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冬风》 代序——以风之笔,论羽之心 照你的样子,塑一个你, 照我的样子,塑一个我。 填入期待和思念, 涂上渴欲及谎言, 再放入时间的窑里慢慢地烧,缓缓地烤。 如风的温柔,倾世间心, 如羽的温柔,倾世间情。 撮聚情人与知己, 配以旖旎和风情, 让掉进坑中的读者痴痴地等,苦苦回味。 第一段是陶偶里面的经典词句,下面那段是我写来总结对风之羽的感觉。 首先~~~祝贺风之羽第十本书的出版!!! 大约三年前,风之羽满怀兴奋地跑来跟我说:「dada~~~含羞过稿了!」她之所以会那么激动,是因为之前经历的一些失意的事情令她对自己的文笔失去了信心。为了鼓励她写下去,也为了让时间证明她是个成功的作者,我告诉她,在她出版第十本书的时候,我会帮她写序。现在,终于到了历史性的时刻了! 其实,序是谁写的根本不重要,本人也只是个在某地头混的人才可能认识的闲人。重要的是,这篇序是她的里程碑。它能够出现,就代表了读者的支持,代表了出版让的认同,还有代表了她的成功。她做到了!回想起最初在网上写作的她,到现在已经是出版了十本书的作者的她,有感慨,更有千万分的感动。 接触到风之羽是透过她的花间辞系列。她的词句华而不炫,从此推测出个人修养很好,丽中带清,可以看得到她的文学修为很高。花间辞里面,最初看的是含羞,最爱的是怀樱,但印象最深刻的,却是银夜和恒夜。虽然是短篇,但其中仅以—寥寥数字便可以动人心魂的那种功力,又有几人能够做到?说到底,故事只要能够牵动读者的心弦,就算情节平淡,也足够精彩了! 不过,故事中如果没有令人难忘的人物,就算文笔多好,看多了也是乏味!创造人物,最重要的是作者如何看待这些人物。如果人物的存在纯粹是为了方便作者安排情节,这些人物就难免会落得肤浅俗套。但如果是为了人物而编造故事,这些人物就会有血有肉,还拥有一个独一无二的灵魂,故事也自然就会更加引人入胜,顺理成章。 在花间辞里,我最爱的是流樱和摩诃勒;为了流樱的坚强、为了摩诃勒的脆弱。先前说过了我最爱的是怀樱令,但怀樱却是我翻得最少的故事,只因每次看完后都会因为他们的遭遇而导致出现胸口发疼发闷之类的症状。四季系列里面最宠的是小夏,最想绑架的是冬里。虽然……为什么我家小夏会那么惨,为什么可爱的受冬瓜会变成小攻啊?!唉,能塑造出如此令人无限牵念的人物,风之羽的成功是无可非议的了吧? 她的笔,永远带着慈悲,过程无论如何艰难最后也会得到幸福;她的文,行行道出对世事的透彻,永远洒脱却不尖锐;她的心,满盈着都是对这个世界的爱,宁愿受伤不愿无情。最近她的文风更是越加轻松,让人看完如同清风拂脸,心情无比畅快。这样的人,试问又怎么能不可爱?又怎能让人不爱? 第一章 近黄昏之时,突然自西方卷起一阵旋风。风起得急,带起漫天黄沙,将天空染成一片昏黄。正午还嚣张肆虐的阳光此刻已成强弩之末,没有了半点气焰,只透过沙幕勉强透出一线惨澹的光亮来。 这里原本是中原通向西方邻国西夷的必经之路,西夷是有着丰美草原,肥美牛羊之处,可是要到达那里,还要穿越一大片寸草不生的沙漠。虽说离此还要走十余里才是茫茫沙漠,可是这里已是荒芜没落,除了散居着几十户的苦水镇,方圆几十里几乎没有人烟。若真要形容,只怕也只有「荒漠」二字能将将凑和了。 西夷跟中原的新唐虽然自古以来便零零星星地争执着,不过近些年来边境倒是安定了许多,商旅也不少,原本这苦水镇应该十分繁华,可是自从五年前,新唐与西夷之间另辟了一条商道,经过苦水镇往来两国的商旅便渐渐稀少,现今已几乎绝迹,这里自然一年比一年萧条。除了老人和孩子,年轻力壮的男女们都纷纷背井离乡,四处讨生活去了。 可是偏偏在这鸟不生蛋的地方,面向着快被黄沙淹没的官道上,竖着一只又破又旧的酒幡,有些简陋的黄布篷盖下,两张方桌,八条长凳加上一只半人多高的土灶便凑成了一个可供路人歇脚解渴的茶寮或是酒肆。 土灶上,黄铜铸的大号茶壶呼呼地冒着白色水气,覆上一层黄沙的方桌上,破衣烂衫小二模样的少年正趴在上面呼呼大睡,破旧的头巾上也聚了一层黄色,也不知道他趴在桌上到底睡了有多久。 看似八百年也不会有人经过的废旧官道上,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随之卷起的漫天风尘快速地向苦水镇冲来。伏在桌上的少年微微动了动,将头转向马蹄声传来的方向,像是做了什么美梦,在尘幕中看不太清晰的唇角牵出一丝微笑。 马儿转眼已到了茶寮前,嘶嘶声响,马上的来客将急驰中的马匹生生勒住,等马儿摇着头上乌亮的鬃毛,打着响鼻安静下来,那人才翻身下马,走进了这个体陋得不能再简陋的茶寮。 黑影罩上少年的身上,可是他还是动也不动睡得酣甜。 「小哥,你醒一醒。」来客的声音透亮,低沉中带着一丝威严但听起来又似乎有几分温和。 少年懒洋洋地抬起头来,背着光,来人的身影被拉得很长,在破旧的帆布上扭曲着,暗影中,身形高大的男子容貌并不十分真切,只可看到那如刀削一般深刻五官,黝黑乌亮隐隐闪着精光的双眸。少年手臂一伸,将身体推离了桌子,嘴角自然地弯成了弧度。 「客官,要茶吗?」少年清亮甜美的声音穿透了昏黄的阳光,让人精神一振。 「是的。」男人的眼睛突然睁大了一些,又转瞬将眼中的厉芒遮去,一双似能看透人心的眼睛眨也不眨盯在少年的脸上。 「等等哦,马上就来!」少年眯起眼,微微有些下垂的眼角更添了几分柔和的气息。他站起身来,懒懒地舒展了一下腰身,然后脚步轻盈地走到土灶边,拿出厚布下盖着的粗瓷大碗。 细长的白练挟着蒸腾的热气注入碗中,壶、碗以及注水的人都被白色的水气笼着,模糊了边界。男人静静地看着少年稳稳地放下巨大而沉重的铜壶,稳稳地端起滚烫的茶碗,稳稳地将碗放在他的面前。 「很好。」男人沉声说着,点了点头。他转身坐下,脸朝着茶寮外面,可以将官道上的情形尽收眼底,也将自己的面貌全然显露在阳光之下。 他的眼光犀利,举手投足有一股自然的气势,虽然他隐藏得还算不错,可是却无法瞒过少年的眼睛。看着男人自额头经过眉骨直到下颌的骇人伤疤,少年轻轻一笑。他的五官很端整,如果没了那条看了让人心惊肉跳的疤痕,他应该也算得上英俊。 「没什么,做的多了,自然也就练出来了。」少年的声音悠然在黄沙风尘间流动。男人眯起了双眼。 虽然是一身破旧的衣服,可是少年的身姿却丝毫未有折损,仿佛他现在身穿的是一件价值千金的锦衣暖裘。虽然脸上沾满尘土,却怎么也掩不住那尘土下温和的笑脸和明澈的眼睛。如果洗去尘土,眼前朴实的少年说不定会成为难得一见的俊美公子。男人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弹动着。 「我不相信,在这种破地方也会有客商来你这儿喝茶。」弹着桌面的手指在豌沿上滑过,「这只碗,只怕有两三年没人用过了。」 少年还是很温和的笑着,看起来很诚恳也很厚道:「怎么会没有人来,客官您不就来了吗?放心,这只碗我洗得很干净了。」 「是吗?」男人不动声色,摸着茶碗却迟迟不喝。少年也不催他,只笑吟吟立于一旁看着。 天又暗了几分,原本昏黄的夕阳泛出淡淡的血色,有些变了形的圆球似乎还在挣扎着不愿被拉下去。 男人盯着茶碗看了好长时间,突然笑起来,端起茶碗将变凉了的水一饮而尽。 「真苦。」放下碗,男人皱起又浓又黑的眉毛。 「这里叫苦水镇,怎么会有不苦的水?如果你趁热喝,苦味还能轻一点儿。」少年双手抱胸,懒洋洋地问道:「还要一碗吗?再往前走,可就没有集镇可以给你水喝了。」 「一碗怎么够?最少再来二碗!」 「好。」少年简洁地应声,伸手拿过茶碗再次续水。 「小哥,这水要多少钱?」男人的手摸着放在桌上的刀鞘,眼睛专注于少年的背影。 「不要钱。」 「嗯?」 「这水不要钱。」少年将添满热水的茶碗放在男人的面前,脸上依旧笑意盈盈。「只要你把你这包裹里的东西让我看看就好。」 少年所指的是男人随身带着的包裹。蓝色的厚布厚厚缠卷着正放在桌上男人的手边。看那外形方方正正,好似一只不小的匣子。 男人眼中精光一现,摸着刀鞘的手改为握紧了刀柄。 「我知道你不愿意。」少年很诚恳地看着他,「我只是要看看,你何必这么紧张?」 「你究竟是什么来路?」男人冷冷地问道。 「来路?」少年咧开了嘴,雪白的牙齿映着残阳,亮色中带着赤金的光泽。「我只是一个对什么都很好奇的人。」 「好奇?」男人冷哼了一声,「好奇的人往往不长命。」 「命不用太长,够过就好。」少年兀自云淡风清的笑。「客官没听说过,朝闻道,夕死亦可。更何况,闻了道又不一定非死不可。」 有意思!男人不知在想什么,眼角竟挂了一丝笑意出来。紧握刀柄的手也略松了松。 「你这个小子倒是胆大得很。」 「过奖了。」少年有些下垂的眼睛弯成了月牙儿。「那,您倒是给看不给看啊?」 男人也笑了,不过脸上的那道疤痕还是狰狞得吓人。 「小子,有本事你自己打开来看。」 看着压在包裹上露出一点寒锋的刀刃,少年叹了一口气道:「我看还是不要自己动手的好,免得一不小心被这把刀子割破了手。」 「自己不动手就看不到了。」男人好象很遗憾地叹了一口气。 「喝水……」少年端起了茶壶准备给半空了的碗续水。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激起一串火花。少年手一歪,男人毫不意外地看见壶里的滚热的沸水向自己兜头浇来。男人向身急退,避开了能把人烫得皮焦肉烂的沸水,伸手就去抓少年的手腕。 眼见就要抓上,少年的手腕却突然一沉,右手的铜壶已换来左手,手腕一翻,反而将那男人的手腕抓个了正着。男人心中一惊,按说自己这一抓一般人绝对是避不开的,眼前的这个少年看起来还未到弱冠之龄,非但能轻松避开,还反客为主将自己抓住。 「截脉?!」想将手抽回,却发现体内真气滞涩,右手竟软软的没了气力。看着少年搭在自己脉门处的两根手指,男人失声惊呼。 「你是西门家的人?」 「猜对了。」少年灿然一笑,左手从怀里摸出一只黑色的对象,「既然从截脉手法便可知我的身家来历,不如你再来猜猜这是什么。」 「啪!」黑色物体碰到男人的手腕,寒冷的异物让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 「情人扣?!」男人的声音更显诧异。 「好眼光!」少年笑赞了一声,扣住男人的情人扣的另一端顺手扣在自己腕上。「知道它的名字就该知道你跑不掉了吧。情人扣,天下最难解开的扣,没有钥匙,大罗神仙也打不开它。」 笑嘻嘻地看着男人,少年松开抑着他脉门的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手腕上的黑色的环扣下牵着细细的链条,黑黝黝地发着阴冷的光,也看不出是什么金属打制的。男人用力挣了两下,却分毫挣不脱,知道这情人扣可以称得上是公门中的至宝,并非轻易可以弄开,所以也就不再挣扎。 「西门世家可以说是六扇门的宗主,听说西门世家年轻一代中最有天分的人名叫西门冬里,不知道你跟他怎么称呼。」 「不才区区正是西门冬里。」少年微微下垂的眼角因为眯起了眼睛而现出二道细纹,潜伏于尘土中的俊秀容貌也因此而隐隐浮出。因为手被扣在一起,所以两人的距离靠得不远,就着夕阳的余光,男人可以很清晰地看到他那双温和如春风的眼睛,眼睛下高而挺的鼻梁和一张似笑非笑有着淡淡红晕的嘴唇。男人的心头窜过一阵悸动,仿佛有一股电流自脚底窜出,麻痹感转瞬间沿着脊背漫延到全身。 强压下心里的动摇,男人沉声问道:「我既非盗匪,你抓我做什么?」 「是吗?」西门冬里伸手挑开了包裹,「那就要看这包裹里装的究竟是什么了。」 包裹里,红漆的木盒刺得人眼痛。淡淡的石灰味道飘进鼻中,让人鼻腔发痒。 「有血的味道哦。」西门冬里的眼睛似有所指地瞥向表情凝重的男人。「让我猜猜……莫不是……某个人的人头吗?」 「那你再猜猜是谁的。」男人叹了一口气之后,语气没半分慌张,听起来竟是承认了。 西门冬里眼珠子转了转,突然对男人笑了起来。 「我猜对了有什么好处?」 「这种事也可以用来要好处吗?」男人失笑,「反正你是一定要看的,也一定会知道的,现在猜一猜只是为了好玩儿。你猜到了我没好处,猜不到你没坏处……」 「谁说没好处的?」西门冬里张嘴打断了男人的话,「如果我猜错了,我就放你走……还是说,你不想离开我,愿意一直跟我用情人扣这么扣着?」 男人的眉毛动了动。 「好,如果你猜对了,我就老老实实跟你走,不会给你找麻烦。」 西门冬里的眼睛眨了眨,对男人点了点头。 手搭在匣盖上,西门冬里伸出舌尖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唇,清亮的眼睛盯着男人一字一句地说道:「这里面是个人头。」 男人点头。 「一个男人的人头。」 男人又点了点头。 「一个年轻男人的人头。」 男人的眉梢微微扬起,默默点头。 「是一个……脸上有一道长长的疤痕……」西门冬里看着男人的脸色变青,眉头紧皱的样子,故意拖长了声音,「长得跟你很像的男人的人头。」 「这个人的名字是——玉面修罗秦怀玉。」 男人低呼了一声,觉得十分讶异。西门冬里笑着揭开了匣盖。红漆木匣内,厚厚一层白色石灰上,一颗保存得很好的人头正瞪着圆眼望着他们。大概是一砍下来就用石灰封住刀口,这人头看来还很新鲜,面上神情如生,原本堪称俊美的脸上,那狰狞的刀疤跟西门冬里身边的男人如出一辙。 「你怎么会知道?」沉默半天,看着西门冬里乐悠悠地将人头重新包起来,男人终于忍不住心头的疑问。 「啊!」两人身边突然响起一声尖叫,回头看时,一位老妇正惊恐万分地盯着西门冬里手中的包裹。然后快速地向镇子里跑去,那腿脚,实在看不出是一个年近七旬的老妇人。 「惨了!」西门冬里摸了摸鼻子。「我们快点收拾东西跑路吧。」 「为什么?」男人奇道。 「为什么?」西门冬里连声叹气,「秦怀玉是纵横西夷与新唐边境的马匪帮头头,你既然杀了他,马匪帮自然要追杀你。」 「勿需担心,那十几个人都已被我解决了。」男人沉声答道。 「这就更糟糕了。」西门冬里有些哀怨地看着他,「难道你事先没打听清楚吗?这个苦水镇住的全是马匪帮的家眷。也就是说,马上就会有一大帮子孤儿寡母们要来跟你我拼命了!」 「什么?」男人睁大了眼睛。 「还说是西夷最顶尖的高手,为什么连这个都不知道啊。」西门冬里手抚着额头大声地叹息。眼角却已瞥到挥着锄头菜刀冲过来的老弱妇孺大军。 「快跑吧,风无昧!」 「为什么要跑?」风无昧皱起了双眉。「又不是打不过。」 「傻子!」西门冬里跺着脚,不由分说拉着风无昧就跑,「你难道真想把这些老人寡妇跟孩子都杀了不成?」 「等一下,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你为何会守在这苦水镇中?」 「既然知道我的身份,又为何要用情人把锁着我?」 「别跑啦,先把我们的情人扣解开!」 「西门冬里?」 「喂,西门冬里!你到底听见没有!」 夕阳挣扎了一下,终于沉没于地平线的尽头。风卷着阵阵黄沙,直向眼窝和嘴里钻。风无昧被西门冬里拉着,已辨不清东南西北,只觉得身后的喊杀声渐渐模糊,渐渐遥远,最后消失在又冷又利的风中。 到了夜里,温度一下子降了很多。二人好不容易找了一处背风的坡地,才能清理身上那些无孔不入的粗砺的砂粒。说是沙漠,可被风卷起的沙子一点也不细小,坚硬的棱角在贴身的衣服跟皮肤间抵死相争,磨得身上一阵阵发痛发痒。把钻入长靴的沙子倒掉,再将满口涩嘴的沙子吐干净,手与手把在一处的两人这才长吐了一口气,颓然坐倒。 喊杀声是早听不到了,耳边只能听到阵阵风的尖啸,如同哨音一样凄厉而尖锐。漆色的天空看不见半点星光更别说是月亮,一望无际的黄色荒原此刻也悄然隐身于一片死寂的夜色里,分辨不出些许颜色。明明白天还觉得闷热得要着单衣,可一到了夜里,被风钻入的地方就传来一阵阵让人疼痛的寒冷。靠近,再靠近,用不着言语,两个人已经紧紧偎依在一起,借用着对方的体温来获取一丝暖意。 「真的很冷呢!」西门冬里轻笑着,黑夜中,无法看清他的表情。「我以前听说过,沙漠是个很可怕的地方,白天可以热死人,夜里可以冻死人。我本来还想,有哪个地方会差别这么大呢?原来这样的说法是真的。」 「所以如果你想要命,最好不要在沙漠的夜里睡着。」风无味的声音平淡无波,好象在说今天天气不错这么一类无关痛痒的话。 「是因为睡着了便再也起不来吗?」西门冬里问,「西夷境内也有沙漠吗?」 风无昧点了点头,也不管西门冬里是否可以看见。 「既然在这里不能睡觉,那我们就坐在这里聊天吧。」西门冬里将身体向风无一昧身上挤了挤,「不然夜长无话,不会太无聊吗?」 「好。」 「……」 「咦?风无味,你为什么不说话?」等了半天,再没听到风无味说半个字,正等着下文的西门冬里忍不住开口问他。 「是你说要聊的,当然应该由你来说。」风无昧抖抖身上的披风,将它拉到身前挡在自己跟西门冬里的面前。 「我吗?」西门冬里的手悄悄爬到风无昧的脸上,「我现在最大的心愿就是想看看人称「千面离魂」风无味的真正面貌!」 「行!」风无昧几乎没有半点迟疑,如此决断的口吻让西门冬里吓了一跳,以为自己的耳朵出现了幻听。 「在你看我真面目之前,可不可以先回答我一个问题?」紧接而来的声音让西门冬里松了一口气,原来风无昧还有事求教于他,那让自己看他真面目也未必不是真的。 「请讲。」 「你如何知道在下是风无昧?」 「这个嘛,还要从玉面修罗身上讲起。」西门冬里摸了摸鼻子,「秦怀玉在西夷与新唐边界之处横行了三年,杀人越货,无恶不作。这些马匪来去如风,想抓到他们谈何容易。所以一个月前,朝廷下了一道密令,要我西门世家协助官府擒他。我父亲觉得我合适,于是派我出来。半个月前,我混入苦水镇,在茶寮等待时机,本想将秦怀玉一举擒获,没想到他却被你给杀了。」 「我易容成秦怀玉的模样,你却为何知道我不是秦怀玉?」 「你认为易容术真地可以将人的相貌完全改变,变得跟另一个人一模一样吗?」西门冬里反问道。 「虽不能十全十美,但我自信足以乱真。」 「千面离魂的易容术当然举世无双,不过再怎么模仿,想要变得跟别人一模一样还是不易的,」西门冬里笑着用手摸上了风无昧的脸。「你知道吗?我看到你的第一眼就知道了,你绝对不会是玉面修罗。」 「因为我十四岁的时候见过他,而且在他的脸上留下了一道伤疤。」西门冬里的声音里流露出一丝得意,「我们西门家的刀法很特别,伤口外浅内深,结疤的时候伤痕收缩,新肉长出来疤痕会向外鼓起,所以这疤痕的样子会跟一般的刀口有些微差别。我一看便知道你脸上的疤痕不是我弄出来的。」 「是吗?」风无昧挑了挑眉头,「可是我仔细看过,这疤痕的长短,粗细,位置我做得很仔细。」 「再仔细也会有差别,除非你把他的面皮剥下来覆到自己脸上,否则就一定会有破绽。」西门冬里接着说道,「人的相貌一般都会有三五个特别之处,常人只会注意这些地方,我猜你并没有足够地时间去一一研究秦怀玉的细节,只是将他的特征装扮出来。如果我之前没见过秦怀玉,单看你的相貌特征我一定会以为你便是他。只可惜我不只见过秦怀玉,还对他的相貌印象深刻,在我的眼中,你的易容便有不少破绽。」 风无昧其实很好奇西门冬里如何会对秦怀玉的相貌印象深刻,更加想知道他为何将秦怀玉一刀破相,不过转念一想,又觉得这些问题并不重要,所以也就略过。 「虽然你知道我并非玉面修罗,但如何判定在下是风无味?我们以前未曾谋面,即使见过,我的容貌也变了。」 西门冬里眨了眨眼睛:「因为想杀了秦怀玉,杀了他又要把头颅保存完好,易容本事高超的人,除了西夷国异人堂第二高手——千面离魂风无昧,我实在想不出第二个人来。」 「怎么说?」 「秦怀玉杀人越货干了不少肮脏勾当,但他最最不该的是去打未来西夷国君的主意。我听说,数月前西夷国太子殿下自我朝归国,因为游兴大发,带了几个随从私自离队,途经边界时与秦怀玉的马匪相遇。那个家伙居然胆大包天想要杀人劫财。正危难时,恰有一位女侠经过,连斩十二个马匪才把秦怀玉吓退,把太子救了下来,可有此事?」 风无昧大惊,这件事情极为隐秘,虽然当日太子遇险之事人所共知,但其中细节所知之人甚少,这西门冬里竟是如数家珍一般信口拈来,就好象当日他也在现场一般。 「那位女侠快要当太子妃了吧?」西门冬里嘿嘿地笑起来,「别奇怪我为什么知道得这么清楚,实在是因为很凑巧,你们未来的太子妃是我的小姨娘。个中长短,她早就第一时间飞鸽传书给我娘亲,请她带话给我的外公。颜家好不容易出了个王妃,怎么可能不大放鞭炮,大肆张扬呢。」 「我姨娘看到秦怀玉脸上的伤疤,便猜到是被我伤过的玉面修罗,所以才会下命令异人堂追杀秦怀玉的吧。而你将首级以石灰护着,也是为了带回西夷去交差,至于会易容成秦怀玉,只怕是为了混淆视听,想将漏网马匪引出来一网打尽,我说的对不对?」 风无昧没做声,却也没反对。 「只是你也太过份了。明明西夷下了国书,请新唐惩办马匪,你为何悄无声息地潜入,还将他杀了?白白让我在苦水镇等了这些日子!」西门冬里有些忿忿。 「既然你早猜到我的身份,却为何又要用情人扣把我扣上?」风无昧此时也有些冒火。 「人已被你杀了,还想将首级带出国境,你叫我如何向上面交待?」西门冬里晃动着手腕,细碎的金属撞击声随之响起,「总之,我要带你回去交差。」 「不可!我要带着秦怀玉的人头向太子复命。当日大王向新唐递交国书后,颜姑娘向太子殿下提出要秦怀玉的项上人头当聘礼,若是被新唐抢先,便不肯做我西夷太子妃。王命在身,风无昧绝不能负。」 「小姨居然要人头当聘礼?」西门冬里张着嘴楞了半天,「她果真……与众不同……」 「可是……说了半天,风无昧难道你还没发现吗?」 「发现什么?」 「唉……」西门冬里长长地叹了一声,「你把装着头颅的包裹丢在苦水镇了呀……」 「什么?!」风无昧发出一声怒吼,「你怎么可以把它丢下!」 「不是、不是!」西门冬里连连摇手,「那包裹是你的,你忘了带走怎么可以怪我?」 「要不是你拉着我一路拼命地跑,我怎么可能会把包裹忘在那里?」 「你不要睡不着觉怪床歪,明明是你自己忘了的!」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沈默了许久。 「不然……我们再回去取?」西门冬里喃喃地说道。 「算了……」风无昧手抚着额头轻叹了一声,「现在回去,无异自投罗网。我倒不怕什么,只是那帮妇孺真要拼起命来,却也着实麻烦。等天初亮时,她们乏了一些再悄悄潜回去拿吧。」 「问题问完了,是不是可以让我看看你的真面貌了?」西门冬里歪着头对风无昧说。 「行,只要你能杀得了我,我的真面貌你自然可以看得到了。」风无味冷冷地回答。 「喂!你怎么能这样!」西门冬里跺着脚,气急道,「你明明说了回答了你的问题就可以让我看你的真面貌的,大丈夫怎可言而无信?」 「我又没说不让你看,只要你能杀得了我,你想怎么看都行啊!」风无昧转过头不去理他。 两人久久无话,夜渐深了,寒意越来越重,西门冬里不禁又向风无昧身边凑。 「靠那么近做什么?」风无昧皱皱眉头,却也没出手将他推开。 「冷啊!」西门冬里索性伸手将风无昧紧紧搂住,「沙漠的夜晚比冬天还要冷,我们抱着会暖和一点嘛。」 「为什么不运功呢?这样比较下会冷。」风无昧说。 「不知道为什么,你在我身边,我的心静不下来。」西门冬里嘴里喃喃地说,「好奇怪,你的身体软软的,一点不像看起来那么结实啊……喂,风无昧,你身上是不是垫了什么东西?」 风无昧一把将西门冬里推开道:「你少说浑话,再说就别碰我。」 「好嘛,不说就不说了。」西门冬里又将身子凑过来,将头埋进风无昧的胸口,「你身上是什么味道,淡淡的,不过很香呢。」 「你还说!」风无昧叹了一口气。 「抱着很舒服,闻起来也很香,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很想睡觉。风无昧,你不想睡一会儿吗?」 「不能睡,这么冷的夜,睡着了会有大麻烦。」风无昧拍拍西门冬里的脸,「西门冬里,你别睡!」 「你睡吧,放心,有我在,什么麻烦也不会有!」 听到西门冬里说这句话的时候,风无昧只好象在漆黑的夜色中看到了一对晶亮的双眸,哪里有半点要睡觉的样子,然后身上一麻,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所以说,越是看起来老实无害的人才越是阴险狡诈,危险万分。风无昧醒过来的时候,脑子里第一个念头就是这个。 风吹在脸上还有些冷,不过今天应该是个难得的好天,因为风无昧睁眼的时候清楚地看到了澄净高远的蓝色天空。天已经大亮了! 西门冬里并不在自己身边,手上黝黑的情人扣自然也不见了踪影。风无昧坐起身来,身上盖着的披风自身上滑下,随着落在地上的还有他用来垫在胸前改变体形的厚棉背心。风无昧咬着牙,一双眼睛死死盯着离他不到三步之遥的木匣子,那里装着玉面修罗秦怀玉的头颅。匣子看来完好无损,外面整整齐齐地裹着布包。布包之上端端正正放着一张又薄又软的透明皮子,旁边那一头乱蓬蓬的黑色发髻风无昧再熟悉不过,因为几个时辰前,这假发还好好地顶在他的头上。 「该死的臭小子!」风无昧捏着拳头,眼里似要喷出火来。「外表那么忠厚老实,原来内里也是个狡猾无比的狐狸,中原人果然没几个好东西!」 把脚上用来垫高的特制长靴脱下,露出里面轻便的软底鞋,收起自己的人皮面具跟变装用的假发,风无味把装着头颅的包裹系在腰间,翻身骑上立在一边自在打着响鼻的高头大马。那个臭小子虽然可恨,不过他还是挺细心的,知道把马牵来,还装了两大皮囊的水。风无昧双目寒光一闪,俯下身子,两腿一夹马腹,马儿扬起丈余的沙尘,飞奔而去。 轻轻摸了摸自己的双唇,另一处隐蔽的地方,西门冬里双臂抱胸远远地望着风无昧的背影嘴角扬起一丝莫测的笑意。 第二章 这一年的冬天来得特别早,还没进腊月,大雪便纷纷扬扬下了三天。 过了正午时分,一匹通体雪白,神俊异常的高马在京城东面的永宁王府前停下了脚步。马上的青年穿著一身青色的棉衣,头上戴一顶同色的棉帽,身材挺拔,气度不凡。 「来者何人?」王府前的守卫伸出前臂。 青年微微一笑,那略有些下垂的眼角带着和熙的温度让人很容易放松警惕。青年从怀里摸出一面金牌在守卫面前晃了晃。 「是您?!」守卫眼前一亮,看向青年的眼神中顿添了几分敬意,「大人请进,王爷此时应在内厅会客。」 「好的,谢谢这位大哥。」青年温和地笑着,将马缰丢于守卫,提起棉袍的下襟,大步向府内走去。 到了内厅门口,青年抬首正看见永宁王李崇德一脸忧然地坐在主位之上。永宁王个性冷漠,很少能在他的脸上看到这么为难的神情,青年不觉一阵好奇。 永宁王的面前站着一人,背对着自己看不见样貌,不过那挺拔的身姿裹在一身银白色的暖裘中,看起来倒是十分悦目。青年目光闪动,心里已打了好几个转转。那人的背影看起来有些傲气,微卷的头发闪动着赤金的光泽,与中原人的乌发显然有异,浅淡的发丝被高高束在头顶结成马尾,那水滑的柔软便在充盈的光泽中显现出来,让人有想去触摸的冲动。看着发根下露出的雪白的脖颈,青年的呼吸有些不稳,而就只这轻微的变化,已让厅内的两人觉察到了他的到来。 「你来了?」永宁王抬起头,双龙金冠下,那张混合着异族血脉的俊美容颜愁色似有舒展,不过严峻的眼神还是会给人以重重的压迫之感。 「是,属下接到王爷密令,日夜兼程,总算能在王爷规定的时辰抵达这里了。」青年展颜而笑,眼睛眯起来显得眼角更有些下垂了。他的笑容一向就是这么灿烂,似乎有一种可以让人安心的力量,李崇德紧绷的双肩微微松下一寸。 「本王一向对你有信心,知道你一定可以赶得及的。」他既来了,事情也就好办许多。永宁王李崇德端起手边的茶碗浅浅啜了一口。 「你好啊,好久不见了呢!」青年笑意盈盈,对着站在李崇德面前的白衣人打着招呼。 「你们认识?」李崇德显然是大为吃惊,联手中的茶碗也险险滑落。面前的这个人虽然小有名声,但真正见过他的人屈指可数,两下相距又远,他们二人怎么会相识的呢? 「二年二个月又十一天。」白衣人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地从舌尖吐出,双眸中燃起的火焰似乎要将青年整个儿吞噬下去。 「你记得可真清楚啊!」青年嘻嘻笑着,脸上照旧是人畜无害的淳厚表情。「原来这么久的时间,你天天算着记着,多蒙挂念,区区在下也一直掂记着你,梦里也常常能见到你呢!」 白衣人气结,异于中原人的雪白肌肤蒙上了一层血色,青年面前寒光一现,一把光亮的弯刀已经向他迎面劈来。 青年叫了一声,看起来好象很狼狈地左躲右闪,绕着柱子满厅跑,紧跟其后的白衣人便一刀紧似一刀,跟在他后面追。两个人闹得起劲全然没注意到永宁王李崇德那张变得铁青的脸跟紧紧握着的拳头。 「你们两个,闹够没有?!」永宁王手上的茶碗狠狠垛在桌上,发出一声脆响。追的人停下脚步,逃的人转过身子。「西门冬里,你弄坏我三把酸梨木椅子,两只官窑瓷瓶,一幅泼墨中堂,一会儿本王会差人将帐单送去你们西门世家,十倍赔偿!」 「等等啊!」西门冬里惨叫了一声,「王爷,那些东西又不是我拿刀砍坏的,要罚也不能只罚属下吧!」 「风无昧是西夷特使,本王不便向他索赔。」李崇德冷着脸哼了一声,「再说了,若你不跑,他又何必会追着乱砍弄坏本王这些对象?」 「不跑不就没了命了?不公平……」西门冬里嘴里嘟囔着,却也不好大声反驳。西门家世代为公门首辅,三十万捕头的总教练,正好是九门提督的直接下属,好死不死,现任的九门提督偏偏又是这丝毫不讲情面的永宁王爷李崇德。现官不如现管,西门冬里再有意见,也只能对永宁王俯首贴耳。 风无昧手里拎着弯刀,鼻尖微微有些发红,也不知是累的还是气的,胸口也在急速地起伏,看着西门冬里的眼神怒意还没消减。西门冬里长叹一声,好不情愿地蹭到他面前,长长一揖到地说:「对不起,对不起,当年我年少不懂事,跟风大哥开玩笑开得有些过分,好歹念在小弟我千辛万苦一大早潜回苦水镇帮你拿回包裹,又找了马匹跟水巴巴儿地给您送了去,让您轻轻松松回去西夷交差,您大人大量,咱们当日的恩怨就此一并勾销了吧。」 风无昧冷哼了一声,虽然当年被他暗算了,害自己藏了多年的真面目被这陌生人看了去,不过西门冬里说得也是事实,更何况现在自己身处新唐的王府,当着永宁王的面着实不好发作,只得闷闷地将弯刀收起来。 「不过,为什么你这次没弄个人皮面具戴戴呢?这么大摇大摆地出来只怕不好吧。」西门冬里见风无味收了刀,气焰便又有些见涨。 「哼,异人堂堂规,被外人见了真面便没资格再待下去。」风无味两眼冒火,狠狠地瞪着西门冬里,「我自请处分,在堂中闭关了整整两年,如今已不再是异人堂的人了。我现在的身份是西夷国特使,自然不能再易容乔装。」 「咦?干嘛自请处分?你不说我不说,谁会知道你的真面目被我看过?」西门冬里连连摇头,「哎呀呀,你实在是太笨了。」 「你以为我西夷子民会像你们中原人这般狡狯无良吗!」风无昧一个白眼砸过去,却换回西门冬里灿然的笑容。 「我知道了,你们中原人不但狡狯无良,还厚颜无耻!」 「非也非也,是你们西夷人不知变通,过于愚钝吧。」 「我们都是顶天立地的堂堂男儿,不似有些鼠辈,做些偷偷摸摸的勾当还要巧言辞令。」 李崇德手抚着额头连声叹息,看着眼前这两人你来我往唇枪舌剑,他有一种完全被漠视的感觉。是不是该再次提醒他们现在是在自己的王府而不是外面的大街?李崇德的头突突地跳痛起来。 「好热闹啊。」一只手轻轻搭在李崇德的肩上,让他心中一荡。 「七七,你怎么出来了?」永宁王万古不化的冰块脸突然如两化春风,让还在争执不休的两人同时一愣。顺着王爷如水般温柔的视线看过去,立在他身后一袭宫衣,轻涂脂粉的绝色女子正搂着他的脖子挨蹭着。永宁王爷的薄脸皮自然是一片飞红,而西门冬里跟风无昧两人此时也觉得有些尴尬,这看也不是,躲也不成。 「咳……」西门冬里轻咳了两声,拉着风无昧就拜,「属下参见王妃娘娘。」 早就听闻永宁王惧内惧得厉害,那面前这个清丽绝世的美人自然就是永宁王妃了?风无味不觉拿眼多看了看。 「好俊的人儿。」永宁王妃把李崇德放开,莲步轻移已经来到风无昧的面前,食指一伸,将风无昧的下巴勾起来,「修眉深目,唇红齿白,英武中带着清秀,是难得一见的美男子呢。」 风无昧吓了一跳,他万没想到,堂堂永宁王的王妃言行举止居然如此轻佻,王爷不会生气吗?偷眼看看永宁王,李崇德正微红着脸看着王妃,没半点生气或是着恼的样子。 「娘娘,风无昧面皮儿薄,您别吓着他。」正不知该如何应对,西门冬里笑眯眯地凑过来,不着声色地将王妃的手拨开,又把风无昧揽到自己怀里。王妃美目流转,嘴角轻轻一扯,露出一丝讽笑。 「冬里,你这个臭小子是越来越滑溜了。」 「谢谢娘娘夸奖。」西门冬里笑得依旧诚恳热切,好象永宁王妃真地在夸他。 「你的这点小花样还敢在奉宫面前要吗?」永宁王妃用指尖拂拂额前的碎发曼声道,「道行还太浅了。」 「是、是、是,娘娘教训得是。」西门冬里很虚心地受教,没有半点儿脾气。「属下自当多向娘娘学习。」 「小狐狸,你还想偷香偷到什么时候啊?」永宁王妃淡淡一笑,伸手来抓西门冬里怀里的风无昧。 风无昧本能地向后闪,挣脱西门冬里的怀抱绕到他的身后。西门冬里眉峰微皱,显然对永宁王妃此举稍有不快,刚刚的软玉温香还没抱上一刻便离开,让他觉得空荡荡的不甚自在。正腹诽间,却见那纤纤五指已向自己喉间拿来,知道王妃功夫了得,一时惊了一身冷汗,急急闪开,却又将身后的风无昧暴露了出来。 风无昧见西门冬里闪开心中正在不瞒,却见王妃的指尖正对准自己的风府戳来,情急之下将身体急向后退,却看见那王妃一派轻松自在,指影连连不离自己身上八大要穴。这女人如何这等厉害?!风无味不敢大意,屏息凝神全力应付。 眼看风无昧身形渐滞,额角鼻尖冒出汗来,西门冬里急得直搓手,虽然知道王妃不会真地伤他,可是关心则乱,看风无昧开始手忙脚乱,西门冬里还是忍不住想上前去帮忙。 「我劝你少去掺和,七七的功夫你又不是不知,你跟风无昧加一起也不是他的对手。他没恶意的,只是想逗风无昧玩玩,你可别真去把他惹怒了。」永宁王喝着茶,不咸不淡的几句话让西门冬里泄了气,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风无昧被永宁王妃逼到墙角一举成擒。 「不错!模样儿俊美,身手也够漂亮,本宫很是喜欢!」永宁王妃握着风无昧的脉门,一脸得色。把他拖到永宁王面前,那王妃突然把风无昧抱了起来,吓得风无昧发出一声惊叫。「本宫好钟意他,九九,你不如让他跟了我吧!」 「你别胡闹了,快把人家放下来。」永宁王李崇德的脸色有些不太好看了,「当心樱妃娘娘生你的气。」 永宁王妃吐吐舌头,依言将人放下,随手扔给了西门冬里,又紧了几步将永宁王的胳膊搂住道:「九九别气嘛,我只是逗着他玩儿的,又不是真喜欢他。你明明知道,人家心里只有你一个的……」 「行了!」永宁王一把将王妃的嘴捂住,脸上又泛起红晕,「当着外人的面,你收敛一点儿。」 噘了噘嘴,王妃总算安静下来,乖乖坐到了永宁王的身边。 「好了,」永宁王总算舒了一口气,便对风无昧说道,「风无味,请你回去跟西夷的大王说一声,贵国的火龙珠确实非新唐派人偷走的,也请他不要再追查此事。原来这火龙珠便是西夷要送与我父皇之物,就请西夷王当作已将此物送上便是,我新唐当日许诺的三千黄金跟五千牛羊一样不会少,近日便会送到西夷去。」 「王爷此话说得奇怪。」风无昧站直了身子,丝毫不让,「火龙珠是我国至宝,因为新唐与西夷交好,又是姻亲,所以新唐皇帝的要求我王答应了,却并不是为了那区区的金银牛羊。无论如何,火龙珠在国库离奇失窃是我西夷莫大的耻辱。那偷盗者根本未把西夷放在眼中,如果可以任由他在王宫中来去自如,叫我西夷千万勇士如何自处?王爷,贵国说宝物不是你们派人盗的,却不许我们查究,又说叫我王当作此宝已经送与贵国,这于情于理都说不通。莫非贵国知晓火龙珠的去向,知晓盗宝人的身份而一力为之隐瞒?莫非贵国是存心放任盗贼如此侮辱我国国体不成?」 「没那么严重吧。」西门冬里皱了皱眉头,「无非是丢了件东西,怎么就侮辱了西夷国体了?再说了,答应送给新唐的宝物在你们的国库里丢失原本就是你们看管不力,新唐既不追究又将金银牛羊照样送去,西夷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西门冬里!」风无昧双目圆睁,棕褐色的眸子染上一层赤色,「火龙珠是西夷国世代相传的国宝,守卫看守不力自当处罚,可那盗宝之人便是我国最大的敌人!新唐明明知道盗宝之人的身份却一味隐瞒,便是想看西夷的笑话,还是说根本就是新唐派了人去侮辱我国的?!」 「风无昧,本王跟你说过多次了,新唐没有派人去,为何你还是要钻牛角尖?」永宁王一拍身边的茶案,「火龙珠原本就是西夷答应送给新唐的,我们没有必要派人去偷。至于侮辱更谈不到!本王生母是西夷的长公主,若是侮辱西夷,不是连本王也侮辱了?」 「新唐不告知盗宝之人的身份去处,我西夷千万勇士便无法平息胸中的怒火。王爷,两国交好于百姓有益,外臣斗胆请王爷三思,为了一个盗贼,你真愿意看到两国之间再起争端吗?」 「西夷若叶是我的表兄,我知他为人,断不会为了一颗珠子而轻易动兵的。」 「就算大王不肯动兵,下面的将士也未必乖乖听服。」风无昧冷笑数声,「若是有人心里不痛快,多喝了几杯,在边境上生些事端,只怕大王他也管不过来。」 「好大的胆子,你是在威胁本王吗?」永宁王拍案而起。 「王爷,外臣只是在陈述事实。」风无昧面寒似冰,棕色的深眸冷冷地看着永宁王。 「九九,别生这么大的气嘛。」永宁王妃伸手拉了拉李崇德的袖子,示意他坐下来,「风无昧说得也不是全无道理,反正那人天不怕地不怕,没人能动得了他,咱们也泛不着为了他跟西夷动干戈不是?」王妃笑着用手一指西门冬里,「要不是你打算把他的行踪告诉风无昧,又巴巴儿地把西门冬里那只小狐狸调来做什么?」 「我?」西门冬里指着自己,眨巴眨巴眼睛,很无辜地看向永宁王李崇德。 「对,就是你。」永宁王妃浅浅一笑,眉眼中露出千万般的风情,西门冬里却只觉得头皮一阵阵发麻。 「好吧,这件事由我来说好了。」抬手止住永宁王的反对,王妃继续对西门冬里和风无昧二人说道,「不错,我们是知道火龙珠被何人盗去,而此人现在的住处我也知道。其实原本父皇向西夷国君求取火龙珠便是为了那人,只不过那人性子太急,等不到你们将火龙珠送来,便自己跑去将它取走了。虽然不问自取于理不合,但真要说起来,也算是物归原主。王爷之所以不愿明说,其实是为了你们好,只可惜你们并不领情。」 「为了我们奸?」风无昧冷笑一声。 「那人的武功神鬼莫敌,就算是我,也没自信可以在他手下走过三十招,」王妃悠悠地说,「他固执又冷傲,脾气又臭又硬,简直糟糕透顶。他平生最恨的就是外人打扰他们,如果你们冒冒失失地跑去,多少人站着进去就会有多少人横着出来,到时候西夷的面子不是更挂不住?」 风无昧跟西门冬里对视一眼,王妃的武功已经高深莫测了,这世上还有谁能让一王妃在他面前走不上三十招? 「他的身份特殊,虽然不是新唐人,却跟新唐有着深厚的关系,我们管不了他,却也绝不允许别人伤害他。我这样说,你们明白了吗?」王妃的美目中寒光一闪,让两人心中一凛。 「娘娘,这个人到底是谁啊?」西门冬里问。 「他嘛……」王妃看了看身边表情凝重的永宁王,压低了声音,「他是东瀛伊贺流的现任当家,我们新唐皇帝陛下最爱的樱妃娘娘的嫡亲表弟,人称「银鬼」的长川秀一。」 「长川秀一?」两人对望了一眼,同时摇了摇头,「没听说过!」 口中正噙着茶的永宁王一口将茶水喷了出来。 第三章 京城以东三百多里的地方,仙鹤镇鸡鸣犬吠,在夕阳的红色光芒下显出一派安逸宁静的气氛。明明跟喧闹的京城相距只有五天的路程,这里却像桃源仙境一般与京城处于截然不同的两种天地。 坐在仙鹤镇最大客栈的最好客房的窗边,风无昧冷着一张脸细细地用软布擦拭着寒光闪闪的锋利弯刀。 「唉……」耳边传来长长的叹息声,风无昧却似乎什么也没听见,继续用心地擦他的弯刀。 「为什么你到现在也不肯理我呢?」坐在风无昧对面,双手撑着面颊一脸郁卒的俊美青年隔着不大的方桌向风无昧投放着哀怨的眼神,只可惜对方半点也不领情。「你跟我冷战到今天,不会觉得很闷吗?」西门冬里的声音柔柔的,语尾高高地翘起,在空气中划出优美的弧线,像是引诱但又觉得很诚恳。 「啪!」风无昧把手中的弯刀重重敲在了桌上,棕色的细长双眸冷冷地看着面前絮絮叨叨一刻也不肯停嘴的男人。 「知不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风无昧身周的空气降至冰点。 「我知道啊。」西门冬里的笑却如春风一点一点融化着那坚硬的冰壳,「你现在一定在想,这小子这么聒噪,我为什么还不一刀割了他的舌头呢?」 风无昧的脸有些动容,寒冰一样的外壳似乎隐隐裂开了一条小口。两人静静对视着,过了很久,风无昧突然转过脸去,肩部有些轻微的抖动。 「好了,别生气了。」西门冬里转到风无昧的身前,蹲下身子与他的双眸对视,「你看你,其实忍不住笑起来的时候真的非常好看。为什么一天到晚都要板着脸呢?」 风无昧抬脚一踹,将原来蹲着的西门冬里一脚蹬翻,看着他就势坐在地上,托腮嘻笑的样子,风无昧抬手将额前滑落的一绺头发捋到耳后,收起笑容轻哼了一声。 「谁叫你一路上老是动手动脚的。我没一刀劈了你算是你走运了。」 「是、是、是、是!」西门冬里连连点头,「是啊,我的意志实在太薄弱了,只要看到你修美的腰肢就控制不住想要搂搂,只要看到你天下无双的美貌就控制不住想要摸摸。有时候,我看到你在偷偷地看我,就会自作多情以为你也喜欢我,更是控制不住地想去亲亲你。却没想过,号称西夷第一名探的风无昧其实面皮比丝还薄……哎哟!你看看,又打我了不是?」 「谁……谁偷偷看你了!」风无昧的耳根泛起了红潮。 「是啊,你没偷看我。」西门冬里温柔地笑着,伸手摸了摸风无昧滑顺的头发,「我承认,这一路都是我在偷看你,一直在找机会亲近你。」 「嚣张的小鬼,毛还没长齐便想不学好吗?」风无昧打开西门冬里的手,耳根处的红潮涨到了白皙的面颊。 「我已经快二十了……」西门冬里轻叹道,「我现在已经比你高了半个头,你不是为此事还跟我生了两天的气吗?如果担心我的毛没长齐……没关系,我现在就可以让你检查看看,保证长得又浓又密,是个完完全全的大人样了。」 「死小孩,你找打吗!」风无昧又抽出了亮闪闪的弯刀。 「唉,为什么我喜欢上的是个脾气暴躁又爱害羞的人呢?」被赶到门外的西门 冬里坐在走廊上,背靠着廊柱晒着月光。唇边传来一阵火烫的感觉,西门冬里不禁用手指轻触着双唇。那里,还残留着那天的余温吧。想起两年前曦光微露的清晨,揭开人皮面具时,看到那与原来的外表截然不同的样貌时心如重槌击过的感觉,那种冲撞感现在还记忆犹新。看着他安静地躺在那里,自己如受魔咒一般去碰触他的肌肤,指尖的麻痛一直窜到了心房,让那里也随着一阵阵地抽痛。 「我想我是着了魔了。」西门冬里摇了摇头,苦笑了一声。那张红润的双唇是那么诱人,吻上去的时候连他自己也没料到会是那么的让人迷醉。柔软的触感,淡淡的香气,让他的身体在瞬间点燃。「自作孽,不可活啊!」西门冬里眯起双眼,伸出舌尖轻舔着自己的双唇。「他一定也是喜欢我的……不然,为什么他会偷偷地看我,不然,为什么他看到我的时候也会脸红?」西门冬里抚着面颊,无声地笑了起来。 「如果,他不是那么害羞就好了!不过他害羞的样子,真是很可爱呢!」西门冬里的自言自语随着夜风轻轻钻进了门缝。正准备脱衣就寝的风无昧解着衣扣的手指微微顿了顿。 「真是……让人伤脑筋的小孩。」风无昧嘴里嘟囔了一声,决定忽视那无意间飘入耳中的话语,穿进被窝里休养生息去了。闭上眼睛的那一刻,风无昧暗下决心,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他绝不会承认当年那个满面尘土,带着淳厚笑容,眼角微微有些下垂的俊俏少年曾经多次造访过他的梦境。「没错,他其实是个外表忠厚,内里狡猾的小狐狸!」风无昧紧抿的双唇不知何时再次向上翘了起来。 「是这里吗?」抬头看着那高耸入云的山峰,风无味揉了揉发酸的脖颈,「不会搞错吧!」 「是这里没错!」西门冬里从背囊中取出羊皮手卷仔细地察看,「依据王妃娘娘手绘的地图,翻过这座山峰应该就可以到达长川秀一所住的山谷了。」 「这山好高啊!」 听到风无昧的感叹,西门冬里回头看了看他,问道:「咦?你以前没看过山吗?这个山峰其实一般,不过山壁陡峭,比寻常的山要难爬一些。」 「嗯,我在草原长大,虽然在异人堂接的任务要四处走动,不过很少看见高山,更别说翻越了。」风无昧心里跃跃欲试着,兴奋得两眼放出光彩。 「爬山很有趣哦!」西门冬里灿然一笑,「放心吧,我们两个的身手都还不错,应该不难的,你要紧紧跟在我身后,爬山不比平地,还是有相当危险的!」 披上裘袍,束紧衣带,西门冬里拉着风无昧的手踏上山路。 「不知道要花多少时间呢。」风无昧看着伸至云端的「天梯」,一路感叹。 「以我们二人的身手来说,用不了三个时辰就可以到山顶了吧。」西门冬里从背囊中取出一截精钢的索条来,扣在两人的腰带上。「这样,就不用怕两人丢开了。」 越过这道山峰并没有他们想象中那么轻松,等到了山顶,已经是快四个时辰之后的事了。山顶的风十分强劲,两人的衣角被风高高吹起,厚厚的冰雪之上,几乎让人站不住脚。边上就是看不见底的万丈深渊,稍有疏失便可能被风吹倒掉入山谷摔得连骨头渣儿也找不到。两个人只能紧紧抱在一起,一步一步迎着如冰刀一般的风慢慢向上移动。 「快到了,快到了!」西门冬里欢喜地叫起来,他费了很大力气抵抗呼啸的风声:「再用不了五十步,我们就可以翻过山脊向下去了。」 「我……我……」风无昧张着嘴,脸色铁青,手足冰冷,整个人窝在西门冬里的怀里说不出一个字来。 长期生活在平原上的人,无法适应高地的寒冷与稀薄的空气,就算风无昧内力充盈,到了山顶上也气息不继,头晕目眩,更何况风将团团冰雪卷起来直扑面部,让人眼睛睁不开,呼吸也更困难呢?西门冬里知道高山症的厉害,看风无昧的样子也知道他撑不了多久,只能咬咬牙,将风无昧背在身上,加紧向上走。 贴在西门冬里的背上,风无昧的手垂在他的胸前。他的身体好热!风无昧无力地抬起眼睛,看着眼前那蜜色紧实的颈部。心跳得很快,似乎已经不是自己的了。他的体温就算隔着厚厚的裘衣也在源源不断地向自己传来,风无昧轻叹了一声,将脸贴在他的肩上,在摇摇晃晃中陷入了沉眠。 「风无昧,风无昧?!」耳边传来急切的呼唤声,风无昧皱了皱眉头。什么人?这么吵! 「风无昧,你醒醒,你快醒醒啊!」脸上被人啪啪地打着,微微传来阵阵刺痛。 「什么……你……别打了……」风无昧艰难地睁开双眼,却看见西门冬里一脸焦虑地盯着自己看,眼睛里星星点点似有泪光闪动。 「太好了!你醒了,你终于醒了!你把我吓坏了!」西门冬里一把抱住风无昧,声音微微颤抖着,「好不容易把你背下来,你却昏迷不醒着,我以为,以为你不行了……」 「傻瓜,我只是睡了一下,怎么就不行了。」被西门冬里抱着真舒服,风无昧的嘴角微微上扬,伸手拍着西门冬里还在微微抽动的双肩,「好了,我没事儿,只是有些不舒服罢了,你别哭了,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是跟孩子一样?」因为是孤儿,风无昧自小没有体会过亲情的温暖,儿时的记忆都是在异人堂的艰苦训练和师傅的严厉训诫,第一次被另一个人如此热切地拥抱和挂心着,风无昧觉得很窝心。天知晓他的头现在还在发晕,四肢也正酥软无力,不过被西门冬里抱着,他却觉得十分温暖与舒适。 高山症的人只要下山呼吸到新鲜的空气就可以转好,这点西门冬里当然知道,只是关心则乱,看到好不容易背到山腰的风无昧面色发青,手足冰冷,西门冬里一瞬间乱了方寸。被风无昧看到自己的泪光,这下子可真是糗大了。西门冬里暗地里吐了一口气。 看着风无昧对着自己绽放的璀璨笑容,西门冬里竟然也像害了高山症一样气息发短,心跳加速起来。刚刚如果自己没能把他及时背下山来,风无昧或许就会长眠不醒了!想到这个可能,不知为什么,西门冬里的心似被人狠狠揪了一下,痛得浑身发颤。 「我不想让你离开我!」西门冬里低喃了一声,抱着风无昧的双臂紧了一紧。 「哎哟……你干什么?好疼啊!」风无昧皱起了双眉,「我现在没事了,你快些放手吧!」 「不,我不放!」西门冬里正视着风无昧的眼睛,专注而严肃。「我想做一件事,这件事我等了很久,足足二年了。」 「什么?」风无昧直觉有危险,可是被西门冬里用那么专注的目光盯着,他的手脚都使不出力气来。「你……你想要做什么?」 他问这句话的同时,眼前突然一暗,西门冬里的唇已覆了上来。有些寒冷的唇,柔软中带着几分生涩,全身的血液那一瞬间全聚集在了头顶,像要涨裂开一样让风无味觉得疼痛。明明是微冷的唇,却像是一把熊熊的烈火烤着,烧着自己的双唇。要推开他,风无昧对自己说,可是抵在他胸前的双手却不自主地环到了他的脑后,要拒绝他,风无昧对自己讲,可是口唇才开了一点,那拒绝的话语便被热情的舌尖给顶了回去。峰顶上那种无法喘息的极大痛苦在胸肺间漫延开来,初时麻胀,不一会儿便成为钻心的痛楚,风无昧的脸色再度发青,头上渗出一颗颗黄豆大的汗珠子来。 「怎么了?」怀中人身体的变化让西门冬里终于放开了他,却见风无昧抓着心口,青着脸痛得皱紧了双眉。西门冬里吓了一跳,连忙将放他平躺下来,手在他的胸前紧按着。 「好……好痛……」风无昧喘了半天,才申吟了出来。 「是高山症,胸口难受得紧吗?再歇歇,歇歇就会没事儿了。」见风无昧容色稍霁,西门冬里这才放下心来。 「你害我没办法呼吸!」风无昧狠狠瞪了西门冬里一眼,摸起腰间的弯刀,作势比划着,「你要是再敢……再敢……那样,我……我劈了你!」嘴里说着,可是没有血色的脸上却又升起一片红潮。 「是你自己忘了怎么呼吸吧。」西门冬里笑了笑,伸手抓住风无昧握刀的手,「你一定是第一次吧?!」 「你还说,再说信不信我真劈了你?!」风无昧将西门冬里的手挣脱,抽刀就要砍。 「我信,我信还不成吗?」西门冬里吐了吐舌,伸手把风无昧抱了起来,「你现在有力气砍人了,我们是不是也该上路了?再不走,可就要到晚上喽。」 「我不要你抱……」风无昧用手推了推西门冬里,可是说什么西门冬里也不肯松手。想不到他也会有这么固执的时候,想想自己的确腿软走不动山路,风无昧也没再坚持,索性窝在西门冬里怀里晃晃悠悠地又睡着了。 「不,这叫养精蓄锐!」风无昧对自己这么说。「等睡醒了,看我怎么收拾这个臭小子!」 说是这么说,等风无昧真地养足了精神却也没见他对西门冬里真怎么地,顶多就是嘴上骂几声,手里拍几下,西门冬里一概笑眯眯地全部应接下来了,亲昵照亲昵,调侃照调侃,是啊,被骂几声没损失,被拍几下没伤害,这西门冬里逗弄风无昧反而越逗越上瘾,越玩越沉迷,倒有些甘之如饴,自得其乐的感觉了。抱抱可以,搂搂也勉强,亲亲只能偷袭,风无昧防范得紧,西门冬里想要再更进一步,就非常困难了。 「都怪你啊,不会呼吸,结果高山症犯了。」西门冬里连连叹气,扯开拦路的山藤往前走,风无昧抱着弯刀紧紧跟在后面。「要不然的话,我早就能跟你那个什么了。」 「什么哪个什么?」风无昧的脸越发的冷。 「你知道的嘛,就是那个什么嘛。」西门冬里辛苦地清除着前进的障碍,嘴里一个劲儿地嘀咕着,「这王妃,画的什么鬼地图啊,不是说翻过山就到了吗?怎么我们在山下转了两天了还没见到谷口的影子?」 「哼,你别转移话题!」风无昧的手握上了刀柄。 「啊,说真的,其实我见你第一面就喜欢上你了,是日也思夜也想,那个时候不知道什么叫爱人,现在大了,终于明白,原来我对你的牵肠挂肚就是喜欢,就是爱呢。风无昧,不如我们共效于飞吧!」 「唰」,一道寒光闪过,从西门冬里鼻尖前堪堪扫过,把他吓出了一身冷汗。西门冬里大叫了一声,身子向后一跳,指着风无昧大声道:「啊!你谋杀亲夫啊!」 「谋你个头!」风无昧气得咬牙切齿,目中似要冒出火来。刀尖一挑,从地上挑起被砍成半截还在扭动着的蛇身,「你看清楚了,是五步金环蛇!被它咬一口你马上就可以永远闭嘴了!我脑子坏了,才会救你的小命,你还不如被蛇咬死算了。」 西门冬里惊魂甫定,连连拍着心口。 「啊,无昧,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我就知道,我们两个一定是两情相悦……呃……」抵在喉间的刀锋又寒又尖,再推进一点,自己这张嘴就不一定能再说话了,西门冬里立刻把嘴乖乖闭上。 「我真想把你这草包的脑袋切下来当球踢。」风无昧咬牙切齿地说道,「除了油嘴滑舌和漫天谎话,你还真是什么都没有。」 「冤枉啊!」西门冬里用食指小心翼翼地推开风无昧的刀,身体向后缩了又缩,「我可是被人家说成是武林中的良心跟公平呢。每个人都说我诚恳厚道,老实良善,从来没人说过我油嘴滑舌!而且我哪里有说过什么谎言,我对你说的都是真心话嘛。」 「哼,你说见我第一面就喜欢上我,那么说来,你的初恋情人便是那个被我杀死的秦怀玉喽?」风无昧越想越火大,「你的品味真够差,那种恶心的男人居然也喜欢!」 「我怎么可能喜欢上秦怀玉那个猥琐男啊!」西门冬里哀叫了一声,「拜托,那人又下流又无耻,我当年差点一刀要了他的命哎!」 「下流又无耻?他怎么你了?」风无昧奇道。 「他想是想的,不过找错了对象。」西门冬里厌恶地皱起眉头,仿佛想到这个人就想到了一件很呕心的事情,「我跟我几个表兄相约出门踏青,结果刚好遇到这家伙劫道。他看到我们几个居然想一起抢走。当年我们人小贪玩,就假装一般的富家少爷被他掳了去。原以为他是想用我们勒索钱财,没想到他居然……咳咳……居然对我们动了歪念头。这小子命大,第一个就挑上我,我没客气,赏了他一刀,把他破了相。那小子溜得倒快,见势不妙撒腿就跑,我们就只能掀了他的老窝,自此以后他也就躲到边疆去了。」 「你的那些表兄呢?他们也很厉害吗?」风无昧又问。 「是啊,他们个个比我厉害呢。」西门冬里灿然笑道,「不过啊,要是当年秦怀玉第一个选了春望,只怕早被一剑穿心。要是先挑了夏树,可能会被一剑先割了命根子。要是先挑了秋实,只怕他身上一片片肉都会被割下来。他们三个人绝不会心慈手软放他一命的。」 「要不是你手软,他也就不会继续作恶那么多年,你这个祸首!」风无昧狠狠啐了一口。 「可要不是我手软,我们哪能有那次相逢啊?」西门冬里笑着抱住风无昧的手臂,「可见,这缘自天定,我们是注定要相遇相知相亲相爱的。」 「谁!谁跟你相亲相爱了!」风无昧声音也有些变了,「你若再胡说,我可真就不客气了。」 西门冬里笑了笑,松开风无昧的手,继续开路去了。跟在他的身后,风无昧的脸一会儿青,一会儿白,一会儿又红,一双眼睛却始终盯着西门冬里的背影没有移开。 第四章 「找到了!找到了!」西门冬里一声欢呼,拉着风无昧向前跑去。 穿越了繁茂的丛林,两人的眼前豁然开朗。巨大的山谷繁花簇簇,芳草萋萋,落日的余晖抖抖照入谷中,给花草木石染上一层金色,让人眩目得几乎无法定睛观看。西门冬里与风无昧站在那里,似乎忘记了呼吸。 「太美了!」风无昧由衷地发出赞叹。 「是啊,真想不到,这里竟是别有洞天,好大的一个山谷呢!」西门冬里双目发光,「无昧,要小心!」 「啊?」风无味怔了一下。 「这里的山石花草都被布置过,含蕴五行玄机,景致虽美,里面却带着几分杀机,我们一定要当心,不要误入了机关。」 风无昧仔细一看,果然发现这看似天然的景致之中,的确有好些厉害陷阱,不觉在心中捏一把冷汗。西门冬里年纪虽小,观察力却如此惊人,不愧是统领新唐公门铁捕的西门世家的人。 大约是感受到风无昧的不安,西门冬里拉着他的手轻轻地说:「新唐跟西夷原本不同,西夷人生性奔放,不屑学这些奇门遁甲机巧之术,生疏些也自然。中原人心思多,在新唐当差,不学这些可万万不行,所以我从小就跟师傅学这个,能看出这里的陷阱那是理所当然的。」 「哼,所以我就说你们中原人狡猾多端,根本不值得信!」风无昧把手抽回来,飞快地瞄了一眼西门冬里。 西门冬里也不生气,只细细地察看四周,过了半晌方说道:「还好,只是在周边设了些机关,过了那边,似乎就没什么危险了。你跟紧我,千万别离开。」 风无昧没应声,不过伸手拉住了西门冬里的衣角,身体也贴近了些。西门冬里对着他展颜一笑,两人小心翼翼走入谷中。 安然越过防线,风无昧松开了手,微风轻轻吹动着他淡色的发丝,凉意中带着淡淡的花香。明明是寒冬,谷中却有百鸟欢鸣,百花争艳,如阳春三月般生机盎然。若不是前几日还身在谷外,风无昧几乎要以为现在已是盛春时节了呢。不知从何处流入的山泉汇成溪流,在绿茵芳草间流过,高低不平的山石将溪流高低曲直安排得奇趣有致。清澈鉴人的溪流自高处跌落石上,如飞花溅玉铮琮而响,和着鸟蹄虫鸣,织就一曲天簌。 「书上说过,中原境内有桃源之地,这里莫不就是了?」心醉神驰间,风无昧回头问陪在身边的西门冬里。金红色的落日之光映在他神采飞扬的脸上显现出一种神奇的魅力。西门冬里定定地看着他,良久。 「你怎么了?」风无昧用手在西门冬里面前晃了晃,「怎么呆呆的?」 「我是在想……」欲言又止,那双清澈如溪水的眼睛蒙上了一层薄雾。 「想什么?」看着同样沐浴在夕阳光芒中的西门冬里,那有些迷惘和脆弱的神情让风无昧的心头猛地一跳,一种酸酸甜甜却又有些发涩的味道在他的口中漫延开来。 「无昧……」西门冬里拉住风无昧的双手,「若是有可能,我真想跟你一辈子住在这里,哪也不去,谁也不理,永永远远地在一起!」 风无昧一怔,看着西门冬里那双诚挚的眼睛,他的心不受控地乱跳起来。 「胡言乱语……」微微别开火烧一样的脸,风无昧的眼神开始游移,尽管心中感到一丝甜蜜,可是眼前的男人所说的话终究不可多信。「你要一生相伴的人该是你的妻儿而不是我!」话轻易出口,可是胸中那突然窜起的痛楚却格外清晰地放在了他的面前。「西门冬里,不要跟我开这样的玩笑!」 「怎么会是玩笑?」西门冬里手捧着风无昧的脸让他与自己对视,「为什么我说了那么多遍我喜欢你,你就是不肯相信呢?」 「但凡正常的人都不会相信吧!」风无昧低吼,「你是一个男人,却跟另一个男人说什么喜欢,求什么永久,你叫我怎么能相信?」 「那么这么说来,你不是不肯接受我,而只是无法相信我喽?」西门冬里的双眼发亮,「你也喜欢我,跟我喜欢你一样的喜欢我,对不对?对不对?」 「你少发疯了!」风无昧甩开西门冬里的手,「要说喜欢我的话,等你变成个女人再来跟我说吧!」 「为什么是要变成女人?」西门冬里紧跟过去,「凭什么男人跟男人就不能天长地久?我从小就对女人没兴趣,很早就知道自己将来的伴侣会是个跟我一样的男人。风无昧,我从来没想过背弃自己的想法去找个女人成亲生子,那样对不起自己,对不起那个女人,更对不起我心爱的人。」 「你哪里来的自信?」风无昧皱了皱眉头,「就算你喜欢男人,也未见得你看上的男人也喜欢男人。」 「你不喜欢吗?不喜欢身为男人的我吗?」西门冬里将双手环在风无昧的腰上,将他拖到自己的怀里。鼻中炽热的气息喷在他的额角,紧贴着的胸膛清晰地传来那强劲而有力的急速心跳。「不,你喜欢!我能感觉得到。只是你不敢承认罢了。」 「住口!住口!」风无昧扬手便要向西门冬里的脸上打,却在半空被他牢牢抓住。 「要你承认有那么困难吗?」西门冬里的表情有些受伤,握住手腕的手下意识地紧了又紧。钻心的痛感从腕间传来,风无昧咬着下唇,没让自己叫出声来。 「知道我在揭开你面具的时候在想什么吗?」如自言自语般,西门冬里将唇凑在风无昧的耳边,「太好了,原来这个让我很在意的人真的是个美人呢。当时我在想,如果你长得很普通甚至很丑怎么办……想了半天我没想出来。我不太会说话,因为毕竟你长得并不普通也不丑。你孤独了许多,寂寞了许久,我知道,在那天,当我抱着你的时候,你看我的眼神有多么热烈,就是那个眼神,让我想一辈子这么抱下去。」 「我、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风无昧的喉头一紧,发出的声音也变得喑哑。 「承认吧,你其实跟我一样。你在见到我的时候就喜欢上我了。」西门冬里的唇自风无昧的耳珠移到了他的唇角,说话时吐出的气息刺激着风无昧唇边的皮肤,让他起了一身的寒栗。「不过你很害羞,而且诸多顾忌。无昧,你应该觉得开心才是,你想想,能喜欢上一个人,又被对方爱着,是多么幸运的一件事!」 「自说自话!」风无昧唇中发出轻声地抗议,很快被西门冬里的双唇堵住。 如冬日干燥的草原被一点星火点燃,一触之间,燎起的烈焰足以将天地焚尽。双手紧紧抓着西门冬里的前襟,风无昧全身的力气像被凭空抽走,头脑混沌什么也想不起,什么也顾不了,身体唯一余留的感触便只有那火热的唇舌相接带来的狂潮。西门冬里的唇跟先前一样的柔软却不再有一丝凉意,有力,炽热,毫不退让却又充满了柔情。不是忘却如何呼吸,只是胸口被酸楚涨得快要爆裂开来。原以为冰封的心里伸出柔软的触角,四处摸索,从心底爬到天灵,从鼻翼钻入眼眶。 「别哭,你别哭啊……」指尖轻轻抹去那眼窝中源源不断流出的清液,西门冬里把风无昧紧紧搂在怀里,「看你流泪,我的心都快碎了……」 「少说肉麻话!」风无昧倒没挣扎,伏在西门冬里怀中的脸看不出任何情绪,只有身体还在微微发颤。「这些话,留给那些姑娘们好了。」 「啊,你这么说,我可真伤心呢!」西门冬里手抚着胸口,夸张地做出很痛苦的样子。逗得风无昧笑出声来。 「对啊,就这样,你笑起来的样子很好看呢。」 两个人对视着,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太阳已经完全落山了,山谷中清新的空气中混杂着青草与鲜花的香气,黑暗中,两人的脸都泛上了红潮。刚刚还大胆表白的西门冬里此刻却好象有些害羞起来。两人手拉着手,默默地向前走着,偶尔偷偷转头看着对方,却发现对方黑暗中发亮的双眸也正对着自己看。忙忙将视线移开,心里却甜甜的好象吃了蜜糖,脚也好象踩在云端,身体都变得轻飘飘起来。 微风轻轻吹来,将两人的发丝撩起,在空中翻转纠缠,打了一个结,又一个结。 「啊!」 「啊!」 几乎在同时,两人发出一声短促的呼声。在他们的面前,是一处极宽的水面。清澈的溪流在此汇成一汪浅池,池水并不深,可以借着月光清晰地看见池底那无数白色的圆滑卵石。微风将池水吹皱,粼粼的反射着银色月光的池面闪动着诡异而妖美的光芒,仿佛有将人灵魂吸入的魔力,让人惊艳的同时却有一点寒寒的惧意。池的那面是一片枫林,虽然是冬天,早该落尽的枫叶却都还挂在枝头,如鲜血一般妖异的禁忌之色染遍枫林,那些红色映在池水中,将池水也染红了半边,风儿吹过,叶片随之起舞,远近错落的颜色深浅不一,那颜色仿佛有了生命一般在视线中跳跃着,让人心中发紧。枫林之后是高耸入云的岩壁,爬满绿色娇嫩藤蔓的石壁上隐隐有银白色的光练垂下,那应是另一处山泉,自岩壁汇入浅池。 两个人后退了一步,胸中隐隐觉得有些不安。对视了一眼,两人的表情都变得有些凝重。 「我觉得,这里好象是个禁忌之地……」风无昧轻声说出自己的疑虑。 「嗯,我也觉得……这里似乎……似乎有种特别的味道。」西门冬里仔细地观察着,「可是……这里我并没发现什么机关之类的东西。」 「我觉得很不安……这个池子里,好象藏着什么东西……」风无昧的指尖发凉,「不知为何,总有种不祥的感觉。」 「月亮出来了……」看着高高挂在中空的银盘,西门冬里皱起了双眉。「无昧,我们先找个地方休息。」 风无昧点点头道:「我们去那里。」 那里是离开池水有一段距离的巨大山石背后。两个人靠在一起,谁也没说话,都偷眼看到池水那边的动静。 「或许我们太紧张了吧。」西门冬里深吸了一口气,「这山谷太大了。等明天太阳出来,我们再好好找找。那个人一定住在这里面没错。」 风无昧没理会他,抱着弯刀靠着身后的大石闭上了双眼。西门冬里看着他的面颊轻轻笑了笑,也闭上了双眸。 不知过了多久,风无昧突然惊醒。额角渗出的细汗在夜风中让他觉得有些寒冷,但身上却暖意融融。抬眼望去,西门冬里熟睡如婴儿般的脸正在自己的上方。不知何时,自己已经被他搂在了怀里,两人的体温相互取暖,怪不得自己一点也没觉得冷。借着月光,风无昧细细看着西门冬里的脸。完全安静下来,才觉得他原来比自己的年纪要小。跟两年前相比,那稚嫩而青涩的少年已经全然长成为一个成熟的青年了。眉宇间多了些沉稳却没有世故,伸手摸着他的眉际,风无昧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西门冬里没有说错,或许在两年前的那个荒漠,自己已经对那个就算隐藏在沙尘之下也依然亮眼的温和少年动了心。原只是单纯的亲近感,可是在自己面壁两年的时间里渐渐发酵出了别样的感情,当他觉查到的时候被自己吓得不轻。能够再次看到他,风无昧当然会有几分欣喜,几分难堪,几分羞恼,几分惊惧。这是不对的,他知道。等到十年,二十年以后,他们之间会成什么样子呢?风无昧不愿去想,也不敢去想。即便西门冬里的感情不变,他也不能保证自己几十年之后会不会有所变化。 这样的感情太不真实,也太不安定了。 「想什么?」手被另一只手握住,心却越来越觉得悲凉。 「没想什么……」风无昧低声回答。 「你的眼睛红了。」西门冬里用指尖温柔地抚摩着他的脸颊,出乎意料的,风无昧并没有半点挣扎。 「我们西夷国君有个弟弟,你知道吗?」风无昧将头靠在西门冬里的颈窝悠悠地问。 「知道,听说在西夷的权势甚至高于大王,怎么了?」 「异人堂是他的辖下,我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他了。」风无昧闭上了眼睛,「西夷晴璃喜欢男人在西夷没人不知,他的后宫中全是各地的美少年,就连我们西夷的第一剑手也是他的入幕之宾。」 「啊?风无昧,你,你,他也对你出过手吗?」西门冬里一把抓住风无昧的双肩,使力地摇着。 「没有!」风无昧皱着双眉,将西门冬里的手拨开。「他从来不会去碰异人堂的人,你不要乱猜!」 「不可能的,你长得那么出色,他怎么会不去碰你呢?」 「比我长得出色的人多得是,只有你这个脑袋有问题的小子才会缠着我!」风无昧曲起食指,不客气地在西门冬里头上扣了两记。「我说这事只是告诉你,在西夷,男人跟男人在一起并不是什么稀奇事。」 「真的吗?」西门冬里长呼了一口气,下一刻立刻双目放光,「那也就是说,无昧你接受我了,愿意跟我在一起喽!」 「我说亲王殿下的事并不是说可以跟你在一起!」风无昧挣开西门冬里的双手,心中一痛,那揪紧的感觉让他透不过气来,「西门冬里,你现在对我的迷恋可以维持多久?三年?五年,还是十年?十年之后,二十年之后呢?你或许会有另一段新的感情,也或许跟常人一样有传续后代的愿望。亲王殿下可以同时宠爱十几个人,也或许他宠爱的人并没有他真正爱的,可是我知道,不管对象是男是女,天长地久的感情很难维系。所以别跟我说永远,别跟我说将来,未来的事情会变成什么样子,我们无法预见。」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西门冬里的目光有些黯淡。 「我的意思是……」风无昧深吸了一口气,「好吧,我承认我对你有好感,我也承认你是我遇到过第一个会让我动心的人。从小没有父母兄弟的我,从有记忆开始就只知道训练,追捕。我渴望温暖的感觉,可是不相信永久的爱情。如果你还想跟我做朋友,那么以后不要再说爱我喜欢我,如果我对这产生了过分的依赖,我的生活将充满不安定和困惑疑虑,我的精神也会变得脆弱。不是因为你是男人,只是因为我不想被没有保障的感情绊住手脚,你明白了吗?」 沈默了许久,西门冬里抬起头,目光灼灼盯着风无味道:「你说的,我明白,可是我不能接受也不会放弃。十年或是二十年,那是很久以后的事。为了那遥远的未来而否定现在,我说什么也不能认同。」 「你不要……唔……」话没出口,风无昧已经被西门冬里压在了石上,承受他如狂风暴雨一样的侵袭。 「放……放开我!」口中发出的嘶吼带着一丝软弱,紧锢的身体也失去反抗的力气,风无昧无力地推着西门冬里的身体,却突然之间颤抖着发出了呜咽。「你、你在摸哪里?」 「我喜欢你……我是真地喜欢你!」西门冬里咬着风无昧的脖颈,手伸入了他的内衣。明明是炙热的手掌,可是皮肤触到他的温度后却冒出了无数细小的寒栗,直到那最为脆弱之处被掌握在他人手中,风无昧终于缩起身体无声地哭出来。 紧闭着的眼帘微微颤抖着,睫毛的根部很快濡湿,樱色的双唇也在微微发颤,无法控制的样子看起来是那么可怜又可爱。西门冬里用舌尖舔着风无昧紧闭的眼帘,品尝着那里渗出的晶莹水滴。 「不要怕,我会很温柔,很仔细的,我爱你,所以不会伤害你。」伴随着声声低喃,西门冬里加快了手上的动作,风无昧的身体也随之绷紧,喉间发出压抑着的叫声。 「不行,你快放吧……我……我……」风无昧突然睁开眼睛,满脸恳求之色看着西门冬里,「求求你,别再动了……」说出这些话,风无昧已经羞耻得涨红了脸,可是西门冬里非但没有停下,反而搓动得更快了。 身体绷紧至极致,就如同即将断开的弓弦,风无昧断续的声音如破碎的叶片在空中散落。身体被热流一波波地侵犯,刺激却又让人觉得恐惧,这陌生的感觉让他几乎发疯,可是伏在身上的祸首还不肯有丝毫地退让。扯开厚实的棉衣,露出白皙的胸膛,西门冬里自作主张将以舌膜拜之处,自颈窝延伸到了前胸。用牙齿轻轻咬住那突起的小点,如逗弄一般用舌尖舔舐着,玩弄着。 高chao来的突然,一阵颤抖之后,四处冲撞的热流终于找到了倾泄的出口,瞬间汇集到下腹,争先恐后地自那完全变化的信道喷射而出,一波,又一波。渲泻之后,松软的身体感觉到了莫名的空虚,风无昧的神情也变得飘乎起来。 「该死!」毫不在意手上那湿滑的液体,西门冬里一边咒骂着一边扯着自己的头发。 「嗯?」因为发泄过后而变得有些迟钝的风无昧无力地用探询的目光看着他。 「我是说……」西门冬里苦笑了一声,「我原本是想让你舒服……可是,你现在露出的表情让我……让我似乎不太能控制了。」拉起风无昧的手,西门冬里将他按在自己早已鼓涨欲出的胯下。就算隔着厚厚的棉衣,风无昧依然可以清晰感受到那里的热度跟硬度。 「这是……」风无昧猛地缩回手,脸上热得如同着了火。 「知道我现在最想做什么吗?」西门冬里的呼吸变得粗重,声音也有些沙哑,「我好想要你,让你变成我的人!」 「我不明白……」风无昧无力地申吟着,就算自己再怎么坚持,眼前这个小鬼看来根本就不会把自己的拒绝听进去。脑子里一片浆糊,再这么下去,自己真是要被西门冬里牵着鼻子走了。真地要做吗?风无昧虽然没做过,不过也听闻过,想起还留在掌心那烫人的温度,他吓得脸色开始发青。 「不要怕,不会痛的。」西门冬里开始解衣带。留着滑腻液体的手钻到风无昧身下那从未有人造访过的秘处…… 「不要怕,不要怕!」西门冬里用唇轻轻地吻着有些狂乱的风无昧,努力用手撩拨他的欲望,「一下就好,再一下。」 「不要……呜……不要……」风无昧因为太过害怕而全身僵硬,就算想逃也没有力气逃开。眼见西门冬里解开里裤,露出那早已肿涨发紫的巨大器物时,风无昧眼前阵阵发黑,也顾不得面子,连声央求道:「求求你,不要这么对我……我好怕……不行的……我会死掉……」 「不会死的,放心吧,会舒服的,其实没那么可怕。」沉溺于攻防两人的头顶上,突然传来了这一声清亮温柔让人听了十分通泰的声音。 「啊!」 「啊!」 惊叫了一声,西门冬里将风无昧护在怀中,抬头惊道:「你是谁?!」 第五章 只穿著一件素色单衣的人正趴在石上,好奇地盯着西门冬里和风无昧。月光下,一头长发垂落如瀑,映着银色月光反射出蓝色的光芒。他有一张倾城绝世的脸,更有一双魔魅却又清纯之极的蓝瞳。他的肤色很白,就算是风无昧的肤色也没有他白皙。那种颜色,好象是久不见阳光之后毫无血色的苍白,额角上,甚至还可以看到淡青色的筋脉。他的神情总是淡淡的,却又好象带着一丝忧郁。这样的夜晚,这样悄无声息的出现,这样惊世骇俗的容颜…… 「你是鬼吗?」西门冬里叫了起来。「不,更像那个银色池塘中的精灵。」 有着精灵一样气质的美人似乎听不懂西门冬里的话,他微微偏了偏头,用很困惑的目光看着西门冬里,轻声说道:「我?我是精灵吗?」 「啊,抱歉!」不知为什么,面对着他,有一种恍若离世的感觉。就算刚刚被他吓到,被他蓝色的头发跟眼瞳惊到,看着那苍白的面容还是让人油然升起怜惜的感觉。 「我是谁……其实我也不太清楚了……」叹息声不知是给别人听还是说给自己,神秘的美人垂下了头。他的单衣襟口很松,露出半边平坦的胸膛。虽然知道眼前的人是男子,可那种超越性别的美感还是让衣衫凌乱的两人心漏跳了一拍。 「你们怎么会来这里?」美人用白晰而修长的手指绕着自己蓝色的发丝,一双蓝眸如平静的湖泊,静静地看着眼前姿势暧昧的两人。「这里从来没外人来过的。」 西门冬里与风无昧对视了一眼,疑惑地看着他,过了半晌,风无昧张口问道:「请问,你就是长川秀一吗?」 听到风无昧口中说出的「长川秀一」四个字,那美人突然变了脸色,绕着头发的手指僵在中空。 「你们……找……长川秀一……做什么?」他的脸上惊慌之色一闪而过,盯着风无昧的眼睛掠过一丝戾气。「你们找他,想要做什么?」 「你不是他吗?」不知为什么,风无昧暗暗松了一口气。眼前的男子实在是无法跟盗宝贼联系在一起。虽然西夷人中发色与瞳色差异很大,不过有他这样纯净蓝色的还没有听说过。他的样貌有些熟悉感,不过风无味怎么想也想不起来。 蹙着眉尖,美人郁郁的双眸从风无昧的脸上移到西门冬里的脸,又从西门冬里的脸移至风无昧的脸。 「你们两个,长得都很好看……」 两人一怔,万没想到,眼前的男人居然会说这种话。真正好看的是你才对吧。 「你们来找他……你们来找他……」美人的胸口急速地起伏着,腮边浮起红晕,「你们是想带他走吗?不,或许你们是想留在他身边,把他抢走……」 「等等!」西门冬里看他的模样有些奇怪,情绪也越来越激动,连忙出声辩白,「我们找长川秀一是有事情要问他,并不是要跟他起冲突!」 「我不能让你们抢走他!」美人喃喃自语着,突然和身自石上扑下来。 两人吓了一跳,看他眼见要落到地面,不约而同伸手想去接他。手刚伸出去,眼前一花,两只手已经伸到了两人的眼前。变化如此迅急,西门冬里与风无昧根本没有来得及有所反应,呼吸一窒,已双双被人扼住了咽喉。 「什么?!」任两人怎么挣扎,那看来纤细白晰的手指就如百练精钢的铁勾,丝毫松动不得。胸口越来越痛,视线也有些模糊。西门冬里圆睁着双眼,看着距他极近的美人的脸。贴近了,那人的美貌更加的清晰,只是那双碧蓝色的双眸中火光流窜,一张脸也因疯狂也变得挣狞。 「他是我的……我的……」不知为什么,明明是疯狂的一双眼睛,在西门冬里看来竟透着深深的绝望和哀愁。就算自己被这人杀了,可能自己也无法对他产生怨恨之情吧。真可惜,早知道会这么早飞升极乐,前些天说什么也要跟风无昧做一次的。西门冬里苦笑了一声,伸手抓住了微微颤抖的风无昧的手。不管怎么说,他们这也算是同年同月死,说不定还会同时。 正在胡思乱想,被钳紧的喉部突然一松,那原本陷入疯狂中的美人突然收了手,远远地飘开,惊惶失措地东张西望着,像是要找什么地方躲藏起来。 在鬼门关绕了一圈,西门冬里和风无昧瘫软在地上,抚着脖子大口大口地喘气。正在感谢上天让自己又活了下来,一阵刺骨的寒意却又同时袭上心头。两人对视了一眼,同时向另一边看去。 一袭银色的长袍在明亮的月光下反射着让人眩目的光泽,就在两人不到十步远的地方,不知何时已站着另一个身材颀长的人。月光自顶向下泻落,穿过沙沙而响的密叶,投落在他的身上。面目隐藏在叶影之下,看不清楚,只有形状优美的下颌露在月光之下。那人慢慢抬脚向前走,另一种摄人的容貌渐渐凸显,一头及腰的银色长发随之显露,在月光下散发着冰冷的魔魅之色。那人的脚步很稳,可是没有半点声音,就像蓝发美人出现时一样,这人也如一抹幽魂,没有半点人气。不过不同的是,这银发之人浑身散发着沉重的存在感和彻骨的寒意,越是靠近越是强烈。西门冬里和风无昧眼睁睁地看着他走过来,血脉中的血似乎渐渐凝结成冰,连移动手指都变得异常困难。 「摩诃勒!」银发人的声音也如同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寒意一样冰冷,带着某种金属的质感。 蓝发美人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他是叫摩诃勒吗?好奇特的名字,不知是哪里的人。只是接下来的对话西门冬里与风无昧却听不懂了。这两个人用着他们听不懂的语言说着他们听不懂的话。虽然满腹疑窦,两人却无力地发现,眼前这两个神秘的男人根本与他们不在同一个世界中。 「摩诃勒,你过来,为什么站得那么远?」就算再冰冷,摩诃勒还是能听出他声音中特别的温柔。 摩诃勒摇着头,惶惶不安地看着他:「师傅,师傅,我,我不是故意……」 「摩诃勒,我不是教过你?以后不要再叫我师傅,要叫我的名字,来,乖,叫一声秀一。」长川秀一柔声说,继续慢慢向前走,不过看到摩诃勒不停向后退缩的样子不觉蹙起了眉尖。 「秀、秀一……」喊了一声,摩诃勒的脸已经透出了一丝红晕。 「为什么要向后退?为什么不来我的怀里?」长川秀一伸开了双臂,「你过来!」 「我、我……」摩诃勒咬着下唇,困惑地低下头,「我不知道,不知道……」 「来吧,摩诃勒,你怎么又不乖了呢,我的怀抱才是你应该去的地方啊!」长川秀一看他不再退缩,唇角一动,隐隐露出一丝笑意。 「我不明白……」摩诃勒打着自己的脑袋,苦恼地蹲在地上,「我想不起来,我什么也想不起来!」 「别怕,摩诃勒!」看到摩诃勒敲打自己的头,又开始混乱,长川秀一衣袖一摆,也没见他使力,人已经飞起,跃过西门冬里和风无昧的头顶,将摩诃勒搂在怀里。「嘘,摩诃勒,别急,别急!」大概是熟悉的怀抱和熟悉的声音起了作用,已在狂乱边缘的摩诃勒渐渐安静了下来。 「摩诃勒,你现在在谁的怀里?」 「师……秀一……」 「好点了吗?」 「……嗯!」 「为什么突然控制不了自己了?」长川秀一轻轻地摸着摩诃勒的头发,用冰冷的唇吻着他的额头。「之前不还是好好的吗?」 摩诃勒怯怯地抬眼看着长川秀一,想了半天才说:「秀一,你会不会扔下我一个人?」 「当然不会,摩诃勒永远都是我的。」长川秀一环住他的手臂紧了紧。 「可是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我的头好疼……」摩诃勒将头埋在长川秀一的胸前,搭在他胸前的手也在微微发抖,「除了秀一,我什么都没有,我好害怕……我是谁?我是谁?秀一是谁?秀一会不会离开我?」 「想不起来没关系,」长川秀一轻轻拍着他的背,「只要你记得我就行了,以前的事记不记得都没有关系。摩诃勒,告诉我,你是谁的?」 「摩诃勒……」摩诃勒的眼中闪过一丝惶惑,「是……秀一……长川秀一的。」 「是的,你记住,不管何时,摩诃勒都是长川秀一的。」伸指勾起摩诃勒的下巴,长川秀一侵略性的吻覆上了的他的双唇。 「啊?」被完全忽视的两人坐在地上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他们是……」风无昧伸出两只拇指对在一起,探询的目光投向西门冬里。 「看来应该是吧。」西门冬里摸着下巴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你们新唐是怎么回事?」风无昧皱着双眉小声嘀咕,「你喜欢男人也就算了,为什么永宁王也喜欢男人,这里的怪人也是男人跟男人做对儿,你们新唐的好男人都是爱男人的吗?」 「呃……」西门冬里吓了一跳,「你怎么知道永宁王喜欢男人的?」 「娶了个男人当王妃还不是喜欢男人吗?」 「原来你发现了啊……」西门冬里干笑了两声,「那个,这可是最高的机密,你要是说出去,我们两个的小命儿可就不保了。对了,你怎么会发现的?」 「哼,当初我给他抱过,那么近的距离,要是连男人女人都分不出来,我在异人堂那么多年可就白待了。」 「是极是极,」西门冬里神色严肃,「我下次得好好提醒王爷,要是再不约束着点儿,王妃的秘密只怕迟早要尽人皆知。」 「还有,亲爱的风无昧,那两个人一看就知道不是新唐人,你别把他们也归在新唐男人里。」西门冬里手一指长川秀一和摩诃勒的所在,「呃……咦?人呢?」两人揉了揉眼睛,发现本该在那儿拥吻得天昏地暗的两个人早不见了踪影。 「你们,是什么人?」有些生硬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风无昧吓得扑进西门冬里坏里。 「居然能找到这里,应该也不是一般人吧。」长川秀一抱着摩诃勒,站在西门冬里与风无昧身后,扬着下巴冷冷地看着他们,琥珀色的双眼看不出一丝温度。那睥睨一切的态度倒是跟永宁王妃的形容一般无二。 「你是长川秀一?」西门冬里跟风无昧异口同声一起叫起来。 「好大的胆子,居然直接叫我的名字。」长川秀一冷冷哼了一声,「摩诃勒,你刚刚不是怕我会看上别人而抛下你吗?你放心,这两个小子普通得很,连你一根头发丝儿也比不上。」 「真的吗?」摩诃勒的双目发亮,抬头看着长川秀一忍不住笑了起来。 长川秀一呼吸一窒,瞳孔收缩,扒了下自己的头发,对摩诃勒低吼了一声:「摩诃勒,我不许你在别人面前露出这种笑容,你听见没有!」说着,抓着摩诃勒的脑后,狠狠地吻了下去。 西门冬里和风无昧面面相觑,盯着人家看似乎不合适,可是这时候移开视线似乎也不自然。虽然被人当面说普通有伤自尊,但若是对比对象是眼前这个如仙子一样的摩诃勒,倒也就没多少关系了。看着那两人难分难舍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的样子,他们不由得脸上发烧,不免有些羡慕。若这样,那只能等人家亲热过了再继续对话吧。 好不容易将唇分开,摩诃勒已经满面酡红,双目迷离,瘫软在长川秀一的怀里了。轻轻啄着摩诃勒的唇,长川秀一轻声说道:「你还不放心吗?不然,我把这两个小子杀了算了,免得你看着他们烦心。」 「啊?」杀了?不是还不知道我们的来历跟目的吗?西门冬里头上的汗渗了出来。 「不用了。」摩诃勒摇了摇头,「他们好象不是什么坏人,秀一为什么要杀了他们呢?」 「可是我看你刚刚要杀他们的。」长川秀一双目眯了起来,「摩诃勒,你不是想让他们死吗?」 「我要杀他们?」摩诃勒楞了一下,迷惑地看着西门冬里和风无昧,「我什么时候要杀他们了?我为什么要杀他们?」 忘了?再一次逃过死劫的两人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俊美无双的蓝发美人。他有些怯怯却又满足地笑着,跟刚刚发狂想要他们性命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好吧,摩诃勒说不杀,我就不杀。」长川秀一好象早就知道他的反应一样,一点也不意外。 「喂,你们两个,到这里干什么来了?」 虽然知道冒然闯入别人的地盘不好,不过被人当臭虫一样这么明显厌恶的表情对待,任谁的心情也不会变好。 特别是自尊心很强的风无昧。 一股怒意冲上脑门,连害怕也顾不上了。从地上一跃而起,风无昧挺直腰板站在长川秀一的面前。 「在下是西夷国特使风无昧,为了西夷镇国之宝火龙珠被盗一事前来新唐。听说火龙珠是被阁下所盗,所以特与新唐的西门冬里来向阁下求证。」 「火龙珠?」长川秀一挑了挑眉,「你们是从哪里听说这东西是被我拿去的?李崇德吗?」 「不,是王妃说的。」西门冬里叹了口气,站在了风无昧的身边。 「李崇歆?」长川秀一冷哼了一声,「我应该想到是他,这小子专门喜欢跟我过不去。」 「喂,李崇歆是谁?」风无昧以肘捣捣西门冬里,「怎么跟永宁王的名讳那么相似?」 「没听过,应该就是说王妃了吧。」西门冬里凑他耳边低声说。 「你们用不着猜了,」长川秀一邪邪一笑,「既然那小子出卖我,我自然也要以牙还牙。对,李崇歆就是那个喜欢扮女人的异装癖,非要嫁给弟弟当王妃的变态小子。要不是看在他是我表姐的亲生骨肉,好歹算是我的侄儿的话,那个性格恶劣,脾气古怪的家伙只怕早就夭折了。」 说起性格恶劣,脾气古怪,你们二人都是名至实归吧!西门冬里在心里暗暗摇头。 「兄弟?」风无昧惊叫了一声,脸色发白,「你说他们两个……是兄弟?血亲兄弟却、却……不是乱伦了吗?」 「那便如何?」长川秀一傲然一笑,「那些世俗纲常原本就是些破烂玩意儿,想爱便爱,想在一起便在一起。外人你管他做甚!」 「是啊是啊!」西门冬里大大点头,「只要不伤害到他人,想跟谁共度一生本就是个人私事,你管那些做什么?再说了,你们西夷不也是叔嫂可以成亲的吗?怎么就不许人家兄弟相亲了。」 「我今日心情不错,你们既然是李崇歆窜掇来的,我就免你们死罪。」长川秀一轻轻摸了摸摩诃勒的脸,「火龙珠原本就是新唐皇帝去问西夷国王要来打算送给我的,既然是我的,我想什么时候拿走就什么时候拿走。你回去告诉你们国主,火龙珠我已经用了,想要回去,想都别想!」 「虽然我主答应将火龙珠送与新唐,但它一日未出我西夷境内,便一日是我国镇国之宝,阁下非请自取便是盗,更是将我西夷男儿皆不放在眼中的侮辱之举。今日,你要给我国一个说法才行!」风无昧大声说道。 「是便如何?」长川秀一冷笑数声,「普天之下,没几人可让我放在眼中。你若再纠缠不清……嗯……我也不杀你,不然我直接去西夷取了你们国王的头颅来。我倒看看,你们西夷的男儿是如何的厉害。」说着,手向外一挥,风无昧身后一丈的一棵碗口粗的柏树「喀喀」几声响,竟自从中折断倒了下来。 「你!」风无昧怒火中烧,眼前这嚣张狂妄,视天下为无物的男人实在无法让人产生好感。明知以武者的骨气应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可是又怕激怒了长川秀一。自己丢命倒无所谓,若真是因为自己的意气之争而让国君陷入险境,那自己就是百死莫辞了。 「好了,好了!」西门冬里使力拉了拉风无昧的手,「长川先生说得也没错,反正火龙珠本来就是要送与新唐的,而皇上原本就是为了长川先生要这火龙珠的,既然宝贝没落到别人的手里,那什么时候送去还不都一样吗?」 「怎么一样……」 「嘘……」西门冬里压低了声音,「你真不想要命了吗?还是说你巴望你们国主早点升天?」 「一样的一样的!」西门冬里提高了声音笑着对长川秀一说道,「我们本来就是想确定一下这国宝是否明珠暗投,既然长川先生确认宝贝已经在您手中,那我们的任务也就算答成了。既如此,在下二人也不便再留在此处打扰二位清修,我们就此告辞。得见二位仙姿,幸甚幸甚。」 「西门……」风无昧还想说什么,却被西门冬里瞪了回去,被他拉着,风无昧不情不愿地向外走。 「西门冬里!」长川秀一看着他们的背影突然出声,「我平生最恨有人打扰,你该知道如果再有不相干的人随意出入此间我会做何反应吧!」 「长川先生放心!」西门冬里回眸一笑,微微有些下垂的眼角透出无限诚挚,「此生此世,在下二人绝不会再踏足此间半步,我指天为誓,也断断不会将此处泄露与第三者得知,若违此誓,天打雷劈。」 「西门……」 「快走!」西门冬里拉着风无昧,头也不回地向来路走去。 第六章 再回仙鹤镇时,原本光鲜的两个人完全变个了模样。他们的脸上又是泥又是土,头发乱得像蓬稻草,也的确在乱蓬蓬的发间插了几片破叶子。身上的衣服也刮了好几个大洞。客店里的掌柜一时没认出他们来,还以为是流窜的破落户儿、无赖仔儿,忙叫了几个伙计拿着大棍子要赶人。 风无昧从山上下来精神就很不济,费力越过山巅之时,高山症又犯了,这次犯得还挺厉害。西门冬里一路把他扛回仙鹤镇,也累得浑身发软。正想进客栈好好休息,没想到人还没进门,三五个膀阔腰粗的棒小伙子已经拿着家伙迎出来了。 风无昧惨白着一张脸,心情郁躁到了极致,眼见人围上来,已经按捺不住要去抽刀。西门冬里连忙拦住他,直接从自己腰包里摸出块上好细丝雪纹官锭来。 「老板,我们住店,叫伙计们先收家伙!」扶着风无昧,西门冬里把脸上的泥土擦了擦,将银锭子扔到柜台上。 雪花儿一般白亮亮的银子在桌上滚了几圈,落到掌柜的手里。 「啊啊,爷,爷,您二位住店啊!」掌柜谄笑着绕出柜台,将伙计们驱散,「去、去、去,都拿着家伙干什么啊?别吓着客人了!你们快到后院儿干活去!」 「客官,您二位打算住多久?我险院有干净上房,包您满意……咦?这不是西门公子吗?您……您怎么落成这样……哎哟哟,小人眼拙啊,居然没认出您来……」掌柜的连扇了几下自己的耳光,慌不迭地将两人请到后院去。又咐吩人备了两桶热水给他们洗澡。 终于收拾清爽,两个人几乎是用爬的爬上了床。 「好累啊,终于可以睡在床上了!谢天谢地!」西门冬里双手合什,躺在床上幸福又满足地叹气。 「你自己有床,不要来跟我挤!」浑身的骨头又酸又疼,眼皮沉重的风无昧迷迷糊糊地用脚踹着身边的人,嘴里咕噜着。 「不要,那边好远,我要睡觉!」西门冬里抓过棉被盖在自己头上,任风无昧怎么踹也不肯动弹。 「你不走,那我走!」风无昧嘴里说着,摇摇晃晃地爬起来想摸下床,可是有西门冬里横在床边,他下床都很不方便。抬脚两次都没跨过去,困扰地看着呼呼大睡的西门冬里,风无昧软软地倒在旁边。「不行了,好困……」伸手把棉被一拉裹在自己身上,「你要是敢睡觉打酣……我……踢你……」 一觉好睡,若不是肚子唱着空城计把人吵醒,风无昧还不知道自己会睡到什么时候。睁开眼睛,西门冬里毫无防范的睡脸就在自己眼前不到三指宽远的地方。光滑滑的脸上泛着红晕,清净干净的溜光水滑的头发随意地散在枕上散发出阵阵清香。 「真的好香。」风无昧揉揉眼睛。那张丰润的红唇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在他完全清醒之前,风无昧已经张开口对准西门冬里的唇咬了下去。 「哎哟!」西门冬里跳起来,正好磕到风无昧的下巴,痛感让睡得昏天黑地的两人总算清醒,一个捂着嘴,一个捂着下巴,一齐哀叫了起来。 「呜……风无昧,你要杀人啊!」西门冬里的唇肿起一块,痛得他哇哇直叫。 「嘶……西门冬里,你要死啊!」风无昧捧着下巴,痛得直抽凉气。 「是你先咬我的!」西门冬里欲哭无泪。 「谁叫你靠我这么近,我肚子饿了!」风无昧曲起膝,一脚将他踹下床去,「去弄点吃的来,再叫店家上壶好茶!」 「你肚子饿也不能吃我啊……」西门冬里委委屈屈地摸衣服往身上套,「要是让我吃你多好。」 「你哪来那么多废话,还不快去!」一只枕头劈头向西门冬里飞过去。 「是、是、是,小的这就去办!」叹了一口气,西门冬里认命地去张罗吃喝。 人常说,饱暖思淫欲。这句话一点也不错,最少,在西门冬里身上就印证得很好。 酒足饭饱之后,西门冬里立刻将他肖想了许久的行动付诸实施。 「无昧,要不要我给你捶捶腿?」借着酒劲,西门冬里挨身过去,很亲昵地靠在风无昧的身边。 风无味也喝了不少,酒劲冲上来,醺醺然身体有些发飘。手托着腮,风无昧的双颊已经被酒气染上了一层薄薄的红晕。听见西门冬里的要求,也不知他怎么想的,居然直接把腿伸到了西门冬里的怀里。西门冬里心中一喜,上半身便粘了上去。 「你不是要帮我捶腿吗?」伸指挡住西门冬里凑过来求索的双唇,风无昧斜着眼睛看着他,「西门冬里,你好象捶错地方了。」 「是吗?」西门冬里微微一笑,张嘴咬住风无昧挡在唇前的手指,舌尖逗着指腹,沿着指节舔湿了风无昧的指根和掌心。满意地看着风无昧更加红艳的双颊,西门冬里放在风无昧腿上的双手悄然摸上了他的腰。「无昧,难道你不想吗?」 「我想什么?」风无昧的眼睛更加迷离,声音也变得有些不稳。 「我们可是共过患难的呢……」西门冬里轻声笑道,「死里逃生出来,我们是不是更该珍惜现在了?」 「哼,那样就算共过患难吗?」风无昧挑起眼角,「凭什么要我陪你一起疯?」 「我以为你是喜欢我的呢!」西门冬里梦呓一样说着,指尖触上风无昧的额角,眉梢,眼帘,轻轻触着他的鼻梁和双唇,「我们在谷中的时候,就差一点点了……」 「那是你一厢情愿的吧,我记得我已经很郑重地拒绝过你了。」说是这样说,可是风无昧好似并没有要将西门冬里从自己身上推开的意思。 「无昧,人生苦短,为什么我们要为了那不可预见的将来而推开现有的幸福呢?」 风无昧沉默不语。 「未来是要我们共同去经历的,如果没有现在,那何谈将来?」西门冬里执起风无昧的手,轻轻吻着他的指尖,「无昧,我把现在许给你,也请你将现在许给我。我们两人一起努力,去开拓我们一起的将来。」 风无昧低垂下头,肩头微微颤抖着。 「人本是生而寂寞,正因为可以找到另一半的支撑才可以立于世间。你可愿,让我做你的另一半?」 西门冬里有些紧张,生怕风无昧再说出拒绝的话来。看着他微微震动着的双肩,西门冬里又急又忧,不知道自己说的哪句话让风无昧生气或是伤心。等了半天,却见风无昧的身体抖得越来越厉害。 「无昧?无味?」西门冬里摇着他的肩。 风无昧突然抬头,笑不可抑的他眉弯眼细,哪有半点痛苦哀伤的样子?西门冬里一怔,面上不觉飞红:「好啊你个风无味,你诓哄我!」 「呵呵……」风无昧忍住笑指着西门冬里说,「我哪有诓哄你……你你……明明一个毛还没长齐的毛小孩子,居然学大人一样跟我说大道理……你、你的样子真好笑……哈哈……」 「我哪里是小孩子了!」西门冬里一下子将他扑倒在床上,「我现在就让你看看我的毛到底有没有长齐,要是比起来,你那里说不定毛还比我的要少!」 「死西门,你摸哪里啊!……哈哈……你别乱动了!」风无昧还在笑,笑得满面生春,从来没见过他笑得这么开心,西门冬里不觉看痴了。 「西门?你干什么这么看我?」被压在床上,却久久没见西门冬里的动静,被那噬人的目光盯得发慌的风无昧手抵着西门冬里的胸口用劲推了推。 「无昧,你笑起来的样子好美,美得让我都忘记呼吸了。」西门冬里深深吸了一口气。 「你的眼睛有问题吧!」风无味狠狠捶了他的胸口一下,「我可不是美人。你那个永宁王妃才是个大大的美人,还有那个叫摩诃勒的蓝头发男人,我可是连人家一根头发丝儿也比不上呢!」 「谁说的!」西门冬里张嘴在风无味脸上啃了一口,「我的风无昧倾国倾城,天下无双,绝一无二。在我西门冬里的眼睛里,只有风无昧是最美的。」 听着这么露骨的话,本来只是开玩笑的风无昧不觉飞红了脸颊。 「西门,夸男人美,被夸的人可是不会高兴的。」 「可是人家就是觉得你美啊。」西门冬里的手钻进风无昧的襟口,摸到了那光洁火热的胸膛,「我没办法对你说谎,总不能让我违心地对你说我的无昧长得很丑吧。」 谁是你的无昧?!风无味曲起膝,轻轻踢了西门冬里一脚。 「呐,无昧……爱我吧!」西门冬里灼灼目光与风无昧对视。 时间仿佛凝结了一般,房内除了两人的紊乱的呼吸,再也听不见别的声响。 风无昧突然拉下西门冬里的头,狠狠地把自己的唇贴上了他的。 一切言语皆为浮花赘累,唯有真实的触感跟温度化为股股热流,冲刷着两人的头脑,涌入四肢百骸,然后蒸腾,喧嚣,随着汗水弥漫到了四周。虽然动作不够纯熟,经验末见老到,齿关相撞的相吻跟对啃差别不大,但就是这既笨且拙的动作却瞬间撩起两人的汹汹情欲来。 风无昧抱着西门冬里脖肩的双手突然一紧,将其一带,自己已经顺势压在了西门冬里的上方,就着双唇相接的姿势,未等西门冬里有所行动,已经将他的双手牢牢压在了上方。 「你、你做什么?」气喘吁吁中,西门冬里总算得空喘了口气,对自己所处的不利状况自然有所不满。 「你说你爱我,自然就要有所表现。」风无昧眼角晕红着,棕色的双眸闪过一丝得色。「你不会只是嘴上说说而已吧。」 「那是当然!」西门冬里双眉一挑,神色已恢复如常,他眨了眨眼睛,看着身上的风无昧柔声地说道,「我既然那么爱你,自然会对你千依百顺。你想要,我便给,你想对我怎样便怎样好了。」 「真的?」没想到西门冬里竟会如此爽快地答应,风无昧反倒没了主意。原想逗逗他,看他慌乱求饶的样子,一来为了恶趣味,二来以后也可以拿来作为笑资。可是这西门冬里居然答应得干干脆脆,爽爽利利……好无趣!那接下来要怎么做?当真要自己主动做下去?风无昧想了再想。虽然活了二十五年,可是这种事他还没有过经验,异人堂似乎也没很全面地教过。想自己连女人的经验都没有,那该怎么跟男人去做?问题是,怎么样才算做过?要怎么做才能让自己快乐的同时也能让对方快乐?这似乎是个很有技巧,很有技术性的活计。 「无昧?」看着风无昧突然噤声看着自己发呆,西门冬里声色不动,用很亲切,很温柔的声音问他,「无昧,你为什么不继续做下去了?是不是不会做?没关系的,我可以教你!」 「不是……」风无昧连忙否认,自己比西门冬里大了不少,没有经验这种事情他怎么可能说得出口,更不可能真地去回应西门冬里的提议,让小了自己好几岁的毛头小子教自己的性事。「我只是在想要怎么做可以让你更快乐而已。」 「只要是无昧跟我做我就已经极为快乐了,不论你用什么方式!」西门冬里的眼睛闪闪发亮,不过风无昧看着他却只觉得头皮阵阵发麻,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西门冬里的眼神中透着诡黠。 「等等!」突然想到了什么,风无昧叫了起来,「你说你可以教我?」 「是啊!」西门冬里笑得更温柔了。 「你怎么会这些的?难不成你跟别人做过?」风无昧的脸色有些不豫。 「无昧,」西门冬里用指尖卷起一绺风无昧的浅色发丝,「我记得我跟你说过,我对你可是一见钟情。为了将来可以跟你幸福地生活在一起,这两年来,我可是很努力很用心地在学习。」 学习?!风无昧心头的火焰被一盆冰水当头浇下,脸色顿时变得发青。 「怎么,你不高兴吗?想想看,我为了你这么努力……」西门冬里曼声说着。风无昧的脸色越难看,他反而笑得越开心。 「我高兴,我高兴极了。」风无味冷笑了一声,「我高兴得想把你现在就剁了。」话音未落,一个巴掌扇过去,不偏不倚,正落在西门冬里右颊上。清脆一声响,西门冬里的脸顿时肿起老高,五个手指印清晰地浮现了出来。 「喂,你真地用这么大的劲儿啊!」西门冬里痛呼了一声,伸手捂住了半边脸。 「痛吗?」就算西门冬里毫不闪避地受了自己一掌,风无昧的火气还是越烧越旺。「你最好乖乖躺在这里等我取刀子来,我会考虑少砍你几刀,让你的身体还能完整些。」 「你发起火来还这么漂亮,真不愧是我西门冬里亲选的人生伴侣。」西门冬里好象一点也不生气,反倒笑嘻嘻地搂住了风无昧的腰。 「你放手!」风无昧伸手一掌,却被西门冬里轻松化解开。 「无昧,你别忘了,」西门冬里轻轻一笑,「我西门世家最擅长的是擒拿手,只要让我们西门家的人贴身缠上,任你是大罗金仙也逃不了,甩不掉的。」迎着风无昧挥来的手掌,西门冬里抓住了他的手指,一掀一扭,已将风无昧的双手扭到了身后,变成西门冬里抓着风无昧的手搂着他的姿势,然后反压在了身下。 「你!」风无昧瞪着西门冬里,气得说不出话来。 「我什么?」西门冬里低头在风无昧的额角眉梢一阵细啄密吻,「你瞧,我跟你有多么相配。」 「配?我啐!」风无味扭动着身体,试图从西门冬里的掣锢下脱身。「你这个满口谎言的南蛮,你这个采花的小淫贼!」 「采花?淫贼?」西门冬里睁大了眼睛,看了风无昧半天。「无昧,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说我是南蛮子我认,说我是淫贼我可万万不认。我们都还没圆过房,我怎么也不能算是个淫贼吧!我也不记得我采过什么花,连草也没采过一根啊!」 「你说你这两年都在努力学习的!」风无昧说着,眼睛却有些发酸发涨,眼窝里不争气地蓄起了清泉。 「对啊,没错!」西门冬里点头。 「你,你,你说爱我,却跟别人做这做那……」风无昧忍不住叫了起来,「你跟别人做过了,还有胆说喜欢我?我要砍了你!」 「我是努力学习没错,可是谁告诉你学习是一定要身体力行的?」西门冬里「噗」地一声笑出来,「我没跟别人做过,你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说着,很响亮地在风无昧的唇上亲了一记,「我西门冬里只爱风无昧一人,当然只会把爱留给风无昧一人做,怎么可以去跟别人做这个那个的?」 呃?是这样的?风无昧僵住。 「无昧,很显然,是你自己误会了吧!」西门冬里嘿嘿笑着,乘着风无昧发怔的机会,伸手飞快地脱去风无昧的衣服,「不过你吃起醋来的样子,更是可爱之极呢!」 「吃醋?」风无昧茫然地看着西门冬里,连自己已被洗剥干净也未及发觉,「我才没有吃醋!你少在那里自己臭美了!」红着脸否认过后,风无昧发现被困的双手已经被放开,而那原本困着自己的手的另一双手正在跟自己的主人身上的衣服做着激烈地斗争。 「西门,你什么时候……」想问西门冬里什么时候把身上衣服给脱了,风无昧突然发现原来自己早已被西门冬里给扒了个光。 「无昧,我现在知道了,你其实一点经验也没有的。」西门冬里弯着双眼,翘着嘴角,甜甜地喊着风无昧的名字,「当然,我也没有实战经验。不过你要知道,当捕快的首要条件,要知道奇门百术,通晓各家所长。你放心,我翻阅了大量的资料,也问询过此间的行家里手,我可以保证,你一定会非常快乐,而且将来更会乐此不疲的。」 「我不要!」风无昧挡住欺上来的年轻身体,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不可以让我当女人!」 「女人?」西门冬里皱起眉头,「我们都是男子,哪来的女人?」 「可是你要我在下面……」风无昧的嗓子发干,声音也有些变调。 「你若想在上面也行啊。」西门冬里笑了笑,俯身在风无昧耳侧轻声说道,「只怕你到时候会更加害羞而做不下去呢。」 「不行……我……我……我怕……」就算再不甘愿,可是心里的害怕是真实存在的。里子都保不住了,还要面子做什么?风无昧抓着西门冬里的手肘,眼睛里发出哀怨的告求。 「不用怕。你只要躺着,由我来动就可以了。」西门冬里的手指如羽毛一样掠过风无昧的乳尖,让他哀叫了一声。「我要让你的全部,都属于我!」 说这句话的时候,西门冬里的眼中第一次露出属于掠食者的犀利目光,他仿佛一瞬间蜕去了那一层温和可爱诚实优雅的外衣,将自己真实的内在完全地展现在风无昧的眼前。有些震惊,有些不甘,有些怨气,但风无昧不得不承认,在自己面前将一切呈现出来的西门冬里看起来更有霸气,更为诱人,也更让他安心。 随着一声苦闷的低吟,等待已久的飨宴终于拉开了序幕。 从发尖到指尖,从颈窝到脚踝,风无昧的全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处不被西门冬里的手指跟双唇碰触过。狡滑的舌尖在各处布下火种,却又很快地转移阵地,让被撩拨得火热的rou体在人类名为羞耻的外衣下瑟瑟发抖。身体被巡礼一遭之后,体内四处翻涌的热潮已经将身体各处的敏感机关全部发动,哪怕只是一个微弱的呼吸,都足以让脆弱的rou体掀起新一波狂潮。 风无昧只能咬着牙,手捂着双眼默默忍耐。这场欢宴大大超出了他所能承受的极限。忍受着情欲被人挑逗着激烈冲撞的痛苦,风无昧在心里已经后悔了十七、八回。早知道这种事情会这么让人难堪,他风无昧说什么也不能答应西门冬里开这个头。 可是现在已经骑虎难下了。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就算自己现在喊停,西门冬里也绝对不会放手。身体的气力早被体内四处乱冲的气息消耗殆尽,这么酥软的身体,西门冬里一根手指就可以轻松搞定,他可不会天真地以为在床上偷偷做个手脚可以瞒过担当天下捕快头头的西门冬里的眼睛。风无昧想喊停止,可是声音冲出紧锁的咽喉时总会自顾自地变成一种令人可耻的,又酥又软的暧昧声调,这让风无昧更加觉得羞耻难当。 「无昧,为什么要遮住眼睛呢?我真想看看你现在情动的模样,一定美得了不得。」西门冬里舔着嘴角,伸出右手放入口中,舔得啧啧有声。「看,我还特地没去碰那边,可是这里已经变成这么可怜了。还在流着泪……无昧,你的眼中可是也在流泪了?」 「啊!」风无昧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哀呼,身体一颤,那挺立了许久却无人照顾的脆弱已被濡湿的指尖圈住尽情地玩弄了。风无昧还是捂着脸,死活不肯将手放下来。浅棕色微卷的发丝铺在白色的床铺上,加上他那一身毫无赘肉,修长优美的白皙身体在不住地发抖,就算看不见面容,也足以将人的情欲催升到九霄。被男人握住最为脆弱的阳刚之物,加以技巧地揉弄,未经人事且被深深的羞耻感折磨而让身体变得更加敏感的风无昧怎么可能坚持太久。富有弹性却不会显得肌肉纠结的美丽胸口急促起伏着,紧捂着面庞的指缝间流泻出呜咽般的细小声音,风无昧浑身颤抖着将第一次的欲望全数交付给了西门冬里的右手。 爆发之后,身体变得轻松而轻盈,仿佛紧绷的弦突然被松开,身体放松带来的不只是如潮的快感和解脱感,还有脱了控制的情绪和崩溃的堤防。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风无昧就这样哭出了声。 「无昧,无昧?」西门冬里拉开了风无昧的双手,却在看到他的眼睛的瞬间深吸了一口气。那双无助而湿润的棕色双眸让他在心里感受到了一阵小小的暴动。西门冬里苦恼地喃喃自语着:「你这种眼神,实在是让我想忍耐也忍耐不下去了啊……真是不愿意让你有一丝丝的痛苦……」风无昧的精神有些飘忽,西门冬里的话就算听到了耳里,现在的他也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反应。如果风无昧把此刻投向西门冬里的目光称作责难,那西门冬里只会将其理解成为楚楚可怜,不,根本就是致命的诱惑。 「我爱你,风无昧!」如承诺般,西门冬里在风无昧的胸前再次刻上自己的印迹。「我爱你,一生一世!」 第七章 手,伸向风无昧的枕下,在那里,藏着西门冬里向店家讨来的上好桂花油。很普通的青瓷瓶子,盖子一打开,屋内顿时飘满了甜入骨髓的桂花香气。 天气很寒冷,所以桂花油凝成了半透明的白色膏状,但只要稍稍受热,这如羊脂玉般美丽而香馥的东西便会回复到无色的油状。 西门冬里伸出手指,挖了一大片出来,涂在了风无昧尾骨的下方。 那是什么东西?冰凉的触感将风无味从神游中唤醒,察觉异物正在连他自己都从未看过,也从来不想看的部位活动,全身的血液一瞬间几乎全涌上头顶,轰地一声,脑液沸腾,差一点让他晕过去。 「不要!」风无昧拼命扭动身体想躲开西门冬里入侵的手指,可是下身被他高高抬起的姿势让他怎么也挣不脱西门冬里的掌握…… 背后温热的触感是抱了自己整整一夜的男人,年轻,强悍却又异常的温柔,自己被他紧紧搂着,绵长而平稳的呼吸喷吐在背上的肌肤,他已经熟睡很久了。背后传来源自那个年轻人的心跳,有力地震动着,将自己的心跳也同调了。风无昧抬起还很酸痛的手轻轻放在西门冬里覆在自己胸前的手上。他们的手都是修长、有力、满布粗茧的手,那是长期拿刀执剑磨砺而成的手。 很温暖。 原来被人拥在怀里,是这么的温暖! 风无昧轻轻移开了西门冬里紧紧圈着自己的手臂,缓缓地,将身体翻转,直面他,细细地看他。 他很俊,比二年前更多了几分成熟的魅力。他很爱笑,纯净而无害地笑,把人的心防可以轻易卸除地笑。他有一双一笑起来就会显得有些下垂的眼睛,可是风无昧知道,西门冬里的笑有很多种,就像他的眼睛中藏着的火光有很多种。 他是一汪平静无波的深潭,可是一旦沉入,便会知道,在那看似平静的水面之下其实暗流汹涌,一个不小心,便会被他卷入暗流之中不得翻身。 风无味苦笑了声。 西门冬里,你骗人的本事实在是太过高明了。用不着言语,只要一个笑容就好,一个诚恳老实,童叟无欺的笑容,只怕什么人都会被你骗得团团转了吧。 真心也好,假意也罢,我信你,信你的怀抱,信你怀抱中的温暖。西门,我孤单了很久,若要许我,最少一世。西门,最少一世啊,你别让我失望! 紧闭的双目轻微地颤动了一下,缓缓睁开。温热的手指爬上了如玉的双颊,俊美而诚挚的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 「你什么时候醒的?」他的声音还带着浓浓的睡意,手指抚上了红肿未褪尽的双唇。残留在身体上的记忆再次复苏,身体也因此而颤了一下。 「我没睡。」话音依旧清淡,不过却没了冷意。 「为什么不睡呢?」将人向怀中搂了搂,寒冷的冬晨可以尽情分享着爱人的体温,没有比这更让人感到幸福的了。 「睡不着。」棕色的美丽双眸静静地盯着他。「虽然想睡,可是身体还很痛。」 「伤到了?」睡意瞬间散去,温和的眼睛涌起一丝惊惶,「我已经很小心了,应该不会伤的啊。无味,让我看看。」 风无昧缓缓摇了摇头,主动凑近在西门冬里的唇上印下一吻。 「没有伤,只是不适应。」 「下次我会更小心些的。」吻着他的发角,西门冬里的唇边漾起美丽的笑容,「以后便会好的。无昧,舒服吗?」 没有回答有些犹豫的眼睛在四目相对里闪烁了一下,低垂下双眼,浮起红霞的脸抽动了一下,才缓缓点了点头。 「是吗?太好了!」西门冬里闭上了眼睛,「我原来还怕我是第一次,做得不够好让你生厌。无味,我好想可以像现在这样,抱着你,爱着你,一生一世,永远不再分开。」 「可是怎样才能永远在一起呢?」风无昧微蹙起眉。 西门冬里猛地睁开眼睛。 「我们一个在新唐,一个在西夷。」风无昧悠悠地说道,「你有你的使命,我有我的职责。」 「可是……你可以来新唐……」 「来了又如何?你要我以什么身份跟你相守呢?」风无昧的眼神黯淡了下来,「我是个男人,而你是西门世家最为重要的继承人。我们怎么在一起?你嫁给我?还是娶我?」 「那些形式有什么意思,我们相爱便可以啊!」 「可是继承人总有一天要娶妻生子,完成对家族的责任。」风无昧的手慢慢爬到西门冬里的脖子,「西门,如果没有昨夜,你要做什么我都不会管也无权管……」 「所以?」 「昨夜……我们在一起了……」风无昧垂下眼睛,圈在西门冬里脖子上的手陷肉几分。「如果你当真娶了妻子……我很可能……会控制不住杀了你……」 「呃……无、无昧?」呼吸变得困难,西门冬里明白,风无昧一点也没在开玩笑,不觉得惊出一身冷汗。 「可是我不一定会真地下手。」风无昧轻轻叹了一口气,「但也可能会斩了你的手,或是削了你的鼻子。」 「无昧,你可不可以……先松手?再掐下去,不用你动刀子,我可能就真的要没气了。」西门冬里苦笑道。 「西门,你说的没错,我是喜欢你。」风无昧深深地看着西门冬里,一眨也不眨,像是要把他的一切全部刻入脑中,永不忘却。「关于昨夜,我也不会后悔。」 「如果你会后悔,我会很伤心的。」西门冬里柔声说。 「昨夜,我不会忘记的。」风无昧浅浅地笑着,伸出食指轻轻描绘着西门冬里的唇形。 「我们还有许多个夜晚,以后的每一夜都会比昨夜美好,我保证。」西门冬里张嘴咬住了风无昧点在唇上的手指,轻轻地舔,轻轻地吮。 「可是,我们之间的障碍太多。」风无昧抽回手指,慢慢摇了摇头,用着几分哀伤的神情看着他,「我想了一夜才想明白。」 「你想明白什么?你什么也没想明白!」怔了一下,突然猜到风无昧的想法,西门冬里急得捂住风无味的嘴,「我不准你说,不准你说要离开的话。男人又如何?我们是相爱的,我只愿与相爱的人共度一生。相信我,我们绝对可以在一起。所以,请你别说分手的话。」 「西门,你不了解我。」风无昧拨开了西门冬里的手,从床上坐起,「我们这样的人其实很可怕,压抑二十几年的情感一旦爆发便无法控制。我的心里有一头猛兽,如果有一天你触怒了它,我不敢想象自己会做什么事。你有你的责任,你总有一天要去面对,要去承担,而那是我无法承受的。西门,我不想做出让你和我都受伤害的事情。所以,我想,我们还是先分开一段时间吧。」 「不行,我绝不答应!」西门冬里怒叫了一声,将风无昧拖来压在身下,「昨天我们还好好地在一起温柔,为什么只是一夜,你就冒出这么多奇奇怪怪的想法?是我们之间的感情昨夜还没有印证够吗?如果这样,我会一次又一次地让你明白我对你的执着究竟有多深。我会让你再也说不出分手这种话的。」 风无昧没有挣扎。 他也没有必要挣扎。因为他也很想知道,眼前的这人,究竟爱着自己有多深。 唇是火热的,心也是火热的,反而那滴落在他唇边的水珠,又冷,又涩。西门慌了,气了,所以才会这么狂猛吧! 呵呵,西门,你真可爱,果真还是个未尽成熟的孩子! 这么捉弄他的自己,实在是——太恶劣了。 只是,西门,你真的不知道,我这个人的固执跟独占欲,是会出人意料的强啊! 还有一点,你大概忘了,我风无昧还有一点,那就是很记仇,无论什么事都会睚皆必报,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不知道多少次的狂热情潮之后,满脸疲色的风无昧突然展现了一个绝艳的笑容。西门冬里的身体还在颤抖,深埋在那温暖体内的欲望还在享受余韵的快乐,就觉得颈窝一麻。眼前,风无昧的笑越来越模糊。在昏睡过去之前,蒙胧之中,他似乎听到风无昧在他的耳边轻声地低喃: 「西门,要是爱我,就来找我。二年二个月又十一天,我给你这么长的时间。如果到那一天之前,你对我的爱还没有改变,你能把我找出来,我就会跟你走。不过这期间,你若敢跟别人偷腥,就把脖子洗干净等我回来砍你!」 「无昧,你做什么?」 「西门,我忘了告诉你,我这个人很喜欢记仇。那年你暗算我的事我不可能平白地甘休。西门,我爱你!所以,西门,一定要来找我,把我找回去。敢不来找我,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我就是这么别扭的人,这么别扭你还是喜欢着,对吗?西门,早点找到我,别忘了,别忘了……」 深深的吻,几乎要揉碎的身体,柔软而汗湿的发,棕色的,清亮的双眸,以及那可恶的,一招得手后得意的笑。 我忘不了你,怎么可能会忘记你! 二年二个月又十一天!为什么要离开?为什么要故意设下这样的挑战?难道我的爱还无法让你安心,让你信任吗? 没关系,我上天入地,也会把你找出来。我会让你看到,西门世家无人能敌的追踪术。 风无昧,你是西夷第一名探,可你别忘了,西门冬里,也是新唐第一的名捕啊! 好,风无昧,你的挑战,我接下了! 十天后,当西门冬里咬牙切齿,形容憔悴地出现在永宁王府的内苑之时,正在下棋的王府主人们吓了一跳。 「西门冬里?」 「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 丢下手中的白玉棋子,永宁王走到西门冬里身前问道:「你们见到他了吗?有没有冒犯到他?」 「你这问得不是多余吗?他完整回来了。」永宁王妃扔下手中的黑子也施施然地走过来,「比起那个,我更想问的是,你跟风无昧两个人进展得怎么样了?他人呢?为什么没跟你一起回来?」 西门冬里咬着牙,默默地看着眼前雍容华丽的两人。 被人这么死死盯着,滋味当然不会好受。所以永宁王忍了半天,终于还是摸着鼻子坦白:「呃,三天前,风无昧是托人捎信给本王说有要事要赶回西夷的……他的人马也已经离京了……」 「那您还问我那种废话?」西门冬里的脸色不好,语气也相当不好。 「这个……本王只是关心你们嘛。」永宁王干笑两声,自动闪到王妃身后。 「小冬里,你别气啊。看你们的样子,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吧。」永宁王妃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一脸兴奋莫名的诡异神色。「不如详细说来听听,说不定我能给你出出主意!」 「用不着娘娘费心,属下自己的事属下自会解决!」西门冬里从怀里摸出个帖子直接塞进了王妃的手中,「所以,属下要料理自己的事情,有段时间就不能为王爷跟王妃效力了。」 「咦?你这是什么意思?」王妃叫了起来。 「没什么意思!」西门冬里笑了两声,「只是想请假。」 「请假……可是现在还有不少案子在等你……」永宁王皱起眉。 「您换别人去。」 「那你要请假多久?」 「不知道!」 「不知道?」永宁王睁圆了眼睛,脸色有些发青。「你当儿戏吗?」 「所以王爷,您要帮我。您帮我,我说不定可以快点把人抓到然后早点回来帮忙。如果人一直抓不到……您就找人把我的差事顶了吧。」西门冬里无所谓地摊手,「或者您直接跟我爹提,叫他换个人当代理好了。」 西门冬里走了,永宁王手撑着下巴一脸哀怨地看着自己的王妃。 「这下好了,我手下的大将又少了一个。」 「哎呀,有什么关系,不是还有我吗?」王妃笑着把他的头揉到自己胸前,「西门冬里跟风无昧两个本事都不小,追来追去的一定很好玩。你就当他是在进行特别训练好了,还不用咱们出经费,多好!」 「好什么好!」永宁王自王妃的胸前挣脱开,脸上已有薄薄的怒气,「你就是这么爱玩。眼下年关将近,积的重案已经够多了,正是要西门冬里做事的时候。现在他走了,谁去帮我缉凶破案?」 「我啊!」王妃亮晶晶的双眼灼灼地看着自己的爱人,「我跟你说过好多遍了,让我去帮忙查案吧!」 永宁王申吟了一声,头痛欲裂。 「九九,答应我吧!」王妃轻轻咬住了永宁王的耳垂,察觉到怀抱中的身体微微一颤,王妃的眼中闪过一抹得色,「你最听我的话了,不是吗?」 永宁王长长地,长长地,叹了一声。 京城顶上,厚厚的云层遮住了阳光,鹅毛一样的大片雪花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用不了多久就将京城笼在一片白茫茫之中。西门冬里骑在马上,回首望着城门那边高大的皇城和安静的街道。马儿「呜」地长嘶了一声,西门冬里调转马头,扬鞭向西而去。 第八章 「少爷回来了,少爷回来了!」川中西门世家的正门前,风尘仆仆的青年跳下马,将马缰扔给一脸喜色迎出来的下役,踏上石阶时,伸手摸了摸蹲守在府门前威风凛凛的石狮。 「少爷,你总算回来了!」须发皆白的管家西门健从门内冲出来,一把将西门冬里抱住。 「健伯,您老还好吧?」西门冬里笑了笑,伸手回抱。西门健是爷爷的随从,自己是从小他看着长大的。名为主仆,其实跟亲爷孙差不多。西门健虽然年纪大了,不过身长体胖,红光满面,看来精神很好。一年多没见,西门冬里见了他感到格外亲切。 「快进来吧,老爷夫人要是见您回来了,一定高兴得很!」西门健拉着西门冬里的手就往里走。 熟悉的院落,热悉的花木,熟悉的山石,熟悉的人们。只是一年多没见,这里的一切都这么叫人怀念。西门冬里笑着,跟在忠仆的身后,默默地向后走。 当初从京城出来,自己马不停蹄直扑西夷王都。其实也没指望能在西夷将风无昧抓到,只是想,风无昧一定会回去交旨,然后再躲起来,所以自己要去那里才会有他下一步行踪的线索。如果风无昧动作慢点,自己单身轻骑说不定可以赶上。只是可惜,到了王都,风无昧已经离开了。 一路追着他,从西夷又追回新唐,奸几次差点追到他,可是还是让他跑了。风无昧易容的本事实在太高,或男或女,或高或矮,或肥或瘦,西门冬里不得不佩服风无昧,他那个「千面离魂」的称号实在是当之无悔。 西门冬里还清楚记得,去年秋天,他追着风无昧留下的痕迹来到西湖。碧波烟渺处,帆影点点,他靠在桥边的柳树边看着湖岸穿梭如织的行人。 因为一点希望,他三天三夜没睡觉,形容已经十分憔悴。正看得心焦气躁的时候,一个满脸皱纹,弯腰驼背的老婆婆柱着拐杖来到他的面前。她的衣衫褴褛,面色蜡黄,一双手缩在破袖子里,没说话,只是用一双垂坠着眼皮,睁也睁不开的眼睛默默看着他。西门冬里在怀里摸出一块碎银递给她,可是她却只站在那儿没有接过去。 「拿去吧,老婆婆,我带得不多,您先拿去买点白馍吃。」西门冬里把银子塞进了她的怀里。 她楞了一下,然后用嘶哑而含混的声音回了一声:「老身不是乞儿。」 西门冬里微讶,不过见那老人也没有要还钱的意思,便点了点头对她笑了笑。 「公子,在等人吗?」老人的声音沙哑难听,像面破锣,不断地漏着粗砂,听着刺耳又别扭。 「是。」西门冬里点了点头,一双眼睛还在紧张地看着行来往去的人们。 「家人?」老婆婆站在那儿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询问。 「一个很重要的人。」西门冬里眼睛发涩,却又舍不得闭闭眼睛,生怕失落了什么细节。 「有多重要?」 虽然觉得眼前的老人有些怪异,西门冬里也没太在意,继续答道:「没人可以比的重要。」 老婆婆站了很久,都没有说话。许久之后,她从怀里摸出个破破的布袋子,拴在了西门冬里身边的柳条上。自始至终,她也没把袖中藏着的双手露出来。然后,她柱着拐,慢悠悠地离开了。 直等到日落黄昏,满心期待的人也未见踪影,西门冬里靠在树上揉了揉眼睛叹了一口气。无意间,手碰到那只布袋,有什么异样的感觉涌入了他的心里。西门冬里跳了起来,从柳条上将布袋子扯了下来。 那种嘶哑难听的声音并不是老年人因为年纪大而发出,而是,一种刻意压抑的变音,只是自己的心思在行人的身上,并没注意。还有,将布袋系在与头等高的柳条上居然没有把手露出来,太不正常了!西门冬里一边暗骂自己的疏忽大意,一边急急扯开袋子口。 破袋子四面透风,里面,躺着一束卷发,浅淡的发色,柔亮的光泽,是半年多前的一个夜晚,自己抚摸亲吻了不下百遍的头发。西门冬里拿起发束,缠在指尖,放在唇边轻轻吻了吻,那股清香跟自己记忆中的完全一样。束发的红线上系着一张纸条。西门冬里解开来,上面写满了清秀的蝇头小字。 「西门,别再追了,你太累,我也累。这样吧,一阵定输赢!半年后,我会在你的身边等你,你仔细留意着,如果你可以找到我,我就认输。我给你机会了,你却没认出我,实在让我很失望!风留字」 西门冬里将手中的纸条揉成团,拿头撞了下树干,心里气悔不已。再气也无济无事,人早已不知去向了。小心将纸条展平贴身放好,西门冬里手里握着那束发丝沮丧地回到了客店。 虽然不甘心,但这次的确是自己失误了。风无昧滑溜得像条泥鳅,自己怎么努力总是会让他从眼皮底下从容溜走。半年,已经比之前的约定提前了一年了。西门冬里在灯下看着发束,摸着自己的下巴偷笑。 风无昧,你也忍不了了吧。 算一算半年也快到了,想来想去,西门冬里决定回本家等。风无昧既然说会在他的身边,那么说不定他早已混入本家,装扮成某个人在等着他了。想到这里,西门冬里的心就一阵发烫,一路之上总嫌马跑得不够快,路程过于漫长。 「少爷,少爷回来啦!」老管家一声高呼让西门冬里抬起了头。内厅里,自己的父母正向自己这边张望着。 「爹!娘!」西门冬里迈步进屋,笑嘻嘻地一把抱住了自己的娘亲。 「娘,好久不见了,您还是这么年轻美貌。爹,您要小心哦,别让娘亲被别人抢走了。」 「死小子,个子长大了怎么还是这么油嘴滑舌的?」西门夫人宠溺地捏了捏儿子的脸,「真是的,一年多都不回家,把娘都想死了。」 「娘啊,我哪有油嘴滑舌的?」西门冬里抱着娘亲的胳膊来回晃,「谁不知道我西门冬里打小就是老实本份出了名的?」 「那是你会装老实,别人不知道,当娘的还不知道你吗?」西门夫人笑着拍拍儿子的面颊,「冬里啊,你黑了,也瘦了!」 「天天在外面跑,当然会黑了!」西门冬里无所谓地笑着。 「爹,您身体还好吗?」 「没被你气死就算不错了。」西门直吹了吹胡子,「你小子发什么神经,一声不吭地居然敢撂挑子走人?让我在王爷面前丢尽了老脸。有什么非办不可的事情比公事还重要?我西门家再怎么说也是领朝廷俸银的,怎么可以这么不负责任!」 西门冬里掏掏耳朵。 「行了,行了,儿子好不容易回来了,你又念他做什么!」夫人一发话,西门家的大当家立刻乖乖闭上了嘴。 「对了,冬里,你说你会代表西门世家参加南宫秋实婚礼的……那个,我们已经得了消息了,究竟是怎么回事?」看到儿子回来,高兴之余,又想起了前些时间闹得沸沸扬扬自己的外甥南宫秋实的婚礼上的那场动乱,西门夫人拉着儿子来问。 「那件事情……」听到娘亲问起,西门冬里皱紧了眉头,「还不是怪姨父,觊觎人家的宝物,让秋实去弄来,没想到秋实跟那人有了感情,可偏又要娶婉儿表妹,所以那天秋实的情人找来闹场。观礼的江湖人多嘴杂,这消息只怕是人尽皆知了。」 「是啊,我跟你爹前些日子就得到信了,听说秋实的情人是个长得很不错的少年。」西门夫人点了点头,继续打探详情。 「是,他叫萧若离,武功奇高,姨父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不过可惜,他后来跳了崖。」想起南宫秋实在崖边几乎要疯癫的样子,西门冬里连声叹气。 「啊呀,那多可惜!」西门夫人捂着嘴,大声地叫着,「那后来呢?那孩子真死了?」 「不知道!」西门冬里皱着眉叹道,「没人看到他的尸身。那下面江流湍息,如果跳下去,想找也是找不到的。」 「真可怜……」 「我看秋实的精神状态有些问题,只希望他能快些好起来。」西门冬里摇摇头,「不过若是萧若离真的死了,我看秋实也就毁了。」 西门直看着儿子,摸着桌子的手滑来滑去,欲言又止。 「爹,您有什么想说的吗?」眼尖的西门冬里转身对父亲说道。 「那个……」西门直看看儿子,又看看夫人,「冬里,你的年纪也不小了……你看……这次回来是不是……」 西门冬里双眉一挑,点了点头道:「正是如此,爹,娘,孩儿也该有个伴侣了。」 西门直夫妇闻言大喜,几乎要跳起来。 「孩子啊,你终于想通啦!」太好了,这下终于有孙子可以抱了!想到不久的某个未来,自己怀中抱着一个白白眫胖的娃儿的样子,西门直夫妇差点要抱头痛哭起来。 「我已经找到了!」西门冬里的宣告掷地有声,看着老两口眼含热泪一脸震惊地看着他时,西门冬里笑的弯弯的眼睛里露出一丝狡光,「当然,是男的!」 满心的欢喜顿时被一盆冰水当头浇下,刚刚还在交额称庆的两夫妇立时目瞪口呆成了两尊泥塑。 「不过,我现在还没追到他,相信过不了太久,我就可以带他来见二老了。」 「……啊哟……」西门夫人手抚着胸口长长地申吟了一声。「冬里啊,娘真地好希望你可以让娘抱上大眫孙子……」 「娘,对不住了,我五年前就跟您说过了,」西门冬里走上前将娘抱在怀里,柔声说道,「儿子不孝,这辈子是不能让您如愿了。不过好在还有小弟明曜,我们西门家总是会有人继承的。」 「冬里啊,咱们打个商量好不好?」西门夫人抬起一张梨花带雨的脸,一脸祈望。 「不好!」西门冬里立刻拒绝。「娘,我明白您的意思,可是我不能。如果只为了延续后代而娶妻,不但害了人家姑娘一生,也会让我对不起我的爱人。娘,您想让我做个不仁不义,背情忘义的人吗?」 「我们可以找个贫家的女儿,等她生了孩子,给她一笔钱安家不行吗?咱也可以帮她再找个老实本份的人成家过日子……这还不行吗?」西门夫人不肯放弃,抱着一线希望,再次劝说儿子。 「娘,如果您当年生不了儿子,爹再纳个小妾,您会怎么想?」西门冬里低顺着眉问着自己的娘亲。 「他敢!」西门夫人立刻跳了起来。 「娘,就算爹只爱您一个,娶妾只为了有孩子,您也会伤心难过吧。那个娶来当生子工具的女人呢?她又会怎么想?」 「我要的,只有他。能让孩儿幸福快乐的,也只有他。爹,娘,您不想见儿子开心吗?」 「春望找了个男人,他过得很幸福;夏树现在下落不明,没人知道他经历了什么;秋实失去了爱人,痛苦得快要发疯。我们四个兄弟从小一起长大,比同胞手足还要亲。爹,娘,你们希望我如春望般快乐,还是像秋实般痛苦呢?」 「……」 夫妻两人没说话。 「谢谢爹,谢谢娘!」西门冬里笑了起来,「我知道,还是爹娘最疼孩儿了!」 两两相望,西门直夫妻无奈地叹气。不是没有努力过,在五年前儿子对他们说不爱女人开始,他们想尽了各种办法想让儿子回归正途。可惜,西门冬里虽然外表看起来温和又可爱,其实骨子里固执得很,再怎么劝也没用。本想退而求其次,只求他能为西门家留种,这以后随他找什么样儿的,他们就睁只眼闭只眼随他去,可是长大的儿子还是没有半点让步。 这或许就是命吧! 夫妻俩除了无奈地接受,还能再做什么呢?好在还有二儿子,而老二看起来绝对是喜欢女人的!西门直夫妇在心里感谢老天,总算给西门家留了条后路。 正感叹间,西门冬里突然发问:「爹,娘,最近这一年里,家里可多出什么人来?」 咦?怎么突然问起这话来了? 门厅前,一年内新来的仆人排队站好等着给大少爷请安。七个丫环,十五个小厮,全部眉目清秀,品性端正。西门冬里一个个看过去,一个个再看回来,看得二十二个人心头突突乱跳,不明白眼前这个俊逸的太少爷到底在看什么。 「这七个丫环,都确认过了,真是女儿身吗?」过了半天,大少爷口中吐出的言语让在场的众人差点儿全摔倒。不是女儿身,难道还是男的?少爷怎么了?莫非发了烧在说胡话? 「冬里,你为什么这么问?」站在一边的西门夫人忍不住问。 「娘,你不知道。那个人易容的本事厉害着呢!」提到他,西门冬里整个人都光亮起来,眉梢眼角都带着笑,把年轻的仆从们看得心如鹿撞,看得眼都直了。「娘,他说过,最近会在我身边出现,我猜他应该是潜到本家来了。可是我不知道他会易容装成哪个,不论男女老少,我都要彻底地查。」 听西门冬里这么说,女人的好奇心大盛,不免也摩拳擦掌期待起来。 「好,这七个丫头,娘亲自帮你验!」说着,便把丫环们叫入里屋去验明正身了。 等了半晌,看到娘亲摇着头从里面出来,西门冬里满是期待的俊脸黯了一下,随即将脸转向剩下的十五个男仆。 该不会也要验身吧!站那儿的少年青年们面面相觑,不知少爷要拿他们怎么办。 西门冬里在他们面前慢慢踱过去,果然让他们将上衣都解开,露出胸膛。明显矮瘦的剔除,身材又较肥硕的,他自己上前又是拍又是捏。一个个确认过,十五个没有一个是风无昧。西门冬里急了。 「为什么没有?难道他没进本家?」 「没有吗?」看儿子面色发白,当娘亲的自然要关心。 西门冬里摇了摇头,一声不吭地回去自己的院落了。 「行了,你们都散了吧!」随着西门直一声令下,被验身的仆人们套上外衣,一个个都散了。 回到屋内,西门冬里脱去外炮,直直地仰躺在床上,看着床顶上的幔帐定定地出神。是自己的推测有误?还是风无昧根本就是晃点了自己?正想得头疼,忽听门外一声响,伴随着风风火火的脚步声,年轻而响亮的声音已经来到了自己近前。 「哥!你终于回来啦!」 那是属于自己的兄弟西门明曜的声音。西门冬里坐了起来。 「明曜!」没等他站起来,西门明曜已经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力气之大,勒得他差点儿喘不上气儿来。 「你长大了。」这是西门冬里由衷的感叹。只有一年没见,西门明曜已经长得十分高大。记得离家时,他还未及自己的肩头,可如今,小弟已经快跟自己一般高了。自己的长相有七八分像母亲,而西门明曜长得有八九分像父亲,连粗放爽直的个性也像极了西门直,这样的儿子才更应该接掌西门世家的权位吧!看着英气勃发的亲弟弟,西门冬里笑了。 「明曜,我回来了!」伸出手,西门冬里紧紧地抱了抱弟弟。 「哥,你这次回来能住几天?」拖了只圆凳,西门明曜坐到西门冬里的近前,「不会住个几天又跑到外面混一年吧。要是那样,不如这次也把我带出去?在家里憋闷坏了,早想跟着哥出去闯荡闯荡了。」 「用不着我带你出去,过不了多久,我看爹娘就会放你出去接案子了。」西门冬里在床边坐下,抬起一条腿架在床沿,对西门明曜笑着说,「下个月你就满十八岁了,也是时候让你挑担子了。」 西门明曜嘿嘿笑着,有些不好意思。 「对了,你什么时候成亲?我记得,未来的弟媳妇是左佥御史的千金吧,长得相当漂亮的,小时候来我们家玩过,你们俩个还常常拌嘴呢。」看着明曜腾地涨红了脸,西门冬里的笑意更深。 「大哥都没成亲,我急什么啊!」西门明曜红着脸有些急,「哥,你快点给我娶个嫂子吧,要不然,我可不会抢在你头里成亲的。」 「哟哟,原来小弟想娶媳妇儿已经急不可待啦,这么着急要新嫂子!」西门冬里半是调笑地扬声说道,换来西门明曜当胸一拳。 「哥你就喜欢拿我来开玩笑!」 「不是玩笑!」西门冬里伸指卷起额前一绺黑发,漫不经心地在指尖绕来绕去,低垂着双眼悠然地说,「其实,我已经有意中人了。」 「真的?!」西门明曜的眼睛开始发亮。「是谁?是什么样的人?」 小弟并不知道自己喜欢的是男人,告诉他,还是瞒着他呢?西门冬里犹豫了一下。 「他嘛,长得很美,脾气不太好,个性又很别扭。」西门冬里长叹了一声,「要命的是,他明明喜欢我却老是不肯乖乖地认命,非要跟我玩你逃我追的游戏。」 「为什么?她不是喜欢你吗?」西门明曜皱了皱眉头,「既然脾气不好,个性又差,我看哥你也不一定非追她不可,这世上好女人可多得是。」 「可惜啊,再好的女人我也不喜欢。」西门冬里弯起了眼睛,「我偏偏就喜欢他的坏脾气跟差个性。」 原来大哥是有受虐倾向的,西门明曜眼神怪异地看着西门冬里,无奈地摇头。 「我已经跟爹娘说过了,我这次回家,专为了找他。等找到了就会把他娶进家门,到时候你自己就可以看到他了。」想到风无昧身穿霞帔的样子,西门冬里顿时眉飞色舞起来。「他跑了一年多了,看我抓到他之后怎么好好修理他。」 西门明曜又皱了皱眉头,大哥还真是不懂得怜香惜玉,要是我娶了老婆,疼都还来不及呢!想起常在梦里见到的那双如剪双瞳,西门明曜的脸再次飞上了两朵红云。 「大哥,你先休息吧,明儿我带你去见我新交的一个朋友。他可厉害了,我以前翻旧案卷有不懂的地方,再难他都可以迎刃而解,绝对是个大大的奇才,你见了,一定也会喜欢他的!」 「新朋友?」西门冬里心一拎,忙抓住正要离去的西门明曜的衣袖,「你交的新朋友是怎么样的?什么时候认识的?怎么认识的?」 「哥,你怎么了?」西门明曜不解地看着西门冬里,大哥的反应怎么会这么奇怪,「你明天见到就知道了啊,从来没见过你对我的朋友这么感兴趣的。」 西门冬里脸红了一下松开了手道:「没有,我只是最近一直在找人,所以有些紧张罢了。」 西门明曜点了点头,安慰了几句便自出门去了。 第九章 西门明曜的朋友住在离西门世家不远的另一条街上。青砖灰瓦的一个朴实小院子,黑漆的木门紧紧闭着。 「先生,先生!」西门明曜叩了半天门,那门才开了半扇。 「先生,您好啊!」西门明曜立刻把身子挤了进去,说话的语气也极为客气,「先生,我常跟您提及的大哥已经回来了,我今天专程带他来拜会您的。」 门完全打开了,站在门外的西门冬里看到了一张极为朴实的脸和一袭青白色的长衣。 就如被雷击中一样,西门冬里站在原地四肢僵硬,想动也动不了,嘴张了又张,偏偏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那位先生慢吞吞地走出门,把西门明曜扒拉到一边,慢吞吞地走到西门冬里面前,轻轻一揖道:「大少爷,您好!」 西门冬里死死盯着他,还是没说什么话。那先生歪着头看了西门冬里一眼,突然一笑。 「看来大少爷似乎不怎么喜欢我,那我还是回去了吧。」说完,慢吞吞地转身要走。 「别走!」不知从哪里来的气力,西门冬里一把将面前这个相貌普通的青年抱住,死死搂在怀里,片刻也不愿放开。 「哥,你在干嘛?」西门明曜呆立在那儿,看着疯疯癫癫的大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你这个坏家伙,让我找了这么久,等了这么久……」西门冬里把脸埋在那人的颈窝里,深深吸着记忆中从不曾忘却的沁人幽香,声音也变得有些颤抖。 「大少爷,你认错人了罢。」青年也不挣扎,只慢悠悠地说着,跟他慢吞吞的动作如出一辙。 「风无昧,你啊……」西门冬里抬起了头,脸上已经挂上了一丝甜蜜的微笑,「你还是想我了吧!我知道,你也已经想我想得忍不住了。」 青年脸上一红,转手在西门冬里额上敲了一记。 「啐,谁想你了,美得你!」 「对,对,是我想你了想得忍不住了,不是你想我!」西门冬里开怀大笑,一把将风无昧抱起来,响亮地在他脸上亲了一记,「你瞧你,连身形也不改,声音也不改,只换了个面容,染了个头发,是生怕我再认不出你吗?亲亲啊,你放心,这次你就算易容得再精妙,我也一定可以把你认出来的。」 「少大话!」风无昧冷笑了一声,「不知当初是谁跟我靠得那么近,待了那么久还一直没认出来的。我才知道,原来所谓新唐名捕第一人也不过是个欺名盗世的无用之辈。」 「我大哥才不是欺名盗世的无用之辈!」在一边呆了半晌,好不容易清醒过来的西门明曜立刻为自己崇拜敬爱的兄长正名。 「不单是欺名盗世,而且还下流无耻!」拍掉西门冬里在身上乱摸乱捏的手,风无昧很不客气地踩了他一脚。 下流无耻?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听到自己的兄长被人如此评价。西门明曜张大了嘴,脑子乱成了一锅浆糊。 「我只对你下流来着,」西门冬里笑嘻嘻地又把嘴凑过去,「谁让你躲那么久,害我想亲亲不到,想抱抱不着。等了一年多,你好歹也要让我先亲一个做个补偿吧!」 等等、等等!西门明曜的浆糊脑子突然明白过来一件事情,看着眼前两个人推来扯去,抱来拍去的亲昵样子,西门明曜大叫了一声:「天啊!哥啊,你说的意中人,不会、不会、不会就是他吧!」 西门冬里一脸灿笑不住点头。 「对极对极,他就是你的大嫂风无昧,来来来,快来叫声嫂子!」 「谁是他的大嫂,西门冬里,你找打不是?」扬起手,风无昧毫不留情在西门冬里的脸上扇了一掌。 「那我总不能让他叫你姐夫吧!」西门冬里委委屈屈地看着风无味,「我又不是他姐。要是叫哥夫……太难听了,我才不要!」 「你们……你们等一下!」西门明曜颤抖的手指着风无昧,一双迷惘的眼睛求救般看着西门冬里,「那个,我没记错的话……先生、先生应该是……男的吧……或者,他是女扮男装?」 「不可能啊……」西门明曜立刻自己否认,喃喃自语道,「先生怎么看,也是个男的。如果是女人,我不可能看不出来……」 西门冬里看着西门明曜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歉意外加几分怜悯。 「明曜,你没看错。哥跟你保证,风无昧他从上到下,从里到外都是一个如假包换,童叟无欺的男人。」 「那你还对我说,你会把他娶回家门?」西门明曜用足了气力吼着,对兄长开这样的玩笑感到十二分的不快。 「没错,我就是要娶他进门,而且爹娘也已经同意了。」西门冬里微红了脸,很老实地向自己的兄弟坦承。 「大哥,跟我开玩笑有那么好玩吗?更何况,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玩!」西门明曜转头又看着风无昧,「先生,我不管你跟我哥是否是旧识,你由着他这样开玩笑实在也太过份了!我以前是那么敬重你……」 风无味斜眼看了看西门冬里,轻声说道:「你哥哥没跟你开玩笑……只不过,他说错了一件事而已。我没打算让他娶进门,不过如果他同意,我可以勉为其难娶他进门。」 实在无法跟上那两个人的思路,始终无法理解的西门明曜抓着头发发出一声巨吼:「你们这两个疯子!疯子!」 「明曜,抱歉,我忘记告诉你了。」西门冬里一脸诚挚,「我,西门冬里,喜欢的,是男人!」 如泥塑般站在原地半晌,西门明曜摇晃着走出了院门。 「我不接受,我不认可!哥,我跟爹娘说去,哥得了失心疯了!」 「不追他?」清澈如泉水的声音悠然于耳边响起。 「用不着,他会想通的。」鼻翼轻轻摩蹭着爱人有些发凉的双颊。「无昧,我好想你。」 「不用说这么多遍,我已经很「清楚」地感觉到了。」风无昧几乎是咬着牙说这几句话的。不过说话的时候,他的身体也已经开始微微颤抖。紧贴的身下,那硬硬的突起之物正嚣张地顶在自己的腰臀之处,而且还极暧昧地来回缓缓地蹭动着。「你这个……万年发情的下流男人。」 「不要这么说我。」西门冬里张嘴咬着风无昧变红了的耳珠,听着他有些紊乱的呼吸,享受他身体的轻微战栗,「你不也正等着我吗?」 「混蛋家伙,这次要不是我故意让你找到,你这笨蛋还不知道要找多久……」余下的声音变成了微微的申吟,风无昧的双唇被轻轻噬咬着,发出难耐的喘息。 「再长的时间我也会找下去……不过,无昧,大好的时光,你怎么忍心让我们两个在追逐中虚掷呢?」西门冬里抱起已经浑身发软的风无昧,一边吻着,一边向里屋走去。 「一年多的份,我总得先向你讨要个利息吧。」 「我可没答应你呢。」被放在床上的风无昧仰视的西门冬里,嘴角绽出一丝类似嘲讽又类似诱惑的笑,「西门,如果我没放水,你可是输定了。要利息,也该是我向你要吧!」 「无昧,你怎么舍得让我输呢?」西门冬里的手伸入了风无昧的衣襟,摸到胸口那突起的地方轻轻一捏,突如其来的刺痛中带着的酸麻感让风无昧后背一缩,抓着西门冬里胳膊的手也紧了一下。 「不管是谁向谁要利息,只要这个谁和谁是我跟你就行了。」西门冬里满意地看着风无昧有些情动又闹别扭的样子,飞快地脱去自己的衣物。 「你是说,你不介意我向你要利息?」风无昧科飞着眼角,眼睛升起了淡淡的薄雾,雾气中,有隐隐的火花跃动。 指尖从眼角摸到他的唇角,再从唇角摸到鬃边,摸索着,敏感的指尖似乎触到一点突起,慢慢地,细细地,按着那细细长长的突起之处向内揉了揉,一块近似透明又细又薄的皮质之物便挂在指尖,指尖四周,绷紧的薄皮连扯着那张平淡的脸和细长而有力的手指。使力,向上,心急却又很有耐心的缓慢,细白的肤色渐渐扩展到整个脸,那隐藏在面具之下的深邃五官也一点点地浮现出来。 四目相对,仿佛时间也在此刻停留下了脚步。 风无昧轻轻吐了一口气,将西门冬里的头拉下来。他总是这样,常常因为发呆而忘记了最为重要的事。 于是,干枯的柴在一把大火中「哔剥」而爆。 身体相拥,身上渗出的薄汗互相渗着,无法辨出谁是谁的,气息缠绵在鼻翼唇齿间,轻啄细咬,互相品尝着那久违的香甜,却谁也不愿将手放开。 胸口传来急剧的震动,是自己的,也是对方的,心跳声奇妙地混在一起,虽然身体激动而亢奋,可胸口却有种让人眩晕的平静和满足。 并肩而立的两个人,你可以给我的,我也可以给你。风无昧抱着西门冬里,指尖顺着他的脊背滑动,棕色的双眸色渐浓深。 既然彼此相爱,又何必拘于形式,拘于攻受?西门冬里伸出舌头,自风无昧的颈窝细细地舔下去。 既然如此,你又为何要跟我抢?风无昧推开西门冬里,将他压在身下,低头咬住了他的胸口红豆…… 从迷乱中渐渐恢复清明的眼睛静静对视苦,仿佛可以看见彼此清澄的双眸之后那隐藏至深的世界,没有言语,没有承诺。舍不得将双眼闭上,仿佛一闭上,怀中所抱的人便会振翅离开。睁着眼,将脸凑近,将唇相接,将舌纠缠,纠缠的,还有彼此的气息,彼此的思念。 我爱你! 我也爱你! 用不着说出口,唇舌相接的那一刻,两人都已感受到了,全心全意地感受到了。 日上三竿,在西门冬里的催促下,风无昧总算答应跟他去西门世家见他的父母。 当西门冬里牵着风无昧春风满面地出现在本门的内堂之时,西门直夫妇早已盛装以待,他们的旁边站着黑着一张脸,心不平气不顺的西门明曜。 「爹,娘!明曜!你们都在啊!」西门冬里把拖着脚站在自己身后的风无昧拽到前面,半是得意半是炫耀地推到父母面前。 「他是风无昧,就是儿子跟爹娘提到过的意中人。」 西门直夫妇就算心中有备,但看到风无昧时还是忍不住心头一跳。虽然心中对儿子的选择已经默认,但当儿子真地把一个男人带到自己眼前并且说这是他将来的伴侣时,他们心中五味杂陈,怎么也没办法完全平静。看着风无味的眼神中,自然多了分审视,加了些挑剔。 只是他们怎么也没想过,西门冬里选的不但是男人,而且是个异族的男人。虽然这个男人长得很漂亮,但看惯了几个外甥的出色容貌,风无昧的容貌不会让他们有太多的赞叹或是惊艳。微卷的淡色头发,过于白晰的肤色,有些沉陷的棕色眼瞳,挺直的鼻梁,虽然看起来很像中原人,但他的样子明显地渗杂了别族的血统。 「风无昧,这个名字很熟悉!」西门直摸起了下巴。「前几年,西夷的异人堂有个「千面离魂」,易容术天下无双,这人是男是女,是老是少都没人知道。风无昧,好象是叫这个名字吧。」 「在下风无昧,见过伯父,伯母。」风无昧双手抱拳行了个礼,脸上的神情有些淡,倒是没一点胆怯或是羞忝的样子,「「千面离魂」是在下几年前用过的名字。」 「是吗?」西门直向前探出身子来,脸上多了几分惊异和好奇,「你真的是「千面离魂」?这么年轻?你的真面就是这样的?」 「爹,孩儿向您保证,他就是那个「千面离魂」,您看到的就是他的真面哦!」西门冬里伸手在风无昧脸上捏了一下,无视他薄怒的眼神,对西门直笑道,「爹,能看到「千面离魂」的真面目,您可占了大便宜了,怎么样,孩儿的眼光不差吧!」 「只是没想到成名已久的「千面离魂」竟然是个青年……」西门直叹着,又看了看风无昧的脸,「不过,看风公子的面貌,又不完全似西夷人。」 「这个……」风无昧迟疑了一下,「在下是孤儿,自小在异人堂长大,对身世并不清楚。不过听说我是堂主在新唐与西夷的边境捡到的,身上穿著西夷人的衣服,衣服上却又绣着风氏的姓。想来想去,或许爹娘一为西夷人,一为新唐人吧。」 原来如此,西门直点了点头。 是个没有爹娘疼爱的可怜孩子啊!西门夫人对风无昧的好感度升了不少,这么清俊的一个年轻人,不知道从小吃了多少苦。他搏命成名的时候,年纪说不定比明曜还要小吧。想想自己孩子还在爹娘身边撒娇,锦衣玉食地过活的时候,这孩子已经在世上拼了这么久,西门夫人心中顿生了不少怜惜,看着风无昧的眼神也温柔了许多。 「风无昧,你过来!」西门夫人对他招了招手。 风无昧看着堂上娇媚而华贵的美妇人,有些犹豫地看了看西门冬里。西门冬里对他点了点头,用手轻轻推了推风无昧的后背。风无昧迟疑地踱到了西门夫人的近前。 拉起他修长柔韧的手,西门夫人的视线将风无昧从上到下,从前到后扫了一遍又一遍,看得风无昧汗毛直竖。 「你太瘦了!」过了半天,谁也没想到西门夫人张嘴第一句话是这个。 啊?风无昧困惑地转头去看西门冬里。 「冬里,你一会儿去吩咐厨房,叫他们多炖些上好的补品,给无昧吃。」西门夫人微蹙着眉尖给儿子下令,「要养眫些才好,总不能让观礼的人认为我们亏待了新人。」 「娘!您说什么呢?!」西门明曜跳了起来。 「可怜儿见的,这么漂亮的人怎么瘦成这样!」西门夫人摸了摸风无昧僵硬的脸,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你以前一定受了不少苦吧,以后让娘疼你。如果冬里对你不好,你尽管来娘这儿告状,娘替你修理他!」 「头回见面,娘也没什么可以当见面礼的。」西门夫人从项上摘下一串珍珠链子,正中嵌着一只鸽卵大的红色水晶,「这是给西门家长熄的信物,当年我婆婆送给了我,今天我把它交给你,好好收着吧!」 「娘,怎么可以!」西门明曜一把将风无昧去接的手打开,将身子插入两人中间,双眼冒火看着自己的娘亲,「您是不是糊涂了?风无昧是男人,如何能当我们西门世家的长媳?就算要娶,大哥也应该娶个门当户对,贤淑美丽的女子,而不是这个……这个……男的!」看了一眼风无昧,西门明曜忙又将视线移开。虽然与风无昧相识时间不短,但他的真面目是第一次看见,那清淡的眼神与异于常人的美丽让西门明曜心生一种奇异的感觉,不知道为了什么,心中的不甘更盛了几分。 「你大哥不喜欢女人,要是风无昧会是个女子那才叫奇怪呢!」西门夫人把儿子拉到一边去,「反正他这辈子只会喜欢男人了,当然要找个出众的男人。无昧长得好,功夫高,连你哥哥也抓他不到,这样的人做我们西门家的人还有什么可以挑剔的呢?最重要的是你哥爱他,他可以给你哥哥带来幸福。只要你们幸福就好,娘还能有什么别的奢求?我这个当娘的所能做的事就是让他们更幸福。明曜,你难道想让冬里一生不幸吗?」 「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西门明曜跺了跺脚,狠狠地看着风无昧,「我只是……只是……不行,我接受不了!」 「不要耍小孩子脾气了!」西门冬里走过来,伸手去摸西门明曜的头,「无昧是我愿意相伴一生的重要的人,你是我唯一的弟弟,不会改变什么的。明曜,我喜欢无味就跟你喜欢左娉婷是一样的。如果我反对你娶她,你会怎么想?」 西门明曜垂下头,盯着自己的脚尖。过了一会儿,他突然抬起头,一张俊脸涨得通红,大叫了一声道:「不管你怎么说,我还是接受不了!」说完,拔腿就跑出内厅。 「你别怪他,」西门夫人柔声对风无昧说,「因为他一直不知道冬里的心思,突然知道了,心里当然会有一些冲击,慢慢的,他就会想明白了。」 风无昧不语,脸上却挂着淡淡的笑。 「说白了,他无法接受的是他所崇拜的哥哥突然要被另一个男人抢走的事实。」这是风无昧后来揪着西门冬里在他耳边轻轻说的。 第十章 西门冬里终于要成亲了。 西门世家决心要将婚礼办得热闹隆重,不但早早将婚期告知天下,还特别强调西门冬里将与男子成亲,对于西门世家,这个婚礼是既非娶亦非嫁。 无论是朝堂还是江湖,都为了这个消息混乱不已。有好事者甚至将此事拟了折子上奏朝廷,说西门世家家风不正,行为不检,纵容门下子弟公然与男子成亲,败德丧伦,力请天子收回西门家世家相袭的官衔,还要锁拿问罪以儆效尤。折子上了三天,天子朱批了一句:「非逼非抢,你情我愿,他人成亲,干卿何事!」那个夫子碰了一鼻子灰,只得作罢。 至于江湖,有不耻的,也有好奇的,更多的却是兴奋。是的,兴奋。想起不久前南宫世家那场跌宕起伏,精彩剌激或者可以称得上惨烈的婚礼,收到喜帖的人们都打点起全部精神,决定去西门世家看戏。有戏不看,那是傻瓜。 只是西门家内部,为了这场婚礼起了不小纷争。婚期定下来当天,风无昧跟西门冬里便为礼服的事情吵了个不亦乐乎。西门明曜跟着凑热闹,留了张小字条,翘家去了,声称,若是风无昧真地进门,他便此生不再踏入西门家半步。 西门直的头很疼。小儿子玩离家出走,大儿子为了一些小事争执不休,最亲近的枕边人天天在他耳边念来念去,西门直头一次深刻感觉到当一个男人是这么痛苦。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风无昧清朗的声音坚定地再次响起。 「为什么不行,我们明明说好了,是你进西门家的门,当然你要穿新娘子的霞帔。」西门冬里抓着风无味的手死也不放。「你要是再敢说要学明曜离家出走,我就把你压到街上,衣服脱光,让所有人看看你是怎么被我压的。」 「你敢!」风无昧凤目竖起,两眼散发出噬人的寒光。「西门冬里,请你注意你的措辞。」 「无昧,都到这个时候了,你为什么还要跟我闹呢?」硬的不行,西门冬里立刻改软的,「我们这么难才在一起的,只是穿一下霞帔而已,又不是让你以后都一直改女装。你以前不也易容过女人吗?」 「易容是易容,跟现在的事怎可同日而语!」风无昧铁青着脸,「西门冬里,你口口声声说爱我,为什么不能你穿霞帔?」 「可是现在是你进我西门家的门耶!」西门冬里噘嘴。 「强辩!」 「可是来宾都是认得我的,你叫我穿霞帔以后怎么出去见人?」西门冬里垮着一张脸,哀怨地看着他。 「借口!」 「只要一下下就好嘛!」西门冬里从后面抱住风无昧的腰,紧贴着身体挨蹭起来。 「放手!」风无昧的脸已经红了,因为他看到坐在上首面色尴尬的西门直跟一脸笑意的西门夫人。「西门冬里,你够了没有?」费力把西门冬里伸进胸口的贼手拽出来,风无昧一脚把他踹到一边。 「叫我穿那件衣服,免谈。」风无昧高高仰起头来,「大不了我不跟你成亲了。你留在你的西门世家,我回我的西夷去。」 「不要!」西门冬里再次扑过去,在风无昧闪身之前抱住了他,「无昧,只要你肯穿上霞帔跟我拜堂,我什么都可以答应你。」 真是没骨气!看着面前曾被人人赞为人中之龙,如今却像只小犬般对着情人猛摇尾巴的儿子,西门直叹着气反省自己教育的失败。 「是啊,无味,这件霞帔很好看的。」看热闹怎比亲身上阵过瘾,所以西门夫人拿起手边红艳艳金灿灿的五凤霞帔,走到那还在纠缠着的两人近前,细声细气地说道:「如果无昧穿起来,一定非常好看,我们西门世家一定好有面子!」 「不行啊!」对西门冬里可以又打又骂,但对着西门夫人一双祈盼的美眸,风无昧有什么怨气也发作不了。「娘,我是男人,穿女人的霞帔成什么样子啊。若是穿了这个,我这辈子也别指望见人了。」 「不见人就不见人吧。你只要有我就够了,还见旁的男人做什么?」西门冬里挂在风无味身上,不怕死地高声乱叫。 「既然是这样,你穿霞帔!」 「不行,你穿比较好看!」 「你要是爱我你就去穿,你穿一定比我合适!」 「谁说的,我可比你高了半个头呢,哪有新娘子比新郎高那么多的?无昧,还是你穿!」 风无昧脸色越发难看了,眼见着要发作,一直沉默着的西门直突然发话。 「都别吵了,谁说成亲一定要穿霞帔的?你们两个,都穿新郎喜服!」 哎?对啊,为什么之前没想到呢?风无昧的眼中放光,立刻点头。 西门冬里跟他的娘亲却都拉下了脸,美美的新娘子怎么一转眼就变成俊秀的新郎倌呢?不好玩!可是看到西门直那张挂上寒霜的脸,母子两个心有灵犀,都识趣地闭上了嘴。 所以事情就如此拍板定下。 只是西门明曜一直没回来,这让欢喜的众人心里难免有些失落。 八月初八,吉日。 没有花轿,可是西门本家照样十二分的热闹。 大红的绸缎扎起的巨大彩球挂满了西门世家的前前后后,里里外外。所有家人一律束着红色腰带,鬓边插着红色的簪花,出出进进的仆婢们面如春风,笑脸迎人,好象人人都成了新人,透着那么喜气。门外搭起了长长的喜篷,接待前来祝贺的亲朋友人。流水席开了百来桌,将西门家厅内门前全部挤满。 因为西门家的这场婚礼颇有些惊世骇俗的味道,为了自己的形象跟面子,所以与西门家交好的朝中官员们鲜有亲自到场称贺的,大都直接让手下人将贺仪送去了事。毕竟没人愿意因为自己去参加那样一个与众不同的婚礼而让人误会自己品性有失,与西门冬里有什么相似的爱好。所以,来西门家观礼的人里,十成中江湖人占了九成九。本以为西门家办这么大的事,其它三个家族都会有人来祝贺,没想到除了北堂世家的长公子北堂春望亲自过来,东篱和南宫两家竟然都没见一个人出现,这让来凑热闹的江湖人们都感到一点失落。 北堂春望的身边带着一个身穿青衣的年轻男子,模样俊秀却称不上艳丽,看到北堂春望一直把他掐在怀中,不许他乱跑的样子,大家立刻就明白这男子应该就是前阵子风传很盛的被北堂春望金屋藏娇的神秘宝贝。借故绕一圈就近去看看那男子样貌的人立刻多了十倍出来。 「逢春,不如我们也来办场婚礼好了。」看着红艳艳热闹喜气的喜堂,北堂春望心中蠢蠢欲动。 「不要!」穆逢春吓得跳起来,连忙去打消北堂春望一时兴起的念头。开玩笑,要他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当新娘子,他宁可去找块豆腐一头撞死。「你要是敢那么做,我就……就……就爬墙!」 「爬墙?」北堂春望有些阴险地笑了,「我看你无时无刻都在想着爬墙吧。这样好了,我让你连从床上爬起来的力气也没有,这样你就不会一天到晚想要爬墙了。」 「不,不是,春望,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从来没想要爬墙!」穆逢春头上开始冒冷汗,赶忙讨好似地把身子贴过去,伸手在北堂春望的胸口摸来摸去,平息那头猛兽的怒火,「春望对我那么好,我哪也不想去,真的,我发誓。只要你别让我跟你拜堂,我什么都听你的。」 「真的?」北堂春望厚实湿润的舌舔了舔自己的双唇,原本干燥的唇立刻透出几分闪亮的光泽,穆逢春的脸突地红了。春望低下头,在他耳边悄悄说了几句话,穆逢春的头埋得更低。 「做得好,我送你一只金如意。」 「真的?」穆逢春的眼睛立刻放光。「有多大?不会像上次那样吧,说要送我个金虎,结果比小拇指还要小,一点不值钱。」 「放心,这次我给你一个这么大的。」北堂春望拉开双臂比个长短。 穆逢春立刻甜甜地笑了。 在他们身边绕来绕去的人们黑了脸,好象听到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一边摇头一边散去。以为是个多么了不得的人,原来不过是个靠身子过活的贪钱的男妓。 北堂春望和穆逢春根本也不理会他人,还在那里旁若无人地调笑着。 「春望!」一身喜服的西门冬里从内堂里出来,看见北堂春望立刻冲过去互相拥抱了一下。「好久不见了,最近过得怎样?」 「还是老样子。」春望在他胸口轻轻擂了一拳笑道,「恭喜你啊,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找到意中人了。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人能让你这么上心,我很好奇呢。」 「一会儿你就能见到他了……呃……这位是,」西门冬里一眼瞥见站在一边的穆逢春,「对了,不正是上次见过的……叫什么来着?穆逢春!」 「你好。」穆逢春点点头。 伸长脖子四周看了看,穆逢春问西门冬里道:「你们不是还有两个兄弟吗?我怎么没瞧见……对了,那个没了腿的,叫夏树的,他还好吗?」 北堂春望和西门冬里同时一皱眉。 「我还有些想他呢,前年冬天的时候突然不声不响就走了,害我都没来得及好好跟他聊过。」穆逢春很惋惜地说。 「怎么样,他还没找到吗?」北堂春望看到西门冬里默默摇头,脸色也黯淡下来。 「只希望那个人可以好好对他。误会虽然解开,但是对夏树的伤害太大了,我实在不知道他们会有什么样的结局。」西门冬里轻轻地叹着,原本喜悦的心情也变得沉重,「还有一件事,我想你可能听说了。秋实现在的精神变得很不好,姨父姨母将他送去了西夷,可能有一段时间我们会见不到他了。」 有那么严重吗?北堂春望伸手拍了拍西门冬里的肩头道:「各人自有各人命。我们兄弟四人中,至少还有我们的生活是幸福的。让我们连他们的份,努力地幸福下去吧。」 「对、对,无论怎样,一定要努力地幸福哦!」突然插入的声音吓了三人一跳,回头看时,一位俊美异常的锦衣公子手摇纸扇正对着他们笑。弯弯的眉毛下,一双明如秋水的眼睛闪动着狡黠的光,一身鹅黄色的湖绉纱袍上用金银线绣着翩舞的仙鹤,头顶的玉叶冠微微颤动着,垂下的黄色缨络显示出他与众不同的华贵身份。 「娘……梁公子?!」西门冬里指着他声音也变得扭曲,「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就来不得了?」手中扇儿一收,玉扇骨轻轻点着西门冬里的头,「小没良心的,你能抱得美人归,本公子可也是帮了忙的。你也不想想当初是谁给你们单独相处培养感情的机会的,你们成亲,居然不给本公子下帖子。真是新人抱进房,媒人踢过墙,唉……」 「梁公子,你这是怎么说的?」西门冬里双眼一眯,「我可是一早儿就将喜帖送了去的,漏了谁也不敢漏了您府上不是?再说了,您府上家大业大,平素又心疼我,知道我家有喜事,一定会封个大大的红包来的,不给您下帖子,那是傻瓜!」 「说的也是……可是我怎么会没见到呢?」又黑又长的双眉拧了起来,扇儿在手中敲了又敲。 「我猜啊,大概是您府的那位怕您拿这个当借口跑出京来生事,故意瞒着您吧!」西门冬里手摸着下巴很认真地分析,「不然,不可能他的贺礼已经运来了西(门世家,却还没收到我们西门世家呈上的喜帖吧!」 「可恶,九九居然也会跟我耍诈!」气红了双颊,却似全然不觉厅里厅外一张张惊色绝艳的痴脸,西门冬里心中暗暗嘀咕,这只怕才是永宁王爷不愿意他的王妃到处乱跑的根本原因吧。不过,这个他是绝对不会跟王妃说的,原本这家伙就自恋到天怒人怨,要是知道这个,还不把尾巴翘到天上去?他西门冬里可没那么傻。 佛祖庇佑,一切都如西门冬里设想的一样,顺利又热闹。除了风无昧现身时引起了一些骚动,其它都还好。本来嘛,风无昧身上有异族的血统,穿上大红的喜服更显得肌肤胜雪,鼻直目深,那种与中原人不同的风情混和着刺激人视觉的浓艳色彩让风无昧透出一股浓得化不开的清俊与美丽,一瞬间夺走了人们全部的注意。 「怎么两个人都穿著新郎喜服的?」看着两位新人拜天地,不够安分的穆逢春终于忍不住开口说出自己心头的疑问。 「傻瓜,他们两个都是男的,谁会去穿新娘的喜服啊。」北堂春望有些羡慕地望着他们。 「也对,都是男的,要是穿新娘的喜服……就太随心了。」穆逢春深深地点头。 「谁说男人就不能穿了?」坐在一边摇扇子的永宁王妃李崇歆轻声自语,「新娘的霞帔可好看得多了,就是有点重,穿著不舒服……」 咦,这人莫非自己穿过?穆逢春狐疑地看着身边那有着惊世容颜的青年。莫非是女扮男装?不会,再怎么看,这人也是十足十的男人啊。 「你怎么老是看我?」李崇歆轻轻摇了摇扇子,目中光采流动,「莫非你也倾倒在我的风采之下,想向本公子献身吗?也行,虽然你的模样不是极品,不过也还勉强能人本公子的眼。不如趁着今日喜庆,本公子就给你施次恩泽好了。」 「才不是!」穆逢春急速回头,拼命往北堂春望怀里钻。眼前这公子美则美矣,可全身上下透出一股诡异,本能告诉他,这人绝对是属于面如仙子,心似蛇蝎之辈,要躲,躲得越远越好,千万不要与他搭上一点点关系。 「啪!」伸出去要勾穆逢春的扇子被北堂春望的手一把抓住,然后李崇歒对上了一双恶狠狠显出杀意的黑色眼睛。 「这人是我的,你要想动他,得先问问我同不同意!」 李崇歆手一翻,轻松将扇子撤回,看着拜过天地四目相望的新人,心里油然而起一股烦躁之情。自己偷偷离开王府,也没跟九九说一声,他现在在做什么?生气,还是焦急?不会背着自己去诱惑别的男人吧!李崇歆眉峰突然一蹙,神情变得有些不豫起来。算了,别人成亲,自己来凑什么热闹呢?等结束了,还是快些儿回家去吧。回家去,想到这个词,李崇歆心头泛起一丝甜蜜,嘴角不自觉地勾起,绽出一个微笑来。 装了酒醉,西门冬里拉着风无昧飞快地逃回新房。栓上房门,疲惫以极的两人背靠着房门同时大喘着气。喘着喘着,突然相互看了眼,一起笑了起来。 「你们新唐人的礼数可真是多。」风无昧和身扑到床上,把身上的红球摘下来扔到桌上,「这些规矩没把我累死。」 西门冬里解下红球放在桌上,也学风无昧的样子扑到床上,一面笑一面喘道:「这还不是为了满足我娘的虚荣心。要我,本是想一家子人安安静静地吃顿饭,然后带你拜过祖宗,拜过爹娘就行的,没想到被我娘一操持,竟成了这么大的场面了。」 扭头过去,烛光下,风无昧的侧面就在咫尺。 「这下你不用担心了。」指尖沿着他高挺的鼻梁滑下来,「现在全天下的人都知道西门冬里跟风无昧成亲了。以后不论我们哪个负心,都会被天下人指着脊梁骨骂的。」 「这种日子谈负心,西门你真的好雅兴。」风无昧闭着眼冷笑了一声。 「我不是这个意思啊。」西门冬里忙支起身向风无昧解释。 「……」风无昧缓缓睁开眼,看着西门冬里,「你的废话实在太多了。」 「什么?」 「今夜,你少说些……」一把将西门冬里的头拉到自己近前,鼻尖对着鼻尖,风无昧的唇边绽现出似有若无的淡淡笑意,「我说,你应该……多做些……」 桌上的龙凤喜烛燃得正旺,让它们这么烧着,烧到天明,这样,这两个人应该就可以携手一生,相伴永远了吧! ——全文完—— 番外——相会 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是在王宫的一角。高大的合欢树撑起了巨大的荫盖,将他的身影轻柔地笼在荫凉的怀抱里。树旁是一个点缀着从江南运来的太湖石的小小池塘,风很轻柔地吹过,调皮地从树上摘下几朵紫色如流苏一样的美丽花朵,将它们洒在他的白衣上。 风无昧看到东蓠夏树的时候,他坐在他的木椅上睡得正香甜。阳光透过合欢树叶的缝隙洒在他的身上,落下斑斑驳驳的光点。他的睫毛很长,在眼窝处落下淡淡的阴影。手中的书落在腿上,书页随风发出哗哗的响声,他却依然静静地睡着。 风无味一直对东蓠夏树感到好奇。他的眼中,东蓠夏树是个安静、温和却又隐约有些冷漠的人。跟他的兄弟们在一起的时候,他总是静静地看着大家,脸上挂着疏淡的微笑,不爱说话,不会发火。虽然人们总是很努力地想要把他拉入话题,可他却总是温吞吞地坐在那里,依旧不怎么说话,依旧淡淡地笑。 风无昧也不是多话的人。对东蓠夏树,他会产生一些亲近之感也并不意外。东蓠夏树身上让人安定的气息,让他感到很舒服。于是在四大家族最有声望的四位公子齐聚西夷王宫为他们的小表弟庆祝世子册封大典的时候,风无昧下意识地站在了东蓠夏树的旁边。 跟西门冬里生活的那段日子里,他时常会听到他谈起他那几位亲如骨肉的兄弟们。可是每每西门冬里提起夏树时便是一副极黯淡的神色,常常语意含混,尽量避开他的话题,这又让风无昧产生了极大的好奇心。 凭心而论,风无昧不太喜欢穆逢春,因为他有些市侩,为人又世故。但是对萧若离,他也不怎么亲近。萧若离很危险,虽然他总是笑脸迎人,武功又很高深,但风无昧知道,萧若离这样的人比穆逢春要可怕千倍。穆逢春只是个真小人,萧若离却是个伪君子。如果得罪了他,你根本想不出他会用什么手段来对付你。最有可能的是,就算他把你卖了,你还可能正在傻乎乎地帮他数银子。 所以,看到东蓠夏树的第一眼起,风无味就立刻对他产生了莫名的好感。 「你在看什么呢?这么入神?」东蓠夏树突然将眼睛睁开,懒懒地将身坐直,用手拂去落在他身上那些如紫色绒絮一样美丽的合欢。书页被风翻乱了。夏树眉峰微皱了一下,翻动着手上的书页似乎也没了看下去的兴致。 「我在想,你究竟是怎么样的人呢?」风无昧站在他的身边,双手抱胸面色沉静地说。 「你看到的是什么样子我就是什么样子吧。」东蓠夏树牵动着唇角微微一笑,转动椅轮,将椅子转过来,跟风无昧正面相对。 风无昧看着他腿上搭着的薄毯,他知道,薄毯下盖着的是一双自膝以下空空如也的裤管。 「我只是在好奇。」风无昧抬跟,对上东蓠夏树一双如黑夜般乌漆的双眸。「好奇什么样的人心胸可以如此宽大,原谅一个深深伤害过自己的人,并且居然可以与之共许未来。」 「……」东蓠夏树沉默着,手指轻轻抚摸着光滑的书面。「听萧若离说的?」 「西门说,你们兄弟四人是家人,家人的家人当然也是一家人。所以至亲的家人间不应该有所隐藏。」 东篱夏树无声地点点头。 「萧若离告诉南宫秋实,南宫秋实告诉西门,西门告诉了我。」 东蓠夏树笑了起来道:「果然,只要有人在,这世上便没有能成为秘密的秘密。秋实跟冬里都是聪明人,他们可能早就猜到了,只不过是借若离的口确证而已。」 「我觉得你很不可思议。」 「是吗?」东蓠夏树仰起头,阳光透过合欢树的叶缝洒在他的脸上,刺花了他的双眼。东蓠夏树双眸闭起,将头靠在椅背之上,「无昧,你告诉我,如果换作是你遇到我这样的事,你会怎么做?」 「怎么做?」风无昧锁着双眉,低头想了想,「不论如何,就是不会像你一样原谅他。」 东蓠夏树头微微偏转,微眯的双眼由下而上侧着脸看着风无昧。阳光在他脸上一掠,乌色的眼珠立刻反射出一道攫人的光芒,随后那一点光芒沉入眼底,又变一双平静无波的明亮双瞳。 「无昧,你觉得这阳光美吗?」 莫名的一句让风无昧愣了愣。东蓠夏树伸手像要抓住那从叶缝中漏下如金线一般的光芒。 「很多东西,不是人们想握就能握住的。佛说人人历世,是为遍尝苦厄,修今世而求来生。可是来生很遥远,只有现在才真实可见。」东蓠夏树缓缓闭上了双眼,紫色的合欢扑簌簌再次落满了他的衣襟,「人生何其短暂,为什么要执迷过往而伤人伤己呢?我原谅他,其实也是在原谅自己。过去的事情如果成为了枷锁,那么未来还会有什么可期待的呢?」 「楚天行真是好福气。」风无昧转过身,看着池面上粼粼波光。 东蓠夏树笑了笑,将手中的书卷盖在了脸上。 「西门,你说……人生中最重要的是什么呢?」 突然听到风无昧这么问,西门冬里怔了一下,然后笑了起来。捏捏他的鼻子,西门冬里用自己的额头顶了顶他的,笑着说:「别人的我不知道,可是我的就很清楚了。我最最重要的事情当然就是可以跟风无昧相亲相爱地过一辈子啊!」 桌上烛火发出爆裂的「哔剥」声,跳动的火光映在他的脸上,显得有些不太真实。风无昧很认真地看着西门冬里。 「你今天怎么了?」身子向后略撤了撤,西门冬里有些担心地看着风无昧,「是有哪里不舒服吗?」 「不是。」风无昧摇了摇头。「我只是一直在想,如果你是楚天行,而我是东蓠夏树,我会不会原谅你?」 西门冬里双眉一蹙。 「好端端的想这些做什么?」 「我想来想去,就算夏树说的很有道理,可是我一定还是无法把事情放开。」风无昧手托着腮,看那跳跃着的烛花,「我的心胸可没那么宽大。」 「你放心,我不会给你机会的。」西门冬里笑出声来,伸手把风无昧抱在怀里,「我疼你还来不及呢,怎么舍得伤害你?」 「谁要你疼了?」风无昧推开他,「要说起来,还是我比较疼你。」说着,眼神变得有些凶狠,「总有一次,我要你真正地「疼」一回。」 「我知道无昧疼我,所以舍不得让我疼的。」西门冬里索性将头靠在风无昧的肩上磨蹭,两只手悄悄潜入了他的衣里。 身体传来了熟悉的热潮,风无昧的眼角微微泛起了红晕。 「不行,太早了!」风无昧扭动着身体,却还贪恋着西门冬里的体温没有真正地拒绝。 「不早了!」颈窝传来西门冬里有些含混的声音,「这次聚会的事情太多,我们有三天没做了呢。」 「三天不做又不会死。」风无昧小声抱怨了一句,不过身体很快便沉溺于那熟悉的快感之中。 「无昧,别说你不想做,嘴上骗人,这里可骗不了。」手指一紧,风无昧的腰立刻难耐地扭动,呼吸也变得粗短。 褪下风无昧的衣裤,西门冬里将他抱上桌子,让他的双手向后撑在桌上,将他赤裸的双腿绕在自己的腰间。风无昧还是有些抗拒,不过身体的渴望让他润红着眼角默许了西门冬里的行为…… 烛花跳了几下,随着桌子猛烈的摇晃而忽明忽暗。 喘息声中,风无昧伸出双臂圈住西门冬里。 「你要是……敢对不起我……我一定……不会饶你!」 「真有那个时候,无昧,你拿刀子杀了我,我也不会躲的。」 「在想什么?」 「没想什么。」东蓠夏树回头,对着楚天行展颜一笑,「我觉得,跟你在一起,活着,真好!」 默然无言,相拥一起,什么,也不用说了。 —完— 番外——风波 盯着墨玉貔貅镇纸下那一张雪白的破浪笺,西门冬里手足冰凉,心头泛起阵阵恶寒。 一屋子人全都默不作声,眼睛却都不约而同盯着脸色忽青忽白的西门冬里。 「他这是……什么意思?」西门冬里看着近在咫尺的白纸却迟迟不肯伸手去碰,只手抚着额头苦恼地低语。纸上,如鸽卵大小的红色水晶在日光的照射下流光溢彩,浮动着美丽的华贵色泽。 「看来他是幡然悔悟,知道自己所行荒唐,决定离开大哥,还你一个正常的人生了!」西门明曜一脸雀跃,似是立即要去院子里放爆竹以示庆祝一样。 「他能去哪儿呢?府里上下都寻过了,却还是一点儿踪迹也没有。」西门夫人一脸焦虑,「还把珠链子留下,这不是意味着要离开我们西门家吗?冬里,你再想想,你是不是做了什么让无昧无法原谅的事情?否则他不会不说一声就离家的。」 西门冬里哀叫一声,抱着头蹲在了地上。就是因为想不出来,所以他现在才会这么头疼的啊! 「会不会是因为安阳公主的事情在跟冬里闹别扭?」西门直在一边提出自己的疑问。「毕竟安阳公主想嫁入西门家的事情如今正闹得沸沸扬扬的,或许无昧怕影响冬里的前途,是以主动退让?」 「这不可能啊!」西门冬里哀叹了一声。「无昧知道我无意仕途,又不爱女人,要我去当驸马还不如要了我的命。而且当初我跟无昧的婚礼惊动了朝堂跟武林,这天下谁人不知我跟风无昧是一对的?无昧根本用不着退出去「成全」我吧。就算无昧要退出,皇上又怎么可能会同意让公主嫁给我这个「有夫之夫」?」 「可是安阳公主喜欢你这也是天下皆知的事实。」西门明曜在一边幸灾乐祸道,「谁叫你无事去扮英雄救美?人家公主微服游山玩水身边自有侍卫随行,遇到几个小毛贼又没什么了得,偏你要去逞能。公主对大哥你青睐有加,不惜下嫁,大哥你还左右推辞,实在不知好歹。安阳公主美貌温柔,出身高贵,比风无昧如同云泥。风无昧这次走算他自己识相,大哥你正好去弄个驸马来做做,便是对我们西门世家的声望也有莫大的好处!」 「明曜你莫要胡说!」 「明曜你莫要胡说!」 不愧是二十多年的夫妻,西门直夫妻二人异口同声训责西门明曜的话竟然一字不差。 「要冬里弃无昧而娶公主,亏你想的出来!」西门直瞪着眼睛,气得胡须直抖,「冬里跟无昧成亲不过半年,你叫他跟无昧分开去当天子东床,天下人会怎么看?你要你大哥背情负义的名声,被人在背后骂为了攀龙附凤不惜背弃爱人吗?」 「老爷说的是!」西门夫人拉起了丈夫的手,「我们西门家没有无情无义的孩子,我也不稀罕做什么公主的婆婆。冬里喜欢的是无味,无昧可以让冬里幸福我就很满足了。」 「谢谢你们,爹,娘!」西门冬里站起身,向父母深深一揖。「若无昧听到你们这么说,他一定也会很开心的。」 「再怎么开心,人已走了,信物也留下了,就算你们再怎么求,人家也不会回咱们西门家了。」西门明曜冷笑着,转身就要出门。 「等一下!」人还没到门口,西门明曜眼前一花,自己兄长有些挣狞的面庞突然在自己眼前放大,「西门明曜……你干了什么?」 「什么什么?」西门明曜吓得连退两步,心头一阵突突乱跳。 西门明曜眼中一闪而过的惊慌当然没能逃过西门冬里的眼睛。一把揪住弟弟的衣襟,西门冬里的面部抽动着,眼里冒出噬人的寒光。 「我好象突然记起来,左娉婷有个闺中密友是宫中的某位公主……」西门冬里压着声音,听起来阴森森的有些可怖。「多么巧的事啊,我才把公主提的亲事回绝掉,发誓不回西门家的你没几天就颠颠地跑回家来。你从外面回家后这一个多月做过什么事情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一直很想把无昧赶走,不过反而被他暗中教训了好几次……西门明曜,你给我说老实话,你到底对风无昧做了什么,说了什么……」 西门冬里突然脸色一变,揪住西门明曜的手一紧,勒得西门明曜差点背过气去,「你、你、你不会……已经把他害了,再把他的水晶放在这里……」西门冬里的声音突然变得尖利,含着恐惧的声音说到后面几乎已经发不出声音。 看着西门冬里面色大变,在场的另外三人都惊得慌了手脚。 「老爷,你快让冬里放开,他再使力下去,明曜就没命了!」西门夫人急得直跳脚,双手拼命扯着西门冬里的手臂,想将他从西门明曜身上拉下来。 「夫人,你也要担心一下冬里啊,你瞧他,眼睛都直了!」西门直连连摇头,手上一推一拉,已经将西门冬里带过一旁。 「明曜,你快说实话,再不说实话,你要把你大哥逼疯了!」西门夫人拍着西门明曜的后背助他顺气。西门明曜脸色苍白,连声咳嗽。 「我、我、我也没干什么……」西门明曜看着大哥的样子,心中也有些害怕,想想反正风无昧已经离开,再也不会回来,他便也不再隐瞒。「大哥,我都是为你好。你才华超人,正应该为国效力。风无昧再好,他也是个男人,既不能给你繁育后代,又不能助你平步青云。安阳公主就不同的,她出身皇家,身份显贵,对大哥你又万分倾慕。你若娶了公主,上可报朝廷,下可慰祖宗。大哥,听我的劝,忘掉风无昧,好好做你的驸马吧!」 「你对他说了什么?」西门冬里双目发赤,狠狠地盯着西门明曜。 有些心虚地看着兄长,西门明曜垂下了头。 「我跟风无昧说了好几次,可他都不听我的劝……我……我……」偷眼望了望西门冬里的脸色,西门明曜咬了咬牙,「我只好演了场戏给他看。」 「演戏?演什么?」西门夫人好奇地问。 「公主为了大哥一直守在川中不肯回京,我让人引风无昧去了公主的别驿,然后易容成大哥的样子去跟公主幽会……」 「什么?!」三个人一声高声尖叫,西门明曜用手飞快地捂住了双耳。 「风无昧躲在暗处,我就跟公主说了许多亲密话……做了……呃……一些亲密事……」说这话时,西门明曜不觉红了双颊。 「天啊,明曜,你怎么能,怎么能做这种事?」西门夫人一阵眩晕,差点儿昏过去,「你竟然对公主动手动脚的?还做亲密事……」 「娘,你别急,那个不是公主……是、是……是娉婷……」西门明曜羞惭地把头低下,几乎要垂到地上去,「那个是您未过门的儿媳妇啊。」 「儿子,你实在是太乱来了!」西门夫人连连拍着胸口,「差点儿被你给吓死!」 「这么说,无昧是因为看到假扮成我的你跟假扮成公主的左娉婷亲热而一怒之下离家了?」西门冬里安静了下来,有些困惑地问闯了祸事的弟弟。 「对!」西门明曜抬起头,「谁叫那个风无昧半点不识趣,偏偏霸着你不肯离开?我也是没办法,想让他知难而退,免得误了大哥你的幸福。」 「奇怪……」西门夫人低声呢喃。 「不对……」西门直皱起双眉。 「……」西门冬里看着西门明曜,看了很久很久,让西门明曜以为大哥在自己脸上看出一朵花儿来。「明曜……」看着西门冬里有气无力地喊出自己的名字,西门明曜松了一口气,看来大哥已经差不多想通了,应该明白了自己的苦心,不再生自己的气了。 「明曜,你先回你自己的屋吧……我,有些累了。」西门冬里心情复杂地看着弟弟。 「好!大哥,你好好休息!」西门明曜走出了房门,临跨出屋里,他回头对呆立着的西门冬里说道,「你跟公主慢慢相处就会知道,公主比风无昧真要好出许多呢!」 西门明曜走了,剩下西门直夫妇与西门冬里三人。 「风无昧号称易容第一高手,他会看不出来明曜的易容术?」西门直连连摇头,「不要说无味了,明曜那点三脚猫的功夫,我也能轻易看出来。」 「就算明曜跟冬里的身材相似,但他们俩的声音差不少啊。」西门夫人忧愁地 看着丈夫,「他跟娉婷亲热,那声音跟动作再怎么也不能像冬里吧……无昧跟冬里又终日耳鬓厮磨的,没理由看不出来啊。」 「就是看出来才糟糕……」西门冬里苦苦脸道,「无昧的个性我最了解,如果他真地把明曜当成是我,他根本不会出走,而是直接拿剑来砍我……他知道是明曜设局来骗他……我的天,我根本不敢想象他会怎么去报复他……」 是啊!一同生活了不少时间,或多或少对风无味的个性也有所了解了,他们才不会像明曜那个没脑子的傻瓜去做这种事来让风无昧生气!西门直夫妇脊背一阵发寒。 「所以,爹,娘,我们要小心些……明曜他……危险了!」西门冬里扭头看着桌上那嵌着红色水晶的珠链,脸上的神情益发凝重。看来这次,风无昧是真的很、十分、非常生气了! 惹风无昧生气的下场会很惨,西门冬里知道,西门明曜却不知道。所以,当西门明曜披着一身星斗,灌着一肚子北风跪在西门冬里的房门前的时候,他的肠子也悔青了。 金光闪闪的圣旨现在还恭恭敬敬地奉在宗柯的神龟之上,左娉婷也已经哭得昏过去两三次,西门明曜如果不是实在想不出任何办法,他也不会在最冷的三九夜里苦苦地跪上一晚。只是,天已经微明,大哥的房门里还没有传出半点动静。 前天才停的大雪积了约有半尺深,跪了那么久,膝盖四周的雪似乎已将西门明曜身上的一点热气悉数吸尽。膝盖周围的雪化了一些,又因午夜天寒结成冰渣,与积雪混合在一起,更加贪婪地吸取西门明曜身上的生气。 西门直夫妇站在儿子身后,看着明曜的脸冻得乌青,嘴唇冷到发紫,两人如在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急出一头冷汗。虽然明白此次是西门明曜的不对,但天下做父母的哪有不心疼儿子的?陪着小儿子在大儿子门前站了一夜,夫妇俩忍不住对房中毫不动情的人起了一丝怨怼。 「你还要他在外面跪多久呢?」黑暗之中,因为疲倦而有些低哑但依旧柔软清和的声音自层层帏帐之后传出。虽然屋外朔风凛烈,屋内又没生火盆,但那还在急促喘息着的胸膛上还是布上了一层细密的汗珠。修长而柔韧的手指自那因为汗湿而显得有些粘腻的胸前滑过,带着几许挑逗却又突如其来地在他的胸前狠狠一拧。 「哎哟!」西门冬里蹙着眉尖低声痛呼,俊秀的五官在黑暗中微微扭曲。 「你还敢替他求情?」黑暗中,风无昧那深刻的五官散发出益加魔魅的诱惑力,枕在西门冬里的肩上,微微上挑的细长双目因为刚刚结束的情交而透出一抹湿润的慵懒。「或许,西门明曜此举正合你意,要不要我现在就真地离你而去,不妨碍你去寻另一位美貌尊贵之人?」 「当然不是了,我的好亲亲!」急忙拉住作势要离开的手,西门冬里将风无昧翻压到了身下,「可是你也知道,外面天寒地冻的,他跪了一夜了,血行不顺,再熬下去,双腿会落病的。何况爹娘也在外守了一夜,你忍心让他们两位老人一起受冻?」 风无昧的眼中闪过一丝犹豫。西门明曜再可气,可他的爹娘对自己着实好得很。 「你也知道的,明曜是个木头疙瘩,一条筋通到底。他跟左娉婷自小就郎情妾意的,如果真要是让他当驸马,他跟左娉婷怕是一个也活不了……」 「哼,他怎么说来着?安阳公主出身尊贵,对他又倾慕万分,要是当了驸马,可以光耀西门家的门楣,这安阳公主可比左御史家的千金好得多啦。」风无昧冷笑着,拨开西门冬里,将衣服穿起。 「你可也真是神通,居然扮了明曜去追安阳公主,竟还让公主把指婚的圣旨讨来了……这下可怎么是好……」西门冬里苦笑了两声,也将衣披起。「你这以牙还牙未免也太狠了些,连条后路也不给他们备下。」 「我若不狠,他能跪在我房外面求我帮忙吗?」风无昧的唇角泛起一丝诡笑,伸手拉开了紧闭一夜的房门。 「我知道,你最后一定会帮他们的。」西门冬里衣服还未及穿好,人已从后面贴了过去,将风无昧紧紧搂入怀里,「我的无昧其实良善得紧,怎么忍心亲手去拆散人家一对恩爱鸳鸯?」 院中的三人一起盯着突然出现在门口呈胶着状态的两个人。毫无动摇地看着松了一口气的西门直夫妇,又看了看一脸绝望满腔忿怨的西门明曜,风无昧灿然一笑,突然扭头当着所有人的面吻了一下西门冬里。 「明曜,听说你要当新唐的驸马了,恭喜啊恭喜!」捋捋额前飘散的长发,风无昧很纯真地笑。 「你……」忍了再忍,西门明曜以最谦卑的姿态伏下身,「风大哥,以前都是我的错。求求你,原谅小弟的鲁莽与幼稚,无论如何要救我跟娉婷一命啊……」 「救命?」风无昧冷笑了一声,「我有什么本事?再说了,能娶到公主不是光宗耀祖的事情吗?左姑娘既然爱你,为了你好,当然不会阻碍你平步青云了。西门明曜,这似乎是你前些时候才说过的话吧。」 「无昧,明曜不懂事,他已经知道错了,你就饶了他,快快帮他想想办法吧。解铃还需系铃人不是?当我这个做娘的求求你了。」看着儿子被讲得抬不起头来,当娘的忍不住开口相央,「你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不然永宁王妃不会指点明曜来求你的。」 「真是多嘴。」风无昧不快地皱起了双眉。 「无昧,娘都这么说了,你就忙忙明曜吧!」西门冬里对着风无昧深深一揖,「我保证,以后明曜绝不会再跟你作对了。」 「哼,还不都是你?!」风无昧双手抱胸,吊起眼角没好气地堵了一句,「要不是你看到漂亮女人走不动路,安阳公主能那么巧碰到你吗?」 「你说什么啊,安阳公主再漂亮也是女人,你知道的,我喜欢的是男的……」 「那么说,如果安阳是个男人,你就会飞进皇宫跟安阳双宿双栖了?」 「不会不会!」被风无昧身上发出的寒意一激,西门冬里起了一身寒栗,「我说错了,我什么女人男人都不喜欢,我喜欢的只是风无昧一人而已,一人而已。」 西门直没做声,伸手搀起双腿僵硬不良于行的西门明曜,对自己的夫人使了个眼色。剩下的,还是让他们二口子慢慢地「沟通」好了,反正这架势看来,风无昧只是想要教训西门明曜,并不是真地想整死他。关于公主,关于圣旨,就像永宁王妃所言,风无昧一定会有他的方法解决。 三个人默默无言地走出西门冬里的住处,互望着,三人确定了一件事。 西门家,最最不能惹的人,竟然还是风无昧这个外来的主人啊!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