要害死多少人?嗯?!」 男人扭动着,怕付杨再来一拳,立马解释:「我也是看见你的车下来,才临时放的。」 没办法,兄弟们都被逮了,他也知道他逃不了了。干脆躲在多西镇西出口,盯了一天,其他人都没出镇,只有这个护林员出来了,于是就跟着来到这个路口,他不敢再跟着上去,就一直等待机会。 刚刚抽了一根烟就看到上头盘山公路上下来的白色越野皮卡车,这才临时起意,死也要拉着他们其中一个。 付杨气得还想来一拳,要不是孔漫开车慢又谨慎,他们今天晚上就躺江底了,他摸出手机要打电话。 孔漫阻止他,说:「我刚刚给阿桃打过,让她给你们这边的派出所打电话了,应该马上就到了。」 付杨扬眉,远处的山路上传来警报声和警报灯。 他看了一眼,起身拉过孔漫狠狠亲了一口,说:「好姑娘!」 多西镇派出所的警察很快就到了。 拖起捆严实的偷伐者,挪走泱木,周围搜了一圈。搜出一辆破旧摩托车,于是合力放付杨皮卡车车厢上。 带着他们回派出所去做笔录,又去卫生院做伤口採集。 已经是傍晚了。 卫生院里是谢婉清值班。 她看着重伤的付杨,什么话也说不出,只是低头沉默地给他上药包扎。 孔漫在她转身的时候看见她眼眶都红了,半晌无言,伸手掏了掏付杨口袋。 「怎么了?」 孔漫皱眉:「怎么没烟?」 付杨好笑,「我这几天都在山里,带什么烟。」 孔漫看向他,有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 他无奈,用右手捧着她的脸,靠近她,低头亲了一口,轻声询问:「这是怎么了?谁惹你不成了?这么不高兴?」 孔漫撇撇嘴,盯着他脸看了一圈,喃喃自语:「又不是多帅的人,怎么这么招人惦记呢?」 付杨:……? 孔漫靠在他身上,问:「包扎好了?」 付杨环着她的腰,手伸进衣服里捏了捏,瞅了一眼,说:「应该是还得拿点内服的消炎药之类的。」 谢婉清拿着药正要进门,看见室内的情况立马停住脚步,靠在走廊上的墙上。手紧紧地抵住胸口,突然间就泪流满面,又怕同事看见,立马擦干眼泪。 缓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没法面对这对她来说过于残酷的事实,只能把药交给护士,逃回了办公室。 不是不知道他有了女朋友。平时也偶尔会听周边的人提起过,可是她总是要自欺欺人,因为她觉得他们不会长久,身份、地位、相隔的距离,一切的一切,註定他们是没有结局的。 但是亲眼见到他们相爱的样子,她还是觉得意难平。 她爱了他整整十年。 人一生又能有多少个十年呢? 她见证他每一段时期的成长,高中时意气风发地少年;大学时神采奕奕的学长;当兵时硬朗强健的蜕变;建立工程队的落魄与狼狈;到如今的成熟稳重,每一段时光都有她,但每一段时光都不属于她。 不是没想过放弃,可是一见到他,就什么都控制不住了。 这十年来,他的存在成了她的方向,高中时努力学习考他想去的北方,大学时努力学医只是因为他说过要做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 后来。 城春故里,同学聚会上相遇,听说他还是单身一人。 她放弃了继续读研,回到云南,又转到这偏僻的乡下一待就是两年。 只是因为这片土地上有他。她能近距离看见他,能在他落魄时陪一陪他,即使知道他不在意,但她也满足,这种在同一片天空下唿吸着同一片空气的开心。 她特别想他的时候会站在荜拔山脚,望着那一片被他守护着的墨绿山林;感受着从他在的方向吹来的山风;踏着他修好的公路;期待着能半路相遇一次。
第77页 她不是没想过坦白,只是又怕成了绝路。 他迟早会结婚。 她只是在等,等一个他向父母妥协的时候。也许那时候她就会有那么一丁点的机会。 就在今年过年时还心存一丝侥倖,以后能永远在一起。 因为他的亲戚已经在打听她了。 三月份,她一直陆陆续续做梦,梦见她披着红盖头嫁给了他。 现在才知道,梦都是反的,侥倖成了残忍。 她听着他们走出卫生院,她从窗户看出去,能看到他们停在车前。他在温柔地单手拥着女人说话,腰腹以下都贴在一起。 他有爱人了。 眼泪不争气地滑落。这个办公室还是刚来的时候和内科的李医生换的,为的就是他来时能第一眼看到他,他走时能目送离开。 心如刀绞,每一眼都成了利剑直插心里。 她转回头,擦干眼泪,端起水杯,才发现水杯里有波纹。 噢,原来是自己的手在抖。 医生的手不应该抖的啊。 她放下水杯,左手捏住右手,想要止住颤抖。 原来这世间,不是所有的念念不忘都会有迴响。 还有的是执迷不悟,和一无所得。 第36章 离开卫生院后, 付杨带着孔漫直奔镇上的驴肉饭馆。 阿桃和程磊早就在那儿等着了。 他们才进去,孔漫就被阿桃拉过去细细打量了一圈,见她身上确实没有伤口, 这才放心。 程磊和付杨就着这次罕见的偷伐和盗猎,好好探讨了一番, 让程磊也帮忙催一催基站建设的速度。 菜一个一个端上来,几人边吃边聊。 「对了漫漫姐,我发给你一个连结,你点进去填一下个人资料。」 阿桃说着, 在手机上捣鼓了一会儿, 看向孔漫。 孔漫拿出手机,打开阿桃发过来的连结。 是西部教育扶贫基金会的秋季支教志愿者报名。 孔漫:「志愿者?」 阿桃解释:「上一次也是这个。每次志愿支教时间一般为二到三个月, 下学期的要重新报名。」 孔漫点点头, 填写个人资料。 吃完晚饭才回去小楼。 付杨腿上下午又添了一道新伤, 在卫生院没弄, 开了瓶云南喷雾。 回小楼洗了澡之后, 孔漫拿着喷雾摇了摇, 让他躺好。 付杨穿着灰色大短裤,裤腿摞上去, 一条青紫色的肿痕覆在大腿上。她爬上去跪坐在旁边, 拿喷雾喷了一道,喷均匀了。放下喷雾,手按下去,力道由轻到重的给他推拿着。 因为喷了药雾, 导致一整个被窝都是云南白药的味道。 孔漫皱了皱鼻子, 爬起来要换地方睡。付杨一把搂住她,按在怀里, 怎么也不放,还说有难同当。 孔漫:…… ** 第二天一早。 孔漫想去林业所看看被救下来的穿山甲幼崽。 付杨带着她过去,她临走前把相机给带上了。 林业所里,小平脸都是肿着的,倒显得他的脸又圆又方的了。别说嘴角,眼角、脖颈上手臂上都是青紫一片,左半边眼睁都睁不开。 孔漫看着,不忍心极了,将手里的补品递给他。 夏军在他宿舍躺着。头部包着纱布,有轻微的脑震盪。里面有他妈妈在照顾着,孔漫提了点儿水果进去看望。 徵得他们同意后,给他们都拍了照片,尤其伤口部位拍了特写。 出来后,小平指了指林业所旁边的一片草地,跟孔漫说:「孔老师,穿山甲幼崽幼崽养在那边。」 孔漫道了声谢,又说:「辛苦你们了。」 小平腼腆一笑,摇着头说:「我们的职责所在。」 付杨带着孔漫过去。 林业所的这片草地之前还是前所长拿来种菜的,他退休之后就荒了起来,后被种上很多的铁线草,又栽上几株山茶花和一丛月季。 此时小穿山甲幼崽正趴在月季下面的一根柴木上。 小小的,灰粉灰粉的一小只。身上的鳞甲还没完全长坚硬,只有一片片的雏形。尾巴耷拉在地上,双爪双脚抱着柴木,爪子上还有细细的爪尖。突出来的鼻尖,一动一动的,偶尔伸出细长的粉色舌头。 孔漫端着相机照了几张。 林业所出来一个女人,穿着迷彩服,手里拿着一个奶瓶。看见他们在院子里,喊了一声:「诶,付杨你回来了?」 普通话很标准。 付杨点头应了一声。那女人过来,和他们蹲在一起,跟孔漫打了声招唿:「孔老师。」 孔漫愣了一下,点点头,「你好。」 付杨在旁边介绍:「这是我们哀牢山动植物研究专家李萍老师。」 李萍笑了,摆摆手说:「什么专家不专家的,也就瞎研究而已。」 她转头把奶瓶递给孔漫,说:「孔老师要不要喂喂穿山甲崽崽?」 接过奶瓶,孔漫迟疑地问:「这是哺乳动物?」 「是啊。」 孔漫蹲着往前挪几步,将奶瓶递到穿山甲幼崽的鼻尖前。小穿山甲嗅了嗅,细长的舌头卷着奶嘴吸到嘴里。 它嘴巴一动一动的嘬着奶水。 好可爱啊! 李萍又拿了块带着粗糙树皮的松木放到山茶花树下。等小穿山甲喝饱肚子,她拿手捏着穿山甲的背部快速放到松木上,小穿山甲一抱上松木,就紧紧贴着松木闭上眼睛。
第78页 李萍退回草坪外,跟孔漫简单介绍:「因为穿山甲之前还在野外的时候,总爱趴在妈妈的背上或者是尾巴上,这样它会有安全感。」 孔漫点点头,看着小穿山甲那细长的舌头,说:「它舌头好长啊!」 李萍解释:「穿山甲的舌头都很长。幼年穿山甲舌头长度一般在七八寸左右,成年穿山甲的舌头能到达二十寸左右。它们的舌头是长于腹部的,舌头上的黏性非常强,用于从土中收集食物。等它再大一些,不喝奶了就会自己去土里找食物了,通常是蚂蚁和一些埋在土中的蛹类。」 孔漫又点头,把这些记下来。 到中午的时候他们告别林业所的工作人员,去餐馆吃了午饭回去小楼。 小楼里小东正在收拾东西。 他要去玉溪帮老杨的忙了,付杨留在大厅和他说话。 孔漫回去后,把笔记本和相机一一搬到小院的青树下,写写记记。 过了一会儿,小东进来和孔漫打招唿,说自己要走了。孔漫点头,让他一路小心。小东回了一句就出去了,片刻后,楼前的路上面包车响起。 小东走后,付杨在楼上不知捣鼓些什么,过了片刻,端着一壶茶水下来。还拿着两个杯子,在孔漫旁边坐下,倒了杯茶水给她。 孔漫喝了一口,有股糯糯的香味,问:「这是什么茶?」 付杨靠着椅子喝着茶,吹着风,回她:「老树普洱茶。」 「这就是你们云南特有的普洱茶啊?」 说着又多喝了几口。入口糯香,之后有甘甜回味。 付杨笑:「我们云南可不止普洱茶,只不过是普洱最出名。」 「我们这儿还有绿茶、红茶、紫压茶和深山老树茶好几种呢。」 孔漫倒了一杯,问:「你喝过哪几种?」 付杨慢悠悠回:「都喝过啊,尤其普洱和绿茶,年年喝。还只喝清明雨前的,雨后基本没喝过。」 孔漫:「……」 她瞅着他,不太相信。中国的好茶叶有多贵,就是她这个只喝咖啡的人都有所耳闻。 付杨扬眉:「谁叫我家有一块茶场呢。」 孔漫瞥向他:「真有?」 付杨点头:「茶树长在高处,等有时间带你去看看。我家的茶地百分之九十是绿茶,混了百分之十的普洱。」 啧……土豪啊。 她问:「那你会烤茶吗?」 付杨摸摸鼻子,说:「早些时候会,只是这几年忙了,应该掌握不了火候了。」 又接了一句:「不过我爹妈倒是会。」 孔漫笑了,喝了几口,又想起来问:「你们有那么多茶叶为什么不往外销呢?」 付杨嘆气:「没有销路啊。镇上最大的销路就是菸草和核桃,其余的销路都很难打开。再说我们这边的茶叶始终比不上普洱那边的,一般都是农村里自家摘自家喝。」 「每家每户都有吗?」 「差不多吧。」 「一家人应该也喝不了多少吧?」 「一年能喝个几公斤左右。」 「那喝不完的呢?」 「扔了吧,反正是不喝旧茶叶,清明前采不完的,清明后去采了也会扔了,以防茶树长老了。」 孔漫:…… 半晌她骂了一句:「土匪,暴殄天物!」 付杨摸摸头皮,想了想笑着承认了。 喝完茶,孔漫又开始编辑文字。之前大部分都是关于护林的,关于这片保护区的,这次是关于保护野生动物关于盗猎。 付杨坐在她旁边看她写文章,看她分类照片。 想了想,低头把手机翻出来,调开相册,放到孔漫手边,说:「这有几张被伐木后的照片和是视频,你要不要看看?」 「嗯?」孔漫眼睛盯着屏幕,应了付杨一声,打了好几行之后才反应回来,推了推眼镜转头看一眼付杨,再拿过他的手机,又递给他。 付杨:…… 他按着拇指解锁,放下来的手伸过去轻轻捏了一把她的腰,环过去搂着,跟着她看向相册。 相册里最新照片一点开,里面就是一片被砍了松树的木桩。地上还有一片又一片绿油油的松枝和松毛叶,照片是从下往上拍的,直到照片顶端,那片被砍伐的松木还是没有尽头。 第二张是往下拍的,一道野草树叶被压糟压烂,开闢出来的滑坡,应该是用来把松木往下运送时弄出来的。 其他照片都是这片被砍伐的松木,东南西北四个方向的。再后面一张就是付杨说的,穿山甲妈妈被扒鳞甲的照片。 一片乱麻麻的野草和土地上,血淋淋撒了到处都是。那一片片一堆堆的鳞甲,鳞甲根部带着血肉。可想而知穿山甲妈妈在和盗猎者搏斗的时候有多剧烈。 相册里有两个视频,一个就是松木被砍伐之后的荒山,一个就是猎杀穿山甲的地点。 视频和照片一起,带着难过和压抑。 孔漫想起了上午去看的那只小穿山甲幼崽,一瞬间点着照片的手指都有点儿发抖。 这些恶毒的盗猎者和偷伐者。 付杨手覆过去盖在孔漫的手上,将她的手连带手机握在掌心,传了点儿温度给她。 孔漫靠着他,轻声说:「我能理解你了,付杨。」 「早一点看到这些,昨天我就也上去给那盗猎的来几拳了。」
第79页 又问:「他们能判几年?」 付杨想了一会儿,说:「五年以下吧,因为穿山甲只是国家二级保护动物。」 孔漫有点儿不敢相信,反问他:「他们做了这么多恶才五年?偷伐树木,盗猎穿山甲,哦,还有打伤执法人员,也才五年吗?」 付杨点头,沉默了一阵,说:「如果他们再请个律师,那估计会更少。」 「因为之前的盗伐者就是这样的。他们即使伐偷了林木,还锯断了永军所长的腿,打伤研究员的眼。最终也只是坐了七年牢,交了点儿罚款。现在不知道在哪逍遥法外呢。」 孔漫咬牙:「这明摆着就是盗猎盗伐的罪大恶极,为什么还会有律师帮忙申辩?」 付杨无奈,「你又不是不晓得,这个社会,有钱能使鬼推磨。别说会有,而是会有一大票人争着要来做他们的辩护律师。」 孔漫:「!」 牙齿都能咬碎了。 为恶者作恶多端,有钱者为虎作伥。 这个社会,被利益薰陶得人畜不分,这个时代也变得善恶不明。 付杨看着孔漫被气得咬牙切齿的样子,忽然就笑了,额头抵着她。 神明偏爱,他的爱人是这样柔软善良。 孔漫指着他,有点儿气:「你还笑!」 付杨亲了亲她的手指,说:「外面的世界如何坏我管不到。我只能说,我这一生会尽我最大的努力来守护这片山林。与所有的盗猎盗伐和破坏山林的恶者拼斗,这估计就是我们作为林业人的使命。」 孔漫看着他脸上坚决,听着他声音里的果敢。这一瞬间,觉得老天对她还是不薄的,这一生碌碌无为,到倒叫她遇见了这样一个默默无闻又顶天立地的英雄。 是的,就是英雄。 这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男人就是英雄,不为外人所知的英雄。 他属于这个国家,属于这片山林,在这有限的时光里,也属于她。 英雄不该是对牺牲者的缅怀,更应该是对还活着的铁血人物的敬称。 她想着:孔漫,你真是三生有幸啊。 第37章 孔漫立马拿起键盘, 噼里啪啦敲起来。 偷伐和盗猎永远不会消失,为了钱财,无数人踏上这条路。 付杨他们能做到的就是与之拼斗, 保护山林,保护野生动物。 而她能尽的绵薄之力就是大力去宣传。 让更多的人知道, 让更多的人能杜绝使用野生或食用野生。 孔漫将付杨的手机蓝牙打开,连结到电脑,把照片和视频都传过来。 传到半晌,微信响了一声, 她习惯性转头看手机。 微信小绿logo显示在屏幕最上端, 最新信息。 谢婉清:阿杨,明天早上我要调回鹿城了, 你能…… 孔漫挑了下眉, 瞥了付杨一眼, 手指一点一点, 点着键盘。 看着她的反应, 付杨嘴角疯狂上扬, 手从她胳膊下伸过去,当着她的面乖乖把微信点开。 谢婉清:阿杨, 明天早上我要调回鹿城了, 你能不能来送我一下。 付杨点出键盘,输入:恭喜啊,终于调回城里了,明早几点? 孔漫:…… 当真是杀人诛心。 好半晌, 那边才回:九点。 付杨:好。 他回完习惯性把页面调回微信主页面。 然后孔漫就看到男人的置顶, 阿宝,头像是…… 她把自己的微信打开, 头像就是自己那个。上次在荜拔山顶他端着相机照的,云海背景,朝阳高升,雄鹰展翅,墨绿山川衬托着的,笑得明艷的女人。 还阿宝呢。 这人真是。 孔漫在他红着耳尖的注视下,把他的备註改成阿杨,随后置顶。 男人在夕阳照射下,咧嘴笑得开心,大白牙晃眼。 孔漫翻了个白眼,弯起唇角放下手机,继续敲着键盘。 太阳落山。 晚间要睡觉前,孔漫拿着喷雾给他推拿,推拿完手腕都酸透了,她揉着手腕甩了甩。 付杨一转身,拉着她坐怀里,轻轻给她按摩着。 他心疼:「下次还是去卫生院。」 孔漫靠在他怀里,「没事。」说着轻轻挣脱他按摩的右手,抬起来闻了闻,瞬间被药味刺得皱起眉头。 推开付杨,下床弯腰,找着拖鞋,「我得去洗个澡。」 付杨趴在床头,忽而伸手揉了一把她的脑袋,「去吧。」 她直起身看他。付杨眼睛大而黑,盛满温柔也有宠溺,里面全是自己的倒影。 她俯身,捧着他的脸,轻轻亲他一下。 亲了一口就放开,到衣柜拿了件他的t恤,进了卫生间。 这儿的热水是太阳能烧的,温度很高。 她先卸了妆,洗干净脸,才开始一件一件脱衣服。 打开淋浴,刚抹上沐浴露,卫生间的门就开了。 付杨吊着胳膊的影子出现在门口。 他静静看着她,孔漫跟他对视了一眼,「进来干什么?」 付杨没说话。孔漫看着他,抹了一下沐浴露,见到男人喉咙跟着自己的动作滚了一下。她勾了下唇,关掉淋浴,开口:「付杨,你过来。」 付杨进来,将门关上。边往里走边脱衣服,不想脱了一半,卡住了,他有点儿懵。
第80页 孔漫好笑。洗干净手上泡沫走过去,靠近他,帮忙把他衣服脱下来。 两人贴着,付杨抱着她,挪到淋浴下面,打开热水。 孔漫惊了一下,轻轻推他一把。不让淋浴打湿他的胳膊,随意沖了一下身体,拿过他的t恤套上。 付杨站在旁边,看着她套上自己的t恤,被蛊惑着朝她跨进一步,和她贴着,单手抱着她的腰,低头亲她。 两人之间密不可分,那贴上自己的身体火热又滚烫。孔漫掌着紧实的肌肉,感受着他的反应。 卫生间内温度节节攀升。 洗过头还滴着水,髮丝沾在她脸庞上,缠绕着脖颈,发尾的水渍洇湿衣服。 付杨手移上来,一缕一缕扒开她的湿发,捏着她下巴,大口吻下去。 孔漫仰头,双手抱上他的脖颈,贴上他的胸膛。推着他往后靠在墙壁上,轻轻抬腿蹭着他。 他的吻铺天盖地冲下来。 孔漫被亲得浑身瘫软,不得不往后仰头,缓了口气。他又追过来,身体紧贴着,腰腹无意识磨蹭着她。 一步一步的。 ** 次日清晨,多西镇卫生院前。 白色皮卡车停在卫生院的门口时,谢婉清提着包站在门口和卫生院的同事们告别。 和往常的白大衣不同,她穿着一件纯色小衬衫,淡蓝色紧身牛仔裤,头髮散下来,整个人清秀温婉,跟她名字相符。 见到白色皮卡车来了,她和最后一个李医生轻轻相拥,随后在大家的告别声中,走了几步站在卫生院门口的白色吉普越野车边等着。 那头,付杨下车走过来。 谢婉清调整情绪。 她想,所有好的不好的,酸甜苦辣的,都会随着自己的离开而消散。要离开了怎么说也得留下一个好印象。 她扬起笑脸,正要讲话,白色皮卡车副驾驶上下来一个女人。 她脸上的笑容凝在脸上,半晌才重新调整。 「路上注意安全。」付杨说着抓抓头皮,多少觉得有点儿尴尬。 谢婉清点点头,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法多讲什么。 站了几秒,打开车门,上车。 是她妄想了。 她原本想着要走了,能讨他一个拥抱的,为这段无疾而终的过往画一个句号的。 为想像中的拥抱,她在他到来的时候把同事们都抱了一圈,到头来也是一场空的铺垫啊。 白色越野吉普缓慢开出卫生院的庭院。 她在后视镜里看着那越来越远的身影,看着他旁边的那个女人,最后消失在后视镜里。 干干净净,一无所有。 就像她的这十年。 开了几十分钟左右,在即将翻越一个弯道时,她把车靠边停了下来。 她下车,走到路边。 远远眺望那藏在深山里的镇子,细细分辨着哪一栋是他的小楼,眼眶湿热,泪水无端滑落。 西南风吹起,像往常无数个日子一样,带着有他的气息,迎面吹来;周围那一座座青翠山峰,都是他毕生在守护着的,甚至脚下的路,也是他修的…… 从此以后,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只是,还是很遗憾啊,喜欢了那么多年,却连一张合影都没有。 这一阵西南风,就当是最后的拥抱吧。 她插着兜,闭上眼睛,任凭山风过怀。 再见了。 你要幸福。 ** 谢婉清的离开,并没有给他们的生活带来多大的波澜。 多西镇卫生院在第二天又迎来了一个新的外科医生。 转眼就到了老师收假的时间了。 收假那天,孔漫早早起来,收拾完一切。阿桃就开着车来到小楼下面,孔漫带上包下去。 付杨跟在后面,他手上的绷带已经拆了,在恢復阶段。 孔漫打开车门上车,降下车窗,跟付杨挥挥手,车子就开了出去。 小学里比她们来得早的老师一大批,大家忙碌着把办公室打扫收拾出来,一上午时间办公室恢復干净明亮,又约着一起去教师食堂吃饭。 吃饭的时候,孔漫和阿桃坐一桌,学校的校长端着饭菜在她们旁边坐下,吃了几口跟阿桃开口问道:「阿桃啊,你们镇政府上呢宿舍葛还有空着呢?」 孔漫和阿桃都停下吃饭,看向边校长。 边校长年纪其实不怎么大,听说刚过四十,但是他两鬓有了很多的白髮,脸上也有很多皱纹,皮肤黝黑,嘴角还有很深的法令纹,显得他平时即使不说话也很严肃。 他是多西镇本地的老师,大学毕业回来在这里一教书就是二十年,为这深山里的教育付出了很多汗水,操了半辈子的心。 边校长不好意思地笑笑,说:「这个学期到我们学校志愿呢老师有点多,四个呢,还都不算孔老师呢。这不,一下子,住宿就不够了,还有两个女老师没地方住,我就问问瞧你们那边还有没有宿舍呢。」 孔漫和阿桃对视一眼,阿桃对边校长说:「校长,她们要什么时候到?」 「明天下午就到了。」 阿桃点点头又说:「那不用找了,我跟孔老师搬回去就行了,空出来那间刚好够两个女老师。」 「啊……这,孔老师也跟着搬噶?」 孔漫点头说:「是的,校长我有住的地方的,两个支教老师大老远来到这里就不要折腾她们了。」
第81页 「那好,那好,就是麻烦你们了。」 阿桃笑着说:「校长你咋会跟我还这种客气,直接说一声就得了。」 吃过午饭,下午备了会儿课,孔漫和阿桃就回宿舍搬东西去了。 阿桃的东西不怎么多,一个行李箱一个行李袋就袋装好了。 孔漫的就有点儿多,收拾了快一个下午,最后全部打包放到车上。 孔漫没有跟着阿桃去镇政府宿舍,而是将东西都拉来到小楼。 付杨帮忙搬东西的时候乐极了,屁颠屁颠地跑上跑下。 ** 第二天下午三点左右。 一辆五菱面包车开进小学,车上下来四个白嫩嫩的年轻男女。 这次来支教的刚好是两男两女,四个都是大四学生,来自中国五湖四海。 校长带着老师欢迎他们的到来。 日子过得很快,转眼学生们也都开学了。 原先的五年级也都升为六年级了,阿桃和孔漫甚至是原本的五年级组的老师除了个别外,基本都是跟着升的。 新来支教的老师任课的是英语、音乐、美术和体育。 都是孩子脾性,很快就和学生们打成一片。 开学了之后,孔漫早上出门,一直到晚上才回来。 付杨闲了一段时间后,就开始开着车往家跑。 通常是跟着孔漫一起出门,晚上风尘僕僕回来,有时在孔漫前,有时在孔漫后。 他要是在孔漫前回来,那么那天晚上就有一顿丰盛的晚餐。 要是在她后回来,那天晚上的晚餐就只能饱腹。没别的,孔漫不怎么会做饭,好好地食材到了她手里,味道都被她烹饪得流失大半。 孔漫吃了自己做的几天后,不得不问付杨,这段时间早出晚归忙些什么。 付杨想说什么忍住了,最后只说是村里要新开一条路。 他们的厨房食材永远不缺,而且还很丰富。 在小楼吃饭也就只有他们两个。 老四老五近段时间,带着临时招的农民工,在给达依村旁挖出来的那条新路铺水泥,忙得热火朝天。 小东和郝成功出去帮老杨就没回来过,听说那条路招得有点大。 而李兰会在镇上赶街的时候,或者接送付亚鹏小朋友的时候,从家里搜刮一大堆吃的带着下来,偶尔会住上一天给他们做做饭。 日子过得平凡温馨而细水长流。 第38章 日升月落, 夏去秋来。 转眼间,中秋节在大众的期盼下终于来临。 中秋节一大早,天刚蒙蒙亮。付杨就起来收拾东西, 帐篷、渔具、野餐垫子,全部收拾完放在皮卡车的后车厢。 随后上楼, 进卧室里,把窗帘稍微拉开一些。他在床边坐下,打算叫还赖床的人起床。 孔漫其实早就醒了,在他收拾东西的时候。 只是想赖会儿床。 付杨低头叫她起床的时候, 一拉被子就对上一双清澈的眼睛。他低低一笑, 曲起食指颳了刮她的鼻尖,嗓音也轻:「起来了, 嗯?」 「嗯……」孔漫哼着, 伸出双臂, 圈上付杨的脖颈, 吊在他身上。 付杨拿被子裹住她身子, 抱着坐起来。盯着她看了会儿, 凑过去温柔地蹭着亲了亲,拿过床头的衣服一件一件递给她穿起来。 孔漫刚进洗手间, 楼下就响起了车声和阿桃的声音。 过了片刻, 阿桃进了客厅,喊了声孔漫,听见她在洗手间回音,又转了出去, 去厨房看他们准备的出行食物。 孔漫洗完脸出来, 往脸上抹了护肤,涂好防晒, 简易地化了个妆,就转去厨房。 中秋节四人本来约好了自驾去大理丽江的,但是一看网上密密麻麻的游客堵在高速公路上,于是转成去哀牢山的深山明珠——杜鹃湖游玩。 这地方外人不知,本地人去的也少,但是听说风景还不错。 厨房里有三个人,付杨和程磊在收拾着摆在桌面上的食物,阿桃坐在桌子上吃着米线。 孔漫进去后,她抬手招了招,孔漫在她旁边坐下。 付杨到灶台端了一碗出来放在桌面上,拿了双筷子递给她。 孔漫接过,慢悠悠吃起来,边吃边看他们收拾。 已经装好的被打包放在一边,他们正在收拾着,紫米饭糰、炸酱罐子、傣味手撕牛肉、炒熟的牛肉干巴、烤鸭等。 地上有几兜食品口袋,孔漫瞄了一眼,桃子石榴、西瓜芒果、葡萄黄瓜、李子和青苹果。 青苹果是这里特色老水果,苹果很小,但是很脆也很甜。 收拾完这些东西,两大男人一趟就全提着下去了,只剩一小部分酱料。 他们上来各端了碗米线在她们旁边吃起来。 到出发的时候也才九点左右。 入了秋的云南,凌晨的霜降撒满枯草和树叶。 两辆车子顺着山道在行驶。 路下面挨着公路的是纯白的云雾,云雾顺着江流上空环绕着群山。 从车窗看出去,就像一条白色巨龙,绕着山川往下游游去。 开了一个小时的公路,绕了半个小时的山路,终于到达目的地。 几人下车,也不急着搬东西,而是围着湖漫步。 走了一段路,两男人拿着工具进了树林里,剩下孔漫和阿桃在湖边眺望。 杜鹃湖属于高原深山小湖泊,也是哀牢山绿色明珠。坐落在群山怀抱里,四面环山。
第82页 近处是清澈见底的湖水,远看成了碧青色的波光粼粼。 湖水映漾着山川,在太阳的照射下泛着水雾。 湖边树枝草木垂下,坠落在水中央,随着微风摇曳起舞。 四面的青山成了两色,不靠湖的山川是墨绿色,反而是东边靠着杜鹃湖的山川,是一片橙黄秋色。满山林里,落叶随风四处飘扬。 孔漫四处眺望着,被秋日深山的景色迷住。感受着山风温柔拂面,慢悠悠唿吸了口山林间草木混合着野桂花的清香,顿时心旷神怡。 远处的湖边树木摇晃,她看了过去。草木中忽然跳出一只棕褐色的动物,外形跟鹿一样,但看着也不是鹿。 似鹿非鹿。 它伸头喝了口水,敏锐地发现这地似乎有陌生来物。 机警一抬头,孔漫便和它大眼对小眼,它眼睛又大又圆还很黑。 孔漫连唿吸都慢了半拍,怕惊扰到它。 但它还是一扭身以火速飞奔的跳跃,「嗖」一下蹿入林间,消失不见了。 「妈耶!」阿桃大喘了口气,刚刚她都不敢唿吸了好吧。 孔漫还看着那摇晃的树木,问阿桃:「那是什么动物?」 「麂子啦!好几年没见到了。」 孔漫扭头看她:「?」 「就是……啊,鹿的一种,麂子是最早最早的鹿。」 难怪看着像鹿。 「这是几级保护动物?」 阿桃想了想,放弃,「一会儿二哥回来问他,我也不知道。」 孔漫笑了笑,她也是形成了一看见野生动物,就想知道那是几级保护动物的习惯。 除了和野生动物打交道之外,似乎很少有人能知道这些动物受国家保护,并且划分等级。 林间鸟儿清脆。 湖边开着一片片淡紫色的地丁花,一两只蝴蝶在飞来飞去。 这个风景倒是叫孔漫想起了四川的九寨沟,那个《神鵰侠侣》的取景地。 杜鹃湖以前是哀牢山的天然水库,后来会改成杜鹃湖,也因为湖边四周长满了形形色色的杜鹃。 要是春夏两季过来,漫山遍野都是杜鹃花,各色杜鹃争奇斗艳,极其好看。 付杨和程磊从林间拖了一截干树枝出来。 阿桃凑过去跟他们说刚刚看见了只麂子,又问付杨麂子属于国家几级保护动物。 付杨修着树枝,边修边回:「麂子属于国家一级保护动物,也是国际濒危野生动物。」 阿桃张着嘴不可思议。小时候经常能看到的麂子,现在居然成国际濒危野生动物了。 付杨把修好到木枝插到湖边。 四人将东西搬下来,找了棵大树,在下面铺好野餐垫,提着食物都放上去。 两个男人搬着小马扎到湖边插着木枝的地方坐下来,戴起草帽,把鱼竿放了出去。 孔漫和阿桃没那个耐心,也晒不住,就回到大树下乘着凉,看着四周的风景,说说话。 「呀!漫漫姐,你快看热搜!」 孔漫瞥了她一眼,阿桃急着催她:「你快看,是好事!」 「什么好事?」付杨到她们旁边,抽出两瓶矿泉水,顺口问道。 阿桃挥挥手,没理付杨,把手机递给孔漫。 孔漫拿着手机,没着急看,反而对着付杨伸手。 付杨笑了下,将手里的水递给她,顺带捏了一把她手心,随后重新抽出两瓶水,到湖边去了。 孔漫把水递给阿桃一瓶,拧开喝了一口。将手机递给阿桃解锁后,一眼就看到飘在热搜第三的:《时尚天下杂志》总经理谈辉骗婚…… 孔漫点开相关话题,阅读量达到两亿。 付杨把水递给程磊,到湖边坐下,拧开盖子喝了半瓶后,右眼皮开始一跳一跳的。 他揉了一把,想起刚刚阿桃说的好事。打开手机,登上好久没进过的微博,点到热搜,一眼看到热搜第三。 营销号详细曝光了情况,从谈辉少年时开始扒。 《时尚天下杂志》总经理谈辉,在和影后李莉莉结婚之前,在老家就已经定好一门亲事,而且是已经办过酒席,只是没领证。 后来他考到北京来了,女方就留在老家照顾父母。 一年后女方怀孕,他就再没有回老家过。他在北京上大学,两年后作为交换生去了法国。本该一年后回国的他没有再回来,此后一直在法国。 再回国就是时尚集团收购合併《天下杂志》,直接空降到刚整改的新部门——《时尚天下杂志》,主打时尚专访和明星活动採访,成了新部门的总经理。 对外是一直以单身自居,人长得斯文,洁身自好的模样。在北京有别墅,开着奔驰s,人称业内钻石王老五。 谈辉把自己隐藏得太好,他什么时候结婚的一点消息没暴露。 直到孔漫出事那次,被他老婆——影后李莉莉曝光,网友才知道他结婚了。 现在又爆出他很早就结婚了,还有个八、九岁大的孩子。 热搜里还有个匿名女士曝光了一年前和谈辉恋爱的经歷。 匿名者直唿噁心,明明自己就是在双方单身情况下,光明正大谈恋爱的,现在告诉她,她之前是第三者。 她直言三观毁灭,对渣男有了新认知,对恋爱也有阴影了。 因为这,热搜内还讨论到了孔漫,大众舆论又倒回来,像她道歉的,调侃她的,什么都有。
第83页 孔漫嘲讽地扯了扯唇角。 她最早入职的是《天下访谈》杂志社,干了两年。时尚集团收购杂志社后,受人推荐,不仅没被裁员,反而直升《时尚天下杂志》的责编。 她在《时尚天下杂志》一干就是四年多。勤勤恳恳跑娱乐圈和时尚圈,和高奢品牌方、经纪人、狗仔、艺人打交道,凭自己的努力,两年前升了主编。 如果没有一时兴起和谈辉交往,那么她的事业,该是顺风顺水的。 「真是大快人心!斯文败类的东西!」阿桃哈哈笑了两声,解气极了。 她从孔漫手里拿过手机,翻看着下面的评论。曝光速度很快,各大论坛,短视频app,头条等四处开始讨论。 而湖边垂钓处。 程磊眼睁睁看着水中的鱼竿在晃动,而钓鱼人却一动不动。 他喊了一声:「二哥!」 …… 没反应。 眼瞅着那鱼竿晃动得越发厉害,而付杨却低着头,呆呆看着手机,没察觉似的。 叫了都没反应? 程磊嘆气,加大声音:「付杨!」 付杨回神,抬头看向程磊。 程磊用下巴点点他鱼竿。 付杨看过去愣了一下,放下手机,立即收线,钓了一条巴掌大的草鱼。 之后再放鱼竿就心不在焉了。 第39章 到了中午十二点左右, 两男人收竿回到大树下。 日头高照,紫外线射在皮肤上还是火辣辣地,大树底下正好好乘凉。 孔漫和阿桃在看到他们收竿的时候, 就把带来的食物一一拿出来放好。等他们两过来,孔漫递了水给他们。 付杨在孔漫旁边坐下。 她翻了一下, 递给他一个紫米饭糰。 付杨接过,撕开外面的保鲜膜,拿调羹舀了一勺酱,一手捏开饭糰, 把酱涂了上去, 随后递给旁边人。 孔漫接过,一口咬下去。紫米的香甜和杂酱的麻辣浓香在口里蔓延, 好吃得眯起眼睛。 付杨笑着, 拿拇指抹了她嘴边粘上的酱。 阿桃在他们对面, 看着他两自然亲密地投餵, 再转头看一眼自己的老公。 那人正一把撕开傣味手撕牛肉, 往自己嘴里嗷呜一塞。再撕下一条, 看见自个老婆看着自己,于是试探性递过去, 在阿桃伸头张嘴的时候, 缩回手一把塞进自己嘴里。 阿桃:!!!! 「要死啊!!」她大吼一声,扑过去,掐着他脖子。 程磊立马投降,快速撕下一条牛肉塞进自个媳妇嘴里。 孔漫和付杨看着眼前打情骂俏的两人, 相视一笑。 孔漫将吃了一半的饭糰递给他, 付杨伸头,一口全部咬下。 他边吃着饭糰, 边拿过一块手撕牛肉,一条一条撕下来,餵给孔漫一回,自己吃一回,又再餵。 阿桃撅着嘴,气唿唿抱胸:「我不高兴了!」 程磊认罪,拿筷子夹起麻辣牛肉干巴,递到她嘴边:「老婆乖。」 阿桃咬下,就是不原谅。 程磊为确保晚上不睡客厅,一个劲在旁边哄着。 孔漫笑眯眯看着他两,乐呵呵地。 付杨在旁边看了几眼她的笑颜,想开口问点什么,最终还是卡在喉咙里张不了嘴。只能压在心里,沉甸甸地像是一座大山。 他看向打打闹闹的夫妻俩,由衷地羡慕他们,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吃完午餐,又歇着吃水果,东西解决完差不多的时候,几人起身收拾东西打算回去。 杜鹃湖又陆陆续续来了几波游客。大多数也是带着老婆孩子一起来的,有在湖边搭帐篷地,也有像之前两男人一样在湖边钓鱼的。 他们来得早,回去得也早。 车子一前一后离开杜鹃湖,开向山道。 开到与柏油路公路汇合时,孔漫手机响了起来。 付杨侧头看了一眼,心慌加速。 孔漫没注意到他的眼神,一看是阿桃打来的,她往后看一眼接起来。 「漫漫姐,你开扩音!」 孔漫把免提打开,阿桃的声音就响在车中。 「漫漫姐,前面是九天湿地,要不要去玩玩?反正现在回去还早。」 孔漫:「?」 付杨心里松了一口气,听到阿桃说的地方,给孔漫解释:「是乡下自建的旅游度假区,还没有大规模修建好的。」 「对的对的,听说是沼泽地!想不到我们这深山野岭还有沼泽,我还没去过,漫漫姐要不要去?」 孔漫看了一眼付杨。 付杨已经看见前方的路标了:九天湿地欢迎您!一个斜上箭头。 他一打方向盘转了上去,回:「那就去吧!」 「好耶!」阿桃欢唿一声挂了电话。 两辆车又转上向上走的公路。大伙都没来过,于是每路过一片农家,遇到人都会停下来确认一下。 爬了半个小时的山路,一个转弯豁然开朗。 眼前确实是一片小草原的样子,估计来得不是时候,已经有枯黄的野草了。 草地中间还有几头小毛驴在甩着尾巴啃着草,靠边接近树林的地方站着一头黑牛。 公路上方竖立起一块高大的石碑,用红色大字写着:九天湿地公园。 云南的蓝天,是纯粹的湛蓝,白云也是纯白的棉花一样。在一平略平的草地上,倒显得石碑竖立在云间一般。
第84页 几人下车,顺着有人踩出来的小路往草地中央走去。 越到中间,草地越湿,野草也越绿。甚至有些地方还有几根木头搭起来的小桥。 前方阿桃不敢走独木桥。 程磊立马弯腰,一把背起她快速穿过,又背着她往斜坡开着黄色小花的地方走去,两人欢快地笑声在草地上传开。 「怕不怕?要不我也背你?」付杨跟在她旁边问着。 孔漫摇头,蛮新奇地蹲在木头上,往下面的水潭看去。 他也跟着蹲了下来,看看她再看看水草。 水是从草地下面冒出来的,水泡「咕噜咕噜」往上翻滚。大一点的地方,水流多就会形成小水潭。水潭里草根清晰可见,水潭边还有不知名的小碎花正开得茂盛。 孔漫站起来。付杨拉着她过桥,过了桥也没放开,牵着她往阿桃们那边走去。 这里因为还没有完善修建好,所以暂时也没什么可逛的。 回去的路上,阿桃一个劲说被骗了,那么好听的名字,白瞎了。 回到多西镇上,也到了傍晚。 四人找了家饭店吃了饭就各回各家。 网上谈辉的事一天天发酵得越发厉害。李影后的离婚声明也在一个星期之后由工作室发了出来。 这事暂时还没影响到谈辉在时尚天下的位置,真正影响是离婚过后没几天,有狗仔拍到谈辉聚众吸.毒,被扫黄打非大队抓了个正着。 这下好玩了,吃瓜群众津津乐道。 吸.毒不被缉.毒大队逮到,倒反而被扫黄打非给逮到,这就值得网友们深思了。 于是这一扒,罪名就来了,聚众吸.毒,聚众卖.淫,聚众……等等一系列罪名纷纷落下来。警方迫于人民群众的压力,直接给逮捕了。 紧接着第二天,《时尚天下杂志》放出辞退声明,表明此人今后和公司无半点瓜葛。 网友们纷纷在官博下留言,让谈辉给孔漫道歉,以及恢復孔漫原职。 付杨在看到这一系列舆论时,已经由一开始的心慌和不安,到如今的无可奈何。孔漫要离开的大刀随时悬挂在头顶,他明明白白知道自己没法留住她。 一号这天,这把大刀终于落下了。 孔漫邮箱收到《时尚天下杂志》的復职通知书。 这还是付杨最先看到的。有一段时间,孔漫笔记本程序坏了,她干脆网上重新买了一台。在等待快递的时间里,她就用付杨的电脑,那时候她就登过她的邮箱。 孔漫见到復职书那天,心里没有什么大起大落。她觉得很平静,这一天迟早会来,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第二天的时候就跟校长说明情况,提前结束了支教的工作。 她将六年级一班的数学教学工作转交给这次来支教的一个重点大学数学系的志愿者——海月。 孔漫认真交代给海月班里每一个学生的优缺薄弱点,以及简单概述了自己的教学方式。 旁听了几节她的课。海月年轻,上课的时候总能讲些笑话和例子来带动学生们学数学的兴趣,比孔漫更能融入到学生里去。 看着兴趣高涨的学生们,孔漫放心,才开始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六年级一班的学生不知从哪里听来的,一下子全都知道了孔漫要离开的事。 她在办公室收拾着东西的时候,数学课代表拿着一摞作业本过来放在她桌面上。 孔漫看了一眼作业本,再转头看付亚鹏小朋友。 见孔漫看自己,付亚鹏踌躇片刻,小声问:「老师,你真呢要走呢噶?」 孔漫点头。 付亚鹏有点着急,问:「那你是不是要跟我叔分手啊?」 孔漫笑了笑,捲起作业本敲了一下他的脑袋:「小屁孩懂啥!」 付亚鹏低垂着脑袋,片刻后,再一抬头,眼眶都红了。 「能不能……教完我们再走?只有最后几个月了……呜……我在说什么……你一定要批改我们呢作业噶。」 说完,抬手一抹眼睛和脸颊,飞奔出去。 「诶……小鹏!」孔漫急忙叫住小朋友,但他已经奔出办公室。 她看着无人影的门口,再看一叠作业本,感嘆这帮小屁孩,都临走了还给她布置这么大堆作业。 想着也是最后一次帮他们批改作业了,于是拿起最上面的本子来。 翻开第一页,不是作业,而是一张水彩画。一个高高的有着很长头髮的大人,旁边一群小孩子,后面是一条波浪线大山,蓝天,白云,太阳,绿树。 画得很是稚嫩,但孔漫一瞬间就看明白是什么意思。 鼻尖一酸,眼眶泛热。 后面无一例外都是一些水彩画、卡片、祝福语,以及长大后的梦想,还有以后要去北京找她的,写了联繫方式。 她抽了几张纸巾,隐住口鼻。 每一本,她都在下面回了批语,认真祝福他们,也认真鼓励他们。 下午最后一节课时,孔漫抱着简单的纸箱,离开了小学。 走出校外一段距离,她像是感受到什么,转头看去。六年级一班的学生们齐齐趴在四楼教学楼阳台上,眼巴巴看着她离开。 孔漫愣了愣,换一只手抱着纸箱,抬起手挥了挥。 学生们一个二个举起手,使劲挥舞着。 阿桃在旁边看着这一幕,眼泪差点稀里哗啦掉。拉着孔漫想说什么,最终只是长长地嘆了口气。
第85页 晚上回到小楼,她就开始一件一件地收拾起自己的衣服。 付杨靠在门框上,静静地看着她收拾东西,半晌问了一句:「要什么时候走。」 「明天。」 付杨一哽,所有话卡在嗓子里一句也说不出来了。就像握不住的沙,不管他如何用力,始终是会流失掉。 孔漫把衣服收拾完,往床上一坐,看着他:「明天要不要送我?」 付杨咬紧牙根,为什么她能这么无济于事,说走就走? 倒反而显得他不够洒脱了。 「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你来我热烈欢迎,你走我决不相送』。」 孔漫笑了笑。站起来走过去,抱着他的腰,盯着他的眼睛,认真发问:「你真的确定不送我?」 付杨本来不打算抱她的,个没良心的女人,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但奈不住她一直磨蹭他,于是狠狠掐着她的腰,咬牙切齿:「你就是吃定我捨不得你。」 孔漫亲亲他的嘴唇,轻声说:「我也捨不得你啊。」 付杨盯着她明艷的五官,闭了闭眼,一口咬在她嘴唇上:「你够狠。」 说完脚一踢把门关上,拥着她往床上倒去,伸手将灯也关了。 ** 真正送孔漫离开多西镇的这一天,付杨比任何时候都要沉默寡言。 他像是这里的深山,山里的大树,安静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片刻后,他默默提起孔漫的行李箱放在后座,又默默抽着烟,等着和阿桃告别的的人。 程磊站在他旁边嘆了口气,付杨给他递了根烟。 清晨的阳光从山头洒落,以往最美的时间现在倒成了催别离。 阿桃抱着孔漫,眼泪一把一把掉,哽咽着说:「漫漫姐,以后一定要来云南看我。」 孔漫笑:「你也可以去北京看我啊,你在那儿待了四年,地方都熟悉了,还都不用我去接你。」 阿桃摇头,「呜……不要,就要你来云南。」 孔漫给她擦干眼泪,点了点她脑门,「霸道。」 又说:「好了好了,别哭了,我得上车了,不早点出发,回到北京天都黑了。」 阿桃这才擦干眼泪,依依不捨放开她。给她提了很多东西,大部分是多西镇特产。 孔漫最后抱了一把阿桃,转身拢了拢黑色呢子大衣。还真是首尾唿应,来时穿的也是这身,走了穿的也是这身。 孔漫上车。付杨吸完最后一口烟,丢掉菸头,拿脚踩了踩,这才拉开车门上车。 车子渐渐离开多西镇,后视镜里,阿桃抹着眼泪扑在程磊怀里,孔漫收回视线。 云南的天好似一年四季都是湛蓝的,挂了几朵触手可及的白云。 一个转弯接着一个转弯。悬崖峭壁下江水缓缓流淌着,两岸青山相对出,墨绿笼葱。 早晨的阳光还照不到江底,牛羊已经被放出圈门,在江边两岸熘达着。 结了穗的稻谷田一片一片沿江两岸铺陈。 江底人家青色瓦片上冒出裊裊炊烟。 一个又一个金灿灿的木瓜挂在树头。 春来秋走,仿佛过完这一生。 时光流逝,总归是记住了这藏在大山深处的赤忱与美景。 在这片山川河流里,她曾一次又一次被治癒着,被温柔以待,是纯粹的快乐过。 但人总要回归正轨。 车里音响放起熟悉的音乐: 「短短的路走走停停 也有了几分的距离 不知抚摸的是故事 还是段心情也许期待的不过是,与时间为敌 再次看到你 微凉晨光里 笑得很甜蜜 ……」 上一次听这首歌是什么时候呢? 孔漫回想着,却怎么也记不起来了。她转头看向付杨,他抿着唇,戴着一副墨镜,连眼神都遮了起来。 车里缓缓蔓延起一阵离别愁绪。 绕了三个小时的盘山公路,十点左右进入鹿城市。 眼看着他开到高速路口收费处,孔漫才开口:「我买了鹿城到昆明的高铁票了。」 付杨抿抿唇,在收费口掉头,往高铁站开去。 路过城里,他开着车停在一家过桥米线店前。 「下去吃点东西吧。」 孔漫点头。 两人进了米线店,到窗口点餐。 付杨点了正常的牛肉米线,转头问她:「想吃哪种?」 孔漫看了一圈,「菌子米线吧。」 点完餐,到桌子前坐下,付杨抽了几张纸巾给她桌面细緻擦了擦。 吃完米线,付杨慢悠悠起来,带着她往车站去。 无奈的是,再怎么拖延时间,时间还是会流走,而人也终究要离开。 车站里人来人往。 付杨停好车,把她行李箱提下来。孔漫接过,推着往取票处走去。取完票出来,找了一圈,看到付杨站在吸菸室门口抽着烟。 她拉着行李箱走过去,伸出手,付杨看了她一眼。 孔漫便夹过他手指间的烟。吸了一口,呛了一下,咳了几声,缓慢抽起来。有好几个月没抽菸了吧,她想。 付杨无言,重新抽了根烟出来,点燃,默默抽着。透过缥缈地烟雾,一点一点巡视着孔漫的脸庞,牢牢记住她的样子,一点一点刻在血肉里。
第86页 这是他的爱人,也即将离别。 抽完一根烟,孔漫转身,看了付杨一眼,拉着行李箱往安检口走去。 付杨跟在后面,在她要进站前,大跨一步上前从后面死死抱着她。 半晌开口,带着点儿不易察觉地哀求:「真的要走吗?」 孔漫手覆在他的大手上,闭了闭眼,「嗯。」 他张了张口,最终说:「一路……顺风。」 说完,他松开手。 孔漫拉着行李箱进站,中间没回头过,一次也没。 只是在扶梯往上走的时候,侧过头,从偌大的落地玻璃里看出去。 他一个人孤零零站在站外,周围是来来往往的人群。 高铁进站,又出站,带来了一些人,也带走了一些人心中很重要的人。 第40章 飞机在北京降落已经是下午四点多。 这个城市一如既往的快节奏。 孔漫出了机场, 打了一辆出租,上车后就倒在车后座上。 三千里的距离。 上午还在三千里之外,下午就回来了。 她睁眼看着车窗外这些高楼大厦, 一瞬间莫名觉得陌生了。 计程车堵在路上,孔漫手机响起来。 她摸起来一看, 是个陌生电话,刚想挂断,没想计程车一个起步,孔漫被缓冲了一下, 手指点在接听键上。 她想了想还是接起来。 「餵, 你好。」 「春儿。」地道的北京腔,低沉性感的声音。 孔漫愣了愣, 从记忆深处翻出一个人的身影来。 「復职通知书收到了没?」 孔漫看向高楼大厦, 另一只手无意识抠着车窗, 回话:「我回北京了。」 那头静了一下, 轻轻一声咖啡杯落桌的声音里, 男人的声音再度传来:「那就好。」 顿了一下继续说:「好好工作吧。」 听出这是他要挂电话的前奏, 孔漫咬了一下唇,忽然就问:「谈辉的事——」 「嗯, 是我。」 「……」 他承认得太快, 倒让她一瞬间无话可说。静了几秒,她开口道谢:「贺总,谢谢您。」 「……」 静了几秒后,「嘟嘟嘟嘟。」 孔漫拿下手机, 计程车缓缓往前爬。 眼前的大厦电子屏幕里, 播放着北京时利汽车的广告。广告里介绍了时利汽车新一代智能人工驾驶的优势,称这是时代与智能的结合。 司机也看见, 跟孔漫开玩笑,「这时利汽车不错啊,等我老了就买这样式的,又安全又智能,最主要方便。」 孔漫回话:「是啊,时代在进步嘛。」 司机更感兴趣了,说:「时利汽车是国内老牌汽车,新智能人工,听说是现任董事的老婆团队研发出来的高科技,两两结合……」说着竖起大拇指,「高门配高知,牛!」 她听着无端笑了一下,这时利汽车确实是国内老牌汽车。 它的前任董事孔老太太去世前,一直秉承着老一辈传统观念,稳定做安全系统。也是因为这,和当时的执行总裁产生分歧。 执行总裁要引进新智能,老一辈顽固不让。 彼此僵持了许久,直到孔老太太去世,执行人手握时利汽车大股,与当时从国外回来的新智能团队合体,一起研发出新一代无人驾驶。使得时利汽车一跃,成了国内顶尖汽车。 时代真的在飞速进步。 至于刚刚那声「春儿」。 ——她原先的名字不叫孔漫,叫栗春,原生家庭取的。 为什么会改呢? 她回忆了一下。 大概是那时候採访时利汽车现任董事夫妻两之后吧。 那天採访结束后,孔漫去洗手间,路过的同事喊了她一声:「春儿,下午帮我顶一下,好不好?」 孔漫看了她一眼,见她裤子上的尴尬,于是点头。 同事感激地走了,她也进去。 洗手台前站着一位气质清冷,穿着一身合体的高定西装美人,她正在补着口红。 孔漫愣了一下,撇开视线要进厕所,女人忽然开口了:「春儿小姐。」 孔漫忍住停下来的脚步,速度不变地回道:「贺夫人您认错人了。」 西装美人挑挑眉,把口红放进hermès手提包里,懒洋洋开口,「那最好是我认错了人,不然,我可最讨厌春天了。」 孔漫一笑,「巧了,我也讨厌春天。」 女人勾唇,转身走了出去,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哒、哒、哒」声远去。 孔漫站了片刻,没去上厕所,走到洗手台前洗手,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半晌,无奈地笑了笑。 她想,这个名字怕是要不成了。 那之后一个星期,她火速改名。孔是之前供她读书的孔老太太的姓,漫是乘地铁时,地铁广告标语:浪漫满屋——中的漫。 孔漫按着头闭起眼睛靠在椅背上,不如别人的低落再次涌上心头。 可是,那又有什么办法。 人这一生,出身无法选择,剩下的全靠自己打拼。她已经很努力了,到了被放弃那一刻,也才惊觉这世俗的恶——门当户对。 北京的堵车全国闻名,孔漫四点多下飞机,回到家居然已经八点左右了。 四环外的房子也贵得离谱,即使她在北京闯了这么多年,也才付得起一个六十平的首付。
第87页 房子不大,一室一厅一卫,客厅里开放式厨房。这几年零零散散装修下来也花去了她一百五十多万。 不过一个人住着倒也刚刚好。 七个月没住人了,孔漫进门第一时间把窗户打开透气,随后通上水电。也没忙着收拾东西,从行李箱中摸出睡衣,到浴室洗了个澡。 回到卧室换了干净的被褥床单,躺上去眼睛一闭就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不沉,梦里什么都有,搅得她睡不安宁。醒来时也才十一点左右,点了一个外卖,她放下手机,慢慢整理房间。 外卖来的时候,她手机也响了,孔漫边开门边接起电话。 「阿桃。」 「漫漫姐,你回到北京了没?」 孔漫接过外卖小哥手里的袋子,等外卖小哥转身走人,她才进屋,脚一踢关上门。 她回:「那啥,下飞机的时候忘了跟你讲一声,我四点就到了,刚睡醒一觉。」 「好嘛,安全到了就好。」 「嗯。」 「漫漫姐,我想你了……」 孔漫把外卖放茶几上,盘腿在地毯上坐下,笑着回:「我刚回来诶。」 阿桃不说话,过了会儿才开口:「但是有个人肯定比我更想你。」 孔漫拿筷子的手顿住,张了张嘴,最终没说话。 「害!不说这个,漫漫姐你吃饭了没啊?」 「正要吃呢。」 「吃的啥?外卖?」 「嗯吶。」 「唉~」阿桃无端嘆气。 又说:「那你吃饭吧,有时间记得来云南看我噢!」 孔漫笑了笑:「好好好!」 挂了电话,孔漫拿起筷子吃饭,却感觉味道及其不合胃口,吃了几口就不想吃了。但是肚子又「咕噜咕噜」直叫。 无奈,重新拿起筷子,硬吃了一半,实在吃不下去了才放下筷子。 ** 回北京的第二天,孔漫找出美容卡出门。 到了经常去的美容沙龙店里,老闆娘一见她,惊奇得不得了。 「我滴个老天哦,你去非洲了?」 孔漫摸摸脸,疑问:「有这么黑?」 老闆娘翻了个白眼,拉着她进包厢,在美容床上躺下,「黑了十倍了!」 孔漫躺好,「不然我也不会来。」 老闆娘弄着水疗,笑了,「那感情好,就你这,得来个把月才能白回来。」 孔漫无所谓:「我有的是时间。」 「復职了吗?」 「下个月一号。」 「唉,苦了你了,你们那经理就不是人!」 孔漫一笑,没回话,闭上眼睛等着。 做完美容出来已经是中午,她吃完饭回家。 下午的时候,她把她那辆大众开去前胡巷子里经常去的修车店里,维修一番。 巷子离她住的小区不是很远,车送过去后,她沿着街道慢悠悠回家。 前方有几个人围在一起,孔漫路过瞅了一眼,原本没打算围观的,只是当事人好像有点儿熟悉。她停下看了会儿,原来是车子抛锚了。 当事人是个白领,一头利落短髮,唇红齿白,还穿着一身西装,正着急地打着电话。 半晌,她挂了电话,问周边人,「你们知道这附近哪有修车的吗?」 路人叽里哌啦,半句也听不完整。 孔漫插着兜问她:「需要帮你给修车行打电话吗?」 康迪看向声音来处,见到孔漫眼睛一亮,「fanny,你有这附近的4s店电话?」 孔漫摇头,「只是很小众的修车行。」 「那也没事,能修就行。」 孔漫看向她的宝马x,给前胡巷子修车行打去电话。 过了一会儿,修车行来人,把车拖走。 孔漫带着她去修车行,站在外边等她。康迪进去交涉,过了会儿出来。 两人走在前胡巷子里。巷子口老槐树下坐着个老人家,穿着老北京长衫大褂,拉着二胡,慢悠悠哼着戏曲儿,腔调抑扬顿挫,透着浓浓地悠久北京味儿。 康迪听了一耳朵,笑着说,「这地儿挺好,还能听曲儿。」 孔漫懒洋洋笑了:「赶明儿过来听听,这帮手艺人白天成群坐一起。弹琵琶的,拉二胡的,吹唢吶的,百花齐放,热闹着呢。」 康迪摇头,「那就算了,我们那工作,你也明白。」 说到这个,她看向孔漫,「你什么时候到公司上班?」 「下个月一号。」 「那还好,还能休息一段时间。」说着笑了,「你这样的,就像刚从非洲回来。」 孔漫翻了个白眼,无奈极了,「你不是第一个说这话的。」 「哈哈哈。」 孔漫看她实在是笑得欢乐,转了话题问她:「怎么跑这四环外来了?」 「来走访一位老画家,偏还找不到地址,后来主编才给我打电话说是老人家把地址给错了,另外安排人过去了。」 孔漫点点头。 康迪是《天下访谈杂志》的副主编。两人不是同一个部门自然也就说不上有多熟悉,但起码在一家公司下共事了五六年,抬头不见低头见地,也算是熟人了。 她想起来一个事,开口道:「我这儿有篇稿子,关于护林的,你们收不收?」 康迪笑了:「到时候你发我邮箱,我给你排版。」
第88页 孔漫挑眉,「不用过稿?」 康迪拍拍她肩膀,「你之前可是我们杂志这边的大红人吶,我还不信你?」 「那……先谢了,走,请你吃饭去。」 吃过饭天已经黑了。 康迪打了一辆滴滴,上车的时候对孔漫说:「下个月公司见咯!」 孔漫点头,挥挥手,「路上注意安全。」 康迪关上车门,手从车窗里伸出来,比了个ok的手势。 第41章 十一月一号这天, 孔漫再次进入时尚天下公司的大门。 前台换了两个漂亮的妹子。 孔漫进电梯,按下二十二楼直达《时尚天下杂志》办公区。 hr的关云云正站在电梯旁等她,孔漫一出来就过来接她, 带着她到人事部录入个人信息。 录入的时候孔漫看了一眼职位:deputy-editor 关云云看孔漫一直盯着副主编看,怕她心里不平衡, 跟她解释:「你走后公司从法国挖了当时正在巴黎时装做副编的sally回来担任主编,这半年来……」 孔漫笑了笑,打断她,「我知道。」 她之前就看过公司报表了。 sally来了之后, 做得不比自己差, 甚至还拉来了国外更多高奢品牌的合作,成绩斐然。 录完oa, 拿起暂时的工牌, 她转身到办公区。 副主编的办公区不像主编一样是单独的办公室, 而是在专访组前单独的一组办公桌。 她进到组区时, 大部分人都笑着欢迎她回来, 孔漫脸上挂起职业微笑, 跟他们寒暄一阵到办公桌前坐下。 之前的杂志部是没有副主编的,孔漫还是主编的时候, 所有递交上来的稿子, 包括明星专访、明星慈善、时尚国风、时尚艺术的出版广告经营业务,品牌合作,与各家影视媒体合作业务等都是她一手在抓的。 现如今分配了一个副主编的职位,她估计会很轻松。 一天到晚也没什么特别忙的事, 把稿子和照片视频打包传给康迪后, 她看着那些照片,思绪总是不受控制地想往西南飞去, 被她硬生生压了下来,索性全部删除了。 搞完这事儿之后就真的没什么事儿了。 偶尔几个同事过来问问关于如何改稿的问题。 她过得倒像是来公司养老一样。 到了下班的点,办公区里该走的走,加班的加班。孔漫穿上外套,跟还在加班的同事打了声招唿就离开公司。 就这样按部就班的朝九晚五上着班,时间悄悄就过了一个星期。 星期一早晨,小组开会,制定目标。 会后又开始一天的忙碌,整个办公区键盘敲得噼里啪啦。 孔漫还在工位上发着呆的时候,hr的关云云抱着一堆新的办公用品过来,指挥着两年轻男人抬着一张办公桌过来放在她旁边,随后在她旁边收拾起来。孔漫旁边还有一块空间,现在也被占满了。 关云云收拾着东西,过会儿又有人提了把椅子过来放好,她收拾好东西,把电脑开机,检查一番。 孔漫暗暗嘆气,这是要让她带新人的节奏? 不过现在整个办公区还真就她闲着了。 午休过后,主编sally带了一个实习生过来,分配给她带着。 sally吩咐完事情就踩着恨天高走了,一身高定a字裙裹着较好的身材,走起路来摇曳多姿。 sally是一位唇红齿白的华裔美人。 孔漫看着sally进了办公室,这才转头看向站在面前的女孩子。 女孩子也很漂亮,纯纯的,脸上还带着婴儿肥,一双大眼睛亮晶晶地,一身价格不菲的行头,lv包包。 还是个家里有矿的二代。 孔漫让女生在旁边的工位上坐下,问她名字。 女生笑着喊了声师父,把简歷递给她,紧接着自我介绍:「我叫周宁宁,刚从学校毕业,往后请多指教呀!」 孔漫笑了一下,开口:「我叫孔漫,合作愉快。」 周宁宁眼睛亮亮地看着她:「我认识您的,进公司之前恶补了您之前好多稿件的。」 「……」 大可不必。 孔漫点点头没说话,翻看她的简歷。女孩子是本地人,虽然是二代,但简歷可不简单。 北京h大高校毕业,h大是国内传媒类的顶级高校。 汉语言专业成绩第一,日韩语双学位,网上散文、文案、诗评作者。 连之前在网上发表的粉丝艺人双向经济效益文章也填在简歷上了。 她看了一眼,文笔惊艷,叙事能力差了点。 人才辈出啊! 现在这个时代。 孔漫惊觉自己迟早要被拍死在沙滩上。 可是吧。 她端起泡着大枣枸杞的保温杯,慢悠悠喝了一口。 这样的日子还挺好。 没救了。 她自己这段时间也没事儿干,採访的事儿办公室大把的人愿意外出。孔漫就把之前写过的废稿拿出来给周宁宁做练手,她在旁边指点一二。 有个文笔好的徒弟就是好,稿子一篇比一篇让人耳目一新,不用她过多费心费神。 这样过了一个星期,两人志趣相投,越来越懒。 主编看不下去了,给她两分配了一个新选秀的採访。 这一年国内的选秀刚刚大热起来,男团女团热度直线沸腾,满地都是选秀女孩。
第89页 包括周宁宁,她是大厂选秀女孩,迷几个小男生迷得不要不要的。 这採访正合她意,甚至都不用孔漫带,她自个熟门熟路就把採访时间、以及採访的成员,都跟节目组沟通好了。 孔漫再一次端起保温杯,直觉自己舒适过头了。 下班时在电梯里遇到了康迪,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 孔漫还特意跟她分享了新买的保温杯。 康迪一看孔漫带着保温杯,甚至大枣枸杞都配带着,惊讶她年纪轻轻开始过上老年人的养生生活,遂拖着孔漫去了酒吧。 城市里的霓虹一盏接着一盏亮起,五彩斑斓的北京城在夜晚也格外美丽。 而年轻人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康迪带着孔漫去的是五参街。五参街前段是餐饮街道,她们顺路去吃了晚饭,随后往五参街后段路走去,后半段酒吧格外多,随意找了一家就进去了。 她们来得不算早也不算晚,酒吧内还在热着场子,大厅的卡座已被占了大半。 台上的驻唱歌手在弹着吉他,抒情地唱着民谣。 她们在吧檯上坐了下来。 女调酒师一身干练简洁西装,手里杯子绕来绕去,丢来丢去,两杯色泽艷丽调好的鸡尾酒就放在两人面前。 舞台上的歌手结束歌曲,大厅的光线昏暗下来,头顶的彩色转盘灯开始闪烁,热烈的歌曲播放起来,火辣性感的dj上台。 震耳欲聋的音乐里,康迪边喝着酒边在大厅舞池里物色着。 孔漫喝了一口鸡尾酒,淡淡地撇了下嘴,不如喝二锅头来得痛快。 「诶,左手边靠台子的卡座里有个帅哥!」 孔漫顺着她的视线看去,一身白色的衬衫,白皙的脸庞,精緻的五官,堪比当下选秀男孩。她看了一眼收回视线,回康迪:「还行吧。」 康迪:「?」 这够帅了好吧! 「那你觉得什么样的才够帅?」 孔漫手撑着下巴,随意开口:「头髮必须是板寸,要有身材,腹肌不能少,肌肉要够紧实,肤色……」 说着说着她停了下来。 康迪听完若有所思在舞池里继续巡视,突然拍拍她的手:「哎,你说的是不是那样式的,靠在第二个卡座右手边那个。」 孔漫看过去,男人光着上身,胸膛上纹着一条龙,大花臂,黄毛板寸,是有点儿肌肉,腹肌也还行。 转眼间跟他视线对上,男人打了个wink。 孔漫僵了一下,后知后觉打了个冷颤。 康迪:「……」 她移开眼,嘆道:「太油腻了。」 孔漫一口喝完杯子里的酒,递给调酒师,说:「换点儿烈的。」 「烈的不怕醉?」 孔漫笑得慵懒:「这点儿酒比起以前的,可醉不倒我。」 「以前的?啥酒啊?」 「嗯……二锅头吧。」 康迪侧眼瞅她:「在云南喝的?」 孔漫愣了一下,今晚怎么总是容易提起那边的事儿呢? 康迪倒是感兴趣:「诶,你那稿子真牛,你不写出来我都不知道云南还有那地儿,搞得我都想去云南瞅瞅了。」 「没啥好玩儿的,深山老林也就那样。」她有一下没一下的点着杯子。 康迪不贊同地摇摇头。 卡座那头,刚刚被她两打量着的纹身男似乎是对她两感兴趣了,一直在看着这边和朋友们打闹,想过来搭讪一样。两人一看,立马把手里的酒喝完,迅速结帐,离开酒吧。 本来吧,是想来酒吧找点儿刺激的,倒反而啥也没寻到。 十一月的北京已经降温很久了,夜里寒风刺骨像是要下雪。 两人喝了酒也就没开车,五参街也不好打车,得到外面的街道上。 街前段的饭店里已经摆起了烧烤,一些晚归的人坐在摊前喝着酒吃着烧烤。 孔漫忽然就拉着康迪进了一家烧烤店,在桌前坐下。 点了些烧烤,再点上一些啤酒。 烧烤上来,孔漫拿了串肉串,咬了一口停下,味道很淡,肉质里夹杂着水份,半点不好吃。调料也不够香麻,北方的烧烤调料大多是孜然粉和辣椒粉,没有西南调料的香、辣、麻。 旁边的人倒是吃得欢乐。 「好几年没吃过烧烤了,还是那个味儿。」 说着她拿起啤酒喝了一口,「爽啊,学生时代没什么钱,偶尔吃一次烧烤都感觉幸福极了,这怎么工作好几年了再吃烧烤还是那种感觉?」 孔漫没吃,喝着啤酒,「平时没来吃过?」 「没有,我一个人来也不好意思,公司的同事一起吧,都去高档餐厅,吃路边烧烤这事儿,这么些年来,这还真是第一次。」 康迪说着笑了:「认识这么多年了,才发现咱两志趣相投啊!」 孔漫笑了笑。 「你不吃吗?」 孔漫摇头:「味道淡,你吃吧。」 「味道……淡?你在云南到底吃得啥喝得啥哦?嘴巴养得这么刁!」 孔漫不语,手摸进口袋捞出香菸,慢慢抽起来。 其实也就是平常的吃食,怪做饭人手艺太好…… 大街上的落叶成堆,树枝上那本就秃得没多少叶子了,还随着大风唿啦啦四处撒落。 北京入冬可真快啊,三千里之外还绿树成荫,这儿都已经要下雪了。
第90页 这一顿烧烤最终大部分进了康迪的肚子,出了五参街,两人各自打车回家。 第42章 十一月中旬的北京城迎来第一场雪时, 《天下访谈杂志》发表了护林相关题材的杂志。 杂志一经发表,官博就被rm日报转发,点赞。 《天下访谈杂志》也从各个平台进行宣传, 还专门到北方大兴安岭保护区去找林业人进行採访。 各大短视频app也兴起保护野生动物的话题和热度。 而与此同时的西南。 傍晚时分,太阳悬挂在山头, 即将西下。 一阵山风压着树梢从山对面颳了过来,空气里夹杂着点点梅子黄时的香味。 十一月份的云贵高原,正是秋高气爽,瓜果成熟的大好时节。 也是森林火灾高发时节, 各地时不时都要突发一场。 所有森林消防员、林业人、专业扑火队更是打起高强度精神。 云南省少数民族自治县, 上阳镇往西的国道g5xx公路边上,停着一辆白色越野皮卡车, 车外不过三十厘米, 紧接着就是陡峭的悬崖。 四周尽是高耸入云的山川, 花岗岩遍布公路两侧, 路下方是垂直见底的碧绿江水。 此时一个男人正曲腿坐在那公路边的岩石上抽着烟, 军绿色短袖下露出结实有劲的古铜色胳膊。 男人看上去三十岁左右的样子, 长得并不见得有多帅气,但或许『型』更为贴切。一静一动之间, 成熟男人特有的沉稳和锐利, 在他身上被体现得淋漓尽致。 那看向远山的眉目间,透着经由岁月淬鍊而成的稳沉,和点点忧郁。 浓黑的板寸头。 紧贴着短袖t恤的身躯,肌肉紧实。 似蓄满某种力量, 一旦触发就将会爆发。 身后的公路上远远传来一阵轿车鸣笛声和过路声。 他弹弹菸灰。 响声越来越近。 擦着皮卡车过去一截, 又退回来。 「吱——」车子在男人身后的皮卡车前停稳。一个年轻小伙从suv上跳下来,笑嘻嘻地走近男人。 「呀!老付, 真是你啊,我还以为看错了呢!怎么在这啊?」 付杨看了他一眼,抽了根烟递给他,指了指西边。 小伙挑挑眉,「来巡山啊?」 他咬着烟点头。 小伙在他旁边坐下,点燃了烟,抽了会儿,开始絮絮叨叨唠起话来。 付杨并不搭理,只静静地抽着烟。 小伙讲了半天,忽然烦躁地捡起几颗石子向路下边的陡崖甩去,嘴里埋怨:「我日了,这婆娘咋这个烦嘞,一天到晚就晓得往娘家跑!」 付杨抽了口烟,皱眉转头,终于是开了这么长时间以来的第一次口:「你就知足吧,两口子过日子,哪有不吵架的。」声音黯哑,却十分好听,像是大山里的回音一般。 小伙一愣,忽然想起什么,手伸过去拍拍他的肩头,说:「诶,我说老付,你那婆娘不会回来了吧?你瞧瞧你,还在傻了吧唧等着,要不回头我给你说一个去。」 男人顿了顿,掐灭烟,打掉他的手,「不用。」 然而小伙就跟他杆上似的,「别不用啊,记得咱两都是十月的吧,你比我大四岁呢,你看我娃娃都上小学了,你还是光棍一个。」 他说着吸了一口烟,继续开口:「之前还以为你好事将近了,哪晓得人家头也不回呢走掉了,你也别在一棵树上吊死了,那种娘们不值得!」 付杨蓦地站起身,挺拔伟岸的身躯,一下子让小伙直愣愣地仰头看着他。对上那双看似温和,却暗藏锋芒的黑眸,不过短短几秒,他就慌忙转了眼。 意识到自己开玩笑过了头,他忙站起来,笑嘻嘻地打着哈哈,「玩笑玩笑哈。」 「那什么,碧溪也有点远,我就先走了。」说完也不等男人回应,跳上suv开着就跑了。 男人看着远去的越野车,抿着唇,走到皮卡车驾驶位旁,一拉车门,跨了上去。 他并不急着走,只关上门,双手垫着后脑勺,静静地靠着椅背。 看着车外远处的天空,那蓝的纯粹的颜色下,一群大雁成「人」字形从洱海那边飞了过来。 他闭上眼,终于是忍不住,打开回忆的开关。 放纵着那些压抑不住的思念,一丝一缕冒出来把自己淹没。 明明也才不过几十天而已,却像是过完了半生。 手机铃声响起来,不再是之前那首铃声了,而是手机自带的铃声。 付杨睁眼,摸出手机,是小平打来电话,他接起来:「小平?」 「老付,你还在上阳那边吗?」 「在的。」 「那你赶紧先去荞麦岭那边,农民烧玉米杆子把火点到山里去了。这边刚刚接到报警,我们正在出发的路上。」 付杨一听,回了个「好」立马挂了电话,发动车子,往起火点赶去。 越野皮卡开得飞快,二十分钟不到就到了起火点。 靠近山地的山坡冒起一阵浓烟,树林间隐隐约约有火焰,旁边来来回回很多农民,手里拿着树枝的,拿着铁铲挖土的。 付杨停稳车,下车瞬间把消防衣套上,拿起铁铲,直奔起火的地方。 把铁铲给眼熟的扑火队人员,付杨折了一把树枝,在周围找了一番,边找边跟着扑火。
第91页 看见荞麦岭村委会下属村落的人,他忙赶着过去问:「这附近没有水沟之类吗?」 那农民擦了一把汗:「有呢,水倒是大呢,就是有点远啊。」 他指了一个方向,「在那边,差不多一公里左右呢。」 付杨看了一眼火势,山林的一公里确实很不方便。只能等林业所来人,设置水泵用水管来灭火,现在得先扑火。 一把又一把的树枝递过来,一个又一个的扑火人赶在第一线,和山火做斗争。 胳膊不知疲惫地挥舞着,一下又一下,举着树叶往地皮上,枯草上,树木上扑去。 火星四溅,手上,衣服上被烫出一个又一个的泡和焦洞。 天已经黑了,晚间山风大起,火势蔓延更是厉害。 林业所的车到了,小平和夏军抬着水泵和水管跑下来。永林叔一手提一把背负式灭火器直奔起火点。 付杨让刚刚给他指位置的农民带着小平和夏军过去山沟里安置水泵。 他和永林叔快速背好灭火器对准火势旺盛的树林。 这种灭火器水容量少,对山林大火来说只能短暂控制,相当于杯水车薪。 附近各村委会的专业扑火人员纷纷加入。 永林叔安排着众人砍树枝扑火,挖土堆建立防火线,以及到水沟那边去帮忙拉水管。 众人争分夺秒奋战在扑火第一线。 火势越来越大,已经越过简易的防火线。 水管终于拉了过来,但也只能扑得了一方大火。另一边的还在噼里啪啦蔓延,四面八方都在蔓延。 黑夜中,火势如同一条巨龙,兇勐地吞噬着山林里的一切。 山风不管不顾四处乱吹,助长着火焰,一方天地被照得发红髮亮。 大地被烧得地皮发烫,石头更是烫得如铁皮被烤红一般,脚踩哪都能闻到塑料被烤焦的味道。 「小心!」 一扑火人员使劲拉了付杨一把,退到另一处。一棵高大的树木「砰」一声倒在刚刚站着扑火的地方。 树擦着付杨倒下去,半边衣服袖子都点燃了,他怕打着立马倒地上翻滚,一圈又一圈。 衣服上的滚灭了,然而还有火焰燃到头髮上,他和那人一股劲拿手和袖子扑打着脑袋。 头皮被烫得生疼,头髮烧得直接没有了才灭了火。 付杨一口气没缓过来,踉跄几步,差点倒下。 就在那一瞬间,他脑海里被一张笑颜占满。 漫山大火里,思念来得尤为勐烈。就像这熊熊燃烧的风林火山,一点一点吞噬着他,也一点一点支撑着他。 他不能倒下,等不忙的时候,他一定要飞到北京去看她。 他要去看她。 靠着这个意念,撑着走到小平那儿,对着水管沖了一会儿,才慢慢缓过这个惊险。一屁股在湿地上坐下,使劲咳了几声。 倒下的大树带起一整片火势,树叶燃着火焰,直吞地上的枯叶小草,在一秒内「哗」的燃烧起来。 东南风勐吹,带起更大的山火。 一个小时,两个小时过去了。 火势不减,所有扑火人员累到力竭。 山里终于响起消防车的警报声。 绷紧的精神齐齐一松。 「不要放松,坚持住!」 「灭火!」 「坚持!」 不知谁喊了一声,大家相互鼓励着。 鹿城市消防二支队的消防车终于来到上方。 橙黄色消防指战员飞速下来,拉水管的,背着强力吹风机的,建立大型防火线的。 他们像是一只勐虎下山,立即取代疲惫的扑火人员。 付杨撑起要倒下去的身体,到消防队边要了防火服和头盔面罩,又要了一个强力吹风机,背在背上,跟着去灭火。 撑不下去的扑火人员则退出来,到安全的地方歇息。 歇息够了又起来援助。 水管抬下来,对着火势直冲。 山林被火光照得如同白昼。 指战员们背着强力吹风机,组成一堵堵肉墙,一步一步灭着山火。 火星四溢,烧焦着外露的头髮,也烫得外露的皮肤红成一片冒起血泡。烟火熏得眼睛刺痛,也呛入喉咙。 高温渐长,火烟瀰漫在周围。山林间温度直逼六十多度,氧气越来越低。 所有指战员和扑火人员被烤得面红耳赤,也被熏得乌漆嘛黑,各个汗水如雨下。 汗水滑进眼眶,刺痛着眼睛,却也来不及擦一把。所有人机械的挥舞着手里的灭火工具,与时间争分夺秒。 满身汗水淹湿衣服,闷在防火服里,身体里的水份似是要被山火蒸干。喉咙越来越干,直至刺痛,嘴唇被烤得翻皮,裂开缝又冒出血丝。 实在被烤得受不住,相互用高压细水雾打湿衣服和面罩,降一降温度,又继续奋战灭火。 时间一点点过去,夜风终于小了。 整整五个小时过去后。 这场由农民烧玉米杆子引发的森林火灾,最后在森林消防的援助下,经过七个多小时的艰苦奋战终于被扑灭。 半宿过去,山林归于黑暗。 大地散发着热度,蒸得大伙如同翻滚在蒸笼里,山林冒着黑烟。 消防指战员们拿着铁铲一遍遍巡查着。 确认山火彻底扑灭后,所有灭火人员包括消防员累得一个个躺在山地里。
第92页 小平和付杨躺到一处。 缓过这个劲,他从怀里摸了摸,摸出一根项鍊,举在眼前晃着。 付杨眼珠跟着动了动。 小平说:「等春节过了,我们就结婚了。」 「真好。」付杨咳了一声,手盖在眼睛上。 她没给他留下任何念想,唯一留下的只有回忆。 山火已灭,思念不减。 大家都还没吃晚饭,但山对面的农家公鸡就已经开始打鸣。 预示着新的一天即将来临。 接近天亮,山林大降温,十一月的夜晚,冻得人皮肤生疼。 山地里燃起一个小火炕,烤着旁边地里收来的土豆红薯,顺着山沟里的水勉强填饱肚子。 脸还是乌漆嘛黑的,一个个狼吞虎咽吞着烤熟的土豆红薯。 勉强填饱肚子后,扑灭山火的疲惫让这群半大小伙,累得躺在火坑旁就地睡着过去。 二支队的班长守在火坑旁,烧着火,暖着睡熟的人。 第43章 天边亮起, 山林泛着白雾。 消防员开始陆续上山,准备收队。 永林叔看着付杨脱去防火服,脱去头盔后露出来的样子, 难过又觉得心疼。 他欣慰地拍拍男人的肩膀,老眼一湿。 这孩子在昨晚的扑火里差点就出不来了, 要不是有人拉一把,今天这太阳就永远也见不到了。 他们每一次扑火都是把命挂在裤腰上,谁也不知道会遇上什么样的意外。 能活着,能见到新一天的太阳, 是莫大地幸运。 嘆了口气, 带着他们也往上走。 小平看着付杨头顶被烧得伤,还一块一块烧焦出了血红, 心里直难受, 眼泪花在眼眶边转着。 可是那有什么办法, 多西镇没有驻林消防, 他们林业人永远得赶在第一。这就是他们做为林业人的职责。 付杨想挠头顶, 一看手脏得不成样子, 只好拍拍他的肩膀。 几人走回到公路,付杨从车里拿出手机递给小平:「你给我照照看, 我这脑袋瓜子烧成啥样了?」 小平接过, 对着他脑袋照了几张,递给他。 付杨一看,直咋舌。难怪头皮子在生疼,原来烧成这样。 他收起手机, 问永林叔:「叔, 我们这儿真不来驻防吗?」 永林叔嘆了口气:「我早就给上面申请过了,来是会来, 但估计得到明年了。」 小平收着水管撇嘴:「明年来也好。这么大的保护区,没有驻防,迟早得烧干净!」 「说什么呢!」永林叔拍了一把小平。 消防员走后,扑火队的人也一一走了。 最后从荞麦岭撤走的还是他们林业所的人。 回了镇上,倒还赶巧遇上带着学生在校外晨跑的阿桃。 阿桃让班长把同学带回学校,她则拉着付杨直打量。 瞧瞧,本来就没有多帅的人,现在要有多惨有多惨,要有多丑有多丑。 「你那头髮还能长出来不?」 「能的吧……」付杨也不确定。 最后还是被阿桃拖着到卫生院去清洗上药。 而荞麦岭山地里烧玉米杆子的农民,最终被鹿城市森林防火指挥部带走起诉。 鹿城市人民法院经审理后认为:被告人李某在森林防火高危火险期间,因在野外用火焚烧引发森林火灾,其行为已构成失火罪。 被告人李某到案后如实供述自己的罪行,愿意接受处罚,对其予以从轻处罚。 综合全案,判决李某犯失火罪,判处有期徒刑一年,缓刑二年。 庆幸的是这次火灾众人平安。 一点点火源便可引发森林火灾,半点大意不得。 付杨被拉到卫生院清洗伤口,上药,又开了一些消炎药给他。 拿了药,他就赶回林业所开会,针对这次的山火做了总结。 对于农民老百姓的宣传力度还是不够。 老百姓对于森林火灾的危害认知也还不够深刻。 市林业局、市森林防火指挥部也来人,加强对农民百姓的火灾危害宣传。 尽最大力度,确保每家每户都宣传到位。 对于农民组建的各村落扑火队人员也进行了专项扑火培训。 因为这场大火,巡山工作加强。 就连李萍老师在除日常宣传外,也加入大伙的巡山工作。 晚间回了小楼后,付杨摊在床上。 头皮生疼,好像什么都想,又好像什么都没想。 他放空着自己,脑海里思绪万千,一缕缕线条渐渐清晰,最终汇聚成一个人影。 孔漫。 他暗念着这个名字。 时光似是飞速倒流。 她靠墙抽着烟,目光冷淡看着他。 她抱胸站在山林里,满身低气压。 她站在深山黑夜里,明明怕得要死还故作冷静说:有鬼。 她在深夜里亲吻他。 在满山绿林中抱着山花回头找他。 在热烈隆重的节日里对他撒娇…… 太清晰了,一颦一笑都深深刻在了脑海中。 她的笑颜在分开越来越久的日子里,越发清晰。 付杨抬手捂着眼睛,在安静地夜里,他越发想她。 那时不过是巡山的一点点小伤,她都会给他认真消毒包扎。 如果。 要是现在她在身边,是不是也会抱着他安慰。
第93页 假设着,假设着。他咧嘴笑了却又再也扬不起嘴角。 他真的很想她了。 片刻后,脑海里突然蹦出永林叔那句话:「你先休息两天,工作已经交给夏军他们了。」 付杨一愣,拿开手。 那是不是…… 他摸出手机,点开微信里火车票机票程序,搜索昆明到北京的机票。 反反覆覆看了几遍,又算了下时间,最终定了十一点起飞那一趟。 放下手机,呆呆坐了半晌。 感觉室内温度特别高,他站起来,眼前黑了一瞬又慢慢缓过来。 将窗户打开,夜风吹过,带了丝丝凉爽。 头皮炸裂着,脑袋疼痛中。慢一拍想起去了北京之后呢?他要去哪里找她?她会不会不想见到自己? 付杨坐在床上,拿起手机给阿桃打去电话。 先知道她住哪里吧。 看一眼也好,至于她想不想见到自己,先去了再说。 电话铃声将阿桃吵醒。 迷迷煳煳起来一看,是付杨的。 又看了一眼时间,这大半夜一点多,二哥是怎么了? 「二哥?」 「阿桃,你……把她在北京的住址给我一下吧。」 这个她,他们心里都明白是谁。 阿桃捂着嘴揉揉眼睛,「你要住址干嘛?」 「我……给她寄点东西去。」 「哦,好吧。北京市……」 「等等!」付杨站起来,眼前再次闪黑还冒出星星。他顾不得,摸进卧室,「我拿笔——」 记下阿桃给的地址后,付杨撑着身子坐在床上,黑夜中直愣愣看着前方半晌,捂着脸躺在床上。 ** 寒风唿啸着,北京的夜晚格外冷。 下班的时候正赶上了小雪,孔漫和康迪就去喝了些酒,回来得有些晚。 从滴滴车上下来,雪小了很多,一片一片飘落。 她站着,任由小雪飘在肩头,点菸了根烟,边抽边走进小区。快要上单元楼的时候侧眼一瞥,见到一个黑衣黑裤,戴着黑色帽子的男人,靠在单元楼的门旁,抱着双臂,似乎被冻到了。 她若有所感抬眼,和男人的眼睛对上,愣了一瞬,菸灰掉落在地上。 两人都没有说话,楼道间安安静静。 孔漫视线里的人影渐渐清晰。 是付杨。 寒风从门外吹了进来,她被冷得抖了一下,可男人却静静地站着,似乎感觉不到冷。 孔漫抬手,想吸一口烟,到了眼前才发现烟已经燃烧完。 片刻后,她终于开口问:「你来干什么?」 付杨挪了一下步子,低垂下眼眸,脚边有塑胶袋的响声。 孔漫看过去。 「快要过年了,给你送一些特产过来。」 孔漫看着歪头笑了一下,冷冷清清地。 她点了点头,下巴往电梯指了指,「上去坐会儿吧。」随后转身按电梯。 动了动僵硬的身子,付杨弯腰提起地上的口袋,唿吸间滚烫的气息沉沉扑出。 孔漫的房间在六楼,她开了门,进去按亮灯光,侧身让开。 付杨进来,看了一眼格局,将东西提到她厨房的料理台上,轻轻放下。 孔漫将客厅的空调打开,在沙发上坐下。 她问:「有住的地方吗?」 付杨走过来,站在她旁边看着她,实诚地摇了摇头。 三点到了北京,路上堵了两个多小时,到达这里已经六点多了,正是下班的高峰期,他怕一走开就等不到人,所以一直在楼下等着。 客厅的钟錶转动着,指向夜里十一点。 孔漫抬眼看他,男人穿着不是很厚的皮夹克外套,头上戴着黑色帽子。 「咕噜噜」一声。 付杨脸红了个彻底。 孔漫抽菸的手顿了下,转向他,「你还没吃饭?」 男人点头。 似乎是气笑了一下,孔漫夹着烟的手往厨房指了指,「自己去弄吧。」 付杨问她:「你呢?」 「我吃过了。」 他点点头,往厨房走去,「我多弄点,你也吃一些。」 「不用,你弄你自己的。」孔漫回他。 付杨抿了抿唇不再说话,进厨房,打开冰箱看了一眼。 冰箱空荡荡的,一板鸡蛋,几罐啤酒,就没有东西了。 他拿出鸡蛋,将带来的特产打开,拿出腊肉和酱。 在厨房里翻找一番,找出一口崭新的锅,他洗了洗放灶台上。 烧水,下面条。 不过半个小时,两碗热腾腾香喷喷的腊肉杂酱面就弄好了。 在付杨弄着晚餐的时候,孔漫进卧室卸了妆,又进卫生间简单洗了个澡出来。 弄干头髮进客厅,一股香味扑面而来。 她转头看去,男人正在擦着灶台,桌子上放了两碗面。 孔漫走近桌子,两碗面色泽鲜艷,香味扑鼻。 「吃点吧,我弄多了。」 付杨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她身后,一手递着筷子,一手轻轻给她捋着头髮。 孔漫看了他一眼,再看一眼面,最终抵不过诱惑,接过他手里的筷子坐下来。 看着她乖乖听话吃面的样子,付杨心间滚烫,看了她片刻,也在旁边坐下吃了起来。 直至把汤也喝完,感受着胃里暖和的饱感,孔漫才觉得这是她回北京这么久了,这是第一次吃香吃饱。
第94页 付杨等她歇了筷子,拿过碗去洗。 客厅明亮的灯光下,空闲已久的厨房瞬间有了股烟火气。 孔漫转头,静静看着。 空荡荡的房子莫名有了温度,不,是温暖,是家的样子。 心脏不可抑制地滚烫,加快。 这样的温度,烫得她想紧紧留住。 她抬眼,男人已经收拾好厨房了,等着水壶里的热水烧开。 温暖在攀升,她感受着一言不发。 水烧开后,付杨倒了杯热水,端过来放在她前面的桌子上,轻轻开口:「喝点热水。」 抬眼见她看着自己。 她安静看着他,目光里掺杂了太多东西,更多的却是压抑,沉甸甸地压得他有点喘不过气。 付杨有点难过。 他只是太想她了,只是想来看看她。他不知道自己的到来会使她情绪压抑。 付杨走过去,忽然就伸手捧着她的脸,低头吻她。 孔漫没回应,只是安静地看着,安静地感受着,等他离开一点的时候说:「付杨,你回去吧。」 顿了顿,继续说:「回云南,回到属于你的地方。」 心脏针刺着一般密密麻麻疼着,他贴着她的头顶,回:「我知道。」 「我买往返机票了,明天上午十点的。」 孔漫张了张嘴巴,干涩不已。 怎么这么难过? 就像短暂的流星,亮了一瞬,温暖了一瞬就划走了。 那还不如,从一开始就不要有这份温暖。 她一个人在这寒冷的北京城,冷着冷着就会习惯。 毕竟这么多年也是这样过来的。 一次次被抛弃,一次次挨过黑暗艰难地日子,不服输地一次次站起来。只因为她知道她永远是孤单一个人。 为什么要来? 她硬着五脏六腑,艰难开口:「以后,不要再来北京找我了。」 付杨垂眸,安静半晌,「好。我听你的。」 他以后还会再来的,只是不像这次一样了。 听到回答后,孔漫心脏紧缩一瞬。像是没了知觉一般,她平视着前方不敢低头,慢慢站起来。 付杨一步跨过去抱紧孔漫,拉着她入怀,紧紧按着她贴在自己身上。 滚烫的身体,让孔漫渐渐回暖,她抬手死死抱着他的背嵴。使劲眨眼将泪水堵回去,暗恨极了,一口咬在他脖颈上。 付杨搂着她的腰,侧头贴着她的脸,一点一点温柔地啄吻着她。 不知是空调的温度,还是身体间的温度在攀升。 付杨在孔漫拉着自己进她卧室的时候,稳了一下,站定。他微微弯腰,轻抚着她的脸颊,低声说:「我去洗个澡。」 孔漫放开他,房间里没有适合他穿的睡衣,她将自己的白色睡袍递给他。 「一次性洗漱用品在洗漱台上方的柜子里。」 「嗯。」 付杨抱着睡袍进了她的卫生间。 卫生间里很干净,不大也不小,洗漱台旁都是女人用的瓶瓶罐罐。他一个一个看过去,想像着每一天她在这里洗漱化妆的场景,不知道是不是也像在多西镇时一样。 浴室里味道也很香,他打开洗漱台上方的柜子,里面确实有一套一次性洗漱用品。 拿出来洗脸漱口,随后脱完衣服,打开淋浴,避开脑袋,快速沖洗。 等再出卫生间的时候,帽子又戴了回去。 卧室灯光很暗,孔漫躺在床上。 付杨走过去,她往里侧躺了躺。 不大的白色睡袍裹在他身上,古铜色肌肤显得越发亮堂,透着健康有力的光泽。 睡袍领口开着,胸膛肌肉紧实可见。 孔漫突然就很想抽根烟。 付杨边走过去,边看了一眼她的卧室。 整个房间装修得很清雅,淡蓝色的墙壁,米黄色木质衣柜,暗紫色的窗帘。 床铺也是暗紫色的,女人躺在昏暗的灯光下,皮肤白皙刺眼。 付杨知道那白皙的肌肤上还有她淡淡的体香。 他跪在床上,伸手抱起她,低头亲下去。 孔漫仰头感受片刻,一翻身跨坐在他身上,抱着他的背嵴,要伸手去摘他的帽子。 付杨轻轻握着她的手,歪了下头,侧脸深吻过去,抱着她挪到床头,一把关了灯。 飘着雪花的北京城,夜晚格外寒冷,屋内却是如春回大地般温暖。 如付杨所说,第二天他就回去了。 孔漫没去送他,她早早吃过他做好的早餐就上班去了。 付杨是孤零零回去的。 但是回去后他就病倒了。 扑火时高温下用冷水扑头降温,以及灭火后被寒冬腊月的夜风冻到,就有点低烧了。 本来也没多严重,但他又跑了一趟北京,在北京冻了大半夜。 致使他回到多西镇当晚就发起了高烧。 而他在两天之内,横穿三千里,往返六千里。 那之后的他们,一如孔漫从云南离开后,两人之间没半点联繫。 第44章 日子不温不水过着。 北京已经陆续开始下起了大雪。 孔漫开着车, 一点一点爬在路上,前方是望不到头的车流。 堵在路上,手机也不想看, 干脆打开车载电台,随意听着。 八点时才慢悠悠回到小区外。
第95页 车里的电台从一开始的相声, 感情纠纷到现在的点歌播放。 「接下来这首歌是一个男孩子给在远方的心上人点的。他想借电台告诉那个姑娘,他想她了。我们一起来欣赏吧!」 旋律响起,电台里放起简弘亦那低沉暗哑的音调: 「沿着路灯一个人走回家 和老朋友打电话 你那里天气好吗 有什么新闻可以当作笑话 回忆与我都不爱说话 偶尔我会想起他 心里有一些牵挂 有些爱却不得不各安天涯 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想起他 送的那些花 ……」 歌曲词意直击人心底深处,孔漫怔了怔, 前方小区门口在堵着车。 她停下, 静静听着。车窗外飘起雪花,思绪一下子随着歌曲不知飞到哪儿去。 想着某个地方天气如何, 是否下雪了, 又或是艷阳高照…… 偶尔会想起他吗? 孔漫自问, 有吗? 要是没有, 为什么会频繁梦见? ——「哐」一声, 车身大震。 黑色大众被撞得朝前移擦过去, 撞在小区大门口上,安全气囊弹出。 孔漫懵了一瞬, 明白过来她被追尾了。 因为安全气囊防护, 孔漫并没有受多大的伤。 路人把她救出来,随后报警,送医院,找保险公司理赔。 处理完所有事情, 已经到了午夜, 她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 晚饭没吃,却没再感受到饿, 已经饿过劲头了。 在沙发前坐下,感觉周围过于安静了,摸到遥控,打开电视。 午夜的电视也没有什么好看的。来来去去都是一些新闻,她拿着遥控器,翻来覆去调了几个频道。 却偶然间停下了,屏幕显示的是云南台。 主持人正在介绍关于关于最近大热的野生动物保护以及山林的保护。 「省台记者很荣幸採访到哀牢山自然保护区的工作人员。」 「下面转接记者李凡。」 画面被转接到哀牢山的其他乡镇。 孔漫静静等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当多西镇出现在眼前时,她放松下神经,靠着沙发。 她看着电视屏幕里永林叔熟悉的脸庞,他讲了什么,她什么也没听进去,一直在等。 等什么她也不知道,但是她就是在等着。 过了不知多久,屏幕里终于出现了那个被她遗忘很久的人。 记者正在採访到他。他说了什么,孔漫没注意听。她一直看着他的脸,有股恍然隔世的感觉。 多西镇是最后来採访的,採访很短暂,短短几句话就完了。 因为要插播其他新闻,记者在结尾时有提到,关于林业採访林业人员的採访,最终会以纸质与电子刊的形式刊登在春城晚报上。 欢迎大家关注春城晚报以及春城晚报公众号。 随后电视台插播到了其他的新闻实事上。 孔漫看了一眼採访时间,是在一个星期之前。她拿起手机,四处搜了搜,最后点进公众号春城晚报。关注了之后一直在搜关于林业人的採访。 确实如记者所说的一样,採访没完的所有都刊登在了文章里。 孔漫往下拉,她没看上面都说了什么,她拉到最后一个人物採访上。 大体介绍了他入职林业工作之后对山林保护的一些工作内容。 要结尾的时候,是问答形式的。 记者问到他,对这份工作有没有抱怨过,或者有没有后悔过? 男人回答:没有。 记者又问,举例三件这一生不会后悔的事儿。 那人沉默了片刻回答道:我这一生,满腔热血,第一,忠于国家。 第二,守护山林。 第三,爱着心上的姑娘。 记者对于他第三件事很感兴趣,问他那个姑娘在哪里? 那人回答,在很远的北京。 记者笑着调侃:那你们的爱,跨越山海。 记者最后祝福了他。 这个坚守岗位的男人,他忠于国家,国家不会辜负他。他爱着心上的姑娘,也希望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 孔漫把那篇採访来来回回,看了不下百八十遍。 最终颓废地耷拉下肩膀,一股跨越山海万里的疲惫席捲而来。 寒风也从窗户吹了进来,冻得她直哆嗦。 她放下手机,拿了睡衣去洗澡。 洗完澡出来,直奔卧室,躺在床上关灯。她什么也不想去考虑,闭上眼,自我催眠着。 卧室陷入黑暗,几分钟后,又灯光大亮。 孔漫下床走到客厅,拿起手机。又一次打开春城晚报公众号。 所有压抑着的思绪在这个夜晚飞飞扬扬。她在这一瞬间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迷茫,不知道将来要何去何从。 从前一直想着,能有个人爱她。一起组建一个小小的温馨家庭。她渴望着能被人爱也能被人温暖,却也在逃离着爱和温暖。 最后她泄气般的踢了踢沙发,将手机摔在沙发上。 烦躁地抓了把头髮,打开笔记本。 半个小时后一份草稿形式的辞职书跃然纸上。 看着辞职书,她又觉得莫名其妙。最后索性一关电脑,到床上躺着去了。 第二天依旧是大雪纷飞。
第96页 孔漫没去公司,她请了个假。 一觉睡到中午,她起来点了个外卖,正在吃着的时候,电话响起来了。 拿出一看,是阿桃的,接了起来:「阿桃。」 「漫漫姐。」 「嗯?」 「……你那边天晴吗?」 孔漫看了一眼窗外,「不晴,下着雪呢。」 「……」 「怎么了?」 「你今天没去上班啊?」 「嗯……」孔漫拿着筷子挑挑拣拣,说:「昨晚被追尾了,今天请了假。」 「什么?追尾?那你没事吧?」 阿桃急忙问着,一个没注意,声音大了许多。她看着病床上被吵醒的付杨,控制了一下音量,指指外面,意思是她出去打电话。 付杨摇头,眼睛死死盯着她手机。 阿桃愣了一下,心疼这两人,干脆开了扩音。 孔漫声音传出来,「……撞上来的,没多大事。」 「那没受伤吧?」 「没。」 「那就好……漫漫姐,你猜我在哪。」 「嗯?」孔漫愣了愣。 而挂着吊针的付杨却一下子明白阿桃想说什么。他着急的比划了一下,嘴巴动着:不要说。他不敢出声,怕电话那头的人听见。 阿桃扭头,装作看不见,她说:「我在卫生院。」 「怎么了吗?身体不舒服?」 「不是。」 孔漫突然想起什么,语气都轻快起来,「难不成是有小宝宝了?」 阿桃:…… 她硬是被逗笑了,「不是呀,是……」她看了一眼惨兮兮的二哥,「是二哥被山火烧了……」 孔漫愣住了,手里的筷子直直掉落下去。 寒风不知从什么地方吹了进来,她在一瞬间被冻得不知所措。 「……什么……什么时候的事?」 「就前几天些。」 孔漫张了张口,什么话都说不出来,眼泪先蔓延到眼眶。 脑海里像是电影回放一样,一幕幕回忆起过往。 从一开始遇见,到最终分离。 她半点不敢想,那个像大山一样温柔的男人。 明明他来看自己,给她煮面,她却赶他走的画面好像还在昨天。 「漫漫姐,你是不知道,二哥被烧得有多丑,哈哈哈哈。」 !! 孔漫要吸鼻子的动作哽住,眼泪要掉不掉挂在眼尾。 ? ?? 阿桃,你说话能不能说得清楚一些。 孔漫缓了一下,抹了一把脸,干脆饭也不吃了。 阿桃还在笑,笑得卫生院病床上的男人不自在地把被子蒙到头顶,缩了进被窝里。 他这一病倒,直接躺了一个多星期。 孔漫没好气地嘀咕:「能有多丑?」 阿桃转到走廊,改为听筒:「真的丑。漫漫姐,到时候我传照片给你看,真的贼丑。」 笑完停了一瞬,又才开口,「漫漫姐。」 「嗯?」 「有天晚上大半夜一点多,二哥跟我要你的住址。」 心跳停了一下,孔漫握紧电话,手指捏着手机边缘微微泛着白。 阿桃吸了下鼻子,「我问他要干嘛,他说给你寄东西。」 「但是后来我在二哥外套兜里看到了飞北京的机票。」 「他是不是去找过你了?」 孔漫没答。 阿桃自顾说着:「他肯定是太想你了。还发着烧呢,就因为永林叔给了他两天休息时间,命都不要跑去看你。」 原来他来看自己的时候是发着烧来的,她都没有注意到。 这一通电话到最后只有阿桃在低低说着。 她看向窗外的眼神空洞迷茫,她像是处在一个巨大的漩涡里,这个漩涡是绝望逢生的孤独。 人生在世,难免绝望,难免孤独。 你信有人会绝望逢生吗? 孔漫在这一刻信了。 阿桃说完她又关心了孔漫几句,挂了电话,立马把刚见到付杨被烧伤时,她偷拍的照片传给孔漫。 看到照片第一眼,孔漫就不忍心细看,却又忍不住。他整个头顶被烧的血肉模煳泛着焦,没有一片完好的地方。 这样程度的烧伤,不会再长头髮了吧。 阿桃还发消息过来:刚刚给你打电话的时候,二哥在旁边眼巴巴看着呢。哈哈哈,像条被遗弃的小土狗,贼好笑。 孔漫却是笑不出来。 难怪那时候他来到北京戴着帽子,她要摘,他还避开了。 孔漫没法说清心脏上蔓延的难过从何而来。 她压抑着沉沉唿了口气。 翻开通讯录,才发现回来的时候就已经把他删了。她慌了一下,立马去微信通讯录翻找。 在f那一片里,终于找到了。 她放下手机,过一会儿又拿起来。 当初回来了之后删了电话,改了备註,却没有删微信,或许是存了别样不舍的心思吧。 她来来回回点开对话框,却发现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最后颓废地放下手机把笔记本拿过来,打开文档,导出辞职书,一鼓作气发给了sally。 做完这一切,她倒在沙发上。 前路模煳,她不知该何去何从,也不知这一步是对是错。 第45章 晚上, 孔漫慢悠悠洗了个澡出来。
第97页 肚子咕噜噜叫着却什么都不想吃。 泡了杯麦片,就当是晚饭了。 她坐在床上,几次想拿起手机打电话, 却不知为何,莫名胆怯了。又或者是不想低头, 她那可笑的自尊和骄傲让她拨不了这个电话。 手机握在手里,半晌没什么动作。 她还在发着呆,打着腹稿时,手机响了起来。她拿起一看, 是个陌生电话, 来电地址为云南鹿城。 她看了一遍号码,后知后觉明白这是谁打来的。 没有第一时间就接。她将电话放在床上, 站起来走了几步。 心情一下轻快起来, 步子一踮一踮的。她看见穿衣镜里自己嘴角上扬着。 孔漫愣了一下, 抹平嘴角, 快步回去床边, 在电话要挂断前一秒接通。 「……」 两人都没讲话, 听筒里安安静静,只能听得到彼此的唿吸声。 他打来的电话, 接通了, 却什么也不说。 孔漫扑在床上,故意开口:「你好,哪位?」 「……」 「我……我是付杨。」 孔漫莫名笑了一下,轻快的声音透过话筒, 传到几千里之外。 男人听着电话那头的轻笑声, 紧张的神情一下放松。 他放开握紧的被套,吞了吞喉咙, 轻声问道:「追尾后真的没有受伤吗?」 孔漫扣着枕头,「好像有一点……」 他有点紧张起来,「哪里受伤?」 「有点脑震盪吧,好像忘了一个人。」 「去医院看了没?要好好休息,大意不得。」 随后又记起她说的后一句话,又问:「忘记谁了?」 「嗯……好像是跟我打电话这个。」 付杨默了默,没法再说些什么。 孔漫低声问他:「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怪我……」 男人一下就反应回来,她这是婉转道歉吗? 至于……拐这么大一个弯嘛? 虽然不知道她在道什么歉。但他一概是哄着她的:「不会怪,哪里会怪。有个姑娘肯接他电话,那个人心里高兴得很呢!」 孔漫鼻尖略酸,想起他的脑袋:「你来看我的时候戴着帽子,是不是就已经烧伤了?而且还发着烧?」 付杨动了动嘴皮子。按照以往,他一定会说没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但现在听着她千里之外的声音,心里想她想到发疼发烫。 他病了,很想很想现在能抱抱她。 即使抱不了,他也想听听她关心自己的声音。 他太想她了。 于是有生以来用了第一次苦肉计,「那天扑火时烧到头,小东用冷水来给我灭火,一冷一热下就发起高烧了。」 孔漫坐起来,「那还来看我干什么?不好好养病!」 付杨没答,但电话两头的人都知道原因。 因为思念。 安静了片刻,她问:「现在呢?有没有好了很多?」 他声音低低的,带着几声咳嗽,「嗯……咳。」 孔漫咬了咬牙,也只能说:「好好打针吃药。」 又问:「怎么你们林业人还负责扑火?那不是森林消防该做的嘛?」 付杨尽量保持着弱弱中带着点咳嗽声,回她:「咳……我们镇上还没有驻保护区的森林消防。」 「那岂不是很危险?每一次都要冲在第一线上?」 付杨抿抿唇,这是他的职责,但他不能把话说死。 他还在想着,能不能找什么办法来挽回。他真的很不想两人就这样,以后一辈子不往来,形同陌路一般,各走一边。 那样的话,他估计会疯。 光想想那样的结局,他都会喘不过来气。 他们之间不该是那样的结局。 他们不该错过的,他该努力一点的。 「永林叔说,明年就会有驻林消防进来了。到时候我们就只是辅助部门了。等驻防进来后,我也会从林业所辞职,好好去干工程,把事业做大。往城市里发展……」 孔漫越听越疑惑。 电话那头还在继续说着:「到时候,你能不能回来……不是,是来云南看一看?」 「我为什么要去云南看一看?」 这话怼得他一时间顿住,又磨磨蹭蹭开口:「就……回来,来看看阿桃什么的……」 「那如果我不想去呢?」 付杨张了张口,挫败得不想再说话,却又捨不得挂断电话。 这样也很好……这样就很好了。 她没有忘记他,还会在电话里怼怼他。她没有冷冰冰说不认识他。 只是……终归…… 还是有点不甘心吶! 孔漫也没在意他回不回话,突然说:「我递交辞呈了。」 付杨找烟的手顿住,有点儿不明所以也带着点心疼,「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同事不好相处吗?还是工作很难?」 他艰难地在脑海里搜索着安慰地话。职场里的尔虞我诈,他听到过太多了。 孔漫嗤笑了一声,回:「没有。」相反的,降职之后工作轻松了很多,同事里她自己还是老前辈,谁敢欺负她啊。只是,没意思了,心底挺没劲的,上着班也没有以前的那种干劲了。 付杨不明白:「那……辞职干嘛呢?现在工作不好找的。」 「我知道。」她说:「只是想去见一个傻子了。」
第98页 付杨这次是完完全全呆住了,直觉告诉他,或许她口里的那个傻子是自己。 他把电话换到右手,被换水的护士瞪了一眼,又转回左手。想下地走走,吊瓶挂在床头。他克制着自己,又怕他想错了。 「那个傻子,一定会很高兴的。但是,那份工作你不是干了好多年了嘛,怎么说辞就辞呢?不再考虑考虑?」 孔漫哼笑,「那我还打算把现在住着的房子车子都卖了呢……」 付杨愣了,想起她那装修漂亮的房子,「怎么……怎么,这么突然要把家也卖了?」 舔舔唇,轻声劝了一下:「要不要再好好考虑一下,我觉得这个大意不得……」 孔漫看着卧室四周,满满都是空旷,没有温度,没有人气,冷冰冰的。 她反驳他:「这不是我的家。这算来只是一间房子,你知道什么是家吗?」 电话里没声音,她自顾自说着:「一个人住的房子叫房子,两个人住的房子才叫家。」 她这次也不兜着了,干脆了当地问:「所以,付杨,你要给我一个家吗?」 付杨被这话砸得,脑海里再一次放起烟花。巨大的喜悦从耳朵直冲大脑。 嘴唇哆嗦着,话抖得不成样子:「要,要的。不是……是给,你要什么我都给。不是,是我们俩,要好好在一起,组成一个家。」 孔漫笑了,眼泪无端滑落。 突然剖白的心理,让她一时没有安全感。要是他在身边就好了。 她一定会扑进他怀里,他也一定会给她满满当当的安全感。 此时此刻,她真的很想念他。 压抑太久的思念,一经溃堤,浪潮席捲而来,快要将她淹没。 她突然就开口:「付杨。」 「嗯!我在。」 「你……」爱不爱我? 话到喉咙了又咽回去,这句话她始终是问不出口。 「孔漫。」 「嗯?」 「我爱你。」说得斩钉截铁。 声音很沉,把他一生的满腔热血都倾注在这三个字,这声回答里。 希望她能明白,他一生最不后悔的就是爱她这件事。 从前有多少次想表达出来,又怕困扰到她。 最忍不住的一次也不过是借着她听不懂的彝语宣洩出来。 孔漫笑了起来,眼眶再一次涌满眼泪。心里被莫大的喜悦占满。 她好想现在就去到他身边,抱一抱他,再亲亲他。想陪在受了伤的男人身边,想他不要那么难过。 他在电话那头有点儿忐忑,怕她不相信,低声问她:「你……不相信吗?我说的是真的。我……真的很爱你。你要相信我。」 他说着面红耳赤,一股热气直奔大脑。一奔三大老爷们说这话,怪羞耻的。但如果她在身边,他一定会抱着她在她耳边唠个不停,听到她烦了为止。 「我信。」她说:「所以我马上要来找你了。」 「真的吗?我……你……」男人激动到说话都说不清楚了。 她轻轻怪着他:「你那次来的时候为什么不说?又为什么回去后不给我打电话?」 「我……对不起。」 她停了停,低声倾诉:「我很好哄的,只要你说给我个家,我就回去找你了。」 付杨心脏像是被她揉来揉去一样,软绵绵的。他抿了抿唇,低声喊她:「漫漫,我……」 「你叫我什么?」 「漫漫,可以吗?还是……阿宝?」 孔漫眼泪还挂在眼尾,就被逗笑了,「宝你个大头鬼!」 两人一直说着话,直到孔漫手机没电了,自动挂断。 电话挂了之后,孔漫找充电器给手机充电,到客厅的一瞬间肚子饿得不行。她到厨房翻了一圈,打开冰箱,里面有之前买下的速冻饺子。 想了想拿起饺子,找出好久没用过的锅。洗干净,放水,打火烧着。 而多西镇卫生院这边。 电话被挂断之后,付杨看了一眼电量,将手机充上电。 他在床上躺了一会儿,根本躺不住。今晚给他的冲击实在太大了,一颗心脏像是泡在碳酸饮料里,有甜有噼里啪啦刺熘熘地爆炸感。 他想到她说的,要过来找自己—— 一下翻起跳下床,往外奔去。右手上的吊针受力,硬生生脱落,带了一针的血液。 护士刚好在走廊上,一把逮住,吼他:「你要干嘛去!」 付杨被吼得吓了一跳,急急忙忙想往外走,「我老婆要回来找我了,我……」 护士打断他:「你确定要这个样子见她?」 付杨侧过脸,从窗户上看到自己的丑样,一瞬间又怂了。乖乖地被护士带回病房。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左右,付杨微信响起一声。他拿过来打开,置顶对话有一个小红点,他点开。 阿宝:没有你做的好吃。 (一碗饺子.jpg) 付杨看了一眼时间,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 他回她:怎么现在才吃饭? 阿宝:打电话前不饿,打完电话就饿了。 他回:以后给你做一辈子 又问:好不好? 阿宝:小女孩害羞点头.jif(动图) 他捂着脸,自己偷偷笑了一会儿,打字:我们现在是异地恋吗? 阿宝:是啊,不然呢?你又不能再来看我。
第99页 哼.表情包。 付杨回:我……还想去看你的。 ——我想知道你在什么样的环境下工作,平时干些什么。 ——我还想去北京城,还想陪你看雪。 ——我都想的,只是…… 孔漫回:我知道,现在森林火灾高发期嘛! 付杨找了一圈,下了一个可可爱爱的表情包,点了跪下道歉那个,发了过去。 孔漫一笑,打字:原谅你了。 ——没办法呀。 ——山不过来,我又想念得紧,只好自己过去了。 付杨把那段文字看了又看,收藏起来。 手机按在胸口,烫得发热,一如他想念她的热度,甚至更多。 他问她要什么时候过来。 孔漫计算了一下时间。辞职时间,把房子挂出去的时间。告诉他至少得个把月时间,最早12月底能过去。 这套房子她已经按揭了三分之二了,没了工作,又永远离开了这里,她打算干脆卖了。 以后跟付杨在他们的市里全款一套,没有压力,又有爱人,将来还会有一个属于他们的小宝宝。那里也会成为她的家。 她想着满心憧憬。 孔漫吃完饺子,洗干净碗筷。打开笔记本,找到房源中介,把房子挂上去。 第46章 付杨打完那组吊针, 在卫生院躺了一夜起来后,拖了一个星期多的感冒就好了。 但头顶要随时回卫生院去换药包扎。 他回到林业所时,永林叔拿着一叠杂志, 跟他摇了摇,感嘆说:「孔老师真呢有说到做到。你给有看见着了这本杂志?写了很多吶, 我们哀牢山呢,林业人呢,野生动物,山林保护呢都有啊!」 付杨点头。孔漫回去后, 他不敢给她打电话, 又特别想知道她的消息。 他一天至少要刷一次网。看见网上大火的#野生动物保护#话题起来,他就知道是她写的了。电子版的稿子他存了很久。 永林叔一遍又一遍翻着杂志, 「也不晓得孔老师还会不会再来这里……」 付杨在旁边坐下来, 回话:「会来的。」 永林叔扭头看了他一眼, 心疼他在这逞强。他早就晓得阿杨和孔老师在谈着, 只是这如今人都走了两三月了, 怕是不会回来了。 这地方啊, 又穷又落后,大城市的人来过一次就不会再来了。 付杨被看得莫名其妙, 问:「叔, 你问孔老师来不来是……怎么了吗?」 「不怎么啊!她要是还回来,我们林业所得请她吃饭,好好感谢她。」 付杨心里乐呵呵的,提醒:「现在这种抓呢正严呢!可不要害了孔老师了。」 永林叔一顿, 拍了他一巴掌, 「我请!我请还不行嘛?反正不管怎么说都是要好好谢谢她呢。前段时间省电视台会来採访我们,也是受这文章呢影响嘞!听说还被中.央的官博点赞了。荣幸之至吶!」 付杨贊同, 点头:「好,回头我跟她说说。」 永林叔:…… 你就继续逞强吧! 他嘆了口气,背起一手,端着茶缸,往门外走去。在院前椅子上坐下来,烤着冬日暖唿唿地太阳。 而几千公里之外的北京却是大雪纷飞。 孔漫辞职后就待在家里,开始收拾着家具。 自从剖白说开了之后,两人开始了异地恋。 那些她刚回到北京之后被压抑起来的东西一股脑奔腾出来。 孔漫越发地想付杨,看见皮卡车会想,看见狗仔会想,看见路边花坛里的花儿她也会想。她想念之前那些在云南的日子,顺带着会想那里的大山、绿树、蓝天白云。 付杨不是很喜欢打电话,用他的话来说是不善言辞。但他会让孔漫发语音给他。有事无事就打开她发的语音,一遍一遍听着。 他更多的话都用文字表达出来。亲昵的,想念的,调侃的。有时候甚至能接得上她的撩拨。 自从那次叫了阿宝之后,他每次找她开头不是漫,就是阿宝。会日常早晚安,日常一句想你,日常倒数着时间。 满屏都是快要溢出来的想念,这使得她想回云南的心一天比一天急。 因为付杨喜欢雪。 孔漫有时候会给他拍北京大雪纷飞的视频,堆雪人的照片,脚踩在雪地上的音频,和银装素裹的北京城。 搞得付杨想立马丢下工作直奔北京。想和她一起过冬,想和她堆雪人。 却因为工作,不得不留在保护区内,每天进山出山,满山林奔波着。 孔漫在楼下遇见小朋友们堆好的雪人,特意在手机上打了『付杨』两个大字,放在雪人头顶,借邻居的手机拍了发给付杨。 安慰他,以后有时间,陪他去他最想去的玉龙雪山看雪。 付杨期待着那一天。 他也会给她拍还碧绿的山川、拍挖掘机、家里的三只小狗、会拍山里冬开的花儿、会给她拍黄灿灿的芭蕉果。 芭蕉熟的时候,他复制了她在北京的地址。到地里砍了半熟不熟的果子,拿薄膜一裹,拉到镇上的快递处,寄给远在北京的她。 四五天时间,快递到了北京,芭蕉也熟了,刚好是甜甜的时候。 她给他拍了张照片。 有一次孔漫收拾家具的时候,大腿内侧磕到了。紫青一块,但不是很严重,几天就能消了。她拍照发给他,可怜兮兮地婉转求安慰。
第100页 偏偏那一次他的点跟不上她,盯着她白生生地大腿看了又看。 可耻地想了。 发了一句:等你回来收拾死你。 又在下一秒撤回了。 孔漫一直看着手机,哪里会看不到这句话。 她盯着自己的大腿看了一下,反应回来,直接语音:「变坏了啊!付小杨!」 付杨听了两三遍语音。决定装傻,打字:你在说什么哇? 孔漫语音,这次音调带了点懒洋洋地,御姐音的调儿:「是付杨想了呢?还是二杨想了呢?」 付杨听了一遍,生理心理齐齐变化。 果然还是接不住她的撩拨。 他缓了一下,翻了翻相册,找了张照片发过去。 那是他的自拍照,白天坐在挖掘机驾驶位上的。戴着顶草帽,从下往上拍的。迷惑地直男式自拍。 孔漫看着照片里的人,皮肤更黑了,眼睛由于往下看都成单眼皮了。草帽下还有白色纱布露出来。 那边是个大晴天。他脑袋旁边露出湛蓝的天空,太阳照在他的夹克外套上。 照片之后跟着一段文字:建基站的材料陆陆续续拉进来了。我在给进山的建站工作人员挖条路。 又问:你在干嘛呢?吃饭了没? 孔漫:「没吃,没胃口,不想吃。」声音低低的。 付杨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十二点半了。退出聊天页面,点到外卖,把她的地址复制过来,查看了一圈,给她点好外卖,又点了杯热饮给她。 把截图发给她,让她注意接收。 孔漫抬着手机,嘴角弯起。 这种被人放在心上的甜蜜,真的是……纯粹的开心快乐啊。 以前的她,一直是被放弃的那一个。父母放弃她、孔老太太离她而去、那个男人也放弃她,就连她引以为靠山的工作也曾放弃过她。 从来没有人会为留住她而去做些什么。 付杨是第一个。 她其实是个很容易被感动的人,所以才会在他打来一通电话时,就决定好一切。 在相隔三千里的山川河流中,两人分享着日常。 使得这段分开后又重圆的异地恋不是那么难熬。 越来越接近回去的日子。 孔漫挂在中介的房子已经有好几拨人来看过了。 车子已经被她拉到二手市场卖了。当初二十多万买的车,开了两年不到,卖到二手市场也才七八万。她不计较那么多,七八万也拿着。 或许是又卖车又卖房,还辞职,动作搞得有点儿大。有天晚上,她接到了之前打过一次电话的男人再一次打来电话。 她接起来,电话那头的声音很沉。 「春儿。」 「你这是干什么呢?辞职?卖车?卖房?」 孔漫抿唇回他:「不想待在北京了。」 「你想去哪儿?」 孔漫扬起眉头,声音带了点不易察觉地轻快,「我……要结婚去了。贺总,恭喜我一下呗。」 她那点不易察觉地轻快,偏偏叫男人察觉到了。 他声音更沉了:「结婚就结婚,把房子车子卖了?你可真长本事了!」 孔漫抿着唇不说话。 「孔漫!」这是自她改名后,男人第一次叫她。 「你要明白一件事儿,北京才是你的根儿。」 孔漫回:「我的事儿我自有主张。」 男人似乎是被她气笑了一下,「你的主张?你的主张就是识人不清,被三儿,被公司辞退?然后懦弱地逃到深山老林里?现在呢?又要自作主张跑去深山老林里找一个普普通通一事无成的山里莽夫结婚?」 男人越说越气,几十年的好脾气似乎在这一刻爆发。他在办公室里走来走去,安静地环境下,皮鞋踩在地上的声音传到听筒里。 真是难得啊…… 孔漫反驳:「他不是山里莽夫,他为人正直……」 「我不是听你说那个山里人如何的。你搞清楚了……好,就算你要去跟他结婚,那就结,没人反对,过不下去了还能离婚,离婚后呢?你要去哪儿?你要何去何从?」男人打断她的话。 「你怎么就这么煳涂呢?嗯?房子是你的根儿,没必要为了……」 「够了,贺总。」孔漫打断他。 她不想再听他如何贬低付杨。他们都不懂,所有人都不懂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她觉得值得就够了。 「你……」 「嘟嘟嘟」 孔漫还没气呢,他自己倒是气得挂了电话。 孔漫把手机丢在茶几上,在沙发上躺下。 他说的她何尝不明白,她只是……抱着满腔热爱,奔赴她的山海而已。 有人说,所爱隔山海,山海皆可平。 这大约就是了。她想着。 这一生,不管不顾的爱只有一次。从前她觉得她遇到了,其实从来就没有遇到过。现在遇到了,她就不想放手了。 孔漫摸着自己的脸,过了年她就28了。快奔三了倒反而叛逆起来。而成年人的叛逆,是断了后路,闷着头往前闯,不是死就是生。 她突然想起自己的十八岁。那是绝望的一年,也是新生的一年。 考高结束后,孔漫用一个暑假时间的兼职凑够了前三个月的生活费。她期盼着踏入大学门槛。 噩耗在她即将入学的前三天来临,孔老太太去世了。学费没了,临近开学,她要办什么也来不及了。
第101页 她被赶出四合院。 深更半夜,下着大雨。她护好自己的通知书,绝望地蹲在路口大哭。 也是在那一晚,被一辆深黑色低调的宾利带走。 她对带走她的男人不陌生,有时候会在孔老太太的四合院里见到。男人显然也认出她,才会带走她。 她的大学梦能圆了。 男人是成熟稳重也是斯文贵气的,接手集团后的他越发引人注目,为之倾倒。 那时候年纪小的她也逃不过。优秀有魅力的成熟男人谁不喜欢吶。 她甚至会窃喜于能暗暗陪在他身边。不管男人提什么要求,她满心欢喜,甚至心甘情愿。 她陪着他那两年,她努力往上爬,努力学东西,为的就是以后能光明正大站在他身边。 他是她的长夜也是长夜里的灯火。 只是这灯火,终究没能照亮她的前路。 男人和他夫人结婚那天,全世界都在祝福他们。 整个北京城张灯结彩。 所有人都说他们天造地设的一对。 他们是门当户对,是高门配高知。 而她却是最后一个知道。 孔漫沉沉吐出一口气。 算了,不计较了,反正马上要离开这个地方了。 第47章 孔漫进了卧室, 躺在床上,想起那个男人说的,越想越不服气。 此时此刻, 她特别想付杨,思念如同排山倒海一般涌来, 特别想见见他。 孔漫拿起手机,打了个视频过去。 自从和好之后,更多的时候是文字和语音。电话有打过,视频却没打过。 响了几声后被接了起来。视频画面摇晃得很, 付杨在那头「餵」了几声, 随后视频画面定了下来。 「漫漫?」 孔漫看着黑漆漆的画面,一时间无语, 「你在哪儿?」 「刚下山呢。」他说着, 往旁边喊了一声:「小平, 把你电筒给我, 你用手机照一下。」 片刻后, 有灯光照了过来, 付杨拿着电筒放在面前的的石头上固定好,对着自己照着。 孔漫终于能看清他的脸庞, 以及他身后黑漆漆的山林, 他戴着一顶黑色的鸭舌帽。 孔漫问他:「你们不走吗?」 「等一下永林叔和夏军哥,他们在另外一座山。」他回。 随后又问:「吃饭了没?」 孔漫把手机放在枕头上,双手垫着着下巴点点头。 付杨就笑,她这样扑在床上对着手机, 整个屏幕就是她漂亮的脸蛋。他忍不住曲指在屏幕上滑了滑。 孔漫看着放大的手指, 就知道他是在隔着屏幕摸她。 笑了一下,问:「你头顶好了没?」 「好了, 不然也不敢戴帽子捂着。」 「还能长头髮吗?」 「能……的吧?」 他自己也不确定。 孔漫安慰他:「没事儿,不是还有高科技的嘛,不用担心。」 「……植髮?」 「对呀!」 付杨抹了一把脸,无奈笑了。 旁边的小平给他递了一个大馒头,又递过来一个老式军用水壶。 付杨接过,拿起馒头啃了一嘴。 孔漫看了一眼时间已经是晚上九点半快十点了。 这个时间才吃饭,而且还是馒头,估计也是冷馒头。 她心疼他却也没办法,这就是林业人。 孔漫安安静静陪着他。 付杨吃东西很快,几大嘴就啃完两个大馒头。随后提起水壶,喝了几大口,就说饱了。把水壶递给小平之后,他就转过头来看孔漫。 两人安静地对视着,付杨皱了皱眉头,轻声问她:「怎么了吗?谁骂你了?还是受什么委屈了?」 孔漫垂下眼睑,沉默了一会儿,说:「有个长辈,看见我卖车卖房,过来骂了我一顿。」 「那个长辈是怎么说的?」 「他说,房子是女孩子的安身之本,让我不要轻易卖了……」 付杨点了下头,隔着帽子挠了挠头顶,回她:「我觉得那个长辈说的对。」 「嗯?」孔漫抬眼看他。 付杨说:「其实一开始你说要卖房子的时候,我就很不贊同,我也有说过让你再考虑一下,不要那么轻易卖了。」 「不卖吗?可是我以后不打算回来了……」 付杨虽然心里感动她的付出,但还是劝她:「不要卖。有什么困难我们一起解决。」 孔漫看着付杨的眼睛,最终点头。 ** 孔漫离开北京的那天刚好是2019到来的新一天。 她在满城欢庆元旦时踏上了南归的旅途。 房子没卖,但房子里能卖的都卖了,只留着简单的沙发、床、衣柜和桌椅,其他不能卖的通通打包寄到云南。 她真正离开时倒是一身轻松,一个行李箱搞定一切。 而昆明长水机场出站口,一个带着黑色鸭舌帽的男人一直在出站口走来走去。 旁边的人被他绕得眼花,「小伙子,你不要绕了,坐下来等啊!」 付杨转头,不好意思地笑笑。抬头看了一眼,从北京飞来的航班最近一趟,也是孔漫这一趟还得有半个小时才到。 他找了个位置坐下。手伸进口袋里,不由自主地摩挲着小盒。脑海里过了很多地点,很多腹稿,却始终觉得不够隆重,偏偏他这榆木脑袋实在想不出来还有其他什么更好的。
第102页 他在昨天下午就来昆明了。 永林叔知道他来接孔漫,不敢相信极了。但还是给他了两天的时间,把他手头上的工作移给所里其他人。 他来到昆明第一时间找dr专卖店。挑到专卖店的人都要下班了才选了一款现货的。因为不知道这个牌子的是需要提前预约定制的,他一直以为和其他的钻戒是一样的。也还好还有现货,登记了身份证信息后就买了下来。 他拿出小盒,纯白色,正面大大的logo——dr。 打开,里面是黑绒,衬托着银白色钻戒熠熠生辉。 旁边的男人看见,笑了一声,「么,要求婚了噶?恭喜啊!」 付杨抿唇微笑,「谢谢。」忽而又想起什么问那男人:「你说求婚,要去什么地方合适?」 他也是病急乱投医,逮到一个愿意说话的人就问。 那男人想了想,「么,这个季节我们昆明也没什么好呢……啊,阔以克海埂大坝啊!」 付杨一愣,「滇池?」 「对头,你想想,现在海鸥也从西伯利亚飞回来了,那边人又多,那么多人见证下……嘿嘿……」 那人说着笑眯眯地对着付杨挑挑眉头。 而付杨,被说心动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似乎过了很久,久到他一眼就在人群涌动中看到孔漫高挑的身影。 他目光锁住她,温柔的笑着,等待她出来。 再次见面,没有像电视里演的那样激动狂奔着热情相吻。只是相互对视着,一步一步走近,像倦鸟归巢一般。 孔漫在付杨面前站定,抬头看着面前的男人。 黑色鸭舌帽,一件黑色外套,深色牛仔裤,个子挺拔,漆黑的眼里有光,倒影出小小的她。 似乎是从千年前回溯一般。有股恍然不知如何开口的艰涩。 付杨摸了摸口袋里的小盒子,伸手拉住她。 许许多多的话堵在喉咙里,叫他在重逢这一刻竟然一句话也说不出。 只是拉着她的手,又提起行李箱。带着她往前走去。 孔漫跟着他走,手腕被捏得很紧,但没有弄疼她。 到了车旁,付杨把行李箱放后座,打开副驾驶的门,终于开了重逢以来的第一句话:「欢迎回来。」 孔漫走过去,没有上车,而是伸手环住他的腰,靠着他的胸膛。 这久违的熟悉与安稳,让她整颗漂泊在狂风暴雨中的心得以归岸。 无论未来如何,至少这一刻她是认定了他的。 付杨也伸手搂住她的腰,把人紧紧按在自己怀里。 失而復得的喜悦,差点让他落了泪。 他把自己挤进她的脖颈,埋头在她的肩膀里。 在这一刻,他们终于迎来重逢后的热烈相拥。 他曾说过的,『你走我决不相送,你来我热烈欢迎。』 还是孔漫站不住了,推了推他,说:「走吧。」 付杨才放开手。 俩人上车。 孔漫把羽绒服脱下来丢后座去。 付杨将零食提过来放在她膝盖上这才发动车子开了出去。 昆明的冬天不像北方的冬天,这里的冬天天更篮了,阳光一如既往地明媚。 付杨开着车,绕到海埂大坝去。 因为接下来的事,使得他大冬天的手心居然冒起了细细的汗。 越来越接近滇池,上方的天空里海鸥飞来飞去。 孔漫看了几眼,「这儿的鸽子怎么那么多?」 「这不是鸽子,是海鸥。从西伯利亚飞回来过冬的。」 付杨说着,突然想到这是个好机会,接着开口:「这边靠近滇池,海鸥更多,要不下去看看?」 孔漫转头看他:「不会耽误事吗?」 「不会。」 「那去看看?」 付杨笑着点头,正合他意。 他把车子开去附近的停车场停好,带着她到滇池去。 海埂大坝上热闹非凡。游客、海鸥、小商小贩络绎不绝。 付杨拉着孔漫上去,买了块面包让她餵海鸥。 孔漫松手时,看了看自己的手心,再转头看付杨。 「怎么了?」他问。 「是你怎么了吧。」她伸手摊开手心,「这么多汗。」 付杨拉了一下帽檐,轻轻撇开视线,说:「没有啊。」 孔漫眯了下眼。 他有事,还是不愿对她坦白的事。 付杨不敢再看孔漫。他手心的小盒子捏得快要变形。 孔漫终于转头,只是眉头微微皱起。 她撕下一块面包,往前撒去。心里压下一块巨石。 俩人之间越来越沉默。 付杨急得脑门都想冒汗了,嘴唇动了无数次,却一句话憋不出来。 再一次跟孔漫对视上,付杨鼓起勇气要张口,话却卡在嗓子口。 孔漫看他的视线越来越凉。 付杨一着急,「啪」一声,给了自己一大耳刮子。 孔漫:「……」 周围的人也转头看他们。 付杨鼓了口气,伸手一把拉过孔漫的手,摸出盒子,单手打开。 孔漫愣了一下,缩回手。 他本来就紧张,拉她的时候也不是很用力。她一缩就回去了,剩下他呆愣愣站着,不知所措。 孔漫看着他,再看向dr戒指盒,一瞬说不出话来。
第103页 倒是旁边一直在看着他们的游客坐不住了。 这一看就是要求婚啊! 「小伙子,你要单膝跪地哇。」 付杨本就手足无措,这时有人指点,当然听从他们的建议。在孔漫面前单膝跪下,将戒指盒举过头顶打开,立在她眼前。 旁边的人善意提醒:「小伙子,你戒指拿反咯!」 付杨拿着戒指盒慌忙转了个圈。 看向孔漫。 两人视线相对。 围观的人恨铁不成钢:「么,你倒是开口求婚哇!」 「求婚」两个大字滚进孔漫耳朵里,滑到心脏上。像滚烫的热水,一瞬间打散压在心里的巨石,进而咕噜咕噜翻起来成粉色泡泡。 她垂首看着他,忽然说:「不急,慢慢来。」 付杨擦了一把手心的汗,稳了一下,吞了吞喉咙,说:「孔漫,嫁给我。」 孔漫笑着,眼里有泪花,答应很快:「好,我答应。」 却又打了个拐,「不过……」 付杨刚激动起来的心,定了一下看向她。 斜斜靠着栏杆,孔漫说:「别人求婚都有花,就我没有。」 付杨懵了一下,转头看向周围。看到花坛里有细碎的小花,他站起来就要去拔。一捧包装华丽的鲜花塞进他怀里。 「喏喏喏,花!」女孩子把花塞给他。 她男朋友在旁边看着笑了笑,摸摸她脑袋。 围观的群众热闹起闹着。 …… 昆明真是个热情的城市。 孔漫笑了一下,想。 付杨捧着花,手拿着戒指。这一刻终于组织好语言,他举起右手到太阳穴旁,握拳,像少先队员起誓一般。 对着她郑重而坚定宣誓:「我,付杨。」 「忠于国家,是我的信仰;守护山林是我的使命。」 他定定注视着她,漆黑的眼眸又深又亮。 四周安静下来。 男人的声音低沉而坚定:「爱你,是我身体与灵魂的意愿。」 「我一生将忠于国家和我的爱人。」 「孔漫,嫁给我好不好?」 海埂大坝上围着一圈又一圈的人,各个举着手机在录。 在2019的新年这一天,与西伯利亚南迁的候鸟一同见证了一场简简单单,磕磕绊绊却又打动人心的求婚现场。 孔漫看着他温柔一笑,泪光闪现中定定注视着他。所有回答都在里面,也只有他们才懂。 我嫁给你。 我要陪你看山川河流,人间烟火。 我要陪你渡过日升月落,四季繁花。 我要陪你同甘共苦,建属于我们的家。 所以我会嫁给你。 在周围人的起闹下,接过他手里的戒指。 付杨站起来把花递给她,拿过她手里的戒指给她戴上。随后低头亲了亲戒指和她的手背。 孔漫举起手,在漫天海鸥滑翔中,定定注视着指间熠熠生辉的戒指。 周围的人越来越多,年轻人更是起闹:「亲一个!亲一个!」 男人脸红了,耳朵尖尖也红了。他走过去,从背后拥住她的同时,在她侧脸上亲了一口。 孔漫回神,将花还给花的主人,顺带也祝福他们。 滇池周围被吸引过来了更多游客,付杨拉着孔漫偷偷钻出人群,往鹿城赶回去。 第48章 孔漫一大早被付杨弄醒。 她醒来第一眼没看男人, 反而是再一次举起手,看着戴在无名指上的戒指。 付杨不乐意了,覆在她身上, 使了点力压着她。唇落下去,从眼皮到眼睑滑着到唇角, 含住再一点点吞下。 孔漫扶着他的脸,被压得透不过气,索性缩下去在他怀里蹭了蹭。 男人那点儿反应来得迅勐。 吸了口气,付杨稍稍抬起来一点, 又低头找她。 孔漫伸手掌着他的脸, 侧身躲开。 昨晚折腾得重,她现在身子还酸痛着。 付杨看她这样, 倒也没强求, 翻身下来侧躺在她身边, 伸手给她揉了揉。 阳光从没拉好的窗帘里漏了进来。 看了眼窗外, 突然说:「今天天气好好。」 「嗯?」没懂他什么意思。 「我是说。」付杨抬眼看她, 「今天领证好不好?」 孔漫诧异, 「领证?」 「嗯。结婚好不好?」 孔漫伸手戳戳他胸膛,问:「那你带户口本了没?」 付杨眼睛一亮, 掀开被子跳下床, 扯过挂在椅子上的外套。掏啊掏,掏出一本棕色的本子,在她面前晃了晃。 「你这人……」她拥着被子坐起来,抵着额头轻轻笑开了。 付杨一步跨上床, 从床尾拉过被子盖着腰腹, 认真注视着她:「你说一个人住的房子叫房子,两个人住的房子才叫家。」 他把户口本放在她手里, 「以后我们就有属于我们的户口本,属于我们的家。」 孔漫拿起户口本,翻到付杨那一页。 眼眶忽然就湿热起来,往后他的配偶栏上是她的名字。她以后再也不会是孤孤单单一个人一张纸。 房子和爱人,结合起来就是真正的家。 她抬头看他,认真答应:「好啊。」 付杨笑得眯了眼,「你先躺会儿,我去做饭,吃完饭就去。」 他起来麻利穿好衣服,打开卧室的门钻进厨房里。
第104页 ** 2019元旦第二天,风和日丽,是个好日子。 他们顺着流程走,先到医院做了婚前检查,又到民政局办理手续,结果卡在最后一关。 工作人员卡住他们的手续,对付杨说:「先生你好,你需要出示你的单身证明。」 啥玩意儿? 俩人齐齐一顿,摸不清楚状况。 工作人员耐心十足解释:「你需要到乡镇或者村委会办理一张单身证明,这边才可以给你办理结婚登记手续。」 付杨脑袋都炸了。 他是不是单身,按理来说身份信息上有才对啊,但工作人员还是需要他提供证明。 看他快要和工作人员杆上,孔漫拉着他往外走。 「民政局就在这里,又跑不了,早一天晚一天没多大区别。」 付杨委屈:「怎么就没区别?区别大着呢!」 孔漫好笑:「那我又不会跑。」 付杨拉着她往停车处走:「走走走,赶紧回去打证明。」 当天回房子里简单收拾好东西,他们就回了多西镇。 这个季节的多西镇被一片粉色樱花包围着。 从远处看去,像是藏在青色深山里的粉色花朵一样,被绿叶包围着若隐若现。 孔漫看着就笑了,第一次来这里没见到的风景,这次再来居然叫她看见了。 回镇后,付杨第一时间把车开去村委会,直接打了单身证明。拿到单子后还不放心自己带着,于是全捞出来递给孔漫。 一把手还接不下他拿给的东西,孔漫双手接过后,一样一样翻看着。户口本、钱包、证明、还有一张小照片。 她翻回来看了一眼,她的照片。照片没有塑封,边角已经捲起小小的毛刺。 这证明照片随时被人翻出来看。 一瞬间心就酸酸软软的,转头看他。 不得不承认被人放在心上,是从未有过的安全感和幸福。 车子还没发动,就停在乡间小路上。 他还在四处翻找东西,看还有什么可以上交的。 孔漫靠过去,搂住他。 男人停下动作,转身回抱她,问:「怎么了?」 孔漫没说话,静静靠着他。 他便也没有再问。 半刻钟后,皮卡车开回山顶。 李兰早就知道孔漫回来云南了。 当然不是他家老二打电话,而是刷短视频的时候刷到的。 地点在滇池,有一对新人在求婚。 细看,那不是自家老二嘛! 再一翻评论,全是祝福的。 她乐呵呵地拿着视频村里村外四处转悠,遇到人就说她儿媳妇要回来过年。 所以当付杨把车开回去时,家里早就备好满满一桌丰盛的晚餐。 吃过晚饭就在家里歇下了。 次日一早,两人睡到大中午才起来。 家里没人,父母不知道去哪了,小朋友也不在。 付杨进厨房热了热盖着的饭菜,吃完后他拉着孔漫往外走。 说带她去看一个地方。 看他神神秘秘的,她以为也就是像之前一样,带她去看这里的冬日风景。 孔漫插着兜,慢悠悠跟着。 走了不到十分钟左右。 从田间地里穿过,细小嫩绿的麦苗随着风儿摇摇晃晃。 山地外就是群山错落。 这儿的冬天,草虽然枯了,但山还是青的。 拐过一个弯后,一片竹排篱笆立在眼前。 篱笆外是一条砌好的鹅卵石小道。篱笆内似乎有果树,还有其他植物,有落叶掉在篱笆外。 顺着小路直走,付杨在一个地方站定,转头等着她,孔漫过去。 他前面是一扇木门,古时候柴扉小院那样式的双开木门。 木门上方是一片茅草顶,木门左右两侧还有竹片上是毛笔大字的对联。 也不是对联,更像是情话。 左侧:『众生皆草木,唯你是青山。』 右侧:『绝顶人来少,仍等一人老。』 上头『山水一程。』 她转头看他,男人站在门扉旁,用拇指认真擦着字下面的一点点污水。 像是感觉到旁边人在看着自己,他抬头看了过来,帽檐下双眸亮晶晶的似有小星星。 孔漫被蛊惑一般,走过去靠在他身上。 他环住她,低头蹭了蹭她发顶,轻轻吻着,低声问:「喜欢吗?」 他这么问,孔漫就明白了这是他写给她的,她仰头看他。 付杨俯身,轻轻亲了亲她,眼神透着询问。 这个男人,没什么文化,却又最有文化。 她点点头,又看向那些字,一个字一个字落在心上。 来不及细品心间冒出的那些酸涩又甜蜜的情绪,付杨就推开门拉着她进去了。 正对着门是一座茅草亭子。 四周有白色的纱帘,亭子中央是一张石圆桌,桌边摆了四把竹椅。 石桌上置着一个青花瓷花瓶,里面还插着一株白色的,但香味特别好闻的不知名花朵。 亭子周围也种上了花。只是此时落了叶,显得光秃秃的。 从大门通往亭子的路也是用鹅卵石铺起来的。 付杨带着她看完亭子,拉着她往右侧走去。 他指着那些栽好的树,挨个给她介绍:「这棵是桃树,旁边的是石榴,那是梨树。」
第105页 说着抬了抬帽子,「柚子树还没找到适合的,等找到就挪回来。」 路过一片棚架,孔漫问:「这个呢?」 「这是葡萄树的架子。刚移栽过来,估计明后年才能结葡萄。」 他比划着名,「这片空地到时候种上青草,上方就弄架鞦韆。到了夏天乘凉就爽快了。」 孔漫脑海里勾勒出画像。 葡萄棚架出去,正对面是一座岩石假山,银白色的,旁边栽了棵青树。 岩石下面围了个水池样子的水泥塘。水池周围也是用鹅卵石铺好,鹅卵石外面也都栽上一小片菊花。 孔漫看着,「你要在这里养鱼?」 付杨闻言笑了一下,抬手揉了揉她脖颈,环住她肩膀,「正打算把山头的水引下来,在这里给你造个小型的人工瀑布,怎么样?」 「给我?」孔漫愣住,指着自己。 「昂。」 付杨笑:「那时候不是说羡慕人家有庄园嘛。看,现在你也有一个了。」 「等水引下来了,找村里的木匠打一架水车放在塘里,一年四季转悠着。」 他拉着孔漫四周走,「屋子就不盖了,这里回家近就回家住。到时候把亭子扩大一点,可以遮阳挡雨就行。」 「菜园子先不弄,种菜讲究时节。我就移栽了许多果树过来,先给你弄成果园或者花园。」 他带着她走到后方靠山处的一片荒地,比划了一下,「这块到时候要砌砖围起来,安全一些。如果你想吃新鲜小蔬菜,这里也可以改成菜园子。种菜什么的叫我妈帮你或者教你就行,这个她在行。」 庄园还没建好,只是有个大概。 或许来年春天的时候,这个园子就生机勃勃了。 孔漫无法想像,当初她只是随口一说,他居然记心里,就真的弄了个庄园出来。 这个男人,为应她的随口之说,闷声不响的造了个庄园给她。 那时候的她不在他身边,他们甚至都不确定有没有未来,但是他就是做了。 难以想像,如果她没回来。 但又庆幸,她回来了。 篱笆角旁的草坪,一丛月季倒在地上。 付杨走进去,扶起来,将旁边的木桩立起来,把花缠上去固定住。 孔漫跟着走过去,从他背后拥抱住他。 付杨拍了拍手,转身搂着她。 回来后的她越发黏他了,这让他很开心。 「有烟吗?」 付杨低头看了她一眼,捞出烟盒,抽出一根。 孔漫轻轻启唇。 他拿着烟的手顿了一下,看着红润的嘴唇,低下头亲上去。 孔漫愣了片刻,笑了一下闭上眼,手上移,搂着他的脑袋回应他。 内心从来没有过的柔软。她拿掉他的鸭舌帽,使了点力拉低他,去吻他烧伤后的脑袋。 她回来找他的这个决定,很值。 头皮凉飕飕的,付杨被她亲得刺激了一下,握着她的腰,额头顶着她脑袋,狠狠亲下去。 一吻完,两人气息不稳。 付杨将手里变形的那根丢掉,重新抽出一根,叼在自己嘴上,打火,点燃。 吸了一口后,将烟递给她。随后侧身靠在篱笆桩子上,打火机夹在食指中间,随意转着圈。 吐出一口烟雾,孔漫靠在男人温热的怀里,冬日的暖阳从篱笆外照进来。 今天原本是个好日子的,也是个好日子。 就如去年早春三月,他们刚遇见时一样。 那时她也是抽着烟,看着他挺拔的背影,想看看他的脸。 却不想,见了脸还没细看,倒叫他笑了一下给晃了神而移开眼。 就那一眼,她以为他是风流浪子。 这样的男人,她在过往二十多年里见过太多了,所以也没怎么上心。 渐渐相熟之后,才明白这个男人是例外。 他坚守着岗位,在默默无闻的日子里守着保护区的山林,义不容辞的担起家乡的基建。有坚定不移的信仰,更能抗起顶天立地的责任。 他平凡朴实,不浪漫。 却用最实诚的心,做出最打动人心的事。 在没有尽头的等待日子里,一件件完成承诺下的事,不管这件事值不值。 第49章 下午的时候付杨就带着孔漫回镇上了。 永林叔特意叮嘱他将孔漫带去林业所, 说大伙要好好感谢她。 吃饭没去任何一个餐馆,而是回了永林叔家,永林嫂子做了一大桌丰盛的饭菜, 招唿着林业所里的各位。 吃完晚饭出来,又转去镇政府。 阿桃还不知道孔漫回来了, 房间门被敲响,她放下遥控器起身开门。 第一眼看见的是黑衣黑裤的二哥,他旁边站了个女人。 细看,哇! 「漫漫姐!」阿桃瞪大了眼睛, 一时间不敢置信。 孔漫笑着, 将手里的水果递给她。 「吃饭没?」 阿桃抱着水果侧身让他们进来,「吃了吃了。」 她把门关上,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下午。」 阿桃将水果递给从厨房擦着手出来的程磊, 拉着孔漫在沙发上坐下。 「那这次不走了吧?」 孔漫看了一眼倒水的付杨, 笑着点点头。 「是不走了。」
第106页 「那你们……」她看看孔漫再看看倒了水递给他们的二哥。 孔漫捧着水, 笑:「你猜。」 哇!真的是回来跟二哥结婚的! 阿桃欢唿一声, 扑在孔漫身上。 程磊刚好端着洗好的水果出来, 见阿桃这个没轻没重的样子,吓了一下, 叮嘱:「你动作轻些!」 孔漫诧异, 看向阿桃。 阿桃笑着,身上散发着温柔,摸了摸肚子,「漫漫姐, 你说得真准。就那次跟你打电话后的第二天, 身体不舒服到卫生院一看,检查出来怀孕了。」 孔漫诧异又惊喜, 看向她肚子,「多大了?去鹿城看过没?」 「八周了,前天刚检查回来。」 「真好。」孔漫感嘆,拉着她坐好,「当母亲的人了,别毛毛躁躁。」 「嘿嘿。」阿桃笑着端正坐好。 真好啊,这一年的冬天,似乎都迎来喜事。 阿桃怀孕了,程磊和她要做父母了。 她也回来到这片山里,和付杨也快要结婚了。 这一年的冬天格外温暖,冬日的太阳暖唿唿照着大地。 他们没来得及在新年前去办结婚证,因为付杨太忙了,这段时间四处巡山、扑火、救援。 孔漫不着急,反正现在她人在这里了,只等他不忙的时候再去。 她回来后,买了些考公的书籍,打算来年考公。 在这乡下,稳定一些就是编制,像阿桃那样的。 临近年关,乡下热闹得不行。 这个地方的腊月,时兴吃杀猪饭。 每家每户有条件的情况下都会养一头大胖猪,腊月的时候挑个好日子宰了,然后请村里的乡亲父老到家里吃饭。 付杨特别忙那段时间,李兰将她接回山顶老家,还带着她去村里吃杀猪饭。 孔漫从一开始的不好意思到后来也渐渐放开了。 一个腊月时间她吃胖了不少。 付家的年猪今年没杀。村里人看着李兰带着准儿媳四处走动,就知道付家喜事将近,肯定是留着年后喜事上杀。 村里的学生们都放假回来了,整个山村里不是小孩子的欢乐声,就是鞭.炮四处爆.炸声。 新年的气息越来越浓。 腊月二十九这天,付杨的大哥付松和大嫂都回来了。 付亚鹏小朋友别提多高兴了。 拿着爸妈带回来的玩具四处炫耀。 这一天家里也围了很多人来打糍粑,热闹了一整天。 大年三十下午,付家在准备年夜饭,孔漫有心想帮忙,却插不进手。 付大嫂就让她帮忙带下小朋友。 跟付亚鹏出去玩后,倒不是她带小朋友,反而是小朋友带她,带着她四处炸小鞭.炮。 他们在村里的小路上玩着的时候,付杨开着车回来了。 短短几步路还硬是要孔漫上车。 正要拒绝,小朋友眼珠一转,瞬间熘了个没影。 付杨笑着,下巴比了比副驾驶。孔漫无奈,走过去上车。 下午五点左右。 院子里的青松上挂上一串鞭炮,噼里啪啦炸完,就可以开年夜饭了。堂屋里铺上了一层绿绿的青松,寓意来年平步青云。 饭菜就摆在青松上,一家人围着坐下,团团圆圆吃着年夜饭。 吃完年夜饭,李兰拉着孔漫进他们住的老房子,拿出一本存摺放到她手里。 这可不能接,孔漫要还给李兰。 李兰紧紧推着她的手,说:「这是我们给你的彩礼。没多少钱,就十来万一点,你不要嫌弃。」 孔漫手顿住,抬头看她,鼻尖酸涩。 李兰将存摺塞进她口袋里,「我们老两口辛苦一辈子,就希望两个孩子娶妻生子好好过日子。老大家帮了,老二家也要帮。」 她说着笑了笑,拍拍孔漫的手,「老二是个争气的,车子不用我们操心,房子也在鹿城买好了,现在是旧一点。不过他之前跟我商量过,等你们结婚后,把那房子卖了,凑点钱买个大点的学区房,方便孩子以后上学。」 「我们老两口帮不上他什么忙,就凑了点彩礼。少是少了点,你不要嫌弃。」 孔漫看着存摺顿了片刻,倾身抱住这位母亲,哽咽着说:「不嫌弃,一点不嫌弃。」 他们没有因为她没有父母就忽略了这些,她是真的被这家人放在心上。 她何其幸运,碰上了这一家子。 「咳、咳。」门口有人咳了两声。 两人看过去,付杨靠在门框上看着她们。 他一生中最重要的两个女人,一个母亲,一个媳妇。相处很和睦,都说婆媳是最大的战争,他们家好像就没有。 心里慰贴得很,看着她们的目光温柔且开心。 「干嘛?」李兰没好气看着他。 付杨摸了摸鼻尖,「妈,你真好!」 李兰放开孔漫,推着她往门口走:「少来肉麻我,祸害你媳妇去。」 「好咧!」他一笑,拉着孔漫往外走。 天已经黑透,夜空中繁星闪烁。 付杨环着孔漫肩膀,带着她到上次的芭蕉树下,抱着她坐下。 璀璨的星空连接着多西镇的灯光。 夜晚山间的安静被一声声烟花打破。 孔漫从来没有过过这样热闹的新年。 二十几年都是一个人冷冷清清过来的。在她看来新年和平时没什么区别,只是多了几天休息时间而已。
第107页 而这里,从腊月开始,这个山村就热闹起来。 腊月吃杀猪饭、喝腊八粥、赶集备年货、扫尘、打糍粑……都是过年该有的样子。 新年的氛围在大年三十这天达到高.潮。 这一天,她体会着从未有过的温暖与幸福,皆来自这个男人。 于她而言,他是她幸福的源头。 在一声声礼花中,付杨忽然出声:「下辈子要早点遇见你。」 「嗯?」 「下辈子还做夫妻。我们要早早遇见,恋爱要从小就谈起,到了年龄立马就结婚。」 孔漫倒在他身上,笑着调侃:「这辈子都还没做成夫妻,就想着下辈子了?」 「什么没做成?」付杨不乐意,在她侧脸轻咬了一口,「过完年就立马出去领证。」 孔漫笑着亲亲他的脸。 「想叫老婆了。」语气透着询问。 扯他的脸,孔漫说:「那就留着领证后吧。」 付杨嘆一口气,恨透了民政局的工作人员。 抱着她的手轻轻在腰侧掐了一把,挠着她痒痒。 孔漫笑着,拍了他一巴掌,从兜里摸出存摺,递给他。 付杨没接,塞回她兜里。 「我这个人穷是穷了点,但我正在努力,以后一定会带你过好日子。难不成……」 他低头瞅她,「你嫌弃了?」 孔漫吻着他的脸,「是啊,嫌弃了。」 付杨眯起眼,她接着说:「不过,我喜欢。」 这话激得他低头狠狠亲了她一口,将头埋在她肩膀上。 过了片刻忽然又说:「如果,我说如果有一天,我们中谁出了意外。」 他抬头看她,神色从未有过的认真。 孔漫也看他。 「另一个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他摸着她的脸,喃喃轻声:「活着那个一定要活得更好,直到寿命尽头。」 孔漫半晌没话。 「答应我,好不好?」 …… 付杨捧着她脑袋亲她,急切的要她回答:「漫漫,答应我?」 「你怎么了?」 付杨没回答,只是亲着她,让她承诺。 恍惚中还在前几天的大理森林大火中。 他们过去救援,山火带走了很多消防员,其中一个才刚刚结了婚。 他老婆大着肚子,听见消息后就躺进了产房,没再出来。 短短时间,一家三口以另一种方式团聚了。 他只是害怕,很害怕。 孔漫摸着他的手,发现有点抖,不再问了,而是说:「那你也要答应我,好好活着。不管任何时候,都要拼命活着。」 「好,我会。那你呢?」他答应得很快。 「我也会。」 付杨这才笑了,搂着她一顿亲。 在山坡上看了会儿烟花,他们又散着步回去了。 回屋后,孔漫从行李箱翻出几件衣服,让他一一试穿。 事实证明,她挑衣服的眼光还不错。 他戴着黑色鸭舌帽,暗紫色卫衣穿在他身上,一瞬间有股少年气息透了出来。 孔漫看呆了眼,走过去,推着他按在墙上,摸摸他胸膛,让他单手插兜。 付杨照做。 孔漫瞧着:「真帅。」 付杨笑着拉过她,抱在怀里。 她身上一直都是淡淡的清香,这香味让他迷恋,也能催化人心。 他拉着她亲着,孔漫往他手心里塞了个东西进去。 付杨放开她,摊开手心一看,「这是什么?」 「御守。我在日本求来保平安的。」 左手提起来看着,付杨直皱眉头,「小.日本的东西?」 孔漫见他嫌弃,「哼」了一声抢过来,「不要算了。」 御守猝不及防被她抢去,付杨懵了一瞬,靠过去搂着她晃了晃,「没有嫌弃啊,只要是你给的东西,我都不嫌弃。」 孔漫撇嘴,不信:「你是不是不喜欢日本?」 付杨:「……」 他没敢答话,只是抱着她晃来晃去。 孔漫将御守塞进他裤兜里。 「不喜欢也给我装着,陪我好几年了。」 「那肯定得好好留着。」 付杨晃着她的动作停止,胳膊紧绷了一瞬。 「嘶」了一口气,「手放哪呢?」 孔漫笑着,「放御守啊。」眼睛睁得圆圆的,无辜得很,手却没伸出来,轻轻拂过。 付杨再次「嘶」了下,额头上青筋都跟着跳了跳。 孔漫坏笑着,身体贴近。 他受不了这诱惑,索性一把抱起她往床铺走去。 边走边说:「撤回的那条信息,就该好好躺在你聊天页面里。」 屋外欢声笑语,屋内低声吸气。 长夜漫漫中,新的一天即将来临。 村里的礼花在一瞬间齐齐升空绽放。 院子里不知道谁喊了一声:「新年快乐!」 付杨停下动作,撑在上方,温柔看她。片刻后,低下头贴近她耳朵,轻声说:「宝,新年快乐!」 眼泪从眼角滑下,孔漫仰头亲他下巴,回:「新年快乐,阿杨。」 第50章 新春的阳光, 明媚耀眼。 新的一年,对于孔漫来说,也是全新的一年, 她热烈的期盼着,计划着。 这一年, 她会把自己嫁了,嫁给爱自己,自己也爱得男人。
第108页 这个男人能顶起她头顶的一片天。 这让她忽然就想到去年夏日深山的阵雨中,那时候她还酸以后嫁给他的姑娘。 现在这个嫁给他的人成了自己, 想想都觉得开心。 不知道今年能不能迎来小宝宝, 求了婚之后两人默契地没再做安全措施了。 希望能早点到来。 对了,他们还没拍婚纱照。 孔漫闭着眼瞎想着。 房门被推开, 脚步声进来。 过了会儿, 一双大手捂着她的耳朵, 紧接着院子里「噼里啪啦」响起鞭炮声。 孔漫睁眼, 和俯在上方的人对视着, 两人眼里都有着星光。 她曾经说过, 晨光与他,是一睁眼就能看到的美好。 无比满足于这一刻的幸福。 付杨低头, 亲她一下, 等鞭炮放完,手伸进被窝闹了她一会,带着她起来。 在厨房里吃过年糕,孔漫跨出门槛, 脚下贴过来一只小白狗。 小白长大了许多, 没有小时候那么可爱了。 孔漫笑着抱起它,才发现小狗抖得不行。 付亚鹏小朋友这时从屋后转了出来, 手里也抱着两只小狗。 「这是怎么了?」 「被鞭炮吓到了。」 小朋友回答着,将三只小狗放在一起。 付杨出来看了眼三小只,转着钥匙,「走,带你们去江底赶集。」 「好耶!」小朋友第一个跳起来,挂在付杨胳膊上。 付杨挣脱他,转身搂着孔漫走了。 小朋友在后面撇撇嘴,抱起一只小狗,带着另外两只跟了上去。 不知道付杨给程磊打电话说了什么,等他们到了镇上,阿桃他们已经在等着了。 两辆车子一前一后开了出去,向江底出发。 这儿大年初一这天,有在村里大树下支起桌子打牌的,搓麻将的,还有到打谷场打陀螺的,到另外的镇上赶集的,到江底游玩的,玩法太多了。 但相对比起来到江底游江的人会更多一些,都是些过年回家的年轻人。 江水清澈见底,有人垂钓,有人捕捉。 两岸青山相对,将太阳挡在了山外。 孔漫和阿桃挽着手,沿江边走着。 「怀孕后有什么特别大的反应吗?比如呕吐什么的。」 阿桃手放在肚子上,想了想:「现在还没有,估计还小,比较嗜睡一些。」 她说着,挽着孔漫胳膊,笑着调侃:「漫漫姐,你们也加油啊。以后两个小孩子也有伴。」 孔漫笑了,摇头说:「孩子的事看缘分,急也急不来。」 「再说,我们都还没结婚呢。」 阿桃:「嗐,这有什么。就前两天,我还听表姨给我妈打电话问我们这边有没有适合宰杀的牛羊。」她看向孔漫,笑得眯了眼:「这说明二哥家开始准备着了。」 「而且,现在多的是先上车后补票。你们这个,票都拿到手上了,只是还没交上去而已。」 孔漫被她的比喻逗得笑了。 也确实被她说得心间滚烫,也更加期盼着。 江边两岸有很多人在散步。 付杨和小朋友在他们前面走着,拿小石块比赛着往江面上打水漂,玩得不亦乐乎。 只有程磊,眼巴巴跟在阿桃后面担忧着。 游玩热闹的江底,下午回镇上,付杨约着程磊他们到家里去玩。 程磊还没说话,阿桃立马同意。 刚刚顺江走时,孔漫跟阿桃提到过,付杨给她搞了个果园,阿桃特别想去看看。 程磊现在是老婆最大,她说什么他都同意。 李兰对于阿桃他们到来非常欢迎。 得知阿桃怀孕后更是高兴,拉着大儿媳进厨房准备丰盛的晚餐。 进了家之后,阿桃一个劲催着孔漫带她去看看。 孔漫跟付杨招唿了一声,就带着阿桃出去了。 园子离家不是很远,几步路就到了。 推开门扉,园子里的景铺陈在眼前。 阿桃逛着,看着布置得漂亮的园子,直唿二哥了不起。 把山挖平,建一个小庄园出来,其中耗费多少人力物力自是不必多说,光是申请用地改造就该绕很多麻烦,但付杨就是搞出来了。 两人绕了一圈回来,在亭子上坐下。 竹椅上有小坐垫,冬天天凉,孔漫前些时间偶尔过来坐的时候就感觉到了。本来想网上买的,边远地区进入腊月就不怎么发货了。 李兰无意间知道了这事,让孔漫别费事,几天时间就搞了四个坐垫出来给她。 阿桃坐下后问:「二哥怎么突发奇想搞这样一个园子出来?」 削了个苹果递给阿桃,孔漫回:「我那时候也就只是随口一提,他也是随口答应。没想到他真的记在心里。」 阿桃啃着苹果笑:「二哥就是这样一个人,说到做到。」 孔漫托腮,闻言点头。 两人在果园里聊到很晚,直到程磊担心阿桃,过来接她们,她们才回去。 晚饭吃完后阿桃他们就回去了。 新年的夜晚,家里人都到村上串门打牌去了,剩下孔漫和付杨两人懒得动,窝在家里。 夜深人静,付杨洗完澡进门,孔漫趴在床上点着手机。 大冬天的她只裹了件白色睡袍。 头髮散着,腰凹下去,小腿翘着,慢悠悠左右摇晃。
第109页 付杨用毛巾擦干头皮,站在旁边瞧了她好一阵,被白生生的小腿晃得眼眸都深了。他走过去将窗户关好窗帘拉上,又转过身,「咔嚓」一声反锁了门。 孔漫听见响声,转头看他,眼神疑惑。 刚要问,付杨就来到身边,跨上床,将她翻了个身,覆在她身上,低头压下去深吻。 孔漫正在看着婚纱拍摄套餐。 微信朋友圈真的太懂人心了。洗完澡出来刷朋友圈,一条广告跳了出来,唯一旅拍全球婚纱摄影。 经不住好奇,这一翻就停不下来。 本来想跟他说的,倒叫他给打断了。 孔漫丢开手机,伸手抱着他,迎接他。 屋外烟花还在绽放着,噼里啪啦响彻山村。 屋内春意盎然。 似乎是很晚了。 院子里响起小朋友的抱怨声,父母们也都回来洗漱休息。 孔漫从付杨胸膛前蹭上来,靠在他肩膀上。 静静靠了会儿,她捞过手机,「你猜我刚刚在看什么?」 付杨在她身后,俯身贴着她,懒洋洋问:「看什么?」 「你猜呀。」 「看我?」 孔漫笑着,「不得了,脸皮越来越厚了!」 他也跟着笑,情不自禁低头蹭着她脖间,「就当你在夸我了。」 「什么嘛,说得好像我没夸过你一样。」 付杨瞥她,「你好好想想看。」 孔漫:「……」 顿了顿,她扭头亲他一口,「你好棒棒,身体棒,体力也棒!」 付杨愣了片刻,没忍住笑了下,她这话带得他脑海废料乱跑。 孔漫翻出微信,她连旅拍客服的微信都加了,将客服推荐过来的客片一一点开,靠在男人怀里,一张一张给他看着。 看了片刻,付杨搂紧她说:「领证那天就去拍。」 孔漫慢悠悠翻着:「好啊。」 又问:「你想拍哪种套餐?」 付杨看了几眼,「拍一万那种,衣服多点好看。」 细看了眼套餐内容,孔漫回他:「这个有三个地方可以去,地点自己选。」 她说着想了想,「要不就在云南拍吧,大理丽江什么的,风景不比外面的差。」 「可以,都听你的。」付杨说着,点了点她手机,「去丽江的话,有一套可以去玉龙雪山拍。」 孔漫笑了,「你真是对玉龙雪山念念不忘。」 「拍婚纱照去过一次,以后估计不会那么惦记了,一举两得,多好。」 瞥他一眼,笑着:「好~满足你看雪的念头。」 她翻着,看到一套少数民族的服饰,顿时心动了。 到时候去玉龙雪山要是冷的话,直接穿着民族服装上去,既能抗寒又能拍摄,完美。 大年初二。 男人不用像大年初一一样起那么早。 孔漫醒来时正靠在付杨怀里。 微微抬头看他,日光从窗帘缝里落下来,撒在他的脸庞上,睫毛下倒着根根影子。 她贴近,轻轻去亲他眼皮,唇下的眼珠咕噜咕噜转着。 孔漫笑着,一路亲下来,到唇角被他反咬了一口。 付杨睁眼,见她笑着,手一抬按进怀里,翻身覆在上面。 低头咬了她一口,「调皮鬼,大清早惹火。」 孔漫笑着,伸手搂着他,吊在他身上。 白皙的胳膊和锁骨刺着他双眼,忍不住低头,胡乱吻在她身上。 孔漫被他亲得咯咯笑着,倒回床上。 付杨闹着她荒废了一大早。 等平静下来,孔漫看了眼时间,快十一点了。推推他赶紧起来,忒不像话了。 付杨却抱着她不动,半晌后,忽然摸了摸她肚子。 看着他的动作,静默了片刻,孔漫心间涌起一股难以言说的情绪。 他们是如此的心有灵犀,这一刻他即使不说,她也懂得了他的期盼。 未来的小宝贝,你的父母在期盼着你降临呢。 大年初三后,多西镇第一批驻林消防也陆续进来了。 原先的老邮政所被改造一番,迎接他们的到来。 驻林消防能进来,最高兴的莫过于林业所内的所有工作人员。 第51章 大年初九这天晚上付杨又回来了。 大年初三出去后, 这段时间他忙得不见人影。 两人有五六天没见到面了。 付杨一回家就盯着孔漫看,硬生生将她看得老脸一红。 吃过晚饭,等着家里人都出去串门了, 他立马将自己洗得干干净净,躺在大床上等着人。 这床这段时间都是孔漫在睡, 整个被窝都是她的香味。 付杨闻着味道,暗搓搓激动着。 驻林消防进来了,林业所以后就是辅助部门。 今年他就可以从林业所辞职了,以后好好干工程, 努力赚钱。 而且工程不像护林一样会有个期限, 就像防火期每年十一月三十一日到来年五月一日,这段时间都是扑在林业防火上了。 以后干工程就不一样了, 他能有更多的时间陪她。 带她去她想去的地方, 陪着未来的小宝贝出生、成长…… 孔漫进门就看到坐在床上笑得贱兮兮的男人, 视线轻轻飘过去。付杨抹了一把脸, 端正躺好。 孔漫过去看着他, 男人眨眨眼。
第110页 她笑了笑, 半跪在床上,伸手捧着他的脸吻他。 付杨回应着, 抬手一手搂着她的腰, 一手按灭灯光,抱着她滚进被窝里 次日清晨。 孔漫还在睡着,付杨就把她弄醒,她伸手将他挥开。 付杨抱着她, 左摇右晃硬是给她弄清醒了。 「干嘛?」每次大清八早叫醒她准有事。 「你猜今天什么日子?」 孔漫闭上眼, 打了个哈欠,「管他什么日子。」 摇了摇她, 付杨说:「今天情人节啊。」 她懒洋洋说:「哦?那,情人节快乐。」 付杨笑着:「同乐同乐。」 又说:「今天是个好日子。」 孔漫睁眼,笑着接上:「去领证?」 「对头!」付杨点头。 赖了会儿床,孔漫起身,穿衣服洗漱。 李兰估计是知道了他们要去领证的事,早早做好早饭,还将孔漫的生辰八字要去。 虽然说不相信迷信这类东西,但总是要算一算,找个安心。 这说明婚礼明酒席也快要办了。 开着车出了院子。 车里放着轻快的音乐,转入四级公路上,开了不大一段距离,和迎面而来的林业所车辆碰了个头。 付杨停车,问开车的小平:「怎么了?」 小平动了动嘴皮子,看一眼孔漫没说话。 阿杨哥今天要出去领证结婚,永林叔说了,锁阳山那边的火灾就不叫他了。 付杨皱起眉头,看着他们后车厢的水泵,「哪里起火了?」 小平没答,付杨却将车子靠边停下,随后下车。 孔漫看着他的动作,再看看小平,热情高涨的心凉了半截。 今天领证估计是——没戏了。 付杨将消防衣丢到小平旁边的位置上,到孔漫身边,双手握着她的肩膀,千言万语彙成一句:「对不起。」 小平一听,连忙对付杨说:「阿杨哥,永林叔说今天你就好好去结婚。」 两人看向小平。 小平:「我们这边森林消防已经过去了,火势不大。你尽管去就行了。」 孔漫看向付杨,眼睛亮了一下,期待看着他。 付杨忍耐着,将她推回皮卡车的驾驶室,把门关上,说:「你先回镇上等我。火一扑完我就回去,我们就去领证。」 孔漫说:「森林消防已经过去了,那么多人呢,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先去领证不行吗?」 付杨摇头,「这是我的职责,我在职一天就要尽责。」 他说完,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大步走到林业所车旁,拉开副驾驶的门上去,关好。 那时的他还不知道,这一眼就是告别。 小平动了动嘴皮子,付杨开口:「开车。」 小平无言,发动车子,开了出去。 孔漫看着远去的车子,泄气地捶了一下方向盘,「滴滴」两声喇叭响起。 坐了半晌,她才发动车子。 到了镇上,孔漫回了小楼,意外看到郝成功他们。 她进去,「你们回来了?」 郝成功也问:「呀,孔老师回来了?」 孔漫点头,郝成功也回话:「是呢,老杨那边刚好搞完,我们就回来了。」 又问:「老付呢?」 孔漫回:「听说锁阳山着火了,去扑火去了。」 「锁阳山?」 郝成功和小东异口同声。 孔漫皱眉:「怎么了?」 「锁阳山全是松林,燃点低,这火怕是不好灭。」小东回答。 孔漫心跳加快了两秒,「这次有森林消防第一时间去扑火,应该不难。」 小东点点头,没再多说。 而锁阳山这边。 在车子开进深山里,拐了一个弯后,前方的山顶上聚集了一股又一股的黑雾。 山脚有两辆越野车,还有一辆消防车。 山林里隐约可见橙色衣服的消防指战员在与山火做斗争。 付杨和小东下车,抽出水管和水泵,开始忙活。 付杨问:「这边怎么着得火?」 「一个放羊人找羊找到这边来,抽菸时火星子掉松毛上引起的。」 「什么时候的事?」 「昨天下午。」 「这么久?」付杨抬头看了一眼山腰,黑雾浓集。 他们俩加快速度,将水泵放到锁阳山山沟里设置好,拉着水管往山上跑。 如同小东说的,松木燃点低,到了起火处才发现火势比想像中要大得多。 一点火星子,哗啦啦就能点燃一片松木。 夜晚还好,会降下一点点霜,火势燃得不快。然而到了白天就不一样了,太阳火辣辣烤着大地,松木又很脆,松油燃点更低,火星略过就着了火。 今年刚进来的驻林消防只是一小个支队,人数也少,只有十六个人,加上林业所的几个也才二十人出头,跟山火比速度当然比不过。 不得已立马向鹿城市森林防火指挥部报警。 付杨和小平套上防火服沖了进去。 火势兇勐,几米高的火焰噼里啪啦燃烧着松林。 风向变来变去,灭火弹根本压制不住。 十一点左右,多西镇各村委会的扑火队人员也来了几批加入。 越来越多的人加入扑火,火势也越来越大。
第111页 扑火时怕什么这还真来什么。 中午过后,春风狂躁地吹着大地,助长着火焰。 黑烟密集,火焰随着风向唿啦啦往东燃烧着,又在转瞬之间迎面扑了过来。 扑打着火焰时,一声声爆炸响起,这是突发松林爆燃。 几名扑火人员迅速避险。 火势一圈一圈围绕着他们,将他们烤着,温度拔高直逼五六十度。 指战员的指挥声,强力吹风机的灭火声,火焰燃烧声遍布山野。 白天的山火火光比太阳还要明亮。 一眼看去,锁阳山就像个巨大的火球,在滚滚燃烧着。 ** 孔漫坐在小楼下的石椅子上看着资料,一阵狂风颳过,小院里轻薄的东西被吹得满院子乱跑,她也被吹得头髮满面。 屋顶上,郝成功刚洗好的衣服也被大风吹跑了。 郝成功骂骂咧咧,跑着出去追衣服。 孔漫看着大风,心里不详预感突起,怎么都有股心慌的感觉。 看着小东手半蒙着眼睛进来,孔漫问:「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风?」 小东到她身边,帮她收拾着东西,「漫漫姐,回楼上吧,这风得吹一天呢。」 随后又回她:「前几天不是立了春嘛,这是春风。我们这边的春风狂得很,大的时候能把石棉瓦给吹飞了。」 孔漫转头看了一眼斜下方,那间小屋子顶上的石棉瓦,诧异:「那也能吹飞?」 小东点头:「走吧,漫漫姐,先回楼里。」 孔漫刚站起来,外面公路上,三辆消防车鸣着警笛,飞速驶过。 她看着远去的消防车,愣了会儿跟着小东上楼。 天色渐渐暗下来,付杨还是没有任何一点消息。 郝成功和小东做了晚饭,孔漫随意吃了点,再也吃不下去。 晚饭后,小东他们出去了。 孔漫坐在房间的床上,她打开旅拍的朋友圈,一张一张翻着别人的客片。 或许有一天,这个朋友圈会有他们的婚纱照。 她扑在床上,手边放着一本本子和一支笔。翻了会儿,低头在本子上记录着。 从大理,到丽江,最后去玉龙雪山。 写着写着她就睡着了过去。 梦里光怪陆离、乱七八糟什么都有,搅得她睡不安稳。 即将醒来那刻,她看见一个男人的背影,靠着什么东西,高大挺拔。认出那是付杨的,她高兴极了抬手喊他,可那个背影没听见似的,突然就往前走。 孔漫想跑上去拉他,可不管她跑得多快,始终是追不上他。 巨大的恐慌涌起,孔漫喊他,跌跌撞撞跑着去追他。 一瞬间被惊醒,睁眼看着屋顶,缓了口气。她往付杨睡得那边滚过去,闻着熟悉的味道,渐渐平静下来。 打开手机,是夜里一点多。 手机安安静静,没有信息也没有未接来电。 再闭眼,总会想起梦里的情景,孔漫烦躁睁眼,披了件衣服,开门,往楼顶上走去。 深夜,月亮挂在高空,照得大地亮堂。 整个乡镇安安静静,连风也停了。 她在楼顶上靠着栏杆,四处远眺,忽而西方的天空有一点点不一样的颜色。 走了几步到西面的栏杆前细看。还真是,西边山那头的天空似乎是有淡淡的橙黄色照映着,还有直冲天空的烟雾。 那是—— 锁阳山那边的大火吗? 一天了还没灭? 孔漫怔怔站着。 她从口袋里摸出香菸,点了根烟,在安静地夜里轻轻吐着烟雾。 第二天中午,多西镇又进来了一支森林消防。 两辆消防车开着警笛,唿啦啦穿过小镇,往西边公路开去。 五点左右,天空一阵轰隆声。 孔漫站在窗前抬头看,一架直升飞机低空飞过。 「锁阳山这火还真是有点大啊!都搞直升飞机来灭火了。」 孔漫看向大厅里捣鼓工具的郝成功。 「那可不,你瞧今天吹那个风,地皮子都要撩起来了。也不晓得那边的火会带成什么样。」小东上了颗螺丝,回话。 孔漫又转向窗外,心脏一阵阵慌着。 郝成功提了个工具箱出去,「我先修着,你一会来帮我。」 小东挥了挥手,收拾东西。 孔漫走过去,跟他收拾,问他:「你知道怎么去锁阳山吗?」 「晓得啊……啊不是,漫漫姐你问这个干嘛?」小东收拾着螺丝奇怪问道。 她抬头看小东:「带我去吧。」 小东愣了愣:「这……漫漫姐,你去了也帮不了忙啊。」 「不帮忙。我在这儿待不住,想去锁阳山,我就待在山脚。」 「这……」小东抓抓头髮,黑黑的圆脸上一阵为难。 孔漫站起来,「算了,我自己找着去吧。」 第52章 小东犟不过孔漫, 最终没办法,开着车带着她去了锁阳山。 锁阳山比荜拔山要远得多。 开了近两个小时左右,到了。 整座山被黑烟环绕着, 烧枯的树木随处可见,大地泛着焦黑。 山脚停了些车, 显眼的是几辆消防车。 然而消防车旁的空地上,两抹白色异常刺眼。 那是—— 在山火中逝世的救火人员。
第112页 孔漫踉跄了一步,攥紧无名指上的戒指。 她深唿吸一口,强迫着自己走过去。一个支架走过, 直至最后一架。秃然松了口气, 怔怔退到树旁,无力靠着大树。 还好, 还好。 这里面没有他。 可是。 她看着两个盖着白布的支架, 一股凄凉从心间涌起。 不知道这又是谁家的孩子, 谁家的父亲, 谁家的丈夫。 一场大意的山火, 牺牲的却是别人家的生命。 林业人那么努力地宣传着森林火灾的危害, 捨弃了陪伴家人,熬着一年坏过一年的身体, 可总有人不当回事。 进山带火, 抽菸、焚烧、上坟…… 每一次不当回事的背后,都是森林消防和林业人的拼命奔波和默默无闻的牺牲。 他们自己都没想过,这一次上山,就再也没能回来。 这些人脱下消防服也只是平凡普通的少年郎, 他们和世上的任何一个人一样, 有着喜怒哀乐,有着七情六慾。 他们是一个家庭重要的一员, 是年轻的,热爱生活的鲜活生命。 孔漫看向山林,黑烟密布中,点点橙黄色穿梭其中。 奋战在扑火一线的他们,在她心里永远年轻,永远顶天立地,也永远热泪盈眶。 已是傍晚,这场山火扑了整整两天三夜了。 山脚的温度异常的高,和北京的夏季一模一样。 她抬头看着山腰和山顶。 这座常绿的青山,这会儿被烧得七零八落,处处都是黑焦。 空气里都是烧煳的难闻气息。 小东走了又回来,把郝成功也带来了。 他们给孔漫带了饭,劝她回去。孔漫摇头,什么话也不说,靠着树站不住,慢慢蹲下去,蹲在山脚。 一波的扑火人员下来,另一波又上去。 直升飞机来了又走。 山脚慢慢聚集了许多人,打水的,拉水管的,从镇上带来盒饭的。 指挥员指挥着指战员们开始进山巡查,不放过任何一点星火。 孔漫呆呆蹲在地上,视线直直盯着一个点。 山林间忽然出来了一拨人,他们身上带着浓浓的哀伤,满脸黑烟,眼眶血红。一个个大男人抹着泪,身后皆抬着一个支架。 小东和郝成功冲上去帮忙。 孔漫心脏骤疼,钻心的疼痛让她差点喘不过气。 她撑着地,恍恍惚惚站起来。 那拔人抬着三个支架放在消防车旁的空地上。 空地上一瞬间安静了。 众人似是在默哀。 却有人猝然大哭,带动周围的人也忍不住呜咽起来。 孔漫慌乱着,不知道自己走向哪里,等到了一个支架面前,所有的场景都在倒退。周围的哭声,叫声,那些声音在耳边盘旋着,成为空洞的回音。 巨大的尖锐刺着骨头扎进心脏,一瞬间,山林变了颜色,天和地静谧下来。 她再也听不见声音,安静铺卷而来。 她在支架旁站了半晌,腿脚无力支撑,脱力般滑跪下去。 「咚」一声。 她没觉得疼,也没听见声音。 山火将人烧得面目全非,分辨不出这是谁。 但她就是知道,这是付杨。 她的付杨。 她看着他,似乎看见他站在远处朝她挥手,眼睛亮晶晶地倒影着她。 却又在慢慢消散,一点点散在这哀牢山山脉里。 孔漫伸手,抓了把空气,忽而回神,低头。 他套着的防火服被烧焦,身体里流出黑红的血水,支架下的草地蔓延上他的血液。 被血水刺伤眼睛,孔漫一瞬间反应过来,双手着急忙慌要去按。却被人拉住手,她使力,有人按着她身子。 喉咙似是哑了,她想大声嘶吼,却一句话也吐不出。 她眼睁睁看着一块白布盖了下来,遮住了她看他最后一眼。 她哀求着身后按着她的人,不要按她,她只是看看他。 也许他只是太累了,扑火时太累,睡过去了。 永林叔踉跄着走过来,看一眼眼前的场景,一瞬间哭得不成样子。他本来扑火就够累了,一起共事五六年的伙伴就这样走了,气急攻心,一下晕倒了过去。 旁边的人接住他,七脚八手抬走。 小平「扑通」一声跪在孔漫旁边,哭着道歉。 是他带阿杨哥来扑火的,他却没能将阿杨哥带回来。 耳朵一瞬间恢復了听觉。 她能听见,寒风过境。 能听见漫山遍野里,哭喊声四起。 还听见有人要将他从她身边彻底带离。 鹿城市森林消防二支队班长带着人走过来,要处理后事。 孔漫抬手死死抓着支架,没让他们抬走。 小平哭着解释:「这是他老婆,这是他老婆。」 孔漫怔愣了片刻,颓废放下手。 老婆。 不是的,他们……还没有领证结婚。 消防员走了。 支架上,白布下露出一只烧得血肉模煳的手。 他手里紧紧捏着一样东西。 孔漫跪着,俯低身子,去握他的手。 温度从指尖传了过来,竟然比自己的还要高。 她懵了一下,巨大的惊喜升起,她抖着声音;「他还活着!他还活着!」
第113页 小平哭着的声音顿了一下,小东和郝成功靠过来。 轻轻掀开白布,小东曲指,几次退缩后,伸到付杨鼻子下。 孔漫期待看着他,小东握了握拳,慢慢摇头。 他说:「没有唿吸了。」 孔漫摇头,他太累了。 她一遍遍告诉自己,他只是睡过去了。明明昨天早上他还闹着她,告诉她是个好日子…… 她低头轻轻亲上他面目全非的脸,伸手摸着他那还带着温热的手,带着黑灰的血水沾上她的手指。 她轻轻唤了一声:「付杨。」 他紧紧攥着的手突然松开。 一阵晚风吹过。 孔漫看着他手心那烧得漆黑的御守,心中大震,眼泪终于接连滴落,像下了一场大雨。 心间落了雨,满山都是洪水。 她低头看他半晌,控制不住哽咽问他:「我们……不是要去领证的吗?」 俯低身子,怕他听不见,她再一次问:「付杨,你也不要我了吗?」 没人再回答了,夜风轻轻吹着。 小东捂着脸,泪水从指缝滑落,他转头,不敢再看。 最终还是郝成功抹了一把脸,拉着他起来,将小平也带走。 孔漫看着他,这是一张烧得焦黑又面目全非的五官。 可他真实的样子却一点一点在脑海里清晰起来。 他靠着栏杆随意抽着烟,看着她笑。 他送她回去的路上,视线一对上就立马弹开。 他会把胳膊抓得「嚓嚓」闷响。 他也会红着脸,任由她逗他。 他会带她看满山夏花绚烂,去看云海日升,带给她治癒和新生。 他带她去过热情的节日,也会带她去浪漫之城大理。 他在南迁的候鸟下磕磕绊绊求婚。 他打开新建庄园的大门,等着她进去。 他在新年里对她说:「宝,新年快乐。」 从此,他的样貌就要停留在这一年了。 停留在她最爱他这一年,也停留在他最爱她的那一刻。 他不会有啤酒肚,不会有皱纹,不会在白髮苍苍时对她温柔一笑,给她依靠的怀抱。。 他们之间戛然而止,不再有延续。 她低低问他:「付杨,你后悔吗?」 你后悔那一天没有跟我去领证吗? 你看,没领证,到死,我也不会再是你老婆了。 你不是很想叫我老婆吗? 夜风安安静静吹着,烧光的山林低泣着。 孔漫伏在他耳边,泪水一滴一滴滑落,「可我后悔了。」 「我是不是从没说过爱你?」 「我爱你的。阿杨。」 「那时候在大理,我就说过的。那句日语就是我爱你。」 春风轻轻拂过,带着她的话刮向远方。 可我也不后悔。 你知道么。 我从来没后悔过,遇见你是我三生有幸。 你到死也还紧紧攥着我给你的平安符,那么,你也有很努力的想要活着吧? 我不怪你的,因为我知道这是你的职责。 你护着这片山林,你会义无反顾。 周围的人在收拾着工具,有人走也有人来。 孔漫不再说话,安静地陪在他身边。 她抽出纸巾,一点一点擦干净他的脸庞,露出那烧得血肉模煳,泛着黑焦的伤口。 泪水无声掉落,一滴接着一滴。 阿杨,大火焚身的时候,是不是很疼很疼? 你要是跑快点就好了,跑快点啊。 浓烟笼罩着大地。 孔漫握紧他的手,与他十指紧扣。 他手上的温度一点一点在她手心凉了下去。 这是和睡着不一样的。 死了。 从此永远离开这个世间。 孔漫无比清晰的认知到这一刻,这个男人永远离开了她。 眼泪滑下,低落在他的左眼上,又混入焦黑里。 孔漫看着。 忽而脑海里浮现去年早春三月。 他看到她后,被烟燻得落了泪。 为什么见了我就流泪呢? 她想。 是不是冥冥之中,註定了你会辜负我,不能陪我到老。 这一切都是註定好了的吗? 你没辜负国家,没辜负山林,单单辜负了我。 山林低泣着,月亮爬出山顶,照耀着大地。 马上要迎来月圆,而人间,却再也不能团圆了。 他们曾在这片保护区里相遇相知,在闷热的夏日里纵情声色。 他们的爱意随着风起,在一片无人知晓的山林中肆意生长,就待开花结果,却随着他的离开,戛然而止。 停在了这一刻。永永远远。 风林火山,火山。 终究还是将你带走了。 春风过境,枯木缝生。 可我的爱自此死去,沉入哀牢山的火海。 爱意随风起,风止意难平。 第53章 多西镇还实行着土葬, 付杨的葬礼也很简单。 孔漫那一晚哭过后,在葬礼的过程上没有再哭。 她默默地穿上黑色衣服,安静地看着他的棺木被土壤一点点埋葬。 他们将他的墓碑堆砌得很漂亮。 墓碑上刻了他至亲的名字, 唯独没有她。
第114页 他就葬在哀牢山山顶,从此永远守护着这片保护区。 孔漫站在山顶远眺, 天空一望无垠,春风还在肆意吹着,也吹红了她的眼眶。 阿杨,哀牢山养育了你, 也埋葬了你。 你将永远守护着这片保护区。 孔漫回家, 见到了李兰。 这位母亲一夜之间白了头髮,满脸皱纹。 她走过来拍了拍孔漫的手, 眼泪扑哧扑哧掉。 孔漫紧紧搂住她, 喊了声「妈。」随即眼泪也跟着掉。 她们一夜之间同时失去了最爱的人。 孔漫回了房间, 在大床上坐下, 才发现床单被套都换了, 换成新的。 她摸着, 一瞬间恐慌起来。 她抬眼看着四周,整个卧室空旷了不少。 床尾的单座沙发没了。 衣柜里他穿过的衣服也没了。 鞋架上男士鞋子也没了。 房间空旷起来, 这一刻, 付杨离开了的事实血淋淋提醒着她。 他真的离开了。 孔漫摊倒在床上,无名指上的戒指闪着光芒,她抬手,阳光从指间穿过。 她看着, 眼角有泪滴滑过, 最终淹没在枕头上。 他求婚的场景似乎还是昨天。 一转眼却早已离开她好多天了。 葬礼过后,相帮的人都走了。 家里归于安静。 春城晚报发布了这次森林火灾的报导。 2月13号傍晚, 云南省鹿城市多西镇,哀牢山自然保护区内燃起一场森林大火。驻多西镇森林消防队员火速奔往一线扑火。 山火起因是由一个放羊老人找羊时,在深山里抽菸引起的。经鹿城市人民法院受理后,最终被判了有期徒刑五年,缓刑三年。 森林火灾发生时,正是天干物燥,春风唿啸,风向忽变的当下。 任何一次风向的改变,都能使奋战在扑火一线的工作人员面临着巨大危险和牺牲。 此次森林火灾过火面积达195亩。受风向突变影响,在扑火过程中,突发松林爆炸,现场烧伤人员十六人,死亡人员五人。 其中,鹿城市驻多西镇哀牢山自然保护区森林消防队员两人,鹿城市森林消防二支队消防员一人,鹿城市多西镇林业所工作人员一人,鹿城市多西镇草籽岭村委会扑火队人员一人。 三名救火消防员被追记一等功。 两名地方扑火队人员封为烈士。 往下是一张在哀牢山大火中,五名英勇牺牲的英雄名单。 孔漫在手机上轻轻摸着付杨二字。 后面跟着籍贯、出生年月和职位:云南鹿城,1989.10.9,多西镇林业所工作人员,中国共产党党员。 他被称为英雄,护林英雄。 评论下曾有人问为什么要去呢? 为什么要去呢? 哀牢山海拔高,植被资源丰富,气候干燥,山火蔓延会毁了这里的生态环境,所以他们要去,这是责任。 为什么要去呢? 消防员是人民的守护者,是火光中的英雄,他们义不容辞。 但他只是一个平凡普通的林业人,为什么还要去呢? 因为他是山林守护者,同样义不容辞。 他们没有超能力,他们心中有着的只是责任、勇气和担当。 他们平凡,却也伟大。 英雄来自平凡,没有人天生英勇,他们只是选择了尽职。 英雄二字冠在了他的名字上,却永远剥夺了他在她身边的权利。 她想起那漫山遍野的山花,想起他的笑容。 她拿出烟,深深吸了一口。 看着名字,看着黑白照片。 付杨。 你成了英雄,你的功绩永世长存,可你有想过我吗? 你走后,我该怎么办? 你将我带了回来,给我无尽的期盼,却又临头放下了我。 你知不知道,我这一生,无数次被人抛弃。挨过一次又一次被抛弃的艰难日子,我从来不服输,一次次跌倒后又站了起来。 因为我知道,会有一束光将我拉起来,会温暖照拂我这一生。 她看着照片,伸手轻轻摸上他的脸颊,是冰冷的温度。 遇见这个男人的时候,她就知道,那一束光就是他。 他那么温柔,像山川一样包容着她的一切,治癒着外界带给她的所有伤害,也温暖着她。在他身边时,她常常是快乐的。 可这光也没能照亮生命的尽头。 这一次,她再也站不起来了。 沉沉唿出一口烟雾,恍惚中看见付杨从眼前走过,慢慢走向门口,转回身对着她温柔笑着,一点一点消散在日光里。 孔漫怔怔坐着,缓缓伸手触上脸颊,一手的水渍。 笑着笑着,眼泪滑到嘴里,是苦涩的味道。 阿杨。 我以为,你不会放弃我,你会牢牢的抓着我的手,直至我们生命的尽头。 你可知,你死得大气,留下我,会活得很艰难。 可我不会怪你。 只是有那么一点点遗憾。 遗憾我们那么热烈的相爱,却不能陪伴到白首。 孔漫抽完最后一口烟,掐灭后出门,慢悠悠往庄园走去。 而她手里,提着一个绿色小瓶子。 她前脚离开家,后脚阿桃和程磊就上来看她,没想到找遍整个房子都没见到孔漫。
第115页 阿桃心里的恐慌越来越大,却又不敢惊动表姨他们。 突然想起一个地方,她着急忙慌跑了出去。 阿桃找到孔漫的时候,她倒在庄园的葡萄架下,身边洒落一个小瓶子。 眼泪再也止不住,哗哗往下流,她一脚将小瓶子踢开。 使劲跺了跺脚,她吼她:「你怎么那么傻?!」 「呜……漫漫姐,你怎么那么傻啊?」 蹲下,扶起孔漫,才发现她嘴角边有很多吐沫,领口也有很多吐出来的污秽。 阿桃愣了一下,颤抖着伸手去触她的鼻息,一丝微弱的气息拂过手指。阿桃大喜,鼻涕眼泪齐掉,高声尖叫:「程磊!程磊!快来人啊!」 程磊跌跌撞撞跑进来,阿桃看着他,「快,快还活着!」 轿车飞速奔往卫生院。 阿桃在半路将孔漫收拾干净,进了卫生院第一时间进行洗胃。洗完胃,给她挂上稀释的针水。 一连两天,孔漫都没醒。 如果不是还有那微弱的唿吸,阿桃都快以为她没活着了。 卫生院的医生也没办法,当天中午立马转到鹿城市人民医院。 市人民医院对她再一次进行了全身检查,不得不告诉阿桃他们一个消息,患者怀孕了。 阿桃愣了一下,又惊又喜,忙问:「医生,这种情况下对孩子有影响没?」 医生回答:「影响肯定是有,比如发育不良、胎儿畸形等。」 阿桃吓得脸色发白,捏着单子的手都在抖。 医生又安慰:「还好没有流产,这也说明,这个孩子救了他母亲。农药没喝进去多少,全吐出来了,也还好你们发现的及时,服毒时间还没超过半个小时,给抢救回来了。」 阿桃松了口气,往后退了几步,脱虚一般靠在程磊身上。 程磊搂着阿桃,看向医生。 医生继续说:「后续要多来医院做检查,看胎儿的发育状态。做好孕产期保健,怀孕14-20周来做唐氏筛查,22-26周做四维彩超排畸检查。」 阿桃记下,又问:「我朋友,怀孕多久了?」 医生在病历本上哗哗写着,回:「六周了,怎么那么想不开呢?」 阿桃垂下眼睑,好半晌才说:「孩子的父亲刚刚去世,在森林火灾中。」 就是前两天的大火吗? 医生愣了一下,张嘴动了片刻,「节哀。」 ** 孔漫睁眼时,眼前一片白,她一瞬间以为到了天堂。直到视线里出现一双护士的手,她转眼见到头顶的针水,一滴一滴掉落在输液管上。 阿桃进来,见孔漫终于醒了,眼泪又一把一把掉。 孔漫张嘴想安慰她,声音却发不出,喉咙生疼。 「漫漫姐,你先别说话,你嗓子被农药烧伤了,暂时发不了声。」 孔漫动了动眼珠,没再说话。 阿桃将单子举在她眼前,「漫漫姐,你看。」 孔漫随意扫一眼,一个字一个字她认识,拼起来她没看懂什么意思。 转头看向阿桃。 「你怀孕了。」 孔漫愣了半晌,轻轻伸手覆在肚子上,眼泪从眼角滑下。 脑海里响起一道道声音。 「你说一个人的房子叫房子,两个人的房子叫家,以后会有属于我们的家。」 「答应我好不好?如果出了意外,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孔漫,要好好活下去。」 她捏紧无名指上的戒指,眼泪像是下不完的雨。 忽而想到醒来之前她在干什么,惊慌看向阿桃。 「没事。」阿桃摇头,「没事的,漫漫姐。」她将医生的话重复给孔漫听。 休养了半天,下午时。 孔漫坐在床上,一遍遍看着检查报告。 是这个孩子救了她。 难怪她喝药的时候,一股股噁心想吐从胃里翻滚上来,还没喝就已经开始吐了。 她摸着肚子。 宝宝,妈妈对不起你。 一遍一遍在心里默念着。 「小漫!」一声哭音随着开门声传了进来。 孔漫抬头,李兰哭着进来,紧紧抱着她。 「你怎么那么傻?啊?」她拍着孔漫,气到不行。 在家里没见到她,李兰以为她和阿桃他们回镇上了。今天阿桃给她打电话她才知道一切,把她吓得半死。 孔漫靠在李兰怀里,伸手紧紧抓着她的袖子。 「表姨,你不要拍漫漫姐。」阿桃将粥放在病床旁小桌上。 李兰抹了把泪,看向阿桃。 「漫漫姐怀孕了。」阿桃说。 李兰愣了一下,看向孔漫。 孔漫将手里的单子翻了一张出来递给她。 李兰接过,看了半晌,眼睛里又流出眼泪。 她走过去抱着孔漫哭,「可怜的阿杨,再有八个月就能当爸爸了。」 刚刚踏进病房的几人一愣,继而沉默下来。 病房门外,风尘僕僕赶过来的谢婉清靠在墙上,泪水满面。 她怎么也想不到,那一次的告别,竟然成了他们一生的告别。 早知道。 早知道,她就抱一抱他好了。 阿桃捂着脸,后退靠在程磊怀里,眼泪洇湿了他的衣服。 是啊,他曾经是那么期盼孩子到来,但真正到来那一刻,他却再也不知道了。
第116页 孔漫摸着肚子,看见窗外草长莺飞。 她想,她应该是会好好活下去的。 因为他说过:好好活下去,直到寿命尽头。 死大气,生也要勇敢。 第54章 孔漫在鹿城市人民医院躺了个把星期后就出院了。 她回到老城区的房子, 一个人慢悠悠打扫了一番,又摸索着自己给自己做了顿饭。 晚上安静地入睡。 李兰在第二天拎着大包小包来到房子里,亲手照顾起孔漫的日常生活。 怀孕期间, 除了去做定期检查外,孔漫也没闲下来, 一直在看考公的资料。 她不能让自己闲下来,孕妇本就多愁善感,她一闲下来就会沉浸在回忆里,悲伤就像洪水一样蔓延, 会将她淹没。 阿桃肚子也大了, 没在老家待着,来了鹿城。他们在鹿城也有房子, 时不时的就会跑来找孔漫, 和她分享最新育儿知识。 哪儿有好玩的, 也要来拉着孔漫出去。 鹿城的春夏两季, 水果一波接着一波的熟了。 樱桃熟的时候, 阿桃来拖着她去樱桃园摘樱桃。 杨梅熟了带着她上山, 去杨梅园摘杨梅。 孔漫喜欢吃水果,来云南之后更甚。这儿的水果也足够充足, 渐渐地, 她的情绪比一开始付杨离开后那段时间好了很多。 付杨刚离开她的时候,她是真的撑不下去了。 这世间,她本来就是孤零零的一个。付杨是她幸福的源头,他是贫穷也好, 是富有也罢, 只要有他在的地方,就是她的归处。 她抛弃一切, 奔着他而来。 他走了,她也就没有活下去的理由了。 知道肚子里有一个和他的生命在延续的时候,她又有了活下去的念头。 这是他生命的延续啊。 他以另外一种方式,又回来到她身边陪着她。 肚子也慢慢显怀,定期检查和排查下来的结果显示,孩子很健康。 她看着宝宝一天天在她肚子里长大。 她有时会轻声自言自语,有时会拿出记事本,将所有想说又没人听得见的话,记在上面。 五月份的时候她约了旅拍,去了一趟丽江。 去拍婚纱照的。 一场没有新郎的婚纱照。 那时候她肚子还不是特别大,但也已经显怀了。 工作人员照顾着她,没让她特别辛苦。 最后一场是她穿上厚厚的少数民族服饰,坐上缆车,上了玉龙雪山的山顶。 四千六百多米的山顶白雪皑皑,这曾是付杨最想来的地方。 他曾告诉她,玉龙雪山一山两色,山顶终年白雪,山脚碧绿常青。 孔漫一路上来看见了,这他最想带她来看的风景。 工作人员哈着白气,找了一处略为平坦的地方,开始搭起支架,准备工具。 化妆师过来给她补妆。 要开始拍摄时,孔漫拿出付杨的照片。是那张他进林业所,穿着军绿色迷彩服,一张俊脸神采奕奕,大眼漆黑注视着前方的照片。 也是他挂在英雄名单上的照片。 在工作人员特意制造的雪花下,拍下了一组,一家三口的照片。 照片里,皑皑白雪下,女人抚摸着肚子,笑得温柔。她左边是孩子的父亲,前面是孩子显怀的轮廓。 一家三口,父亲不知道孩子的到来,孩子不知道父亲的离去。 他们中间的纽带是那个带着微笑的女人。 孔漫看着工作人员洒下来的白雪,一瞬想到。 ——阿杨,他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 故事戛然而止,留下的只有未完成。 未来得及领的证。 未建完成的庄园。 未办的婚礼。 未见面的孩子。 没能走完的一生。 ** 时光匆匆,转眼间九个月过去。 十月来临,预产期前几天孔漫就住进了医院。 孔漫曾见过阿桃生孩子。疼得晕了过去,又醒过来。那时候他们坐在产房外,能听见她的哭喊声穿透了产房。 孩子出生后,阿桃哭着捶打程磊,骂他,说以后再也不要生了。 孔漫看着心里慢慢紧张又害怕。 李兰就会安慰她,说宝宝听话,不会那么受罪。 还说,妈会一直陪着你的,不要担心害怕。 孔漫的孩子提前三天出来了。 她进产房的时候是李兰陪着的。 确实如李兰说的,疼是很疼,但没受多大的罪。比起阿桃那一整个白天的时间来说,这宝宝出生得很快,是个健康的男宝宝。 孔漫给他取名:付铭川。 铭记山川。 是个很乖巧的孩子,平时不怎么哭闹,饿了哼唧几声。 坐月子时,付大嫂回来了,和李兰一起轮番来照顾她的。 对了,阿桃生了个漂亮的女宝宝,性子刚得不行。才半岁呢,就能和程磊干仗,时常将程磊气得倒仰。 具体表现在不让程磊抱,一抱准哭,还抓他的脸,尿他一身。 孩子满月后,李兰将她们母子俩接回老家。 临近过年,付杨大哥早早回来。 付大嫂还是帮忙照顾孔漫和孩子。 山村里的新年一如既往地热闹,家里添了个小宝贝后,老两口情绪缓回来了很多。
第117页 只是伤痛在所难免,俩老人家半年之间头髮花白了大半。 小宝宝很喜欢他爷爷抱着他村里瞎转。 他还会和三只长大了的小狗打架,扯它们的毛。狗狗被扯得龇牙咧嘴跑开了,下一只又接上。 原想着过年后出去,但这一年疫情来临,城里发现三起感染。 孔漫就没去,在老家一待就待到孩子会喊妈妈。 孩子小名叫小山,他最喜欢的地方是爸爸给妈妈建的那个庄园。 园子后期被宝宝的爷爷接手继续建。 付杨说的水车有了。 小瀑布也有了。 葡萄爬上架子了,葡萄架下的鞦韆也有了。 有的果树生长得快,来年就结了些果子。 园子里篱笆四周鲜花开得艷丽。 鹅卵石小道旁铺上了许多草坪。 大黄也喜欢庄园,时常窝在园子里,成了园子的守护神。 不变的是,每次宝宝一过去玩,一人一狗准干架。 ** 2021.6.10 窗外大雨磅礴,电闪雷鸣。 孔漫从睡梦中醒来,伸手一摸眼角,满脸泪水。 她刚刚梦见他了,梦里他们还在深山的石屋里,屋外下着阵雨,屋内他逗着她。 梦境是那么美好,她半点不想醒来。 可梦也易碎,她还是醒来了。 看着窗外的阵雨,她轻轻按开床头灯。昏暗的灯光下,快两岁的宝宝躺在她旁边唿唿大睡。小手举在脑袋旁握着小拳头。 孔漫给他拉了拉被子,起身披了件衣裳,到床头柜前坐下。 抽屉里有一本记事本,她抽了出来。 里面杂七杂八记了些东西。 她提笔,断断续续写着。 阿杨,今夜阵雨。 我又见你到了。 屋前屋外,你将我捧在心上,我纯粹快乐着。 有时候我也想将自己一把火付之一炬,归于山林。 这生活啊,被我过得一地鸡毛。 有种不可言说的糟糕。 夏来了,山间阵雨如约而至。 可你永远留在了过去。 「妈妈。」 孔漫转头,宝宝从床上揉着眼睛起来,头顶呆毛翘了起来。 「妈妈。」他再喊一声。 孔漫合上记事本,「乖。」 她走过去,脱了外套,在孩子旁边躺下,给他盖好被子。 宝宝爬过来,紧紧依偎在她怀里,小手轻轻拍打着她的胳膊。 「妈妈,你是不是怕打雷啊?」 屋外雷声阵阵。 孔漫低头,亲着他小脑袋瓜子,「是啊,都被吵醒了。」 孩子小手拍拍她的脸,嘴里含煳不清:「妈妈别怕哦,宝宝哄你碎觉觉。」 孔漫眼眶一热,抱紧他小小的身子。 时间飞逝,冬去春来。 第十年春。 哀牢山山间小道上,一大一小两个人在慢慢走着。 小孩子调皮得很,一会儿跑上,一会儿跑下。 清脆的笑声迴荡在山间。 到达山顶已经是中午。 日光不晒,白云满天。 孔漫将手里的面包和零食、水、水果放到草地上。围着墓碑走了一圈,将周围的草拔干净,招唿着远处看松鼠的孩子。 小男孩跑过来,满头满脸大汗。 她抽出纸巾,给他擦干,拉着他在旁边坐下。 磕了几个头后,小男孩看着墓碑商量:「爸爸,肚子饿了,我要吃东西。」 孔漫看着他,笑了笑,将零食递给他。 小男孩边吃边跟爸爸说着话,叽叽喳喳着。 山顶的风温柔吹着,带着山林的气息。 「爸爸,今年我们是最后一次来看你啦。」 山风停了一瞬,忽而大了许多。 「因为妈妈要带我去北京啦!以后我们就不来看你了哦。」 山风唿啸着,吹动山林,带起一片哗啦啦作响。 孔漫看着远方,被风吹红了眼睛。 「是啊,阿杨。」 「这往后,我们就不来哀牢山看你了。」 脸颊左侧掉落一缕髮丝,山风勾着那丝头髮,缠绕在了耳后。 孔漫看着,眼泪滑落。 她望着春风。 ——阿杨。 一别十年,当下为春。 翻山越岭,特来见最后一面。 岁月蹉跎,遗忘成悲哀。 不能追随,只好远去。 此一别。 天南地北,山河万里。 多有不便。 这往后清明,就不来看你了。 下次见,便是山水相逢,你我相遇。 孔漫抬头,看向远方连绵起伏的山川,看见山坡点绿。 她轻轻笑着。 ——你看。 春回大地,万物復生; 山花灿烂,绿树抽芽。 是你爱的样子。 她闭上眼,任由思念发酵,泪水滑落。 ——阿杨。 我多想越过时光抱紧你。 即使你我之间山南水北,隔着阴阳。 可是山风入怀却不留痕迹。 这漫山遍野里。 哪儿都是你,哪儿也不是你。 我爱你。 你要记得…… 算了。 不记得也没关系。 山野会记得。
第118页 春风也会。 山水一程,已是三生有幸。 你放心。 我们都有好好活着。 我也有好好活着。 他们离开多西镇的那天,山间狂风大起,吹了整整一夜。 第55章 后记 时光如同白驹过隙。 204x年, 春。 昆明长水机场,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圆润男人在出站口走来走去,偶尔抬起手上的奢侈手錶看一眼, 随后又背着手转来转去。 从北京过来的航班一落地,他就趴在出站口栏杆上眼巴巴看着。 不放过每一个出来的人。 毕竟也已经十几年没见了, 他还真怕接不到人。 人群一波又一波走过,他来来回回看着。 忽而眼睛一亮,他看见一对年轻的夫妻走了出来。看着那张和他父亲一模一样的脸庞,眼眶都红了。 付铭川牵着妻子的手出来, 一眼看到站口的郝成功。 他伸手打招唿:「成功叔。」 郝成功站直了身子, 搓搓手答应:「哎!」 付铭川夫妻走了出来。 郝成功迎上去,笑着问:「这都十多年没见了, 还能认出来?」 付铭川笑着:「那可不!叔你一点没变。」 小时候这位叔随时会带着他去开挖机。那时候他也对那些大型机械感兴趣, 一到镇上就找成功叔和小东叔, 让他们带着他去开挖机。 十岁左右爱闹的年纪, 放了学就跟在他们屁股后面跑。 郝成功笑着, 摸了摸大肚子, 嘴里回着:「老咯老咯。」 付铭川走上前,围着郝成功转了一圈, 笑了起来:「成功叔, 你该减肥了啊。」 郝成功不在意地拍拍肚子,哈哈一笑,「这叫福气。」 他看向付铭川,小伙子长得挺拔又俊俏, 一身板板正正。 笑着给了他一拳, 「做人民警察了,不得了。」 付铭川也笑, 「那总不能给父母丢脸不是。」 郝成功点头,提起他父母心间酸涩。 他看向付铭川的妻子,「这是你老婆啊,你小子真有福气。」 速宁笑着,也跟着喊了一声「成功叔。」 郝成功「哎」了一声,「走走,回鹿城去。」 带着他们往停车场走。远远过去,他掏出钥匙按了一下,靠边的一辆黑色奔驰大g响了一声,车灯亮起。 奔驰开出机场,在高速上行驶着。 路上,付铭川问:「成功叔,你现在还做着工程吗?」 郝成功点头:「那当然啊,老本行,可不能丢。」 付铭川疑惑:「不是说,你们都转行干酒店了吗?」 郝成功嘿嘿笑着,「酒店只是跟着你表姨爹后面投点钱,一直干着的还是工程。前几年成立了公司,现在就四处工地上瞎跑看看,比起以前轻松太多了。」 「真好。」付铭川感嘆。 所有人都在越来越好的路上前行。只有他的父亲,那个默默无闻守护山林,葬身火海的男人,还停留在最爱母亲的时候。 到了鹿城,吃饭的地方用成功叔的话来说是鹿城最有名的私人菜馆。 菜馆在城边,是一个小型庄园,停好车后进去,一路上都是新鲜的蔬菜瓜果。 成功叔拿出手机报了预约的号,要了个包厢。 包厢装修很是清雅,主题为竹,别有一番风味。 点菜的时候菜馆的老闆进来了,也是圆润的身材,见到付铭川第一眼,眼眶都红了。一个大男人,硬生生憋出哽咽声音来。 付铭川还没搞清楚状况,菜馆老闆走过来,拍了拍他肩膀,「好孩子。」 随后跟郝成功说:「太像他爸了。」 郝成功撸撸鼻子,跟付铭川介绍:「这是盛天华,你天华叔。当初跟你爸是拜把子兄弟,关系铁着呢。」 付铭川站起来,拉着盛天华坐下,给他倒了杯茶水,端起自己的茶杯敬他:「天华叔。」 盛天华抹了把脸,应了一声,端起茶水喝了,说:「小时候还抱过你,一转眼你都这么大了。」 付铭川愣了下,灵光一闪。脑海里总算记起了这样一个人,只是那时候还小,天华叔家也只是一家小饭馆,占地面积还没有现在的五分之一大。 盛天华转向郝成功,说:「难得小山回来,这顿饭我请了。」 郝成功也没跟他客气。如今菜馆名气大得很,来这里吃饭得提前预约,多得是鹿城上层圈子的青睐。 吃饭的时候小东叔也来了,接着他家还在上高中的孩子。 小东叔也胖了很多,白了很多,一身潮流又奢侈的穿着。听说他现在是成功叔他们公司的项目总监。 他们的公司已经扩大到承接整个云南内大大小小的工程项目了,昆明有分公司,玉溪也有。 酒店也已经开成了云南省内的连锁形式的酒店。 成功叔是连锁酒店第三大股东,每年坐着拿分红就行。 他平时没什么大事,就喜欢四处转悠着找美食,这也是为什么他越来越胖的原因。 小东叔还提到了他姐姐——阿桃小姨。 她现在是鹿城市优秀人民教师。 程磊姨父也出来了,在鹿城市市政府里工作。 所有的一切都在努力中越来越好。 这些年来,鹿城市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第119页 他回来的这段路看下来,几乎没有熟悉的地方了。 吃完饭,付铭川夫妻俩跟着小东一起回多西镇。 郝成功这边要去玉溪,不顺路。 小东的车是辆黑色的路虎,付铭川和妻子坐在后座。 速宁是第一次来云南乡下,她是地道的北京女孩。 山路十八弯差点没把她送走。 好不容易熬到了镇上,终于缓回来了一些。 过江的时候,她终于看到了一直在婆婆和丈夫口中的哀牢山。 江底大桥的那头悬崖上,挂着几个特大红字:哀牢山国家自然保护区。 她转头看着四面高耸入云的青山,惊嘆不已。 原来这就是哀牢山。 一座神奇又无人知晓的山脉。 埋葬着上一代人可歌可泣的爱情。 多西镇焕然一新,四周高楼林立,宽阔的柏油公路横穿小镇。 从江底往上的公路上,一路可见繁花盛开。 堂哥付亚鹏在镇上等着他们。 付亚鹏已经三十多岁了,前几年结了婚,在镇上教书。 这次清明,也是付铭川离开多西镇后第一次回来。 主要还是,他抱着包里的骨灰盒。 他要将他父母葬在一起。 这是他母亲临终前的意愿。 回了父亲老家。爷爷奶奶还健在,见他回来,一个个抱着他哭,骂他没良心,走了都不晓得回来看看他们。 看见他带了妻子回来,又一个二个高兴起来。还说一定要给他们办个婚礼,夫妻俩犟不过老人家,就随他们高兴了。 清明节那天,付铭川带着母亲和妻子,登上了哀牢山山顶。 山顶一座孤坟,四周杂草丛生。 看着父亲的孤坟,他一理科生忽而想到一句古诗——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还挺应景。 他将母亲的骨灰盒放在旁边,一点一点清理着周围的杂草。 午饭后,村里的人来帮忙,在孤坟旁边重新竖起一块墓碑。 他轻轻将母亲的记事本埋在他们坟旁。 他记得,最后那页写着—— 阿杨,山水有相逢,你我终相遇。 我来陪你了。 母亲曾说,哀牢山养育了父亲。 只是,最终也埋葬了他们。 这座青山绿水,养育了多少人?又埋葬了多少人? 他看着一旧一新两块墓碑,眼眶渐渐泛红。 爸爸,您如果没有等母亲,那么今年和我同岁了。 不知是否娶妻生子,健康顺利否。 如果您等母亲,那么今年是您们相聚第一年了。 母亲曾经给我说过您们的故事。 她说,您说过下辈子还要和她再做夫妻,而且还是青梅竹马长大那种。 我知道这辈子您离开在您们要去领证结婚的那一天。 这应该是您最大的遗憾了吧? 那就希望您们下辈子成一对幸福的夫妻。 如果有缘,我还想做您们的孩子。 我也想被父亲抱一抱,将我举起来,教导我成长。 母亲说您也很温柔,像这里的山川河流,绿树繁花,平凡朴实而伟大。 我有点遗憾。没能听过您的声音,没能见过您生动的面容,没能感受过您的温度。 母亲曾告诉我,在您还不知道我已经来到这个世界上时,您是多么期盼我的到来。 其实,我也是想您的,像思念母亲一样。 母亲离开的时候很安详,在我和速宁领证的第二天晚上。 她穿着一件黑色皮夹克,戴着当初您在滇池求婚的那枚戒指,安静地睡着了过去,再也没有醒来。 我知道那件皮夹克是您的,因为母亲说过,父亲是一个很细心的人。 那件皮夹克就是温暖她的开始。 这么多年了,母亲身体越来越不好,抑郁越来越重,但她一直在熬着。 十几岁的时候我常常会害怕,怕她一撒手去找您,不再管我了。 但她没有,她很爱我,即使后来很多时候好像不记得我了。 上了大学后,会突然对着我喊「阿杨。」 哪怕母亲不记得我了,但我依旧爱她。 我知道母亲很想去见您,但她忍住了,因为我还没有『家』,她也怕我孤单。 从很小的时候,我就知道我和其他家的孩子不一样。因为我是家里唯一的男人,我的父亲是英雄,我也要做个勇敢的孩子,我要保护母亲。 母亲是个很温柔的人,她教导我为人处世,教我做个善良的人。 我努力着不让她失望,因为父亲是英雄,是山林守护英雄。尽管这对于生活在大城市里的人们而言毫无意义,但他仍然是我心里的英雄。 我努力要做人民英雄,考上公安大学,立志成为又一个让母亲骄傲的人。 所以,您也不会对我失望吧? 速宁看向他,发现他眼含着泪花,静静地注视着远方青山。 他一定是想他母亲了吧,那个与他相依为命半生的母亲,她想。 她走过去抱紧他,安慰他:「阿铭,你不要难过,还有我呢。」 她说:「往后我陪着你,将这生活过好。」 付铭川抱紧妻子,泪流不止,喃喃自语:「是啊,一定要将生活过好。母亲说过的,要将生活过好。」
第120页 热烈的生活吧,这人世间,总有值得热爱的地方。 爱这山川河流,爱这城市街头; 爱这人间烟火,也爱这破碎艰难的日子。 ——山野千里,春风拂万里。 特此致敬森林消防和林业人。 森林防火,人人有责。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