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渣了傲娇美人世子之后》 第1页 [古装迷情] 《我渣了傲娇美人世子之后》作者:十方海【完结】 文案: 位同东宫的和宁公主秦姒一朝落难,不仅记忆全失,还成了哑巴,被权势滔天且容色冠绝九州的齐王世子捡了回去。 他给了她安身之所,找人治疗她的哑疾,替她毫不犹豫的挡刀。 秦姒对他心生爱意,也以为他喜欢自己。 直到后来她才知道,他对她好,不过是把她当成自己已经嫁人的白月光。 恢復记忆的秦姒表示:替身?呵呵。本宫表示不服。 —— 齐云楚捡了一个狡猾狠辣的小哑巴。 起初他留着她,是以为她是细作,且跟求而不得的人背影相似,拿来做个消遣。 后来她说爱他,他便当了真动了心,心甘情愿替她扫清障碍,助她登基。 可是,她登基后却选了光风霁月的相爷公子做皇夫。 —— 女帝大婚那日,齐王世子反了。 他带领十万大军杀入内宫,一剑斩杀了躺在床上衣衫不整的男人,滴血的剑横在女帝的脖颈,在她耳边轻声道:「姒姒,我说过,你若再骗我一次,我便毁了你……」 —— 正经文名:#东宫和宁# 前期傲娇后期黑化疯批纯情美人世子x白切黑/美强惨/风流(渣)女帝 强强 1v1.he 内容标籤: 强强 宫廷侯爵 破镜重圆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秦姒,齐云楚 ┃ 配角:云清,兰溪 ┃ 其它:专栏《穿成死对头的小奶猫》已完结待宰 一句话简介:他成疯批了! 立意:珍惜眼前人 第1章 楔子 长公主殿下遇刺,下…… 「淮安,那里是何处?」 赤足散发,身着绯色衣裙的秦姒站在甲板上扶着栏杆踮起脚尖望着极目远眺。 只见北极星方向的夜空中,有无数如同星星一样不断像夜空银河之处游离的灯火,将那处照得亮如白昼,以至于隔了两座城池,都能看见这一胜景。 「回殿下,那是齐王的封地云都都城。齐王妃的侄女云莺县主即将要与韩王成婚,据说容色冠绝九州的齐王世子,特地为她点的万盏孔明灯,意为祈福,夫妻和顺之意。」 说话的是当今丞相之嫡长孙纪沅,字淮安,乃是秦姒自幼的伴读。 「冠绝九州?他有你好看吗?」秦姒回过头看着眼前月光下温润如玉,峨冠博带的翩翩君子,眼神里透着迷惘与嚮往,「也不知这世上可有如此真心待本宫之人,为本宫点上这一片灯。」 「甲板上凉。」 纪淮安深情注视着眼前生的眼若星辰,唇似渥丹,月光下白皙莹润的肌肤如同上好的白瓷釉,无半点瑕疵的气质高贵,姿容胜雪的妙龄少女。 任谁看,她都是一朵开在人间的富贵花,而不是掌握着生杀大权,杀伐决断,令人惧怕的东宫和宁长公主殿下。 他走上前蹲下替她穿上绣鞋,将一件月白色披风给她披上。 「殿下会拥有这天下美好的一切。」 「包括你吗?」 「包括微臣。」他一向温柔,眼神里微微盪着笑意,似在与自己的情人喁喁私语。 「淮安,叫一声我的名字吧?」秦姒水润的杏眼里映出天上闪烁的星光。 纪淮安神色却变得有些僵,后退两步,单膝跪地,虔诚而知礼,「微臣不敢。」 秦姒微微嘆息,又看向那灯火通明之处,面色晦暗不明。 良久,她道:「大燕应该是无疆之国,云都这么好听的名字,不应该属于一个藩王都城。」 她说的理所当然,仿佛这天下本该被她收入囊中。 纪淮安抬头看她,眼神里透着崇敬,「殿下文韬武略,将来会是这九州最大的君主。」 谁知眼前的女子突然轻笑出声,上前轻轻牵着他的手,将他扶了起来。 「淮安既然这么认为,为何却要害我?」她笑起来时露出两侧尖尖的虎牙,天真无辜。仿佛是在与他讨论「不如明日我们去赏花吧」这类日常简单的小事一般。 纪淮安却面色惨白,就连嫣红的唇都失去了血色。 秦姒又向他走近一步,环住他的腰,仰头看着他,「本宫听说,你的姑母纪贵妃已经怀孕四个月,且是个男胎。本宫真是替父皇感到高兴,他这一辈子也不过是得了本宫一个女儿,如今老来得子。听说,立储的圣旨都已经写好了,只待贵妃诞下麟儿。」 「殿下是如何得知此事?」 纪淮安苦笑。她永远像现在这般,看似天真不愠世事,却不动声色的将一切掌握在自己手中,有洞察一切的本领。 姑母有孕,这事儿除了陛下与姑母身边贴身侍奉的人,纪家也就他与父亲知道。他们瞒得这样天衣无缝,不曾想却她知道的清清楚楚。 「淮安,你真不该背叛本宫,难道做本宫的皇夫不比做纪家的国舅好吗?」秦姒一脸失望,像是真的被喜欢的人伤了心。 纪怀安深知她对谁都如此,深情款款,博爱而情不专。你以为她爱极了你,到头来你会发现,她其实谁也不爱。 他伸手替她将额前一缕被风吹散的青丝拢到耳后,嘆息,「我的好殿下,你若是傻一些,笨一些该多好?」 「那本宫不就死了。」她亲昵的拨弄着他头上插着的那根通体雪白的簪子。那是她前年送他的加冠礼物。她亲手画的样式,顶端簪了一朵兰花,淡雅如其品性。
第2页 原来,即便是性情如同兰草一样高洁的人,也是信不过的。 秦姒觉得十分悲哀,这世上还有谁值得相信呢? 纪淮安深深看了她一眼,眼睛突然有些红,「如果殿下笨一些,傻一些,那我便将你藏起来,永远不让旁人看到,只做我一个人的妻子。」 「淮安啊,我很难过,真是可惜了……」 她话音刚落,下巴搁在她肩膀的男人突然口中溢出鲜血,眼珠微微吐出,眼眶里积满的泪顺着眼角淌了下来。 他似乎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命运,紧紧抱着秦姒,喃喃道:「殿下,对不起。」 秦姒像哄小孩子一般,轻轻拍着他的背,「我原谅你了。」 纪淮安张了张嘴,大口的血溢出。最终,他什么声息都没有发出,那双永远淡泊干净的眼神没了半点神采。 秦姒用力支撑着他逐渐沉重的躯体,抽出还挂着血珠子的匕首,扫了一眼被船上无数火光照耀下,越盪越大的浪,面上闪过一丝狠辣之色,压低声音道:「十一,动手!」 她话音刚落,只见一个身形高挑,身着玄色劲装,英姿飒爽的少女不知从何处现身,向后一挥手,顿时有无数的黑影如同水一样逐渐在船板上向外急遽扩散。紧接着,有东西从水里窜了出来,挥着手中闪着银光的利刃将船上的黑影给团团围了起来。 秦姒扫了一眼眼前这群浑身湿漉漉的人,轻笑,声音清脆悦耳,「真是辛苦你们在水底跟了一路。」 那些刺客大抵是没想到在这种情况下,她还能面无改色的说笑,心中佩服的同时又忍不住有些胆怯。相互之间对视一眼,挥舞着手中利器开始了厮杀。 原本寂静的夜被无数的刀光剑影扰了宁静,就连姣姣月光似乎都带着一些暗红色。唯有远处那片不断上升如同星光一样的孔明灯还在不断向上游离,如同要将自己小小的身躯汇聚到星辰大海里。 秦姒将纪淮安的尸首轻轻放到一边去。 她想,今夜自己不论死活,他的尸体总会被好好的送回纪丞相家里,让那个老匹夫好好看看为了他们家族大业所牺牲掉的一名极为优秀出色的嫡子。 真是可惜了 。 他给她做了近十年的伴读,到最后,他还是向着自家人来害她。 可眼下由不得她多想,眼前的战场还在拼命厮杀。甲板上的血液不断的往人多的那一头倾斜,血液汇成一跳小溪流流入仿佛深不见底的水里,在灯光下发出暗红色的光芒。 越来越多的人倒下。或是「扑通」一声掉入水中,或是直接倒在甲板上。十一紧紧将秦姒护在身后,不断的挥剑刺向不断涌来的人。可这次刺客也不知埋伏了多少,死了一批又有另外一批爬上船来。 底下的船仓不知何时起了火,被困在船舱里的人不断发出悽厉的惨叫声。越来越大的火迅速蔓延到她这一层来,尸体的焦臭味混合着木头的味道,浓密的黑烟冲上被火光照亮的夜空。 看来他们这次是下了血本想要让她死在外面! 秦姒紧紧握着手中的剑,死死盯着不断围上来试图将他们往火堆里逼的人。 她倒要看看,纪家人有没有资格靠着一个还未出生的新生儿登上权力的顶峰! 还在不断爬上船的人将为数不多的影卫往火光里赶,刺鼻的浓烟醺的她越发无力,意识逐渐模煳。 「殿下,你快逃!」十一见公主面容痛苦,好像吸入不少毒烟。 秦姒轻轻握了一下她油腻湿滑的手,微微喘/息,声音嘶哑,「别怕,宁朝马上就到了,本宫绝不会有事。」 她话音刚落,底下船舱发出「轰隆」的爆炸声,巨大的火球发出灼热的光,将无数的人冲击到了水里。 十一只觉得手里一空,下意识的回头。方才还在安慰她的殿下已经不见了踪影! 她扑通跪倒在地,淡如琉璃的眼眸里蓦地泛起红光,硬生生扣出一块冷硬的甲板来。 她把殿下弄丢了! …… 燕京城,昭月宫。 正当壮年的天子秦晁正一脸喜色的看着刚给贵妃把完脉的太医院院首秦林,「当真是皇子?」 秦林忙道:「贵妃这一胎确实是皇子,且胎像稳固。恭喜陛下,天佑我大燕!」 「好,好的很!」自从得了一个女儿后,再也未能使后宫妃嫔有孕的天子喜不自胜,怜爱的看着躺在床上,身形纤弱,唯有小腹处微微凸起,神情娇怯的女子,「敏儿乃是我大燕的大功臣,朕要好好褒奖纪相,给朕送了一个宝贝!」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喧闹之声。 秦晁皱眉,「是谁这么晚了在外面大唿小叫!」 「是左羽林郎统领王思言。」天子近侍回道。 一脸凝重的王思言等不及进去,高举八百里加急的书涵跪在殿外高唿:「启禀陛下,滁州传来急报,数日前长公主殿下回京途中遭到行刺,如今下落不明!」 「什么!」秦晁大惊,神情惊慌,一时之间,竟有些不知所措。 床上的贵妃垂下眼睫将眼里稍纵即逝的得意掩的干净,一脸焦急的柔声提醒,「陛下何不传臣妾的父亲来商议对策?」 秦晁忙道:「即刻宣纪相进宫!」 第2章 小哑巴被人抓走了,救还是…… 云都。某一处破旧废弃的庙内。
第3页 昨夜刚下了一夜的雨,九月的天气寒凉萧瑟,风透过没有窗户的破庙吹在人身上寒凉刺骨。 她缩在一堆勉强可以取暖的干堆里从熊熊大火的噩梦中惊醒,还没来得及擦去额头的汗,入眼的便一张像是出生时一不小心脸朝下摔得五官错位,凶神恶煞的脸。 这张又脏又黑的脸下巴左侧还有一颗带毛大黑痦子,让人瞧着有些倒胃口。 她乍一睁开眼睛,脑子有些迷煳,楞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痦子刘! 这附近乞丐堆里的恶霸,仗着自己生的高大,与乞丐中另外几个结成一个小帮派,最爱欺负弱小,每□□着旁人给他们上贡。 她不动声色往后退了一步,心中暗恼自己昨天实在大意了,忘了乞丐里也有恶人,被这些人瞧见她将怀里荷包内藏着的最后一点儿钱掏出来买了吃食分给了与她一样在此地流浪的弱小乞丐。 痦子刘舔了舔干枯的嘴唇,搓着早已看不清楚颜色的手,贪婪的目光在她腰间打了个转,嘿嘿一笑,「小哑巴,我都听说了,你小子他妈的可藏着私货呢,赶紧拿出来,你爷爷替你保管。」 她重伤失忆,嗓子不能言语,这附近的人都叫她小哑巴。 小哑巴手撑着单薄的身子又往后挪了两步,故作惊慌的沖他摇摇头,手却悄悄的从地上抠出一些尘土,准备伺机而动。 痦子刘看着她惊慌失措的一张巴掌大的小脸,心道,这小哑巴黑的跟个碳球一样,可仔细一瞧,这五官生的极好,尤其是那对眼睛,黑眼珠子又圆又亮,嘴巴虽不会说话,眼睛倒是勾人的很。 他素了太久,此刻瞧着漂亮的少年,也忍不住心里有些痒痒,目光十分猥琐的盯着他纤细的腰身,狞笑,「让你爷爷搜一搜就知道了。」 他说着就朝小哑巴扑过去。 小哑巴瞧着他满口大黄牙,被熏得干呕,一边往后躲,一边从将掺着石头的泥土朝他面门撒了过去,身子灵活迅速的在地上打了个滚,连身上的干草枯叶都来不及拍,撒丫子朝着巷子往街上跑,将痦子刘的惨叫声甩在了身后。 那里人多,痦子刘一个乞丐难不成还敢当街动手不成。 「你这个狗杂种,你给我站住!看爷不扒了你的皮,让你在老子□□底下哭着喊着叫爷爷!」身后的痦子刘擦干净眼睛在不要命的追赶,嘴里污言秽语喷着唾沫星子。 眼见着声音越来越近,小哑巴左右看了看,见靠墙的巷子处也不知是谁排了一整排削的尖尖的竹竿,赶紧跑过去用力一推,那竹竿「哗啦」一声尽数滚了出去。 痦子刘跑的太快一时没剎住,脚下一滑,踩着光不熘秋的竹竿摔了个狗吃屎,脸上被旁边的竹竿戳了个大洞,顿时血流如注,疼的龇牙咧嘴,一张脸更丑了。 小哑巴在云都已经流浪了一月有余,因为失去记忆什么都不记得,一开始不晓得在他们手底下吃了多少暗亏。 莫说她,这个地界单反瘦弱些的,手里但凡有些好的,无不进了他们这群乞丐痞子的肚子。此刻见到他捂着脸在地上打滚,鲜血淋漓的,只觉得心中畅快极了,咧嘴一笑露出白的晃眼的贝齿。 那痦子刘疼痛难忍,心中愤怒难当,抄起一根竹竿从地上爬起来,叫嚣着朝着小哑巴的要害处刺去。 「狗杂种,我杀了你!」 小哑巴见他一副不要命的模样,吓得赶紧跑,谁知才出巷口,有一道比她高出不少的黑影高高扬起前蹄,嘶叫着朝她踢过来。 不好!马受惊了! 她正要躲开,余光瞥了一眼身后成血拿着竹杆刺过来的痦子刘,心思一动,冒着生命危险往马马蹄下钻。 那痦子刘果然上当,朝她扑来。 说时迟,那时快,她瞅着那马背上身形十分潇洒的主子勒马的空当,身子灵活的在地上打了个滚,滚出两米远,从马蹄下抢过一条命来。 她重重吐了口气,闭上眼睛立刻作出一副受了惊吓的模样,双手捂脸伏在地上。 这时候马主子终于凭藉着自己高超的御马之术,将仰天撕啸差一点踏在她瘦弱单薄,鼓出蝴蝶一般的肩胛骨上的马儿拉了回来。 接下来如她所料,痦子刘手中尖锐的竹竿一下子插在了才刚好好踩到结实的地上的粗壮马腿上。 那马吃痛,那狠狠一脚踹在了痞子刘的胸前,将他直踹到了天上。 痦子刘只觉心口一疼,尚未来得及反应发生了何事,只听「扑通」一声,一副又脏又臭的高大躯体重重砸在青石板铺就的地上,一口血喷出老远,溅的到处都是,眼见着只有出的气儿,没有进的气儿儿了。 小哑巴悄悄抬眼看了那匹高大通体漆黑没有一丝杂色,唯有额间一撮白毛,威风凛凛的骏马,在心中贊道:「干的漂亮!」 她若是不拿命赌一次,恐怕痦子刘今日一定会要了她的命,且绝对比被马踩死还要惨。 真是匹好马,她很喜欢,也不知能驾驭这样一匹良驹得人是个什么模样,小哑巴好奇的很。 「大胆,当街嬉闹追打,惊了世子爷的马,尔等该当何罪!」紧随而来得另一匹略矮些的马向前走了几步,一个个子高挑,生的眉目俊朗的灰衣少年身手利落的翻身下马,眉头紧皱的看着小哑巴。 云都世子齐云楚? 小哑巴听着这声呵斥,才移开捂住眼睛的手,便撞进一双深黑冰凉的眼眸。
第4页 那眼眸生得极美,眼尾微微上扬,眼波流转光照照人,饶是用极为冰冷的眼神瞧着她,却叫她生出一种这对有着顾盼多情的眼眸的主人,内心深处一定很温柔的感觉来。 而眼眸的主人…… 她瞧着眼前高头骏马背上坐着的衣冠胜雪,生得乌髮雪肤红唇,金质玉相的男子,一时竟忘了收敛。肆意的眼神自他精緻的眉眼处一直滑到他高挺笔直的鼻樑右侧。那里生了一颗小小的痣,十分的骚情,勾得她心里痒痒,想要伸手摸一摸。 早就听闻齐王世子艷绝九州,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你可是偷盗别人钱财?」浓眉大眼,看着极为老实的灰衣少年翻身下马踢了她一脚。 小哑巴这才醒过神来,见那美貌世子薄唇紧抿,一对微微上扬的含情眼里俨然已有了怒意。 她连忙垂下眼睫,头摇的像拨浪鼓一样。指了指那地上躺着的痦子刘,作出一个正在睡觉,有人过来扒她荷包的样子。 灰衣少年叫齐三,见她如此傻眼了,竟是个哑巴。不过看着他整个人黑黢黢,却瞧着还挺机灵的。尤其是那对眼睛,又黑又亮,讨人喜欢。 小哑巴比划完,生怕他不信似的,从怀里摸出荷包双手举过头顶,想要靠近些给马上的美貌世子看。 谁知那世子顿时面色大变,掩住口鼻,屏住唿吸,一副见了鬼的模样。 齐三赶紧将小哑巴拦住,示意他站远一些。 小哑巴低头看了看自己满是泥泞,都已经看不出颜色的衣裳,又看到他全身雪白无半点尘埃的样子,站远了些,垂下眼睫将心中的情绪隐得干净。 齐云楚终于觉得自己能唿吸了,瞧着小哑巴手里精緻无比,与他身份十分不相符合的刺绣荷包,微微眯起了眼睛。 「你是说这荷包里面的东西是你的,是他们趁你睡着的时候抢你的?」齐三试着分析。 小哑巴闻言眼睛亮了亮,朝齐三竖起了大拇指,弯起嘴角笑了。 齐三见他一笑,竟然也跟着乐了。他觉得眼前的小哑巴真有意思,看着哪儿哪儿都黑,牙齿却白的发亮。一笑起来,眉眼弯成月牙,露出两颗小虎牙,天真可爱的很。 他正要跟小哑巴说话,一转头便看见自家世子阴沉沉的脸,立刻敛了笑意站到一边去。 小哑巴被他瞧的心里发颤,脑子里正想着应对之策。这时躺在地上的痦子刘突然大叫一声,身子抽搐几下,口里不断溢出鲜血,很快没了声息。 齐三立刻过去探了探他的鼻息,随即摇摇头,「世子,没气儿了。」 齐云楚居高临下的扫了一眼小哑巴。眼神有些意味不明,带着探究。 小哑巴背嵴凉飕飕的,往后退了几步,看了看那马的四条腿,又看了看自家的两条腿,脑子里迅速转动,是乖乖留在原地束手就擒还是伺机跑路。 谁知他竟然调转马头,头也不回道:「找人清理干净街道。」 「是。」 小哑巴瞧着他俩走了,松了一口气儿,又看了一眼那尸首,心道这云楚的世子果然如传闻一般,是个性子极其孤高冷傲无情之人,自己的地界出了人命,他竟然只是担心脏了街道。 她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竟一时恋恋不捨,不由自主的想,他生的真是好看,若是换成从前…… 从前,应该是什么样的呢? 她随即一脸疑惑的揉了揉曾经受过伤的后脑勺有些郁闷,谁知道她从前到底是个什么人呢。 小哑巴轻嘆一声,拖着疲乏的身体,慢悠悠的往回走。走了没几步总觉得有一道灼热的目光胶着在她背上,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此刻暮色降临,空旷的街道不过来往几个收摊回家的货郎,远处的风月楼已经打开门做生意。楼前挂着的数十盏大红灯笼已经点燃,被风轻轻一吹,盪着一圈圈的红晕,将门口那块地方照的亮堂极了。 那齐王世子长身鹤立站在那光晕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小哑巴不知为何,竟觉得他神情竟有些落寞。随即她暗笑自己饿出了毛病,这天底下难不成还会有人逛妓院逛出落寞,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不过,这世子长成这样,居然还一入夜就往这儿跑,果然风流。 这时齐云楚世子居然转头朝她看来。 她吓了一跳,赶紧收回视线,心里砰砰直跳,顾不上饿迈着大步向前走,生怕他后悔了再将自己捉回去。 「你去,找两个人盯着她,看是不是燕京派过来的奸细。」 「一个可怜的小哑巴,不至于吧?」齐三有些诧异。 「可怜?倒也未必!」 齐云楚方才瞧的清清楚楚,那个小哑巴聪明的很,不惜拿自己的命做诱饵,将那个高大的乞丐往他马蹄下引,不过顷刻间便要了旁人的性命。 若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可怜哑巴乞丐,哪来这么狠毒的心思。 且云都是大燕帝国的西北边境,与匈奴国相接,所用的绣品款式十分的粗狂。而方才小哑巴手中的荷包用上品锦缎制成,绣花精緻含蓄,是燕京贵族才能用的东西。 一个乞丐拿着燕京贵族才能用的荷包,本就让人生疑。近日城中总是出现一些来歷不明的外地客,看着都是习武之人。朝中早已有削藩的念头,谁知道这些人是来做什么的。齐地虽早已不受朝廷管制,可不得万不得已,并不想与朝廷发生冲突。
第5页 齐云楚将手里的缰绳丢给风月楼的龟公,正抬脚进去,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小哑巴,只见她已经转身朝着西边去了。 此刻已近黄昏,夕阳余晖斜洒在带着头巾,身形如同女子一般高挑纤细的小哑巴身上,将她的身形在地上拖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齐云楚只觉得她背影十分熟悉,眼前闪过一张温柔婉约的音容相貌,眉头紧蹙,心里没有来的一阵疼。 她怕是再也不会回来了…… —— 风月楼里的花魁娘子早已经备好了酒菜等着世子大驾。一起的还有齐云楚的至交好友,云成都内出了名的风流纨绔谢毓。 他见着齐云楚一脸漠然的走进来,心知他此刻心情必然差的很,直接将一整壶的陈年佳酿递到他面前。 男人之间的情意有时候就是这样,简单明了,全部都在酒里。 齐云楚兀自的灌进去几口酒,直到面上沾染了酒意,才郁郁寡欢道:「她走了。」 谢毓劝道:「妍姐姐年纪也不小了,迟早的事情,你也为她做了你能做的。今晚你就踏踏实实坐在这儿饮酒,好好的醉一场,等明日醒来,一切就会过去。」 齐云楚冷漠的脸上难得流露出浓郁的哀伤。 谢毓瞥了一眼坐在旁边生的美艷动人的花魁娘子蕊姬,「我先出去一下,你好好陪着。」 想要治疗一个男人的情伤,最简单明了的办法就是让他发现旁的女人的好。 蕊姬会意,眉目流转,流露出些许羞涩来,与她美艷动人的神情极为不符。 她觊觎齐云楚已久,若换成从前,她虽有心,却无胆。可从今往后不一样,就算是世子再喜欢又怎样,她也嫁人了。 哪怕他们不过露水情缘,也是好的。 她瞧着平日总是高高在上的男人,此刻被酒意烛火染红了眼角,哀伤脆弱,心都要化了。抬起涂了丹蔻纤细柔白的手替他斟酒,呵气如兰,「世子总是会再碰到自己喜欢的。」 齐云楚终于抬起染了酒意的眼眸看了她一眼。 蕊姬瞧着灯光下双眼越发迷离美貌世子,大着胆子伸出了手。 「世子,奴家——」眼见着她还差半寸就要得偿所愿抚上他沾了酒香的唇。 「砰砰砰!」屋外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方才还满眼醉意的男人突然清醒,瞬间恢復平静的眼眸如窗外秋夜一般深沉。 「进来。」齐云楚冷冷睨了一眼蕊姬,眼神锐利的如同刀子一般。 蕊姬的一颗心都要从心口跳出了嗓子眼,自顾自的饮下一杯酒,来掩饰自己的慌张。 齐三从外面推开门,扑面而来的是屋子里浓烈的脂粉甜香,鼻子痒的很。 他瞥了一眼面色潮红的美艷花魁,上前低声道:「那个小乞丐方才被几个街痞子给带走了,咱们救还是不救?」 齐云楚蹙眉,捂着有些疼的头,一时没想起来,「哪个小乞丐?」 齐三附下身在他耳边低语,「就是今日下午,您让属下留意的,说是像细作的那个小哑巴。」 齐云楚记起来了。 他脑子里闪过那个十分熟悉,纤细单薄的背影,鬼使神差起了身,「去看看。」 第3章 居然是个女子 小哑巴隔着衣裳摸了摸怀里半截头削的尖锐的竹尖。 那是她黄昏回来时为了以防万一特地带回来的。果然不出她所料,自己才走进这破旧的城隍庙,就被与今天去衙门的那几个街痞子拉帮结派的另外几个乞丐给堵住了。 临近中秋的月亮又大又圆,亮白如银的月光透过没有窗户的窗子将破旧空旷的庙宇照的亮如白昼。墙上两三个被月光拉的如同恶鬼一样的影子正朝小哑巴慢慢逼近。 小哑巴看了一眼恶鬼身后被门闩插紧的门,打量着眼前被月光一照,脸上阴狠显露无疑的三个骯脏乞丐,不动声色后退一步。 「小哑巴,痦子刘是你弄死的吧?」个子最高,生了一张马脸的乞丐朝地上吐了一口暗黄的浓痰,向前逼近了一步。 「不是他还有谁,我早就看出来了,这小子心狠着呢,还等什么,打死作算!」脸上生了许多脓疮的乞丐叫嚣着,恶狠狠的推搡着眼前,在他们看来,连一拳都扛不了的瘦弱小哑巴。 小哑巴屏息忍着噁心向后退了几步,只觉得手心都濡湿了。 马脸乞丐已经不耐烦了 ,走上前朝拿着一对黑白分明的眼珠子,盯得他背嵴发毛的小哑巴肚子用力踹了一脚。 小哑巴没有躲,一下子被他踹到在地,疼的脸都皱了起来,额头沁出细密的冷汗来。 她拳头捏的咯吱作响,再抬起头来时,脸上摆出祈求的可怜表情,希望他们能放松警惕。 果然,三人原本还以为有多少有些能耐的小哑巴露出这副表情,嘻嘻笑骂起来,将她成一个圆圈,时不时的上前踢她一脚,如同逗弄一只待宰的羔羊。 没一会儿,小哑巴身上全部都是泥土脚印,身的脏得厉害。她鬓角被汗水濡湿,豆大的汗粒不断滑落,手悄悄摸向怀里的竹尖,眼里杀意尽显。 马脸乞丐浑然没有将她眼神里一闪而过的狠辣放在眼里,咧嘴一笑,露出缺了门牙的嘴,「听说你怀里揣着值钱的玩意儿,只要你拿出来,痦子刘的事儿就算了,哥几个以后罩着你,够意思吧。」
第6页 小哑巴这算是明白了,他们说是为痦子刘报仇,不过是以为自己怀里的荷包里面还有银子。 她咬着牙伸手从怀里掏出那个缀了两粒玛瑙珠子的精緻荷包,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乌熘熘的眼珠子转来转去,露出一副十分为难的表情。 荷包虽没钱,可一看就是大富人家的好东西,怎么也能卖几两银子,几个乞丐眼神随着她手里的荷包晃了晃,里露出贪婪的光。 「给我!」马脸乞丐率先伸出手,想要将荷包据为己有。 另外两人自然不乐意,这时候有好肉吃知道抢先了,平日打架的时候,怎么不让着点兄弟? 三人骂骂咧咧,竟真的为了个荷包相互推搡起来。 小哑巴趁着他们吵架的空挡赶紧将荷包塞进怀里,撒丫往窗口跑去。 谁知那马脸反应极快,立刻追过去一把将她扯回来甩到地上,怒骂:「敢耍爷爷,看我不打死你!」 他说着蹲下来,伸手就要往小哑巴怀里掏。 小哑巴手一扬,一大把混合着石头的灰土用力晒在他脸上。 「他妈的,狗杂种!」 马脸乞丐往后退两步,眯着眼上前照着她的心窝子狠狠踹去。这一脚,他用了十足的力气,却不曾想小哑巴身子灵活,直接从他脚下滑过,以至于他用力过勐,一脚踏空,直接跪倒在地上,疼的骂骂咧咧要去打她。 小哑巴这次没有躲,背靠墙根,手放进怀里,握着怀里那截被她磨得更加尖利的竹竿,再抬眼时,嘴角泛起无声的笑意。 三个乞丐被她笑得背嵴发凉。他们看了一眼自己的老大,吞了吞口水,「老大,怎么办?」 马脸乞丐心里原本也有些毛毛的,见她乖乖躺在地上,骂骂咧咧俯下身恶狠狠道:「你现在拿出来,我饶你——」 他话还未说完,只觉肚子一疼,然后瞪大了一双满是眼屎的浑浊眼睛,难以置信的低头看着肚子上的竹尖,五官痛苦的拧巴在一起,一张口溢出来的全是血。 小哑巴上被马脸乞丐肚子里喷洒出来的带着温热的鲜血浸透,那股子散发着浓烈的铁锈腥气的鲜血似是刺激了她的大脑,使得她原本慌乱惊恐的心安定下来。 她盯着近在咫尺,半张着嘴,已经痛苦的发不出声音的马脸乞丐,血红着双眼,冷笑着一下又一下转动着还插在他肚子里的竹尖,然后用力拔出。 很快马脸乞丐滑熘熘的瘦弱肠子,顺着扎破的血洞流到了她身上,人也没了半点生息。 后面的两个乞丐觉得有些不对,对视了一眼,向前挪动了两步,道:「老大没事吧?」 马脸乞丐没做声,小哑巴拎着那只荷包递到他们面前。 两人一见着值钱的东西,眼睛就亮了,哪里还顾得了马脸乞丐,赶紧弯腰去拿。 这时满身鲜血的小哑巴迅速起身,握着被鲜血染红的竹竿尖,狠狠朝那个最瘦的乞丐脖颈滑了一下。 那瘦乞丐甚至连哼都没哼一声,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血瞬间在他身下汇成一条小溪流。 脓包乞丐看着血淋淋的小哑巴如同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右手还握着滴血的竹尖,一步步朝他逼近,眼里带着嗜血的光芒。 眼前的哪里是什么待宰的羔羊,分明是一头食肉血肉的幼狼崽子。 狼崽子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鲜血,伸出舌尖舔了一下有些干枯的唇,又露出了方才的笑意。 脓包乞丐眼睁睁的看着她越来越近,身子像被人定住一样动也动不了。吓得连救命都喊不出口,腥臭赤黄的液体从他裤腿下淋漓尽致的流到地上,跪在地上拼命的朝小哑巴磕头。 没一会儿他头上的脓包磕的脓液四溅,混合着血迹黄黄白白流了满脸,惨白的月光下十分的瘆人。 小哑巴冷笑着举着竹尖,用力往下刺。这时,庙外安静的夜里响起了一阵马蹄声。 她耳朵十分灵敏,听着马蹄声越来越近,往外面看了一眼,见是熟人,嘴角泛起一抹冷笑。 她看了一眼仍在磕头的脓包乞丐,将沾满血迹的竹竿尖丢到他面前乞丐,沖他笑了笑,然后扯掉了自己头上包裹头巾的布巾,如瀑似的青丝倾泻下来披在腰际。 乞丐腿抖如筛糠,不知所措的握着滑腻的杀人兇器,腥臭赤黄的液体从他□□淋漓尽致的流到地上。 他惊恐的看着手中的兇器,又眼前美的像只妖精一样的小哑巴正要走,恶从胆边生,从地上爬起来,咬牙朝她扑了过去。 …… 齐云楚才到城隍庙门口,就嗅到了空气中浓重的血腥气。 他翻身下马,将手中的缰绳丢给跟在身后的侍卫,大步向门口走去,越往前走,空气中瀰漫的血腥味越浓烈。 小哑巴已经死了? 他脑海里闪过暮色下单薄的背影,上前一脚踹来了破庙门,还未看清里面的情况,一个披头散髮的人影从里面冲出来一把抱住他的腰。 齐云楚被那疯子撞倒向后仰踉跄了两步才站稳,眉心跳了跳,鼻尖萦绕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下意识屏住唿吸去推到他下巴的人疯子。 还未等他将人推开,又有一个挥舞着利刃,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从庙里沖了出来,叫嚣着朝着他怀里瘦弱的人刺去。 没人瞧见齐云楚怎么出手的,只听「咚」一声,那人的脑袋已经咕噜咕噜滚到了地上,无头的尸体还保持着挥舞的姿势。
第7页 齐云楚拖着怀里甩不掉的疯子迅速向后退了几步。须臾,无头尸的脖颈处的血喷薄而出,身体摇晃了两下,「噗通」一声栽倒在地上。 「还不放手!」齐云楚咬牙切齿道。 谁知怀里的疯子抱死了不撒手,任凭齐云楚如何使力,竟是纹丝未动,甚至连吭都未吭一声。 「找死!」齐云楚怒不可遏,举起了手中的剑。 眼见着那疯子就要顷刻间毙命,她却突然仰起头来,露出一张受了惊吓的脸。 月光下她小鹿一般澄净无辜的眼神里写满了无助,浓密纤长的眼睫颤抖的厉害,死死咬着嘴唇看着齐云楚,害怕得仿佛下一刻就要哭出来。 小哑巴…… 居然是个女子! 齐云楚愣了一下,一脸嫌弃拎着她的衣领,想要将她丢出去。才往上一提,只听「刺啦」一声,小哑巴的后衣领牢固的抓在自己手里,人还抱着他的腰不松手,用一种羞愤的眼神看着他。 「还不放手!」他咬牙道。 第4章 不过是一个细作,居然乱了…… 小哑巴闻言抱得更紧了。 齐云楚瞬间觉得自己要裂开了,手指捏的咯吱作响。 「你若是再不松手,我立刻拿你餵狗!」 小哑巴故作怯生生看了一眼后面侍卫手中牵了一条足有半人多高,流着哈喇子蹲坐在地上的黑狗,立刻松开了他的腰,往后退了两步。 齐云楚垂眸扫了一眼自己身上披风上污糟的血迹,眉头紧紧拧成了一条绳。 他冷眼看着眼前披头散髮的小哑巴,尽管她脸上还有几道血印子,身上衣衫褴褛,可那张白皙的脸却与白日的黑脸乞丐判若两人。 「主子,您没事吧?」 齐三看着小哑巴愣了一下,转身跑去破庙,才进去吓了一跳。只见地上躺着两具浑身是血的尸首,地上的鲜血汇成一条蜿蜒的溪流。 他俯身查验地上躺着的尸体,随后跑到主子跟前,道:「一个被人捅破了肚皮,一个被人抹了脖子,兇手动作十分利索,招招致命。」 齐三说罢,又瞥了一眼低着头瑟瑟发抖的瘦弱哑巴,低声道:「主子,会不会是刚才被你杀的那个人动的手,这小哑巴看着手无缚鸡之力,定是受了欺负,瞧着怪可怜的。」 齐云楚冷笑,她可怜?不见得! 他的眼神让小哑巴如芒在背,赶紧转过身去。 齐云楚目光灼灼盯着她的背,只觉得窒息的厉害,心里面那种异样感又出来了。 他明知道这个哑巴不是她,可心里偏偏就是忍不住想要看着她的背影,来慰藉自己的一颗空下来的心。 该死!不过是一个细作,居然乱了他的心。 齐云楚心中起了杀意,握紧了手中的剑。 浑然不知的小哑巴低着头有一下没一下踢着地上的石子,还在心里数着数字等他开口。 他第一句话会说什么? 还是什么都不说,直接将她抓起来? 应该不会吧?任旁人如何的看,她都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差点被歹人轻薄的弱女子。她就不相信这齐云楚能指着庙里面的尸体硬说是她下的手。 无论如何,他都没有证据,只要她咬死了不认,他总不会对自己屈打成招吧。 不过话说回来,他眼睛生的真好看,也不知笑起来是个什么模样。 就在小哑巴想入非非的时候,齐云楚终于开了口。 他说了一句她完全想不到的话。 「不要拿背对着我。」 小哑巴吓了一跳,这才觉得背后嗖嗖露着风,手一摸,居然不知何时破了一个洞,脸一热,瞧向齐云楚,目光在他身上的披风上打了个转,欲说还休。 可这副神情在齐云楚眼里半点用处都没有,他看着自己的眼神怎么瞧怎么像是要杀了自己。 小哑巴在心里暗骂:这齐王世子忒不是东西,面对她如此境况竟然毫无半点怜香惜玉的心。难道,他见着眼前衣不蔽体,差点受了欺负的柔弱美貌女子,就真的没有半点恻隐之心,将身上的披风解下来给她遮一遮身子。 事实证明,齐云楚真的完全没有。 他瞥了里面躺在地上的尸体,说:「你若是肯说实话,无论这几人是不是你杀的,我今晚放你一马,并且给你提供吃食住处。」 小哑巴以为自己听岔了,瞪大了眼睛看他。 她仔细打量了一眼居高临下看着自己齐云楚,心道:「这是什么狗东西,难不成没有看见方才那个人挥舞着利器朝我扑过来吗?瞎了吗?」 齐云楚却不再看她,缓缓道:「你若是不说实话也没关系,一旦我查出今日这死的人是你的手笔,那你一定死的比他们更惨。我数三个数,一——」 小哑巴急得瞪了他一眼,想要开口,可嘴唇蠕动了一下,半个字也无法吐出来。 「二。」 小哑巴急眼了,忍不住跳脚,这个人是不是欺负她不会说话! 啊啊啊啊,她气的想要杀人,才向前走一步,只见齐云楚还握着剑还滴着血,想起了他方才杀人的模样,瞬间偃旗息鼓。 「三——」 齐云楚才数完,不耐烦的转过头,一时愣住了。 眼前的小哑巴眼泪逐渐盈满眼眶,月光一照,如同含了一汪清泉,亮的吓人。
第8页 她咬死了唇看着他,似是十分不甘心的点点头。 齐云楚头一次觉得自己有些欺负人。 小哑巴虽不会说话,可那对眼睛却将什么都告诉了他:是他们想要害我,我一个弱小女子,难道就由着这些骯脏的乞丐糟践吗? 你瞧,她分明一个字都没说,齐云楚的心里却不自觉的帮她找好了理由。 同时,他在心里越发的笃定,眼前的这个哑巴就是燕京派来的奸细。 这一次他们倒是厉害,居然找了一个仅仅拿着一个削瘦的背部对着他,就能让他忍不住为对方开脱的细作。 他决定要将这个细作带回王府,好好看看她到底唱的是哪一齣戏。 只是在查明情况之前,他一点儿也不想旁人看见她这副衣不蔽体的模样。若是她真意图不轨,那他就不会再心软,直接杀了她,将她这一身筋骨烧成灰。 小哑巴的眼泪拼命的眼眶里打转,看着冷漠无情的男人,心中冷笑,恨不得拿刀在他胸口戳出一个洞,看看他到底生了一副铁石心肠。 谁知他突然伸手解下了身上的玄色披风将她整个包起来,然后一声不吭像拎只小鸡仔一样将她拎在手中,大步向前走。 小哑巴身上本来就疼的狠,被他这么粗鲁的对待,只觉得腰都断了,挥舞着手想要下来,谁知那厮竟然将手中长剑搁在她脖颈之上,狭长的眼眸微微眯起。 他在威胁自己! 小哑巴垂眸月光下泛着冷光的剑刃上还滚动的血珠子,瞬间停止了舞动。 在不了解敌人之前,还是不要作死的好。 只是这个人难免可恶,自己这个模样他居然还下的了手。 齐云楚瞧着露出一个脑袋的小哑巴,明明气得如同炸了毛的兔子,偏偏得憋着一口气儿,阴郁了一天的心情竟然莫名其妙好了起来。忘记她此刻脏死了,转身走了几步将她丢在了自己的马背上。 齐三看得目瞪口呆,平日里见不得一点儿污浊,最不喜旁人靠近的主子,居然反常的让小哑巴坐自己的马。 眼见着主子上马了,他赶紧追上去问:「这里如何处置?」 齐云楚头也不回声道:「尸体送去郡守衙门。」然后翻身上马朝齐王府方向奔去。 小哑巴拦腰搭在马背上,头脚四肢朝下。裹在身上的披风还残留着他身上的余温,是一种跟主人完全不相同的温暖。 她抬眸看了一眼腰背挺的笔直,坐在马背上目不斜视的男人。这个角度刚好能瞧见他稜角分明的下颌线与□□的下巴。 也许是他生的实在太好看,仅仅一个侧面让小哑巴一时忘了生气。她努力嗅了嗅,居然嗅到一种带着若有似无的杜衡香气混合着淡淡酒香的味道,竟然出奇的好闻。 小哑巴有些心猿意马,在心中猜测着他今晚饮的是什么酒,酒又是什么味道,也不知吃多了会不会醉人…… 死里逃生的小哑巴浑然忘记了自己刚刚杀了人,对着这个算是救了自己一命又毫不留情威胁了自己的男子心里偷偷起了窃玉的心思。一抹笑意在她眼底盪开,漆黑的小脸在月色下霎时间动人心扉。 只是可惜了,马背上的男人,归心似箭,半点也没留意。 齐云楚回府后提着小哑巴一路进了自己灯火通明的院子,才踏进院子门槛手一松将她丢在地上,大步向正厅走去。 立刻有人高声吩咐下去,「立刻备水,给主子沐浴。」 被重重扔在在冰凉地砖上的小哑巴硌到背部,疼的眼泪差点涌出来,一路上积攒的那点儿旖旎的心思跑了个干干净净。 这个齐王世子是不是有毛病! 她才从地上爬起来,就被站在亮堂的孤高冷傲的高大男子嫌弃的瞥了一眼,冷声道:「把她那身皮给本世子洗刷干净。」 小哑巴:「……」 齐云楚话音刚落,立刻有两个稍微壮实些的丫鬟架起了她两条纤细的胳膊,不由分说拖着她就走。 饶是再善于伪装的小哑巴也忍不下去了,回头瞪了一眼齐云楚。只见他身边已经围了几个穿着统一雪白衣裙的丫鬟。 左边一个细皮嫩肉的小丫鬟红着脸替他擦拭着脸上已经凝固的血迹,右边一个前凸后翘年龄稍微大一些的正垫着脚尖替他解扣子。齐云楚甚至手指头都没动一下,被人服侍的十分妥帖。 「等等。 两个丫鬟又将小哑巴粗鲁的拉了回来。 齐云楚已经脱去了外袍,穿着一身雪白的亵衣立在那儿拨动着胸前髮辫上的东珠似笑非笑看着她。 小哑巴被他微微上挑的凤目勾了眼,以为他良心发现,沖他笑笑,试图唤起他的良知。 谁知他摩挲着下巴,漫不经心道:「秋日夜长,什么时候将这小炭球搓干净了,什么时候从水里捞出来,不着急。」 第5章 莫要同禽兽魔鬼一般见识 小哑巴的笑瞬间僵在脸上。她想要跑,却发现一左一右如同门神一样的两个丫鬟手里还有些功夫,拖着她往反方向走。 小哑巴欲哭无泪,想要骂两句却一点儿声也出不来。只得在心中拼命安慰自己,算了算了,他也算救了我一命,莫要同魔鬼禽兽一般计较。 那两个丫鬟一路将她拖到了一间十分干净雅致的屋子里。屏风后早已经备好了沐浴用的香汤,正冒着氤氲的气儿,将整个屋子醺的暖烘烘。
第9页 小哑巴鼻尖萦绕着淡淡的甘甜之气,看了一眼旁边架子上放着崭新的毛巾澡豆,最角落还放着一只雪白的猪毛刷子。她一时有些好奇,这刷子待会儿能派上什么用场。 不过,她很快就早知道了。 两个丫鬟话也不说一句,一个上来就开始解她身上的披风,一个举着猪毛刷子,眼神在她身上打转,似要打量待会儿从哪下手。 片刻的功夫,小哑巴身上本就褴褛的衣裳,被剥得干干净净,只剩下身上自胸部缠到腰部三寸往上的位置的布条跟雪白的亵裤。 「你是女子?」 小哑巴颔首,紧紧捂着胸前,不肯再让她们脱。 两个丫鬟仔细打量了她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一丝惊艷。 她虽一身污糟,可五官生的极其漂亮。她身上的肌肤如同羊脂白玉一般细腻光滑。四肢纤长,曲线有致。就是身上青紫一片,瞧着有些触目惊心。 小哑巴见状指了指水,又指了指自己,以示自己来。 其中一个圆脸的丫鬟掩嘴一笑,道:「你身上有的,我们也有,还不快些,莫要让世子等急,咱们可担待不起。」 小哑巴委屈巴巴的拉着她的手,无声了叫了一句「姐姐」。 那小圆丫鬟见她是个哑巴,一时动了恻隐之心,与另外一个容长脸的丫鬟对视了一眼,道:「那你可快些,莫要害我们被罚,」 小哑巴拼命的点头,眼睛弯成了月牙。 两人相视一笑退到了外间。一向最爱干净,容不得半分不洁的世子亲自将她拎回府中,指不定眼前的人以后什么造化,她们可不敢把人得罪死了。 临走前,小哑巴觉得那容长脸的丫鬟拿起那把不知作何用处的刷子看了一眼自己,似乎十分的遗憾,嘀咕,「可惜了,原本想给她刷一刷,没想到她那么白嫩干净。」 她身子僵住,又回头看了一眼丫鬟手中的那把猪毛刷子打了个哆嗦,气的又在心里将齐云楚拉出来鞭尸出气。 她见她们走了,松了一口气,忍着疼将缠在胸部的白色布条一圈一圈的解下来,重重吐了一口气,一脸凝重走到屋子角落的铜镜背过身去。 只见铜镜里面她单薄削弱的背后,自腰窝往上一直到左肩之上纹着一只欲要展翅高飞的金色凤凰。那凤凰纹的惟妙惟肖,仿佛一不留神,就要从她雪白的皮肉里飞出来一般。 小哑巴现在对自己的一切一无所知,唯有这只凤凰图腾让她担心的很。她醒来时身上穿着的华丽衣袍,知道自己身份绝非普通。也不知那些害她的人是不是还在找她。 她得想办法治好自己的失忆,总觉得自己有许多很重要的事情没有做完。不过仔细想想,待在齐王府也不失是个好的庇身之所。 她径直走到木桶旁,将自己整个人埋进热水里,舒舒服服的闭上眼睛。 她已经很不曾像这样泡在热水里了,此刻被又暖又香的水包围着躯体,全身的毛孔都舒展开来。 既来之,则安之。那世子虽喜怒无常,可好歹给她提供了温饱,且他那张脸生的实在好看,自己也不算亏。 小哑巴泡的惬意,原本疲乏紧绷的精神松弛下来,竟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她也不知在桶里睡了多久,迷迷煳煳好像有人靠近,警觉的睁开眼睛,见是有人朝她走来,似要伸手拉她。 她「倏地」一下睁开眼睛,沾了热气儿的眼睛迅速恢復澄明,见是那两个服侍她沐浴的丫鬟,立刻摆上一副笑脸,伸出白嫩的胳膊立刻使力搓,以示自己在洗澡。 那两个丫鬟看她身上白嫩的皮肉被她搓的通红,让人心生怜惜,又见她洗干净的一张小脸唇红齿白,纤长浓密的睫毛上还沾着水珠,我见犹怜,相视一笑,心里越发笃定自己心中的猜测,将原本准备好的男装换成了女装递到她面前。 小哑巴瞧瞧衣裳,又瞧瞧她们,欲说还休,带着羞涩。 丫鬟会意,转过身去。 小哑巴敛起笑,赶紧从桶里起身,谁知身上被水一泡,越发的酸乏。 她咬牙搽干净自己的身体,拿起那套鹅黄色广袖流仙裙迅速往身上套。 那两个丫鬟这时突然转过身来,小哑巴吓得背过身去。好在她已经穿好了内衫,也就不怕她们看。 她背对着那两个丫鬟镇定自若的穿戴好,等到转过身来的时候,那两个丫鬟神色似乎有些慌张。 她们又围着小哑巴转了一圈,脸上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眼神便多了一些让她看不懂的东西。 小哑巴觉得她们奇奇怪怪,不过她眼下肚子饿得很,正想要问能不能先弄些吃的给她垫吧肚子,她们又不由分将她拉到正厅,然后将她丢在那里就走了。 齐云楚这时还没有过来。 小哑巴心想,这个男人简直比女子还要麻烦,莫不是将自己的一身皮扒下来也用猪毛刷子洗刷一遍,在重新穿上去不成? 她眼神在偌大的正厅扫了一眼,只见里面的东西摆放的物件每一件并不十分惹眼,可仔细一瞧,每一件东西又散发着一种古朴的气质,一看就是经歷了百年千年沉淀下来的好东西,处处透着雅致含蓄。 她流浪这段时日,也多多少少听了一些关于齐王封地的来歷传说。 齐王是所有藩王当中唯一的异姓王,也是实力最雄厚的一个。
第10页 当年齐王先祖齐延跟着大燕帝国当时不过是一介白丁的高祖秦藁东征西战,赤手空拳打天下。秦藁称帝之后,便将他封为异姓王,将西北边塞与戎狄异族为邻的五座城池给了他做封地。 说是封赏,其实不过是拿着残羹剩饭打发了齐延。这五座城池常年被戎狄游牧族打秋风,百姓们莫说安居乐业,连温饱都成问题。要知道秦氏其他捡了现成的宗亲王爷封地随便拎出一座城池都远远超过了齐王当时的都城云都。 众人皆以为为大燕帝王立了汗马功劳的齐王会反了秦帝,谁知他竟一声不吭带领着自己为数不多的亲卫军去了封地。后来,齐延带领着自己这些一同出生入死的亲卫军,又在与相邻的戎狄异族相互讨伐之中,占领了不少疆土。 齐延后面的每一代袭爵者都骁勇善战,百年间逐渐将原本只有五座的城池扩展到二十三城。齐王虽然顶着藩王名号,可齐地兵强马壮,富饶丰足,与一个小国无异,早已成了燕帝的眼中钉肉中刺,却又对它无可奈何。 而大燕帝国的建国者秦藁是个情种,秦家血统里的情种血液导致每隔两代帝王便出一个,任意妄为立自己心爱女子生的儿子为储君,哪怕平庸也在所不惜。以至于选出来的继承者一代不如一代。曾经一统九州的雄国逐渐式微,尤其是到了当今惠帝这一代,更是子嗣不丰,只得了一个女儿。各个藩王眼睛都盯着上头那把龙椅,蠢蠢欲动。 小哑巴虽觉得这高/祖不是东西,可换成是她,面对着齐王这个已经慢慢快与自己并肩的诸侯国恐怕也日夜难安。 卧榻之上,岂容他人酣睡。 而且据传说,齐云楚家里有金矿,不靠赋税整个齐地的财政都能正常运转。她心想这齐云楚虽名为世子,可齐王早已不理政事,他早已是真正的掌权人。且他那个人性情阴晴不定,可指不定哪天一抽风,挥兵北上,反了这大燕的天做了东宫也不一定。 只是,眼下她打量着厅内,发现这么有钱的齐王府,竟然连块糕点都不捨得摆。 小哑巴腹中飢肠辘辘,饿的眼冒金星,见着上首的桌子上摆着茶,扫了一眼目不斜视的丫鬟,镇定自若的走了过去。 齐云楚足足换了三桶水才觉得将自己身上的血腥味洗干净,等他慢悠悠走进正厅的时候,一抹鹅黄色身影窈窕的纤细身影映入眼中。 阿姐! 齐云楚心里激盪,立刻走上前,嗓子眼里的话还未说出来,眼前之人已经转过了身。 她手里捧着一杯热茶,看到他吓了一跳。 齐云楚心中顿时升起一股无名火,看着眼前洗干净同剥了颗的鸡蛋一样白嫩细緻小哑巴微微眯起眼睛。 小哑巴何等眼色,见瞬间变了脸的齐云楚,飞速看了一眼自己手里的热茶,一时有些讪讪,赶紧放了回去,沖他笑的谄媚。 伸手不打笑脸人,就算齐云楚是只爱咬人的狗,也不至于为了口茶发落她吧。 思及此,她笑得越发甜美,连弯弯的眉梢都带着真诚。 「谁给她穿成这样的,立刻把她衣裳给换了!」齐云楚冷冷道。 小哑巴傻眼了,笑容僵在脸上 。这个世子是心里出了毛病,还是眼睛出了毛病,她藏了许久的真身,愿意露给他看一看,也不知给了他多少脸,他居然嫌弃成这样,简直是岂有此理。 她脸上的笑意有些挂不住,拳头捏的咯吱作响。 小哑巴觉得这次碰到了一条疯批犬,忍字头上那把小刺刀「嗖嗖」插到了她心窝子里。她气的眼冒金星,忍不住大步跨到他面前,却又发现这疯批个子太高,自己已经不算矮,却只到他肩膀。 疯批这时居高临下睨了她一眼,挑眉,「怎么,不服气?」 第6章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服气,谁能不服气呢! 识时务者为俊杰,她一个流落街头的小哑巴,总不能跟一个位高权重的世子硬碰硬,一不小心,把自己的骨头渣子都硬碎了。 只不过,迟早有一天她会加倍讨回来! 齐云楚见她明明恨得牙痒痒,咬着唇,眼圈都气红了,却还在拼命扯着嘴角佯装笑脸,十分的有意思,背过了脸去,眼里的笑意稍纵即逝。 虽然是个细作,可有意思的很,留着打发时间也不错。 「咕噜噜……」小哑巴干瘪的肚子这时不争气的响了起来。 她飞快的看了一眼齐云楚,捂着肚子若无其事的转过脸去。 齐三这时大步走来过来,看了一眼洗干净白里透明生的漂亮的小乞丐,眼里闪过一抹惊艷之色,道:「主子,晚饭已经准备好了。」 小哑巴一听晚饭二字,肚子叫的更欢了。 她连忙低下头,脸微微有些发热。 齐云楚瞥了一眼小哑巴红得滴血的耳尖,道:「你先带她下去。」 她松了一口气,连忙跟着齐三走,齐三带着她一路朝着后面走,七拐八拐,走了半炷香的功夫,才进了一个院子。 隔着老远,她闻到了一股饭香味,没出息的吞咽口水。不等齐三说话,朝着那间并不是很亮堂,却带着烟火气息的屋子走去。 小哑巴原本十分憋屈的一颗心,在见到桌子上还冒着热气儿的吃食后,瞬间就治癒了。 她已经饿了一整天了,现在就是给她半块馒头,她都能吃出肉香来。
第11页 齐三见她虽饿极了,可吃东西的样子却十分文雅,看着赏心悦目,十分合自己的心意,道:「你往后就跟着我,我会罩着你的。」 小哑巴顿了一下,抬头看了一眼笑得单纯憨厚的少年,笑眯眯的点点头。这次,她笑得真诚。 待吃饱喝足以后,齐三又将她带回了自己的屋子,让她跟自己一个屋睡。 小哑巴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了一步,看了一眼门口,伸手摸了摸头上的桃木簪子。 齐三并没有注意她警惕的模样,从柜子里拿出两床被子枕头放在地上,自己爬上床,道:「你睡地上,不介意吧?」 小哑巴站了一会儿,见他眼神澄明,无半点邪恶,又实在困得厉害,自己上前铺好被子躺了上去。 一开始她还有些担心,手里一直握着那根簪子,直到床上的少年响起了鼾声,一颗心放下来,眼皮子胶着在一起,便是再也睁不开了。 小哑巴流浪数月,今晚终于踏踏实实得睡了个好觉。 第二天一大早,齐三将小哑巴的情况禀报给齐云楚。 他心里觉得小哑巴是个好的,说话也不由得偏向她,道:「这小哑巴昨日糟了那么大的罪,心却宽的很,昨晚睡得极好。」 「是吗?」 齐三点头,想起了别的事,「昨晚大王回来没见到您面色不大好看,今日一早又回了慈恩寺。临走前,王爷说到时候他会直接去城郊别院等您一起过中秋。」 他说完,偷偷瞧了一眼主子。 齐云楚闻言没说话,手中的笔停了下来,「知道了。」 齐三见他神色如常松了一口气,又道:「待会儿谢三公子说要过来。」 「嗯。」 齐三正要出去,背后传来了主子阴测测的声音,「你怎知她昨夜睡得好不好?」 齐三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回过头来一脸不解得看着自家主子。 他在想,是不是表小姐的出嫁,给主子带来了的打击太大了,以至于这两日见着小哑巴反常的厉害。 他挠挠头,「她昨日睡在我房中。」 「她人呢?」 「属下起来的时候,她还在睡觉。」 齐云楚手中的笔顿了一下,一滴墨在雪白宣纸上迹迅速晕染开来,一副下笔雄健潇洒的狂草全毁了。 他看了一眼外面的日头,冷哼一声。这个细作果然是不一般,连杀两人人,竟然还能安枕无忧。 他将那副字揉成一团丢进了纸篓里,又重新铺了一张,边写边道:「她一个女子,与你同住,成何体统。」 齐三一脸惊讶,「不是主子说叫我好好看着小哑巴的吗?」 秦云楚写字的手再次顿住,抬眸看了一眼眼前这个自幼养在身边,论衷心武艺无人能及,论缺心眼也是王府第一人的少年,扶额,「……出去吧,把她领过来见我。」 「是。」 「对了,你去查一查她的来歷。」 …… 小哑巴已经好久没有睡的那么香了。 她起来活动了一下筋骨,将地上的枕头被褥折的整整齐齐放回了柜子里。又见旁边放了新得洗漱用具,暗道齐三瞧着憨傻,人却十分的贴心细緻。 等她洗漱完想要去吃点东西的时候,却发现这个齐王府实在太大了。她在外面绕了小半个时辰也没找到昨晚那个厨房,甚至连回去的路都忘了。找不到问路的人,她便放慢了脚步看看沿途风景。 这齐王府内处处亭台楼阁,假山凉亭,里面花树成林,美不胜收,与云都城内其他建筑截然不同,处处透着江南园林的秀丽雅致。尤其是府中的湖,竟然是天然的湖泊,是建造时直接圈进宅子改造的。 她一路闲逛走到一处拱桥,远远的看见两个人自南边走来。走在前面的应该是主子,只见他个子应与齐云楚差不多,身着月白色织锦袍,配玉色腰带,轻摇檀扇,怡然自得的欣赏着沿途的风景。 小哑巴见他虽生的不如齐云楚好看,可也是眉目如画,身上有一种道不尽的风流雅态。 她正寻思要不要上前问问路,这时有人重重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吓了她一跳。 她回头一看,正是齐三。 齐三沖她咧嘴一笑,道:「我正找你呢,你怎么跑这儿了?」 小哑巴一脸为难摊摊手,以示自己迷了路。 好在齐三并没有打算追根究底,知道她没吃早饭准备先带她先去吃早饭。 小哑巴又忍不住朝那个人看了一眼。 齐三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道:「那是主子最好的朋友,中尉将军家的三公子,谢毓。」 原来如此,小哑巴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沖他笑笑。 她一笑,就好像有种魔力似的,齐三话就忍不住多起来。 一炷香以后,小哑巴已经连他娘亲姓什么都知道了,连带着,王府的情况也多少了解了些。 齐王妃去世以后,齐王便不大理政事,一心向佛,常年的居住在云都城外三十里的慈恩寺,如今府里只剩下齐云楚一个主子。 「王妃是江南人士,这王府是照着江南的园林督建的。咱们王妃不仅人生的美,人特别的良善温柔。王爷是个痴情的人,一生只娶了王妃一个,只可惜,哎……」 原来如此。 小哑巴还在想可惜什么,齐三却没有往下接着说,只是道:「原先府里还住着表小姐,前些日子嫁人了,所以主子才有些心情不好。」
第12页 小哑巴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想必齐云楚与他表姐的关系应该是极好的,所以才捨不得。 两人边走边说,不多时便走到了一个临湖的院落。齐三让她现在门口等一会儿,自己先进去了。 秋日里阳光极好,小哑巴倚着湖边的一棵大柳树旁欣赏湖景。 她见波光粼粼的水面上卧着两只交颈而卧的五彩鸳鸯,正晒着太阳十分惬意。一时起了顽心,从地上捡起一个小石头,倏地一下朝那两只鸳鸯掷去。 只听「咚」一声,石头在湖面激起浪花,一下子将那对鸳鸯惊醒。它们仿佛美梦被扰,扑腾了一下翅膀,「嘎嘎」叫了两声,瞥了一眼岸上的直立兽,慢悠悠的又往湖中央深处划,一直划到对岸觉得安全了接着睡觉。 小哑巴瞧着那对傻鸳鸯开心的不得了,站在那儿无声的笑。 书房内的齐云楚与谢毓二人将她的行为尽收眼底。 谢毓倚窗笑眯眯的看着窗外穿着一身灰色男装,头髮在头顶挽个髻,看起来干净利落的女子。从他所站角度刚好可以瞧见她的半侧面,只见她额前散了几缕髮丝搔弄着她洁白如玉的脸颊,笑起来天真无邪。 他「啪」一声展开手中的檀香木摺扇,道:「你方才不是说礼物随我挑,把她给我吧?」 齐云楚瞥了一眼小哑巴,道:「她不合适。」 「怎么不合适?你不会捨不得吧?」 齐云楚嗤之以鼻,「她是个细作。」 谢毓幽幽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我不怕。」 谢毓自幼风流成性,说话一向如此,若换成平常齐云楚也不过是一笑而过。可今天不知为何,心里不耐烦的很。 他将这一切都归功于她那熟悉的背影,一张脸阴沉下来,道:「这书房内你看上什么物件随便取,唯独她不行,我留着有用。」 谢毓认识他那么久,除了因为齐王与他表姐,几时见他这样动过怒,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你不会是看上她了吧?」 第7章 还不赶紧打扫书房,做不完…… 齐云楚「啪」一声将手里的书摔到桌上,怒道:「齐三,送客!」 谢毓见他真生气了,笑道:「我就先回去了,你记得明晚的宴会,对了,把她也带来,人多热闹。」 齐云楚看着他出了门口,直往那小哑巴跟前凑,也不知同她说了什么。那小哑巴笑意越发的深,眼睛眯的跟只小狐狸似的。 她倒是厉害,才来第一日,就入了旁人的眼。 齐云楚扔了手中的笔,道:「把她给我叫进来。」 小哑巴进来后低眉顺眼的站在那儿别提多乖巧。 齐云楚审视着她,问了三个十分简单,却又十分深奥的三个问题。 「你是谁?」 「你从哪里来?」 「你来此地要做什么?」 小哑巴一脸茫然摇摇头。她比齐云楚还想要知道这三个答案。 若是她知道自己是谁的话,怎会朝不保夕的在外流浪,又岂会现在站在这里任由他欺负. 齐云楚见她一问三不知,眼神有些未知的茫然,有时候就算想要说一些事情,可一张嘴,半个音节也发不出来,瞧着挺让人着急。 他皱眉看了她一会儿,瞥了一眼书案上的笔,道:「可会写字?」 小哑巴连忙点点头。 「将你如何到这里的经过写出来。」 小哑巴扫了一眼笔架上的笔,手指在上面点来点去,选了一只笔桿红的发乌看起来最是平平无奇的笔,又从旁小心拿了一张雪白宣纸铺平,将右手的袖子往上挽起,背嵴挺得笔直,微微低下头,露出后颈处一截雪白的颈,以及上面有一些细软的毛髮。 她执笔点墨然后沖齐云楚笑笑才落笔。 齐云楚连忙收回视线。心道她倒是有有眼光,那么多毛笔不挑,偏偏挑了这只前几日宣称刺史差人送来的龙鬚贡笔。又见她神情严肃,不同于昨日故作可怜的模样,也没有方才嬉笑时的娇媚。下笔时行云流水,周身竟然散发着一种只有常年发号施令的人养成的气度。 他的眼神在她执笔的纤细手腕处,停留在她修长洁白的手指上,这才发现,她的手生的十分漂亮,洁白如玉,指甲修得干净整齐。 这时小哑巴已经能写好了,拿起那张纸在面前轻轻吹了一口气,然后递到他面前。 齐云楚接过一看,愣了一下:这小哑巴居然写了一手好字,且还是行草。 要知道这世上女子就算练字,多以簪花小楷为主,他所认识的女子,哪怕是阿姐都是写的一首娟秀的簪花小楷,不曾有谁喜欢这么粗犷写意的行草。 且知齐云楚生来贵胄,什么也不缺,什么也不看在眼里,唯独对书法一途十分有兴趣,无论多忙,每日必须抽出半个时辰的时间来练字。 而书法类别里,他本人最偏好行草,总觉得,无论多么内敛的一个人,书写时直抒胸臆,下笔之时,能吐心中豪迈之气,一笔一划,都带着气势磅礴之势。 不曾想,这小哑巴看着纤细柔弱,下笔时笔走龙蛇,又有刚柔并济之态,且笔锋处凌厉,隐隐透着肃杀之气。 人生知己难求,齐云楚若不是矜持,差点就要嘆一声好字! 他按耐住自己的兴奋,又看了两眼,一时之间,对字的爱恋远远超过对她身世来歷的探究。
第13页 他来回看了几遍,在心中将笔画顺了一遍,越发的喜欢。 小哑巴见自己不过写了几个字,齐云楚低垂着眉眼看了许久都不说话,心道难不成这内容很值得探究? 她又踮脚凑过去看了一眼,纸上也不过写了一句话:重伤失忆,不知前尘。 没什么特别啊…… 小哑巴其实原本想要隐瞒,只是想到云都是齐云楚的地界,她当时就那么大大咧咧的爬进城,不知有多少人看见,这事儿一查便知,反倒不如自己坦白。 良久,齐云楚终于放下了手中的纸,又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道:「去把王府里的孙太医请过来。」 不管是不是细作,能写的这么一手好字的人,也绝对不是什么普通人。是不是真的受伤,一查便知。 外面立刻就有人匆忙去了。 小哑巴也不怕,低眉顺眼站在一旁等他发落。 齐云楚想要将那副字收起来,见她就站在书案旁,思来想去,冷声道:「以后跟在我身边,负责伺候笔墨。」 她书法造诣略胜过他,这样闲暇时便可以找个理由叫她写两个字来瞧瞧,自己也好更进一步。他最近在临王公的帖子,总觉得有几个字写的不大合心意,一时身边也没什么可心得人。 小哑巴闻言一脸为难。 她总觉得齐云楚心里憋着坏,可不想日日在他眼皮子底下晃悠。虽然他生的好看,可是有些人就只能远观,若是近了,他那一双锐利的凤眼就这么飘过来,让人背嵴发凉,好像自己无论藏了什么心思都在他面前无可遁形。 齐云楚挑眉,「怎么,你不会觉得本世子捡你回来是给你养老的?」 小哑巴连忙摸摸自己光滑的脸皮,这养老二字离自己还远着吧? 哎,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她颇为不甘心的点点头。 看着她心不甘情不愿的模样,齐云楚的心里的那口气儿就特别的顺畅,拨动着胸前发尾的东珠,漫不经心道:「齐三,给她讲讲规矩。」 齐三见主子把人下来,觉得自己多了一个伴,十分的高兴。 他拉着小哑巴唧唧咋咋的说了一大堆,什么「打扫的时候一定不能发出声音,主子不喜欢吵」,「书房内所有的东西一定不能乱了位置,否则主子找不到会生气」,「一定要有眼色,不能让主子吃冷茶」等等诸如之类。 最后,齐三郑重说道:「记住了,书架上的书每一本都要擦三遍,若是主子拿书的时候摸到了灰尘,那可就糟糕了。」 小哑巴听的一个头两个大,觉得齐云楚比闺阁女子还要难伺候。 不过,齐三最后说了一句话甚得她心。 「每个月的初一可以领月钱,你也算是主子的随从,一个月十两银,每月可休沐四日,不过主子若有其他安排,要随传随到。」 小哑巴一听就高兴了,立刻觉得方才所有的麻烦都不麻烦了。有了这一个月十两银子,那她岂不是就有钱找人治好她的失忆与哑疾。 她见齐三眼巴巴望着自己,立刻就懂了,连忙问问他一个月多少银子。 齐三羞涩一笑,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比出一个巴掌来。 小哑巴忍不住咂舌,这世子豪气啊,一个月五十两银子,难怪齐三说他是个不错的主子。在云都地界,一座两进两出的宅子也不过是一百两左右的银子,这世子的随从,两个月就能买一座宅子,这恐怕要比做官的俸禄还要高出不少吧。 不过从侧面来看,这齐王世子对待手下的人确实宽厚,是个好主子。 齐三忙道:「我除了是世子的随从,打仗时还是殿前先锋,所以才多些。」 原来如此。小哑巴沖他笑笑。两个又聊起了齐王府的其他僕从福利。她虽不会说话,可不时配合着齐三作出点头,摇头,惊呆,若有所思,难以置信无声大笑各种表情。 齐三以前都是一个人干巴巴在这儿守着,大部分时间都是对着湖面那两只鸳鸯发呆。见她虽然不会说话,可说什么都能及时做出回应,别提多高兴了。 说道最后,齐三已经将小哑巴当成了亲手足,恨不得将心肝掏给她,拍着胸口保证,「谢三公子邀了主子明晚去风月楼赴宴,到时候我在那请你吃席,那里的千日醉可好喝了。」 小哑巴咧嘴一笑,重重点点头。 齐云楚原本正在翻阅手中各方都城刺史送来的奏疏,一抬头就见着站在门口的小哑巴不知同齐三说什么,笑得跟只小狐狸一样,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 他突然想起方才她在湖边树下对着谢毓也是露出这样的笑,心中一时好奇谢毓同她讲了什么。 正在这时,孙太医同一个背着药箱的药童过来了,上前行了一礼。 齐云楚放下手中的奏疏,指了指小哑巴,「替她仔细瞧瞧。」 小哑巴看着眼睛也不知到底是睁着还是闭着的孙太医,只见他两撇山羊须甚为得意,乖顺的伸出手。 其实她也想知道自己的身体现在是个什么状况,这孙太医方才对着齐云楚不卑不亢,想来医术必然了得。 孙太医捋着山羊须一眼不发的替她诊脉,良久,道:「可是受过伤?」 小哑巴心中佩服,连忙点点头,轻轻拍了拍自己的后脑勺。 齐三忙道:「她不会说话,是个哑巴。」
第14页 那孙太医半争不争的眼睛瞥了一眼小哑巴,上前查看了一下她的后脑勺,只见浓密的髮丝间,果然有一道已经癒合的淡淡的白色痕迹。 他又让小哑巴张开嘴巴,仔细看了看,然后叫药童收了东西,道:「这位姑娘嗓子也被烟醺过,后脑勺遭到了重击,脑中淤血未散,所以导致记忆缺失。」 齐三又道:「那可有得医? 他话音话刚落,只见主子一眼不发盯着自己瞧,连忙捂住了嘴巴,退到一边去。 小哑巴十分感激的看了他一眼。 齐三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齐云楚在一旁将他二人之间的小动作瞧得清清楚楚,面色有些阴沉。 哼,这个小哑巴,就算不是细作,他也得查清楚她的来路。才不到一天的功夫,连话都不用说一句,居然将自己忠心耿耿的属下哄得三番两次替她说话。 孙太医以为是世子的意思,道:「每日以药辅助,着以针灸,可以祛除脑中淤血,只是这嗓子,恐怕治好以后,也不復从前。」 小哑巴一听可以治疗,立刻看向齐云楚。 若是他愿意让这个眯眯眼的孙太医替自己治疗,绝对比她花银子在外面强的多。 齐云楚看着她包含期待的眼神,心里不知为何觉得十分受用,竟然不由自主的点点头。 孙太医见得了他的指令,马上开了药方,道:「一日三服,每日卯时针灸,莫要忘了。」 小哑巴送走了孙太医,笑眯眯得看着齐云楚,两颗尖尖的小虎牙又露了出来,乖巧又讨好。 齐云楚看着她那两颗白晃晃的小尖牙,觉得自己许久没碰弓箭的拇指有些痒,想要伸手替她磨平。 他轻咳一声,重新回到位置上拿起硃笔批阅奏疏,头也不抬说道:「还不赶紧打扫书房,做不完不许吃饭。」 第8章 以后没有本世子的允许,不…… 齐云楚竟然肯替自己医病,小哑巴是个知恩图报的,心中十分感激,做起事情来,自然十分卖力。 只是她原本以为打扫书房并不是什么难事,谁知等到真正去做的时候,才知道这事儿做起来有多繁琐。 齐云楚的书房,像是一个小型的藏书阁,偌大的屋子朝南的一整面墙都是书,足有一丈高。她仔细数了数,横有十层,纵有五格,分类清晰,十分有条理。 小哑巴看着这满满当当的书,思来想去打算从左边第一格往上的部分开始打扫。 她算了算,一本书需要擦三遍,一架的书加起来足有上百本,一面墙的书加起来不知几何。她为了这十两银子,别的什么也不干,光在这儿擦书了。 她擦了一会儿突然想起来方才忘记问齐三这些书要多久擦一次,可是他早已不在书房,说是有事出去了。 小哑巴总觉得他临走之前看着自己的眼神有些许的愧疚,但是她才刚刚与齐三认识两天的功夫,好像也没什么事儿值得他对不住自己。 就算真有,那必定也是主子指使的。齐三那个人心思单纯待人真诚,与心机深沉的齐云楚一看就是不一样。 好在这些书应该日日都有人清理,本就干净的很,她不用废什么力气,只需要将上边最高的地方擦多几遍,其他的也就做做样子。她站在那儿将书一本本抽出来查一下,然后又放回去,不断重复着这样简单而又枯燥的动作。 当然,偶尔她也会趁空看一些感兴趣的书籍。比如一些游侠杂记,山海志,精怪神话之类的,还有一些,歷代名士的孤本手册,应有尽有。 小哑巴原本以为这书架上的书不过是齐云楚拿来做样子,可看了一会儿发现,有许多书,尤其是关于行军打仗,或是一些国策论之类的书籍上面竟然全部都做了笔记。 甚至有一本游侠杂记上面都规规矩矩的写着读后感之类的点评,下笔犀利,毫不留情,倒是符合齐云楚的脾性。 在她做事期间,书房内不时有人来见齐云楚,或送公函,或是有事需要请示,一上午来来回回,进了十几人之多。 小哑巴偶尔偷懒时也听了一耳朵,说的最多的都是关于一些日常庶务。比如税务徵收,或者各级官员调动。偶尔也听他们说一些秋日过后便是冬季,齐地与戎狄边界的小城需要加强防卫,以免到时候冬日一到,那些游牧族没了生活来源,便开始了抢劫的勾当。 而在那儿坐了足有一个一两个时辰的齐云楚做事则不骄不躁,手里的硃笔一直没有停过,一边听人说话,一边在那些奏疏之上勾勾画画,时不时根据来人的话下达一些命令。 小哑巴惊讶,这齐云楚尚不及弱冠,处理庶务来倒十分严谨周到,对待自己封地内百姓也十分仁厚,一些收成不好的地方,甚至减免赋税,且对待下属,过则言,功则赏,与在他面前极为不近人情的那个男人判若两人。 倒不矢是一个好的诸侯国主。 就是对她十分的恶劣! 不过仔细想想,他与自己无亲无故,救了自己,又给了她栖身之地,找人治疗她的疾病,对她也算是不错。 这世上,本就没有无缘无故的善意。 假如,他态度再温和一点点,或者沖自己说话的时候笑一笑…… 也不知那副冷冰冰的面孔温柔起来是什么模样,尤其是那对凤目,含笑的时候该是如何的摄人心魂。仔细一想,心里还有那么一点点的心动,嘿嘿嘿……
第15页 小哑巴一时想的入了神,站在那儿傻笑,浑然没看见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巨大的阴影在她翻开的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字上投射出巨大的阴影。 小哑巴看不清楚字,有些不耐烦,正要叫他走开,一抬头,望进一对黝黑的眼睛里,心里砰砰直跳,脸不由自主的红了。 想着曹操,曹操就自己走到跟前了。 齐云楚淡淡瞥了她一眼, 「把第六层第五十三本《战国策》拿来给我。」 他方才坐在桌前,偶尔朝她看去的时候,见她颇为惬意,时不时翻看着他书架上的书,看的入神。 有好几次,他看到她纤细削弱的背部,总以为是阿姐还像从前一样站在那儿,翻着书架上的书,不时回头看他一眼,笑道:「阿楚,你上面的点评恐怕就是先生见了也自愧不如。」 阿姐…… 齐云楚心里有些隐隐的痛。 小哑巴并不知他心里在想什么,只是好像看见他瞧见自己时眼里闪过一抹失望的神色。 他在失望什么? 「先泡杯茶来。」齐云楚垂下眼眸将所有的心思藏在心里,「泡茶之前洗干净手。」 小哑巴瘪瘪嘴,然后去了旁边的茶房打了水,仔细用澡豆将自己的手洗上三五遍,用带着香气的手泡了茶轻轻放在他桌前。 齐云楚端过茶杯瞥了她一眼,慢悠悠的用茶盖颳了茶沫子,小心喝了一口,然后又看了她一眼,没有说满意,也没有说不满意。 小哑巴瞧他那个神情,怎么看怎么都是在提防着自己下毒。 齐云楚喝完了茶,径直走到最右边的书架旁不知找什么,头也不抬道:「把方才我说的那本书拿给我。」 书架实在太高,小哑巴踮起脚尖伸手去拿整个人都快贴到书架上,手指尖还是差一点点才摸到书皮子。 这时齐云楚已经走到了她跟前等她拿书。 小哑巴又往上跳了一下,还是没够着。 齐云楚饶有兴趣的看着她在那儿跳来跳去,半点帮忙的意思也没有。 小哑巴气不过,脚尖发力,勐地跃起,一下子就将那本书用力抽了出来,还没来及的高兴,脚下一滑,扑到齐云楚身上。只听「哐当」一声,将他整个人扑到了书架上。 听着声音,她都替他疼。 齐云楚的脸瞬间就绿了。 小哑巴心虚的仰头看着他近在咫尺的一张俊脸,将手中的书晃了晃,沖他咧嘴一笑。 齐云楚看着那两颗洁白的小牙手指又有些痒,下巴被她唿出的气息搔弄的有些痒,侧过脸,耳尖微微有些红,咬牙,「还不赶紧起来!」 小哑巴这才发现自己整个人扑在他怀里,两人贴的严丝合缝,甚至都能感觉到他胸前紧绷的肌肉。 两人实在太过暧昧,她吓得赶紧后退两步。 齐云楚一脸嫌弃的看着胸前被她手中抹布弄脏的指甲大小的污渍,「立刻给本世子拿一件干净的衣裳过来!」 小哑巴:「……」 这人那么爱干净为何不日日穿玄色衣衫,非得穿这么骚气易脏的浅色。 她看了他一眼,转身出了书房去了旁边的屋子。才一进去,就被里面的东西惊呆了。 她不知是不是走错了,这里居然是与书房差不多大小的的收藏室,排列整齐的架子上摆放着各种各样的藏品。 商周时期的鼎,东汉时期的琉璃,前朝时期的名人书画。最让人惊嘆的是,居然还摆放着一整面墙的冷兵器。正中间刀架上搁置的是一把青铜剑,散发着岁月沉淀下来的光。 小哑巴不自觉地走过去,如同鑑赏绝世珍宝一样,爱惜的用手反覆的抚摸着剑身上的铭文,柔嫩的手指划过粗粝的铭文,心中忍不住为之一颤。 越王勾践剑。 没想到这齐云楚竟然是个收藏大家,不愧是家里有矿的人! 这里面随便拿一件出来,都是绝世珍宝。 她越看越兴奋,恨不得将每一件都反覆好好参看一番,研究一下它的来歷出处。 她一路看过去,突然看见一个格子里摆放着一个十分精緻的乌木盒子,仔细一闻,居然还带着些许木香气。 这好像并不是古董,瞧着这木盒样式新旧程度应该是今年新做的。这样一个木盒摆在价值连城的藏品当中,说明在主人心中有着极高的地位。 她忍不住伸手抽了出来,打开一看,只见里面方着厚厚一沓宣纸,只见上面是用簪花小楷写的一些十分得趣的诗歌或是一些可以和唱的曲谱。 小哑巴在心里默读了那些小诗,忍不住猜测它的主人应是什么人。 她想应该是个女子,性格也十分有趣,而且字里行间透着温柔婉约,仿佛一张极其美丽婉约的面孔浮现在她面前,让人生了亲近之意。 她看的入神,浑然没有发现身后的脚步声。 「你在做什么?」 小哑巴嘴巴张了张,没有说话。 齐云楚一把夺过她手里的东西,爱惜的将那些书信放回盒子里。似是压抑着怒气,神情比她见过的任何一次都要阴沉,就连眼里都凝结成冰,「谁让你进来的!」 小哑巴知道私自偷看别人的东西确实不对,见他如此盛怒,无声的说了句:「对不起。」 齐云楚见到她那副模样,也不好再发作下去,转身向外面走去,连身上的污浊都忘的干干净净。
第16页 小哑巴连忙跟着退了出来,临出门前,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左手边位置挂着一副丹青,余光瞥了一眼,好像是个女子。一身鹅黄色衣裙,眉间一枚梨花钿,笑得极其温柔。 小哑巴敢打赌,那是她见过最温柔婉约的女子。 她是不是就是那副字的主人? 齐云楚站在透光的地方,脸色稍霁,道:「以后没有本世子的允许,不准踏入这件屋子!」 第9章 娇滴滴的美人藏在书房………… 齐三晚饭后才出现在齐云楚面前。 他今日是去调查小哑巴的背景。查到的内容同她说的几乎没有什么出入。 「据当时守城的士兵说,小哑巴应该是顺着黄河流域飘到了云都城外十里亭边上一条分支流域。她爬到城门的时候,浑身血淋淋的,拿着身上一块值钱的翡翠玉佩交给守兵,让他们将她送到城东的回春堂。听回春堂的掌柜说送到的时候几乎已经是奄奄一息,大概躺了有半个月,反反覆覆的发烧,差一点就没了。」 齐云楚闻言皱眉。他今日处理庶务时故意没有背着她,就是想要看看她什么反应。可是她一门心思扑在书架上,倒是真的勤勤恳恳擦了一天的书,看不出有什么异样。 「玉佩呢?」齐云楚摩挲着右手的翠玉扳指。 「那守兵卖到城东一家当铺,属下去的时候,当铺的伙计说半月以前有一个人买走了。」 「买走了?可知是什么人?」 「怪就怪在这里,那掌柜的说买玉佩的人头上带着幂篱,从头遮到脚,口音也不似当地人。」 「你叫人去上游附近的几个州郡看看有没有什么大户人家的姑娘丢失的,或是最有没发生过什么大事。」 十里亭离城门口少说十里路,一个女子为了活命竟然爬到城门口,心性是多么坚毅。 他恐怕都小瞧了这小哑巴的来歷。 齐三点点头,还想要为小哑巴说几句话。还未开口,齐云楚便将他的话堵了回去。 「你对小哑巴过于热忱,莫要失了分寸。」 齐三见他真的动了怒,忙垂下头,道了一声「是」。 他又道:「方才谢三公子又差人过来,说是时辰差不多了,问今晚的宴会您去还是不去?」 齐云楚向来守约,既然答应了,便是一定要去的。 他想了想,道:「把上次他瞧上的那副象牙磨成的棋子带上。」 两人说话间出了门,府外早有人备好了马,齐云楚翻身上马,回头一看,只有齐三一人,忍不住问:「她去哪儿了?」 「谁?」 齐云楚睨了他一眼调转马头。 齐三这才反应过来,皱眉,「今日我回来瞧她精神不是很好的样子,用完晚饭早早就躺下了。」 「把她叫起来。」 一个下人,比他这个主子还要睡的早,成何体统! …… 小哑巴睡得正香,突然被人叫醒,心中十分不耐烦。 她见是齐三,脸色稍微好了些,十分不解得看着他。 齐三沖她笑了笑,「你忘了,今晚我说要请你在风月楼吃席?」 小哑巴自然记得他说的话,只是今日下午刚刚被齐云楚狠狠训斥了一顿,心情并不是那么好,再加上干了一天的活,也有些疲累。 她摇摇头,不想去。 齐三看着她欲言又止。 小哑巴见他一脸为难的模样,就知道事情肯定不是他说的这么简单,必定是齐云楚那边又出了什么么蛾子。 齐三算是这个地界对她最好的人。她轻轻嘆了口气,从被窝里爬了起来,沖齐三笑了笑。 她的眼神实在是太过于单纯,齐三连忙垂下眼睫,似是有些不敢面对她。 白日里天气好,到了晚上,秋风还是有些凉。小哑巴才出门口,一阵冷风袭来,头脑也清醒了些。 二人一路出了府门,齐云楚早已经走了。 齐三牵着马问小哑巴:「你可会骑马?」 —— 齐云楚一刻钟以后到了风月楼。风月楼的龟公早早的侯在门外,见他过来,赶紧恭敬的迎了上来,「世子,谢公子正等着您。」 龟公弯腰引着他去了后面庭院专门招待贵客的庭院之中。 齐云楚才进院门,远远的就听到屋里面觥筹交错,娇声艷语的声音,好不热闹。门外伺候的丫鬟上前替齐云楚解了披风脱去鞋袜,然后打开了门。 只见屋子点着数盏琉璃灯,灯光偏黄,色调暧昧。左右两旁各坐着五个与谢毓相差不大的男子,各个身边半倚着一个穿着清凉,浓妆艷抹的美姬, 齐云楚皱眉。若不是看在谢毓的面子上,他是决计不会过来这里浪费自己的时间。 谢毓正坐在首上的位置,单手托腮,笑盈盈的看着正跟身边坐着的同姑娘们饮酒作乐的友人,自顾自的饮酒。 众人见锦衣华服,俊美无匹的齐云楚出现在门口,慌忙起身行礼。那些个美娇娘眼神一亮,没骨头似的起身福了一福,眼里更添妩媚露骨。 谢毓也不知喝了多少酒,眼里都染了醉意。起身上前将面容冷淡的齐云楚迎到旁边坐下。旁边侍酒的连摆上了崭新的酒盏,就连他面前的菜都换成了新的。 众人丝毫不在意齐云楚态度,能跟齐王世子一同狎妓饮酒,光是说出去都能够在家吹半年。
第17页 「你若是再不来,我可又得派人去请了。」谢毓伸手替他斟酒。 齐云楚睨了他一眼,「在这种地方摆生日宴,你倒是不怕你老子打死你。」 他说着,将杯中琥珀色的酒一饮而尽。片刻的功夫,雪白的脸逐渐染了红晕,目如点漆,就连眼睫都被屋子里的暖意浸润了,似乎看上去比谢毓醉的还要厉害。平日里瞧着冷冷清清的一个人,身上似乎沾上了世俗的烟火气。 屋子里姑娘们□□暧昧的眼神趁着酒意大胆的攀上了他的脸,恨不得亲自围上去,将酒杯举到齐云楚的嘴边。 谢毓转着手中的酒杯,扫了一眼屋子里的莺莺燕燕,嘆气,「我还不是受了佳人所託,说是前两日开罪了你,想要给你赔个不是。」 「谁?」。 他话音刚落,只见珠帘后面响起了琴声,伴随着低低吟唱,缠绵悱恻,似是肝肠寸断。 「平生不会相思……」 谢毓举着酒杯轻轻与他碰了一下,沖里面的人抬了抬下巴。 齐云楚面色一冷,「她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谢毓噗嗤一声笑出来,眼波流转,「你可别告诉我,你是头一天才知道蕊姬对你的心思。莫说她,这整个屋子,有谁不想要与你齐王世子春风一度?」 齐云楚不说话,轻轻转动着酒杯,认真的听着那天籁一般的嗓音,心里想的却是另一个。也不知是不是酒意上头,他脑子里竟然多了一张面孔:笑眯眯的模样乖巧又讨好,露出两颗尖利的小虎牙。 他陡然被脑子里这张面孔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向门外看了一眼。齐三竟还没有过来,如今胆子是越来越大了 谢毓犹自嘆气,「你啊你,在你眼里,除了妍姐姐 ,旁人对你的感情,要比那尘埃里的泥还要不如。」 齐云楚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难不成像你这样多情才叫好?」 「至少我不会伤了美人儿的心,话说回来,你身边的那个小细作呢?不是说好了你今晚把她带来。」 他话音刚落,珠帘后面的女子已经停止了吟唱,向他们裊裊走来,身上环佩作响,头上步摇轻晃,如花如雾的眼看像齐云楚,柔柔行了一礼,再抬头时,眼圈微红,我见犹怜。 齐云楚无动于衷,神情漠然。 谢毓见蕊姬眼泪都快掉出来,连忙打了个圆场,「我们正说你呢,蕊姬姑娘唱的曲子已是千金难求。」 「谢公子缪贊了,只要世子与谢公子喜欢听,蕊姬即便是唱破了喉咙也在所不惜。」她虽说的是两人,眼神却望向齐云楚一人。 可齐云楚压根都没有看她一眼,低垂着眼睫不知在想什么。 这时屋外有人敲门。 齐三推门进来,后面跟着小哑巴。 这时齐云楚抬眸看了她一眼,两人的视线刚好撞在一块。 小哑巴看了一眼双颊绯红,眼眸似是染了春情一般的齐云楚一时愣住了。 她以为齐云楚天生性冷,不想竟然还有这样的一面,想到白日里他毫无留情的训斥了自己,心里一时有些气闷。 满屋子正在饮酒作乐的男男女女,有些大胆些的,甚至都已经搂到一块,唇齿交缠,发出暧昧的声音。 齐三大抵是不惯这样绯靡的场合,眼睛都不敢乱瞟,红着脸硬着头皮走上前去同齐云楚打了个招唿,说是去下面等着。 齐云楚点点头,看着小哑巴的削弱背影一时有些出神。 谢毓见着小哑巴要走,忙叫住了她。 「你留下。」 喧闹的屋子一下子净了下来。正与身边姑娘调笑的众人齐刷刷将目光投向门口。 小哑巴回头看了一眼齐云楚,眉头紧皱。 这时蕊姬也瞥了她一眼,一时楞住。 她自小混迹与风月楼,早已练就了火眼金睛。只一眼,就将个子高挑,冷着一张脸作男子装扮的少女给看了个通透。 不仅是她,在座今日饮宴的大多都是常年在青楼厮混的纨绔公子哥儿,直勾勾的盯着门口的女子,眼神流露出惊艷之色。 她静静站在门口,这满屋子的奼紫嫣红硬是被她这盘突然插入不加修饰的配菜给抢了风头,就连当盘点心,都变得索然无味。 谢毓起身走到小哑巴面前,脸上那副不正经的笑都淡了三分,诚心邀请,「既然来了,赏脸喝杯酒?」 蕊姬几时见过风流多情的谢毓这么主动过,又从齐云楚眼里捕捉到一丝不悦的表情,心里难安,强颜欢笑,「谢公子认识?」 谢毓轻笑,「这是世子的书童。阿楚,何不叫她一块过来坐坐?」 书童啊,众人的眼神一时有些暧昧,这么一个娇滴滴的美人藏在书房,可以做的事情可多了。 传闻中不近女色的齐王世子,看起来,并不似表面上的清冷。 众人见齐云楚似乎并不反对,都跟着起闹,「谢三公子生辰,不如留下来一块玩儿?」 小哑巴面无表情的站在那儿看着齐云楚,见他看自己的眼神都带着漫不经心。 那个让人极度不舒服的眼神激起了她的愤怒。她隐约觉得,这世上不该有人三番五次的对自己无礼。 如此一想,任由谢毓将她拉到桌前,脸上摆出不那么真诚的笑,扫了一眼齐云楚。 玩玩就玩玩,又不是玩不起。 第10章 不如咱们换个玩法……
第18页 酒宴因为小哑巴的加入似乎变得更加的有趣味。 谢毓叫人在他旁边加了一个位置,让小哑巴坐在他与齐云楚中间,亲自给她斟满一杯酒,笑盈盈的推到她面前。 众人起闹,「谢三公子,这是谁啊,你不给哥几个介绍介绍?」 谢毓一双漂亮的眼睛似带着勾子似的直直望进小哑巴的眼里去,「她啊——」 众人伸长了脖子等他说话。 谁知他却不说了,一直托着腮笑盈盈的看着小哑巴,「我不告诉你们。」 小哑巴任由他瞧,半点没有觉得不好意思,余光瞥了一眼旁边的齐云楚,只见他身旁坐着的长相美艷的歌姬正在给他殷勤的倒酒。 谢毓这时端起酒杯的酒朝她碰杯。 小哑巴也不拒绝,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然后不等谢毓动手,自顾自的给自己倒了一杯。 众人见她豪爽不扭捏,虽不会说话,但是瞧着那张素面朝天,明眸皓齿的模样,越看越喜欢,各个蠢蠢欲动,想要同她喝一杯。 小哑巴脸上再次带上了平日用的保护色,看着谁都笑眯眯,任谁敬酒都来者不拒,一会儿的功夫,在场所有人的酒她都喝了一遍,眼里根本没有坐在谢毓旁边的那个人。 她不知自己怎么了,分明是自己要赌的这口气,可真正当酒灌到嘴巴里,味道涩的很。 她想起了杀人的那个月夜,想起了被齐云楚丢在马上闻到他身上的酒香,当时她心里还想着若是有机会一定要来风月楼尝一尝这里的酒,是什么味道,现如今真的喝了,却又觉得,这酒真难喝,烧心! 很快,半壶酒软绵绵的酒下了肚,内里像是着了火,一簇一簇的小火苗把小哑巴烧的头晕眼花,瞥了一眼坐在右手边的齐云楚,只觉得隐在暧昧灯光下的侧脸都变得有些重影。 风月楼的花魁娘子生的真好看,名儿也好听,难怪齐云楚时往这里跑。 她面色如常,笑容依旧,就连眼里的争狠斗气,全部都换成了有些空洞的笑意,支撑着脑袋笑眯眯看着谢毓,听着他在那儿温声细语的说话。他笑起来时一对眸子波光潋滟,嘴角微微上扬,怎么看怎么都比齐云楚那张臭脸顺眼的多。 喝着喝着,也不知在场的人谁说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众人大笑,小哑巴也笑眯眯的扫了一眼在座的人,脸上的红晕比最上等的胭脂还要好看,像一只小猫咪,乖巧又温顺。 饶是见多识广,讲究万花丛中过,片也不留身的谢毓也被勾了眼,动了心,侧过头去与她耳语,「我叫谢毓,你记住了。」 正在这时,一直坐在一旁冷着一张脸的齐云楚不知怎的,手一松,酒杯掉了,琥珀色的酒全部倾洒在他雪白衣裳上,似是浇出了云都城的山峦河流。 齐云楚的脸当即黑了。 小哑巴下意识的伸手替他去擦,手才伸出去看见他身旁大惊失色的花魁娘子,堪堪收了回来,垂下眼睫不说话。 众人皆住了口,神情惶然的看着齐云楚,谁不知齐王世子爱洁,尤其时今日还穿了这么一件雪一样颜色的衣衫,都在猜测着他会不会立时拂袖而走,就连谢毓也微微皱眉,「阿楚要回去了吗?」 齐云楚沉声道,「不必,屋里闷热,我出去透透气。」 他说罢,也不顾众人反应,看来一眼坐在那儿自顾自饮酒的女子,隐忍着怒气,「出来伺候!」 小哑巴喝的上头,哪里理得了他,眼皮子都未抬一下,沖谢毓笑笑。 谢毓瞧得真切,她笑得勉强,眼神冷冷的,跟齐云楚那张脸如出一辙。 齐云楚站在院子里等了许久,也未见她出来,眼里得怒意更甚。 他不知为何心中恼了她,站在那儿拳头紧了又松,看了一眼身上的污渍,想要立刻回府里换衣服,又往屋子看了一眼,想着方才屋子里左右逢源的小哑巴,脚下重得狠,一步也抬不起来。 齐云楚冷笑:你瞧,她仅凭一个眼神,就将屋子里什么美人儿没见过的纨绔子弟勾去了心神,就连长相出尘的蕊姬都被衬成了胭脂俗粉。小哑巴果然厉害,小水妖似的眼睛风情流盼,不动声色恰到好处的譁众取宠,殊不知,最是讨了男人欢心。 他齐云楚的人,到了这个风月场,都不知野成什么样了,传出去丢人! 他想到这儿,自己先愣住了,旁人喜欢小哑巴关他什么事儿,一个闲时消遣的细作,指不定哪天做了他刀下亡魂。 他正要回去,一转头看见谢毓站在身后。 谢毓脸上浪荡笑意退散得干干净净,走到池塘边,半倚在栏杆。 「那个小哑巴真是细作?」 齐云楚没说话。 「阿楚,你从前从不把这类小事挂在心上,若是怀疑一个人,早就将她杀了,怎偏偏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哑巴束手无策?」 齐云楚面色阴沉,「手无缚鸡之力?」 谢毓拿起池塘边上放置的鱼食,轻轻撒了一把丢在水面上,那些刚才还隐在黑暗中的鱼迅速涌了出来,争得头皮血流去抢那些吃食儿。 他轻轻拍拍手,「我瞧那小哑巴瞧着你的眼神,怎么都好像恶狼盯着一块鲜肉,你何不以色/诱之,叫她心甘情愿为你所用?」 谢毓其实就是随便一说,却见他面有虞色。 他大惊,「你不会当真了吧?阿楚,她除了背影,无论是容貌还是性情都与妍姐姐无半点相似之处。」
第19页 齐云楚一听到他提起「妍姐姐」三个字,心口如同被人隔开了一道口子,唿唿进风,又酸又疼。 谢毓知道自己说错话,正要解释,只见蕊姬出现在他身后,摸了摸鼻子,面有揶揄,「那我就不打扰二位了。」 蕊姬一脸感激的看着他,再看向齐云楚的眼神里时,眼里的痴恋浓稠的化不开。 齐云楚皱眉。他觉得自己实在是没什么话跟她说。 蕊姬见他要走,大着胆子道:「奴喜欢世子。」 「奴知道,是奴一心倾慕,生了不该有的心思。奴愿为奴为婢,只要能留在世子身边。」 齐云楚竟是看也未看她一眼,「我身边不缺婢女。」 他说完就要走。 蕊姬见他如此无情,眼里的泪簌簌往下掉,「世子可是嫌弃奴的身份?可奴也是清白之身!」 齐云楚最后的耐心消耗殆尽,眼神冷的吓人,就连酒意都散了个干干净净。 「我齐云楚喜欢一个人,何需要看家世。」 蕊姬喜欢了他三年,如何甘心,顾不得平日里的矜持,突然上前紧紧抱着他的腰,脸搁在他宽阔结实的背上哽咽,「奴为了世子守身如玉,不知受了妈妈多少白眼。奴知道世子心里有别人,只求世子垂怜一二,成全了蕊姬的这份卑微的爱意。」 齐云楚掰开她的手回头看了一眼,那眼神无波无澜,沉静如水,说出去的话,如同刀子一样割在她心上,一颗热腾腾的心瞬间支离破碎。 「从来没有人要求你这么做。」 蕊姬难以置信的看着他,眼里的泪珠子不断滚落。这三年来他隔三岔五的来风月楼听她唱曲,以为他就算心里头藏着人,对自己尚有一分情分在,不曾想过,他竟然是这样无情。 她看着他高大的身影进来屋子,艷到极致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怨毒。 屋子里,小哑巴听着谢毓说起云都的中秋佳节会如何热闹,正听的入迷,冷不丁一阵了冷风吹来,随即有人坐在了自己身边,将她与谢毓隔开。 齐云楚看了一眼谢毓,一脸淡然的饮了一杯酒,「我方才想了一下,竟觉得你说的是个好主意。」 谢毓目瞪口呆。 他不过是见他神不守舍,随便说说。 小哑巴见齐云楚坐在自己旁边,十分的不自在,余光瞥了一眼他似染了春意的眼尾,隐隐闻到了他身上的胭脂香味。 她皱眉,一转头就看见他后面拎着裙裾垂首进来的花魁娘子,瞬间明了。 好一个风流的世子,难怪身上衣裳脏了都忍住没有回去换,原来竟然是去私会美人去了! 这时,蕊姬的眼神绕过在场的人,停留在小哑巴脸上,眼尾还微微有些红,面上挂着最得体的笑,「这样饮下去,实在无趣,不若咱们换个新玩法,世子觉得如何?」 第11章 今晚你倒是玩的高兴 谢毓笑,「那蕊姬说说怎么才算是有趣?」 蕊姬叫人收拾好凌乱的席面,重新摆上骰盅与酒,柔柔道:「咱们赌个新玩意,比大小,输了的人,接受惩罚,如何?」 大家也觉得这样有趣些,顿时来了精神。 蕊姬又道:「那不如就由世子这位书童先来如何?」 小哑巴见众人都看向她,沖大家笑了笑,本想摇头,却见蕊姬已经将骰盅放到了自己跟前,笑盈盈的看着她。 小哑巴从她眼神里看到了不善,伸出手指轻轻摩挲面前黑色骰盅看了一眼齐云楚。 齐云楚这时也望向她。 她不知为何,一看见他心里总觉得憋了一口气,伸手将那骰盅轻轻在耳边晃了晃。 里面的骰子撞击在一起,声音清脆悦耳。小哑巴闭上眼睛听听声音,竟然觉得熟悉的很。 众人伸长了脖子看着她,惊讶的发现世子带来的新随从竟然像似个风月场的老手,滑熘熘的骰盅到了她手里,好像是一条听话的舌头,你让它是几,它就是几,试了三次全都是六六六。 谢毓目瞪口呆看着她摇出的数字,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你确定你是个哑巴?」 一个哑巴,玩这手玩的出神入化,谁信呢? 小哑巴笑笑,将骰盅放到蕊姬面前,腼腆又乖巧。 蕊姬面有讪讪,正要动手,谁知一直未出声的齐云楚突然拿过了骰盅,「我来试试。」 呦,这是为佳人出头呢。小哑巴面上笑意越发的深,她就不相信齐云楚能比她还大,顶多打成平手。 蕊姬一脸感动的看着齐云楚,浑然忘记了方才他在院中的无情。 众人饶有兴致的看着齐云楚,只见他眼睛一直盯着自己的书童,轻轻晃了晃手中的骰盅,然后重重放到长几上。 谢毓这时打开了盖子,看了一眼,别有深意的看了一眼齐云楚。 小哑巴难以置信的看着他,只见他的骰盅里竟然是七个六。 其中一骰子一分为二,两面皆是六。 在场的人拍手叫好,饮了酒的脸涨得通红,「愿赌服输!」 蕊姬眼里的笑意越发的深,觉得齐云楚为她出了头,心中高兴的很,「那该罚什么呢?」 其中一个着紫衫的男子呷了一口酒,转身渡给了旁边的姑娘,笑道:「输的人,给世子渡一口酒如何?」 蕊姬认为齐云楚定然不肯。 她笑盈盈的看向小哑巴,等着齐云楚拒绝她,想要看看她乖巧笑容下那张伤心失意的脸。
第20页 别人也许瞧不出她却看的分明,书童虽对齐云楚世子淡淡的,可喜欢一个人,眼睛是不会骗人的。她自己伤了心,也总要让别人尝一尝,要让她知道,莫要对着世子痴心妄想。 谁知齐云楚没有说话。 她的笑容僵在脸上,眼神里皆是难以置信,心里弄弄的妒意全部聚集在嗓子眼,仿佛一口气儿喷出来先把自己给灼伤了,一张美艷的面孔也有些扭曲。 她以为他的无情是对着除了云莺县主的所有人,却没想到对这个书童也例外。 云莺县主也就罢了,可是这个小书童她凭什么!她看了一眼身边的丫鬟,将杯中的酒换成最烈的那种。 小哑巴这时睨了一眼齐云楚。 只见他握着酒杯看着她,容色淡漠,既不说好,也未说不好。 众人还在那儿起闹,「怎么,云楚兄带来的人不会不敢吧?」 「就是就是,世子,您倒是让我们见识见识,您平日里是如何御下的啊……」 屋子里暖意融融,姑娘们也都玩味的打量着眼前这个生的娇嫩,明明不会说话,眼神却实在勾人的小书童, 齐云楚这时放下手中的杯子,抬眸看了一眼低着头的女子,凌厉的眼神扫过在场的人 大家皆不敢再出声。 小哑巴瞥了一眼坐在谢毓身旁的花魁娘子,脸上仍然挂着笑意,可眼神冷的吓人。 旁边坐着的也不知是谁,适时的端上了一杯酒,小哑巴强制着颤抖的手仰头倒进口中,差点没把眼泪呛出来。 在场的人兴奋的眼神放光,谢毓却笑不出来,他低声道:「阿楚,算了。」 蕊姬后悔的肠子都青了,脸上挂着勉强的笑,「世子,不如算了。」 可齐云楚不说话,眼角微微上扬,就这么看着小哑巴,似乎就在等着她一样。 小哑巴起身咬牙横跨坐在了他腿上,目光灼灼的迎着他税利的眼神,面上的笑意越发的乖顺。 反正要丢人大家一块丢,他齐王世子的脸怎么都比她这个无名无姓的人的脸要金贵。 她缓缓靠近他的脸,眼见着那张好看的面皮离自己越来越近,甚至唿吸相闻。 小哑巴甚至能感觉到他身子紧绷,并不似表面上看起来那么轻松。 她心中冷笑,低下头去寻他的唇。眼见着那唇就贴了上去,齐云楚将她一把推开站了起来,轻轻弹了衣服,好似有什么脏东西。 小哑巴松了一口气,可整个人都被倒进胃里的烈酒灼的整个人烧起来,背后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今天先到这儿吧。」齐云楚脸上又浮现出那种看不出喜怒的表情,大步走了出去。 小哑巴见他走了,这才看了一眼蕊姬。 蕊姬却被她刀子似的眼神看的心有些慌,连忙低下头去。 主子都走了,小哑巴自然没有留在此地的道理。她起身向众人告辞转身出了暖意融融的屋子。 秋夜寒风料峭,冷风迎面吹来,她身上的酒意也消散不少,看着消失在街角尽头的齐云楚,面色阴沉的吓人,浑然没了半点方才在屋里里的乖顺。 这个狗东西,简直岂有此理。 正在这时,赵毓也跟了出来。 「你喜欢阿楚?」谢毓似笑非笑的看着小哑巴。 小哑巴微微一愣。怎么可能!我怎么会喜欢这么一个喜怒无常的人,难道紧紧凭藉一张脸吗? 她举目四望,只见街道空旷,一个人都没有,就连齐三也不知去了哪里。他们刚才一块走过来的,找不到人就只能自己先回去了。 谢毓突然嘆息一声,「对不起。」 小哑巴转过头讶然看着他眉眼修长疏朗的一张脸,完全没了方才屋子里的浪荡模样。 她以为他是在为方才的事情道歉。这事儿始作俑者也不是他,犯不着道歉。 她头有些疼,向谢毓作了一辑就往王府走。 才走没多远,小哑巴远远的听见身后传来一阵马蹄声。她以为是齐云楚,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识回头。谁知一转头,就瞧见谢毓远远的骑马过来,快要靠近她的时候,一伸手竟然直接将她提到了马背上。 「我想了想,就这么让你这么一个醉了酒的人回去,实在不是君子所为。」谢毓轻笑。 小哑巴回头瞪了他一眼,挣扎着要下来。 难不成孤男寡女共乘一匹马就是君子所为? 谢毓却不再看她,打马前行,直奔王府而去。小哑巴听着耳边呜呜风声,见他半点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头疼得厉害,懒得与他争辩,闭着眼睛身子前倾,尽量离他远些。 风月楼离齐王府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若是走路半个时辰,骑马却只要一刻钟,没一会儿的功夫,两人便到了齐王府的侧门处。 小哑巴赶紧翻身下马,看了一眼马背上始终含笑,让人讨厌不起来的谢毓,最终沖他拱了拱手,转身轻轻敲了敲门。 守门的下手见是世子新来的书童,赶紧恭敬开了门。 「你叫什么名字?」谢毓突然喊道。 小哑巴摇摇头,头也没回进了门。 谢毓哑然失笑,她不会说话,又怎么回答得了自己,他原地站了一会儿直到那角门关了才走。 小哑巴进门之后直接往北面的方向走,他暂时还跟齐三一个屋子,住的地方需要穿过南苑的一个小花园。
第21页 她一边走一边忍不住向两旁看,只觉得白日里开的娇艷无比的花朵,到了夜里如同会吃人的恶鬼,支棱着小脑袋瓜子,轻轻随风荡漾,在地上映出张牙舞爪的影子。 一小段路小哑巴走的提心弔胆,连冷汗都出来了,暗道这偌大的齐王府那么有钱,为何不在这花园里多装几盏灯。 她精神紧绷,眼见着就要穿过月门,回到自己的院子处,墙上闪过一道一丈多高的黑影。 小哑巴一颗心瞬间如同失重了一般,心颤的厉害,急促喘息,拔腿就往回跑。只听「砰」一声撞在一堵墙上,只觉得鼻樑骨都要断裂,眼泪不由自主的从眼眶涌了出来。 她背后濡湿了一片,汗涔涔的,手里拿着方才折下来的棍子,眼睛紧闭,抬手就朝不知是人是鬼的东西刺去,谁知一出手被人一把捉住手腕,动弹不得。 她感受到温热的体温,知道是人,一颗心终于放回了肚子,抬头一看,居然是齐云楚站在自己面前,一张脸在月光下惨白,唯有眼睛亮的吓人。 这厮什么毛病,大半夜不睡觉在这儿扮鬼吓人? 只可惜她不能开口讲话,否则必定要将他好好骂一顿,替自己压压惊出出气。 齐云楚自她手中拔过那截尖锐的树枝,冷哼一声,「今晚你倒是玩的高兴。」 第12章 他的心乱了 小哑巴心情非常恶劣。难道不是因为他将自己至于十分难堪的境地,让她如同一个伶人一般由着旁人戏弄? 她一想到方才风月楼发生的一切,再也装不下去,敷衍他的心情都没有,转身就要走,谁知他一把将自己扯了回来,抵在墙上,背撞得生疼。 齐云楚! 齐云楚狭长的眼睛从她的眉眼一直扫到她的唇,最后停留在她半点没有惧意,黑白分明,隐隐带着怒意的杏眼上。 这才是她真正的模样。那个酒宴上惯会讨好扮乖的模样,让他恨得牙痒痒。 「今晚的酒好喝吗?」齐云楚突然伸出拇指轻轻摩挲着她的唇,低头在耳侧嗅了嗅,低声问:「你究竟是什么人?」 一个哑巴而已,却让他三番五次失了分寸。他的手慢慢抚摸上她纤细的脖颈,只需要轻轻一下,这个美丽的脖颈就会咔一声被扭断。 小哑巴感受到了他身上散发的凛冽的杀意,身子微微有些颤抖。 她费尽心思的爬进城,可不是为了死。 两人贴的太近,她闻到了他身上那股子甜香浓郁的脂粉味,是那个生的美艷,一晚上对着齐云楚眉来眼去的花魁身上的味道。 她忍不住在心里想,齐云楚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齐云楚还在等着她的回答。 这样寂静的夜,两人离得这样近,小哑巴才到他的下巴处,甚至能够听得见他略微有些急促的心跳声。 他的心乱了。 杀人的时候,这真是大忌啊。 如此一想,她整个人贴了上去,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看着他,悄悄的伸出手勾住了他右手的尾指处。 他的手指很热,跟他这么冷淡的一张脸极为不相符。 她笑了。细眉杏眼弯起,露出两颗尖利的小虎牙,一脸的天真无辜。 齐云楚紧紧盯着那两颗尖利的小白牙,拇指又开始痒,扼制住她纤细脖颈手不自觉的收紧。 她果然是妖精!这种情况下居然还笑的出来。 他们两个黑暗中犹如两头野兽在对视一般,都在对方漆黑的眼眸看到了闪烁着浓浓的征服欲。 小哑巴一句话不说,手指却在齐云楚的的手心轻轻划过。 齐云楚只觉得心里仿佛有一根丝线被勾住了一般,忍不住低下头去,眼神在她饱满的唇唇瓣流连,唿吸也逐渐粗重。 空气中瀰漫的气息暧昧甚浓。 小哑巴想要后退,却被他紧紧捉住尾指动弹不得。 他又向前走了一步,两人之间没了半点缝隙。 齐云楚微微倾下身,眼见着离她的唇不过是一个指尖的距离。她甚至觉得他有些粗重炽热的唿吸扫过自己的笔尖,如同羽毛在上面轻轻划过,痒得很。 她空出来的另外一只手悄悄摸向了自己头上的髮簪。早上的时候她才刚刚打磨过,又尖又利,可以轻而易举的刺进一个人的皮肉。 就在她将要拔下髮簪的时候,他突然松开扼制她脖子的手,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花园。 小哑巴只觉得死里逃生一般,脸上的笑意隐的干干净净,靠在冰凉的墙上大口大口的喘息。 这个齐云楚,简直就是个神经病!她得赶紧医好自己得病,想办法离开这里。 次日一早。 小哑巴便遵遗嘱去了王府中的司药局先是找孙太医施针。 大抵是齐王府人丁简单,司药局里面的医官都闲得很,扎堆聊天的聊天,晒太阳的晒太阳,唯有药童们忙碌些,在空旷的院子里晒着各种各样的草药。 小哑巴在廊下找到了正躺在摇椅里睡觉的孙太医。 孙太医那对仿佛从来没有睁开过的眼睛在她脸上扫了一圈,让药童拿出他的药箱,慢悠悠的掏出自己的银针开始替她施针。 她看着那比中指都要长细如牛毛的银针一根一根的扎在自己的头上,一会儿的功夫就被扎成刺猬。 小哑巴的眼珠子骨碌碌转了一圈,看着自己的刺猬头,觉得新奇又有趣。
第22页 孙太医背着手眯着眼睛看着她,道:「可有感觉?」 小哑巴摇摇头。除了施针的时候有些疼,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孙太医转过身在身后那一整面墙的药匣子里挑挑拣拣,甚至都不用过秤,就捡好了几副药丢给她。 「早晚各服用一次,莫要吃辛辣刺激之物。」 小哑巴其实很想问问多久才能医好,可她开口说不了话,又见他又闭上眼睛开始闭目养神,又将话咽了下去,也闭上眼睛去仔细感受施针时有什么不同。 可遗憾的是,直到半个时辰以后,孙太医又宝贝似的将自己的那副银针收好,她也没什么感觉。 这半个时辰下来,她脖子都要僵了,活动了一下筋骨,然后向孙太医作做了一辑。 孙太医大约见她是个知礼数的,捋着胸前白须,缓缓道:「你的嗓子只要每日按时服药,不出三个月应该便能重新说话。但是你的记忆老夫并不能保证。人的大脑结构极其复杂,老夫日日为你施针去除脑中淤血,至于你能不能想起来,或是想起来多少,老夫并不敢保证。」 他说完仔细打量着眼前生的细緻白净,细眉杏眼,眼里始终含笑的少女,试图从她脸上寻找一些其他的表情。谁知她听完之后,只是走向旁边作记录的笔墨前,弯腰提笔写了一行字递给他,然后再次沖他拱手,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孙太医的眼睛终于睁大了些,眼神里散着精光,低头看着手里那张堪比书法大家的手笔,只见上面笔走龙蛇写着两行字:尽人事听天命。 「师父,这样的人物,居然是个书童?」这时旁边一直研药的药童凑了过来,惊讶的看着那副字。 孙太医看了一眼那逐渐消失在院中,徒留一抹灰色高挑身影的少女,总觉得他曾经在燕京时也见过这般钟灵毓秀的人物。 是谁呢?时间太久远,他实在想不起来了。 …… 小哑巴提着药去了上次齐三带她去的下人用膳的小厨房。 她在里面翻翻捡捡,终于找到了一个被烟醺的有些发黑的药罐子。 她一手拿着药,一手拿着药罐子,一时犯了难。她方才忘记问问这药该如何煎煮。 煎煮煎煮,是否应该先煎一下再煮? 小哑巴想要找个人询问一二,只是眼下早饭时间才过,这会儿大家各司其职,整个院子空无一人。 她嘆了一口气,准备先洗一洗药罐子,谁知迎头撞上了一人,手中的药罐子跟药应声落地,「啪」一声摔得七零八落。 「对不起,没事儿吧?」撞她的人沉声道。 小哑巴低头看着散落了一地药罐子尸体。药罐子打烂了。她方才找了许久才找到这么一个,看来得麻烦齐三了。 她抬眸看了一眼,眼前嘴里说着道歉的话,可脸上半点歉意没有的丫鬟。 只见她个子比自己还要高,肤色白的没有半点血色,生的浓眉大眼,穿着一身王府中三等丫鬟服饰的女子。 最奇特的是她的眼珠颜色竟然比一般人的浅,显得有些疏离冷漠。 真是个怪人,怎么瞧怎么觉得她身上的衣裳与她气质半点不符合。 小哑巴暗道自己真是想多了,王府的丫鬟应该是个什么模样气质,谁说的好呢。 她赶紧弯腰将地上的药一样样捡起来包好,那丫鬟赶紧蹲下来帮她一起捡。 「我叫十一。」她头也未抬道。 小哑巴愣了一下。 她正目光灼灼看着自己,薄唇紧抿,下巴没有一般女子的圆润或是纤细小巧,反而与男子一般坚毅。 她开始觉得眼前的丫鬟有些不对头,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她的手。 果然,她的手一看就是常年习武之人的手。虎口粗,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整齐。手背上有些细微的伤痕,露出的右手手腕还有一处拇指大小仿佛是被火烧伤的痕迹,看着应该是新添不久的。 小哑巴沖她笑笑,往后退了一步,找了一个相对来说比较安全的位置,放慢了捡东西的手。 可捡着捡着发现不对劲。 只见一堆乌黑的瓦砾碎片之中,静静的躺在一块碧绿的翡翠菱形玉佩,闪着碧绿通透的光泽。 她认识这块玉佩。那是她来云都城的第一天亲自交到云都城的守兵手里的。 她说她叫什么来着?十一?代号? 十一似是怕割伤她的手一般,赶紧将她手中的碎片拿过来,「你是不是不会煎药,不如我帮你。」 小哑巴笑眯眯得看着她,将手中的药递给她,做了一个口型:「好啊。」 第13章 阿楚,你变了 一大早去了城东三十里外驻扎的军营巡查的齐云楚回到府中便去了书房。他扫了一眼空荡荡的书房,皱眉,「怎么,小哑巴还在睡觉?」 齐三连忙摇头,「这个时辰她应该是在司药局治病。」 齐云楚点点头,突然觉得成日里「小哑巴小哑巴」的叫十分的别捏,想着要不要给她起个名字。 他净了手,然后又开始坐到书案后处理庶务。可写着写着,总觉得书房里少点什么人气儿似的。 齐三见他不时的往书架前望去,忙道:「您要找书?」 齐云楚看了他一眼,垂下眼睫没有说话。这时王府中管家来报:「世子,谢公子求见。」
第23页 「他怎么又来了?」齐云楚皱眉,平日里谢毓总是闲他过于沉闷,一个月最多来三四次,小哑巴才来了两日,他连续两日都往他家跑。 管家一脸茫然,「老奴也不知道啊。」 齐云楚沖他挥挥手,他如释重负,赶紧退了出去。 谢毓这时已经进来,装模作样的上前朝齐云楚施了一礼,随意坐到窗前榻上,笑道,「我今日是来找你下棋的。」 他说话时眼神不经意的扫过空旷的书房。 齐云楚如何不知他在想什么,见今日的事情并不多,将手中的笔搁在笔架上,「你倒是清闲,不如,我给你安排一个职务,给你找点事情做。」 谢毓忙道:「可别!我这辈子没旁的志向,只想做个纨绔子弟。」 他说话间,已经摆好了棋局。 齐云楚走过去坐到榻上,选了白子与他对弈。 两人下到一半,谢毓向外看了一眼,手中的棋子一时忘记落在棋盘上,托腮看着窗外,柔情款款。 齐云楚忍不住顺着他的视线向外看去,远远地,小哑巴背着手顺着湖边正缓缓而来。 温柔的阳光透过湖边枝繁叶茂的枝叶洒在她洁白如玉的脸庞,映出斑驳闪动的光影。柔软乌黑的髮丝被她全部束在头顶,用一跟极其普通的玉簪固定。一袭普通茶白织锦箭袖袍,腰带束得紧紧的,乌色皂底的靴子将她的小腿绷得笔直,整个人显得纤细高挑。周身气度远超世家贵族子弟,任谁看了都要贊一声「一个芝兰玉树,风度翩翩的美少年」。 其实她的打扮与齐三并无不同。只是比着府中其他或是低头行路的僕从,或是昂首阔步巡视的士兵,她都显得太过宁静悠闲。仿佛她是这府中主人,此刻不过是在自家庭院里闲逛一般。 齐云楚失了神,听着那棵柳树上不断鸣叫的秋蝉,忽然觉得,这个总是充满离别愁绪的秋季突然变得不再漫长伤感。 谢毓眼里的笑意都快溢出来了,沖小哑巴挥手。 小哑巴这时也瞧见了靠窗坐着的两人,咧嘴一笑,露出整洁晃眼的贝齿。 片刻,她已经入了院子进了书房,上前向他二人拱手行了一礼。 齐云楚见她神色如常,仿佛昨晚的事情并没有发生过一般,暗道她心理素质不是一般的好,这样的人若是为他所用…… 他心头顿时一跳,这才两天的功夫,自己还没搞明白她的来歷,居然生了这样的念头。 谢毓笑盈盈的看着小哑巴,道:「会下棋吗?」 小哑巴看了一眼棋盘上下了一半的棋局,上面的黑白棋子纵横交错,只一眼将其中的形式瞭然于胸。 她也不知为什么,虽然失去了记忆,可是很多东西好像一看便知。白子乘胜追击,黑子退无可退。眼下这一局,不出三步,谢毓必输。 这下棋如做人,齐云楚的每一步棋都看的长远,胜负早已胸有成竹。她看了一眼手执黑棋的谢毓,摇摇头。 果然谢毓一见她的神情,顿时来了精神,起身不由分说将她拉到位置上,将棋瓮里的黑子子推到她面前:「我十次有九次都输给他,不如这一局你替我,若是赢了我请你去清河轩吃酒!」 齐云楚看着他们两个竟然当众拉拉扯扯,睨了她一眼,道:「若是输了呢?」 谢毓笑意越发的深,「输了我请你二人一起去。」 齐云楚:「……」 小哑巴听他如是说,手有些痒。吃酒倒在其次,貌似下棋,要比打扫书房有趣的多。 她径直坐到榻上,手指捏了一颗黑子,笑眯眯的看着对面的齐云楚,十分乖巧可亲。 齐云楚想起她昨晚对着自己张牙舞爪的模样,眼神在她洁白如玉的手指划过,脑子里不由自主想起了昨晚她的手指勾过自己手心的触感,心神为之一盪,手中的棋子竟然轻飘飘落了下来。 糟了,下错了! 他心中懊恼,面上却不动声色,手指摩挲着棋子,抬眸看来一眼对面已经收起了嬉笑之态,敛眉凝神的女子。 小哑巴思虑片刻,捏了一颗黑子放在其中一个角落处。 谢毓一看眼神就亮了! 这小哑巴一看就是个高手,这个位置他怎么就没想到呢! 他看了一眼对面的齐云楚,面有得瑟,伸手抓过旁边放置的一盘核桃开始剥起了核桃。 齐云楚见他将剥干净的核桃仁放到小哑巴嘴边,伺候的十分周到妥帖。 而小哑巴时不时的捏一两个核桃仁放进嘴巴里,眼神一直盯着棋局,瞧着自在得很,浑然没有觉得有何不妥,就好像谢毓为她剥核桃理所当然一般。 对!就是理所当然。难怪他总是觉得她总让他移不开眼,就是因为她对待任何事情,脸上眼睛里都透着「理所当然」四个字。 齐云楚甚至觉得,哪怕是他纡尊降贵替她斟茶递水,她都会如此,兴许连眼皮子都不会抬一下。 一盘原本稳赢的棋局被齐云楚下的有些心不在焉,眼见着小哑巴扭转局势步步紧逼,他才全神贯注应战。 棋盘如战场,这场没有硝烟的战场两人不动声色的厮杀了半个时辰的时间,最终以平局告终。饶是如此,已经让齐云楚很是吃惊了。 谢毓一脸惊喜的看着似是很遗憾的女子,将手中最后剥好的核桃搁到她面前,拍手叫好,「你居然能跟阿楚打成平局,简直是出人意料!你可知,我与他下棋,十次有九次输,赢得那次必定是他让我几子,即便如此,也只是侥倖赢他一子半子!」
第24页 小哑巴又沖他笑笑,嘴里的核桃仁嚼得「咯吱」作响,直听的齐云楚牙根痒痒。 难得棋逢对手,他原本想要再下一局,可是瞧着两人挨得很近,顿时失了兴致。 他心下不快,起身道:「你今日打扫书房了吗?」 小哑巴见他端的上一张金质玉相的好皮囊,可偏偏喜怒无常,说翻脸酒翻脸,让人捉摸不透。遂懒得与他计较,沖谢毓点点头,不急不慢的拿过鸡毛掸子,开始打扫书架。 齐云楚见两人离得远了些,心里终于顺畅了,问谢毓,「你怎么还不走?」 谢毓见他恨不得立刻将自己拎出去的模样,顿时来了脾气,甩了甩衣袖,将方才散落在身上的核桃碎屑抖落干净,道:「时辰也不早了,阿楚,不如今晚我留在你府上用饭如何?」 若是换成平日,其实齐云楚是很高兴的。偌大的齐王府只有他一个人吃饭,总显得过于冷清。可谢毓很明显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一颗心全部落在了小哑巴身上。 他阴沉着一张脸,道:「不如何。」 谢毓盯了他一会儿,眼神玩味,目光在小哑巴背上停留片刻,然后意味深长道:「阿楚,你变了。」 他说完告辞。 谢毓走后,齐云楚又重新坐回到书案后,重新执笔批阅奏疏。可写着写着,总是忍不住看向正认认真真打扫书架的女子。 他脑海中闪过她放才偶尔就着谢毓的手吃核桃的惬意模样,顿时心烦意乱,「啪」一声将手中的笔拍到书架上,沉声道:「过来剥核桃。」 第14章 齐云楚生起气来这么可爱…… 小哑巴足足剥了一下午的核桃。她看着面前碟子里堆得跟个小山包一样的核桃仁,手指头又麻又疼。 可齐云楚一直未喊停。 更过分的是,等她剥完了一小篮子核桃,齐云楚居然一个核桃仁都没有吃。 她看着满满一堆核桃仁,实在是气不过,用小碟子装了一碟子搁置到他面前。 谁知他头也未抬道:「我不爱吃,拿走。」 不爱吃,让她站在那儿剥一下午? 小哑巴本不是个易怒的人,总觉得人一旦情绪过激,判断就会出现偏差,可偏偏对上齐云楚,饶是再好的涵养都禁不住他三番五次的作死。 她拳头捏的咯吱作响,最后一个核桃在她手中变成碎屑。 齐云楚抬眸睨了她一眼,让人又拿了桂圆过来,特地挑了一本书坐在她对面,修长洁白的手指轻轻叩击着桌面,沖她扬扬下巴,「接着剥。」 小哑巴看着桌子上堆得满满当当的桂圆,气的差点没把那一碟子核桃仁直接扣到他脑门上去。 她不知这齐云楚到底哪根筋搭错了,瞧着那桂圆各个果肉饱满,闻着香甜,索性从书架上拿了一本游记坐到榻上,一边吃一边悠闲的看着书,倒也惬意的很。 好在齐云楚不知看什么书看得入迷,没再刁难她。 齐云楚看了一会儿书眼睛有些累,一抬头,入眼的就是对面生就一副毫不设防的无辜面孔,却惯会蛊惑人心的少女,一时愣住了。 只见她面前搁着一本书,也不知看到了什么,一边吃着桂圆,一边在那儿傻笑。 窗外阳光洒在她身上,将她整个人都笼罩在金色的光晕里。她低垂着眼睫,浓密纤长的睫毛在下眼脸处投下一小片阴影,皮肤通透白皙,忍不住让人想要动手捏一捏她因为吃东西微微鼓动的脸颊。 齐云楚的手要比脑子动的快,反应过来的时候手已经伸了出去。 小哑巴一脸诧异的看着尽在咫尺的手,眼里似在询问他要做什么。 齐云楚想要收回手,又觉得自己实在是太过刻意,道:「给我一些。」 小哑巴方才正看到书里面说到一句「绣床斜凭娇无那,懒嚼红茸,笑向檀郎唾」,眼睛骨碌转了一圈,伸手将他的手拉到面前。 齐云楚觉得她实在太过放肆,可手却没抽出来,假装不经意的看向窗外湖景,故作不耐烦,「快点。」 他话音刚落,只觉得一个湿漉漉有些温热滑腻的东西躺在他手心里。 齐云楚的瞳孔瞬间都变大了。 他看着自己手心从小哑巴口中吐出来的桂圆核,好似有谁在他手心放了一块烫手山芋,怒道:「还不赶紧拿走!」 「哦。」小哑巴又低头在他手心舔了一口,将那个桂圆核用舌头卷回去,然后得意洋洋的看着他,一脸狡黠。 齐云楚目瞪口呆,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她,这世上怎么会有她这样不知干净的女子。 小哑巴这时还特地将圈着黑色桂圆仁的舌头露给他看。 齐云楚顿时觉得手心火热,仿佛那些口水都活了起来,直往手心钻,气得话都说不出,一阵风似得跑出书房。 小哑巴倚在门旁,憋着笑看着衣冠胜雪的齐云楚,在院子里气急败坏等着吓得诚惶诚恐的侍女打水,一张本就雪白的脸煞白,唯有眼睛微微带着点红,像极了一只炸了毛的兔子跳来跳去,十分有意思。 原来堂堂的齐王世子,平日里高冷无情的齐云楚生起气来这么可爱啊…… 才从外面赶回来的齐三一进院子,就看到廊下一脸闲情逸緻吃着东西的小哑巴,与恨不得将手上的皮都搓下来的主子,眼神里露出震惊。 小哑巴这是趁自己不在对主子做了什么?胆子真是太大了!
第25页 不过,他好佩服啊…… 他觉得此刻出现的不合时宜,未免殃及池鱼,正准备悄悄的退出去,谁知迎面撞上一个人,顿觉胸前滚烫,差点跳起来。 他还没骂人,谁知眼前生的与他差不多高,穿着与自身气质不符合的侍女衣裳的少女低头看了一眼地上被打碎的药碗,居然瞪他一眼。 齐三被她浅灰色的瞳孔里射出的兇狠瞪得没脾气,差点要跟她说声「对不起」。 他本就不爱与人计较,可走了没两步才反应过来。他好歹是主子身边的人,莫说王府的下人,就是一些官吏见着他也是要给三分面子,几时受过这种气。 这新来的侍女什么来路,胆子居然这么大! 他扯起胸前衣裳闻闻,这主子并没有生病,那她这个药是端给谁的? 难不成是小哑巴?这真是怪了,那小哑巴不过才来了两天,居然还能使唤人煎药了? 不过他又觉得小哑巴招人喜欢,府中侍女帮忙煮药好像也正常。 他脑子向来简单,决定等晚上与主子说说,现在身上湿哒哒的有些不舒服,赶紧回去换衣裳了。 十一瞥了一眼走远的高挑少年,扫了一眼立在廊下笑得毫不设防的殿下一脸惊讶,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殿下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像这样开心过了。 她又在那儿呆呆看了一会儿,伸手摸摸怀中的信,瞬间有了决断。 …… 小哑巴虽然戏弄了齐云楚,可她也没有讨到半点好处。晚膳的时候,他居然叫她去伺候晚膳。 说是伺候,不过是他坐在那儿吃,她站在那儿看着。 过一顿饭下来,她倒是了解了齐云楚诸多的毛病。 他像是个被细緻娇养起来的姑娘家,挑食也就罢了,且极度喜欢吃偏甜的菜,满桌子的菜几乎都是以江南菜式为主。 要知道这可是云都城,当地人极为喜欢酸辣食物,满大街的食肆酒楼里,隔着老远都能闻到那股又酸又辣的味道,有时候闻到忍不住口水生津。 也不知齐云楚是不是故意折磨她,一顿饭硬是吃了一个时辰。她看着屋外逐渐被夜幕覆盖的院落,肚子饿的厉害,腿都有些软。 一直到齐云楚用完饭后慢条斯理的净了手,漱了口,大抵觉得心里舒畅了。手里端着茶香四溢的茶水,睨了她一眼,「下去罢。」 小哑巴立刻往小厨房赶。可等她到的时候,里面别说吃的,连半个馒头都没找到。她饿的连脾气都没了,没奈何,只得决定回去睡觉,节省体力。 管家下午时已经给她安排了新住处。她站在门口看着屋内并没有点灯的屋子,轻嘆一声,先是掏出了怀中的火摺子点亮,才推门进屋。 「谁!」 她才推开屋子,一把冰凉泛着银光的刀已经架在了脖子上。小哑巴毫不意外的看着火光逐渐显现出来的面容,挪开她脖子上的刀径直走到桌前点亮了灯。 等光亮填满了整个屋子,小哑巴才吹灭手中的火摺子重新放入怀中,慢条斯理的坐到桌子旁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打量着身上只穿着白色深衣的十一,觉得这样的她顺眼多了。 十一收起刀,单膝跪下:「属下见过殿下。」 小哑巴没有说话。 十一又道:「殿下,该喝药了。」 小哑巴瞥了一眼桌上那晚还冒着热气儿的药,当着她的面从怀里掏出一只从孙太医那里顺来的银针在里面轻轻搅拌。乌黑的汤药一圈又一圈的盪开,不一会儿屋子里满是浓浓的药香。 她取出没有变色的银针掏出帕子搽干净,端着那碗药一饮而尽。温热的药填满了有些空的发冷的胃,背后微微出了一层薄汗。 这期间十一恭敬的看着她,就连她掏出银针的时候神色都没有变过。 见她吃完药,十一将床上早已拣好的干净衣裳捧到她面前,又从柜子里拿出棉被在地上铺好。 小哑巴沐浴完回屋的时候,十一见着她头髮上还湿着水,将身上单薄的衣裳都打湿了,忙起身从她手中拿过布帛一点点的帮她搽干净头髮上的水,然后又重新找了干净的衣裳递给她,替她铺好床铺才钻回被窝。 她将这一切做的亲切自然,仿佛是做惯了一般。 小哑巴差点就信了她早上跟自己说的话。 她便是这大燕帝国的和宁公主秦姒,当今天子唯一的血脉。据说十二岁的时候便开始临朝听政,杀伐决断,位同东宫。 可既然如此,她怎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她心中有太多疑问,可眼下什么也不记得,谁的话也不敢信。尽管十一让她觉得十分亲切。 十一见她一直坐在那儿看着自己,眼里微光闪动,道:「不如属下给您讲个故事吧。」 小哑巴惊讶的看着她,心想看不出来一板一眼的十一居然有这个爱好。还未等她点头,十一便开了口,「从前,有一只恶鬼,某一天晚上,突然从床底钻了出来……」 小哑巴身子顿时僵住,扫了一眼脚下,总觉得小腿凉飕飕,好似有什么抓住了脚踝。 她想要阻止十一,却又不想在她面前显露出自己的弱点。只得表示自己还不困想要出去走走,重新披了一件衣裳迅速出了屋子。 十一见她走了,咧嘴笑了起来,木然的一张脸变得生动起来。 殿下虽然失去了记忆,可跟从前一样,天不怕就不怕,就怕鬼,真是可爱啊。
第26页 小哑巴本就肚子饿,胃里面那碗药随着她走一圈也消散的干净。她揉着不消停的肚子,想着书房里还有些桂圆可以拿来充飢,打算去找些吃的来。 她前脚刚走,躺在床上的十一立刻穿好衣裳悄悄出了门。 小哑巴一路战战兢兢到了书房,还好今日月光清亮,并不是那么可怕。她算着时间,这个时辰侍卫们换班,就这么进去也不怕。她拿了桂圆就出来,耽误不了多少功夫。 「咕咕咕……」肚子又开始响,小哑巴心中有些惆怅,哪国的公主有她这么惨,沦落到来偷桂圆充飢的地步? 她左右环视一圈,赶紧推门进去,谁知一转身,空旷的屋子里闪过一个巨大阴影。 小哑巴嵴背发凉,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还未来得及动手,那黑影得了先机,已从背后勒住她的脖子,厉声道:「你来这儿想要做什么!」 第15章 他小腹憋得生疼 小哑巴心道:「我若是说来这儿找口吃的,你信吗?」 齐云楚显然是不相信的。 他夜里睡不着,本想来书房练字,谁知才到屋子,便看见小哑巴鬼鬼祟祟朝着这边过来,给他抓了个正着。 哼,这个小细作,终于忍不住要露出狐狸尾巴了! 小哑巴借着月光瞥了一眼身后的男人,刚好对上他狭长税利的眼,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 她挣扎了一下,却发现他力气大的惊人,半分动弹不得。 「你来这里要做什么?」齐云楚又问了一遍,手却没有丝毫松开的意思,反倒收紧自己的手臂,勒得小哑巴差点喘不过来气。 两人实在贴得严丝合缝,齐云楚火热结实的胸膛紧贴着她的筋骨皮肉,让她觉得十分的不适。 他应该是刚刚沐浴完,全身都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杜衡香气,缎子一样柔滑的髮丝并未像白日那般束起,全部披散开来,月光下的面容多了一些柔软,少了一些冷峻,犹抱琵琶半遮面似的,美得雌雄难辨。 这样危在旦夕的时刻,小哑巴一颗小心脏「扑通扑通」跳得厉害。 她觉得若不是自己突然闯进,甚至怀疑齐云楚打扮成这样是在勾引她,否则谁大半夜不睡觉只着一件单薄的深衣躲在黑布隆冬的书房,守株待兔似的等着她自投罗网。 只不过她这只落了网的假兔子可没有陪他玩游戏的心思。这人疑心病太重,简直是不可理喻。 整个王府谁见着她的笑脸不是和和气气,唯独到了他这儿就好像踢到了一块硌脚的铁板,无论做什么都行不通。 她耐性已经被齐云楚消耗的差不多,现在已经没有兴趣跟他这块铁板玩下去,索性也不再忍着,趁其不备,抽出髮髻的簪子朝他刺去。 齐云楚没想到她竟然带了利刃,身子本能后仰。 小哑巴见状抬腿朝齐云楚的头部狠狠砸去。 齐云反应楚极快,她的腿才堪堪扫过他面颊,就被他一手抓住脚踝,直接将她拉到地上,两条腿拉成一条直线。 小哑巴在地上滚了一圈,顺势翻转到他背后用力勒住他的脖子,收紧手臂将齐云楚向后压,手中的簪子擦着他雪白的面颊擦过。 齐云楚见她出手如此狠辣,遂不再手下留情,一只手滑下她的左手臂擒住她的手腕,直接反手绕过她的脖颈勒住她的脖子,另一只手牢牢擒住她的右手,用力一捏,小哑巴吃痛,手中的髮簪掉在铺了地毯的地上,发出闷响。 齐云楚身手本就比她好,况且这种贴身肉搏似的打斗,他身高体力又占优势,一时之间,小哑巴被他牢牢禁锢在怀里,半分挣脱不得。 齐云楚重新贴着她的背,在她耳边吹气,「想要我的命?」 小哑巴回头沖他妩媚一笑,露出白森森的笑意来。 齐云森心脏漏了一个节拍,还未品出她这个时候笑是什么意思,瞬间剧烈的疼痛自手腕传来。 这小哑巴如同一个小狼崽子一样,一口银牙咬在横在唇边的手腕,丝毫没有留情。 齐云楚甚至能感觉到她那两颗尖利的小牙深深插进了他的皮肉里,丝丝麻麻的痒意伴随着疼痛一点点渗透到他的心里去。 他用力去推,她牢牢咬住他的皮肉,杏眼斜睨了他一眼。散落在肩膀的髮丝,遮住了被他不小心扯开的肩,大片的雪白皮肉透过月光下泛着冷光的青丝中透出来,一丝不拉的映进齐云楚的眼。 他只觉心乱如麻,不自觉的往后退,谁知她发了狠,松开了他的手腕,趁其不备一脚勾住他的腿,用力一拉,齐云楚整个人向后仰去,倒在地面上。 小哑巴乘势追击,迅速跪坐在他身上,捡起地上的髮簪抵在他脖颈的动脉处。他白皙的皮肉上瞬间渗出一连串殷红的血珠子。 大势已去的齐云楚躺在地上一言不发的看着她。 她大抵是身子太过于虚弱,额头渗出密集的汗水,一滴滴砸落在他的脖颈之上,凝聚成一个小水涡。 夜一时静谧下来,人的感官变得更加敏锐。 空气中瀰漫着小哑巴身上刚刚沐浴完之后,干净皂荚混合着少女体香的气味。 齐云楚只觉得透不过气来,想要转过头去,却又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刻意。 小哑巴气喘吁吁的咧嘴一笑,盯着他好看的眉眼,俯下身子摩挲着他的下颌,神情暧昧。
第27页 这时巡逻的侍卫大抵是听到方才的打斗声,在外面喊道:「可是世子在里面?」 齐云楚感受到锁骨处的汗珠子正顺着脖颈湿湿哒哒往下流,直视着压在上方,宽衣广袖,长髮披肩,明明手里拿着利刃威胁着他的性命,面上却始终笑盈盈的女子,呵斥道:「全部退下!」 她似是很满意他的反应,沖他做了一个口型:真乖。 齐云楚不说话,只觉得她髮丝的香味也不断的往鼻尖蹿,那香味一直渗透到他四肢百骸,如同无数只蚂蚁在他心上爬过。 他突然偏过头喘息不止,喉结攒动的厉害,微微弓起腰背,「你是属狗的!」 小哑巴故意沖他龇牙,附身作势要咬他,谁知身子往下一滑,诧异的低头看了一眼他结实紧绷的腰腹。 齐云楚雪白的脸庞染了一丝绯色,瞪着她的眼睛里都带着欲言又止的火光。 他见她竟然还恬不知耻的往下看,半点没有从他身上下来的意思,努力克制住心悸喘息,绷紧腰腹,声音嘶哑的厉害:「你到底是不是女人!」 小哑巴皱眉,犹豫的空当,齐云楚一把捉住她的手腕,翻身将她压在身下。那只簪子贴着他的脖颈划过一道血痕,一串血珠子迅速冒了出来,顺着脖颈没入到他雪白的衣领处,在雪白的深衣上开出一朵朵夺目的梅花。 小哑巴瞧着雪肤上长长的划痕一阵心疼,这若是划在脸上不可惜了这张盛世美颜。 不过眼下也不是她心疼齐云楚美貌的时候。 齐云楚那只被咬伤的手扼制着她的脖颈,一脸羞愤看着他,似要一雪耻辱。 她暗恼自己大意失荆州,索性也不再挣扎,闭着眼睛不去看他。 齐云楚借着清亮的月光看着躺着一动不动,满头浓密的青丝散落一地,双眼紧闭,睫毛微颤的女子,简直都要气笑了。明明是她做贼被抓,却偏偏摆出一副任人宰割,大义凛然的表情来。 他只觉得小腹处憋得生疼,心里叫嚣着杀了这只狡猾的狐狸,眼神却不由自主胶着在她嫣红饱满的唇,手用力钳制住她的下颌,迫使她看着自己。 小哑巴疼得张开了嘴,看着齐云楚那张越靠越近的脸,恶狠狠瞪着他,似是要从他淌着血的脖颈咬下一块鲜嫩的皮肉来。 第16章 去把小贼拎到我院中来!…… 齐王府后山。 「什么,你竟然没有将信交给殿下!十一,你知这是多大的事儿吗?殿下失踪的这两个月,整个燕京乱作一团,云大人都快要急疯了!」 十一看着眼前身形颀长,一身夜行衣,全身都似乎融入黑暗的英俊少年,思虑良久,才道:「师兄,殿下什么都不记得,眼下燕京危险,还不能回去。」 眼前的是十一的师兄,同样也是和宁公主的贴身侍卫首领宁朝。 宁朝听她如是说,急道,「你让师兄说你什么好!咱们必须要尽量赶回燕京,没了殿下的燕京,与一盘散沙有何区别!」 十一固执摇头,「他们要杀殿下的时候,也没想过燕京离了殿下会如何。陛下已经寒了殿下的心,难不成还要殿下把命搭给他们!」 宁朝知道她一向执拗,没想到竟然现在居然胆大到替殿下做主,道:「不必多说,你立刻将信交给殿下,然后想办法将殿下带出齐王府与我等会合!咱们必须要赶回燕京,若是回去迟了,纪贵妃孩子都生了,木已成舟,你认为燕京还有殿下的位置吗?」 「师兄,等殿下好了,我自然会把选择的权力交到殿下手中。眼下我不能看着殿下白白回去送死。」 十一转身就走。 宁朝气结,一把拉住她的胳膊,「你知道现在对于殿下有多重要吗?」 …… 书房内。 小哑巴看着齐云楚越逼越近的一张俊脸,以为他要对她做点什么的时候,他竟然只是替她把滑落肩膀的衣裳拉好,将勾人的春光遮得严严实实。 小哑巴目瞪口呆,这人果然是有毛病。 齐云楚见她那副表情,嗤笑,「怎么?失望我没对你做点什么?」 他不笑还好,一笑,小哑巴眼睛都直了。 随即,她脸红了。 这个齐云楚简直是个妖孽,好端端笑什么,杀她就杀她,非礼就非礼,谁让他笑了! 齐云楚见她神色不对,会错了意,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小腹,只觉得那股子邪火烧的更旺,气得伸出拇指去磨她两颗尖利的小白牙。 小哑巴趁机一口咬住他的拇指,恶狠狠的瞪着他,试图给自己找回一些面子。 他果然是个魔鬼,色胚子! 十指连心,色胚子吃痛,疼得咬牙切齿,「还不松开!」 小哑巴断然不肯依他。她饿的浑然发力,全身的劲儿都使在嘴巴上。 这个齐王世子就不是个正常的男人,怜香惜玉的心他没有也就摆了,居然有这么变态的嗜好。 小哑巴觉得自己实在冤枉,为了几颗桂圆肉险些丢了性命。他若真的要杀她,她只能拿齐王世金贵的手指头来祭自己的五脏六腑。 齐云楚疼得冷汗淋漓,又被她磨蹭得邪火四起,难受至极,用力挣了几下,可这小哑巴就是属狗的,咬死了不放。 「放手我就当今晚的事儿没发生过。」他好言相劝,只觉得大拇指疼的都已经麻木,下身绷得难受。
第28页 小哑巴显然不信他。若是她松口,这个色胚子直接下了死手,她去找阎王爷说理去? 两人一时僵持不下。齐云楚憋得实在难受,弓起腰腹撇过脸喘息。 小哑巴被他唿出的热气撩得耳朵都热了,心道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她朝窗外看了一眼,巡逻的侍卫绕了一圈又回来了,眼见着就要走到书房院门口。 她灵机一动,立刻抱着齐云楚的腰往后退。 齐云楚尚未来得及反应,只听「咚」一声闷响,自己整个后背狠狠撞在书架上,疼得闷哼一声。 外面的侍卫听到动静,立刻沖了进来一脚踹开门。 「谁在里面!」为首的侍卫统领陈怀握着刀小心翼翼进来,一转头,就见被月光照的清凉的书架前,自家世子正与新来几天的俊俏书童衣衫不整抱成一团。 乖乖! 见他进来,似是好事被扰的世子很生气,眼睛都喷出火来。 陈怀手里的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尾随而来的侍卫们见他手中的兵刃都掉了,也都乌泱泱闯进屋子,那句「老大什么情况」还没说出口,被眼前香艷的场景吓得赶紧咽了回去。 怪不得府中的人都说一向不近女色的世子对新来的书童格外另眼相看,两人日日都关在书房,夜里居然…… 刺激! 这时,那小书童怯生生的转过头瞧了他们一眼,又将头埋进世子的怀里,似在撒娇。 陈怀遂不敢再看那那穿着单薄,身段妖娆的小书童,立刻从容的从地上捡起刀,若无其事的替世子关上门,领着众人默默的出去了。 众人走出老远,才松了一口气。 大家在心中无不赞嘆:想不到世子这么会玩! 待所有人走后,齐云楚瞥了一眼怀里的小哑巴,气的已经没了脾气,「你松开我的手,我齐云楚发誓,绝不会杀你。」 小哑巴衡量再三,终于松开了口。 齐云楚白玉似的拇指上有一圈深深的牙龈,血珠子不停的往外冒。 他瞪了一眼小哑巴,冷哼一声往外走。 小哑巴有些心虚,瞥了一眼矮桌上盘子里的桂圆,才伸出手,谁知齐云楚又折返了。 他不可思议的看着她,道:「你可别告诉我你大半夜跑过来就为了偷东西吃。」 小哑巴朝他翻了个白眼,抓起一把桂圆干就走。谁知经过他身边时,他突然就抬起手来。 小哑巴一脸警惕的看着他。 齐云楚见她一脸防备的样子,原本想要还给她的髮簪又收了回去,用力将她柔顺的髮丝揉的乱七八糟。 小哑巴奈他不得,恨恨瞪他一眼,扬长而去。 齐云楚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然后回屋拿了一颗桂圆,放在掌心仔细看了一会儿,才剥开干硬的外壳,取出里面晒干的果肉缓缓放入口中。 片刻,他将果核吐出来,自言自语道:「还挺甜。」 …… 小哑巴回去的时候,屋里还留着灯。她坐在门口台阶上从怀里掏出摸着生命危险偷出来的桂圆,长长嘆了一口气。 齐王府是不能待了。齐云楚就是一条披着美人皮囊的疯狗,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突然跳出来逮着她咬一口。 记忆跟嗓子再重要,也比不过自己的身价性命。 她得赶紧走! 等她吃完了桂圆正要进去,看了一眼摆在门口十一的鞋子。 她伸手摸了摸有些湿的鞋面,拎起来看了一眼鞋底厚厚的一成泥土,陷入了沉思。 因为世子爱干净,整个齐王府的地面每日都要拿水沖洗一边,府里是没有这么多泥的。那么十一方才去了哪里? 她背着手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突然觉得自己前面有狗,后面蹲着一只貌似忠诚的狐狸,这不管往哪里边,都危险的很。 她看了一眼月光,小心翼翼的回房,十一还好好的睡在地上,只露出半个脑袋。 她手脚放的极轻,小心走到柜前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 「殿下……」 小哑巴吓了一跳,一回头,见十一从被窝里露出脑袋,正睡的香甜。 梦话啊…… 她松了一口气,随便捡了两件衣裳蹑手蹑脚的往外走,行至门口,又瞥了一眼十一,俯身替她盖好被子,才出了门。 她才出门口,躺在地上的十一便睁开了眼睛,待她走远了,忙起身穿衣裳。 小哑巴一路拎着包袱往角门处走。她髮簪被齐云楚拿走了,头髮全部披在身后,整个人在地上拉出长长一道影子。 她明知道那是自己的影子,可总觉得有个人追着自己,于是跑的越发快,眼见着到了门口,她正要开门走,谁知巡逻的侍卫突然将她团团围住。 为首的一个侍卫上前一步,道:「方才世子有令,今夜谁也不许出去。」 小哑巴扫了一圈乌泱泱的侍卫,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今晚也逃不掉了,只得认命原路返回。 等到她走回院子里的时候,就看见站在树下拿着一把剑,一身劲装的十一。 十一默默看着她不说话,神情却十分委屈。 小哑巴瞧着那张脸思来想去,觉得十一可能是觉得自己趁着她睡着的时候逃跑。她想要解释,却发现这对于她来说是个极其为难的事情,索性什么也不说,重新回屋脱下衣裳躺回了被窝里。
第29页 她实在乏了,天大的事情等明天再说。 进入沉睡前,小哑巴还在想,自己这一晚上算是白折腾了。 因为肚子又饿了。 她今晚算是吃了个寂寞。 …… 回房后的齐云楚处理好伤口重新用冷水沖洗了一遍才将欲望强压下去。 他正要睡,陈怀来报。 「启禀世子,她果然如您所料,正准备跑。」 齐云楚睏倦的打了个哈欠,道:「吩咐下去,没我的命令,不许她出府!」 「是。」 陈怀瞧着熄了灯的屋子,心里犯起了嘀咕:这方才在书房俩人还干柴烈火,怎么好端端就闹起了离家出走? 齐云楚当晚做了一夜的春梦。梦里小哑巴满头如上好的绸缎一样的青丝将他缠得密不透风,那对沁了水光似的杏眼在他面前晃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醒来,他伸手一摸,被子里濡湿一片。 第17章 看够了吗 一向清心寡欲,十分克制的齐云楚心中有了滔天的欲望。 欲望折腾了他一夜不够,此时此刻还斗志昂扬。 侍女才刚要上前替他更衣收拾,他阴沉着一张脸道:「我要沐浴。把床上的被褥全部烧了!」 侍女诚惶诚恐去准备,才出门口撞到了齐三。 齐三一大早听说昨晚府中侍卫都惊动了,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儿,慌张快步进了屋。 他见齐云楚似乎很生气的模样,又见他脖颈处有一道新添的伤口,吓得单膝跪地,道:「听说昨晚府中进了贼,是属下护卫不周,还请主子责罚!」 他话音刚落,见齐云楚面色越发阴沉,正要询问,突然闻到空气中不同寻常的熟悉味道,又想到方才侍女红着脸抱着的说是要烧的被褥,顿时烧红了脸,一时有些结巴,「主子,没,没事吧?」 齐云楚这时才转过脸来,披头散髮,雪白的脸上,眼圈乌青,表情可怖,阴测测道:「你说的对,府里的确进了小贼。你去,把小贼拎到我院中来!」 齐三心里咯噔一下。 这贼捉住了? 想不到云都城居然有如此胆大包天的小贼,居然敢伤了世子! …… 齐云楚口中的小贼此刻很惆怅。 她今日天不亮就醒了,再次出府的时候,又被堵了回来。这样也就算了,还给她安了一个拐带府中侍女潜逃的罪名,将她关在小院里,连早饭都不让吃。 而那个所谓的侍女一脸美滋滋的看着她,道:「十一真开心,殿下这次没有丢下我。」 小哑巴望天无语。 这是她想不想丢的问题吗?这不是她一起床,她就拿着把剑坐在门槛等着她的问题吗? 「咕噜噜噜……」小哑巴一夜没消停的肚子这时又响了。 十一也听到了。她表情凝重,立刻起身,「等十一一会儿。」 她说完,动作利落的爬上了院墙,正要往下跳,又回过头来看她,表情委屈,「殿下一定不能丢下十一。」 小哑巴心里给自己敲警钟,眼前这个人是敌是友还不知道,千万不能轻信,可一对上她浅色琉璃珠似的眼睛里闪烁着的依赖而又期待的目光,不由自主点点头。 她总觉得人与人之间有一种微妙的联繫。比如眼前的这个十一,让她觉得十分亲切,再比如昨晚那个色胚子,让她…… 她脑海里不由自主浮现出一张雪白的美人面,笑起来如同华光顿现,摄人心魂。 尤其是他鼻樑上的那颗骚情的痣,勾着她总是忍不住想要摸一摸,亲一亲…… 小哑巴只觉心旌荡漾,立刻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压压惊。 这个齐云楚果然是有毒,她得赶紧跑! 她从院子里的树上折下一根树枝,在地上照着记忆将王府里各个守卫松的角落给标记起来。可等她标记完才发现,整个王府守卫看似不多,布置却严谨。一日十二个时辰换班的时辰无缝对接,整个齐王府就如同铜墙铁壁一般,除非直接出手杀了守卫,否则绝不可能从守卫的眼皮子底下出去。 那么问题来了,若是十一昨晚出了齐王府,她是怎么出去的呢? 她又将地上的草图反覆研究了几遍,得出一个结论:想要不惊动守卫出齐王府,要么武功极高,会飞檐走壁,要么就是还有旁的门路。 她蹲在那儿思虑良久,在十一会飞檐走壁与有秘密通道的两者之间思虑良久,觉得比较倾向于第一种。 十一的手一看就是自幼习武才会留下的痕迹,与她这种半桶水完全不同。 「殿下!」十一突然出现在墙外露出一个脑袋,吓得她手中的树枝「咔」一声断成两截。 十一纵深一跃,轻飘飘跳下墙头,将手中提着的东西递到她手上。 小哑巴若无其事的用脚涂抹干净地上的痕迹,打开一看,是鸡蛋。 白白的,圆熘熘,还有些烫手,刚煮的! 她激动的差点老泪纵横,空出一只手拍拍十一的肩膀,沖她竖起大拇指。 她笃定十一就是第一种。 等她洗完手回来,十一已经剥好了壳,小鸡蛋们光洁如玉的躯体,就这么完好的出现在饿得已经有些头晕目眩的小哑巴面前。 不过即使是这样,小哑巴吃东西仍然是优雅细緻。一颗白煮蛋,她吃出了山珍海味的气派。
第30页 等到她吃完两颗蛋后,才觉得自己空了一晚上的胃终于有了着落,忍不住感概:这世上再也没有白煮蛋更好吃的东西了。 朴实无华够实在! 十一赶紧将自己面前的两颗蛋递给她,满心期待的看着她吃。 小哑巴摇摇头,赶紧将鸡蛋放回到她手上,示意她也吃。 十一忙道:「我方才已经吃过了,殿下赶紧吃,不够十一再去找。」 小哑巴知道她在骗人。她方才进来的时候明显头髮上有草,脸上蹭了灰,就连身上也不甚干净,这鸡蛋分明是从外面弄来的,她出去的这会儿功夫,也刚好只够煮鸡蛋的。 问题又来了,十一大白天是怎么飞檐走壁出去的呢? 她认真看着十一清澈的眼神,用手指沾了水,在桌上一笔一划写道:「第一,不要叫我殿下,隔墙有耳。第二,你是怎么出去的?」 这下轮到十一惊讶了。不过她惊讶的地方完全与小哑巴不同。 她想的是:天吶,殿下就算失忆了,还是这么聪明,居然仅凭一个鸡蛋就知道我方才出府了! 她正要说话,院门响了,随即有人推门进来。 小哑巴与十一对视一眼立刻将桌上的水渍擦得干净,十一转手拿起自己的佩剑躲在门后。 是齐三。 齐三一见到小哑巴,急道:「我听主子说你昨晚去书房做贼了,可有此事?」 小哑巴见他一脸关切,摇摇头。 齐三顿足,「定是主子误会了,他现在叫你过去,你待会儿好好与他解释,主子虽然脾气不好,但是不会随便冤枉人的。」 他说完,又觉得话有不妥,皱眉,「你又不会说话,这可如何是好?」 小哑巴看着眼前憨傻的少年,心想,他为何这么相信才相识几天的人呢? 齐三拉着她的胳膊就走,「你先随我去,我一定会帮你,你放心!」 十一见状,正要动手。小哑巴立刻沖她摇摇头,沖她做了个口型:我无事,不许妄动。 十一犹豫再三,拳头握紧了又松开,十分不甘的退回屋子,恶狠狠瞪了一眼齐三。 齐三见是那天洒了他一身药的侍女,一脸惊讶。不过他眼下也没空搭理她,带着小哑巴一路匆匆往主子的院子里赶。 行至东西两苑的分界处时,他隐约听到西苑传来一声吊嗓子的声音,似是想到了什么,道:「你先过去,我去一趟南苑。」 小哑巴见他眼神闪躲,脸微微有些红,瞥了一眼西苑方向。 西苑是府中歌姬的地方,据说里面的女子都是地方上或是各个诸侯国之间送来的美人,环肥燕瘦,能歌善舞。 齐三去那儿做什么? 瞧他含羞的模样,这是会相好去了? 小哑巴一副瞭然的模样,拍拍他的肩膀,以示自己理解。 齐三似乎松了一口气,赶紧沖忙往那边走。 等到小哑巴慢悠悠到了齐云楚院子的时候,他正在院子里练剑。 小哑巴看着院中衣袂翻飞,白衣胜雪,翩若惊鸿,宛若游龙的男子一时呆住了。 院子里一株没有绿叶的树,树上开满了一团团一簇簇的鹅黄色花朵,随着他舞剑带出的劲风飘下无数嫩黄的花朵,混着晨曦金色的光洒在他的身上。 自古都说鲜花需要绿叶衬托,却不曾想,原来有一种花没有绿叶的衬托一样美的张扬耀眼,一如眼前舞剑的美人。 小哑巴被美色迷了眼,昏了头,一时间竟忘了动,以至于美人手中那把宝剑横在她脖颈的时候,她还在想着美人累不累,手疼不疼…… 可美人一点儿情面都不留,手中的剑又往前送了半寸,冰凉刺骨的剑刃将她的一缕小魂魄拉回来,在头顶盪了一会儿,又飘在了美人身上。 这次她瞧得仔细。 美人身形颀长,衣衫微湿,眼似点漆,唇似渥丹,裸露出的雪白肌肤上面起了薄薄一层绯色,微微有些气喘,头上细密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全部没入到半敞的衣领里。 就是衣衫单薄了些,虽说秋日里天晴,也不能这么穿。 她的眼神随着日光下晶莹剔透的汗珠子,一路勾到了他露出的一小段白皙的锁骨上,眼睁睁的看着那汗珠子又顺着锁骨一路末入到衣领里,在往下…… 再往下看见的就是横在脖颈的剑。 小哑巴一个激灵醒过神,见着齐云楚冷着一张脸瞪着自己。 她不动声色的后移一步,离那个剑远了点儿,心里越发笃定齐云楚这个人有毒。 他动怒的时候有毒,笑的时候有毒,舞剑的时候有毒,就连汗珠子都带着毒。这些剧毒混在空气中不动声色的渗透到她心里去,勾着她的眼睛往他衣裳里头钻,一颗心肝「扑通扑通」跳的厉害。明知道他危险,忍不住想要靠近。 小哑巴在心里叫嚣自己真是没用,这么性命攸关的时刻,竟然垂涎起他的美色来! 齐云楚太毒了! 不过,他一大早穿成这样是故意勾引她的吗? 是因为昨晚没有得逞? 齐云楚瞧着眼前小贼赤/裸露骨的眼神,伸手敛住领口,咬牙道:「看够了吗?」 第18章 齐云楚流鼻血了…… 小哑巴心想,若是没看够,难不成你还要当众脱给我看不成?不过这齐云楚面皮看着有些薄,让他当众脱衣裳,简直比杀了他还要难。
第31页 齐云楚收回了自己的剑,瞧着她又开始装模作样的低眉顺眼,目光扫过她后颈处一截嫩藕似的脖颈,想起昨夜春光,瞬间心里的躁动又压抑不住了。 他怕不是发了疯一大早才将她叫过来,还未想好怎么收拾眼前厚脸皮的小贼,齐三这时候回来了。 齐云楚扫了他一眼,随即愣住了。 小哑巴闻着一股香风,寻着味儿看去,只见齐三身后站着一身紫衣,轻纱覆面的女子。 她惊诧的看着他,这是把自己的情儿领到这院子里来了还是怎么地? 齐三被他两人看得脸都热了,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原本他觉得主子房内事儿就不该轮到他这个做属下的管。可府里没有女主人,大王跟言先生也不在。且大王已反覆叮嘱过他:世子年纪不小了,有些事儿,得替主子备着。 所以这事儿就算是再不好意思,他只能硬着头皮介绍,「这,这是西苑的柳姬,过来服侍主子。」 他说完缩着脖子往侧边挪了一步。 被叫做柳姬的女子美目眼波流转,身段妖娆,含羞带怯的上前柔柔向齐云楚行了一礼,声音婉转清丽:「妾见过世子,能够服侍世子,是妾的服气。」 小哑巴看看穿着清凉,胸前坦露出一片雪光的柳姬,又看看齐云楚,想起昨夜他情动的模样,瞬间就明白了。 原来齐三不是给自己找,是给主子找情人去了。 想不到看似憨傻的齐三竟这么会体察上意,她倒是小瞧了他。 她眼神玩味的看着一脸正经的齐云楚,心里头好像爬进了亿万只蚂蚁,一点点儿啃着她的心肝,又痒又麻,十分的不爽快。 好个齐王世子!装,接着装!我瞧他两眼就跟玷污了他似的。现在可倒好,一大清早便找女人。 难怪他一大早衣衫不整在这儿练剑,原来不是为了勾引我,指不定昨夜就穿成这样与人荒唐! 她还当他平日里对自己冷心冷面,本性如此,想不到背地里竟然如此风骚多情。 小哑巴想起他方才还故作姿态的将自己武装的跟个贞洁烈女似得,心里的火烧的越发旺盛,一时失去了理智。 简直是岂有此理! 骯脏!龌龊!不要脸! 三人僵持着不言语,那小歌姬见小哑巴虽穿着普通,可无论是长相还是气度远远胜于她在府中见过得任何人,以为「他」是府中了不得的什么大人物,又见「他」神色冰冷,看自己一眼就想往身上插了一刀似的,吓得往后退了一步,下巴都快戳到胸口去了。 小哑巴大抵是鄙夷的表情实在太过明显,以至于连齐三这么个实心眼都瞧出来小哑巴戾气甚重,眼神如刀,冷笑连连,浑然没了平常见到他时的乖巧模样,心头一震,下意识的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什么了不得的错事! 他想拔腿就走。 可是齐云楚不开口,他不敢。 几人傻傻在院子里吹了半盏茶的冷风,直到齐三忍不住轻轻拉了拉小哑巴的衣袖,她才回过神来,觉得自己的情绪实在是过激。 这齐云楚就是睡遍整个云都城,又关她这个无名无姓的小哑巴什么事儿! 难道仅仅因为她方才多看了他几眼,就把他当成了自己的私人物品不成? 她顿觉心惊肉跳,敛回心神,又恢復了平日里的乖巧模样,沖齐三笑笑,然后低眉敛眉向齐云楚行了一礼,后退两步转身就走。 齐云楚眼见着小贼堂而皇之从他面前就这么大摇大摆的走了,脑子里不由自主浮现在出梦里她对着自己做出的各种媚态,脸上白了又红红了又白。 突然,他觉得鼻子一热,有什么东西流出来了。 齐三大吃一惊,「主子,您流鼻血了!」 齐云楚掏出帕子抹了一把鼻子,只见手上全部都是血,只觉得自己得脸面从今日开始,算是全没了。 他现在才彻底醒悟,自己根本就不是捡了一个消遣的玩意儿,是给自己捡了一个大麻烦。他原本顺风顺水的人生,彻底被这个不安分的小贼给搅乱了! 他无视那个也不知是冻还是吓得发抖的歌姬,捂着满鼻子的血,气急败坏,「沐浴更衣,去军营!」 待他重新换好装束出府的时候,管家匆忙行了过来,近了,上前恭敬行了一礼,道:「启禀世子,这是一大早谢公子差人送来的,说是北街新开的一家点心铺子新出炉的姜糖。」 齐云楚一脸不悦,瞥了一眼他手里捧着一个精緻的小匣子,「你这管家当的是越发好了!」 管家心底叫苦,这种小事儿从前自不必麻烦日理万机的世子。可眼下情况特殊,他若是自作主张,只怕到时候倒霉的是他。 他斟酌了一下用词,道:「谢公子说,说这糖是送给您新来的书童。他还说,一会儿要过来府中拜访。」 其实谢公子送个小玩意儿给世子书童是一件无伤大雅的小事儿。可他一早听说,昨天夜里世子跟小书童在书房衣衫不整的搂在一块儿。 我滴个乖乖,战况之激烈,弄出的动静都惊动了侍卫统领陈怀。 眼下世子快及冠了,这云都与他一般年纪的孩子都遍地跑了,大王前几日回来言语间已经有了给世子说亲的念头。 可这不是还没成亲吗?世子血气方刚的,身边总得有人服侍不是。那来歷不明的姿容出众的小书童日日与世子在一处,眼下府里都传遍了,说她就算做不了世子侧妃,那也是个妾室,
第32页 谢公子给世子的妾室殷勤送零嘴,他能擅作主张吗! 果然,世子一听,脸色越发难堪,伸出手指挑开小盒子。顿时,一股子糖果味的香甜裹着生姜的辛辣味瀰漫出来,隐约还透着几丝花香。 齐云楚看着那精緻无比的小匣子里卧着整整齐齐的十块晶莹透明的褐色糖块,底下还铺满一层蔷薇花朵,盒子内还有一个摺叠成纸鹤的彩笺。 谢毓真没屈了他纨绔风流的名声,送几块糖都能送出花样来。 齐云楚「啪」一声关上盒子,冷冷道:「既然是谢公子送的,你就拿去给她吃,告诉她好好吃,别回头黏了牙齿,本世子还得找个兽医替她拔牙!」 齐三瞥了一眼那小糖块,吞了一口口水,嘀咕,「府里不是有孙太医吗……」 齐云楚回头瞪了他一眼。 齐三立刻捂住嘴巴。 齐云楚行至门口的时候,越想越觉得心里不是滋味。他这一走,待会儿谢毓来了,指不定两人在他府里做什么勾当。 他只觉得昨晚被她咬过的大拇指又开始疼,道:「齐三,从今日起,我的一应起居由她负责。你去,把她叫过来随行!」 …… 小哑巴怒气沖沖的走回小院。 十一一见她这副模样,以为她受了什么委屈,跑回屋拿起剑就要往外沖。 小哑巴吓了一跳,一把拉住她,眼神询问她这是要做什么。 十一一脸怒容,「找齐云楚去!」 小哑巴拉着她蹲下,在地上写道:「你找他做什么?」 十一神色立刻变了,握住她的手,委屈巴巴,「他欺负殿下,我现在就去杀了他给殿下报仇!」 小哑巴惊诧,瞧着眼前表情一点儿不似作假的十一,心中升起一股暖流。若自己真的是她口中的殿下,那十一一定是她在这个世上最信任的人。 她轻轻拍拍十一的手背,写道:「他没有欺负我,不过咱们得想办法赶紧走。」 美人再美,可带了毒,总还是要远着些。 十一点头。 反正只要殿下带着自己,天涯海角,刀山火海,她也随着去。 不过,小哑巴这边天涯海角,刀山火海还没去成,管家得了令,匆忙去给她送糖果,转述了齐云楚的话。 小哑巴馋吃的,才不理他说什么,捧着一匣子糖果美滋滋与十一分糖果,才打开盒子,齐三沖沖赶来,拉着她便走。 不过,他还没来得及走,就被侍女装扮的十一拦了下来。 她虎视眈眈的盯着齐三,一副随时为自己的主子拔刀的模样。 小哑巴生怕她一冲动就动了手,立刻将她拉到身后。 齐三打量着十一,眼神疑惑,「她,她怎么这么奇怪?府里新来的?」 小哑巴立刻指了指十一的脑袋,神情遗憾,又微微嘆息。 齐三懂了。眼前这个每回见着他都恨不得揍他一顿的小侍女脑子不太好。 难怪世子会不高兴,这管家真的是越发会当差,什么人都往府里招。他得好好跟他说道说道。 不过眼下他根本顾不上,世子还在外头等着。 时间紧急,也来不及解释,齐三拉着小哑巴就走。小尾巴似的十一原本还想要跟,小哑巴一个眼神过去,她的脚就黏在了地上,想动又不敢。 两人很快出了府,齐云楚与一众侍卫已经准备妥当。 他一身劲装威风凛凛的坐在马上,打量着神情漠然,眼观鼻鼻观心,一副瞧他一眼都觉得污眼睛的摸样的小哑巴。 齐三瞧着小哑巴十分上火的样子,用手肘轻轻碰了她一下,低声道:「就是去军营巡查,你别怕。还有,主子抬举你,从即日起,准你搬去院子里头贴身伺候。」 小哑巴瞪大了眼看着马上的齐云楚。 这人是不是有毛病,怎么,找个女人回来睡觉,晚上还需要她在一旁观摩不成? 第19章 阿楚哥哥,阿凝好想你。…… 小哑巴一直怀揣着对齐云楚不耻的念头去了军营。这种念头直到看见军营里的五万士兵之后被打消的一干二净。 之前那她听人说齐地兵强马壮,脑子里并没有什么具体的概念,甚至有些不以为然。 一个藩王属地,即便是脱出了大燕的掌控,成为一方诸侯小国,比起疆土横跨九州的帝国来说,也不过是一弹丸之地。直到她站在驻守在云都城三十里外的这一处营地的土地上,才切切实实的感受到什么是兵强马壮。 小哑巴跟着齐云楚站在高高的阅兵台上俯瞰着偌大的操练场上,无数的士兵被分割成豆腐块似的,进行负重,或者是格斗训练,内心充满震撼。 只见方圆数十里的地方,有无数这样的黑压压的豆腐块,整齐划一的做着各种训练,喊出的口号响彻碧空如洗的天空,高亢激昂的声音惊起周边树林里无数雀鸟。 阳光下,这些士兵无数次的挥洒下的汗水,滋养了这一处的土地,脚踩在这样瓷实的土地上,血管里汩汩流动的血液都变得沸腾起来。 齐三无比自豪的告诉她,这些不过是后援兵,齐地的精锐全部都戍守在与北戎国交界的邺城,领兵的是齐王妃的哥哥赵将军。他骁勇善战,将整个邺城边防守的如同铜墙铁壁一样,保护着齐地二十三城。 小哑巴默不作声的窥视着军营里的场景,心中自我代入了和宁公主的角色,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齐王兵强马壮到这种地步,若是反了,这天下不一定姓甚名谁!
第33页 她觉得自己不应该为此焦虑,可事实上,她因为眼前的场景感到非常的焦虑。 这种不断膨胀的焦虑,使得她这几日因着齐云楚这个人,变得有些狂狷孟浪的心迅速安定下来。 仿佛她真的就是和宁公主,而这个已经脱离了掌控,与一个诸侯国无二差别的藩王成了她的心头大患。 她突然想要跟十一谈一谈,好好聊一聊她一直觉得很扯淡,一直迴避的话题:若她真的是位高权重的和宁公主,那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才会沦落到如今这个地步。 齐三见小哑巴一来到军营面色凝重,以为她是不适应军营的环境,十分体贴的去给她弄些水来,然后拉着她一起盘腿坐在被这些孔武有力的军士们踩踏的寸草不上的土地上。 他指着格斗台下坐了数十个一脸兴奋的领头将军,眼里跃跃欲试,「今日主子要与他们切磋武艺,你好好瞧瞧!」 小哑巴看着格斗台上慢条斯理整理着袖口,身形颀长,长眉入鬓,薄唇紧抿,下颌稜角分明的男人。只见他头髮干净利落的束在头顶,贴身的劲装将他宽肩窄腰,长腿翘臀服帖的勾勒出来。 眼前这个身上充满了力量感的男人与平日里衣冠胜雪,骄矜贵气的世子判若两人。 接下来,她冷眼旁观着平日洁癖娇气的世子,与在场的一个个身经百战的将领们挨个过招。 他出手又快又狠,犹如一头蛰伏的勐虎,只要敌人一扑上来,他就勐地跃起,一口咬在敌人的喉咙上,没有给对方反击的任何机会。 两个时辰以后,台下堆满了被他撂倒的年纪不一,头衔不一的各级将领。而台上的齐云楚大汗淋漓,鬓髮微乱,如玉似的脸庞沾了泥土血迹,那些密集的汗珠子从他年轻结实,孔武有力富有弹性的肌肤里渗透到他衣服上,整个人整个人如同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那些被他打输的将领们似乎习以为常,各个拍手叫好,兴奋的满面通红,仿佛能与世子过招,成了莫大的荣耀。 等到齐云楚从台上走下来,小哑巴看待他的目光已大有不同。 他不再是一个空有名号的继承者,而是一位值得追随的主子。 一个军人,一旦认定了自己的主子,将会献上毕生的忠诚与热血。 小哑巴觉得自己疯了,她从焦虑中嗅到了危机感。 这个因为一点儿脏乱可以把皮都搓掉一层的娇气包,下一刻也可以毫无芥蒂的同一群糙的不能再糙的军人,勾肩搭背,相互切磋,流血流汗的齐云楚,让她产生了浓重的危机意识。 这就好比一个人不从吃香菜,可因为某些理由,能够面不改色的将那些厌恶到极致,闻到气味就想作呕的东西吃下去。甚至,吃的高高兴兴。 一个能够将自己的好恶藏起来的人,是多么可怕的对手。 小哑巴开始好奇,教养他的是谁? 他的娇气应是来自于早逝的齐王妃。那么他的狠辣果决,用兵之策,是来自于他的父亲,那个以战神着称的齐王吗? 她想起自己听过的一则逸闻趣事,说是齐王曾经冲冠一怒为红颜,齐王妃是从当今天子手中夺过来的。 她现在对齐云楚的一切产生了兴趣,已经不那么想要离开王府。她要等自己的记忆跟哑疾医好,搞清楚自己是不是真正的和宁公主再做打算。 在接下来待在军营里的几个时辰,小哑巴一直默默地,将自己变成一条尾巴一样紧紧跟在齐云楚的身后,如同一个细作一般,无声窥探着军营里的一切。 齐云楚的一切。 她看着他与军营的士兵吃着同样粗糙的食物,看着他明明因为身上又脏又臭的衣裳不舒服,却依然好好穿在自己身上,亲切有礼与其他将士打招唿,回答或是解决各种问题。偶尔,也会谈笑风生,笑得眉目疏郎。 他与她平日里见到的易怒,多疑的男人判若两人,若不是她一直守在他身侧,说是齐云楚的孪生兄弟她都信。 只不过,偶尔他望向自己眼神里的那种探究的目光,会让她拉回一丝神智:眼前的男人就是一大早风骚多情的齐云楚。 小哑巴捂着剧烈跳动了一下午的小心脏,就连随身带来,谢毓送给她的糖果都失去了兴致,盒子都懒怠打开。 她意识到自己从前与齐云楚的那些小打小闹,他果然是手下留了情的。 若她真的是和宁公主呢? 那云都城迟早有一日必须划到大燕帝国的境内。 卧榻之上,岂容他人酣睡! 她已经潜意识的将齐云楚看作对手。 这样的人,若不能为她所用,那便只有死才能让人觉得放心。她是绝对不会对他手下留情的。 随即,小哑巴惊诧于自己的想法:自己这是在想什么? 她一个来歷不明的哑巴,早上出门前还垂涎齐云楚的美色,到了下午,居然生出弄死他的想法。 想屁呢! 可齐云楚为何会带她这么一个来歷不明的人来军营重地呢? 她猜想,他或许根本就没有将她看成一个对手。对于他来说,自己无论是什么身份不值得一提。 就算她真的是和宁公主又如何,落魄的凤凰不如鸡。她小翅膀再能扑腾,到了勐虎的地盘,难不成还能灭了勐虎,全身而退不成? 事实上齐云楚确实是这么想的。一个小细作,即便是有通天的本事,在他眼皮子底下也翻不出什么浪花来。
第34页 他回去的时候扫了一眼坐在马上,低眉敛目了一下午,将自己活成了一个影子,红唇紧抿的小哑巴,随即头也不回的打马朝城中赶去。 一行人才到王府门口,远远地,小哑巴便看见府门外停着一辆无比华丽的四辔马车。马车旁站着几个人,其中有一个不断翘首张望,红衣似火的少女极为惹人注目。 小哑巴走近了看,少女不过豆蔻年华,生的娇嫩可爱,就是脸上透着不耐烦。 她不耐烦的表情在见到齐云楚后瞬时消失殆尽,一张粉白的鹅蛋脸上圆熘熘的眼睛亮晶晶的,洋溢着欢喜。 「阿楚哥哥!」 齐云楚才翻身下马,热情似火的少女已经朝他飞奔而去,直往他怀里扑。 小哑巴眉心直跳,心里头的不适感又出来了,整个人立即从「和宁公主」的壳子里脱离出来,面色沉了三分。 前几日是风月楼的蕊姬,今早来了一个西苑的柳姬,眼前这个少女又是哪里送来的什么「姬」? 眼见着她就要扑到了齐云楚的怀里,小哑巴的心都提起来了,不由自主收紧缰绳。 少女在距离齐云楚不到一臂距离时,被好像早有防备的齐云楚伸出一根手指抵住了她的前额,与她保持了半臂的距离。 可她一点儿也不介意,声音跟人一样娇俏黏人,嘟着嫣红的唇撒娇,「阿楚哥哥,阿凝好想你。」 这时,小哑巴身下的马因为她双腿突然夹得过于紧而变得躁动起来,引颈嘶叫。 齐云楚回头瞧了一眼马背上的小哑巴,然后看向娇俏的少女,道:「只有你一人来?言先生可回来?」 少女瘪瘪嘴,「阿楚哥哥只惦记言先生。」 齐三凑到小哑巴跟前,悄声道:「那是赵将军唯一的女儿,主子嫡亲的表妹赵凝。」 小哑巴面上附和着笑笑,心中却冷哼一句。 前头有表姐,后头又表妹,这齐云楚姐姐妹妹的倒还挺多。 第20章 她不过是个细作 赵凝话音刚落,华丽无比的马车内一阵响起爽朗的笑声,「阿凝丫头,你输了。」 小哑巴看着那厚重华丽的车帘被人撩开,紧接着一个峨冠博带,具有名士之风,年近四十的儒雅中年美貌大叔走下来。 方才见着娇俏表妹面容不改的齐云楚,一见到他竟是十分敬重的模样,上前行了一个晚辈礼,道:「阿楚见过先生,此行数月,您身子可还好?」 先生? 是幕僚还是恩师? 小哑巴不动声色的打探着眼前的「言先生」。他先是看向齐三,笑道:「三儿又长高了啊。」 齐三见着他后眼神里流露出孺慕之情,脸上洋溢着笑意,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咧嘴一笑,「义父,我都十七了!」 言先生本名言溯,是齐王府的幕僚,也是齐云楚的师父。 言溯似乎也注意到了小哑巴,眼里闪过一抹疑色,可笑容依旧:「阿楚,不知这位公子是?」 他十分客气,似乎没有注意到小哑巴身上穿的不过是跟齐三身上一样的衣裳,而是「他」真是什么世家贵公子,等着齐云楚介绍一般。 小哑巴上前向言溯行了一礼,低垂眼睫,将心思掩得干干净净。 直觉告诉她,这个眼前一看就让人心生好感的大叔绝对不简单。 齐云楚扫了一眼小哑巴,道:「新来的书童,不会说话。」 言溯沖小哑巴颔首微笑笑,然后与齐云楚边走边聊进了府。 赵凝一把将齐三拉到自己跟前,瞥了一眼小哑巴,用根本不加掩饰的敌意问道:「他什么时候来的,怎得上次来我都没见过他?」 表哥身边一向不爱留人,这么多年也不过一个齐三,什么时候冒出一个书童来,且这书童生的细皮嫩肉,周身气度一点儿也不比她家里的哥哥弟弟们差,哪里像个下人。 齐三连忙上前将小哑巴堵在身后,笑道:「就前些日子,人特别老实听话,表小姐,咱们进去吧。」 赵凝还想要说什么,见齐云楚已经进去了,只得赶紧跟了上去。 小哑巴看着他们进了府,知道齐云楚一时半会儿不需要她随侍,径直往住的院子里走去。 十一已经在府中焦躁等了一日。见她回来立刻飞奔出去,将她仔仔细细查看了一遍,见她毫釐不差的回来,一颗悬着心终于放回了肚子。 她跑回屋拿了早已捡好的行囊,低声道:「殿下,待会儿入夜咱们就走。」 小哑巴拉住她,摇摇头,沾了茶水在桌上写道:「除了你,云都还有没有旁的人?」 十一浅色眼眸流露出震惊,随即喜道:「殿下是什么都记起来了吗?」 小哑巴摇头,在桌上写道:「我要见他。」 …… 书房内。 齐云楚正与言先生对弈。 齐云楚道:「如今邺城情况如何?舅舅他老人家身体可还好?」 言溯落下一子,用一对看透世事的眼睛看着他,「一切都好。只是你,还好吗?」 齐云楚掷白子的手顿在半空,盯着纵横交错的棋盘,好半天没有说话。在抬头时,眼圈微红,像极了普通人家家里受了委屈的少年郎。 「言先生,我不好。」 言溯很心疼他。 齐王任性,王妃去世之后,便不管不顾的抛下才不过十岁的孩子独自去了寺庙礼佛。除了每年王妃的忌日,或是重大的祭祀活动,几乎不回来。
第35页 这些年,只有阿妍姑娘陪在他身边,两个小小的人相依为命这么多年,如今她嫁人去了,这偌大的王府,也只有他一个人了。 言溯嘆息,「妍小姐是我见过最温柔善良的好姑娘,我以为,你会强留她下来。」 齐云楚皱眉,眼里闪过一丝戾气,「我绝不会像他!」 言先生却不认同:「阿楚,有些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你母妃一生未必过的不幸福。大王一生只爱你母妃一人,且生的龙章凤姿,论手段谋略,这世上怕是无任能及。」 齐云楚一脸鄙夷,重重落下一子,「可是他却把他的手段谋略用在了一个女人的身上。他当年不顾我母妃意愿,硬是在我母妃大婚路上时将她半道劫走,以至于外祖父一病不起。去世前母亲因为怀了我,连我祖父一面都没见着,抱憾终生。我这一辈子,都不会重蹈他的覆辙。」 言溯道:「所以你为阿妍姑娘点了数万明灯祈福?如今整个九州无人不知,你齐王世子好大的手笔,竟然拿观敌的烽火台为云莺县主点了十里明灯,情谊厚重。」 齐云楚轻哼,「我就是要让秦涿知道,若是他敢负了阿姐,我必定举全国之力,踏平他的幽都!」 「少年意气!如此一来,那韩王不是如鲠在喉,你将来娶妻,难不成她不介意?」 齐云楚神情哀伤,「我已断了娶妻的念头。」 言溯知道他现在是伤了心,也不与他争,道:「阿楚,总有一天你会发现,喜欢一个人,是捨不得相让的。好了,你现在与我说说今日那个不会说话,姿容出众的小书童来歷?」 齐云楚手里的棋子「啪」一声落在了棋盘上。 言溯立刻将手中的黑子放在角落处,抚掌一笑,「你输了!看来这个小姑娘在你心里果然是不同的。」 齐云楚急道:「她不过是一个细作!」 言溯一脸狡黠,「我是看着你长大的,你为人一向谨慎,若真的如你所说是个细作,值得你齐王世子亲自将她拎到府中搁到眼皮子底下,还带着她去军营?」 「我——先生既然知道她是女子,为何不拆穿她?」 「我若是揭穿了,阿凝的醋罈子必定当场就打翻了,岂不是不好收场?」 齐云楚一脸别扭,正要解释他跟小哑巴一点儿关系都没有,远远的便传来赵凝的声音。「阿楚哥哥!」 他扫了一眼窗外的那抹火红身影,下意识的想要走,可已经来不及了。 赵凝已经大步走进来,向言溯行了一礼,上前便要去拉齐云楚的手臂,「阿楚哥哥,我到处找你呢。」 齐云楚不动声色的躲开她,埋怨的看向言溯:怎么把她给招来了。 言溯一脸无辜,「是你父王亲自写信给赵将军的,可不关我的事。」 …… 小哑巴与十一一直待到入夜。直到齐三派人通知她,叫她收拾好东西搬去齐云楚的院子才离开。 十一哭丧着脸坐在那儿巴巴看着她,像一只被人遗弃的小狗,只看到她心里发毛,好像是对她始乱终弃了一样。 小哑巴没奈何,只得跟她约好每日等她去司药局的时候碰面,她才收起那副可怜兮兮的表情。 等到她到了齐云楚住的院子时,院子里一个下人都没有,只有齐云楚一人坐在院子里的一株海棠花树下。石桌上摆放着的一樽酒壶一个酒杯,地上三四个东倒西歪的空酒罈子,隔着老远,她都闻到了酒香。 他应是刚沐浴完,衣衫单薄,并未束髮,怀里抱着一个琵琶,正低头调试琴弦。 小哑巴站在院门口踌躇着不想进去,带她来的下人低声道:「世子今晚一直都不大高兴的样子,刚刚沐浴完将所有人都赶了出去,眼下三将军被言先生叫去了,你且小心伺候。」 他说完就跑。小哑巴不以为意。这新来的娇俏可人的表妹热情似火,说不定早就将这块冰给暖热乎了。 她在院外站了好一会儿,腿都酸了,齐云楚还没有回屋的意思,一直拨弄着怀里那把琵琶。 她又累又困,贴着墙根正要悄悄熘回房里,眼见着就差一步就消失在他跟前。谁知,一直头也未抬过的男人声音低沉:「过来。」 小哑巴心里不情愿,腿却自己走了过去,想看看他到底又要耍什么花样。 他仍是一味饮酒,调试琵琶,看也未看她一眼。 小哑巴见他怀里的琵琶瞧着并不是什么绝世宝贝,可他却十分爱惜,拿着绢丝帕子一点点的擦拭着琵琶琴弦,白日里用来打人,狠辣无情的手到了琵琶上,温柔似水。 小哑巴径直给自己倒了杯酒,手托着腮静静瞧着他到底要做什么。 直到他的手指拨动了琵琶弦,空灵清亮的声音犹如汩汩泉水一样流出来,随着风月一直流到了小哑巴的心里去。 她看着眼前眼神空洞,乌髮雪肤红唇的美人儿,紧张的抓着杯子里的酒就往嘴里灌,试图清醒些。 谁知酒越喝越上头,美人面越来越朦胧,就连随着微风盪落的海棠花香都渗透到了空气中,丝丝麻麻的香气与他身上的杜若气息纠缠在一起,直望她心里钻。 一曲激昂的十面埋伏,居然被他弹出了情意悱恻的意境来。 她听着越来越急迫的琵琶声,饮酒的速度也越来越快,不一会儿,一壶酒被她饮的精光,若有似无的酒香带着热气儿喷洒在花香欲浓的空气里。
第36页 小哑巴提着的心脏一直随着齐云楚手里最后一个琵琶音才安稳妥帖的放了回去,只是那心脏不听话的很,没着没落似的为齐云楚「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 一曲终了。 齐云楚终于醒过神来似的,潮湿水润的凤眸斜睨了她一眼。 小哑巴被那对细长的眼勾了魂儿,手里的杯子哐当一声砸在石桌上,碎成了几片。 这个齐王世子,可真是多才多艺。早上舞剑,中午格斗,夜里弹琵琶,变着花样,一本正经的撩拨着她一颗贪恋美色的心。 小哑巴心烦意乱,实在坐不下去了,起身正准备回屋,谁知齐云楚一把捉住她的手,眼神如不知飘向何处,喃喃道:「我母妃的琵琶,弹的极好。」 小哑巴八卦的心被勾了起来,又坐了回去,等着齐云楚说下去。可是他却牢牢抱着怀里的琵琶不说话,像只等着需要被顺毛的兔子,又像是一个被遗弃的孩子,神情极为可怜。 小哑巴何曾见过这样的齐云楚,不由自主伸出了手,想替他顺顺毛。可还未碰到他,他直直往下栽。 还好她眼疾手快,一把托住他,才让他免于受伤。她使足了吃奶的劲儿才将他扶起来,想要叫人,可偌大的院子一个人也没有。 她只得拉过他的胳膊搭在脖颈上,一手拦住他的腰,摇摇晃晃的扶着他回屋。 齐云楚生得高大,醉酒之后,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她身上,等到她将人扶回床上的时候,全身都快散架了。 小哑巴累的气喘吁吁,连鞋子都懒得替他脱,转身就要走,衣袖却被他紧紧拽住,挣都挣不脱。 她用力去掰他的手,可他力气大得很,手都红了都不肯松开。 小哑巴醉了酒,困的眼皮子都要粘合在一起,见他不松手,直接动手将腰带解了下来,打算将外袍脱了。 只听方才死都找不到人的院子里,这时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齐三进来了…… 他看着正在解外袍的小哑巴,又看了一眼醉的不省人事的齐云楚,一脸惊恐。 小哑巴顿时酒醒了一半,面红耳赤指着自己被罪魁祸首紧紧拽住的衣角,想要解释。 可齐云楚不知何时已经松开了她的衣角,手搭在床边,衣衫凌乱,髮丝掩面,只看见一截如玉似的下巴,不时哼哼两声,一副刚刚被人蹂/躏过的柔弱模样。 第21章 主子,让、让你今晚守夜…… 小哑巴从齐三的眼神中看出自己就算解释也无用,只会越描越黑,更何况像她这种伤残人士本就解释费力,本着「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的原则,旁若无人的往外走。 只可惜,她忘了齐三是那种一大早会替主子找疏解对象的憨傻少年,才走出门槛被他叫住。他别别扭扭说:「主子喜欢特别温柔的女子,不喜欢过于主动的……」 小哑巴:「……」 她真想当场刨个坑把自己埋起来。 不对,她要挖个坑把齐三给埋在院子里,毁尸灭迹,这样方才发生的事情就只有天知地知她知。 可身后这个缺根弦的少年是云都第一个对她好的人,所以,她思来想去,只能自认倒霉。 小哑巴实在好奇,那个精明的跟鬼似得言先生,怎么会把自己的义子教成这样的? 人之初,性本善? 她回头看了一眼齐三,见他还想要说什么,生怕接下来的话会让自己忍不住想要动手,赶紧向旁边自己住的屋子走去,然后将今夜一切风月统统关到外面,迅速褪去衣裳鞋袜钻进被窝闭上眼睛。 接下来几日,齐云楚好像很忙,日日与言先生在书房内不知共谋什么大事。 小哑巴乐得清闲,倒也自在,为了尽早弄清楚状况,她往司药局跑的更加勤快了。 这日,孙太医替她检查完,道:「你恢復的要比老夫想像的快,估计不出一个月,就能够开口讲话,你没事的时候,也可以先试着能不能发声。」 小哑巴面露喜色,起身向他行了一礼,又指了指自己的后脑勺。她现在除了从前因受伤落下的头疾好了些,旁的一点儿感觉都没有,从前的记忆半点儿想不起来。 孙太医又替她仔细把脉,良久,半眯着眼睛捋着鬍鬚道:「淤血已经逐渐退散,只是老夫从前与你说过,记忆这种东西,谁也不能保证。」 小哑巴知道这种事儿急不了,只得按耐住自己的心焦又坐在那儿让他施针。等治疗完的时候,她才起身告辞。 她走的时候,孙太医站在那儿若有所思。 这几日小哑巴日日都来他这里,时间长了,他总觉得眼前不会说话的小哑巴像极了从前认识的一个故人,可一时半会儿,怎么也记不起来了。 到底像谁呢? …… 小哑巴完事后往院子里赶。齐三昨晚特地告诉她今日有事要出去。 这几日齐三对她奇奇怪怪,闲着无事就拉着她絮叨齐云楚有关衣食起居的事儿,事无巨细的交代,一副想要将自家主子「託付终身」的样子。 她一向左耳进,右耳出,并不放在心上,只是让她受不住的是,他每回说完之后,总要总结陈:主子喜欢温柔小意的。 小哑巴心道:「他齐王世子喜欢什么样,关我什么事儿!」 只是,一来她不能说话,二来,她也说不出口,面对着齐三单纯而赤诚的眼神,她总觉得这话说出去的时候显得有些欲盖弥彰之意。
第37页 小哑巴才到院门口,就见着底下的人正在往外拿东西,像是要出门。 齐三刚好从屋子里出来,见到她道:「你收拾一下,我们待会儿要去城郊别院待上几日。」 她很疑惑,明日就是中秋,这时候出去做什么, 齐三见她疑惑,瞥了一眼屋内,悄声道:「我们王府从来不过中秋。」 居然有人不过中秋? 这时,齐云楚从屋内走了出来,睨了她一眼,神色淡淡。 小哑巴见他这几日看自己都是这个表情,心说也不知那晚的事情他到底记不得记得。不过,眼下这事儿不重要,她这个节骨眼不想去别院。 齐三见她仍是不动,生怕齐云楚发作,上前拉了拉她的衣袖,「你怎么了?」 小哑巴指了指自己的喉咙,又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摊摊手,表示不想去。 她的嗓子已经快要痊癒,这个时候去了,必定要断了治疗。 齐云楚冰冷的眼神在齐三扯着她袖子的手扫过,淡淡道:「孙太医随行。」 小哑巴:「……」 他突然变得这么好是不是对她有所图谋? …… 半个时辰之后,一切准备妥当。齐云楚与言先生还有表妹等人坐在马车内,齐三与小哑巴负责在前面开路,队伍即将出发,远远地,有人打马过来。 近了,齐三认出那人正是谢毓身边的随从谢辛。 他翻身下马走到马车旁郑重行了一礼。 齐云楚还以为谢毓有什么事儿,谁知谢辛道:「我家公子让我来给您的书童送点东西。」 齐云楚面色如常,眼神却冷冷瞥了一眼马上坐着的小哑巴。 那随从敏锐察觉到世子似乎不高兴,哪里还敢废话,立刻走到小哑巴面前,从怀里掏出一个精緻的小盒,双手捧上,「我家公子听说您要去别院,山里湿气重,特地让人做了这种薏米杏仁混合了胡人奶酪做成的糖,说不仅可以去湿,还特别的甜。」 谢毓真是有心,日日不重样。小哑巴高高兴兴接了过来,沖谢辛笑笑。 谢辛见她笑起来眼睛微微眯起,实在勾人,耳根一热,连忙低下头,道:「我们家公子还说了,这几日他会日日派人过来给您送。」 他说完,赶紧告辞,打马而去。 齐云楚见那小哑巴收的理所当然,半分没有不好意思,甚至还颇为受用的模样,重重方才手中帘子,道:「出发!」 马车内,言溯瞧了齐云楚一眼,笑笑不说话。 赵凝也未将那个细皮嫩肉的小书童放在心上,同自家表哥说邺城打仗守营的趣事儿。 可是她口水都干了,却发现原来最爱听她说这些的表哥眼皮子都没抬过,更别提附和她了。 她嘟嘴,「阿楚哥哥,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 齐云楚这才回过神,「你方才说什么?」 赵凝委屈巴巴的看向言溯,「言叔叔,你看他,他方才一直盯着那个小哑巴看……」 齐云楚一听她说到小哑巴,皱眉:「不过是一个细作,闲来消遣的玩意儿,有什么值得我看!」 赵凝被他阴沉的脸色吓到,瘪了瘪嘴,看向言溯,都快哭了。 表哥虽然平时也不爱跟她玩,可从未像这样凶过她。 言溯看着眼前豆蔻年华,尚不知世间一切愁苦,眼圈红红的可爱小姑娘,故作生气瞪了齐云楚一眼,「怎可这么对阿凝丫头讲话。」 齐云楚知道方才的话有些重了,只得耐着性子哄了她两句。 赵凝单纯,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又开始像一只百灵鸟一样,与他二人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马车外面的小哑巴听着马车内不时传来小姑娘的清脆笑声,夹紧了马肚子,向前奔去。 一行人晚上才到王府别院。 别院是建在一处名为苍梧的山脚下,入口处是一处清幽的林口。林口再往里两旁居然是一片紫色花海,花香浓郁,沁人心脾。 小哑巴头一次见到有人别院做成这样的,新奇的很。 齐三指着那一望无际的花海,道:「这些都是大王给王妃种的,后山还更多呢。」 她忍不住心生嚮往。也不知这个情深意重的齐王到底是个什么样,还有那早逝的齐王妃,据说是个神仙一般的人物。不过仔细想想,能生出齐云楚这般容貌的父母,又能差到哪里去。 就是不知他性情如何,若是向齐云楚一样,那可真是糟透了。 只可惜,她并未见着传说中战无不胜的齐王,别院的管事一见着齐云楚与言溯,喜道:「大王说是替王妃去寻一种新的花种,要明日才回来,请世子与先生先歇歇。」 齐云楚却神色淡淡,看不出半点的喜悦。 言溯点点头,「知道了。」 小哑巴觉得齐云楚的表情奇怪的很,按道理来说,齐王只有他一个孩子,难道见到久未见面的父亲不该感到高兴吗? 可他仿佛一进了别院就心情沉重,小哑巴直到晚饭后都没再见过他。 不过,她今日骑了一日的马,骨头都快跌散架了,也没心思去探究齐云楚的秘辛,只想赶紧沐浴睡觉。 等到她沐浴后躺在床上睡得迷迷煳煳的时候,齐三过来敲门。 小哑巴顿觉焦躁,直到那敲门声第三次响起,她才起身开了门,打着哈欠倚在门边十分不满的斜睨他一眼。
第38页 齐三见她散着髮丝,随意披了一件外衫,与平日里见着的那个总是束着跟自己一样的髮髻,穿着一样的衣裳,模样却比自己不知俊俏多少的美少年截然不同。 他这才惊觉眼前的小哑巴是个切切实实的女子,且是个生的十分好看的女子,或许将来,她还会成为主子的侍妾。 齐三连忙不敢再看她,低下头去看自己的脚尖,结巴道:「主子,让、让你今晚,守夜。」 小哑巴正犯困,一听脾气就上来了,整个人都气精神了。 开什么玩笑,去给齐云楚守夜,嫌自己命不够长? 可在齐三眼里,整个云都除了大王只有主子最大。他是替主子来通知小哑巴的,又不是徵求她意见的。 不过他这段日子虽本分的告知她如何服侍主子,心里还是拿小哑巴当半个兄弟看待,如今怎么都觉得好像要推兄弟进火坑,有些不厚道。 但是他从记事起,学会的第一件事就是对齐云楚绝对忠诚,一时左右为难,小哑巴不去,他也不好劝。 两人站在那儿足有两刻钟,直到小哑巴受不住他可怜巴巴的模样,才重新回屋穿好衣裳,跟着他去了齐云楚的屋里。 齐云楚刚刚沐浴完,鸦羽似的青丝散落在耳旁,十分闲适的盘腿坐在灯下看书。 灯下爱看美人,果然越看越美。不过小哑巴眼皮子都快要睁不开,也缺了那份儿欣赏的心。 齐三见时辰不早了,劝道:「夜里看书伤眼睛,主子早些歇了吧。」 齐云楚「嗯」了一声,沖他挥挥手。 齐三看了一眼杵在那儿一动未动的小哑巴,沖她使了个眼色,然后退了出去。 他走后,屋子里只剩下小哑巴与齐云楚。暖和的屋里静悄悄,只有山外头的虫鸣夜啼之声,此起彼伏,十分热闹。 小哑巴哪里替人守过夜,也不知该如何守夜,站在那儿困劲又上来了。 齐云楚看了一会儿书,有些口渴,头也不抬,「茶。」 无人上前。 他又忍不住叫了一句,屋里半点动静也无。 齐云楚「啪」一声把书放在案上,正要训斥不守规矩的小哑巴,一抬头,傻眼了。 小哑巴居然站在那儿闭着眼睛睡着了。 真是个人才! 他一时好奇,走过去仔细打量。只见她脸皮稚嫩可爱,双眼紧闭,细长浓密的睫毛在下眼脸处映出一排阴影,唿出的气息又轻又缓,跟平日装的乖巧安静或是偶尔张牙舞爪的模样判若两人。 齐云楚悄悄伸出手想要捏住她微微翕动的鼻子,谁知才触碰发到她的鼻尖,她顿时惊觉,拳头又快又狠落在了他的鼻樑上。 齐云楚:「!!!」 小哑巴迷惘看了一眼一副恨不得杀了自己的男人,随即微微眯起眼睛。 这个人怎么回事,居然偷袭! 齐云出见她一脸防备,捂着越发酸疼了鼻子,瓮声瓮气,「睡觉!」 小哑巴环顾屋内,见除了齐云楚的床榻根本没有她睡觉的地方,只得又将目光投向他。 齐云楚冷笑,「看我作甚,今晚你站着睡!」 第22章 表哥将你借给我一日(二…… 开什么玩笑,小哑巴当然不可能站着睡。 她等齐云楚睡着以后,赶紧从床上抱了一床被子去了外间的榻上睡觉。 只要她比齐云楚起的早,齐云楚便发现不了。 果然,第二日一大早,齐云楚一睁开眼睛,撩开床幔,便看见小哑巴恭敬站在外间,已经洗漱得当,精神奕奕。 难不成她真的站着睡了一夜? 他洗漱完直到穿衣裳的时候,还在想这个问题,又见她一直默不作声的站在角落里跟个影子似的,朝她扬扬下巴,「你来。」 小哑巴趁他不注意翻了一个白眼,慢悠悠走过去,取下架子上早已熨烫妥帖的雪白色软丝织就的广袖袍衫,从后面给他胡乱套上。 她头一次给人穿衣裳,本就不怎么熟练,再加上齐云楚个子生的实在太高,时不时,她得举着手臂才能够得着他的衣领。一件衣裳穿了足有半刻钟的时间,累得她心里焦躁,恨不得在雪白的衣裳上印上两脚才能出气。 等她替他理好衣衫,又拿过旁边的玉带准备给他扣上。 可那腰带也不知是怎么弄上去的,她摆弄了老半天也没能弄好,反而因为与他贴的太近,他身上杜若的清淡香气直往她鼻子里蹿,一时醺的她头晕目眩,心跳有些快,手心冒汗,更加做不好。 她开始觉得留在齐王府的决定实在太过于草率,这种伺候人,磨人又细緻的活做起来比杀人还要繁琐,若是做上十天半个月,她怕自己忍不住想要先杀了齐云楚。 齐云楚一直盯着垂着眼睫目不斜视,看都未看他一眼的小哑巴。 小哑巴柔弱无骨的手滑过他的肩膀,脖颈,前胸,最后从后腰滑落到前面,若有似无的触摸使得他心烦意乱。 他看着在胸前忙活的脑袋,低头嗅了嗅,嗅到一股奶香味,道:「你吃糖了?」 小哑巴原本即将要扣上最后一个扣子的手一滑,腰带又松开了,抬头瞧了一眼齐云楚,只见他昨日还无限风情的眼睛里带了一丝怒气。 她方才无聊的时候,确实吃了一颗糖,那是昨日谢毓送来的薏米糖,还挺好吃的。
第39页 不过,这关他什么事?难不成做他齐云楚的侍从连吃糖的自由都没了?还是府里规定做下人不能吃糖? 齐云楚想起谢毓送来的那盒花里胡哨的糖果,心里不知为何起了恼意,冷冷道:「你下去,等什么时候味道散尽,什么时候进来。」 小哑巴:「……」 她隐忍了一晚上的火气「噌」一下就着了! 眼前这个喜怒无常的混蛋,与那晚醉酒后温柔脆弱的琵琶美人简直是判若两人,枉她还因着那晚一直对他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疼,原本不过是酒后假象。 下次若是碰见他饮酒,她一定直接拿酒罈子砸在他脑袋上,以消心头之恨。 她冷冷扫了他一眼,大步出了屋子径直去找孙太医去了。 …… 书房内,言先生正在研究行军打仗的沙盘。他见齐云楚一脸怒容的进来,十分诧异:「一大早谁惹你不高兴了?」 齐云楚语塞。难不成他说自己因为小哑巴吃了谢毓送来的糖心里觉得不痛快了? 这话说出去简直要让让人笑掉脑袋! 与此同时,他心里震惊:自己怕不是疯了,为了这等微末小事恼怒,完全失去了世子的体面。 齐云楚重新整理了一下思绪,面色如常的摇摇头,「府里前些日子养了一只小狗,我好吃好喝的待她,谁知旁人不过是给了一块肉骨头,她便朝着那人撒欢翘尾巴,极其谄媚殷勤,着实气人。」 言溯深以为然:「不如杀了吧,这个季节吃狗肉,暖胃。」 齐云楚被他一句话堵的不知说什么好,只得咬牙:「这么没良心,确实该杀!」 言溯笑了,「就怕那只小狗临到死也不知道如何惹了主子不高兴,真是可怜的很。」 齐云楚见他一双洞察一切的眼睛飘过来,耳根有些发烫,看着沙盘的布阵图,道:「先生今日怎么有空研究这个?」 言溯道:「咱们安插在燕京的细作传来消息,说是朝廷似有变,一向临朝观政的和宁长公主身体抱恙,已经三个月没有临朝,朝中已经乱作一团。」 齐云楚皱眉,「天子无子,各方藩王一直盯着上面的位置,皆因为这个手段厉害,城府极深的长公主不敢轻举妄动,眼下出这样的事情,确实不正常。」 言溯拢了拢衣襟,「阿楚,你怎样看待这天下,若是大燕真的出了女帝……」 齐云楚想了想,才道:「我怎么看不要紧,要紧的是,这位长公主是否真有手段牢牢的燕京六大世家攥在手里,又能够制衡各个藩王之间的平衡。」 言溯深以为然的点点头,想起他方才谈论小狗时愤愤的表情,调侃,「据说那长公主风流多情,不如咱们容貌无双,冠绝九州的齐王世子去给她做驸马,哄一哄她的心,再生个小娃娃,不废一兵一卒就得了这大燕的天下,如何?」 齐云楚嗤之以鼻:「我对什么和宁长公主没兴趣,也不在意天下在谁手里。我只想守着云都在内的二十三城,细水长流的过日子。况且,那和宁长公主将燕京所有优秀的贵族家中的嫡子全部请去做伴读,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她手里拿捏着这些世家子弟的命脉牵制各个世族,否则,世家那些成了精的老狐狸,连天子都压不住,又岂是一个真的风流成性的公主能够压制住的。」 言溯拊掌欣慰,「阿楚,你看的透彻,这个和宁长公主年纪小小,城府已然如此,咱们,也不得不防。」 他两人正说着话,赵凝进来了。 她今日在别院逛了一圈后,实在无事可做,想着今夜中秋,城内必定十分热闹,想要找齐云楚陪着去城内玩。 齐云楚听了她的来意,道:「你知我从不过中秋,你若觉得无聊,叫齐三陪你去。」 赵凝撇撇嘴,清楚他说的是事实,眼睛骨碌转了一圈,道:「你把你的小书童也一块借我。」 齐云楚思虑片刻便许了她,赵凝这才高高兴兴出了门。 言溯看着赵凝走远了,才道:「想来你也知道大王将她叫来的用意。」 齐云楚不说话,或许,她来的第一日,他便猜到了。 这些年他对自己都不闻不问,现在倒是关心起自己的终身大事来,真是笑话! …… 小哑巴针灸完便回去了。才进屋子,立刻警戒起来。 她放在桌上的东西被人动过。 屋里有人。 她扫了一眼屋里可以藏人的地方,只见屋里纱幔处暗影浮动,有一剑穗露了出来。 她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径直走到桌子前给自己倒了一杯水,轻轻叩击着桌子。 果然,片刻十一从纱幔后走了出来,上前向她行了一礼。 小哑巴托腮看着她不说话,打量的眼神十分明显。 十一一本正经道:「属下怕藏得太严实,殿下找不着。」 小哑巴:「……」 好吧,她说的有道理。 她在桌上写道:「你怎么来了?」 十一道:「师兄那边出了点儿问题,有大批的刺客混进了云都,殿下,咱们走吧。」 小哑巴轻轻敲击着桌面,眉头紧皱。 经过这段时日的相处,她心里是十分信任十一的。 但眼下她有两个顾虑。一来:她就算是相信自己是和宁长公主,可她现在脑海一片空白,对于形势根本无法做出准备的判断,不能贸然行动;二来:十一没什么城府,若是有人借她之口,对自己传达了一些不那么真实的消息,该如何是好。
第40页 正当她一筹莫展之际,屋外有人大声叫她。 她示意十一要轻举妄动,径直出了屋子。只见门口竟然站着齐云楚那个娇俏可人的表妹。 她看见小哑巴后,神情倨傲的沖她扬扬下巴,「表哥将你借给我一日,你,赶紧收拾收拾,随我一块出去!」 第23章 你还知道回来! 三个时辰以后,小哑巴站在云都城的大街上无比惆怅,瞥了一眼一脸兴奋的赵凝,心想既然那么喜欢在城里过中秋,又何必要大老远赶半天的路去别院。 齐三见她一脸郁色,低声道:「表小姐年纪小,性子跳脱,最喜欢热闹,但是心里又想陪着主子,所以……」 他下面的话不用说小哑巴也懂,这是她在为了心爱的表哥委曲求全。只是,她不明白的是,为何要带上自己。 这个赵凝摆明了对自己有敌意。将一个不喜欢的人待在身边,岂不是给自己添堵? 哎,搞不懂现在小姑娘在想什么。 旁边的赵凝自进城后,就觉得眼睛不够看。 今日城中解了宵禁,只派府兵在暗地里巡逻。齐王府虽不过中秋节,可并不阻止城中百姓过中秋,大街上的人比肩接踵,手里各个提着样式各异的花灯。 赵凝一路上东摸西看,瞧见喜欢的便让齐三买下来,一会儿的功夫,齐三怀里堆满了东西,就连小哑巴也未能倖免。 小哑巴之前在风月楼的时候已经听说过云都城中秋节的时候热闹,没想到这么热闹。只见道路两旁的树上都挂满了官府挂上的红灯笼,货郎们的摊位也摆满了各式各样新奇的花灯,一眼望去,好像置身于一片没有尽头的灯海里。 她忍不住感慨:这带着烟火气息的万家灯会,团圆之夜,将云都城装扮的不似人间,又胜似人间一切。 三人又逛了一会儿,赵凝累了,嚷嚷着找个地方坐一坐。 齐三提议说去旁边酒楼坐坐,这时赵凝一抬头就瞧见了旁边被数十盏红灯笼装扮的格外热闹暖心的风月楼。 她想起来人人皆传风月楼里有一个叫蕊姬的花魁,据说生的美艷动人,且对她表哥一往情深。 赵凝轻哼,她倒是要见识见识这个蕊姬是个什么模样,居然如此恬不知耻觊觎她表哥。 齐三见状,生怕她生事,立刻跟了上去。 小哑巴却懒怠伺候她,径直走到风月楼门口卖馄饨的摊位叫了一碗鲜肉馄饨。 谁知老闆才刚将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端上来,就见风月楼里传来了尖叫声。 她心想,定是那任意妄为的娇表妹砸场子去了。 小哑巴不欲多管闲事,坐在那儿慢条斯理的吃着碗里的馄饨。 等到她吃饱喝足以后,才进了风月楼,见到里面情景吓了一跳,只见风月楼富丽堂皇的大堂被砸得乱七八糟,地上一片狼藉。 这也就罢了,风月楼里那个生的美艷动人的花魁娘子扑倒在地,面上一个清晰的巴掌印,身上多了几道鞭痕,髮髻松散,身上本就轻薄的衣裳衣不蔽体,春光外泄。 风月楼里的老鸨虽心疼自己不知花了多少银子教养出来的姑娘,生怕被她伤了皮肉,往后卖不出好价钱,可碍于权势,只能干着急的一句一个「我的天爷,我的亲娘」,叫唤的响亮,却一步不敢上前,生怕开罪世子家凶神恶煞的表妹。 其他人更是一副看热闹的心态看着地上的蕊姬,有些与她有私怨,嫉妒她的,眼里的讥讽更是不加掩饰,一脸得意。 那看似柔弱的花魁娘子居然十分有风骨的没有哭,保持着一个花魁的体面,一双精緻描绘的勾人的美目微微上挑,看着眼前手持马鞭的赵凝,头上冷汗淋漓,面上却笑得风情万种,「真是个傻姑娘,他不喜欢你,你就算是我打死,他照样还是不喜欢你。真正喜欢你的男人,又怎么捨得让你来这儿出丑。」 蕊姬说话针针见血,句句往赵凝心坎上扎。她最是讨厌人家听人家说表哥不喜欢自己,恼羞成怒,「你算是个什么东西,也配来教训我!」说着高高扬手上的鞭子又要抽她。 蕊姬虽嘴上逞强,可尝过那鞭子打在身上的滋味,又不肯求饶,抬起手臂掩面,生怕伤了自己的脸面。 可预想的疼痛并没没有落下,只听赵凝咬牙怒斥,「大胆!还不放手!」 蕊姬抬眼一看,只见不知何时出现的世子书童正牢牢抓着赵凝握鞭子的手。 她仍是那副淡淡的神色,杏眼沉静如水,红唇紧抿,比起上次进来时姿容更甚一筹。 赵凝挣了几次未能从小哑巴手里挣出手来,扫了一圈周围打扮的花枝招展,身着清凉的姑娘与来寻欢作乐的嫖客,只见他们正交头接耳对她指指点点,脸上挂着暧昧的笑意。 她何曾丢过这样的人,气的眼睛通红,道:「齐三,还愣着干嘛,把这个欺主的东西给我绑了!」 齐三左右为难,一边是主子嫡亲的表妹,一边是自己半个兄弟,帮谁都不行。 他看着那可怜柔弱的蕊姬,心下不忍,劝道:「夜深了,咱们回吧。」 赵凝见齐三都不肯帮她,气得神智发昏,另一只手挥向小哑巴的脸。 小哑巴伸手一挡,直接将她甩了出去。 赵凝一个趔趄站立不稳,撞到身后桌子上,桌子上的酒杯「砰」一声滚落到地上,摔得七零八碎。
第41页 她挥着鞭子还要动手,小哑巴冷冷睨了她一眼。 赵凝被她凌厉的眼神吓了一跳,举着鞭子的手竟迟迟落不下来。只觉得眼前的小哑巴,眼神居然比她常年打仗的爹爹还要凌厉,骇人的很。 小哑巴这时解下身上披风,上前盖在蕊姬身上,将她外泄的春光遮得严严实实。 蕊姬愣了一下,没想到这种时候居然她会帮自己,想起上次算计她未遂的事儿又羞又愧,一低头,眼泪掉了下来。 小哑巴又扫了一眼在场的人,大家被她不怒自威的眼神震慑到,看热闹的心立刻淡了,连忙各自散开了。 这时,外面众星拱月似的簇拥着一位个子拔尖一身天青色衣衫,风流倜傥的俊美男子进来。 他一见小哑巴,快步上前,未语三分笑意。他大抵是才在别处饮了酒,桃花眼里噙着水光似的,波光潋滟,「方才我听到这儿有人闹事,便过来瞧瞧,真是巧,在这儿都能碰见你。这几日送你的糖可喜欢?」 小哑巴又恢復素日模样,笑得乖巧可人,沖谢毓点点头。 谢毓看了一眼蕊姬,只见她脸上泪迹未干,髮髻松散,哪里还有平日精緻美艷的模样。他又看了一眼一脸戾气的赵凝,猜了个大概。 蕊姬沖他福了一福,由着婢女扶着上楼去了。 「是阿凝啊,你怎么跑到这种地方来了?」 他们自幼相识,两家又是世交,知道她自幼被家中大人宠坏了,向来任性妄为,没想到今日竟然这般胡闹。只是,出于立场,他也不好多说什么。 赵凝轻哼,「听说,这里藏着一个专门勾引阿楚哥哥的妖精,我特地来瞧瞧长什么模样?」 谢毓眼神在小哑巴身上打了个转,轻笑,「妖精啊……」 他心想,你表哥身边可不是藏着一只妖精吗?还是一只不会说话的小妖精。 赵凝见他看向小哑巴的眼神暧昧之极,一言难尽的看着他。 谢毓看看一身男装,腰杆挺得比他还要笔直的小哑巴,知道赵凝误会了,道:「怎么,没见过你谢哥哥对姑娘家献殷勤?」 赵凝一听,眼里冒起了火,眯着看着小哑巴,冷声道:「你是个女的?」 谢毓觉得她问的好笑,道;「她长得这么好看,当然是女孩子啊。」 赵凝看着神色如常的小哑巴,眼神比方才看见蕊姬时还要愤怒十倍百倍。 这个哑巴书童居然是个女的! 她虽不喜欢小表哥身边无端多了一个生的太过扎眼的小哑巴,可从没将她当女子看待。 诚然她生的十分好看,可她又不说话,穿的跟齐三一模一样,人静得有时候跟个影子似的,大部分见着的时候面无表情,哪里分辨的出是男是女。 且在她眼里,这普天之下的女子,要么该向妍姐姐那般,温柔似水,体贴周到;要么该如她这般,活泼开朗,风风火火。可她浑然忘记了,这世间女子千千万,体格风骚也各不相同,谁也不会与谁相同。 更何况,如小哑巴这般,美的雌雄难辨,周身气度比着齐云楚也不差什么的女子,屈指可数,古往今来也不多见,她不识得,自然也正常。 赵凝只觉得自己受到了莫大的欺骗,又想到她日日黏在表哥身边,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哪怕是从前妍姐姐在的时候,也不曾这样亲密。 她本就年纪小,自幼被家中父兄宠着长大,半点城府也无,刚才被她大庭广众之下下了颜面,气的浑身发颤,可打又打不过,眼泪在眼圈打转,恨恨瞪了小哑巴一眼跑了出去。 齐三生怕赵凝出了什么事,看了一眼小哑巴,又见谢毓在,跟他们打了声招唿赶紧追了出去。 小哑巴莫名其妙看着谢毓:这姑娘怎么回事?打人的是她,骂人的也是她,怎么到最后,哭得最要紧得也是她。 谢毓只是笑笑,什么也没说。 蕊姬这时遣了贴身婢女请小哑巴同谢毓进去饮酒。 小哑巴本不想去,可眼下左右只有她一人,也没旁的去处,只得跟谢毓一块儿进去。 蕊姬已经重新上了妆换了衣裳,略厚的妆容将脸上的伤痕遮得严实,唯有一对眼睛还有些红,瞧着我见犹怜。 她邀了二人坐下,又斟了酒,举起酒杯看向小哑巴,道:「感激的话,蕊姬就不多说了,若是您不嫌弃,饮了这杯酒,也算蕊姬从前有眼无珠,给您赔罪。」 她说完,先饮三杯。 小哑巴也不扭捏,执杯一饮而尽。 其实她觉得蕊姬不必如此,她之所以出手,不过是觉得,这世间女子本就艰难,何苦为了一男人相互为难。 三人又坐了一会儿,小哑巴觉得屋子里香气浓郁,有些头晕想要出去透透气,起身向蕊姬告辞。 蕊姬亲自将他二人送了出去。临行前,蕊姬突然叫住她。 小哑巴回头看她,只见她一袭红妆站在数十盏红彤彤的灯笼之下,整个人脆弱的好像要融入那火光之中。 「我有两句话想单独与姑娘说说,」蕊姬沖她笑了笑,拿出帕子压了压眼睛,哽咽,「莫要见笑,风沙太大,迷了眼睛。」 谢毓识趣的走到不远处一个卖花灯的摊位赏灯。 蕊姬这才道:「我有两句话想要提醒您,世子为人冷情,且心有所属,我劝姑娘莫要过于投入到里头去,免得将来伤了心。」
第42页 小哑巴觉得很奇怪,既然她知道,那之前又是为何。 蕊姬自嘲,笑得凄凉,「我自幼长在青楼,本就是这世间飘零之人。像我们这样的人即便是真心爱慕一个男子,心中也总有所图,既然有所图,又哪里敢奢求旁人能予我们真心。我爱慕世子,虽也是真心真心,可我也想给自己找个依靠,为奴为婢也甘愿,况且以世子的品性,只要肯要我,便不亏待了我。可我知道,姑娘您不同。」 至于不同在哪里,蕊姬说不上来。她只知道,小哑巴虽落魄,口不能言,可全身气度摆在那儿,骗不了人。 小哑巴瞧了蕊姬一眼,知道她话出自真心。 蕊姬说完向她行了一礼,用帕子擦干净眼里的泪,又摆上一个花魁得体的笑容朝着屋里热闹之处去了。 小哑巴在风月楼的门口站了片刻,心想:若是将来与我好的人,心里待我三心二意,我定叫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不过话说回来,齐云楚心有所属? 是谁? …… 赵凝一路跑回了别院,齐云楚同言溯还没睡,正在书房内下棋。 他二人见着哭的涕泪磅礴的赵凝,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皆吓了一跳。 赵凝抹了一把眼泪,哽咽,「那小哑巴是个女子?」 齐云楚楞了一下,点点头。他往她身后看了一眼,只见着只有齐三一个,正要问小哑巴去哪儿了,谁知赵凝「哇」一声哭了。 她一边哭一边看向言溯,只见他显然也是知道的。 现在天下她最喜欢的表哥,跟天底下她最敬重的先生,变着法儿的为了一个小哑巴骗她。 而她这几日白白给小哑巴看了一场笑话。不只是小哑巴,就连蕊姬谢毓刚才必定也是在心里笑死了她。 过了今晚,她赵凝很快就沦为整个云都城的笑柄,拈酸吃醋都吃到青楼去了,等她回到邺城,她爹必定拿鞭子抽死她,然后将她关进祠堂里,任她娘亲哥哥如何求情都没用。 若是表哥心里有她,她便是被爹爹打死也认,可她的表哥半点没有上前哄自己的意思,心里眼里还惦记着他美貌的小书童。 只见他面色阴沉的厉害,看向齐三,「她人去哪了?」 她是谁,不言而喻。 齐三忙道:「跟谢公子在一起呢,属下担心表小姐出事,所以才先回来了,你放心,谢公子会看好的。」 言溯扶额,这个傻孩子,就是跟谢毓在一块,他才不放心呢。 果然,齐三话音刚落,齐云楚咬牙道:「好,好的很,本世子的书童,出去一趟就成了旁人的尾巴,简直是不知所谓!」 赵凝委屈的眼泪瞬间跟绝了堤一样哗啦啦往外流,捂着脸哭着跑。 赵凝走后,言溯嘆息,「她好歹是你嫡亲的表妹,年纪小,你哄哄她,这事儿就过去了,你这一出借题发挥又是何必?」 齐云楚已经完全没了下棋的心思,低垂眼睫把玩着手里打磨的圆润光滑的棋子,道:「哄的了一时,哄不了一世。正因为她是我嫡亲的表妹,我才好让她知道,我从前不喜欢她,往后也不会喜欢她。一个男人若是不喜欢一个女子的时候,心肠便如我这般硬。」 言溯没有言语,良久,才道:「夜深了,早点休息。」 他起身告辞。 待他走后,齐云楚一人坐在榻上看着屋外亮如白昼的夜。 今晚是中秋,整个云都城都在庆祝,想必城中一眼望去,早已成了一片灯海。 他已经许多年不过中秋节,从来也不觉得有什么,今日却觉得莫名的孤单。 哼!最可恨的是那个小哑巴,一转眼的功夫,就跟旁人快活去了! …… 云都城内,小哑巴跟着谢毓游了一晚上的花灯。 谢毓真是一个好的同伴,一路上温声细语的向她介绍着各种各样的花灯的出处,哪怕小哑巴回应他的不过是淡淡的笑意,他也没有半点不耐烦。 比起齐云楚来,他的脾气简直是好极了。可不知为何,小哑巴玩儿的有些心不在焉,想要早点回去。 不过谢毓实在太热忱,她也不好拂了对方的一片好意。 直到一个时辰以后,她实在觉得累了,才表示想要回去。 谢毓大抵是察觉出她的心不在焉,也不拆穿,只是道:「我送你回去。」 小哑巴抿唇,既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 谢毓故作惆怅,「哎呀,看在我陪了你一晚上的份上,你总得给我一个为美人鞍前马后的机会。」 小哑巴被他逗笑了,点点头。她本就害怕夜里赶路,再加上今日听了十一的话,有谢毓在,要比她一人安全许多。 等到小哑巴与谢毓一起回到别院的时候,已接近子时。 谢毓临走前,从怀里摸出几颗糖果递给她。 小哑巴瞥了一眼他养尊处优的手上搁着的几块糖果。她心中实在好奇,为何他一个大男人这么喜欢吃糖果。 谢毓似是从她眼里看出疑惑,径直剥了一颗糖递到她面前,笑盈盈的看着她,「吃颗糖会开心一些。」 谢毓此人真的让人无法拒绝。毕竟,有谁会拒绝一个生的好看,脾气温柔,又善解人意的朋友。 小哑巴张嘴将那颗糖果衔了进去。霎时,一股子奶香味席捲了整个口腔,心情果然好了许多。
第43页 谢毓见她微微眯起眼睛,将手中的金鱼花灯递给她,轻笑,「是不是好些了?这个送你,那我先回去了,若是阿楚为难你,你叫人告诉我,我替你报仇。」 小哑巴明知他说笑,还是一脸郑重的点头。这个男人,粗中有细,也并不向表面纨绔风流,实在是讨人喜欢。 她沖他摆摆手,转身进了府。 谢毓看着小哑巴的身影消失在门内的时候,从怀里剥了一颗糖放进嘴里,直到甜味在口腔蔓延,他仰头看了一眼天上的孤月,自言自语,「果然让人心情愉悦呢。」 今夜虽是中秋,别院内一个红灯笼也没见着,只有昏黄的宫灯发出微弱的光芒。好在今晚月光亮白如银,再加上有巡逻的府卫经过,倒也没觉得阴森恐怖。 待小哑巴一路回到院子里的时候,屋里的灯全部都熄灭了,只剩下院子里孤零零的几盏灯陪着被亮白如银的月光照亮的花草树木。 她瞥了一眼齐云楚的屋子,这个时辰,他恐怕已经在做梦了。 但愿是个噩梦。 今晚终于可以好好睡一觉了,真好。 她坐在门口阶梯上将脚上靴子脱了小心轻放摆在外,然后才提着金鱼灯蹑手蹑脚的上前开了房门。 谁知她才掩上门,突然有一道影子闪过来,将她用力抵在门上,隐隐压抑着怒气在她耳边喷洒着热气儿:「难为你还知道回来!」 第24章 你不会是喜欢我吧?…… 1.小哑巴觉得莫要在旁人背后议论旁人是非的这句话十分在理。 她刚想着齐云楚夜里做噩梦。他就成了她的噩梦。 她借着金鱼灯昏黄的灯光看着近在咫尺的脸, 他生气的模样就像是妻子一夜未归与人厮混,等着捉姦的丈夫一样。 啊呸,这是什么破比喻! 齐云楚似还在等她回答, 点漆似的眼睛里映进小哑巴露出暧昧笑容的脸。 她伸手环住他结实的腰, 然后一笔一画的在他背后写字:「你吃醋了?」 齐云楚只觉得背后酥酥麻麻,心里的心剧烈的跳动起来, 一把推开她,「少自作多情!」 小哑巴也不在意, 径直上前将桌上的灯点亮, 然后将那盏花灯归置好, 这才坐前默不作声的喝茶, 想要看看他要做什么。 谁知齐云楚站在那里看着她,根本就不说话, 就是眼神冷的吓人。 两人也不知傻战了多久,小哑巴实在是受不住了,眼皮子开始打架。 她见齐云楚不走, 起身开始脱衣裳。 将自己站成了一尊石像的齐云楚这才开了口,一脸诧异的看着她, 「你要做什么!」 这话问的, 脱衣裳自然是要睡觉, 不然还能做什么。 她瞥了一眼床, 手上的动作一直没有停下来, 眼见着脱了外衣, 只剩下里面的深衣, 齐云楚的脸色都变了。 小哑巴这时停了下来,看了一眼犹自震惊的齐云楚,走到他面前, 仰头看着他,当着他的面,手臂绕过腰间,开始解深衣的带子。 她手指灵活,解起自己的衣裳来十分顺手,眼见着带子全部全部解开,她轻轻一扯,只见雪白脖颈上露出一截藕色肚兜带子。 果然,齐云楚再也待不下去了,立刻往外走,走到门口,冷哼一声,「不知廉耻!」 小哑巴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身影,笑颜如花。她就知道,纯情的齐云楚必然是不会看。 她打了一个哈欠,又将深衣带子重新系好,躺进了惦念了一晚上,暖和柔软的被窝里。 她又不傻,谁没事穿着肚兜睡觉,万一突然有人进来了可怎么办才好。 第二日一早。 小哑巴从孙太医处回来,心中十分高兴。 她方才在孙太医的指导下,已经能够简单的开声说话,就是嗓子非常的嘶哑,说话的时候还有疼。 不过孙太医说了,再过些日子,等习惯了,喉咙的灼痛之感就会消失,但是嗓子可能以后也会像现在这样低沉嘶哑,没了一个花季少女该有的清丽婉转。 小哑巴对此并不介意,能够开口说话,只是为了方便做事,至于好不好听,倒在其次。 她正打算穿过别院的湖回院子,远远的看见赵凝过来了,见着她之后,面色变得极其难看。 小哑巴不想跟这种性格骄纵的姑娘发生正面冲突,毕竟这里是齐王府,若真是动起手来,吃亏的总是自己。 她准备折返绕道,谁知赵凝却不肯放过她。 「你给本小姐站在那儿!」 小哑巴朝天翻了一个白眼,然后转过来看着她,想要看看她到底要干嘛。 赵凝快步走到她面前,围着她转了两圈,仔仔细细将这个将表哥迷的神魂颠倒的小哑巴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可越瞧得仔细,她心中越是难受。 她从前真是瞎了眼睛,眼前这个模样身段处处都要比她好的哑巴哪里不像个女子! 杏眼桃腮弯眉,皮肤雪白,脖颈纤长,小腰用腰带勒的纤细,后臀挺翘,前面…… 前面应是为了穿男装,绑了什么显得有些平,可饶是如此,莫说放眼整个云都,就是连邺城加起来,她也没有见过气度模样比眼前这个小哑巴更好的女子了! 她想到自己昨天还去找那个花魁娘子的茬,可那个长得妖艷动人的花魁跟她比起来,瞬间就成了胭脂俗粉,黯然失色。
第44页 她赵凝真是瞎了眼睛,居然这么一个妖精整天在她表哥面前晃悠都没看到,还傻傻跑去找一个青楼女子的茬。 现在可好了,表哥嫌弃她胡闹,全云都的人都在看她的笑话。 赵凝越想越委屈,越想越生气,生气的同时,忍不住伸手过去丈量了一下她的腰身,眼泪一下涌了出来。 呜呜呜,腰细成这样,是不吃饭的吗? 小哑巴见她摸了一下自己突然就哭,吓了一跳。 这齐云楚奇怪,表妹也奇怪,眼泪说来就来,人就跟水煳出来的一样。 她不欲与她纠缠,见她还在那儿掉眼泪,转身就走。 赵凝一把拉住她的袖子,吸吸鼻子,怒道,「凭你也想觊觎我表哥!」 小哑巴乐了。她这个用词一点儿都不精准,自己的确非常喜欢齐云楚那张倾国倾城的脸,可这怎么能叫觊觎呢,这叫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欣赏一个人的美,怎能用「觊觎」二字形容的如此不堪。你瞧一朵花美,多看了花朵两眼,你能说你在觊觎一朵花吗? 赵凝见她似笑非笑的嘲讽自己,越发的生气,朝一旁的侍女伸出一只手来。 那侍女一脸难色,低声劝道:「小姐,将军吩咐过,不许您闹事……」 赵凝气急,「连你也敢管我!」她说着,从她手中抢过鞭子,恶狠狠的朝着小哑巴的面门甩去。 小哑巴顷刻间闪到一旁,才倖免于难。可旁边长得好好,上面还沾着晶莹剔透的的花朵遭了殃,顷刻间碎了一地,惹人怜惜。 赵凝见自己扑了空,收了鞭子,立刻又朝她狠狠打去。 小哑巴见她出手竟如此狠辣,半点余地不留,若是打在女子娇嫩的面皮之上,必定要留下疤痕。遂不再留情,一个转身,闪到她身后一把捉住她执鞭的手,用力一捏,她吃痛,那条鞭子便落到了她手中。 她反手一甩,使了五分的力气抽在她身上,饶是如此,那自幼被娇养长大,从来都只有欺负旁人的赵凝已经是痛的哇哇哭喊起来。 小哑巴见她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女哭的梨花带雨,好不可怜,懒得与她计较,直接将鞭子丢到她脚边,扬长而去。 赵凝如何甘心,摸出怀里防身的匕首就朝她扑了过去。 小哑巴听声避开,正准备动手,只见不时何时出现的齐云楚正一把擒着自家表妹的手腕,将匕首从她手中抢了过来,一脸怒容。 他又瞥了一眼完好的小哑巴,一颗提着的心才放回了心脏,然后冷冷甩开赵凝的手,道:「你简直是胆大包天,居然敢在齐王府动手杀人!」 赵凝见他居然一点儿都不怜惜自己受了伤,反倒是偏袒着外人,哭道:「她打了我,阿楚哥哥不帮我也就算了,居然还帮着外人一起动手打我!」 「你——」齐云楚见她胳膊上有一道长长的鞭痕,瞥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小哑巴,「怎么回事?」 小哑巴见赵凝红口白牙的胡说八道,明明是她先动的手,反倒成了旁人的错处,懒得解释,冷笑着看着齐云楚。她倒要看看他怎么处理,是帮亲呢,还是帮理? 齐云楚瞧着她的神色,又想起自家表妹的性子,睨了一眼旁边的侍女:「你说!」 那侍女自然不敢说是自家主子先动的手。可齐云楚也明白了七八分,道:「你若是不主动伤人,那鞭子怎会到了她手里?」 赵凝难以置信的看着从小到大,即便是自己做错了也会帮着自己的表哥,连哭都忘了。 她看看正等着看笑话的小哑巴,又看看与小哑巴表情如出一辙的表哥,「哇」一声哭出来,边哭边道:「阿楚哥哥你从来都不骂我,现在居然为了一个来歷不明的细作骂我,妍姐姐才嫁人不到一个月,你就变了心,呜呜呜……」 变心? 小哑巴敏锐的扑捉到这两个字,又见齐云楚的面色极为难看,这才恍然大悟:蕊姬口中的妍姐姐必定就是齐云楚「心有所属」的那个女子。 她只觉得心里犹如被人搁了一块石头,不痛不痒,就是沉闷难受。她懒得再看他们「表姐表妹表哥」的伦理痴缠大戏,转身就走。 赵凝见她就这么大摇大摆的走了,趁齐云楚不注意,上前用力推了一把小哑巴。 只听「扑通」一声,没有防备的小哑巴掉入水中,平静的湖面发出一声巨响,惊起大片水花。 齐云楚心脏遽缩,想也没想跟着跳了下去,奋力向根本不会游水,正在扑腾挣扎不会游水的小哑巴游去。 府里的府卫以为发生了何事,赶紧匆忙赶了过来,只见自家世子犹如落汤鸡一样正往岸上游,怀里还拖着一个湿淋淋的女子。 这些人里面,有一部分是从王府跟着过来的,定睛一看,世子怀中可不就是据说跟世子在王府书房衣衫不整,滚在一起的书童吗? 他们又看了看惊慌失措正叫着「阿楚哥哥」的表小姐,心中震惊,立刻低下头去,犹豫着不敢上前。 乖乖,世子后院着火了,烧的还挺旺盛! 救还是补救? 若是救了,岂不是辜负了世子英雄救美的一番心意? 若是不救,回头说他们办事不利…… 不知有谁先起了头跳下水,紧接着一个又一个如同下饺子一样往冰凉刺骨的湖水里跳,奋力向世子游去,想要帮他把人抱上岸。
第45页 谁知浑身是水,面色冻得发青的世子将曲线毕露的小书童遮掩的严严实实,犹如寒冰一样的眼睛扫了他们一眼,道:「你们若是再多看她一眼,眼珠子就不必留着了!」 他说完抱着怀里已经没了动静的小书童就走,看也未看已经吓傻了的赵凝一眼。 2. 「咚咚咚」小哑巴是被一阵敲门声叫醒的。 她捂着有些疼的脑袋在床上坐了一会儿,只觉得身上一阵阵发冷,才想起来自己失去意识前被赵凝推入了水中。 屋外敲门声还在继续。 她只得起身穿好衣裳,将头髮随即用簪子束在头顶,上前开门。 齐三站在外头。他手里端着一碗微微冒着热气儿,散发着辛辣气息的汤药。 他一见到小哑巴醒来,十分高兴道:「还好你醒了,你都睡一天了,都快要吓死我了,这是孙太医开的驱寒姜汤,里面还加了几味药材,赶紧趁热喝了,免得着了风寒。」 小哑巴伸手接过来,闻着辛辣无比还带着些许红糖气味的姜茶,皱着眉头一饮而尽。 果然,一碗姜茶进去,五脏六腑都暖和起来,人都舒服了不少,脑子也清醒了些。 齐三见她居然吃药这么爽快,道:「方才我劝了主子足有半个时辰,他才跟要了命似的喝下去一碗。」 小哑巴沖他笑笑。 齐三又道:「孙太医说,你重伤初愈不久,本就体弱,若不是主子及时将你从湖中捞出来,山中这么湿寒,你再被冷水泡久一点,必定伤了根基。」 他兀自在那儿说她落水后发生的事儿,小哑巴心中却想到了别的事情。 齐云楚居然在她落水后居然毫不犹豫的跳下去了,山里的天气要比城内冷多了,那湖里的水跟冰窟窿差不多。 他居然有这么好的心? 他难道有所图谋? 可她一个一无所有的小哑巴有什么值得他图谋的。 齐三见她有些心不在焉,以为她是还没缓过来,道:「主子说了,你这几日好好歇着,不必去他跟前伺候。」 小哑巴点点头,起身将他送了出去,谁知刚好看见衣冠胜雪,唇红齿白的的齐云楚穿着木屐从屋里出来。 他大抵是刚刚沐浴完,髮丝披在身后,容色似雪,一副若不惊风的美人模样。 小哑巴忍不住想,同样被冰凉的湖水泡过,怎么他就看起来如此的楚楚可怜? 自己好歹是个女子,可跟他一比,仿佛她才合该是跳水救人的那一个。而眼前的美人则是要被嘘寒问暖,殷勤呵护的落水者。 祸水啊! 「阿嚏!」 楚楚可怜的祸水美人应景的打了个喷嚏,墨如点漆的眼里星光点点,湿漉漉的望眼斜睨了她一眼,像极了一头惹人怜爱的幼兽。 小哑巴觉得那晚看着他在树下饮酒弹琵琶的感觉来了,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好在幼兽这时开了口,瞬间打破了她对美人的怜惜之情,一颗跳动的略微有些疼痛的心脏又好好的落回了心口。 「昨晚玩的可高兴?」 她昏睡期间,谢毓又给她送糖来了,还托人带了句话:这是他这辈子过的最愉悦的中秋节。 简直是放屁!这辈子他过完了吗! 小哑巴心想:这是该回答高兴还是不高兴呢? 若是回答肯定,她昨晚欺负了他那娇俏可人,性子嚣张跋扈的表妹,说高兴好像有点幸灾乐祸。可若说不高兴,好像又觉得有些对不起谢毓一晚上的殷勤周到。 于是,她没有说话。 这副神情看在齐云楚眼里,那就是玩的野了,玩高兴了,玩痛快了,玩的不知还有个人因为她没回来,坐在屋里傻等了一晚上。 也不知道昨晚她跟着谢毓去哪里疯了。谢毓此人他比谁都清楚,哄女孩子的花样百出,从未失手过,单是送个糖果,都能送出情圣的水准来。 更何况昨晚是中秋,多少痴男怨女,花前月下,卿卿我我,借着这样的日子,在云都城的灯海里,在头顶的这轮元月里隅隅私语,你侬我侬,暗自私定了终身。 齐云楚心里越想越发笃定就是这个道理。 哼!这个肤浅的女人! 小哑巴见他表情又开始阴阳怪气,将即将要说出口的话咽了回去。 他为人孤高冷傲,想必也看不上她这声「谢谢」。 她正要回屋,这时,别院管事突然沖沖赶来,一脸惊慌,「启禀世子,大事不好了,表小姐方才被一个黑衣人掳走了!」 齐云楚闻言一颗因着小哑巴不知飘向何处的心又迅速被拉了回来。 他思虑片刻,冷冷道:「齐三,你将府卫分成两队,一队留在府中查看,你带着另外一队去搜查后山。记住,抓到留活口。」 云都向来太平,除了偶尔会出现几个细作,刺客却不曾见过,他倒是要看看,有谁这么大的胆子在他地盘伤人。他想了想,还是有些不放心赵凝,赶紧回去换了衣裳,拿了剑也要出去。 小哑巴听着他们说的情况,心下难安。赵凝这边将她推入水中,那边人就不见了,她总觉得这事儿跟十一脱不了干系。 十一为了她的殿下,是可以命都不要的人! 思及此,她赶紧跟了上去拉住齐云楚的衣袖,表示自己也要去。 齐云楚皱眉,原本想要拒绝,却见着她一副势在必行的模样,语气不善,「后山冷,回去再穿件衣裳!」
第46页 3.月亮毛了,云雾上来了。小哑巴已经出来半个时辰,莫说赵凝,一个鬼影子都没见着。 齐三已经带人已经搜到了山顶,眼下只剩下她与齐云楚二人落在后面。 后山湿气重,他们此刻正在一片竹林里穿行,身上头上都披了一层雾水。 小哑巴觉得夜里的竹林鬼气森森,完全没了白日里分附庸风雅,就连月光下竹林投在地上的影子,都透着光怪陆离的影儿。 她盯着那些影子,一会儿往前走,一会儿往后,一会儿又跟齐云楚并肩,总觉得背后似乎跟着什么东西,脖颈发凉,浑然没了平常镇定自若。 齐云楚见小哑巴比夜间脱离了队伍找不到方向的萤火虫还要忙,忍无可忍的一把捉住她的手,想让她老实点。 被抓住手的小哑巴很明显送了口气,再也飞了,老老实实的任由他捉住自己的手腕,心想,就算是妖魔鬼魅来了,还有齐云楚这个肉盾可以抵挡一阵呢。 齐云楚瞥了她一眼,见全身警惕着左右两边的竹林草丛山坳处看,但凡有点风吹草动就一惊一乍,如同受了惊吓得兔子。 他这才想起,从前有两次夜里遇见她都是这副模样。 齐云楚恍然大悟,原来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哑巴居然怕鬼。他一时忘了赵凝被抓的事儿,因为这个有趣的发现忍不住低低笑了起来。 警惕的小哑巴吓了一跳,用见了鬼的表情看着笑了的齐云楚,被月光笼罩的夜凉如白昼,将他脸上还没来得及藏住的表情暴露无遗。 她进王府这些日子,几乎从未见过他笑。他这一笑,一张冷冰冰的脸好似雪山融化,眼里还带着些许少年稚气。 小哑巴一时看呆了,觉得若是就算妖魔鬼怪来了,她兴许还能要挡在他前头。 可是鬼怪没来,刺客来了。 齐云楚还未从小哑巴惊呆了的眼神离敛起笑容,只见数十个黑影从竹林旁边密集幽深的树林里里悄无声息的出现,手中泛着寒光的兵器在地上折射出数十道光影,众横交错。 小哑巴顿时戒备,一眼扫过密密麻麻的黑影,猜测这些人是来杀自己,还是奔着齐王世子来的。 不过,眼下奔着谁都不要紧,反正她与齐云楚是绑在一条绳上的蚂蚱,谁也跑不了。小哑巴浑然忘记了方才想要替齐云楚挡妖魔鬼怪的念头,觉得怎么也得拉个替死鬼,免得黄泉寂寞。 刺客们话不多说,相互之间看了一眼,立刻挥着手中白刃直接朝她二人砍来。 齐云楚先发制人,一剑抹了最先上前的那个人的脖子,温热的血顷刻间喷出一道血雨。 雾气越来越重的的竹林里瀰漫着浓郁的血腥气伴随着竹叶沤烂在泥土里的腐朽气息,小哑巴挥舞着手中的刀如同砍西瓜一样,手起刀落,争取刀刀不落空。一具具鲜活的躯体就这样被割破了皮肉骨血,肆意流着血。 齐云楚是个绝佳的帮手,两人配合的十分默契,半点空子也没有留给敌人,背部贴合在一起,硬朗与柔软配合的天衣无缝。 不一会儿的功夫,十几个黑衣人东倒西歪躺了一地,血液渗透在并不结实的泥土上,一脚踩下去,湿腻厚重。 眼见着倒下的人越来越多,就在他们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一批赶着去死的西瓜们又竹林里钻了出来,再次扑了上去。 尽管齐云楚武功不差,小哑巴也没给他拖后腿,可以二对数十的车轮战还是会让人身体疲乏。齐云楚倒还好,可小哑巴本就重伤初愈不到三个月,虽在齐王府好吃好喝的休养了月余,可身体虚的很,不一会儿大汗淋漓,衣裳黏在身上,被冷风一吹,冷得发抖,唯一的温度俩源于齐云楚的背嵴。 她手里的刀越来越重,挥刀的同时还不忘抽出一丝心魂来关注齐云楚,想着照着他这个砍西瓜的绝佳手法,说不定就能突围出去。 可这些西瓜们着实固执,见缝插针的想要将他们分开,好逐一攻破。 这时突然有一个西瓜趁着齐云楚转身的空袭,挥着大刀朝着小哑巴的脑袋砍去,眼见着就要将她一分为二,她一把捉住齐云楚的手,与他双手紧握,配合默契的借着齐云楚的力量搭着他的肩膀做出一个横扫千钧的姿势,趁着那西瓜躲避之际,用力一挥,利刃割破那个挥刀的西瓜喉咙,血顿时井喷而出,甚是壮观。 竹林里的风声越来越强,整个竹林响起「簌簌」响声,凛冽的冷风颳在人脸上生疼。 西瓜们见攻克不下,相互之间使了个眼色,瞧着小哑巴握刀的手已经有些微微颤抖,全力围攻她一人。 小哑巴已经筋疲力尽,锋利的刀尖似乎每一次都贴着她的前额划过。她的胳膊好像已经不是自己的了,头上的汗不断滑落到眼睛,视野都变得模煳。 眼见着又一刀泛着寒光照着她的面门袭来,小哑巴瞳孔收紧,下意识的闭上眼睛,可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袭来,而血腥味却擦着自己的鼻尖而过,温热的血洒在了她的脸上。 小哑巴蓦地睁开眼睛,只见齐云楚牢牢的将她护在怀里,一道伤痕自左肩往右而下,斜刺进皮肉,殷红的血不断自伤口处涌出。 他反手摸了一把血,阴骛的眼神看似看待死人一样扫过动手伤了他的人,手起刀落,那人的脑袋已经离了脖子,月光下,他脖颈缺口处犹如井喷一般,血雨朦胧。
第47页 小哑巴仰头看着齐云楚稜角分明的下颌线,一时竟看傻了眼。 齐云楚开始反守为攻,抱着她纵身一跃,横扫落叶一般,一剑挥过,堵在前面的几个西瓜身形摇晃,随即重重砸在结实腐朽的泥土里,发出一声闷响。 剩下的那些手握兵器的西瓜们吓得往后退了一步,相互之间看了一眼,不敢再轻举妄动。 鬼影森森的树林中突然又钻出数十个黑衣人,朝着剩下的西瓜们了过去。 齐云楚趁机拉着小哑巴就跑。 两人不知在竹林里跑了多久,直到出了竹林见到一片树林才停下来。那树叶枝繁叶茂,月色被掩的严实,如一个黑暗密林。 小哑巴再不肯往前跑,扶着竹林喘着粗气看向齐云楚,借着月色见他身上脸上到处都是血迹,狼狈不堪。 她伸手在他用背后一抹,摸到大片的鲜血,又湿又滑,还带着微热的气息。 她出手大抵是太重,齐云楚疼的闷哼一声。 小哑巴眉头紧皱,万千思绪涌上心头。她一点儿也没想到齐云楚会毫不犹豫的挡在她身前,要知道这刀若是在砍的狠些,齐云楚必定命丧当场。 齐云楚只觉背后疼的厉害,又不好意思呻/吟出声,借着月色瞥她一眼,只见她冷静得很,与平日无半点不同,唯有一对沁了水光的杏眼亮得吓人。 他忍不住心中腹诽她到底是不是个女人,这个时候,难道连一点儿伤心惊慌的表情也不捨得为他露一露。 真该让她被那些人一刀砍了,让她尝尝滋味,然后自己再救她! 可仔细一想,那刀挥过来的时候,他本能的扑了上去,竟是半点没有犹豫。 他被自己吓了一跳,再次看向小哑巴时,带了审视。他怕不是疯了,为了一个不知来歷的细作,前头跳湖,后头挡刀。 最可恨的是这个细作还是一个狠心无情没心肝的女人! 只听「刺啦」一声,没心肝的女人掀开了衣摆,从里面干净的亵衣撕下半截来,替齐云楚堵住背后不断渗血的伤口。 她手脚粗鲁,疼的齐云楚冷汗淋漓,轻吟一声:「你就不能轻点!」 小哑巴看在他捨命的份上,连忙手脚放轻了些。好在他背后伤后只是伤及皮肉,血并没有流的太汹涌,一下子止住了。 正在这时,她发现齐云楚不动了,眼神直勾勾的越过她的头顶,看向后面,声音嘶哑缓慢,「你家亲戚看你来了……」 小哑巴下意识的回头一看,只见方才还空无一物,起伏不平的竹林里,不知何时聚集了数十只绿油油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它们,嘴里流着哈喇子。 是狼群。 它们闻着血腥味儿寻来了。 小哑巴吞咽口水,看了齐云楚一眼。 这时候将他推出去会不会显得自己十分的不厚道 不过,她也只是想想,好像有些捨不得…… 可齐云楚没给她这个机会瞎想,趁在狼群扑过来之前,拉着她的手迅速的往伸手不见五指,被黑夜编织成密网,如同一个巨大黑洞的林子里中跑去。 小哑巴被他拉着不知跑了多久,只听着那些狼群紧追不捨,甚至唿吸声都好像是擦着耳边跑过。 齐云楚受了伤,再加上双腿难敌四脚,眼见着那些绿油油的眼睛就要扑到他们身上。他摸到一棵粗大无比的树,拉着小哑巴借着那树干上生出的树枝迅速爬了上去,在距离地面三丈的位置停了下来。 树底下的狼群仰头看着树上藏匿着的两块鲜嫩可口的直立兽,闻着血腥味焦躁的在树底下徘徊呜咽。 小哑巴眼前一抹黑,什么也看不见,听着那「嗷嗷」声,只觉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她宁愿被刀砍死,也不愿被狼吃掉。 她俯瞰了一眼树底下越聚越多的的一对对绿灯笼,只觉得夜色浓稠,藏着无数的鬼影。 小哑巴闭上眼睛,直往齐云楚怀里缩,试图借他挡一挡,随即又想到他还受着伤,眼下也不知怎么样了,伸手去摸他的伤口。 齐云楚只觉得一具温热的躯体贴了过来,身子瞬间僵住了,半分不敢动弹,受伤的背后抵在树干上又疼又痒,酥酥麻麻的直痒到心里去了。 树下的狼群还在虎视眈眈。 树上的小狼柔软无骨的手爪子不老实的在他身上乱摸,毛茸茸的小狼脑袋在他颈窝处嗅来嗅去,气喘吁吁的在他下颌处喷洒着热气儿。 齐云楚仰头不住喘息,一把摁住狼脑袋,将她摁进自己怀里,声音都透着可怜:「我求求你,别在动了,疼!」 至于哪里疼,不可说,不能止,不能救,只盼着怀里这只小妖精有点做妖精的自觉,别在他身上随意点火放风,饶了他剩下的半条苟延残喘的小命。 小狼的眼睛睁得熘圆,摸黑从自己撕下一块布来,还想要替他止血。 齐云楚连同她不安分的小狼爪子紧握在手里,不肯再让她动弹。 他想起方才她面对狼群时看着自己的眼神,下意识的问:「你该不会是一开始想要推我下去餵狼吧?」 黑暗中,小哑巴唿吸一顿,随即连忙摇头。 可齐云楚敏锐的察觉到她心里的迟疑,恨得牙痒痒。他只是随便一问,没想到她心里真这么想! 忘恩负义的狼崽子,简直是岂有此理! 小哑巴理亏,黑暗中眨着眼睛,无声的嗲着眼神试图向他撒娇,以免这时候将齐云楚的火点起来,将自己推下去。
第48页 齐云楚看着近在咫尺,亮的吓人的眼睛,心道:「她除了皮囊,只怕内里的心肝脾肺比墨汁还要浓黑……」 空气中瀰漫的血腥气越来越重,狼崽子们嗅着那刺激的血腥味越发的躁动,不断的原地徘徊。 狼群在树下一直守着,时间已久,小哑巴本就不大舒服,脑袋昏沉,眼□□力不支,困意浓浓,整个人意识都不清醒。 她又瞥了一眼树下,狼王则站在坐在最高处,仰月嚎叫.树下一对对绿油油的眼睛虎视眈眈的盯着他们,神情傲然,像极了惯会发号司令的齐云楚。 几匹体型高大的成年狼手爪子不断地扒拉着树干往上蹿,试图爬上去将树上贴合在一起喘着气儿的直立兽给啃下来。 只可惜的是,它们的祖先终究没有教会它们爬树,以至于看着树上迟迟不肯下来的食物干着急,焦躁的用尖利无比的狼爪子扒拉着树干,发出令人惊悚的声音。 小哑巴觉得树干摇晃的厉害,生怕自己掉到了狼群里,下意识的伸手紧紧抱着齐云楚的腰。 反正有齐云楚在,狼就算是吃,估计先是先从他下手,自己先睡饱了,兴许齐云楚肉厚骨头多,还能替她抵挡一阵,如此一想,她放下心来,头埋在齐云楚胸口,听着他激烈跳动的心跳声,就这么毫无知觉的睡着了。 齐云楚见怀里毛茸茸的脑袋不动了,委屈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小腹,想要将这个没有良心与廉耻的女人从自己怀里推出去,可伸出去的手又忍不住收了回来,竟然一动不动站了一夜。 期间,站着睡的香甜的小哑巴几次脑袋滑落向后仰去,他还得负责拉回来,然后伸手环住她不堪一握的细腰,生怕她踏空掉下去入了狼口,骨头渣子都能给嚼干净了。 她怎么就能这样放心的跟一个男人就这样抱在一起睡觉! 齐云楚抱着她还不忘恨恨的想:等她睡醒,务必要好好收拾她一顿,来偿还自己背后的伤,紧绷了一晚上的小腹,以及困得要命却又不敢睡去的委屈。 他抱着这种复杂别扭的心思也不知在树上保持着这个姿势多久,直到熹光透过浓密的枝叶投射在小哑巴的脸上,树底下的狼群才垂头丧气的离去,才松了一口气。 他正要叫醒怀里熟睡的小狼崽子,谁知怀里这个可恶的女人就这样摩擦着他敏感的筋骨皮肉,折磨着他一晚上没来及休息的神经。 好了,完蛋了,小云楚」又醒了,又在欢快的跟他打招唿, 齐云楚仰头看着遮天蔽日,重嶂叠翠的树叶,神情颇为无助,可就是不忍心将怀里这头小狼给推出去,直接丢到树下去,叫她也尝尝自己身上酸疼了一晚上的滋味。 大约又过了半个时辰,小狼终于睡饱了,睁开惺忪的眼睛,又黑又亮的瞳仁映进齐云楚憋屈了一晚上的脸。 她居然还不知道从他怀里起来,甚至趴在他胸口忽闪忽闪的眨着被雾水浸润的大眼睛,沖他咧嘴一笑,露出两旁尖利的小白牙,天真又无辜。 「早啊。」小哑巴无声道。 齐云楚见她仿佛根本不记得昨晚的事情,别过脸去,「还不快起来!」 小狼崽子终于意识到不妥了,从他怀里爬起来了。齐云楚只觉得被她贴合了一晚上的胸口蓦地一凉,莫名空虚起来。 小哑巴伸了一个懒腰,舒展了一下筋骨,这才注意到满身是血的齐云楚似的,赶紧要替他检查后背,谁知齐云楚竟然是动弹不得,表情十分痛苦的模样。 他因为一夜未动弹,血液循环不同,整个人都麻痹了,全身如同被密密麻麻的蚂蚁啃噬着,不是很疼,却极为难受。 小哑巴尤其打量齐云楚,只见他面色苍白,唇色半点血色也无,身子僵硬,心中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他该不会是为了我一晚上没动弹吧! 这又是为她义无反顾的跳水,又是为她毫不畏惧的挡刀,又是为了她一动不动站了一夜…… 小哑巴这下终于明白了。齐云楚的确有所图谋,图她这个人! 小哑巴心情愉快,一把拉过他的手,在他留有薄茧的手心一笔一划的写道:「你喜欢我?」 齐云楚原本发麻的脚酸痒到了心底,一颗心怦怦跳,哑声道:「少自作多情。」 小哑巴这时斜睨了他一眼,妩媚又暧昧。 齐云楚下意识的后退,却因为失血过多,头晕目眩,身体发软,一脚踏空,直直朝树下跌去。 饶是他在即将落地前使了巧劲避免受伤,可麻木了一晚上的腿脚却无法使力,只听「咔擦」一声,脚踝骨错位,半分动弹不得。 小哑巴立刻抓着树干枝叶,几个跳跃稳妥落到了地上替他查看伤势,只见齐云楚的脚踝已经高高肿起。 实在太惨了。 她看着脸已经彻底黑成了锅底的齐云楚,强忍住笑将他扶了起来。 正在这时,头顶上有冰冰凉凉的水滴落下来,紧接着,「稀里哗啦」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来。 天下起了暴雨。 小哑巴赶紧扶着齐云楚往旁边山洞走,经过一棵结满红果的树后,还不忘从树上摘了几个红艷艷的果子放在怀里。 齐云楚低头看了一眼她被雨水沖刷干净的脸,悄悄伸手挡在了她头上。 山洞地势较高,里面干净幽暗。应是有人在里面歇过脚,角落里还放着干柴与一些软和的草垫。
第49页 小哑巴将齐云楚扶到草垫之上,又从怀里掏出随身携带的火摺子生了火。 很快火堆燃了起来,原本懂得唇色乌青的两人终于觉得身上有了热度。 小哑巴看了一眼齐云楚,只见他背后的伤口刚被雨水沖刷过,露出外翻的皮肉,形容可怖。她一时有些心疼好好的皮相就这么破了,又怕他刚刚淋雨着凉,上前去给他解衣裳。 齐云楚吓了一跳,一把捉住她不老实的手,瞪她,「你做什么!」 小哑巴指了指火堆。 齐云楚知道自己误会了,耳尖一热,有些不好意思。 小哑巴见他不肯,也不勉强,自顾自的坐在那儿从怀里掏出方才顺手摘的红色野果,就着淅沥的雨水洗一洗放在嘴里啃了一口。 那野果看着像山楂,一口咬下去,鲜红酸甜的汁液顺着嘴角流下来。 她觉得味道尚可,又洗了一个给齐云楚。可齐云楚根本不接,眉头紧皱,仿佛是什么了不得的脏东西。 小哑巴见他娇气,也不劝他,没一会儿三五个红果子进了肚,肚子空得更厉害。 齐云楚见她的怀里好像是一个百宝箱,先是摸出了火摺子,后又是摸出了野果子,最后,居然摸出一个牛皮纸包来。 小哑巴小心打开纸包,里面卧着几个晶莹剔透的奶白色糖块,还散发着奶香。 她拿了一块出来,黑亮的杏眼盯着一身狼狈的齐云楚,张开被汁液染红的口,红口白牙朝齐云楚龇了一口,十分得瑟的将糖块捲入口中,一脸满足的眯起眼睛。 齐云楚喷火的眼自她微微眯起的眼,滑过她吃糖时鼓起的粉腮,再到她微微嘟起嫣红水润的唇,突然伸手过去用力擦了一下她沾了鲜艷汁液的嘴角。 小哑巴目瞪口呆。 他心虚道:「吃个东西脏死了!」 小哑巴恶狠狠瞪了他一眼,当着他的面又往嘴里塞了一颗糖,故意嚼的咯吱作响。 齐云楚喉结攒动,只觉得心头总是有一股火到处的窜,最后都聚集在某一处,叫嚣着想要宣洩出去。 他伸手用衣衫遮一遮,压着声音道:「我渴了。」 谁知小哑巴根本不理他。 这个没良心的小狼崽子! 他又嚷嚷了一声。 小哑巴终于被勾起了一丝良心。看了齐云楚一眼,径直走到洞门口,折了一片树叶子接了点水给他。 齐云楚冷哼一声,转过脸去。 小哑巴心道:「干脆渴死你算了!」 可是她看到齐云楚被砍伤的背,扭伤的脚,因为失血过多而苍白无半点血色的脸,心一下子软下来了。 他虽脾气不好,人也娇气,心又多疑。可仔细一想,她与他本就陌路,他连性命都豁出去了,对她实在算得上情谊厚重。 更重要的是,美人三番五次捨命救她,指不定心里多喜欢她。 小哑巴心里想着,想从他脸上寻出一点儿蛛丝马迹,可齐云楚低着头,扯着自己的衣角,看起来可怜的很。 罢了罢了。 她扫了一眼外面的大雨,折断一片芭蕉一样大小的树叶顶在头顶向雨中沖了出去。 齐云楚听到动静抬头,只见山洞里空无一人。 小哑巴走了? 他直愣愣看着洞口处,瞬间眼睛憋得通红。 这个忘恩负义的小狼崽子,居然就这么丢下他走了! 若是下次再让他碰见,一定杀了她! 他听着雨声看着因着雨水显得雾蒙蒙的天,想着用哪种方式杀死她好,谁知半刻钟后小哑巴居然去而復返。 齐云楚心里一喜,想要说点什么,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凶神恶煞的口气,「谁叫你回来的!」 小哑巴不理会他的臭脸,径直又撕了一块布,然后走到外面借着雨水洗干净,往 里包了几个果子,用力绕圈收紧。 齐云楚看的眼晕,正要问她做什么,谁知她大步走过来突然俯下身子,伸出小狼爪子用力钳制住他的下颚,迫使他抬头张嘴。 他正准备开口训斥她,突然,口中落下几滴香甜可口的汁液。汁液浸润到他的口中,一直滑到他干涸的喉咙,解了他的饥渴。 失血过多的齐云楚看上去是那么的软弱可欺,与竹林里出手快、准、狠,牢牢将她护在怀里的男人判若两人。 美人就是有这种本事,这么糟糕的环境之下,还能让你保持着一颗想要风花雪月的心。 小哑巴将布包里几个果子的汁液用力挤干净,凝视着眼前眼神湿漉漉,睫毛轻颤,唇色被汁液晕染的嫣红,秀色可餐的男人,不由自主俯身下去,伸出舌尖在他唇上舔了一口,哑着嗓音问:「甜吗?」 第25章 你该不会是想要我餵你吧…… 甜, 甜到了心里去。 那些酸甜可口的汁液,如同一张密网,网住了在这个半封闭的私密空间里无处可逃的齐云楚, 令他失了神智, 忘了克制。眼前只剩下小妖精似的小哑巴惯会蛊惑人心的唇,就连她低沉沙哑的嗓音, 如同一条丝线一样扯住了他惴惴不安的心,一开口就要了他的命。 她成了蚀骨的毒药。虚伪乖巧的表情是毒, 张牙舞爪的模样是毒, 就连她唿出的甜腻空气中都透着她的毒, 一点点儿渗透到他心里去, 试图麻痹他的神经,遮住他的眼睛, 让他白天夜里,心里眼里只看的见她一人,为她无数次的打破自己给自己定下的规矩。
第50页 现在这个带毒的小妖精还在恬不知耻的靠近, 一点点舔舐着他的唇角,然后凑到他耳边用她撩人心扉的声低沉嗓音问, 「还想要吗?」 齐云楚的脑子这下「轰」一下炸开, 小妖精在里面肆无忌惮的放着烟花, 所到之处, 只有绚丽的色彩。 他被彻底迷了眼, 乱了心, 一把扣住她的后脑勺, 伸出手摩挲着近在咫尺,她沾染了奶糖与果酱而变得甜腻的唇,只觉得这几日积压在心里头无处释放的火终于找到了出处, 喘息着,一再克制着,却又无法抗拒的贴近…… 眼见着他就要得偿所愿,就要尝到这小妖精被汁液染红的唇到底是什么味道,外头突然传来了一阵噪杂的声音,伴随着「稀里哗啦」的暴雨声,格外让人讨厌。 「快看,前面有个山洞!」 「去看看世子在不在里头!」 齐云楚迅速抽回神智,在唿啦啦的声音逼近山洞前恢復了清明,一把松开了眼前笑盈盈,无比清醒的看着他的小妖精,眼神里的羞愤不言而喻。 他重重靠在石壁,只觉身上无一处不疼痛,无一处不灼热,尤其是手指与嘴唇,那里还残留着小妖精细白的脖颈传来的体温,灼热细腻,烫到了他心里去,烙下深深的痕迹。 齐云楚已经已经分不清是背后疼,还是欲/望在疼,那团火又重新窜回了他的五脏六腑,热气沸腾的集中在他的小腹,对着自己充满了怨念与不满,迫切的想要疏解出去。 可小妖精还在眼前,他就连疏解,都没个去处。 真是可恨! 外面还在「哗啦啦」的泼着雨水,山洞里被火蒸烤的热气腾腾,空气都变得粘稠,让人有些透不过气。 两人谁也没有说话。小哑巴这时起身走到洞口,隔着雨幕看着远远的有一支队伍正朝着他们走来,领头的正是身披蓑衣的齐三。 她回头瞥了一眼从意乱情迷中抽回神智的齐云楚,只见欲望染红了他的眼角,偶尔看过来的湿润眼神里透着无辜纯情,巨大突起的喉结下藏着他无法抑制的粗重喘息,不知是疼的,还是…… 她眼里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将他的坏脾气统统忘得干干净净,心道:「真是个不经撩拨的男人。」 她心中突然升起一个邪恶的念头:若她为公主,必抢了他回去做面首,金屋藏之,金鍊缚体,日夜□□…… 如此一想,她越发觉得山洞内燥热,脸颊都跟着烧了起来。 齐三等人很快来到了洞口前,一看到小哑巴都快乐疯了。 他们寻了一夜的人,在见到深林里见到刺客尸首的时候,简直吓掉了魂。 齐三丢失的魂儿在见到自家主子全胳膊全腿儿的子坐在那里看着他的时候,终于回到了脑袋里。 只是,他觉得奇怪的狠,主子似乎很不满他的到来,阴沉着一张脸。 他这才注意到主子身上带了伤,衣裳都被鲜血浸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就脸脚踝好像也是肿的。 齐三连忙上前将齐云楚仔细查看一番,见他只是扭伤脚受了皮外伤这才松了口气,道:「主子,是竹林里那群刺客做的?」 齐云楚点点头,并未多说什么,问:「阿凝可有找到?」 齐三道:「找到了,被人吊在后山入口的一颗歪脖子树上,那棵树太大,上山的时候不注意看根本看不着。凌晨的时候实在寻不到人,正回去的时候听到表小姐的求救声。」 「找到了就好。」齐云楚松了口气,「她还好?可有找到兇手?」 齐三摇头,「兇手没有找到,表小姐好着呢,就是在树上吊了一夜,人虚脱昏倒,眼下已经回去休养了。您怎么受这么重的伤?」 齐云楚瞥了一眼将自己站成了一道影子,好像事不关己的小哑巴,道:「回去再说吧,你扶我起来。」 齐三赶紧上前将他搀扶起来。两人经过小哑巴身边时,她突然拉住了齐云楚的胳膊。 齐云楚一脸不解的看了她一眼。 小哑巴踮起脚尖凑到他耳边,用只有他们二人才能听得到的声音说:「你刚才是不是很失望?」 然后,小哑巴满意的齐云楚身子一僵,极其好看的颜色从他领口雪白的颈一点点蔓延,一直蔓延到他的眼角,惹人怜爱。 他恶狠狠瞪了一眼她,眼尾泛红,明明是气的要命的表情,可小哑巴偏偏从他眼里看出了虚张声势。 她沖他笑得眉眼弯弯,吹了一个无比响亮的口哨,流里流气的走到他前面去。 齐云楚咬牙切齿:「……」 这个妖精! 可是,他的眼睛却始终黏在妖精身上,随着她后脑勺的马尾荡来荡去,再也移不开了。 齐云楚这下彻底明白,不会说话时的小哑巴善于用眼神勾人,会说话的小哑巴善于用语言蛊惑人心。 小哑巴的手段却无人能及,他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他觉得自己得了心疾,迟早有一天他要将那只妖精似的小哑巴生吞活剥,当作药引来治癒他的病。 …… 小哑巴等人一回到府中,齐云楚当夜就病倒了。 因刀伤失血过多的伤口淋了雨引起了炎症,加上一夜未眠的精神消耗,发起了高烧。 整个别院的人都围着这个身骄肉贵,据说已经几年没有生过病的世子忙作一团。 小哑巴奇怪的是,据说齐王八月十五当晚就已经回到了齐王府,可听见自己的儿子生病竟然也没有出现。
第51页 不过她并不关心旁人的家事,眼下只想要找到十一。 她已经隐约猜到那晚的刺客是奔着她来的,他们没能杀了她,必不会善罢甘休。而十一必定是出了事情,否则不会留她一人在齐王府。 小哑巴心急如焚,连带着连躺在床上烧的满面通红的救命恩人都怠慢了。 齐云楚足足昏睡了两日。这期间,言溯也已经派了重兵将整个王府别院重重包围起来,试图找出一些蛛丝马迹。 那夜的刺客好像消失匿迹了一般,再也没有出现过。 两天后的下午,齐云楚终于醒了过来。 他一睁开眼睛,下意识的去寻找小哑巴的身影。可围在他病塌前有一脸担忧的言溯,见着他醒来喜极而泣的赵凝,唯独没有那个,自己为了她差点丢了半条命,却始终连面都没有露过的小哑巴。 齐三这时端着刚熬好的药过来。赵凝连忙接了过来,用勺子轻轻搅拌,然后体贴周到的吹凉放到他嘴边,「阿楚哥哥,孙太医说你失血过多,给你开了滋补血气的药。」 齐云楚蹙眉,闻着那股浓重的药味侧过脸,「拿走,我不喝。」 赵凝还要再劝,齐云楚扫了一眼屋子,冷声道:「她去哪儿了?」 赵凝一脸疑惑,「谁?」 言溯使了个眼色给齐三,齐三立刻道:「主子要见她?我立刻去叫她过来。」 赵凝看看言溯,又看看一脸阴沉的表哥,突然就明白「她」是谁? 她原本以为表哥为了寻她受了这么重的伤,心里至少还是有自己的。谁知她不休不眠守了他两日,他一醒来就要找那个自他躺在床上压根就没有出现过的小哑巴。 她瞬间红了眼眶,眼泪「啪嗒啪嗒」往药碗里砸。 齐云楚扫了她一眼没有说话。他说的越多,将来她伤心的时候只会越久。 赵凝泪眼朦胧瞧着他一脸淡漠,越想越生气,只听「啪」一声,那碗药被她用力砸到地板上。 齐云楚一脸惊讶的看着她,「你这是做什么?」 赵凝哽咽,红着眼睛问他,「府里的人说阿楚哥哥准备将那个来歷不明的小哑巴细作纳为妾室,是不是真的?」 齐云楚没说话。良久才道:「你还嫌自己惹下的祸事不够多吗?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整天管那么多做什么。」 他这副避而不谈的模样在赵凝眼里就是默认了。 她哭的更厉害了:「怎么不管我的事!姨丈信中说,说我们——」 「够了!」齐云楚一听到她提起最不愿意听到的人,隐忍着怒气,「齐三,立刻送表小姐回邺城!」 齐三吓得噤声,一脸为难的看着言溯。言溯沖他摆摆手,道:「阿凝丫头,你表哥重伤初愈,心情不好,你这两天也累了,先回去休息休息吧。」 赵凝看看齐云楚,又看看言溯,捂着脸跑了出去。 待她走后,言溯道:「阿楚,那晚究竟发生了何事?你武艺不差,怎么受了那么重的伤?」 齐云楚平息了怒气,将遇刺那晚的事情说了一遍,只是,他将自己因为小哑巴受的伤全部揽在了自己身上,「我最近疏于练功,无碍。那日的刺客可查清楚是什么来路?」 言溯并不相信这个说辞,只是他不愿说,自己也不勉强,又见他一脸疲色,起身道:「刺客的事情先放一放,你先好好休息。」 齐云楚点点头,又躺了回去,睁开眼睛看着头顶上方,思绪乱作一团。 言溯出了院门,齐三重新端了药迎面走来。 他回望了一眼院子,低声道:「你跟我说句实话,那个小哑巴到底是什么来歷?」 这个小哑巴虽不会说话,可一点儿也不简单,这才多长时间,一向冷清的世子居然心心念念记挂着,恐怕一身的伤也因她而来,不可不防。 齐三不明白义父为何问起小哑巴,只是将之前查到的情况说了一遍。 言溯问:「为何没有继续查下去世子做事情凡事喜欢刨根究底,为人最是小心细緻。」 齐三挠挠后脑勺,一脸迷茫,「我也不知,原本是在查,后来有一天主子突然说,不必查了,我问了,可主子没有说。」 言溯表情沉重,嘆息一身,「那个小哑巴去哪儿了?」 齐三又道:「方才在孙太医那儿取药的时候还见着她呢,兴许一会儿就回来了。」 「等她回来,你叫她去伺候世子。」 言溯心想:阿楚这些年实在太不容易,若是见到她能让他高兴些,那便留她贴身照顾,为妻为妾,要看她自己的本事。只是他得将她的来歷查清楚,以免留下什么祸患。 「知道了义父。」 …… 小哑巴回来的时候,就看见齐三守在门口。 他一见到自己,喜道:「你可回来了,快,赶紧跟我进去!」 小哑巴还没弄清楚什么事儿,人已经进了齐云楚的屋子,只见他正坐在床上,见她进来,楞了一下,随即轻哼一声。 小哑巴:「……」 发生了何事? 齐三连忙将桌子上搁着的药碗塞到她手里,悄声道:「主子闹脾气不肯吃药,我已经劝了快一个时辰,药都换了三遍,该你了!」 他说着熘出了屋子,临走前还体贴的将门关上了。 小哑巴走到齐云楚床前,将那碗药搁在他嘴边。
第52页 齐云楚闻着那股药味欲要作呕,一把推开,「臭死了! 小哑巴也不急,慢悠悠的坐到他面床前,轻轻搅着冒着氤氲热气儿的浓黑药汁儿,斜睨了他一眼,「你该不会是想要我餵你吧?」 齐云楚皱眉,「我不喜欢吃药,拿走。」 小哑巴一听就乐了,这说的跟旁人喜欢吃药似的。不过瞧着他脸色差成这样,右脚包成了一个巨型粽子,着实怪可怜的。 她勺了一勺药,轻轻吹了一口气儿,递到他嘴边,「乖,张嘴。」 第26章 其实,我也不介意帮你脱…… 齐云楚一点儿也不想喝那么噁心的东西。 可是小哑巴将勺子递到嘴边, 拿着她那对惯会蛊惑人心的眼睛看着自己的时候,他就不由自主的张开了嘴,将平日见着恨不得呕出来的药汤含了进去。 谁知那药苦的很, 一进口中, 苦的发涩的味道从舌根一直麻到喉咙去。 他噁心的想吐,再不肯喝。可一个「不」字还未说出口, 勺子里的药就顺着喉咙滑到了他的喉咙里,紧接着小哑巴一勺接着一勺, 根本没有给他任何拒绝的机会, 一碗温热的药很快见了底。 她哪里是餵药, 分明就是灌药。 小哑巴见他一碗药竟然喝出了情意绵绵的缠绵之态来。白玉似的脸庞微微染了红晕, 嘴角还挂着一滴浓黑的药汁儿,如同一滴墨水滴在了洁白的宣纸之上, 甚为碍眼。 她忍不住伸手抹去了那点痕迹,然后心满意足的看着眼前的美人怒目而视,「放肆!」 小哑巴看着他小兽一样漆黑的眼神变得湿漉漉, 忍不住笑了。齐云楚的怒气如今在她这里再也起不了半点作用,反倒是有撒娇的嫌疑。 齐云楚一张脸皱成了小娃娃的脸, 干呕了两声, 正要开口骂人, 小哑巴立刻塞了一颗糖进到他嘴巴去, 紧接着甜蜜的味道瞬间将作呕的欲望压了下去。 小哑巴见他吃糖, 都吃出了委屈求全, 忍辱负重的意味, 又当着他的面剥开了一颗糖果塞进口中,故意凑到他面前去逗他,「甜吗?」 齐云楚一听到这两个字, 就忍不住想起那日在山洞里的情形,看着她恨恨憋出四个字,「不知羞耻!」 小哑巴丝毫不介意,笑眯眯的看着他,道:「有人跟我说,只要有一点甜,心情就会特别好。」 这个「有人」不消说,一定送糖果的谢毓。 看来他不仅送糖,他还送温暖,送情话,想要骗骗这个被糖果煳了脑瓜子的小妖精。 齐云楚瞬间觉得口中的糖果就不甜了,想要吐出来,谁知噁心的感觉又涌了出来,未免当众失礼吐出来,他又将糖含了回去。 小哑巴见任务圆满完成,收了药碗起身正准备走,背后突然传来小兽的声音。 「小七。」 小哑巴回头看了他一眼。小兽轻咳一声,垂下眼睫,「不如你就叫小七?」 小哑巴心想,你们的侍从起名字都是从一二三这么简单明了的数字记忆的?先是有齐三,后是有小七,这中间的二三四五六,将来是不是还有□□十? 她又想到了十一。也不知排在十一前头的是几? 还未等小哑巴回答,齐云楚又用那种根本就威慑不了她,兇巴巴的撒娇口气,「本世子亲自给你起名字,怎么,你不喜欢?」 小哑巴沖他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尖利的虎牙,「喜欢。」 齐三进来的时候,见小哑巴正要拿着空药碗出去,吓了一跳。这平日里至少要换五遍药,才能喝进去的药居然半刻钟不到没了? 「这,这么快?」 小哑巴将托盘递到他手里,露出一副「你大惊小怪,这不是很容易的事吗」的表情看着他,然后大步出了房门。 齐云楚见她走了远了,才收回视线,让齐三扶着他到外间榻上,开始处理这几天挤压下来的内务。 好在有言溯在,大部分的事情都处理妥当,只有一些需要他亲自批阅盖上私印即可。 大约一个时辰后,他将案上堆积的奏疏全部批阅完,这才发现小哑巴还没有回来,问着手整理奏疏的齐三,「她人去哪儿了?」 齐三闻言头也未抬道:「方才谢公子的人给她送糖果来了。」 齐云楚的脸瞬间黑了,将自己无比重要的私印重重拍到桌子上,垂着眼睫一言不发。 这个谢毓,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等到齐三将东西打包好正准备带走,才注意到方才还好端端的主子怎么就突然不高兴了。 他发现最近主子的脾气越发的喜怒无常,只要见不到小哑巴的人,就跟丢了魂儿一样。 齐三勐然意识到,自从小哑巴来了王府之后,主子的脾气变得喜怒无常,心中闪现一个念头:主子该不是真的喜欢上小哑巴吧! 他斟酌了一下用词,道:「小哑巴一会儿就过来了。」 齐云楚听他一口一个「小哑巴」,心中不悦,「她现在叫小七。」 齐三有些不明白,他被捡回来的那天是初三,所以他叫齐三。小七被回来的那天明明是初五,为何要叫小七。 不过,他不明白的事情着实太多,并没有刨根问底的心思,正准备出去找小哑巴回来。 这时,小哑巴,不,小七已经进来了。 他就像找到了救星一般,立刻上前道:「小七,主子正找你呢。」
第53页 小哑巴疑惑,刚刚才吃完药没多久,怎么觉得一碗不够喝? 齐云楚的眼神在她空空的手上瞥了一眼,道:「我饿了。我要吃玫瑰云丝糕。」 「哦。」小哑巴站到门口,抬头看着院子里的开的正盛的海棠花,沖齐三扬扬下巴,示意他赶紧去。 齐三看了一眼死死盯着小七的主子,腿一时有些沉重。 他觉得主子叫的不是自己,可小哑巴很明显就没有要去的意思,只得转走往外走。 齐云楚见小哑巴一点儿也没有做侍从的直觉,又道:「我说我饿了。小七你去做。」 小哑巴这才回头看了他一眼,指了指自己,「我?」 齐云楚睨了她一眼,算是确定了答案。 「不会。」 「不会可以学。」 「我一个书童为什么要学这些?」 小哑巴觉得自己跟他话说得有些多,嗓子又开始疼,从怀里摸出一颗润嗓子的糖,没有要去的意思。 齐云楚看着她手里的糖果,咬牙道:「因为你主子我想吃,若是不去,今晚就不用吃完饭!」 …… 「我真的不会。」小哑巴站在灶台前,看着齐三摆了满满当当的山药,红枣,之类的东西,简单扼要的拒绝。 她指了指一旁也不知是不是点心吃的有些多,人生的白嫩丰腴的厨娘,「她。」 反正谁做不是做,齐云楚现在是伤残人士,还能为了一块糕点来厨房兴师问罪不成? 齐三很为难,「主子一尝就知道,小七,你试试吧。」 小哑巴嗓子不舒服,本就话少,也就对着齐云楚的时候,总想逗他两句,至于旁人,能少说就少说。 她无声的拒绝了齐三。 齐三很为难,欲言又止的看着她,「主子他一生病就特别的难伺候。从前小的时候,每回他生病,王妃就做云丝糕给他吃,后来王妃走了,整个府里只有表小姐做的主子才肯吃。」 表小姐? 「赵凝?」 「不是这个,」齐三摇头,「是主子的表姐,妍小姐。」 「请她回来。」 反正她不会,吃还差不多。 齐三急了,「表小姐离这儿日夜兼程都要半个月,等我把表小姐请来,世子病都好了,而且,表小姐嫁人了,总不能为了世子生病特地跑回来把,不合适。」 小哑巴心道:你也知道不合适。这个齐云楚实在是太矫情了。 齐三说:「做吧。」 小哑巴摇头。 「做不好没关系,主子他喜欢你,你随便做做他也一定吃,他就是想找个人哄哄他。」 喜欢我?你怎么看出来的? 不过一听齐云楚喜欢自己,小哑巴心中不知为何还有些高兴。思来想去,这齐云楚好歹也是为了救自己,看在他眼下又病又残的份上,勉勉强强试一试好了。 不过话说回来,那个赵雪妍到底什么样的人物,她已经不只一次听见过她的名字,而且还好像颇招人喜欢的样子。 可奇怪的是,府中的下人并没有人讨论过这个表小姐。 兴许讨论的时候她也不没听见。 那厨娘见她点头,立刻殷勤的上前告诉她如何做糕点的顺序。 「她,是个什么人?」小哑巴伸手抓了一把面粉洒在案上,看的厨娘心惊肉跳。 齐三见她肯做糕点十分的高兴,再加上他本就没什么心眼,见她问起,道:「妍小姐是跟阿凝小姐完全不一样的人,是个极好极好的女子。我们王妃去世后,大王一度想不开,差点跟着去了,后来好不容易被义父劝回来。可他大部分时间都不在府中,不是替王妃去寻花种,就是在寺庙理佛,根本不管世子。当时世子才十岁,是妍小姐从燕京来到云都,一待就是九年,为了照顾世子,她直到二十二岁才同韩王成亲。而且她跟王妃很像,人很好,很温柔,总之,非常的好,我们世子很——」 他说到这儿立刻截住了话头,慌张的看了一眼小哑巴。 小哑巴从他的表情同话语中隐隐约约得出了一个结论:这位叫妍小姐的表小姐同齐云楚的关系必定非同一般。 今日好像赵凝还说来着,什么「变心」之类的。 齐云楚的心上人? 小哑巴一边心不在焉跟着厨娘学做糕点,一边想着齐三的话。 那张的肥肥嫩嫩的厨娘,看着眼前姿容出众的世子书童揉搓面粉的时候,眼睛都不在上面,几块小小的糕点做的乱七八糟。 可是小书童不说话,她也不敢太过于话多,只得在一旁战战兢兢的偶尔提醒一两句。 等那盘子被蒸好的糕点被拿出来的时候,厨娘都不忍心看,面皮上丰腴白皙的皮肉抖得跟那几块糕点屑似得,上前道:「要不,奴婢再重新教您一遍?」 小哑巴楞了一下,低头看了一眼盘子里就跟出去打群架了一样,没一块模样周正的糕点,突然就笑了,摇摇头,「挺好。」 厨娘看着她端着糕点出了门,一拍大腿,「完了,这下我糕点王的名声全毁了!」 小哑巴心情愉悦的端着糕点回院子,一路上想着齐云楚见着这盘糕点的样子,忍不住乐出声了。 谁让他非要让她做的,该! 她行至湖边的时候,一转头瞧见有一身形挺拔高大,身着灰色布袍的男子站在湖边一直看着齐云楚住的院子,忍不住放慢了脚步。
第54页 那人离得太远,并看不清楚面容,只是隐约觉得气宇轩昂,不是一般人。她还想要再看看,谁知他已经转过头来,刚好对上小哑巴的视线。 小哑巴待看清楚他的样子,手里提着的糕点差点都落到地上去。 齐王府居然有如此人物,生的龙璋凤姿,比着尚未及冠,尚显青涩的齐云楚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大概知道是谁了。 这样的人物放到和尚堆里,那些去上香的女施主还能安心拜佛吗?女施主的家人能放心吗? 她见他已经朝自己看来,连忙收回视线又继续赶路在,走出老远,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只见他还站在那儿。 小哑巴心道:真是个怪人,自己的儿子近在咫尺,他却也不来望一眼。 湖边男子在那儿站了一会儿,看着不远处身形高挑的小哑巴,问身边的贴身侍从齐允,「前面那个看着背影跟阿妍差不多,随从打扮的人是谁?」 随从看了一眼,道:「好像是世子捡回来的书童,听说是个哑巴。大王,世子都病了好些天,您要不要去看看?」 原来此人就是齐王,齐濯,九州闻名的战神。 齐濯背着手站在那儿朝齐云楚住的院子看了好一会儿,才道:「算了,我若是去了,他恐怕更加不高兴,又怎能安心养伤……」 …… 小哑巴才到院子,就看见齐云楚正坐在榻上看书,见她回来,瞥了一眼她手中的东西,眼神流露出难以置信。 「你做的?」 小哑巴点头,托腮看着他,示意他赶紧吃。 齐云楚用筷子夹起一块看起来支离破碎的糕点,一言难纪念的看她一眼,「你还是个女人吗?」 这话小哑巴就不爱听了。谁规定女子就非得擅厨艺的? 她一把夺过他手中的筷子,重新将糕点装回食盒,正要盖住,谁知齐云楚一把抢过来,然后夹了一块面不改色的吃了下去。一会儿的功夫,那盘卖相极差的糕点被他吃进去一半。 病弱的齐云楚吃的鼻尖渗出了汗,呷了一口茶,抬眸看了一眼小哑巴,难得的心平气和,「明日继续。」 小哑巴:「……」 难不成她是厨艺小天才?第一次就出师了? 她趁他不注意的时候,捏了一块糕点放进嘴巴里,随即吐了出来:齐云楚的味觉有毛病! 秋日里阳光和煦,人也容易心情愉悦。吃饱喝足的齐云楚接着书偷偷看了一眼,坐在对面拿了一本书在手上的小七,嘴角微微上扬。 他觉得今日的糕点很好吃,对面的小七也很好看。 —— 小哑巴一直陪着齐云楚待到晚上,除了为难她做了糕点外,他倒也安静的很。这期间孙太医过来替他换了两次药,她看着他身上的伤口已经开始慢慢结痂,可相对与齐云楚身上好地方的白皙皮肉来说显得有些狰狞。扭伤的脚已经消了肿,只是还要等几天才能走路。 她一时想到这些伤口若是留在自己身上,必定难看的很。又见齐云楚换药的时候,虽一声不吭,可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水,眼睛微微湿润,睫毛忽闪的跟只蝴蝶挥动翅膀似的,看着怪招人疼。 这齐云楚一招人疼,提出的要求就让人难以抗拒。以至于到了晚上,她想要去后山在看看十一的踪迹,齐三告知她今晚要替他守夜的时候,不由自主的答应了下来。 她思来想去,齐王府的人已经搜了后山好几遍都没有找到一个人影,说明她至少是安全的。 她晚饭沐浴后去了齐云楚的屋子,他已经歇息了,唿吸绵长,面朝里看不清楚样子。好在这次,他倒没有让她站着睡,已经让人在他下榻之处,铺了锦被。 小哑巴蹑手蹑脚的躺到被褥里,没一会儿,上下眼皮子打架,很快就睡着了。 谁知睡到半夜,有人在那儿叫魂儿似的「小七小七」的叫。 她困得厉害,将被子扯过头顶,试图将那声音拦在外面。 可那声音的主人实在讨厌,一把扯过她的被子,将她整个人露了出来。 小哑巴一下子惊醒,正要动手,只见齐云楚冷冷的看着她,眼里都快喷出火来了。 「?」 「我要如厕。」 小哑巴打了个哈欠,不情不愿的起身,惺忪着眼睛绕到屏风后面,再出来时,手里拎着一个尺寸颇大的夜壶递到了齐云楚面前。 齐云楚见她毫不芥蒂的模样,足足看了那夜壶好一会儿,实在忍不住了,才咬牙道:「扶我去屏风后面。」 小哑巴睨他一眼,借着月色发现他耳尖有些红,突然忍不住笑了。 这一笑,她精神了不少,反倒是齐云楚眼见着就要恼羞成怒。她立刻上前抓着他的胳膊揽着他的腰,吃力的将他扶到屏风后面去,然后绕过屏风背对着他,等他解决完再将他扶回去。 齐云楚低头看了一眼自己逐渐抬头的「小云楚」,又回头看了一眼屏风上映出的影子,发现根本就没法尿出来。 平常也不是没有侍女守夜,他自小惯了,根本不觉得有什么,可一想到小哑巴在旁,无论如何,都解不出来,反而它还有些…… 小哑巴等了许久,还没听到动静,以为他受伤的胳膊不方便,十分体贴周到的表示:「其实,我也不介意帮你脱。」 屏风后的齐云楚以为自己听错了,谁知她又毫不知耻的重复了一遍。他死死望着屏风上的纤细身影,瞬间瞳孔放大,一眼难尽的低头看着自己斗志昂扬的小兄弟,脸都憋红了。
第55页 小哑巴见他仍然没动静,体贴的开始在那儿吹口哨。 半晌,齐云楚牙齿磨的咯吱作响:「马上出去!」 第27章 做这种事情,本世子还用…… 小哑巴回头看了一眼屏风上高大挺拔的身影, 然后默不作声的退了出去。 齐云楚直到听到关门的声音,一口提着的气儿终于吐了出去。待他解决完人生大事时,看着又气势昂扬不肯低头的慾念, 满脑子都是那日在山洞发生的情景。 他觉得小哑巴给自己下的毒素已经侵入骨髓, 以至于现在只要她一靠近,或是一个眼神飘过来, 他便失了心魂,慾念犹如蔓草一样疯狂滋长, 姒现在这般不能自持。 甚至他能够清晰的记起那晚在破庙时见到她的模样, 衣衫褴褛, 楚楚可怜, 小鹿一样纯净的眼睛就这样望进了他心里去。 他明知她心狠手辣,明知她装模作样, 可他就是忍不住沦陷,因为她开始变得不像自己! 他心痒难耐的幻想着,如果当时齐三没有来, 他可能就堵住了小七惯会蛊惑人心的唇,然后将她压在干草铺地的地上, 欺身上去, 释放自己憋了许久的情感与欲/望。 然后他一口又一口的将小妖精似得, 妖冶到极致的女子吞入腹中。她羊脂白玉一样的肌肤散发着又酸又甜的果酱味道, 亦如那日她为他採摘压榨的几滴果酱, 那是他偿过最好吃的东西, 至今念念不忘。 就好像无数次夜里梦回时分, 小哑巴姣好的面容,嫣红的唇,媚眼如丝, 深不见底的幽深眼眸在他面前不断的闪现…… 她像一只蝴蝶一样在他面前翻飞翅膀,勾着他被迷惑的眼,引着他躁动不安的心,像一只蜘蛛精一样吐出丝线缠上他的身躯,然后在他耳边用她略微嘶哑特别的声音一遍遍问他:「还想要吗……」 齐云楚引颈急促喘息,满眼都是妖精的眼,妖精的唇!妖精白皙细腻的背! 就连那日妖精的两颗尖尖的牙齿将他的拇指牢牢固在湿滑的口中,就连舌尖都不肯放过他! 她果然就是来诱他心神,吸他性命的妖精! 齐云楚低吼一声,在这种极致撩人的慾念幻想中终于释放出来,眼神涣散,檀口轻启,好一会儿才从急促的喘息中回过神来,看了一眼自己手中已不知积攒了多久的秽物,拿了屏风上一块洁净的绢帛擦拭的干干净净。 待他做完这一切,看着窗户上映出的一抹沦落清晰的剪影,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 小哑巴在外面站了快半个时辰。 秋日里白日和风暖煦,到了夜里露水重,风一吹,透心的凉,睡意跑的精光。 整个王府别院静悄悄的,时不时传来几声细微的虫鸣的啼叫声。 她倚在廊下的柱子看着天上一轮弯月,突然觉得有些迷惘。她不知自己为何三番五次逗弄齐云楚,见他气急败坏的样子,心情莫名的愉悦。与他就算是坐在那儿什么也不做也不说,也不会觉得无聊,甚至于,听见他曾有过心上人时耿耿于怀。 就好像今晚,若是换成平常,她定不会像现在这样傻傻的站在院子里吹冷风,可一想着他那日毫不犹豫的扑到自己身前,任由锋利无比的刀子砍在身上,流出的血液好像一直流到她心里去。 有人为了她连命都不要,总是会让人格外感动容忍,就连他的坏脾气,都变得可爱动人。 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略微有些冰凉的唇,心想,齐云楚的唇跟他的人,他说出去的话截然相反。 他的唇是软的。 小哑巴一想到他湿漉漉略微有些脆弱的眼,那副明明就很想要扑过来,却偏偏努力克制,闷骚而又纯情的模样,眼里的笑溢了出来。 她正想的入神,突然,听到屋子里传来一声闷哼。 她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下,只见里面又静了下来。良久,屋子里传来齐云楚低沉嘶哑的声音,「可以进来了。」 小哑巴忙敛起心神,转身回了屋子。她一打开温暖的屋子,暖气扑面而来,将她整个人包裹住,一会儿的功夫,身上的寒冷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屋子里浓浓的杜衡气息。 也不知被屋外的风吹得太久了,她仔细嗅了嗅,总觉得淡淡的杜衡屋子里有些异样的气息。 「过来。」齐云楚站在屏风后叫道。 小哑巴这才绕到屏风后,只见齐云楚已经解决好了生理大事,身上的衣衫也整理妥当,低头站在那儿,面色晦暗不明。 他见她进来,抬眸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小哑巴只觉得那股子气息越发的重,扫了一眼干净的内室,只见屏风上原本放好的一块白巾不知何时扭做一团丢在地上。 她又仔细看了一眼齐云楚,他刚好望过来,乌髮雪肤红唇,墨如点漆的眼神里似沾染了秋霜,星星点点,格外撩人。 小哑巴心跳又开始不可抑制的加速跳动,只觉得眼前的齐云楚从内而外透着春情。 小哑巴虽没吃过猪肉,可总是见过猪跑。见他这样,一时连玩笑的心思都没了。 屋子里暖意的越发的浓郁,让人透不过气,有些口干舌燥。小哑巴突然觉得在外面吹风也挺好。 齐云楚这时淡淡瞥了她一眼,伸手递给她。 小哑巴上前将自己削弱的肩膀递到他长长的胳膊下,默不作声的将他高大沉重的身躯给扶了回去。
第56页 待齐云楚躺下后,她弯腰捡起床尾的被子替他盖上。谁知盖被子的时候,她的眼神身不由己的往他身下看了一眼。只见他那处鼓鼓囊囊的,也不知是醒着,还是睡着…… 小哑巴发誓,她真不是有意的,谁能想到脸皮薄,平日里克制的齐云楚大半夜会做这种事情! 齐云楚将她的神情尽收眼底,才疏解出去的邪火又聚到一起,比方才还要烧的旺盛。 这个不知羞耻的女人竟然光明正大的这样看着一个男人! 也不知她从前这样看过谁! 他喉咙攒动的厉害,一时昏了头,竟伸手拉过她的手按在上面,红着眼角恶狠狠道:「你若是再看,我保证你明日都出不了这个房门!」 小哑巴:「……」 她现在确定了,又醒了…… 她觉得这个时候怂了,好像真对他有点什么一样,装作若无其事的与他对视。 可才一抬眼,就从他透着春情的眼神里眼里看到欲望积攒到极点的愤怒,连忙识相的收回眼神。 可好死不死,她又惯性使然的看了一眼他动弹不得的脚踝。 这次,她还未来得及收回视线,整个人天旋地转,刚想动手,已经被个子高,手长脚长的齐云楚禁锢在身下,挣都挣不脱。 他唿吸有些急促,直视着她,哑着嗓音怒道:「做这种事情,本世子还用不着腿!」 小哑巴:「……」 齐云楚的眼神停留在她深不见底,半点都没有作为女子惊慌的眼,心里头冒出一个念头:瞧她的样子,瞧她的表现,定是十分有经验,也不知从前她身边到底有过谁! 他突然有些后悔,之前应该要将她查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最好连她祖宗三代一併查起,任何祝枝末节都不要放过! 可是她若真的有旁人…… 那就杀了他! 他齐云楚的人,无论是不是拿来消遣的玩意儿,还是拿来治疗心伤的药,都容不得旁人染指半分! 小哑巴只觉得两人筋骨皮肉贴合之处,齐云楚炽热无比的轮廓一直压在她的腿上。 她只要微微一动,就能引爆眼前这个明明想的很,却一直在努力克制的男人。 可她没有动。 美人再诱人,却也也危险。 且这种时候,谁先动,谁就失去了先机。 她并非是因为看重什么「贞洁枷锁」。难不成男的就可以花天酒地,随意找人释放自己无处安放的欲/望,而女子就得为了扣在脑门上的「贞洁」二字,对自己苛刻? 男欢女爱,人之大伦。这事儿,但凡瞧上眼了,你情我愿便好。 她虽然现在是有些喜欢齐云楚的,想要得到他的心,得到他的人,得到他的一切。 可现在不行,在她未想起自己到底是什么人之前,没必要轻易把自己交代出去。 万一她还有更可心的情儿等着自己呢? 两人就这么贴合着,僵持着,直到齐云楚心中的欲望稍减弱。他将身下几次看得他心惊肉跳,差点失控的眼睛遮住,然后捏着她小巧的下巴朝着外面,重新躺平,努力将自己欲/望平復下去。 小哑巴也松了一口气,正准备下床,谁知被他一把扯了回去。 他从后面抱着她的腰肢,将她整个人圈在怀里,下巴埋在她的颈窝微微喘息,闭上了眼睛。 小哑巴心里悸动的厉害,只觉得唿吸都有些困难,挣动了一下,却被他摁了回去,收紧了搁在她腰间的手。 他带着湿热气息,极力克制的沙哑嗓音直往她耳朵里钻,「你若是再动一下,本世子不敢保证自己会做出什么来……」 第28章 你快摸摸,我心跳的厉不…… 被人抵着背的小哑巴伸手把玩着被她压在身下, 齐云楚乌黑柔顺的髮丝,轻轻嘆了一口气,心想:我也是一样啊…… 可心的美人在侧, 这天底下除了柳下惠跟圣人, 谁能不动心? —— 齐云楚抱着怀里香软的人,近日来失眠的症状都好了些, 睡得香甜。 可他睡踏实了,小哑巴却一夜浅眠, 毕竟谁后面贴着一个火热似铁的东西也会觉得硌得慌, 哪里能睡得踏实。 次日, 天微微亮, 她一睁开眼睛,入眼的就是一张乌髮雪肤红唇的美人面。 美人正在熟睡, 唿吸绵长,浓密纤长的眼睫在下脸脸处映出一排阴影,看着乖巧可人, 于平日里冰冷无情坏脾气的模样判若两人。 她枕着手臂,看了好一会儿, 听见屋外叽叽喳喳的鸟鸣之声, 心中格外宁静。 若她为天子, 每日一大早睁开眼睛就能看到这么一张倾国倾城的容颜…… 只怕是春宵苦短日高起, 从此君王不早朝。日日对着美人迷失本心, 虽说不是美人的错, 可若是守不住自己的心, 那就只能把祸害源头给杀了! 小哑巴顿觉自己想的实在太多,又太过狠毒卑鄙。 毕竟,长得好看又有什么罪过呢? 她微微嘆息, 轻轻伸手他横在腰间的手拉到一边,小心翼翼的从床上爬下来,掀开床幔,蹑手蹑脚向外面走去。 待她出了里间,方才还在沉睡的人蓦地睁开了眼睛,看着抱着自己的衣裳,赤足散发,如同一只猫一样轻巧的女子,正猫着腰掩门,眼神闪动,墨如点漆,微微上扬的凤眸似是藏着无尽的幽怨。
第57页 他怎么都觉得自己好像是与人春风一度后,被抛下的可怜人。 齐云楚伸手摸了摸被她睡过的地方,那里还残留着她的体温,带着她特有的淡雅香气。 他突然觉得,自己的空下来的心被填的满满当当。就是那个填补了他心的女子一离开,他生出了寂寞。 从未有过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无限寂寞。那种寂寞迫使他想要时时刻刻见到她,阴狠狡猾也好,装模作样也好,只要她在他眼前就好。 他想八月很快过去,九月也要近了,云都属于严寒之地,到了十月天气就会特别的寒冷,且要比其他地方雪下的早,十一月就开始下雪。一夜的雪过去,积雪足有一尺来高。那样寒冷的天气,到了夜里,多少炭火暖炉都不好用,得要有人暖床才行…… 想了那么多,齐云楚心中最后只剩一个念头:留她下来,留她在云都,无论从前她是谁,她的名字都是他取的,往后,她只能属于他一人! 是的,齐云楚的小七。 —— 浑然不知自己已经被惦记了,已经回了屋子的小哑巴迅速钻进了自己寂寞了一晚上有些冰凉的被窝,很快合上了眼睛。 等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中午。 齐云楚这次做了一次好人,并没有叫人来打扰她。 小哑巴洗漱完毕用过饭后,悄悄去了后山寻找线索。她在后山来迴转悠了大概有一个多时辰,就连遇刺的地方都转悠了几圈,任何蛛丝马迹都看不到。那日下雨,且地上有些人为破坏的痕迹,大抵是齐王府的人早就已经将那一块,但凡有任何疑点的地方全部都搜颳了回去,她连块布片都没找到。 小哑巴忧心的站在后山至高处,俯瞰着整个山林。只见占地与齐王府差不多大的别院,就连格局也十分相似,风景秀美,假山小桥湖水,透着江南园林独有的秀丽。 只是云都太冷了,八月末的天气,除了一些一年四季的常年树与一些齐王特殊栽培的花朵,常见的许多花草树木都已经凋零。这种环境下想要藏着十一,且还要躲过王府侍卫的搜查,十分困难。 她见时辰也不早了,若是久不见人,齐云楚疑心病慎重,且那个言先生也不是好对付的,只得心事重重往回走。 …… 别院里。 谢毓仔细将坐在榻上正批阅奏疏,身上带伤的齐云楚仔细打量了一遍。 他打量的眼神实在是太过于露骨,齐云楚忍无可忍,将手中的硃笔放在笔架上,「你这样瞧我作甚?」 谢毓这才道:「你还好吧?」 齐云楚点点头,「伤口已经结痂,腿兴许再过几天就能走路。怎么,你来,就是问我好不好?」 谢毓顿时一脸伤怀,「瞧瞧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咱们好歹也是自幼的情意,你不会就为了我给你身边的书童送几块糖,就对我这般不待见吧?」 几块糖?连续送了半个多月,居然轻巧的说是几块糖果? 齐云楚冷哼,可也觉得这话说的有些不妥当。这些年,他也不过只有谢毓一个朋友,可以不顾及他的身份,与他畅所欲言。 好在谢毓并不是小心眼的人,有些话说说就过,并不放在心上。 他又道:「英雄救美的感觉好不好?要不我也试试,在那儿替美人挡几刀,在床上躺个十天半个月,好让她心疼心疼我?」 齐云楚这时冷冷睨了他一眼,道:「齐三。」 守在外面的齐三立刻进来。 「主子有何吩咐?」 齐云楚指着谢毓,「谢公子想要找个人捅几刀,你捡几处不会死人的地方下手,记住,要刀刀见骨,务必使人一见着就心生怜惜。」 齐三一脸惊讶的看着谢毓。 这世上居然还有人提这种要求,简直是闻所未闻! 他犹豫着上前,手摸向腰间的剑。 谢毓大惊,「你玩真的!」 齐云楚又重新执笔,在纸上重重圈出一个红圈,大笔一挥,「驳回」二字,这才抬眸看目瞪口呆的谢毓,「我几时与你说笑过?」 还真没有,眼见着齐三十分犹豫要拔剑,谢毓连忙讨饶,「好了,我的世子,我知道错了!」 齐云楚这才看了他一眼,示意他下去。 谢毓也不敢再笑话他,兀自坐在那里剥核桃。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齐云楚才处理完所有的事情,抬头看见他还坐在那儿,惊讶,「你怎么还没走??」 谢毓手托着腮看向院子,似是在等什么人,闻言转过脸来,「我再陪你坐一会儿。对了,小七去哪了,怎么一直都没见过人?」 齐云楚这才明白,他陪自己是假,等人是真。 这日日送糖果还不够,把亲自把自己送上门来了,全云都也挑不出比他更体贴的了! 他心下不快,「你到底想要干嘛!」 谢毓见他生气,一脸无辜:「我哪里想要干嘛,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喜欢她,自然要明白的向她表明我的心意。你以为,这世上都如你一般,喜欢一个人会一直沤在心里?」 齐云楚的面色迅速黑了下来,「她不行,你趁早死了这条心!」 谢毓吃了一口茶,故意不去看他难看的脸色,「男未婚,女未嫁,她虽是你的书童,可也不是卖给了你,我为何不能喜欢她?更何况我也老大不小了,我家老爷子正给我说亲呢。我瞧着小七挺好的,无论是模样,还是性情,都是我喜欢的。」
第58页 齐云楚没有说话,手里握着的笔「咔」一声断成两截。 谢毓瞥了一眼他手中的笔,「阿楚,你若是以你齐王世子的身份命令我,我自然不敢跟你抢。」 他说的无赖,齐云楚一时无语。要是换成旁人,抢了也就抢了,杀也就杀了。可他们自幼的交情,自己怎么可能拿身份压他。要真是这样,他成了什么人了? 他齐云楚怎么可能因为一个女人做出这种令人不齿的事情! 且他说的一点儿问题也没有,小哑巴不过是他捡回府里来的,与府中的下人是不一样的。若是小哑巴喜欢谢毓,要嫁他,自己确实没有理由阻拦。 他越想越生气,恨不得立刻将那个到处惹火的小妖精立刻绑回来藏在屋子里,谁也见不着。 正在这时,院子进了人。 齐云楚与谢毓一同望过去,正是出去了半天,不知忙活什么去的小七。 小哑巴见他二人这样看着自己,一脸的诧异。 齐云楚冷着一张脸,「你去哪里了?」 小哑巴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正笑盈盈的看着自己的谢毓,面无改色的撒谎,「上次在后山丢了东西,去找了一下午,没找到。」 齐云楚瞥了一眼她脚下的靴子,果然上面都是后山特有的黄泥,「什么东西,很重要?」 小哑巴笑笑,「一根簪子。」 齐云楚的眼神在她髮髻上飘过,只见她头顶髮髻插了一根桃木簪子。 「我先去换鞋子。」 她将自己沾满了泥泞的靴子脱下来放到地上,准备回屋换鞋。 齐云楚的目光扫过她着白袜的脚,心道:「她果然是一点儿不知羞耻,竟然当着外人的面将靴子脱了下来。」 谢毓这时从榻上起身,伸手整理了身上的摺痕,沖齐云楚笑笑,「我该走了,下次再来看你。」 他说着便出了门,并没有直接出院子,而是迳自走到小哑巴门前敲了门。 须臾,小哑巴开了门,一脸不解的看着他。 谢毓回头看了一眼就站在门口的齐云楚,身子前倾,用他二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轻「你想不想知道阿楚的秘密?你若是想知道,附耳过来!」 小哑巴楞了一下,正准备附耳过去,谁知齐云楚不知何时出了出现在院门口,冷冷看着他二人。 「小七,过来扶我。」 小哑巴惊讶的看了一眼他的腿,他是怎么出来的? 谢毓也不生气,一脸戏嚯看着小哑巴过去扶他,大声道:「咱们到时候见。」 他说着便向齐云楚告辞,转身潇洒出了院子。 小哑巴莫名其妙,见什么?他什么也没说啊?不过她虽不知谢毓这是做什么,可直觉告诉她,谢毓定然是做了一件予她有好处的事情。 既然旁人为了她好,她自然顺水推舟不拆穿。 谢毓走后,齐云楚强忍着脚踝处钻心的疼,神色淡淡的问道:「他方才跟你说什么?」 小哑巴耸耸肩:天知道。 她这副表情看着齐云楚眼里,那就是与谢毓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一时心里好像爬进去无数只蚂蚁,咬啮着他剧烈跳动的心脏。 可他一时又找不到说词,也不知怎么将胸口的闷气排解出去,只是一味的盯着小哑巴看。 这时齐三端着药回来,一进院子就看着自家主子与小哑巴站在廊下,气氛一时有些剑拔弩张。 这,昨天不还好好的吗? 他悄悄的往后退,打算偷偷熘走。 谁知齐云楚叫住了他,「把药端过来,小七过来服侍我吃药。」 从未见过主子主动吃药的齐三:「……」 主子果然是疯了! —— 发疯了的齐云楚一整个下午,无论是大事小事使唤小哑巴,片刻的空闲都不留给她。但凡离了他的视线,他便喊魂儿似的叫人,一会儿茶凉了,一会儿茶烫了,一会儿窗子外头的阳光太耀眼,晒着他的眼睛了。 小哑巴忙的跟只小蝴蝶,在屋子里飞来飞去,偶尔停在齐云楚那朵娇嫩的花儿旁边,乖巧而温顺。 而小花儿别提多惬意了,手里捧着本书,一张嘴,蝴蝶赶紧将自己亲手做的奇奇怪怪的糕点投餵到他嘴里。 但凡小蝴蝶怒目而视,小花儿也不出声,漫不经心的扯开衣领,露出明晃晃的露出自己白皙结实的皮肉,别有深意的看一眼心生不满的小蝴蝶。 小蝴蝶的眼睛在他渗了血迹的绷带盯了一会儿,只见花朵不发脾气的样子,实在是显得过于楚楚可怜,只得将那些生硬的话憋回肚子里,十分憋屈的任他差遣。 实在是太惨了! 齐三实在都看不下去了,忍不住偷偷看小蝴蝶。 小蝴蝶水汪汪的大眼睛尽是委屈,不时看他一眼,只看得他心惊胆战,恨不得上前替她把罪受了! 齐云楚将小哑巴的表情尽收眼底,心中冷笑,「演,接着演!」 他将手中已经换了四遍的茶水推过去,「茶味淡了,重新泡。」 齐三连忙要接过来。 齐云楚瞪了他一眼。他讪讪放下手,十分同情的看向小七。 可小七还在那儿逞强,无辜可怜,「你先出去,我有重要的事情跟世子说。」 齐三一时有些踌躇的看向齐云楚。 齐云楚沖他挥挥手,手指轻轻叩击桌面,好整以暇的看着小哑巴。
第59页 她这是知道错了,准备坦白交代? 哼,算她识相! 齐三一步三回头的出了门,小哑巴上前将门掩上,再回头时,乖巧温顺的面具从她面上褪下来,露出一副恶狠狠的面容。 狡猾的妖精! 妖精径直走到齐云楚面前,俯身凑到他眼前,伸出手轻轻摸了摸他羊脂白玉一般光滑细腻,没有半点瑕疵的脸,直勾勾的望进他似秋水一样的眼里。 齐云楚一把捉住妖精的手,冷冷瞧着她耍花样。 当然,无论她要耍什么花样,他都会奉陪到底。 谁知妖精一开口就是致命的花样,「想我走?我可以立刻离开这儿。」 眼下,云都已经不是个安全的地方。 齐云楚见她居然生出了要走的心思,认定必然是谢毓同她表明了心意,忍了又忍又,实在是忍不住了,脱口而出,「谢毓到底与你说了什么?是他要你走的?咱们主僕一场,别怪我没提醒你,他红粉知己满天下,不差你一个!」 他话音才落,随即懊恼不已,转过脸去不去看眼前这只害人不浅的妖精。 小哑巴一愣,看着眼前红了耳尖的男人突然就明白了。 她原本不耐烦的心情一下子就治癒了,凑到他跟前努力嗅了嗅,随即蹙眉,「好酸啊……」 「你觉不觉得,这屋里一下午酸的很,好似谁家的醋罈子打翻了,整个酸味跑出来,都要把人淹死了……」 齐云楚:「……」 妖精! 小哑巴凑到他跟前,轻声道:「你是不是吃醋了……」 齐云楚喉咙攒动,看着离自己不过半尺距离的雪白小脸。她眉眼弯弯,一点点向他靠近,呵气如兰,「你若是承认,我便告诉你谢毓说了什么。」 齐云楚一颗不那么安分的心简直就要从嗓子眼跳出来了。可眼前的小妖精还在不停的逼近,他伸手支撑身子往后仰去,眼见着她就要贴上来了。 齐云楚下意识的转向窗外,谁知她一把捧住他的脸,唿出的温热气息扫过他的唇。 「你是不是喜欢我?」小哑巴的眼神在他唇边滑过,睫毛轻颤,「其实喜欢一个人,没有什么不好承认的,比如我……」 齐云楚抬眸看她,心跳乱的已经没了章法,「如何?」 小哑巴突然笑了,迅速抽开身,笑眯眯的看着他,「不如何。」 她说完,看也未看被作弄后恼羞成怒的齐云楚一眼,大步出了院子。 哄人嘛,得慢慢来才有意思。 吃进去就不好玩了啊。 待她走后,齐云楚只身一人,在外面金黄细碎的阳光投射进来,略微显得有些虚幻的光影里,不知坐了多久。直到齐三进来,看着神色不对的主子,惊讶,「您怎么了?」 齐云楚这才找回一丝神智,「府里下人,都是签了卖身契的吗?」 齐三不明所以的点点头,「好像都是需要签卖身契的。」 「你去管家那里拿一份给我瞧瞧。 齐三「啊」了一声,以为自己听岔了。 齐云楚不理会他,「还有,你去库房找找有没有品相质地俱佳的玉簪,简单素雅即可。」 谢毓说的对,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只需要让她理所当然的变成属于自己的,那就够了。 —— 小哑巴用完晚饭回屋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她瞥了一眼齐云楚透着光亮的屋子,眼里闪过一抹笑意,从怀里摸出火摺子才推门进屋。 才一进去,她就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药味。 她先是不动声色的关上门,然后才引亮桌上的灯,扫了一眼头顶,「出来。」 果然,她话音刚落,房樑上轻飘飘的落下一道黑影来。 那黑影上前行了一礼,低声道:「殿下,十一回来晚了!」 小哑巴瞥了一眼摇曳的灯光,立刻将她拉到床上,然后放下床幔,直到确定她的身影不被映在窗户上,这才看着面色苍白的十一。 「你受伤了?」 十一愣了一下,随即淡漠的眼里露出喜色,压低声音,「殿下能说话了!」 小哑巴点点头,见她本就削弱的脸庞更加的清瘦,唯有浅色琉璃一样的眼睛炯炯有神。 她伸手要检查十一的伤势,十一不劳她动手,径直扯下右肩上的衣裳,一脸无畏,「一点儿小伤,不要紧。」 小哑巴看着十一肩胛骨处有一处剑痕,似是被人一剑贯穿,还未结痂,不断渗出丝丝血迹,将原本涂好的药粉沖淡了。 这哪里是小伤,恐怕要了她半条命! 她道:「那日的刺客是你杀退的?」 十一点点头,又摇摇头,「是早早潜伏在后山的师兄,听到动静立刻赶了去。那日十一原本想通知殿下与师兄见面的地点,谁知刚好瞧见齐王世子的表妹将殿下推入水中。十一原本想要动手,又见那世子将殿下救了上来,见到殿下无事,没敢贸然上前暴露了殿下的身份。」 「那赵凝是你绑到后山的?」 十一点头,随即冷哼,「她胆敢伤害殿下,若不是怕杀了她会引起混乱,必不会饶性命!」 小哑巴看着她没有说话。 十一见她面色阴沉,以为她是怪自己,梗着脖子单膝跪下,「殿下要打要罚十一都认,只是十一觉得自己没有错!」
第60页 秦姒看了她好久,见她气鼓鼓的样子十分可爱,将她拉起来,道:「下次不可如此冲动。」 赵凝的生死与她何干,不过是一个十二三岁,拈酸吃醋的小姑娘,犯不着因为她将简单的事情复杂化。 十一若是真杀了赵凝,莫说齐云楚,她的父亲必必会善罢甘休,到时候藏在云都的人一个都跑不了。 近日齐王府的人已经开始私下搜捕那日的黑衣人,齐云楚亲自下的死命令,务必捉活口。 思及此,她道:「查清楚那些黑衣人的身份了吗?」 「查清楚了,是天下第一杀手组织牧羊阁做的,与前头杀咱们的是一伙的。」 这个杀手组织的名字起的真是有意思。牧羊阁?这是将被买兇杀的人当成任意宰杀的肥羊吗? 这个贵妃倒是聪明人,居然在江湖上买兇杀人。 她思虑片刻,道:「叫宁朝花大价钱从他们手中将纪贵妃买兇杀人的证据买回来。」 十一迟疑,「牧羊阁的人非常讲究原则,不会出卖主顾!」 「那是因为筹码不够。这天底下真正讲原则的人不会去做杀手,而是应该入住庙堂当圣人。你告诉宁朝,他们要钱就给钱,要权就给权,一切皆可商榷。若是不能为我所用,」小哑巴的眼里闪过一抹厉色,「那就新仇旧恨一块清算,不惜一切代价让他们从江湖上消失!你们不是说我是这天下最大的掌权者吗?安全回宫以前,就让他们所谓的牧羊杀手亲自给本宫保驾护航!」 十一眼神亮了亮,只觉得自己的殿下又回来了,重重点头。 正在这时,小哑巴看见外面门窗上有一道影子走进,轻轻拍拍十一的手背,低声道:「躲在这里不要出声!」 她说着下了床,用力一挥衣袖,桌上的灯便灭了,屋子里陷入一片黑暗,紧接着,她看见,一个高大的影子逐渐靠近。 是齐云楚。 他方才似乎听到屋顶有些异样的声音,忍着疼出了屋门,谁知一出来,小哑巴屋子里的灯突然灭了。 他想到了那日的黑衣人,立即惊觉,忍着疼上前一脚踹开门,还未说话,屋子中间赤足散发,身着单衣,看不清面容的小七直接扑到他怀里,紧紧抱着他的腰。 小七? 「你——」 小妖精从他怀里抬起头,一把捉住他的手,又黑又亮的眼眸,湿漉漉怯生生的瞧着他,「方才有一只老鼠爬上来打翻了油灯,我好害怕。你快摸摸,我心跳的厉不厉害!」 第29章 狠狠欺负她! 恰巧这时, 屋内真的传来吱吱吱的声音。 躲在屋内的十一心想:殿下杀人不眨眼,除了怕鬼,一切活物不放在眼里, 怕老鼠, 谁信呢…… 可是齐云楚信。或者说,他只是自欺欺人的相信, 怀里狡诈无比的小妖精也不过是一个女子。他身边所有能够记得的女性都害怕蛇虫鼠蚁这类东西,就连他看待任何事情都是云淡风轻的母妃, 见到老鼠之后, 也会惊吓得扑到她夫君怀里求助. 所以他觉得天底下所有女子都应该会怕这么噁心丑陋的东西。 如此一想, 齐云楚得心中升起一股暖流, 看待小哑巴的眼神略有不同。 她的心,还是有些软的…… 只是他便从未像这般亲近过一个女子, 且小哑巴手段了得,灵活细长的手指指尖在他后腰处轻轻划过,他骨头都酥了, 一颗心化成了绕指柔,脸烧的厉害, 想要推开她, 却怎么也捨不得。 他手脚一时不知该如何自处, 一颗心肝乱颤起来。哪里真的去想她一个杀人不眨眼的细作是不是真的怕老鼠, 就连房樑上那点儿动静都忘得一干二净, 脑子里一片空白, 心里只剩下怀里炽热香软, 与他筋骨贴合的躯体,话都不会说了。 「你,你, 你——」 小哑巴从未见他像现在语塞过,眼里闪过一抹笑意,踮起脚尖在他耳边道:「我现在不怕了,你放开我吧。」 齐云楚这才惊觉,自己的手已经不知何时放在了她的背上轻轻拍着,如同哄一个小娃娃一般,顿时身子一僵,连忙将她从怀里推了出去,看都不看她一眼,又忍着疼赶紧回了屋子。 小哑巴的笑容在黑夜里绽放,在那儿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心里快活极了。 待她回到屋子的时候,被躲在门后面的十一吓了一跳。她重新点了灯,只见十一一脸幽怨的看着自己,「殿下不必为十一做出这么大的牺牲。一个养尊处优的世子,十一还是能打得过!」 小哑巴心想:那是因为你没瞧见过他动手,爆发力不亚于一只勐虎,狠着呢。 不过,她也没见过十一真的动手,谁输谁赢,也不一定。 她只眼瞧十一片刻,眼里的笑意越发的浓,「你怎知我是牺牲,而不是真心喜欢?」 十一眼神流露出吃惊。 「一个人肯为了救我不惜献出自己的生命,且生就倾国倾城貌,性情又如此的可爱,我为何不能喜欢他?」 十一嗤之以鼻:「全天下要为殿下死的人很多,殿下不过是见色起意。」 那世子生得好看不假,放眼整个燕京,也只有云公子能与之相比,且她怎么没瞧出来,那喜怒无常,对着谁都没个笑脸的世子哪里可爱了。 论可爱,好像宁家小公子更加可爱一点儿。论才学,纪家大公子最好,可惜已经死了……
第61页 不,一点儿也不可惜,他出卖了殿下,差点害死殿下,死的好! 小哑巴还不知她从前有多少风流债。现下心里只觉得:全天下会为和宁长公主秦姒死的人也许有很多,可愿意为了一个来歷不明,一度被当成细作的哑巴乞丐,却只有齐云楚一个。 见色起意也好,日久生情也罢,她心里面总归还是喜欢的。 「你按照我方才的吩咐安排下去。别再过来了,估计这几日就要回王府,到时候院子里碰面。」 「是。」 —— 齐云楚回房之后,战鼓如雷的心跳声直到一刻钟后才慢慢的平復下来。他躺在翻来覆去睡不着,满脑子都是小哑巴,一时不能自持,心旌摇曳的厉害。 在这样下去,他的一颗心脏非出什么毛病不可。 他都回来这么久,还未能从方才小哑巴紧紧抱着他的触感中回过神来,满脑子都是她那对可怜无辜,湿漉漉的杏眼。 他居然想她无时无刻都在身边待着,一刻也不要离开,哪怕一句话不说,什么也不做,就这么一起躺着也好。 是最近在别院待久了,太闲了吗? 齐云楚想的正入神时,突然听见了门外有敲门声。 他立即坐起身,心脏又开始砰砰跳个不停。 那人径直推开了门,然后大步走了进来。 齐云楚看见来人,皱眉,「怎么是你?」 齐三一愣,瞧着他一脸失望的样子,心想,这主子问的叫什么话?昨日小七守夜,今日换成他,一向都是这样啊。不然守夜这么辛苦的差事,若是日日做,身体哪里受的住,且白日里小七都辛苦了一整日,不知多可怜,总要休息休息。 可他哪里知道,小哑巴守夜与他守夜如何相同,他守夜是直接披着被子找个角落凑合一夜,小哑巴守夜,是直接守到了床上。 从来辛苦的只有他一人而已,小七美人在怀,夜里有人暖被窝,哪里可怜。 齐云楚披着被子起身坐在那儿不时望向外面的夜,坐了许久还没有就寝的意思。 齐三也不敢多说什么,正要动手给自己拿被褥,只听自家主子开了口,「以后都由她来守夜,你立刻将她叫过来。」 不然今晚他一定睡不着。 被嫌弃的齐三:「……」 他觉得自己好像失宠了,眼里闪过一抹浓郁的哀伤,转身出了门口。 难受,想哭,想去找义父…… —— 小哑巴被齐三领进来的时候,齐云楚正坐在书案前写字。 他瞧着小哑巴正打着哈欠,衣衫有些不整,一脸困顿,眼皮子都不愿意抬一下,微微蹙眉,瞥了一眼齐三。 齐三见主子恨不得他立刻原地消失的眼神,立刻退了出去,临走前体贴的关上了门。 待他走后,齐云楚看着浑然没了方才院中娇柔惊慌的可怜样的小妖精,觉得怀里空落落的,放下手中的手,忍不住问道:「你不怕了?」 小哑巴楞了一下,抬眸看了一眼坐在那儿一本正经的齐云楚,这才想起他问什么,随即眨眨眼,「怕,当然怕啊,可是我怕你不肯抱我,所以我方才就在屋子里放了老鼠药。」 齐云楚看着她满口谎言,心知她一直都没有出过门,哪里有什么老鼠药。 不过他转念一想:她方才只是想抱抱我,才装害怕的吗? 齐云楚越想越是这个道理,看着写好的东西,心中的底气也足了些。 「你过来。」齐云楚神色淡淡的将那张写好的纸推到她面前,「签了它。」 小哑巴径直走过去瞥了一眼,瞬间被上面三个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灼伤了眼,瞬间瞌睡虫跑个精光。 卖身契。 她微微一怔,拿起那张纸仔仔细细看了一遍,不住点头。 字写的真好看,她非常欣赏。 齐云楚以为她答应了,眼里闪过一抹笑意,将手中的笔递给她。 谁知她笑盈盈的看着自己,将纸重新放回桌面推了回来:「世子真会开玩笑,好端端的,我为何要卖身齐王府?再说了——」 她将他身后的椅子拉过来,斯斯文文坐在那儿,腰背停得笔直,却俏皮的沖他无辜的眨眼睛,「我身价不低,即便你是世子,也买不起。」 齐云楚垂下眼睫斜睨了她一眼,轻轻叩击着卖身契的空白处,「你想要什么,可以自己填?」 小哑巴来了兴致,挑眉,「你真要我填?」 齐云楚点头。她一个小哑巴胃口能有多大,无非就是银子,齐王府别的没有,就是钱多。 果然,此话一出,小哑巴提笔在上面龙飞凤舞写了几个大字,然后将笔搁到笔架上,轻轻吹干了那墨迹,眼里似闪着熠光,比天上的星星还要亮。 齐云楚还以为她要了多么了不得的东西,心下疑惑,接过来一看,一张雪白的面皮,随即红的都要滴出血来。 他难以置信的抬头看着不过是十七八岁的少女,笑得天真一脸无辜的少女,怒道:「你简直是放肆!」 小哑巴惊讶,「不是你说随便填的吗?我已经跟你说了,世子您买不起我这么一个流浪街头的小乞丐,我可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无价之宝。」 齐云楚一言不发的打量着眼前舒适的坐在椅子上,比他这个主子还要惬意,自从会说话后,越发古怪刁钻的女子。
第62页 早知道,当初就不该让孙太医给她治嗓子,让她一直哑,这样就不那么伶牙俐齿,顶多生气的时候瞪他一两眼,也不会像现在这般变着法儿的气他 哼! 可仔细一想,她的声音低沉嘶哑,空灵特别,这世上简直是独一无二,他特别喜欢听…… 那就应该那个时候,让她把卖身契签好了,然后再给她治疗嗓子,作为酬劳。 可那个时候,他不过是拿她当个…… 齐云楚随即心里一惊:小哑巴当真厉害,才进了王府大门多长时间,就将他心里放了几年的人挤到了一旁,以以至于事事被她牵着鼻子走,就算知道她骗人,都觉得不打紧。 他怕是疯的要紧,也需要孙太医给他扎扎脑子,将他脑子里张牙舞爪,蛊惑人心的妖精给捉了去。 只不过现在…… 他再一次扫了一眼桌子上的纸,只见白字黑字的卖身契下头的酬劳后头,清清楚楚写着三个字:齐云楚。 他看着纸上她特有的字体,与她的人一样狂狷放浪就这么印在洁白如雪的宣纸上。 齐云楚竟然头一次觉得自己的名字写出来居然这么好看。 他心里悸动,觉得那纸卖身契烫手的很,丢也不是,撕也不是,就这么静静躺在了案上。 简直是大胆!狂妄! 她一个流浪街头的哑巴,如何能与他拥有二十三座城池,未来的王相提并论! 小哑巴见他脸白了又红,红了又白,一点儿也不着急,轻轻叩击着桌子,撑着下巴笑的异常乖巧可人,「我说了,你买不起。」 她说完,起身要走,谁知身后的人,一把拉住她的胳膊,「你要我做什么?」 他这话问的歧义,让人忍不住想入非非。 小哑巴却冷静的很。她心想,齐王家大业大,一个小小藩王,便占据二十三城,就差自立。若她为女帝,自然想要的是齐王身后的二十三座城池。 当然,齐云楚这个人,她也是真心想要。 可话到了嘴边,她说的情真意切,「自然是喜欢你啊。」 她的一句轻飘飘的「喜欢」,彻底沖昏了齐云楚的头。不过是一个失忆的小哑巴,就算是拿了这张卖身契又能奈他如何,若是有朝一日她真的敢对自己不利,顶多是要了她的命。 他遂不再迟疑,提笔在上面写下了自己的名字,然后将笔递给小哑巴,还体贴的替她打开了印泥。 小哑巴沖他妩媚一笑,毫不犹豫的签了,然后递给他,目光灼灼,「我是你的了,高兴吗?」 齐云楚哪里抵挡的了她这般直白,一句话使得他心乱如麻,心里升起酥酥麻麻的痒意。 他遂不敢再看她,眼睛盯着那纸似乎多了很多分量,重的压手的卖身契,只见白字红字上籤着小哑巴的名字:小七。 那两个字哪里是写在了纸上,分明是小哑巴拿着笔,一笔一画的刻在了他的心上。 小哑巴这时突然捉过他的手,拿起曾经被她咬过的大拇指摁了印泥,然后重重压在「齐云楚」三个字上,红印黑子白底,鲜艷夺目。 「这样才作数。」她说着,拿眼瞧着他,用力咬破了自己的手指头,在上面重重摁了一个血手印,杏眼水润,眼神幽幽,直勾勾的看着齐云楚,似是十分哀怨,「你瞧,我的情意总是要比你重……」 瞬间,小哑巴在齐云楚眼里化成了一团正在炽热燃烧的火焰。她手上滴出来的血迹,以及她这个人,连同他在内,将整个屋子都烧了起来。 他已经热的来要呆不下去了,就连已经跳到嗓子眼,只要一开口就能自个将自个送到眼前这个妖精面前,不待她开口,就将整个人主动献祭出去。 人人都说:温柔乡,英雄冢。 他怕是要认栽了! 齐云楚压抑着狂乱的心跳咬牙瞪她,「你手段果然了得!」 也不知从前对多少人使过这样的手段! 恐怕谢毓跟她比起来都不是对手! 他突然想起来,她刚被自己带入府中没几日去了风月楼。她一手骰子玩的出神入化,若不是自己使了一些手段,根本无法赢过她。 可瞧她的气度手段心胸定然不是青楼女子,齐云楚现在简直对她好奇的要死。可是他心知自己绝对不会再去查她的过去,若是真的查出来什么,膈应的岂不是自己。 小哑巴一脸无辜,「我可什么也没做,是你非要买,要不,撕了吧。」她说着伸手去夺他手里血迹还未干透的卖身契。 齐云楚岂容她放肆,捏着那张薄薄的纸摺叠好,若无其事的放进怀里,将昨天她睡觉的位置空出来,然后面朝里,低声道:「睡觉。」 小哑巴瞧他特地空出来的位置,紧抿着唇,眼睛弯成了月牙。 她熄了灯,径直躺到他旁边去,用脚将被子勾到身上,然后被过身去躲在被窝里偷偷笑出声来。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她都不敢相信,一个堂堂的齐王世子,居然纯情至此,在这种事情上如此克己守礼,堪比柳下惠,她简直是爱到了心坎里。 小七?这个名字还真是不错。 谁知她对他的褒奖还没持续半刻钟,里头的男人大抵是听到她笑得太欢乐,突然转过身来,从后面抱住她的腰,胳膊收紧,将她圈在怀里,贴着她的耳朵哑声道:「你若是再笑,我就……」
第63页 「你就怎么样?」小哑巴从他怀里转过去对着他。黑暗中,他们面贴面,簇着小火苗的眼睛所及之处,只有对方的面孔,耳朵所闻之声,只有对方的唿吸声,略微有些急促的心跳声 小哑巴伸手把玩着他鬓边的发,凑过去轻轻亲了一下他的鼻尖,低声问:「是像这样吗?」 立时,近在咫尺的男人仿佛是被黑夜撕掉了羞耻心,喘息重的吓人。 小哑巴柔弱无骨的手从他柔滑的髮丝,一路滑到他柔软的唇,轻轻摩挲着,缓缓贴了上去,「还是你想——」 她剩下还未来得及说出来的话,被突然化身恶狼的男人堵了回去。 齐云楚朝着日日在他面前诱惑自己的红唇亲上去的时候,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他要惩罚这个不知羞耻,随意撩拨男人的妖精…… 狠狠欺负她! 第30章 他要亲自将那只小妖精捉…… 等到齐云楚松开小哑巴的时候, 整个人如同溺水的鱼。他紧紧的抱着她,将头埋进她的颈窝,仿佛要喘不过气一般。 小哑巴没想到床上的齐云楚与平日全然不同, 如同才沾了一点儿荤腥的狼, 简直要将她生吞活剥了。她不过是想要试试他而已,哪里真就试出了火。 她更加没想到的是, 这种事情,这只恶狼居然也能忍的下来, 没继续下去, 就连他的手都老实的很, 只是捧着她的脸亲吻她的唇, 生涩而又充满侵略掠夺,却自始至终没有碰过她的身子。 那样纯情的齐云楚, 却让一向理智的小哑巴沉浸在方才的欢愉中,差一点迷失在一个激烈的亲吻里,就连他留在耳边炽热的唿吸都成了撩原之火。 原来一个男人的喘息声居然能够媚态到要了她的命。 齐云楚是不同的。 小哑巴在平静自己心绪的时候还在想:他在自己的心里是那样的不同。 她脑子里一时有些混乱。心中却有一个清晰的念头:好像有了齐云楚一人, 这世上其他男人的面孔在她眼里都成了看不清的白影,无论有多好, 根本不重要。 这个认知让她背嵴发凉, 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顿时清醒起来。 她怕不是到时候把自己给搭进去了。齐云楚固然好, 可他是齐王世子, 若有一日, 她真做了女帝, 他能甘愿给自己做皇夫?能够容得下后宫三宫六院七十二嫔。 燕京是什么情况,不仅仅有七大藩王,还有六大世家, 自古后宫与前朝息息相关。即便是女帝,后宫需要制衡,永远不可能只有他一人。 平心而论,若是换成她给他做妃子,若是他敢纳旁人,她会毫不犹豫要了他与那人的命。 她脑子里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跑过来,正思绪乱飞的时候,肩头突然一疼,有什么利刃插进了皮肉里。 「你疯了!」她一把推开齐云楚,只觉得自己的肩头被他咬的似乎渗出了血迹,密密麻麻的疼意围着他的牙印打转。 黑暗中羞到一直埋在她颈窝,甚至连头都不敢抬的齐云楚一把捉住她的手腕,在她咬伤的位置轻轻舔舐着她的伤口,哑着嗓音喘息,「你方才在想谁?」 他觉得自己要疯了! 他要怎么形容这种感觉呢,这种极致的快乐简直要了他的命。 他竟然不知,原本,他会这样渴望一个亲吻,只是亲吻,什么也不做,很满足,很快乐,就像这样一直抱着她该多好。 男欢女爱,原来,是这种感觉。 可他却明显感觉到小哑巴跟他不一样,她,她有经验的很。他以为她不过是言语轻佻,谁知她事后半点羞涩也无,甚至,还在走神。 这个认知让他一颗还在剧烈跳动的心脏产生了遽痛,心中升起了浓浓的妒意。 夜太黑,小哑巴看不清齐云楚的脸,只觉得他舌尖划过的地方又痒又麻,根本就招架不住。又见他神色不对,生怕再把他惹急了,将衣裳拉上来,背过身去,「哪里有谁,就算是有,我也想不起来。睡吧,我累了。」 齐云楚的醋意被勾了出来,哪里睡得着,见她真就这么转过去睡了,气得牙根痒痒。 他发现自己对她真就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就算是签了卖身契又如何,他还不是将自己作为报酬搭了进去。 小哑巴一点儿没有被卖为奴的觉悟,不懂得他这个金主得好好服侍,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像个薄情寡义得负心汉,事后连敷衍他的心思都没有。 他睁大眼睛看着她削瘦的背影,几次想要开口叫她,可根本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没一会儿,旁边的人已经进入了熟睡状态,唿吸绵长。可是齐云楚却半分睡意都没有,越想越睡不着,想要弄醒她,又见她睡得香甜,实在不忍心。于是自己在那儿憋屈了一晚上,直到天微微亮才阖上眼睛。 次日中午,他醒来的时候,床铺已经空了下来。他躺在那儿从怀里拿出那张被妥帖放在心口跳动的位置,沾了他体温的卖身契,看了又看,伸出手指仔仔细细描绘着她写下的字体轮廓以及她摁下的那个血手印。 也不知她咬破手指的时候疼不疼? 她真的喜欢他吗? 齐云楚不禁在心里问自己。 可即便聪明如他,自幼由二十年前,六大世家之中专出谋士的言家出来的言溯,教出来的,论起谋略手段不输任何人的齐云楚却也看不透「情」之一字。
第64页 他想了半天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起身动手扭动床尾处搁置的一尊天青色花瓶,只听「咔」一声,随即空白的墙壁上有一处与他个子一般高矮,可容一人出入的地方缓缓向后退去,显出一道密室来啊。 只见里面犹如一个小型的书房,有三面墙上放置了书柜,书柜里面锁着的是他最重要的东西。 其中一面空白的墙上挂着一副画,画中是一个正在赤足奔跑在草地上,乌黑如瀑的青丝随着她身上白衣飞扬美艷不可方物的女子。齐云楚与她生的有三分相似,尤其是眼睛,微微上扬,墨如点漆的眼神里仿佛藏着这世上最好的风情。 她正在笑,笑起来两边各有一个浅浅的梨涡,明明是那样美艷到极致的一张脸,却有着这世上最温柔的眼神,让你看一眼忍不住沦陷。 画的右下角,提着几个字里面都透着浓浓爱意的字:吾妻阿妩。 齐云楚看着那副画像之后,眼神流露出浓浓的哀伤,伸出手指温柔抚摸着她的脸,喃喃道:「母妃,你好吗?」 「她真的是真心的吗?」 可画上的女子没法回答他的话。 这世上只有她自己才知道这个答案。 可他不会去问她。 齐云楚在那儿站了良久,将那张看似没有任何分量却又重似千金的卖身契放进了画后面的暗格内,与他一生之中认为最重要的东西放在一起。 —— 自小哑巴跟齐云楚那晚亲密接触过之后,关系突然变得开始有些尴尬起来。 这事儿原本就是小哑巴挑起的,可主动挑起的那个人到了第二日,当作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一样,整日里到处乱跑,人都不怎么见着。 而且齐云楚心里已经将她当成了自己人,哪里好再使唤她,莫说使唤,而且小哑巴每回见着他连话都少了许多,不像从前似的,总是有意无意的说一些似是而非的话来哄他,有时候,远远在院子或是花园碰上,她立刻转头就走,仿佛没看见他一般。 最过分的是到了晚上,她躺下来就睡觉,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 齐云楚想跟她说话的时候,她立刻闭上眼睛,开始发出绵长舒缓的唿吸,无声的拒绝齐云楚的靠近。 有时候她睡着了,齐云楚气不过,就坐在床边看着她。 他觉得她在装睡,可他哪怕是坐上一晚上,她也绝对不会睁开眼睛看他一眼。 就跟没这个人一样。 齐云楚心里不痛快,可又没有法子。无论他说什么,故意找茬,小哑巴乖巧顺从,对着包括他在内的任何人都是笑呵呵的好模样。 他冷冷的将一切看在眼里,心里抓肝挠肺的睡不着。 小哑巴磨人的功夫不是一般的厉害,他根本无从下手,想要哄她两句,可是又开不了那个口。有时候他一个人在那儿偷偷瞧她的时候,心里不断的想,他到底是做了什么惹了她不高兴。 可他真的想不通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这种极致郁闷的情况下,他天不亮便往军营跑,将自己的憋屈全部发泄在格斗场上。军营中的那些原本一直想要与世子决斗的人,一开始非常的高兴,觉得自己终于能够与世子切磋武艺,一展身手。 可世子日日来,他们便日日挨揍,后来被打怕了,只盼着世子不要再来了,给个时间他们缓冲一下,先养养伤势,不然顶着鼻青脸肿的一张脸,连训斥手下都没了底气。 好在中秋节过后,下半年的民生问题需要处理,税务问题需要处理,军事问题需要解决。不仅如此,还要在冬日来临之际,为几个每年都会发生雪灾的城池,提前做好防灾准备。 一堆的事情等着这个不及弱冠,却要扛起一切的世子处理。 齐云楚整日忙的脚不离地,挂心小哑巴的时候就少了,等他闲下来的时候,已经是到了九月中旬。那时他们已经回了齐王府。 齐云楚这时才惊觉,他已经有好些日子没有见过小哑巴了。 小哑巴已经不住在他房里很久了。 回来王府的前一天晚上,他特地将自己洗的干干净净,在她又一次躺下来准备闭上眼睛将他隔离出去的时候,拉开了自己肩上的衣裳。 因为他实在忍不住这种不说话的气氛,思来想去,认为是自己与她亲密的那晚咬了她一口,她才生气的。 虽然他心里觉得她并不是那样小心眼的人。 果然,小哑巴这次没有直接闭上眼睛,而是一脸警惕的看着他,「你想要做什么?」 齐云楚简直是用一种难以启齿的表情看了她一眼,背过脸去,将半个结实而宽阔的背露给她,闷声道:「你随便咬。」 可背后的人久久都没有说话。 就在他以为她又像从前那样装睡的时候,她突然从背后抱住了自己。 「你——」齐云楚想要回头,背后却突然一麻,小哑巴的手指轻轻抚摸着他从肩上横斜至后腰的疤痕,轻柔而又缠绵。 「还疼吗?」小小哑巴轻轻抚摸着那道已经癒合结疤,生出了新的皮肉,却留下了疤痕的白皙皮肉。 她这段时日并不是有意冷着齐云楚。她只是怕自己往里面陷进去感情。这种事情,谁先动心,谁便失了先机。她怕自己往后会对齐云楚愧疚。 比如现在,她对着这道疤的时候,心里会一时的愧疚起来。
第65页 她是喜欢他不假,可是跟他想像的喜欢是不一样的。 可他根本就不知道,她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在算计他,一直将他算计到了床上,算计到,心甘情愿的签了那张卖身契。 她天性凉薄,即便是喜欢一个人,也是带着算计。而且她的喜欢脆弱到,风一吹就散了。 只是她没想到的是齐云楚,平日里脾气坏极了,对谁都是冷冰冰的齐云楚,居然傻乎乎的以为自己是因为她被咬了而生气做出这么傻气的行为。 原来一个男人喜欢一个女人会这么傻。 真是可怕。这种感情她不需要。 因为她的愧疚只是一时的,她知道自己过了今晚之后,这些愧疚就会烟消云散,又开始打量着云都城,觊觎着齐王府的一切。 「你后悔吗?」 小哑巴问:「你若是后悔,那纸卖身契,你可以不作数的。现在撕了还来得及。」 孙太医医术了得,她最近这段时间脑子里已经开始隐隐约约重现一些从前的场景,可没有一个场景是温馨的。 属于秦姒的记忆一点儿都不美好。全部都带着血与残忍,带着算计与勾心斗角。 除了十一,没有一个人的面孔在自己的脑海里是良善的,包括她自己。 小哑巴从前觉得,自己为了生存可以毫不犹豫的杀人,欺骗已经够坏了,可真实的秦姒或许更可怕。 这么可怕的秦姒会不会真的能够连齐云楚的骨头渣子都吞了呢。 可眼前的男人,却道:「我做事情,从来都不后悔。」 小哑巴轻嘆一声,「那我回了王府我想搬回去住,可以吗?」 齐云楚想说「不可以」。可他不知为何说不出口。 他不说话,小哑巴就当他同意了。 第二日一行人回到齐王府的时候,早早得了消息的十一早已侯在院子门口等她。十一见她回来,似有很多话说。 两人进了屋子,十一斟了一杯茶搁到小哑巴面前,「牧羊阁的人要求要亲自见到殿下的面才肯谈。」 小哑巴捧着茶碗,轻轻刮去茶沫,一脸淡漠,「现在还不行。你算算时间,纪贵妃现在几个月了?」 十一掐指一算,「殿下遇刺的时候,纪贵妃刚好满三个月,您在云都待了三个月的时间,眼下已经六个月了。」 小哑巴将茶碗搁到桌子上,轻轻叩击着桌子,「现在燕京什么情况?」 「师兄几乎日日都接到云大人寄过来的信件,朝中的事情如今全部由纪家把持,他们对外称殿下病了。」 「云大人?」她不记得谁是谁,朝中人事复杂,十一说了她现在也不太明白。不过既然能跟宁朝通信的人,自然是自己人。 「你叫牡羊阁的人等我消息。」 她还要再等等。 「是。」 「对了,」小哑巴看向十一,忍不住蹙眉,「我从前很多面首吗?」 她在云都这段日子,有关这位长公主的事情听说了不少,说是长公主风流无度,面首众多。 十一沉默了一会儿,伸手数了数,「也不知他们算不算面首,如果算,大概有十个吧。」 小哑巴一脸惊讶,「那么多?」 那齐云楚倒不算是冤枉她,居然有十个! 「那我有最喜欢的人吗」 「云大人,」十一点头,「您最喜欢云大人。」 「云大人?」小哑巴托腮认真想了想,「我很喜欢他吗?有多喜欢?」 有喜欢齐云楚那么多吗?或者说,是真心的吗? —— 王府,书房内。 齐云楚与言溯正在研究沙盘的排兵布阵。 言溯见他一直有些心不在焉,又见平常总是跟个小尾巴一样带着身边的小七这两日都看不见,忍不住问:「吵架了?」 齐云楚微微征住,然后摇摇头。 那个没良心的,自从从别院回来后,别说吵架了,只要自己不主动找她,她从来都不会出现在他的视线范围内。 果然,那晚的事情只有他一人放在了心上。 这个无情无义的女人! 可他偏偏就忍不住想着这么个无情无义的女子…… 言溯从未见过他这副模样,一时有些忍俊不禁,故意逗他:『「女孩子,哄一哄就好,你既然喜欢人家,就主动些。」 齐云楚被他口中的「喜欢」吓了一跳,下意识道:「我没有——」 「没有什么?没有喜欢?那你为何将人留在身边。你从前可是从不近女色,就算是现在大了,王府内养了一院子的姬妾,什么模样的没有,你又何必为了一个来歷不明的女子这样伤怀。」 言溯看的透彻。他不是不喜欢,他只是羞于承认。 哎,现在的年轻人,真让人愁得慌。 齐云楚没有说话。他告诉自己,是小七说喜欢他,他才挂在心上的,他喜欢的是阿姐。他觉得他会一辈子喜欢阿姐。 是那个不知羞的小七一而再再而三的招惹他,他只是想要看看她耍什么花样而已。 他想的入神,手中的旗子都插到敌方阵营去了。 「阿楚!」一向温和的言溯皱眉,「你这是兵家大忌!大敌当前,怎可心不在焉!」 齐云楚低头一看,随即羞愧,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好。 还没开始打仗,他就全盘皆输,将自己的旗帜都送到了对方大营去。
第66页 言溯将他插入的棋子拔掉,重新插回到他的地盘,一脸凝重,「那日行刺的人你已经查出来了是不是?」 齐云楚收回心神,重新开始布兵,「是江湖的一个杀手组织。」 「难道你不觉得奇怪吗?一个杀手组织,怎么可能好端端来云都刺杀一个世子?」 如何不奇怪。那些人摆明了是冲着小七来的。 「是冲着她来的?」 「一个流落街头的小乞丐,居然能够让收费昂贵,一颗人头价值万两的天下第一杀手组织亲自动手,这意味着什么,难道你还不明白吗?阿楚,你从前并不是感情用事之人,她若为一个姬妾不打紧,可你要是想她为世子妃,那就务必要将她的来歷查的一清二楚。」 齐云楚却不以为然。他有心偏袒,如何管得了小七从前是什么人。无论她过去是什么人,如今她只是小七。 「她如今已经入了我齐王府,成了我的人,自然受我庇佑。」 言溯拢拢衣袖,锐利的眼神扫过来,「你的人?我怎么反倒觉得你齐王世子成了她的人!」 这话说的有些重了,可若是不说,真出了大事,他如何对得起向他託孤的阿妩。 言溯话音刚落,管家进来了,手里捧着精緻的糖果匣子,这次头都未敢抬起来。 果然,这次不等他开口,本就因为小哑巴的态度憋屈了有数日,如今又被先生揭穿心事的齐云楚开了口,声音带着滔天怒意。 「我堂堂一个齐王府,难道连糖果也买不起了吗?本世子的贴身随侍,要旁人日日送糖果!你去,马上叫人将城中所有糖果铺子买回来,全部拉到她房里去!」 管家吓得两股战战,瞥了一眼言先生,连忙退了出去。 言溯看着他发完脾气,良久,才道:「你到底喜欢她什么?她与你母亲,与妍姑娘无半点相似之处,看似乖巧天真,实则狡猾的跟只狐狸一般。你去瞧瞧,她才来府中多久,府里的人每个见着她无不交口称赞,可是我冷眼观察,她什么也没有做,有时候不过是几句话,就将人哄得团团转,恨不得与她掏心掏肺。」 言溯后面有些话没说。莫说底下人,包括齐王府的主子也是这般,被一个来歷不明的乞丐迷的神魂颠倒,与赵雪妍这么多年的感情,居然敌不过一个才来了两个月不到的女子。 如今府中谁人不知,世子身边的小书童,都被宠上了天。 或许他现在自己没有意识到自己对她到底是有多特别,一旦他自己意识到了,恐怕将来会同他的父王一样。 齐云楚对赵雪妍的感情他看的清清楚楚,根本不能够之为为男女之情,更多的是依赖,是亲情的缺失。可如今对小七,却是不一样的。 但是这个小七却是跟温婉良善的阿妩或是赵雪妍是完全不同的人。 他甚至根本看不透她。 能让他言溯都看不透的人,这无法让他不担心。 齐云楚手里拿着一枚士兵愣在那里,被言溯几句话说的乱了心思。 他喜欢她吗? 齐云楚不知道。他只知道,没有她在,他便觉得心口的位置空的厉害。他会下意识的寻找她的身影,书房里,花园里,卧房内,只要见到她,他就会觉得高兴。 虽然嘴上说她不知羞耻,可每次听到她说喜欢自己,心里便觉得高兴甚至,她一靠近自己,他的一颗心便不受控制的跳动。 他不知小哑巴哪里好。他说不上来她到底哪里吸引自己。或许一开始是因为她的背影;h或许是她的伪善狠辣引起了他的注意,或许是她第一次对他动手的时候,他便开始忘不了她。 总之等他想起来不妥的时候,她这个人已经就这样出现在了自己面前,一点点融入到他的生活里,甚至,她的一举一动,都牵动他的喜怒哀乐。 「她人呢?」他叫住还未走远的管家。 管家连忙小跑回来,擦擦头上的汗,战战兢兢,「上午谢公子亲自来送糖果的时候,小七就跟着一起去了,谢公子临走的时候说,叫老奴下午再给您送过来,说怕您不高兴。」 齐云楚一听,将手中的小卒,摔到沙盘里,才刚刚布置好的沙盘顿时成了一盘散沙,气急败坏,「让她去飞!让她去野!」 签了卖身契他都没能管住她两条腿! 书房里谁也不敢出声,言溯一言不发的看着眼前方寸大乱的徒弟,心中忧虑更甚。 齐云楚接下来已经完全没有心思在布置沙盘,一颗心早就不知飞到了哪里去了。 大约过了半盏茶的功夫,他突然放下手中所有的东西起了身,直接将言溯晾在书房,最基本的礼仪都忘了,大步的朝外面走去,边走边道:「即刻备马!」 他要亲自将那只小妖精捉回来! 他要好好问问她,那日她说喜欢他,到底是不是真的! 第31章 齐云楚与小七的一生一世…… 齐云楚走后, 言溯看着沙盘里已经乱作一团的布置,想了想,将齐三那叫到跟前, 道:「找暗卫盯着小七。」 齐三皱眉, 想要为她开脱两句,还未开口, 言溯便打断了他的话。 「我知你要说什么,此事绝不可让世子知道。」 齐三向来最听他的话, 知道他做出这样的决定, 定然是为了主子好, 最终什么也没有说。 他心里想的简单:只要主子高兴, 小七高兴,其他的乱七八糟的事情, 全都顾不上。
第67页 只可惜,人心复杂,就连言溯这样博古通今的谋士都看不透, 又何况他只知练武的人。 —— 清河轩是云都城内最大且最具风雅的酒楼。 它错落在云都城内的云江边上,拔地起高三层高楼, 装修的及其奢华。一楼二楼用来接待客, 三楼则是茶室。 酒楼里面布置的极为雅致, 尤其是临江的观景位置, 一眼望去, 是一望无际的江面, 让你产生一种脱离了尘嚣之感。一般靠江的位置都需要提前订座, 且里面的厨子来自九州各地,你想要什么菜式这里的厨子都能够满足。 所以,哪怕它收费昂贵, 一壶普通的绿叶子青菜,卖到一两银子一盘。饶是如此,来这里吃饭的人络绎不绝。毕竟,但凡能来这里的食客们人吃的是格局,是气氛,而不是单单的一盘菜。 此时此刻,二楼雅间临湖俱佳的位置坐着两个贵客。 「你是故意的吧?」其中一个生的姿容出众,坐姿端正,要背挺得笔直的俊美少年似笑非笑看着着对面风度翩翩,风流倜傥的天青色圆领织锦袍,这么冷的天,手里还拿着一把纸扇的男子,「特地约我来此地,就是为了饮酒?」 大抵是他们两个生的太过于扎眼,以至于偶尔来往的客人忍不住瞟来一个打探的眼神。 两人正是早早出了王府,在这儿饮了一下午的小哑巴与谢毓,此时此刻眼里皆染了醉意。 谢毓伸手替她斟满面前的杯子,桃花眼里眼波流转,映进了眼前夜幕才刚降临,就有无数的花船荡漾在被月光照的波光粼粼的江面。隔着老远,都能听见打扮的花枝招展的花娘们站在装饰的花里胡哨,灯火通明的花船船头揽客的声音。 他眉眼含笑,十分风雅,「小七,难道这里的夜景不好看吗?」 「确实不错,」小哑巴手托腮看着被夜色笼罩的江面,将面前的酒一饮而尽,眼神随着远处江面的灯火摇曳。 「只是你那么招摇的将我从府里带出来,又特地嘱咐管家晚一点儿才将东西送给他,一番话说的冠冕堂皇,字里行间都透着为他好的意思。这又是图什么?喜欢我?我可不相信。」 谢毓「噗嗤」一声笑出来,「你瞧你一个当事人都瞧得分明的事情,怎么他就看不透呢?」 小哑巴也忍不住笑了。她一笑,眼里就像似聚了江面上的火光,又黑又亮的眸子,都染上了一层色彩,夺人心魂。 这是不曾出现在过齐云楚面前的模样,攻击性极强,就连谢毓,也第一次见。 他一声有些呆住,总觉得好像一会儿被卖掉的根本就不只齐云楚。 「天底下像他那么傻,又那么纯情的人不多见。」小哑巴提起他时,方才那一瞬间的眸光仿佛不过是错觉一般,眉眼处都多了些柔情。 「你可是第一个说他傻的人,可见,他真是载在你手里了。」谢毓嘆息,从怀里摸出两颗糖果,递给她,「要吗?」 小哑巴从他手心捡了一颗,剥了糖衣放在口中,很快,一股带着奶香又似带着些花香的甜味在口腔蔓延。 谢毓也剥了糖衣,放进了自己的嘴巴。 小哑巴心中的好奇达到了极点,「你为何那么喜欢吃糖果?我从未见过一个男子有像你这般嗜糖,随身携带。」 谢毓闻言,眼神飘向远处的夜色,只见有其中一艘船上飘出了几盏孔明灯,随着今夜不算大的风,一路扶摇直上,向着满天星辰游离而去。 谢毓有些醉了,眼里仍是带着笑意,「我曾经救过一个姑娘,她是个混江湖的贼。她特别喜欢吃糖果,她跟我说,只要口中有一点点甜,她便能够在伸手不见五指,又黑又冷的江湖走下去。」 「又黑又冷?」小哑若有所思,「做贼能看见的,确实如此。」 「你喜欢阿楚吗?」谢毓问。 小哑巴兀自给自己又倒了一杯酒,没有回答他的话。她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问了一个她一直很想知道的问题。 谢毓为人极为通透,且阅人无数,他的答案要比齐三的答案精准的多。 「赵雪妍是谁?」 谢毓一脸惊讶的看向她,「你都知道了?」 小哑巴心想,这有什么大惊小怪。齐云楚也不小了,有喜欢的人不是很正常吗?十一不是也说她有那么多面首,谁还没点过去。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那时候她并不明白谢毓所谓的知道是什么意思。她头一次将一个人放在心里头,即便是只有五分的情意,对于她来说,已经是难能可贵。所以她不介意齐云楚有过谁,但是,并不代表,她可以成为旁人的替身。 谢毓却以为她什么都知道了,不待小哑巴回答,尽量替齐云楚开脱说:「是个你一见到就心生好感的女子。知世故而不世故,懂你的好,知你的难,设身处地的为你着想,恰到好处的温柔,与她一起,永远不会让你感到压力。」 你瞧,这样优秀的一个女子,莫说是与她朝夕相处的齐云楚,就连旁人一见着就喜欢。 其实谢毓说的是实话。直到不久以后,当小哑巴见到赵雪妍的第一眼时,心里也是这样想,这样的女子别说是男子,她瞧见了也喜欢。 无关情爱。 「我自诩阅人无数,可却一点儿也看不透你。但是我知道阿楚是真心喜欢你,他从未像现在这样为一个女子生气,哪怕是妍姐姐嫁人的时候,他更多的是不舍。他那个人,一定要你先对他好,这样他才愿意交付真心,如果哪一天他主动对你好,一定是心里爱极了你,所以,」谢毓认真的看着小哑巴,「小七,你一定要对他好。」
第68页 「那你为什么对他那么好?」 「我们是朋友啊,他一辈子也就只有我这么一个朋友。我认识他的时候,王妃已经去世了,他十分的孤僻古板脾气也差,对谁都没有好脸色,整个云都的官宦子弟没有一个人愿意跟他玩,我也一样,刚开始跟他玩,不过是听我家老爷子的话。后来,我发现他那个人,你只要对他好,他便掏心掏肺的对你好,不管是你桥上他什么东西,他都捨得给。当然,你除外,看多一眼都不行。」 谢毓又饮了一杯酒,眼神瞥了一眼门口,笑道:「你瞧,他来找你来了。别回头,别去看他,接着与我饮酒说笑,我倒要看看,他会为了你,做到什么地步。」 小哑巴心中也好奇的很,强忍住回头的欲望,沖他笑笑,装作若无其事的拿起桌上的酒壶,借着酒壶上面的倒影看见酒楼门口正站着一个长身鹤立,衣冠胜雪的男子。 他与她第一次见面时打扮的并无不同,闷骚贵气,所有的风情都藏在那对眼睛里,也只有她见过。 酒壶上的影子实在是太过于模煳,并不大看的清楚他的面容。小哑巴只瞧见满堂宾客齐刷刷的将视线投向门口的人,因为他的到来而变得安静,不知是因为他齐王世子的身份,还是他这个长相太过于出挑的人。 旁人小哑巴不知道,她只知道,齐云楚一来,胜过了方才还不似人间的瑰丽夜景。 醉了酒的小哑巴突然发现,她心里竟然十分的想念他。 立在门口的齐云楚从来没有想到,有一日他会被嫉妒沖昏了头,灼伤了眼睛,煳住了心,整个人都变得不清醒。 他眼下只觉得满座宾客数十对眼睛投过来的眼神成了他与小哑巴之间的障碍,犹如山海一般将他与她隔了起来。 山海的这头站着满腔妒火中烧成了熊熊大火,什么也听不见看不见的齐云楚。 山海的那头,坐着最靠江边,正与谢毓谈笑风生,醉眼朦胧的小妖精。 山海的名字是枷锁,是桎梏,是循规蹈矩了将近二十年,头一次为了一个女人而动怒的齐云楚心中满满当当的羞耻心。 他一步一步跨过山海,穿过自己在心中为自己设置的重重障碍,大步走到正在那儿低眉浅笑的小妖精面前,眼里怒气腾腾。 小妖精似乎终于看见他了,抬起被酒意晕染的有些轻佻水润的杏眼,「你——」 可被嫉妒沖昏了头的齐王世子没有给她开口的机会。 他要惩罚这个不知羞耻的小妖精,他要让全都的人都看看,眼前这个小妖精是属于他齐云楚的,谁看多一眼都不行。 他一把捉住她的手腕将她拉起来,捧住她巴掌大的小脸,将满心眼里的羞耻心遮盖在眼眸里,低头堵住了她鲜红欲滴,染了酒香的唇。 他一边懊恼着,一边闭上了眼睛,恨恨的在那唇上咬了一口,随即,又十分捨不得的轻允她的唇。 片刻之后,忍不住拍案叫绝的谢毓带头轻轻击掌,他今日算是看了一齣好戏。 齐云楚干的漂亮! 紧接着,酒楼里早就被齐王世子惊呆了下巴的食客们向起惊天动地的掌声。 齐王世子可真会玩!竟然当众将一个美少年给亲了! 掌声将齐云楚的羞耻心拉了回来,被小哑巴暂时勾去的魂儿又回到了脑袋里,又变成了冷漠无情的世子。 他一脸怒气的盯着被她吻过的人,她又黑又亮无比清醒的眼眸里映进他羞红的脸。 小妖精果然是一点儿不害臊! 他齐云楚却为了她将整个齐王府的人丢到了这个酒楼内,估计不出几日,丢遍了整个九州。 可他管不了那么多,他就要当着谢毓的面,当着全云都的面,向旁人宣誓主权。眼前这只狡猾的妖精狐狸,他盖了章,下了印。从此以后,妖精从头到脚,连根头髮丝儿也是属于他齐云楚一人,谁也不能觊觎! 可他还嫌弃自己不够丢人,看也不看抿着唇,忍着笑意,低着头看自己脚尖的小妖精,冷冷扫了一眼谢毓,面不改色,「我以齐王世子的名义命令你:从今以后,不许给我的世子妃送糖果,除非本世子在场;不许与世子妃私下里见面,除非本世子在场;不许以任何理由,找机会搭讪世子妃,除非本世子在场。若是有违此令,本世子决不轻饶。谢毓,你听懂了吗?如果没听懂,本世子可以再重复一遍给你听。」 谢毓简直是当场傻眼,从未想到自由循规蹈矩,刻板守礼的齐云楚居然当街做出这么幼稚而又严肃的事情来。 他方才叫了小七什么?世子妃,一个藩王世子的妃子,就算是脱离了大燕,明面上还是需要经过天子册封的。 而且齐地世代的世子妃,未来的王妃,皆是出自名门贵女。就连齐云楚的母妃,也是出自燕京六大家里面,每一朝都会出皇后的赵家。 若不是齐王当年抢亲,又跟天子私底下达成了某种协议,那么,齐王妃原本应该是大燕的皇后。 齐云楚就这么许了来歷不明的小哑巴,可见他心里真是爱惨了她,就是不知道若是齐王府的人知道了是什么反应。 他看了一眼同样眼里闪过惊讶,随即弯起嘴角的小七,顿了片刻,立即站了起来,强忍着笑意,向这个从未让他真正行过礼的至交好友认真行了一礼,回答的慷慨激昂,务必保证酒楼在座的每一个人都听到。
第69页 「微臣务必遵守规定,绝不再送糖果给世子妃,也不再约她出来吃酒!如果要见她,一定要经过世子您的允许!」 旁边的小哑巴捂着脸,肩膀颤抖的厉害。 她一点儿不敢看齐云楚一张红了又白,白了又红,十分精彩的面孔。 天哪,这世间怎会有如此可爱的男人! 这世间怎么会偏偏有齐云楚这样的人! 简直让人难以置信! 兴许是她笑得太大声,原本想要拉她一起走的齐云楚这才惊觉过来,整个酒楼的食客们都一脸惊愕的看着自己,又想起自己居然做了这么幼稚的事情,怕是从今往后,整个云都的人都知道齐王世子当街冲冠一怒为红颜。 若是他跟谢毓当街打一架也就罢了,偏偏他以势压人,做了自己最鄙夷的事情,打了自己的脸。 瞬时,他一张美人面涨的通红,许多人瞧见他这副模样,与平日里见到的高冷无情,寡言少语的世子完全不同,平日里锐利无比的眼神此刻晕染了红晕,再加上昏黄的灯光,竟然叫人瞧出眉目含情,倾国倾城的姿态来。 众人大悟:原来他们的世子殿下与他们倾国倾城的王妃一样,都是绝世美人。 美人堕入情海,沾染了烟火气息,就连一个回眸都变得勾人心肠。 可美人瞧着桌子旁那个神采飞扬,作少年打扮姿容出众的公子,竟是恨恨瞪了一眼,扬长而去,只余那高不可攀的背影。 谢毓见齐云楚恼羞成怒,扬长而去,又见旁边眉如弯月,眼似星辰的小哑巴笑得跟个傻子似得,径直饮下杯中酒,托腮看她,「还不追?他为人脸皮最是薄,竟为你连脸都不要了,你若是此刻不追上去哄一哄,他定然不肯理你。」 「不信,他才捨不得不理我,」小哑巴得瑟嗤笑,可还是抬起了腿。「我先走了,改日请你吃酒谢你。」 「别了,我可不想蹲牢房。」 谢毓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又扫了一圈热热闹闹的酒楼,收起了一脸的嬉笑,兀自又给自己斟满一杯酒,一对波光流转的桃花眼里似是醉意浓浓。 他举杯向窗外明月,自言自语,「来,我敬你,我的牧羊姑娘。愿全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他大抵是太过伤怀,丝毫没有注意到,有一身着劲装,头戴幂篱的高挑身影坐到了他桌旁,将手中冰凉刺骨的短刀轻轻放在面上,露出手上的一小块刺青,低声道:「长夜漫漫,不知公子介意在下搭个桌吗?」 …… 小哑巴出了酒楼后,只见宽阔的街道空无一人,方才还在酒楼内对她大胆表白的齐云楚早已经不见了踪影。 她随即有些后悔,早知道应该跟着一起出来,他面皮薄成那样,不会直接走了吧。 她正懊恼之际,谁知从左边传来一阵马蹄声,只见方才酒楼里恼羞成怒的男人正身姿潇洒的策马而来。 近了,他朝她伸出一只手,却丝毫没有放慢速度。 小哑巴立刻将手递给他,然后他轻轻一拉,将她整个人抱了个满怀,面对面坐到了他面前。 他一句话未说,眼睛直视前方,手却伸出怀里掏出一个沾染了他的体温,在夜色下发出莹润光泽,十分简单的玉簪。 他空出一只手抽去了她髮髻间的桃木簪子,瞬间,她如瀑似的青丝随风扬起,与衣袂一切翻飞在黑夜里。 「以后都带着。」齐云楚将那根髮簪放在她手心,「永远不许丢了它。」 那是他母妃留给未来儿媳的信物。 醉了的小哑巴的心里简直不能再快活了。她仰头看着他坚毅的下颌,头一次所有的算计全部丢在了方才的江景夜色中,丢尽了波光粼粼的江水里,与那些孔明灯游离到了天上去。 今晚江景极美,酒也醇香,可所有的一切,都及不上他一个。 这世间男子千千万万,纵使旁人再好,她也只喜欢齐云楚一个。 她真心喜欢一个人,就是要大大方方的,想要对他好。 这世间权势无论藏了多少阴谋诡计,也可以想尽办法干干净净容下一个云都,一个齐云楚。 哪怕她是秦姒,是女帝,她愿意为了这样的齐云楚披荆斩棘,让他安稳的留在自己身旁。 真心实意。 人的一生之中,须得要尽情尽兴的为自己热闹一场,她愿意为了这样的齐云楚,傻一次,煳涂一场,若是长长久久,那是再好不过。 齐云楚的羞涩还未褪去,见她目光灼灼的看着她傻笑,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手指曾被她咬过的地方生起痒意。 他伸出手指轻轻磨砺了一下她的牙齿,羞涩迅速染了眼角,「不知——」 还未等他将剩下的话说完,小哑巴紧紧抱着他的腰,沖他可怜巴巴的眨眼睛,「我不知羞耻,我想你抱抱我,我害怕,我寂寞,我空虚,我还冷……」 齐云楚:「……」 他转过脸去不说话,耳尖却红的滴血。 妖精! 妖精还不肯放过他,亲亲他的下巴,又蹭蹭他的胸膛,「你把方才的话再说一遍,从威胁谢毓开始,快点,人家还想要听……」 齐云楚哪里受的住这么磨人的妖精,垂下眼睫想叫她老实些,却再也移不开眼。那是他认识她那么久以来,最是清澈不过的眼神,虽说着不着调的话,可里面确是认真,比任何一次都认真的小七。
第70页 「齐云楚,你喜不喜欢我?」 「喜不喜欢我?」 「喜不喜欢?」 「喜——」 「自己想!」 齐云楚伸手将她柔顺的髮丝揉的乱七八糟,看着她傻傻的模样随即笑了起来。 小哑巴看着他的笑一时呆了眼,幽幽道:「你不许笑……」 「为何?」齐云楚又空出一只手来,替她理顺髮丝,生怕她冷,将她抱的更紧些。 小哑巴伸手捧住他的脸,将他拉了下来,用认真无比的口气告诉他,「因为你每次一对着我笑,我就忍不住想要亲亲你……」 她话音刚落,齐云楚低下了头,满足了她的愿望。 其实,她每一次看向自己的时候,他心里也是这样想的。 良久,小哑巴从他温柔的亲吻中挣脱出来,笑盈盈的看着他,「齐云楚,你还没说是不是喜欢我?」 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却如此顺口。 齐云楚也从未像现在这样觉得,自己的名字从她口中叫出来,是那样的好听。 齐云楚,齐云楚,齐云楚…… 齐云楚的心简直要飞了,他怎么可以像现在这般这么快乐呢? 他捧起她的脸,一点点的轻啄她弯弯的眉,星辰一样的眼,再一次将她的问题堵在了亲吻里面。 他想一直亲吻她 ,一刻都不松开。 他如此待她,还不能够证明,他喜欢她吗? 很喜欢很喜欢很喜欢很喜欢…… 他的喜欢那么多,整个云都都装不下。 这世上怎么可以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如此喜欢一个人呢? 喜欢到想要流泪,喜欢到情不自禁,喜欢到可以为她打破所有的枷锁,喜欢到,他以为此时此刻就是一生一世。 齐云楚与小七的一生一世,天荒地老。 他正在不顾一切的奔向自己的「一生一世」。他恨不得立刻将自己的「一生一世」带到自己的母妃面前,告诉她,这便是他齐云楚往后要一心一意喜欢的人。 亲吻过后,齐云楚带着自己的「一生一世」策马回了王府,满心雀跃而又欢喜的将自己的一生一世」领进家门。领到那个自十岁起,便属于他一个人的绝对领域。 可他才跨进自己的院落,就在他的绝对领域内遇见了他最不想要见的人。 齐云楚的一颗才飞入云端,快乐到极致的心瞬间坠入到谷底,跌入到冰窟里,冻得发寒,瞬间切换成一张异常冷漠的脸。 灯火通明的院落里站着一个身形挺拔高大的人。 那个人面无表情的转过来,用一副与齐云楚五分相似的脸看着他,狭长而又冰冷锐利的眼眸里带着审视,停留在齐云楚与小哑巴紧紧交握在一起的手上。 尽管他气息内敛,可他的身上带着与生俱来的杀伐之气,那是佛堂寺庙也净化不了的戾气与冰冷。 他淡淡看了一眼小哑巴,用最是平常不过的语气开了口,「小七姑娘是吗?现在,我想要跟我的儿子单独聊几句,可以吗?」 第32章 他欺负你了吗 这是秦姒第一次真真正正清清楚楚的见到名震九州的战神。 他的确没有辜负战神的盛名, 光是站在那儿都能让人产生极大的压迫感。 尽管他什么也没说,可院子里因为他的存在而变得极其安静,侍女下人各个头都快戳到胸口去, 谁也不敢多瞧他一眼, 就连站在一旁,一身红衣生的娇俏可人的赵凝, 还有整日行事风风火火的齐三都难的安静。 他们都怕他。 有些人,身上带着与生俱来的王者之气。 小哑巴心想, 还好齐濯只不过是抢了一个女人, 他就算是直接抢了大燕, 输给这样的人也不亏。 她瞥了一眼齐云楚, 只见他脸色极其难看,那是自从遇见他以来, 都没有见过的这极其难堪的脸色。 苍白如纸。 甚至她能感觉到他方才温暖的手霎时变得冰凉。 小哑巴的心微微有些刺痛。眼前的齐王生的再好看,也没了欣赏的心思。 齐濯未等齐云楚说话,径直向旁边的一处小书房走去。他的随从立刻上前开了房门, 面无表情的立在门口,向齐云楚拱手行了一礼, 「世子请。」 「你先回去等我。」齐云楚松开小哑巴的手, 替她披散再耳旁的髮丝拢到耳后, 「从明日开始, 为我梳妆可好?」 小哑巴沖他笑的灿烂, 「永远只为你一人。」 待那扇门掩上之后, 小哑巴脸上的笑意褪的干干净净, 冷冷扫了一眼立在旁边的赵凝。 齐王恐怕就是她招来。 果然,一旁向来好脾气的齐三一脸不满的抱怨,「表小姐, 您怎么大半夜讲大王招来了,眼下言先生已经歇下了,若是打起来了怎么办?」 赵凝:「我——」 她自知理亏,又见齐三都敢这样指责她,指着小哑巴,横眉怒目,「还不都是她的错,谁叫她勾引阿楚哥哥!」 小哑巴根本没心思理她,背着手站在院外看着窗户上映出的两道高矮差不多的身影,忧心的同时,又觉得十分奇怪。 虽说自古皇室亲情淡薄,可齐王只有齐云楚这么一个儿子,且齐王这么爱重自己的妻子,按道理来说,更应该是爱屋及乌,怎么两人关系差到这种地步? 她一言不发瞧着屋子里纱窗上映出来的轮廓剪影,只见屋里的两人皆是站着,虽高矮差不多,甚至齐云楚更高一些。
第71页 可因为年龄上的差距,尚未及冠的齐云楚自然没有人值壮年,且身经百战的男子身材魁梧健硕。 小哑巴越看越觉得齐王对着齐云楚,不像是父亲对儿子,而像是上级对下级,恶魔对小鬼的差距,心里十分的不是滋味,面容越发的冷,在院中徘徊起来。 「你,你还不走,你不怕他?」赵凝见她一点儿也没有要走的意思,忍不住好奇,小姨父这个人旁人见了恨不得退避三舍。 若不是他对自己向来和颜悦色,她也不敢出现在他面前。想不到这个来歷不明的哑巴,不,她已经会说话了,是来歷不明的细作,居然也不害怕。 小哑巴瞥了她一眼,随即冷笑,「我怕他作甚,他又不是我爹。」 「你——」赵凝一时气结。 「你叫他来为你撑腰?」 齐云楚这个年龄早该娶妻了,如今齐王府这个节骨眼将一个小姑娘找了来,恐怕是打了联姻的主意。 这表哥表妹,想的倒也挺美。 「是又怎么样!我本就是小姨父指给阿楚哥哥的未婚妻!」 小哑巴冷冷睨了她一眼,「若是今晚他出了什么事,我便加倍偿还在你身上,我说到做到!」 赵凝吓得后退一步,只觉得她身上的煞气与小姨父一样骇人。 她环顾院中,见方才还在打探的下人连忙收回了视线,顿觉颜面扫地,气的发抖,「若不是因为你勾引阿楚哥哥在先,他怎么会不喜欢我!就是你哄着他讨你做世子妃,所以我才叫来小姨父,好好地教你知道厉害!你这个,这个妖——」 小哑巴心中恼怒,不免对眼前这个嚣张跋扈,任性妄为的小姑娘起了恶意,笑的妩媚,「他不喜欢小的……」 她说完,还别有用心的扫了一眼赵凝十三四岁,尚来不及长成的扁平小身板。 赵凝哪里是她的对手,脸刷一下红了,双手环胸,刚才的嚣张劲头瞬间熄灭,「你,你又比我好到哪里去!你不要脸!你这个,你这个厚颜无耻,不知羞耻的——」 「妖女?」 「亏你还有自知自明!你若识相些,趁早离开阿楚哥哥,离开云都!」 她话音刚落,小哑巴突然向前逼近两步,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眼神凌厉,吓得赵凝打了个寒颤。 就在赵凝以为她要动手的时候,她嗤笑一声,右手替她拨开额前的髮丝,勾起她的下巴,左手拉住她的手放在自己胸前,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可是没办法,你的阿楚哥哥,就是喜欢我这种不知羞耻,不要脸的……」 「你——」赵凝只觉得掌心绵软非常,因她的话简直气哭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你简直,简直——」 小哑巴却懒怠与她啰嗦,见齐云楚还不出来,甩开她的手,转身向房门紧闭的屋子走去。 她深吸一口气,想要推门进去,可站在门外,面无表情的侍卫伸手拦住了她。 「让开!」小哑巴冷冷斜睨了他一眼,「我要见齐王。」 一个趔趄差点跌倒的赵凝想要追上去,可她看到门口齐濯身边冷着一张脸的随从,腿都软了,哪里还敢上前。 她呆呆的看着正要作死的小哑巴高挑纤细的背影,突然觉得眼熟的很。 她从前见小哑巴总是作男装打扮,今日长髮及腰的模样像极了一个人。 她还以为自己看错了,问身旁的侍女,「你觉没觉得,她背影十分的眼熟?」 侍女点点头,「同妍小姐十分相似,奴婢第一次瞧见她,还以为是妍小姐呢。」 「那你怎么不早说!」赵凝瞪她一眼,立在那儿若有所思。 她原来以为表哥是被这个妖女迷住了眼睛,看来,事情并非那么简单。 那侍女道:「可是小姐,您也没问啊,而且您一向不喜欢我们提妍小姐。」 赵凝死死盯着书房门前眼见着就要动手的两人,擦干净脸庞的眼泪,「你附耳过来,我有事要交代。」 …… 书房内。 齐濯正仔仔细细打量着,眼前这个已经长成了大人的儿子。 上次这么看着他的时候,好像他才十岁的模样,生的十分精緻,一点儿也不像个男孩子。如今瞧着,长相更盛从前,可眉宇间却半分女气也无,就好像一把已经磨砺了十几年的宝剑,只待出鞘时震慑四方。 他与自己年轻时候极为相似,对于这点,齐濯甚感欣慰。 只是,他总这么不待见自己。进来这么久,他低垂眼睫,紧抿着唇,看都未曾看过自己一眼,怎么瞧都不像似父子,却像是仇人。 好在这些年,齐濯都已经习惯了,不以为意。 他率先开了口,「言溯将你教的很好。」 他提到言溯,齐云楚就不得不开口,点点头,「确实如此。」 齐濯长话短说,「下个月便是你的及冠之礼。你应该已经知道我将凝儿从邺城叫回来是什么意思?」 「我不喜欢她。我的妻子只会是小七一人,此生非她不可。」 齐濯皱眉,「你才认识那个叫小七的几天,怎就知道一生一世?」 齐云楚道:「父王不也是才认识了我母妃几日,便将我母妃强娶了回来吗?」 「混帐!」齐濯见他提起亡妻,瞬间变了脸。端的是雷霆之怒,一双狭长的眼眸瞬间凝结了万年寒冰,割的齐云楚心里身上都有些疼。
第72页 「她一个来歷不明的女子,如何与你母妃相提并论。你母妃出自名门,钟灵毓秀,普天之下,再也找不出一个如她那般的女子。她能成为我的妻子,是我齐濯一生之幸!至于巧取豪夺,我与阿妩之间的感情,还轮不到你区区一个黄口小儿来置喙!」 「我娶谁,将来要跟谁在一起,您说的也不算!」 「你——」饶是习惯了他的冷言冷语,齐濯还是忍不住气闷。 两人一时谁也没有说话,气氛一时之间有些剑拔弩张,像是两个成年男人之间的对决,全然没有父子之间的亲情。 齐云楚看着眼前的男人,只觉得犹如泰山压顶一样的窒息感朝他汹涌袭来。 只要他站在在这个男人面前,他的人生仿佛永远停留在十岁。 他母妃死的那一年,他也是用这样的眼神看着自己,一字一句道:「她那么爱你,却因你而去,你怎么没陪着她去死?」 言先生只知他因为自己的母妃一生抱憾而怨恨他,可言先生根本不知道,自己还因为他的那句话记恨了这么多年。 那句话就如同一把刀子一样,将年仅十岁的齐云楚在大庭广众之下进行凌迟,割肉削骨,刀刀见血,处处见白骨,一点点,将他脆弱无比的心脏暴露出来。 你怎么没有陪着一起去死? 何其狠毒的一句话!他的生身父亲,对着一个刚刚失去母亲的儿子说出这样厌恶的话。以至于,后来每次看见他,现在他面前的永远是那个十岁的孩童。 那个朝自己最敬爱的父亲伸出手,得来的却是这世上最恶毒的语言的齐云楚,再也长不大了。 他永远停留在了那一日。 他母妃的祭日——八月十五,中秋月圆,本是家人团圆之日。 从此,他们再也没有过过中秋节。 没了母妃,他与他之间这辈子也无法圆满。 十年前,齐云楚无比期待能有一个人将他从那样厌恶的眼神带走。 十年过去,他即将成人。没想到,他还是渴望,能有一双手,将他从他面前带走。 谁来救救他…… 将那个弱小,无助的,无法抵抗这座大山的小齐云楚带走。 正在这时,屋外起了争执,好像有人动起手来。 「什么事?」齐濯扫了一眼外面。 「大王,是世子的书童,非要进去。」 齐云楚转向外面,只见门窗上映出一道高挑纤细的身影。 他心里一动,是小七,她没走! 齐濯瞧了一眼自己眼神瞬间柔和的儿子,道:「放她进来。」 门打开了。 小哑巴面无表情的走进来,她看也不看齐濯,上前握住齐云楚冰凉刺骨的手,沖他弯弯眉眼,笑得可爱。 齐云楚只觉得眼睛热的很。现在,终于有人从大山面前握住了他的手,手心温暖了他冰凉的心。 十岁的齐云楚,终于不再是一个人面对着眼前的大山。 「他欺负你了吗?」小哑巴看着眼前明明冷的跟块石头似的,可怎么瞧都一脸可怜相的齐云楚。 齐濯。「……」 她心疼了,这么脆弱的齐云楚,就这么站在她面前,她想抱抱他。 可是欺负他的人还在眼前,她不能让别人瞧出他的脆弱。 小哑巴紧紧握着他宽厚的手掌,看向齐濯,缓缓开了口,「他从今往后是我的人。我这个人极其护短,最是见不得旁人欺负他,惹得他受一丁点儿的委屈。齐王若是对我不满,可以跟我说。再说了,您难道是觉得我配不上您的儿子?」 齐濯瞧着眼前姿容出众,眼神坚毅的少女。她的眼里完全没有半点对自己的惧意。 是他已经老了?还是他太久没有杀过人,居然一个小姑娘都能这样公然在他面前挑衅自己。 至于配不配…… 可这是配不配的问题吗? 他突然笑了,道:「你哪里来的底气,居然敢跟本王说这种话。且本王的儿子,又几时成了你的人?」 小哑巴居然十分认真的想了想这个问题,莞尔一笑,霎那间满室生辉。 「我也不知自己哪来的底气,可能是天生的吧。毕竟我的小齐哥哥时常说我这个人向来不知廉耻为何物。从前你怎么对他我管不着,现在我只知道小齐哥哥从今以后都是我的人,除了我,即便是亲老子,也不能欺负。」 她说完,柔柔的看向齐云楚,「小齐哥哥你认不认?」 齐云楚愣愣看着她,不知自己什么时候从齐云楚变成了她的小齐哥哥,只觉得方才心里的大山瞬间被她移开了,得窥见天光。 今夜风清月明,他心中无限畅快,忍不住赞嘆:他的小七,简直是好极了! 齐云楚从未像现在这般笑的开怀,紧紧握住她的手,重重点头,「你说的对,从今以后我就是你的人。」 小哑巴心里被他的话以及他脸上温柔的笑熨帖的十分妥帖,旁若无人的沖他眨眨眼,随即看向齐濯,一本正经,「眼下天色已晚,您要是没什么事儿,能不能先让我们回屋休息呢。您瞧今晚月色这么好,多适合有情人花前月下,耳鬓厮磨,你侬我侬。」 齐濯:「……」 她果然是不知廉耻为何物…… 但是莫名的合他胃口。 可小哑巴现下一点儿也不想待在这里,说完向一脸不发的齐濯郑重行了一礼,拉着齐云楚的手大步走了出去。
第73页 待他们走后,齐濯走到书房门口,站在那儿仰头看向夜空。 只见今晚明月高悬,月色朦胧,确实适合有情人花前月下。 他想到了从前与爱妻的一些旧事,突然就笑了起来。 他一笑,身上的戾气与杀气荡然不存,只觉得这世间光华顿现,直逼日月之光,看得仍然站在院外的赵凝与满院子的下人傻了眼。 原来战神也会笑的这么温柔。 小哑巴牵着齐云楚一路往书房所在的院子里跑。 直到进了书房,掩上了门,她才靠着门上大口大口的喘息,看着面前的齐云楚,右手捂着心口,「天哪,你父王真的太吓人了!你快摸摸,人家吓得心脏都要跳出来了,眼下全身上下都疼的厉害,尤其是嘴巴。」 她嘟着嘴巴,眼波流转,浓密纤长的睫毛扑闪的跟只蝴蝶一样,一脸的妩媚俏皮相。 齐云楚紧抿着唇,眼里的笑溢都要溢出来来了,看着她在那儿装模作样,心里头的高兴简直无法言说。 他何其有幸,此生能够遇见这样的女子! 小哑巴见他不说话,伸出胳膊环住他的颈,靠着他胸前听着他如同战鼓一般激烈的心跳,嗲声嗲气的撒娇,「我不管,虽然我顶撞了他,但是你必须得站到我这一边。你若是为了旁人骂我,我立刻就哭……」 齐云楚一把将她整个人抱起来,托着她的腿环在腰间,抱着她一边走,一边亲吻她的额头,她的眉眼,她的鼻子。他最后将她搁在了书案上,伸手捏捏她的鼻子,亲吻她的嘴角,哑着嗓音问:「方才那声小齐哥哥很好听,你再叫一遍?」 小哑巴凑过去跟他咬耳朵,「你听错了,我喊的分明是情哥哥……」 第33章 齐云楚才是真正的妖 「你、你究竟有多少个情哥哥……」齐云楚被她一句「情哥哥」叫的人都酥了, 却又想到她这句「情哥哥」也不知转手送了多少人,才送到自己跟前,心里吃味不已。 「只有你一个, 从前是, 现在是,将来更加是!我只得你一个情哥哥……」小哑巴轻轻咬啮他滴血的耳尖, 情真意切的哄。 那些什么云公子,宁公子, 其他的公子统统不作数。她不记得, 也不认识, 她眼下心里眼里只有一个齐云楚。 她答的干脆, 齐云楚斜睨了她一眼,「骗人。」 秦姒赶紧亲亲他藏着无限风情的眼, 眨着眼里犹如星辰一样闪耀的光芒,无比认真,「我发誓, 这辈子小七只骗情哥哥一人,若有违此——」 她说的情意拳拳, 可一眼望不到尽头, 方才还有月亮星辰的夜空恰巧这时一阵阵惊天的雷。 齐云楚本就雪白的脸旁瞬间惨白。 小哑巴暗骂天公不作美, 生怕他不高兴, 连忙捧着他的脸堵住了他的唇, 将他所有的问题与不满, 湮没在情人之间带了色/欲的亲吻里。 寂静的夜里雷声越来越大, 屋檐下的暴雨成灾,唿啦啦的往大地倒着水。 齐云楚沉溺在亲吻里,抱着挂在他身上的小七到了榻上, 捨不得与她分离,空出一只手将窗子放下来,将一切风雨掩在暗夜里。 两人不知温存了多久,直到齐云楚气喘吁吁的松开了,同样也动了情,陷入其中的小七。 他总是能在这么关键的时刻忍下来,以至于小哑巴看着他沾满情/欲的眼,刻意弓起的结实腰腹都替他觉得难受。 她见不得她的情哥哥如此可怜,伸手过去,圈住他,他倚在他温暖的怀里,拿沁了水光的眼睛瞧他,独有的声音极具诱惑,「你若是想,我——」 齐云楚捉住她不安分的手,圈在自己腰上,低头将她的话堵了回去。 这么好的小七,他要让她成为自己的妻子,他不愿意这么草率的要了她。 「我们成亲吧,就下个月,你觉得好不好?」齐云楚捧着她的脸,望进她纯净的眼里,蹭蹭她的鼻尖,无限柔情。 「你拿什么娶我?」小哑巴伸手去摸他凸起的不断攒动的喉结,只觉得十分有趣。 她忍不住攀附上去用自己尖利的牙齿咬了他一口,随即换来齐云楚一声轻吟,勾的她心肝跟着颤,一发不可收拾的上了瘾。 她捉着那处不放,轻轻咬啮,差点没把齐云楚的一颗心咬出来。 他低头亲吻她的眉眼,极致温柔,"你想要什么?除了他的东西我动不了,我能给的,都给你……」 「你把云都给我好不好?我喜欢它里面带了你的名字。情哥哥,你给不给?」 小哑巴眼里的笑意都快要溢出来了,手指抵在他看他不断攒动的喉结,一对细长的眼眸水光潋滟,似藏了这世上最好的风情。 他如鸦羽一样浓密的头髮就这么散落在铺就了并蒂莲花的大红色锦被上的榻上,如同一朵妖冶绽放的红莲。 他如凝脂白玉一样的肌肤,他半阖的眼,他轻颤的眼睫,他艷到极致的唇,就连他高挺鼻樑上的一粒小巧可爱的痣,无一不写满了诱惑。 天底下的绝色莫过于此,简直叫女人见了都自愧不如! 齐云楚才是真正的妖! 现在这只祸心的妖在为她沉沦,为她意乱情迷,甘愿为她奉献一切。 而她骨子里的本能还在趁火打劫,「云都那么好听,我很喜欢。像喜欢情哥哥一样喜欢。 她的情话简直是太顺口,听的齐云楚一边沉迷,一边却又暗暗捻酸呷醋。
第74页 他突然起身抱住她,伏在她肩上,在上次咬过的地方狠狠咬了一口。 「我要留个标记在这里,谁要是敢惦记我的人,我就杀了他!」 小哑巴吃痛,这次却抱他更紧,将他红的滴血的耳尖含在嘴里挑弄,听着他诱人的鼻音在耳边响起,情动不已,「情哥哥,我永远是你的人……」 妖情动不止,舔舐着她的伤口,恨不得将她揉碎了骨血里。 他湿润的眼睛简直要淌下泪来,端的上楚楚可怜。 齐云楚忍着悸动差点溃不成军,「云都是他的,是母妃的,不是我的。你若是想要,我甘心为你打下一片疆土,中北有三城,坐落在千山脚下。我幼年去过一次,那里非常的美,比云都美上千倍百倍。我带你去看看,你喜欢,我便抢来给你做聘礼,好不好?」 小哑巴愣了一下,她其实只是惯性使然,没想到他竟然回答的如此干脆。 哎,这么好骗,又这么诱人的男人若是落到了旁人手中该如何是好? 不,只要她还活着,这世间的女子都不能觊觎她的人! 她欺身过去与他十指紧握,低下头亲吻他,伸手紧紧环住他结实的腰腹,灼热的唇再次滑到他耳尖,低声诱惑,「我与你说笑的。我什么也不要,只要情哥哥一人。不过,情哥哥你真的不想我吗……」 齐云楚哪里招架得住,迫切的堵住这只快要了他命,惯会蛊惑人心,比妖精还要妖精的唇。 屋外的雨还在倾泻,也不知过了多久,伴随着屋外的雷雨之声,他闷哼一声,然后埋在她颈窝重重喘息。 小哑巴伸出一只手抱着他,与他一起平復心中悸动。 过了许久,齐云楚才缓过劲来,涣散的眼神一点点恢復清明,墨如点漆的眼里还盛着水润的余光,星星点点,仿佛随时都要从他眼眸里滴落下来。 他一言不发的扯过被揉成一团的柔软被褥盖在身上,转头看向被关的严严实实的窗子。 小哑巴其实也有羞涩。但是看着他一个高大的男子羞涩的满面通红,白皙的皮肤全部染上了绯色,看也不敢看她,心里的羞涩就被沖淡了,故意将手伸到他鼻尖去去逗弄他。 齐云楚一把捉住她的手,闻着上面自己的气味,根本不敢抬头,「我去帮你打水净手。」 他还未起身,小哑巴一把拉住他,倚在他怀里,伸手推开了窗子。 她才不要叫他走,一刻也捨不得让他离开。 窗子一开,顿时一阵寒气逼人,齐云楚慌忙将她紧紧护在怀里,生怕她凉着了。 屋外的夜深不见底,闪着银色的密集雨幕,霹雳吧啦,如珠玉落盘,震耳欲聋。 小哑巴伸出手,任由屋檐下冰凉雨水,不断的砸落在她白皙柔软的掌心。 齐云楚伸出手替她搓洗,将手上属于他的气息沖洗干净。 他不知怎样形容自己此时此刻的心情,或者难以形容,只是紧紧抱着她,与她永远这样。 过了好一会儿,她伸回了手,甩干净雨水,可怜巴巴的看着他,「情哥哥,我冷……」 齐云楚简直是彻底败给了她,将她冰凉刺骨的手直接放进了衣襟内,放在正不断跳动心脏之上。 良久,他的羞涩浅了些,低声道:「妖精!」 小哑巴躺在他怀里吃吃的笑,「可有些人就喜欢妖精,你说是不是?」 她的情哥哥没有回答是也不是,可将她抱的更紧些。 她贴近他心脏的手被暖的火热。 她想,他们还有一整夜的时间研究他到底喜不喜欢她这只妖精。 她又转过头亲他,两人的心情如同瓢泼大雨一样的激盪不已。 直到后来齐云楚实在受不住了,不敢再亲她。也不知她到底对他使了什么要的毒药,使得他多瞧自己一眼,都忍不住心潮澎湃。 小哑巴瞧着他的模样笑出了声,又被他摁到榻上亲吻。 这是一个干净而纯洁,不沾染欲的吻,是一个人喜欢另一个人到了极致,温柔而又撩人。 后来,窗外的雨势渐小,他们终于有些累了, 睏倦的厉害。 齐云楚揽她在怀,向她轻声诉说自己与父亲那些积压已久的矛盾。 那是一个永远与另外一个女人有关的故事。 「我十岁那年,云都发生一场瘟疫,死了很多人。我恰巧被感染上,我母妃当时本就因为我祖父的原因身子不好,可放不下我,同他一起照顾我。谁知我好了,她却染了病,在中秋节那一日去世了。走的那天,她说,不要在她那天祭祀,她只希望我们永远记住她在世时的好时光。那些不开心的事情就不记得,她还说,希望我们以后都圆满。」 「可是她不知道,没了她,我们永远不会圆满。」 「我母亲走的那日,我伤心不已,想要他抱抱我。他说,你怎么不跟着一起去死……那句话,那个场景,我至今都记得。从那以后,他便再也没有理过我。」 「作为我母妃的儿子,有这样一个男人一生都忠诚与她,我为她感到高兴。可我,却不愿意有这样的父亲!」「 「以后你有我。」小哑巴不知如何形容自己对他的心疼。她亲亲他的额头,表达自己的爱意。 「你说的对,我以后都有你。」齐云楚抱紧了她。 小七倚在情哥哥的怀里头,任由他调皮的如同一个孩子一般蹭蹭自己的脸颊,摸摸自己的耳朵,纯情而又暧昧。
第75页 他们相互依偎坐在榻上,听了一夜窗外雨打芭蕉的欢快,数着风花雪月的倾城时光。 他们就这么靠在一起,仿佛从少年到白头,也不过是一眨眼过去。 若是时光永远停留在这一刻多好。 那时候的秦姒还不是秦姒,她只是一个曾流浪街头的哑巴小乞丐。她被容貌冠绝九州,脾气坏到极致,却内心如同稚孩一样柔软的男子捡了回去。 他给她了安身之所,找人治疗她的哑疾。 他一边对她嫌弃怀疑,一边又毫不畏惧的为她献出生命。 她从一开始的见色起意,到后来的倾心相许,不过短短数月的时光,耗尽了作为和宁长公主的秦姒,一生当中所余无几的温情。 而齐云楚,也为此奉献了他的一生,至死不渝! 很多很多年以后,当已经名扬四海九州大地的女帝在某一瞬回忆起这一晚时,内心激盪不已,红了眼睛,无比思念着为她守卫疆土的小齐哥哥。 只可惜那时她的情哥哥生了她的气,恼了她,一骥飞去北疆,飞去了开满雪莲的千山下的三座孤城,再不肯听她甜言蜜语。 …… 偌大的齐王府,小哑巴跟她的情哥哥却偏偏将约会的地点选在了令人遐想,却又是正经不过,装满了圣人思想的书房内。 他们眉目传情,他们两情相悦,他们心中有,口中无。 他们写字,他们接吻,他们做着一切可以使对方快乐的事情。 他们快乐到以为脱离了世俗,实现了只羡鸳鸯不羡仙的逍遥快活。 他们的情意浓稠到齐三好端端的进去,红着脸出来,找言溯支支吾吾的表示:这段时间他不想守在主子身旁,换旁人顶一顶行不行? 言溯奇怪,齐三自幼跟在世子身旁,任劳任怨十年如一日,从未抱怨过,这可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齐三红着脸道:「小七不害臊,时常勾着主子趁人不备就亲了上去……」 还偏偏回回他都瞧见了,尴尬的无地自容。这也就算了,主子越来越不像主子,一点儿不知羞,小七亲他他也不躲,两个人腻腻歪歪,这书房根本没法呆了! 言溯还以为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被他们这么一说,简直是哭笑不得。 世子冷清了这么多年,遇到了将自己烧起来的火,一时耽于情爱,也是有的。 那晚书房的事情他也听说了,小七手段了得,别说是□□单纯的齐云楚,就算是风月老手,恐怕也不是她的对手。 他沉默了一会儿,放下手中的书,起身看着屋外细雨绵绵的天,道:「那你就好好休息休息,等他们过了这黏煳劲儿,你再回去。」 「若是过不了呢?」 「过不了,那你就明年就可以准备哄小主子了?」 「什么小主子?大王要纳妃了吗?」齐三不解。 言溯扶额,一阵头疼,看着自幼被自己捡回来,却无论怎么教,都是这般憨傻的少年,「你就没想过世子与小七这样下去,很快齐王府就要有喜事了。」 齐濯两父子都已经来找过他了。 齐濯开门见山:「这些年虽然我因为阿妩不喜欢你,可你确实待阿楚如亲子。他若是喜欢那姑娘,就随他去吧。只是有一点你要告诉她,若有一日,她敢负了我儿,我必要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阿楚说:「先生待我如亲子,我要成婚了,需得跟先生说一声。我这里已经写好了请封的奏疏,请先生替我交给他,由他盖上大印,送上燕京。我要在我的加冠之礼上迎娶小七做我的世子妃。」 你瞧,这对父子隔着他这么一个外人,就这么把终身大事给交代了,他一个做先生的还能说什么? 「你将留在小七身边的暗卫给叫回来,叫管家即刻开始准备,咱们世子也许要成亲了。」 齐三吓了一跳,「什么时候的事儿?我日日跟着主子都不知道!」 「下个月初七,世子的二十岁生辰。你让管家好好的准备,越热闹越好。此事先不要声张,悄悄准备,若是小七问起,就说是准备加冠之礼。」 阿楚特地嘱託,要等请封的圣旨下来,他要给她一个惊喜。 既然是人家的惊喜,他就不要那么破坏气氛。 齐三又惊又喜,随即拍手,「世子的生辰是十月初七,我差点给忘了!我说为什么我叫齐三,她叫小七,原来世子打的是这个主意!」 言溯望着灰濛濛的天,心想:说不定人家从一开始就惦记上了。不过这种天气,不待在书房腻歪,还能做什么呢。 他不禁想起了二十年前,也是这样灰濛濛的天,他瞧见一个手持油纸伞,在雨中漫步的姑娘朝他缓缓走来的情景。 一晃二十年过去了,一代人的风雨洗礼后,又迎来了新的一代。 但愿云都,能永远像现在平静,无灾无难。 阿妩,愿你在天之灵,保佑你的儿子,永远安康喜乐。 …… 十一发现殿下最近特别爱笑。 时常与她说着话说着话,就突然笑出来。 那是她从来不曾见过的殿下。 温柔,烂漫,充满希望。 她忍不住问:「殿下,你快乐吗?」 小哑巴托腮思考了一下,点点头,「现在很快乐。我以前快乐吗?」 十一不知道,殿下以前无论是快乐,还是不快乐,难过不难过,是瞧不出来的。
第76页 有时候你觉得她在笑,可她并不一定真的在笑。有时候她语气悲伤,你却看不到她眼里有一丝难过。 她不懂。 小哑巴见她一脸茫然,试探着问:「若是我一直留在云都好不好?」 十一一脸讶然,随即点头,「殿下无论做什么决定,无论要去哪里,只要肯让十一留在身边就好。」 她说的那样坚定,令小哑巴感动不已。 她惴惴不安的觉得,她脑子里心里面装的都是不那么齐全的空壳子秦姒,十一不该这么对她死心塌地。 可十一却说了一句话打消了她的念头。 她用自己那对如同浅色琉璃珠一样淡漠的眼睛,无比认真道:「对于十一来说,无论殿下想不想的起来,殿下永远是殿下,永远是十一的主子。」 还未恢復记忆的秦姒那时候并不明白十一眼里闪过的一抹决绝代表着什么,她只是感动。 后来当她想起一切的时候才发现,那是将性命交付到她手里的坚定。 这世上,忠诚如十一,待她的好,即便是亲手足也比不上。 那是誓死追随的使命感。 因你而生,为你而死。 不过当时的小哑巴也只是想一想而已。无论她想不想的起来有关秦姒的一切。她知道自己都还有更多的事情要做。 宁朝通过十一递来消息,南疆一向最爱挑起战争的王族又开始作乱,派了使臣过来和谈,说是想要和亲。 云大人信里信外表达的很清楚,纪氏联通朝中的门生上奏:为保大燕长治久安,答应和亲。 可皇室只有和宁,拿谁和亲,不言而喻。 「天子同意了吗?」 她算着时间,贵妃快生了,也许,她留在云都的时间不多了。 她还在想怎么跟齐云楚说。真是令人头疼。 十一没有说话。她对于朝堂的事看不懂,也听不明。 「你师兄怎么说?」 十一皱眉,「师兄说,陛下同不同意,只在于贵妃这一胎是否真的是个皇子。」 小哑巴心里也是这样想。皇帝有了皇子,用不着她这个女儿了。到了这一步,还不忘拿这个女儿做个垫脚石,替自己还未出生的儿子铺路。 为大燕殚精竭虑了数年的和宁长公主何其悲凉! 若是死外头皆大欢喜,若是活着被人拿来作为筹码想要送出去。 小哑巴眼里闪过一抹坚定,「我大燕女子绝不和亲!」 凭什么要让一个女子为安坐庙堂的男人牺牲自己,来换来一个国家的安宁!」 更何况和亲的那人还将是她! 他们想的倒挺美! 十一重重点头,眼神亮了亮,十分自豪,「十一相信殿下一定做的到!」 小哑巴看着她那个样子,忍不住笑了。 片刻,她敛起笑容,问:「他从前待我好吗?」 十一不解,「谁?」 「那个准备拿我给未出世的皇子换取安宁的天子?」 十一如实回答,「陛下只有殿下一个,所以,属下不知怎样才算好。」 她是孤儿,她的人生里只有殿下,红袖,师父,以及师兄。 所以她自然也不懂得一个父亲对一个女儿怎样才算好,更何况这个父亲还是一朝天子,女儿原本是唯一而不可选择的继承者。 他们也许惺惺相惜,他们却又始终对立。 小哑巴若有所思的点头,「叫宁朝安排一下,是时候会见牧羊阁阁主。」 …… 将要成亲的齐王世子,将府里所有的好东西,全部搜罗出来将他心爱的女子,仿佛要将她妆扮成各色的蝴蝶,彻底实现了那一句:从明日开始为我梳妆。 今日是绯色,明日是天青,后日是黛色…… 只要蝴蝶高兴,她可以每天都穿着府中数十位绣娘赶制出来的,一匹布价值百金的新衣裳。 从前府中没有女主人,这些寂寞了不知多久的布匹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齐云楚恨不得将整个齐王府的珠宝首饰搬到蝴蝶面前,任她挑选喜欢的。 只是蝴蝶不喜欢戴首饰,那么漂亮柔软的髮丝在头上简单的挽个髻,簪了那支素色的,由她的情哥哥亲手錾刻了她名字的玉簪。 然后蝴蝶如同散播花粉似的,拉着一脸宠溺的情哥哥,在四处小桥流水,奼紫嫣红的齐王府飞来飞去,逍遥快活。 整个齐王府的人突然发现,原来他们的世子居然这么爱笑。 只是蝴蝶的情哥哥一笑,满园的蜜蜂们红了脸,痴了眼,不是丢了手里的东西,便是撞到了树。惹得蝴蝶呷醋,媚眼如丝的佯嗔,「不许对着除了我以外的人笑,招蜂引蝶!」 情哥哥立刻收了笑,冷漠无情的扫了一眼蜜蜂们,以示警告:他是蝴蝶的人,旁人连多瞧他一眼都大逆不道。 他牵着蝴蝶的手,理理蝴蝶及腰的髮丝,对上蝴蝶黑亮水润的眼时,露出缠绵撩人的情丝,缠绕在蝴蝶的翅膀上,让她在他面前飞,却又永远飞不出他的掌心。 若不是因为下雨,他还想带着蝴蝶在云都城逛几圈,昭告整个云都,乃至整个九州:这只蝴蝶便是他齐云楚的妻子。 他想,从今以后,他要与她春日踏青,夏日採花,秋日里看枫叶,冬日里…… 冬日里他要将蝴蝶藏在怀里过冬,与她坐在书房榻上看冬雪,一点儿也不让她受冻。
第77页 他要让属于自己的蝴蝶永远幸福,要蝴蝶永远高兴,要蝴蝶永远都像现在一样笑,若是惹哭了蝴蝶…… 不,情哥哥永远也不会让自己的蝴蝶哭泣,因为捨不得。 只是,总有蜜蜂看不惯蝴蝶肆意张扬的笑,想要扯掉她的翅膀,拔下她的触角,挖出她的心肝,让她再也飞不起来! 赵凝这只蜜蜂在听到表哥要成亲的消息后,躲在屋子里哭了几天后,红肿的眼睛恶狠狠的盯着那只到处乱飞,恨不得向全天下的人张扬自己幸福的蝴蝶。 她要看看,自以为是无所不能,不把旁人放在眼里的蝴蝶,知道了自己不过是旁人的替身,还能不能这么高高兴兴的的嫁给表哥做世子妃! 而并不知道齐云楚为了给自己一个惊喜,早已经将请封的奏疏,派了云都最精锐的骑兵去了燕京的小哑巴,此时此刻正带着十一在云都城的街市上,为她的情哥哥搜寻加冠那日合适的生辰礼物。 彼时她尚不知道,有人准备了专为她这只蝴蝶打造的天罗地网,打算在她最快活的时刻予以致命的一击! 第34章 她居然是旁人的替身!…… 「十一, 我,有没有特别擅长的东西?」 「比如?」 小哑巴带着十一刚刚从一间玉器点出来,十分的惆怅。 整个云都看上去好的的店铺看了一遍, 都没找到合心意的, 更别提品相成色。 齐云楚捧到她面前的古玩玉器珠宝首饰各类宝物,随便拿出来一样, 也比他们所谓的镇店之宝好上太多。 齐云楚果然说话算话,能给的东西都给她了。 她虽然并不把这些身外之物放在心上, 但是一个男人愿意倾尽所有拿来哄你高兴, 还是让人心中欢喜。 十一见她面上又浮现出那种甜的让人牙酸的笑意, 忍不住道:「不过是加冠之礼的礼物, 您现在就是从大街上捡块石头回去,估计世子也会将宝贝供起来……」 她从未见殿下对一个人这么上心, 总觉得心有不安。 小哑巴却不见半分忧虑,眼里的笑意更深,「话是这么说, 可我总不能真的在大街上捡块石头回去。十一你不懂,这种事情虽说看的是心意, 可也得花心思。」 十一一脸茫然, 她确实不懂。不过仔细一想, 若换成是她, 这种日子, 谁要是有心送她一本绝世武功秘籍, 她估计也会很开心。 小哑巴思来想去, 问十一:「我可会做什么?」 好像一般女子思慕一个男子,好像都会送荷包之类的东西。 「我会女工吗?」 十一用一副「殿下你在开玩笑」的表情看着她,缓缓道:「您从前拿来送公子们的绣品香囊, 都是红袖姐姐绣的……」 「红袖?」小哑巴皱眉,「我原来这么爱送人这些东西吗?」 既然送过旁人的东西,不管是谁绣的,怎能配的上独一无二的齐云楚。 十一想了想,「殿下从前空下来的时候,特别喜欢篆刻私印,还曾开玩笑说,若是有一朝困难,还可以靠这个养活自己。」 原来如此。这个不错,毕竟是自己做的。 她决定亲手篆刻一枚印章给齐云楚,府里有许多好的玉石,回去找便是。 两人又闲逛了一会儿,见前面有一间瞧着不错的古董店,见时间尚早,进去看了一眼。 可她们一进去,瞧见屋子里的摆件瞬间大失所望。里面大多数皆是赝品,即便是有两样真的,可皆是很一般的东西,跟齐王府里的完全没法比。 小哑巴正要走,一转身看见左边靠墙位置最上方的架子上有一锦盒,里面摆放着一块品色上佳的鸡血石。 她瞬间想到了齐云楚。 他虽爱穿白色,可是他浓郁到极致的色相,跟这块鲜艷欲滴的鸡血石更配。 古董铺的掌柜有着一双阅人无数的眼,看了一眼眼前生的姿容出众,气质卓绝的少女,愣了一下,随即迎了上去,态度可亲,「姑娘,这块鸡血石是本店的镇店之宝,给多少钱都不卖的。」 少女点点头,眼神却没有离开那块石头,似是十分遗憾,「可惜了,我很喜欢。」 掌柜的点点头,颇为自豪,「这块鸡血石虽比着其他玉不值什么钱,可胜在半点杂质也无。而且这块鸡血石有一个极其雅致的名字,叫做倾城。据说是某一个朝代,一位帝王十分的喜欢一个妃子,可这位妃子对这世间一切珍宝都不感兴趣,唯独喜欢鸡血石,且一定要没有一丝杂色才可。那位帝王为了哄心爱的女子高兴,寻遍天下也未能寻来完全没有杂质的鸡血石。后来他听说,隔壁有一国家的帝王手里便有着这块鸡血石,帝王便拿了一座城池来换,一座城池换了一块鸡血石博美人一笑,故名倾城。后来朝代更替,这块鸡血石便流落民间,辗转到了鄙人祖上手中。鄙人便将它当作了镇店之宝。」 眼前的少女连连点头,一对明亮黝黑的杏眼闪过一丝惊艷,「果然是极好的名字,极好的故事。我非常喜欢,不若掌柜的割爱,卖与我如何?」 倾城,确实很配她的情哥哥,她越瞧越喜欢。 就是它了! 可掌柜的坚持不卖,还在那里坚称是镇店之宝。 「真不卖?给多少银子也不卖?」 掌柜被她天真灵动的眼神瞧的差点就同意了,可整个店里只有这块鸡血石最萌给他招徕顾客,若是卖了往后店里生意更差了,一咬牙,摇头,「不卖!」
第78页 小哑巴也没有勉强,只是十分遗憾的看了一眼那鸡血石。 「十一,我篆刻的私印如何?」 十一回答的一板一眼,「无价之宝,千金难求,整个燕京的贵族们都以您送的印章与墨宝为荣。」 小哑巴点点头,「我懂了。就它吧。你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吗?」 掌柜心想:「瞧着这俊俏的小丫鬟,面容严肃,一身煞气,没想到马匹拍的如此顺熘,比他可强的多。 他正要送客,谁知那侍女从怀里摸出一把镶嵌了一粒极为纯净的红宝石的匕首「啪」一声搁在了黄花梨木的桌子上。 小哑巴浅笑晏晏,「这把匕首出自名家之手,莫说买你的传家之宝,就是你十个店铺也买的起。若是你愿意将鸡血石卖与我,我便将这把匕首给你。若是你不肯,我方才掐指一算,如果这块鸡血石不出手,你三日之内,必有血光之灾,说不定你经营多年的铺子也会毁于一旦。」 「你——」掌柜的目瞪口呆。小姑娘看着天真可爱,怎么做事如此不厚道,这是明晃晃的威胁。 他一个「不」字还未说出口,那一脸煞气的侍女伸手拔开了剑鞘,寒光毕现。 她冷眼看着掌柜,一句话也未多说,已经吓得他后退了一步,打了个哆嗦。 掌柜的看了看气度不凡的小哑巴,又看了看一脸杀气的十一,拿起桌上的匕首观看。只见那匕首尚未开刃,就已经锋利无比,又见上面的宝石市面上不可多得,知道比他那块鸡血石的确贵重多了。 且就算不值钱,他也不敢得罪眼前的两位姑奶奶,哭丧着脸从上面取出了鸡血石,恭恭敬敬递了过去。 那少女也不要他的盒子,直接从里面拿出了那块红的鲜艷欲滴,水润光滑的鸡血石,点点头,「掌柜的真会做生意,将来一定能发财!」 掌柜咬牙:「……呈您吉言!」 小哑巴高高兴兴拿着鸡血石出了铺子,路上越瞧越喜欢,又买了一套篆刻的工具,这才回了府里。 才进府里没多久,天空又飘起了雨,她们赶紧找了一个凉亭躲雨。 这几日雨水多的很,往往早上还艷阳高照,到了傍晚便开始落雨。 每落一次雨,天气便冷上三分。 齐三说,云都地势颇高,本就是座寒城,十一月末就开始落雪,届时大雪覆盖整个城都,一眼望去,犹如置身于冰雪环境之内,非常的美。 小哑巴站在亭内看落雨,不免心事有些重。过了齐云楚的加冠之礼,她也许要回燕京处理事务,也不知有没有机会看到这一盛景。 她是打算带他一起回燕京,就是不知他肯不肯随她一起去。 她想的入神,突然瞧见旁边的假山处来了两个侍女避雨。 只见她两人捧着一些红绸布,瞧着喜庆的很。 小哑巴忍不住弯弯嘴角。这大概是拿来装饰王府的物件。她不禁有些庆幸自己居然还能亲眼瞧见齐云楚的成人之礼,仔细一想,倒多了些与他的年少情意。 她心中喜不自胜,又不免多看了她二人两眼。这一瞧,发现她们极为眼熟,好像是初进府中时给自己洗澡的两位姐姐。 小哑巴高兴,瞧谁都亲切,正要叫她们进来躲雨,竟然隐约听见她们提起了自己的名字,忍不住听了一耳朵。 「哎,真是羡慕小七。」 「谁说不是呢,当初进府的时候,不过是一个狼狈不堪的小乞丐,谁知摇身一变,却成了王府的世子妃,可见人的命运,难以预测。」 「没办法。小七生的好看,无论是模样还是气度,反正我在府中待了那么久,也没见谁能及得上。当然,除了妍小姐。」 「就是,我说当初不近女色的世子怎么从外面带了一个回来,那日沐浴后换上衣裳从背后一瞧,活脱脱的就是妍小姐的模样。世子对妍小姐情深意重,在府中咱们提都不能提一句,也不知有一次谁提了一句,世子当时就命人将她打了个半死,直接撵了出去。」 「也不知小七知不知道世子的心思,不过若是换成我,哪怕是给人做个替身,也心甘情愿。以咱们世子的模样家世,多少人上赶着,那个风雪楼的蕊姬,不过是嗓音跟妍小姐相似,世子经常跑去听曲,到最后,也没多瞧她一眼。」 「可世间能有几个妍小姐,人生的美,出身也好,一曲高歌,先皇后直接封了县主,琵琶弹的一绝。最主要的是,我从未见过比她更善良温柔的主子……」 「是啊,不过小七也是运气好,」 「怎么,你羡慕?」 「说的好像你不羡慕似的……」 「你们在胡言乱语什么!」 她二人真会说的高兴,只见眼前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一身煞气的侍女,吓得怀里护着的东西全部散落在地上,赶紧弯腰去捡。 才一蹲下,只见她们口中的小七正站在她们面前,素面朝天的脸上沾了雨水,面庞如玉,眼似星辰。 她笑盈盈的看着她们,道「方才那个妍小姐可有画像?」 她虽在笑,可两人皆觉得身上寒气入侵,冷的直哆嗦,牙齿打颤。 「好像,世子,世子那里,有……」 小哑巴点点头,漫不经心的伸出白玉似的手,睨了她们一眼,「是赵凝叫你们故意在这儿讲这些话说给我听的?」
第79页 两人对视一眼,吓得腿一软,直接跪了下来,皆是低着头不敢说话。 十一起了杀意,正要动手,小哑巴伸手拦住她。 「旁人的家事,何须脏了你的手。」 她说着,弯腰勾起了其中一个,当日拿着猪毛刷子要替她洗刷的侍女的下巴,道:「好姐姐,今日的事情,我没听见,你也没说。对不对?」 她虽什么也没说,可通身的气魄已经压的那两人恨不得低到尘埃去,而且此事说出去,倒霉的只有她二人而已,连忙点头应下来。 「奴婢今日什么也没说!也没见过世子妃!」 她两人说着连滚带爬离了假山,地上的红绸缎泡在水坑里,十分污糟。 小哑巴瞥了一眼那污糟的水坑,又回了凉亭,坐在那里听着外面的雨声,心境与方才已然是大不相同。 十一眼睛都气红了,道:「我现在就去杀了他,为殿下报仇!」 小哑巴摇摇头,低垂眼睫不知在想什么,只觉得周身散发着从未有过的阴郁。 良久,她道:「韩王是我的皇叔吗?」 「韩王是先帝最小的儿子,比您大不了多少,娶了赵家的女儿为妃。殿下,您,您没事吧?」 小哑巴仰头看细雨,眼神闪动,「你替我去幽都跑一趟,将她的模样画出来给我看看。」 「是!属下立刻去!」 她正要走,小哑巴突然叫住了她。 「你不必去了,尽快安排与牧羊阁主的见面。」 不是亲眼瞧见的事情,她都不相信。 十一见她又似从前,谈不上难过,也谈不上不难过,面容沉静如水,事事胸有成竹。仿佛天塌下来,她也不会倒。 这是她效忠的主子,在她心里与神一样无所不能。 她从来不会质疑神的决定。哪怕,她觉得神应该很难过。 可神依旧神色不改,看着远处缓缓撑伞而来,长身鹤立,衣冠胜雪的男子,露出了与往常一般的笑容。 可十一分明觉得,神的心里在滴血。 她眼睛蓦地红了,悄无声息迎着雨水走了。 神不能难过,她代神难过。 神不能哭,她代神哭。 谁要伤了她的神,她便让他万劫不復! 齐云楚上前将她的蝴蝶揽在怀里,一脸心疼的替她擦干净脸上的雨水,「怎么弄成这样,你需要什么,叫旁人去。我的世子妃,只需要待在我身边就好。你不在,我,我很……」 他面皮薄,不似她哄人的话张口就来,那句「想你」,无论如何都不好意思说出口。 今日她不在,他的魂儿也跟着一起飞走了。同她一起飞到大街上,飞在云都的每一个角落。 小哑巴只眼瞧着他白玉似的手握着玉质的骨节分明的油纸伞,染了红晕的美人面孔,任由他温柔的,一点点擦干净脸上的雨水,笑道:「我也很想我的小齐哥哥,无时无刻。」 她只要开口说话,齐云楚就招架不住,红着耳尖牵着她的手往回走。 回了院子,齐云楚身上的衣衫也给雨水打湿了。他正要说话,只觉得手心滑腻的很,一抬手,满手鲜血。 他吓了一跳,一把拉起她的手,只见她拳头紧握,正往外渗血,立刻将她安置在榻上,拿被子将她裹起来,赶紧叫人拿了药箱过来。 「怎么会受伤?」齐云楚的心都跟着疼了,轻轻掰开她的拳头。只见她满是鲜血的手上握着一枚娇艷欲滴的鸡血石。那石头尚未经过打磨,稜角分明,全部刺进她娇嫩的掌心里。 「疼不疼?」他蹲在她面前,仰头看着她,一脸的怜惜,恨不得这伤口扎在他身上。 小哑巴闻言摇摇头,伸出手轻轻抚摸着他的眉眼,淡淡道:「也不知这天底下还有谁能配得上我的小齐哥哥?」 齐云楚温柔的替她清理干净血迹,帮她包扎好伤口,蹭了蹭她搁在面上的手心,望向她的细长的眼里写满情思。 「这世上除了你,我谁也不要。」 「我要离开云都几天,去寻找一样东西,」她将那块沾了血的石头放在眼前仔细看了看,「这是我送你的生辰礼物,只可惜,缺了一样东西才能打磨好。」 齐云楚心中「咯噔」一下,她什么都不记得,眼下突然要出去寻东西,难不成她已经想起了从前,那她心里…… 齐云楚觉得男子汉大丈夫不该如此患得患失的小气,可还是忍不住问:「你,你若是需要什么,我叫人去找。」 「不行,这一样东西,必须要由我亲自去找,是送给你的生辰之礼,我想它要有我亲手打磨,半点不假手于人。」 「小七,我什么也不要,只要你就够了。」 他半刻不想她离开。没有她的云都,仿佛成了一座空城。 人就是这么奇怪,他从前不觉得一个人有什么,往后却不行。 正在这时,屋外传来了敲门声。 「进来。」 齐三推门进来,看到小七也在,一时有些踌躇。 「何事?」 齐三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小七,从怀里掏出一封信。 「是,是幽都送来的信,表小姐不知从哪里得了消息,听说您即将大——」 他想起义父的叮嘱,转而道:表小姐送了礼单跟信件过来。 齐云楚愣了一下,随即飞快的看了一眼,坐在榻上似笑非笑的看着他的女子,心中眼里闪过一抹慌乱。
第80页 他瞧着她天真纯净的眼神,只觉得齐三手里的信成了烫手山芋,僵在那儿接都不敢接。 小哑巴将他尚来不及掩藏的神情看的清楚。赵凝真是会搭戏台子,方方面面,周周全全。她倒是小瞧了一个女子的嫉妒之心,还可以瞬间提高自己的智慧。 她故意伸手去接齐三手中的信,「你不打开看看吗?要不,我帮你看看?」 齐三不知所措的看着齐云楚。 齐云楚傻傻看着小哑巴,只觉得她一双深不可测的眼睛将他看的透彻。 小哑巴见他主僕二人皆是无措,征了片刻,突然笑了,道:我只是随便说说,可没有看人家信件的爱好。我累了,想要回屋躺躺。」 她说着,拿起那块染了血,割了她心的鸡血石出了屋子。 外面依旧在下雨。这次,下到了她心坎去。 齐云楚看着血一滴一滴的自她手里的石头滴下来,心如刀绞,想要叫住她,可眼下他也不知叫住她要对她说解释什么。 仿佛,所有的解释都有欲盖弥彰的嫌疑。 谁知小七走到门口,突然回过头来看他:「齐云楚,你有没有什么想与我说的?」 齐云楚瞧着她仿佛被雨水沾湿的眼,一时语塞。 他要如何说,自己明明数月前还为了阿姐立下了不再娶妻的誓言。可一转眼,他就生出了与她共度一生的念头。 他要如何说,他齐云楚其实也是薄情寡义的男子,连他一向鄙夷,却对他母亲一生忠贞的父亲都不如。 他如此在意她的看法,根本无法说出口。 于是,他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蝴蝶飞进了雨水里,被风雨袭击。 齐云楚从未想过,他心心念念要护着的女子,经歷的第一场风雨,竟是自己给的。 那晚他们罕见的没有见面。 齐云楚握着手里的信在书房坐了一夜,直到天微微亮,他才想明白。 他要告诉她,将他的过去全部都告诉她,哪怕她嫌弃他也好,瞧不上他也好,可他愿意一直哄她,直到她回头为止。 他从前以为自己喜欢阿姐,希望她一直陪着自己,永远也不要离开云都。 可现在他发现,他对阿姐更多的是亲情。 阿姐跟他的母妃一样,是那样的善良柔弱,在他幼年温暖了他孤寂的心。 言先生说的对,喜欢一个人是会发疯的! 从前他父王为了母妃发疯,现在他为了小七发疯。 他要通通告诉她! 可是这世间的事情,偏不叫你如意。 等到齐云楚第二日跑去小哑巴房中找她的时候,屋子里空无一人。门口守着的是她从府里找来的,据说脑袋不大好的侍女,说话的语气冰冷的就跟天气一样。 「小七姑娘说是去寻找一样工具,给世子做生辰礼物。请世子耐心等着即可,她一定会赶在世子的加冠之礼赶回来。」 齐云楚没有计较她的桀骜无礼,没有留意到她语气里带着的杀意,更加没有注意这个侍女有多奇怪。 他通通看不见,满心满眼记挂着他的小七。 他怕他的蝴蝶飞走了,再也不回来。可他根本不知她去哪里,根本无从找起。 他这才发现,他对她知之甚少,除了一个名字,什么也不知道。 不,就连名字都是他取的。 他对她,其实一无所知。 …… 幽都。 赵雪妍才一回府就瞧见门前不远处的树下,有一个一身绯衣的少女牵着一匹青黑色的马站在那儿。 今日细雨濛濛,她连件蓑衣都没披,就这么站在雨里,素面朝天,神情漠然,似是受了什么沉重的打击。 赵雪妍忍不住心生怜惜,连忙叫人回府取了一件蓑衣,让她的贴身侍女月云给她送了过去。 她一向如此,月云连为什么都没有问,径直撑着一把伞走到树下,将手中的蓑衣递给生的姿容出众却略显狼狈的少女。 「姑娘,这是我们王妃托我送给您的,前路茫茫,若是一时找不到避雨处,可先来王府门口避一避。」 可眼前的少女是个怪人,并不接她手中东西,只是盯着她们王妃,声音与她的长相极为不符,空灵特别,略微有些哑。 「你们王妃,一向如此吗?」 月云掩嘴一笑,「对啊,这个毛病愁人的很。我不与你说了,你赶紧披上,莫要着凉。」 她说着,将手中的伞也塞到她手里,提着裙裾避开水坑一路回到府门口,一边瞧她,一边与自己的主子汇报情况。 赵雪妍不知与她说了什么,她无奈一笑,又冒雨而来,走到少女跟前,往她手里塞了一锭银子,「我们王妃说,人生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此处雨大,前头有一处客栈,姑娘换身衣裳,睡一觉,第二日就会发现,天大的事情,没什么大不了。」 她说完赶紧回去了。 小哑巴心想,谢毓说的一点儿也不夸张,赵雪妍这样的女子任谁见了都喜欢。 那是她永远都成为不了的人。 可并不代表,她就可以成为旁人的替身! 雨下的越来越大。 小哑巴站在树下看着身形高挑,背影纤细的赵雪妍被府中出来的男子揽在怀,伸手替她拨开额前的话,似在埋怨她不顾这么大的雨出门,又似在诉说自己的思念。
第81页 他们当着众人的面耳鬓厮磨,幸福的仿佛眼中皆只有对方。 她若不是亲眼见到,还能告诉自己赵凝不过是找人诓她,故意噁心噁心她,或是有一点点相似而已。 现在她就站在这儿,差点以为那个被旁的男人揽在怀里的就是自己。 何其相似! 小哑巴低头看着手中的银子笑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难怪一向冷情的齐王世子一副眼高于顶的模样,居然为了她一个流浪街头的哑巴连夜踏月而来。 他知道她的狠毒,了解她的虚伪,仍然坚持留她在身边。 难怪那一次在风雪楼,他一副呷了醋的模样,以为他对自己有意。 难怪刺客来的时候,他就那么毫无犹豫的扑了上去。 枉她以为自己阅人无数,向来只有她玩弄人心,万万想不到到最后栽在了纯情羞涩的男人身上! 美人倾国倾城,果然会迷了旁人的眼,偷了旁人的心! 美人装的情深意重,毫无破绽,就连她都瞧不出一丝一毫的假意! 即便是美人后来对她有了真心,也是借着旁人的真心! 借来的东西,她不要! 就算她是流落街头的哑巴,就算她是一无所有的乞丐,就算她不是真正的金枝玉叶,也容不得旁人践踏她的一颗真心! 她一生当中,最狼狈不过今天。 齐云楚,你好的很,你好的很! …… 自从小哑巴走的那天,齐云楚心中恐慌,突然想到,若是他的蝴蝶一去不飞,自己都不知去哪里寻她。 可是蝴蝶答应他,一定会回来。 于是齐云楚每日忙完公务便去城楼处等,一直等到夜里才回去睡。 不仅如此,他还让人在城楼上挂满了红灯笼。 他的小七怕鬼怕黑,他要跟红灯笼一起等她回来。 一日过去了,蝴蝶没有飞回来。 两日过去了,蝴蝶仍旧没有飞回来,可是齐云楚已经坐立难安。 三日过去了,蝴蝶始终没有踪迹,天公不作美,偏雨越下越大。齐云楚的心跟着雨水飞去了大江南北,去追寻她的踪迹。 四日过去了,蝴蝶也许就在归来的途中。齐云楚叫人将城中所有人家门前屋檐下,道路两旁的树上统统挂满红灯笼。 夜幕降临时,云都成了火城,一眼望去,全部都是火红的星星,美不胜收。 齐云楚站在高高的城楼上,瞧着满城的星星心急如焚,简直不能等下去了,可是又不敢离开。 他的蝴蝶说了要他等七日,若是她回来见不到自己,可如何是好。 短短几日的功夫,备受煎熬的齐云楚整个人瘦了一圈,看的府里的人心惊肉跳。尤其是齐三,心里后悔死了,那日怎么就不看看小七在不在,再去送信。 现下整个云都的人无人不知,他们的世子在等自己的新娘子。 她一日不归,他便等一日。 她日日不归,他便天天等下去。 他的蝴蝶说话算数,总是会回来。 终于,他等到了第七日。 这一日细雨濛濛,粘稠的如同蝴蝶的情意,丝丝麻麻钻进了齐云楚的心里,一点点的泛着疼。 他这日什么也不做,天不亮穿了她最爱的颜色衣裳去了城门口,站在城楼上看着雾气蒙蒙看不见来路归途的路,心里的痛楚开始蔓延。 齐云楚从日出等到日落,举着一把她最爱的墨绿色,勾画了江南风景的油纸伞一直站在城楼上,身上的衣衫都湿透了也不肯回去换。 从前那么爱洁的世子不见了,他对蝴蝶的思念早已成灾,泛滥成疾,再也顾不上体面。 终于,在傍晚时分,雨幕中有一个只影单只,快要与雨幕融为一体,纤薄萧条的绯色身影打马乘风踏浪而来,溅起一地的水花。 齐云楚悬了七日的心终于安稳的放回了肚子里。 他的蝴蝶终于飞回来了! 可蝴蝶看上去很不好,浑身泥泞,狼狈不堪。 齐云楚立刻丢了伞,纵身一跃,在守城的侍卫错愕的眼神里,从三丈多高的城墙跳下去,迫不及待的向他的蝴蝶飞去。 第35章 齐云楚,你怎么敢!…… 小哑巴日夜兼程用七日赶了半个月的的路。 去时她精神奕奕, 以为自己不过是走个形式,免得将来如鲠在喉,与齐云楚失了情分。 回来时她像个迷失了战场, 打了败仗的将军, 身上心里都带了伤。 平地惊雷,不过如此! 原来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哑巴心里也会害怕。 她在害怕里赶了回来, 在害怕里接住了从城楼上犹如飞蛾扑火一般,毫不犹豫向她飞下来的齐云楚。 你瞧, 她这样诡计多端的人为什么会栽在这样的人身上。 他是那么真。 真到就这么从三丈多高的城楼跳下来, 丝毫没有在意自己会稍有不慎, 便送了性命。 她这样内里如墨水一样漆黑的人, 会爱上他,一点儿也不出奇。 她任由他从后面紧紧抱着自己, 一路打马奔回了云都城,一路回了齐王府,一路奔去了齐云楚的禁地──书房的藏宝阁。 那里藏着只属于他一人的秘密。 整个齐王府被她搞得人仰马翻。府中所有的人都跑出来看着他们的世子与世子妃像疯了一样, 连马都没有下,直接打马奔向了书房院门口。
第82页 就连言溯也惊动了。他在雨中撑着伞, 搁着一条湖, 远远地看着身上满是雨水泥泞的二人, 一脸的错愕。 不是去接人吗?怎么闹成这样! 小哑巴到了院中, 站在雨中冷冷扫了院里院外守着的人, 身上是所有人没有见过的戾气。 「全部给我滚!」 众人连看都不敢看她, 甚至不等世子发话, 立刻离了这里。 齐云楚心疼的看着眼前站在那儿面色惨白,也不知是不是摔跤了,身上泥泞不堪, 似乎有些地方还带了血的小七。 「小七,你怎么了?」 他想要替她看看伤势。可小七后退一步,拿从未有过的神色冷冷看着他。 她不再像一只多彩绚烂的蝴蝶,对着他肆无忌惮的笑。曾经灵动多情,黑白分明的杏眼里起了一层薄薄的雾水,随即雾水凝结成泪,在泛红的眼眶打转。 她用喉咙里挤压出来,干涩无比的语言质问:「齐云楚,你怎么敢!」 只一句话,齐云楚便知道出大事了。 但是他不知道她到底出什么事了。明明之前还挺好的,为何出去一趟就变成这样了。 天气这么冷,她全身都湿透了,一直在滴水。 他还是上前想要抱抱她,想要替她擦干净眼泪,想要给她一点温暖。 尽管,他并不比她好多少。 可他的小七伸手挡住了他的怀抱,将他挡在了心门之外。 她看也不看他,疾步走进书房旁边的藏宝阁,一脚踹开门,朝着最里面的位置走去。 齐云楚亦步亦趋的跟在她后面,看着她踉踉跄跄的走到最里面去,最后停在阿姐的画像前。 那是阿姐十六岁生辰时,他为她画的丹青。 齐王世子写的一手好字,画的一首好丹青,整个云都无人不知。尤其是眼前的这一副,他用了十二分的心思去描摹她的音容笑貌,亦是他画的最好的一副丹青。 现在这一切全部成了原罪。 这还不够,小七看完丹青,走到中间空出的的一个架子上,伸手去拿中间摆着的一个精緻无比的檀木雕花的木盒。 眼看着她就要打开盒子,齐云楚慌忙伸手将盒子抢过来放到背后,一脸祈求,「小七,小七……」 可小七不说话,不在嬉笑着依偎在他怀里,搂着他嗲声嗲气的撒娇,声声叫着「情哥哥」。 眼前的小七恶狠狠的看着他。 她的眼眶红的厉害,曾经亮似星辰的眼眸里写满了对他的浓浓恨意。 「拿来!」 「小七,不要……」 齐云楚求饶,上前又去抱她。 小七却不肯饶过他,一口咬在他伸过来的胳膊上,尖利的牙齿透过衣裳扎进他的皮肉。 很快,有血迹渗了出来。 齐云楚忍着疼伸出一只手抱她,任她发泄,就是不肯松手。 盒子只要一递出去,他便再也没有小七了。 可小七却松开了,始终在她眼眶里打转的眼泪,最终从她的眼角滑落下来。 那是齐云楚第一次真正见她哭。 无论她从前有多少次装模作样,可从未真的落过泪。 可这一次,她的泪无声无息,从眼睛里一颗一颗的往下掉,在他心里灼出了一个血洞。 她哭了。 她一哭,齐云楚觉得天都塌了,眼睛蓦地跟着红了。 「小七,你说句话……」齐云楚手足无措。 他简直也要哭了。 齐云楚瞧着那对他亲吻过,总带着笑意的眼,心里鲜血淋漓。 他最终抵不过她的眼泪痛楚,亲手将盒子捧到她面前,将他曾经的过往打开。 那里面放着厚厚一叠的书信。 最上面搁着赵雪妍那日寄来的书信。 小哑巴颤抖着双手拆了好几次才将那封信拆开。 「阿楚,见字如吾……」 一滴泪砸在信上,迅速晕染开来,浸入了上好的墨。 小哑巴仰头将眼里的热意憋了回去,将底下那些不知花了多少心思保存的,经歷了岁月,略微有些泛黄的书信,一张一张的摊开来看。 里面除了一些女子随手提笔写下的一些诗句,还夹杂着男子写给女子的信。 从来没有寄出去的信。 一张一张,笔法从稚嫩到成熟。从年少到即将成人,一笔一划写着对一个女子浓浓的爱恋。 小哑巴的脑海里自觉的浮现出,一个漂亮的少年写这下这些信件时,略带羞涩甜蜜的神情。 阿姐,今日下雨了,你回燕京已有数日,几时归?阿楚很想你。 阿姐,那个讨人厌的韩王秦涿又来了。他每年都这样厚脸皮的赖在云都一段时日,阿楚不喜欢他,你叫他下次别来了。 阿姐,等阿楚长大了娶你可好? 阿姐…… 阿姐…… 阿姐,你过的好吗?他对你好吗?若是不好,我立刻去幽都接你回来。还有,我捡了一个与你很像的小细作回来。虽然她不会说话,而且阴狠狡猾,可是有她在,我就觉得你从未离开过云都。 …… 信上的字灼伤了她的眼,烧痛了她的心。 好一个见字如吾,好一个不会说话,阴险狡猾的背影替身! 她的小齐哥哥究竟是是有多爱重他的阿姐,才能这样笔触温柔,为她描绘丹青;为她保留她不经意间落下的每一句诗句;为她年復一年写上这样一封寄不出去的书信。
第83页 她的小齐哥哥又因为他已经嫁人的阿姐,该有多难过伤心,才能将一个背影当成寄託! 她是该夸他情深意重,还是该骂他薄情寡义? 他人之蜜糖,之我于砒/霜! 那个世上最温柔良善的女子成了她心中妒忌的对象。 她竟不知,有一日她会如此嫉妒一个女子,嫉妒到心如刀绞,肝肠寸断! 她一把扬了手中那些爱意满满的书信,任由它们如无根的浮萍一样在空中飞舞,然后无着无落的落在了地上,铺了一地雪白。 齐云楚看着散落了满地的书信,眼里涌现出热意。 他从未想到,自己所有曾经对阿姐的爱恋,如今化成了一把刀,一刀又一刀的插进他与小七的心里去。 「小七……」 可是他一句解释的话也不能说出口。 他亦无从解释! 他想要矢口否认,可阿姐待他不薄。他不能昧着良心说这些东西都是假的。 他当时写这些书信的时候,确确实实的有。 小七是他心中所爱,他亦没有办法欺骗她。同她说自己从来没有对阿姐产生过情意,说没有从一开始就在利用她给自己疗伤。 他当时第一眼见到的小七的时候,确实存了旁的心思。 他骗不了自己,亦不能够骗她。 他的小七一脸嫌恶的将他推出去,打着冷颤,用亲过他眼睛的唇,一字一句,咬牙切齿:「齐云楚,你怎么敢!」 齐云楚伸出去的手,再也不能往前。 先生叫他诗书礼仪,教他琴棋书画,教他兵法谋略。可先生没有教会他,要如何讨心爱的女子欢心。 他的母妃在世的时候,亦不曾告诉他,如果有一日,遇到了那个让他思之如狂的女子,若是惹哭了她,该如何的哄回她的心。 他现在犹如站在孤立无援的悬崖,四面皆是空。 退一步是阿姐,进一步是小七,无论进退,都是无底深渊。 他错了! 可是他不知自己错在哪里? 他十岁的时候,他的阿姐千里迢迢从燕京过来,一直与他相依为命了将近十年。她成了旁人口中的老姑娘,直到二十三岁才肯将自己嫁出去。 只因她答应了一个十岁孩童的乞求,要等到他长大才可以离去。 他无法不喜欢她。尽管那与情爱无关,可是那时齐云楚哪里会想那么多。 那时他又怎会知晓,这世上有一个小七的女子有一日会出现在云都,成了他心尖尖上的人。 他又确实错了! 他不该将小七当成阿姐的替身,来成全自己,到头来,害人害己。 「小七,你看看我……」齐云楚哽咽,一遍遍叫着她的名字,「小七,你看我一眼……」 可是他的小七恨极了他,再不肯多瞧她的小齐哥哥一眼,转身向外走去。 形影单只,摇摇欲坠。 齐云楚慌忙上前从后面将她拦腰紧紧抱住。他不能放她走! 他试图用一个冰凉的怀抱去温暖同样冰冷的人,何其荒诞! 「放手!」 「我不放!」。 他将她掰过来,一遍遍亲吻着她爬满眼泪的脸庞。 他的泪与她的混合在一起,那些湿咸的滚烫灼热得泪爬进他的口中,渗进他的心里。 齐云楚害怕极了! 他觉得自己好像要失去自己的小七。 只要他一放手,他的蝴蝶就要飞走了…… 他不能放手,死也不放! 他亲吻她的眼睛,亲吻她的唇,迫切的想要告诉她自己有多喜欢她! 小哑巴早已心力交瘁,眼下更是悲愤交加,恶狠狠咬了他一口,将他一把推开。她胸口一痛,腥甜涌上喉咙,自口中喷了出来,顿时眼前一黑,彻底陷入了黑暗之中。 「小七!」 失去意识之前,小哑巴听见齐云楚绝望的喊着她的名字。 小七,小七,小七…… 假的,都是假的…… 她与齐云楚这场风花雪月的故事是假的。 这世上根本没有一个叫小七的女子。 连小七都是假的! 就算是真有这样的女子,她也死在了从幽都回云都的路上。 她的情意连同她这个名字抛在与风雨同行的路上,一同抛弃的,还有对齐云楚没有算计的爱意。 那也是她唯一一次,真心实意的爱一个男人。 一生唯一仅有的一次。 对于秦姒充满阴谋诡计的一生而言,齐云楚永远不知道,这是多么的难能可贵! 那是她一生之中给自己准备的一场热热闹闹,轰轰烈烈的献祭! 如绚烂烟花,剎那间芳华。 又如星辰璀璨,一瞬间即是永恆。 ── 秦姒曾在云都流浪过,遇见了一个叫齐云楚的男人。 一开始她骗他,算计他。 后来,她真心实意爱他。 可惜了。 第36章 秦姒,你不醒来,还在等…… 小哑巴吐了一口血之后, 人便昏迷过去。 齐云楚赶紧将她抱了卧房,立刻派人叫了孙太医上来替她治病。 孙太医替小哑巴看过之后,发现她是因怒火攻心, 再加上身体过度消耗才吐了血。 他替她施了针, 开了调养身体的药,又叫药童煮了加了药材用来驱寒的凉茶给她灌下, 她惨白的面色终于多了一丝血气。
第84页 他瞧了一眼一身湿淋淋,眼睛通红, 唇角破损, 从未有过如此狼狈世子。只见他紧紧握着小哑巴的手, 眼睛一直未离开过她, 不断的替她擦拭额头上的冷汗,连眼皮子都没抬过。 孙太医知道现在叫他喝药是劝不进去的, 只得道:「小七姑娘寒气入侵,老夫开了一些药浴,待会儿世子给她浸染半个时辰, 驱逐身上的寒气。否则到了晚上高烧不退,就麻烦了。」 「立刻着人准备!」 孙太医微微嘆气。差不多十年前, 他见到齐王也是这般, 一个从不喜形于色, 杀伐决断的男人见到王妃不行了以后, 哭得跟个孩子一样, 简直是闻者伤心, 听者落泪。 十年后, 他的儿子,一向冷情的世子也是这样,为了一个女人跟丢了魂儿, 要了命一般。 他行了一辈子医,到头来见的最多的,也最让无解的,便是这世间痴男怨女的情爱。 这世间所有事情都有迹可循,都有法可解,唯有「情爱」二字无解。 可见「情」字一毒,一旦侵入骨髓,无药可救。 它叫人高兴,人便高兴,无尽欢喜。叫人肝肠寸断,人便肝肠寸断,撕心裂肺。 它顷刻间摆弄着世人多情人的生死。就连佛祖都言,人生有八苦,其中「求不得,爱无能」最摧人心肝。 他区区一世俗庸医,医得了病,却医不了心。 孙太医收拾收拾药箱,正准备要走,又忍不住瞧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女子,只见她面色苍白如纸,因为起了高热,唇色嫣红的少女,脑海里闪过一张似曾相识的面孔。 可是他年纪大了,最终还是没能想起来,背着药箱由药童撑着伞出去了。 待他走后,屋子里淋了一身雨水的齐三瞧着自家主子半条命都要没了,求救似的看向自己一向足智多谋的义父,想让他劝一劝。 言溯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两人前几日还蜜里调油一般,怎小七出去了一趟,便似变了个人。她平日里见谁都是一副笑模样,今日竟然发了如此大的脾气,更是不管不顾纵马闯入了阿楚平日里谁也不让进的藏宝阁。 他思来想去,认为一定是与赵雪妍相关。 或许她已经知道了。知道阿楚从一开始,不过是瞧着她背后神似赵雪妍,才将她留在身旁。 只是他没想到,小七并没有被所谓的世子妃所能带来的荣华富贵迷了眼,毫不犹豫的拆穿了这一切。这样至情至性的女子,阿楚短短时间爱她入骨,也情有可原。 现如今他瞧着眼前的情况,恐怕二人还有很长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至于开解的话,他自己尚是局中人,二十年走不出一场梦,又如何劝解的了别人。 言溯抬眼瞧着灰濛濛的天,一时伤怀不已,深深嘆了一口气。他最终什么也没说,转身就这样无遮无拦的进了细雨里。 齐三见着能劝人的反倒一个个像是伤了心的模样,自己又什么也不懂,只得赶紧叫人准备干净的衣裳还有药浴。 一会儿的功夫,下人们捧着干净的衣裳,抬了满满一桶药浴抬了进来。 众人大气也不敢出,将东西放好后赶紧退了出去。 齐云楚彻底体会到心如刀绞是什么感觉。 他强打起精神,将床上昏迷不醒的小七从床上扶起来,顾不得男女大防,将她外面的衣裳剥下来,抱着她一起进了满满药香的木桶里。 桶里的水很热,可是无论如何再也暖不了小七的一颗心。 孙太医说,她若是愿意,随时可以睁开眼睛,可是她却迟迟不愿睁开眼睛看他一眼。 他解了她的髮髻,手脚笨拙的替她清理干净身上的污渍,然后紧紧抱着她,不断在她耳边喊她的名字。 那么多的「小七」加在一起,也叫不醒一个已经死去的人。 齐云楚已经不知该如何是好,哑着嗓音道:「你打我骂我都可以,你别这么折磨自己……」 可他的小七始终双眼紧闭,眼泪却一颗一颗的渗出眼眶顺着苍白的脸颊流下来,任凭齐云楚怎么擦都擦不完。 待到桶里的水冷了下来,齐云楚赶紧将她从水里抱出来。替她换好干净的衣裳,一点点擦干净头髮,抱着她一起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那些药浴就如同齐云楚的愧疚,一点儿也没进到她身上心里,驱走她的寒意,温暖她的心。到了晚上,她果然起了高烧,身上滚烫的厉害。 齐云楚想要给她餵药,可是她昏昏沉沉,根本吃不下药。 他将那些从前最是厌恶的乌黑药汁含进口里,一点点渡到她口中。可那些药汁大部分顺着她的嘴角溢出来,流到耳后,最后末入到她雪白的深衣里。 齐云楚只得一碗一碗的喂,几碗药餵进去,她吃下去的也只有半碗,饶是如此,他已经很高兴。 仿佛那些曾经苦涩无比的药,跟他心里的苦涩比起来都是甜的。 只是药灌下去,她仍是烫的吓人。期间孙太医又替她扎了几针。只是高烧不止,他也没了法子,只是让齐云楚给她多喝水,想办法给她发汗。 齐云楚一遍遍替她擦拭身体退热,整夜整夜的守着她,恨不得以身代之。眼睛都不敢闭上,生怕她有什么好歹。 可是她就连发烧都无声无息,甚至连句梦话呓语都没有说过。 她的过去是看不见的白纸,她的现在,又将染了浓墨重彩的齐云楚借着雨水沖刷的干净,一点儿也没留下痕迹。
第85页 她不肯放过自己,也不肯就这样饶过齐云楚。 多么厉害的小哑巴,用她的无声无息惩罚轻信旁人的自己,惩罚欺骗了她感情的齐云楚。 齐云楚的一颗心就这么放在火上反覆煎烤。 他从来不知道一个人的无声无息,是这么的折磨人。 他也从来不知道,原来能够说话,能够恨他,能够掉眼泪的小七是多么的难能可贵。 小哑巴足足反覆烧了三日,齐云楚寸步不离,不眠不休,衣不解带的照顾了她三日。 从笨拙到熟练,养尊处优的世子,一点点的学会如何妥帖的服侍一个人。 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他要想尽一切办法留下他的蝴蝶。 他希望蝴蝶一睁开眼睛就能瞧见自己,恨也好,怒也罢,只要她不要走,他用一生的时间去弥补她。 只要他的蝴蝶还愿意留下来。 …… 烧的迷迷煳煳的小哑巴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她梦见自己置身于一座漆黑空旷的宫殿,面前是一座陡峭的阶梯,阶梯的尽头,是一座金灿灿的龙椅,有个黄金面具覆面,看不清面容,身着冕服,头戴冕冠的人坐在上面。 「他」沖自己招招手,「走上来。」 小哑巴真就一步步顺着阶梯走上去。 只是,才走了没几步,她便听见阶梯化成了宫殿。 真奇怪,明明这么黑的夜,她却能够看清宫殿正中央的冰凉地砖上跪坐着一个瘦弱的肩膀不断耸动,四五岁大小,生的杏眼弯眉,玉雪可爱的小姑娘。 她在哭。手里捧着一只沾满了血迹,肚皮微微起伏的黑色小狗。 小姑娘哭的伤心极了,不停的叫着「花朵」。 小哑巴心想,那应该是小狗的名字。 大殿中央,身着冕服生的高大英俊的天子手中还握着滴血的剑,冷冷道:「堂堂一国长公主,怎可如此玩物丧志!」 和宁长公主秦姒? 小秦姒眼里的泪珠子一串一串的往下掉,「花朵她不是物品,她是我的朋友!」 「呜呜呜,父皇您为何要这么做!」 天子似是十分失望,「朕从前真是太惯着你了,居然为了一只狗伤心落泪,成何体统!来人!」 他话音刚落,殿外的侍卫突然打开门,将一个跪坐在一旁,与小公主一般年纪,像个影子一般,眼珠浅淡,面无表情的小姑娘拉了下去,随即便听见有人挥动鞭子抽动皮肉的声音。 看着跪在殿外青石板地上,明明挨着鞭子,却咬死牙关不肯发出一丝声音的倔强小姑娘,小秦姒此刻顾得了小狗,哭得不能自已,「父皇你放了十一,儿臣知道错了,儿臣再也不敢了,呜呜呜……」 天子这时制止了刑责,命人开了门,居高临下看着她,「错在哪里了?」 小秦姒眼睫还挂着泪珠子,看着背上已经渗出血迹的十一,拼命摇头,「儿臣,儿臣不知错在哪里?」 天子冷哼,「接着打!」 眼见着执鞭的侍卫一鞭子就要抽在弱小的十一身上,小秦姒扑在十一身上,哭得不能自已,「儿臣这次知道了!」 她擦干眼泪,一脸决绝的走到那只奄奄一息的小狗身旁,轻轻捂住小狗湿漉漉的眼睛,缓缓拔出拔出头上的金钗。 「不要!」小哑巴想要阻止她,可是手从虚空中穿过。 只见小秦姒用力将金钗插进小狗的心脏,顿时血浆喷出,温热的血迹洒在她稚嫩白皙的脸庞,而原本就奄奄一息的小狗呜咽一声,挣扎了两下,便再没了声息。 小秦姒眼里的泪水不断涌出,一滴一滴砸在花朵的尸体之上。 「花朵,对不起……」 天子很满意她的行为,「和宁,你要知道,无论你犯了天大的错误,朕都不会处罚你。但是,你身边所有伺候你的,你在意的,皆需要代你受过。」 小秦姒还沉浸在花朵死去的悲伤中,手里的金钗穿过手掌,不断有血渗出来。 天子视而不见,指着大殿之上泛着金光的椅子,道:「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小秦姒眼神空洞的看着大殿之上那把金灿灿的椅子。 「是龙椅,是这世上最高权力的象徵,这世上有无数的人为了这张椅子而疯狂!」 天子弯腰将她抱到大殿之上,将她小小的身体置于冰凉刺骨的椅子上,温柔替她擦干净眼泪,眼神里流露出遗憾惋惜,「父皇没有儿子,你父皇唯一的女儿,是咱们大燕最尊贵的和宁长公主殿下,你将是这大燕的主,整个九州皆在你脚下,天下子民对你高唿「万岁」。所以,那些所有让你心软的,无论是人,或者物,都不该存在。」 小哑巴看着小秦姒木然的点头,乌黑的眼珠却一直盯着躺在冰凉的大理石地面的小狗尸体,与躺在地上疼得奄奄一息的十一。 她仿佛觉得自己失去了什么,有种想流泪的冲动。 幻像消失了,宫殿又变成了阶梯。 她接着往上走了几步,画面突然一转。小秦姒已经是十岁大小的模样。 她坐在天子身旁,看着跪在殿中央的年轻妇人,冷冷道:「父皇,乳母也是一时煳涂,不如发落她出宫就算了。」 天子将一把匕首丢到妇人面前:「钱氏,殿下为你求情,朕就看在殿下的份上给你一个选择。朕要你在殿下跟你儿子中选一个,你若是选了殿下,往后,你还是殿下的乳母,前途不可限量,你若是执意保全你的儿子……」
第86页 他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可意思不言而喻。 钱氏红着眼睛,眼里的泪不停打转,却始终没有落下来。 片刻过后,她似已有决断,看着上面一手带大的长公主殿下,哽咽,「奴婢可以再抱一抱殿下吗?」 天子没有说话。小秦姒径直走到殿下,看着她霎时眼睛红了,「乳母……」 钱氏轻轻替她理理髮髻,然后像从前每个她会害怕的黑夜一样,将她搂在怀里,柔声道:「殿下很好,将来也要很好很好,只是可惜,奴婢不能再看着您长大了。殿下,将来无论遇到什么事,都不要害怕……」 然后小秦姒看着不知何时出现在自己脖颈的匕首,紧紧贴着她的皮肤,只要轻轻一划,她血管里流动的血液,就会喷薄而出。 往日里待她千般好,万般好的乳母流着泪说:「殿下,别怪奴婢,奴婢不想死!」 可她话音刚落,立刻被剑穿胸而过。 年幼的十一面无表情的拔出剑,浅色琉璃一样的眼珠仍旧是淡淡的。 天子十分满意的看着十一,高兴道:「赏!」 秦姒看着死在跟前的乳母,那么多那么热的鲜血染红了她的前襟,刺痛了她的眼睛。 天子走到她身边,轻轻抚摸着她的头顶,「你瞧,你为了她求朕,她却毫不犹豫的为了自己的儿子放弃了你。和宁,这世上人人都有私心,你的心不够他们狠,受伤的就会是你。」 小哑巴看着眼里充满了恐惧,恍然不知所措,浑身颤粟的小秦姒心疼极了。她走上前想将她抱在怀里,可是一伸手,却发现自己从她身上穿过去,直接穿到一片桃花灼灼的林子里。 林子前方站着一个身形高挑,赤足散发的绯衣少女,正仰头看着面前开的正盛的桃花,神色哀伤。 这时一个衣冠胜雪,右眼角下右一颗泪痣的少年郎快步走了过来。近了,他一脸温柔,「姒姒,对不起,我来晚了。」 少女这时回头,见到面前光风霁月的少年郎笑了。 她一笑,杏眼弯弯,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将满园三千灼灼桃花也被比了下去。 小哑巴大惊,这是她的脸!不过这张脸不过豆蔻年华。 她看着十五六岁的少年将一朵鹅黄色开的正盛的花朵,插到递到她的鬓边,眼里的柔情快要溢出来了。 「我来的时候,见路边的小野花的正盛,顺手摘了给你,喜欢吗?」 「秦姒」点头,笑盈盈的看着他。这时,不知何时出现在桃林里的天子,一脸怒容的看着眼前的你侬我侬的少男少女,「大胆,竟然试图迷惑公主,立地斩杀!」 然后,无数身着铠甲的锦衣卫沖了出来,将一脸惊恐的少年捉了起来。 方才还对着他笑得天真无辜的「秦姒」面容沉静,似是对这一天早有预料,眼神淡然。她深深看了一眼方才还对着她无限柔情的美少年,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那美少年绝望的看着逐渐消失在桃林,赤足散发的绯衣少女,眼里的泪滑过眼角,一颗血红的泪痣娇艷欲滴。 「秦姒,你好狠的心!」 小哑巴泪流满面。 阶梯上看不清面容的人还在沖她招手。 她看着自己背后黑压压的站满了人。 有十一,有少年,有着了官袍的男人,有沖她笑的温柔的女子,有峨冠博带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 越来越多的人站在她后面。他们无声的站在那里,无声的催促着自己往阶梯的尽头走去。 越来前走,尸骨累累,鲜血铺地。阶梯长满的荆棘扎进她的肉里去,疼的她冷汗淋漓。 她想往后退。可是她发现,只要后退一步,自己身后的人便掉进无底的黑洞。包括她自己。 她不能退! 退一步,她与她身后的人将面临万丈深渊! 小哑巴全身沾满鲜血,咬着牙一步一个血印的往上走。越靠近龙椅,尸骨越积越厚,荆棘越来越多,身上也越来越冷,冷的直打颤。 她想,这条路太冷了,太孤独了,若是有个人陪她一起走下去就好了…… 正在这时,阶梯上燃烧起熊熊烈火。 她在火光中瞧见自己伤心的将藏在袖中插入了与她相拥取暖的男人心口。 她瞧见他无声的躺在地上,血无声的漫过她赤足踩着的木板处。 她瞧见有人挥刀朝她砍来。她来不及闪躲,刻在船上,掉进了刺骨的水里。 陷入黑暗前,她瞧见漫天的孔明灯带着自己向星空游离,一直游离到一个叫云都的地方。只见满城挂满了红灯笼,红灯笼带着她游到了一个住着叫齐云楚所在的院子里。 那个衣冠胜雪,容色无双的男子正在开满鹅黄色的风铃花下舞剑,舞给一个叫小七的女子看。 他回眸。她浅笑。一招一式,一颦一笑皆是情意。 小哑巴简直看呆了,只觉得天底下再也没有比他们情投意合的人。 可这时从屋子里走来了一个浅笑晏晏的女子。 她看着正在舞剑的齐云楚,「阿楚你累不累?」 齐云楚回头看她,眼里情意浓浓,「阿姐我不累。」 一旁的小七硬生生的被隔离出去,看着眼前的二人,沁了水光的杏眼里滑下两滴泪。 小哑巴只觉得胸口一痛,下意识的一看,只见方才还在舞剑的齐云楚,手里的剑已经不知何时插进了她的心口。
第87页 他犹嫌不够,还用力绞了一圈,硬生生的将她的心肝绞的粉碎。 小哑巴疼的撕心裂肺,手紧紧的握住那把插在心口的剑,想要问他为什么。 这时候,眼前的一切消失了,一直站在阶梯尽头的人揭开了脸上的黄金面具。 小哑巴这次看清楚了。 坐在上面的人就是自己! 她坐在冰冷的龙椅之上,以居高临下的姿态俯瞰着犹如蝼蚁的自己。 「你还在等什么?」她漫不经心的斜睨了蝼蚁一眼,「秦姒,你不醒来,究竟还在等什么!」 小哑巴大惊,瞬间所有的一切变成一抹白光,铺天盖地的朝她砸来。她只觉脑中轰隆隆作响,随即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淹没了自己。 小哑巴失去意识前,下意识的高唿一声,「齐云楚!」 第37章 本宫亲自教导一二…… 小哑巴终于想起自己是谁了。 她是大燕帝国的和宁长公主秦姒。 未来, 她将是大燕帝国的主。 …… 熬了三四日,将自己快要熬垮了的齐云楚迷迷煳煳中,只听怀里的人大叫一声「齐云楚」惊的瞬间睁开了眼睛。 「我在, 我在这里!」 齐云楚差点喜极而泣。他的蝴蝶终于睁开了眼睛, 她在梦里叫了自己的名字。 她还肯叫自己的名字! 「你,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齐云楚声音嘶哑的厉害, 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她的体温已经恢復了正常,不再像前两日那样火热烫人。 只是她不说话, 眼神空洞的看着头顶上方的床幔, 神情安静, 恢復了清明的眼神深不见底, 仿佛让人再也无法探究她的喜怒哀乐。 齐云楚小心翼翼的看着她的神色,什么也不敢说, 也不敢做,生怕说了什么话惹恼了她。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回头看了他一眼, 操着异常干哑的嗓音,道:「口渴。」 齐云楚赶紧从床上起来, 去旁边倒了茶水餵她。她就着自己的手将杯中的水喝的干干净净。 齐云楚见她她像是离水太久的鱼, 渴的十分要紧, 将整壶茶水提在手中, 等她喝完, 连忙又倒满, 一直到她摇头, 才收了手。 待她喝完水,齐云楚按照孙太医的嘱咐叫人煮了清淡的粥,煎了药, 一刻也闲不下来。 齐云楚不敢停下来,害怕她回过神来跟自己说一些扎心的话。等到底下的人端来容易克化的白粥,他又一勺一勺的吹凉无比妥帖的餵给她吃。 她实在太乖巧,齐云楚餵一勺,她便吃一勺,不挑剔,不生气,乖巧的让他害怕。 明明还是那张脸,可与之前的小七亦然是截然不同。 她静的很,坐在床上一言不发,偶尔扫过来的眼神,流露出齐云楚从没有见过的神情。 无悲无喜,看他似众生蝼蚁,与看一棵树,一朵花的神情并无不同。 这样的眼神让齐云楚无所适从。 待她吃完了粥,喝完了药,齐云楚替她擦拭干净脸庞,掖好被角,一言不发的坐在床边,等着接下来她说的各种可能要置他于死地的话。 可他的小七就这样静静的看着他,什么也不说。 齐云楚想要跟她说,虽然一开始将你当成了细作,当成了替身。可后来我与你这般,是真心想要同你好。 他想说,小七,你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从未有过的喜欢。 他还想说,只要你肯原谅我,我愿意一生一世的对你好。 这些话若是在那些还未来得及寄出去的信没被瞧见时,多容易说出口。 可偏偏被她瞧的一清二楚,一句喜欢,转了一圈便不值钱了。 不值钱的东西,配不上他的小七。 他的小七也不屑于要。 齐云楚思及此心中悲痛万分,事到如今,他还有什么好解释的。 所有发生过的事情成了既定的事实。解释也不过是为了找一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替自己开脱。 他活了近二十年,自记事起,从来不会为自己做的任何错事找理由开脱。在他心里错了就是错了,所有的理由不过是为了自己更好过些。 他对待自己是这样,对待旁人更是这样。只是像他这种一直严于律己的人,做错的事情少之又少,开脱的话更是说都未说过。 最终,他藏在心里的那些话,一句话也没能说出口。 屋子里静的可怕。 齐云楚多么怀念前两日不断的雨。 至少,雨声可以打破这可怕的寂静,让他有足够的勇气上前抱一抱她,用自己的怀抱暖一暖她的心。 他现在连抱她的勇气都匮乏的厉害。 齐云楚头一次觉得自己是如此的无用。 大约过了一刻钟,他的蝴蝶终于抬头看了他一眼。 齐云楚瞧着那对眼睛,突然悲从心中来,生怕她真就说出什么绝情决意的话来,一把抱住她,眼里的热意不断的往外涌出,炽热的眼泪一滴一滴末入到她的颈窝里。 「小七,你别不要我……」 秦姒任由他抱着,看向屋外灰濛濛的天。 她心脏的位置还在隐隐作痛。那是小七最柔软的位置。是小七在哭。 从冰冷刺骨的水里爬到云都城的小七没有哭;什么也不记得在城内流浪,被乞丐们追杀的小七没有哭;被齐云楚百般嫌弃怀疑,恨不得一剑杀了的小七没有哭。
第88页 最后,她跌倒在齐云楚为她编织的美梦里哭的肝肠寸断,哭的撕心裂肺。 她为自己哭,也为这个紧紧抱着自己,神情憔悴不堪,伤心欲绝的男人哭。哭的就连铁石心肠的秦姒心都疼了。 你瞧,这世上,一个人的感情能够摧毁一个人的意志,温柔乡,总是比刀剑更能够懂得如何杀死一个人。 她从他怀里挣出来,伸手抚摸着眼前这张小七最爱的脸。 她冰凉的手指滑过他斜飞入鬓的眉,细长上扬的眼,高挺鼻樑上那颗小七曾经亲吻过无数次的惑人的痣,停留在他艷到极致的唇。 你瞧,美人伤心起来摧人心肝,让人心生怜惜,让人觉得自己罪大恶极,恨不能立刻原谅他,告诉他没关系。 难怪小七会喜欢他。 这世上,谁人不爱好皮相,就连她也不例外。 只是他有什么资格这么伤心呢? 秦姒冷眼瞧着他,心想,齐云楚,你终究是辜负了那么好的小七。 她的小七,受委屈了。 不过没有关系,小七不行,换秦姒来。 秦姒刀枪不入。秦姒无坚不摧。秦姒的眼里只有至高无上的权力,美色情爱不过是人生的点缀。 良久,她操着高热过后,如同着了火一样的沙哑嗓音道:「我想沐浴。对了,把那个叫十一的侍女找来,我很喜欢她。」 …… 十一将自己在屋子里锁了三天。 这三日她只做了一件事:磨剑。 若不是殿下临走的时候嘱咐过她,无论发生天大的事情都不许冲动。她怕是早就血洗了整个齐王府。 在所不惜! 齐三来找敲门的时候,看见大白日门窗紧闭的屋里走出来一个眼圈无情,一身煞气的少女差点没吓死。 他捂着「砰砰」直跳的心口,道:「小七姑娘说要找你。」 他话音才落,她已经消失在自己眼前。 齐三看着她飞速离去的背影喃喃道:「她怕是个武功高手……」 他总觉得要出大事,脑子终于聪明了一会儿,决定立刻将这件事报告给义父知道。 小七一口气跑到了齐云楚所在的院子,门外守着的人告诉她世子妃正在里头沐浴,请她来了可以直接进去。 十一瞧着紧闭的屋门,一颗心都要跳出来了,努力平息了一下情绪,小心推门进去后。 屋里暗香浮动,伴着药香萦绕在她鼻尖,浅色黛色轻纱幔后有水声响起。 十一站在外间隔着,心中不知为何一时有些紧张。 里面正在沐浴的人似乎听到了动静,声音有些慵懒低沉:「既然来了,为何不进来?」 果然是殿下的声音。 听着声音似乎心情很不错的样子。 十一虽觉得奇怪,可还是迈着大步走了进去。 里间隔着层层薄纱,随微风清扬。她隔着轻薄的纱缦似是瞧见一个曼妙的身影在里面。 十一屏息伸手撩开纱缦,入眼的是用药材鲜花浸泡出来的浴桶里一个线条紧緻,略微有些削弱纤细的背部。 与其他部位似雪的肌肤不同的是,她背部自左腰处往上刺着一只浴血重生,美轮美奂的凤凰。 十一比谁都熟悉这只凤凰。 幼时殿下替她挡鞭子的时候,背上留下了疤痕。殿下爱美,十分不喜欢,可去疤痕的药用了许多,那些比着旁边的白皙还是显得略微红了些。恰好宫里有个绣娘,一手袖针使得出神入化,不仅女工一流,还特别善于在人体上刺青。于是殿下便叫那绣娘在她背后刺了这么一副图。 那个绣娘叫红袖。后来,与她们相依为命。 十一眼下看着这幅凤凰图腾热泪盈眶。 她没能照顾好殿下。她让殿下受委屈了。若是红袖在,殿下一定不会被那个合该千刀万剐的狗世子给骗了感情。 她上前单膝跪在地上,眼眶里的泪水砸在厚厚的地毯之上。 「属下见过殿下。」 水里的女子好久才转过头来,却没有叫她起来,只眼瞧了她一会儿,才淡淡道:「纪淮安的尸首送回纪家了吗?」 「没有——」 十一突然愣住了,浅色如琉璃珠一样的眼睛蓦地睁大。 为了避免殿下伤心,她从未跟殿下提过纪淮安的事情。 桶里的凤凰起了身,伸手拿起旁边干净的布帛将自己曲线有致,湿漉漉的身体包裹起来。 她缓缓上前将十一拉起来,轻轻拍拍她的手,用她惯有的有些懒散的声调开了口。 「十一啊,这段时间苦了你。」 十一激动哽咽,「殿下……」 她的殿下终于回来了! 秦姒却很平静,也没有叙旧的打算,话锋一转,神色有些凝重,「与牧羊阁的事宜安排妥当了吗?本宫明日要见他们。」 十一点点头,「牧羊阁的人随时恭候殿下。」 正在这时,屋外响起了敲门声。敢这个时候敲门的,不用开口也知道是谁。 十一瞬间暴怒,眼里杀意尽现,「属下去杀了他!」 秦姒淡淡扫了她一眼,示意她稍安勿躁。 十一愤愤不平,「他如此待殿下,殿下为何还要心软?」 秦姒笑了。她一笑,杏眼眼光流彩,摄人心魂。 「十一,你知道什么是失去吗?」她抬起双臂,瞥了一眼旁边放置的华丽绯红衣袍。
第89页 那是她最爱的颜色,张扬到了极致。 十一摇头,收了佩剑,动作娴熟的上前替她更衣。 秦姒一点儿也不理会屋外的敲门声,任由她慢条斯理的替自己穿好衣裳,理好如瀑似的髮丝,漫不经心道:「齐王一心沉迷亡妻的悲痛,不善教子。就连二十年前名闻天下的山月先生言溯也不过如此。将一个好好的坐拥西北二十三城的未来之主,教导的如此儿女情长。这齐王世子人生受挫的第一课,本宫来亲自教导一二,不枉他这段时日对本宫的照顾 。」 第38章 属下只盼殿下不要被美色…… 齐云楚敲了两次门都不见有人开门, 也没听见声音,心里不免有些担心。 小七病才刚刚好,身子还虚弱的很, 一个人在里面若是晕倒可就麻烦了。 他看了一旁守着的侍女, 「世子妃可是一个人在里面?」 那侍女忙道:「十一在里面伺候。」 十一? 齐云楚皱眉。他想起来了,是那个看起来一身煞气的侍女。他这几日光顾着照顾秦姒, 根本没将其他事情放在心上,现在想起来, 这个侍女哪里都透着奇怪。 他低声吩咐, 「你待会儿叫管家去书房等我。」 「是。」 齐云楚站在院中等了一会儿, 这时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他连忙走上前去, 才往里面看了一眼,眼里闪过一抹惊艷, 心又不受控制的跳动起来。 他不知为何,总觉得小七自从醒来后有什么不同,可又瞧不出哪里不同。 比如现在, 她穿着曳地的绯色长袍,领口遮的不那么严实, 露出一截雪白的锁骨。她就这么赤足散发的站在厚厚的地毯铺就的地面上, 依靠在门边, 微微眯起眼睛, 神情慵懒, 让人完全移不开眼。 她已经完全没了这几日的颓废低迷, 心情似乎不错的样子。 她是将那日的事情忘了吗? 她越是这样, 齐云楚心里越是不安。 「你先下去吧。」她瞧了一眼旁边低垂着眼睫的侍女。 侍女点头,看也未看他一眼便退了出去。 齐云楚现在也无心计较她的态度,一门心思只在眼前的小七身上。 「今日天气极好。」秦姒抬眸看向屋外碧空如洗的天空。 齐云楚站在门口呆呆看着她, 一时不知该如何答她的话好。 「我的东西呢?」秦姒转过眼问他,神情淡然。 「什么?」齐云楚回过神来,见外面风大,生怕她着凉受冻,上前本能的牵着她的手,将她牵回了屋子里的榻上,拿一块薄薄的锦被将她抱了起来。 「你要找什么?我去找。」齐云楚见她既没有拒绝自己也没有不高兴,伸手替她理好柔顺的髮丝。 「我身上带着的那块鸡血石,还有你送我的玉簪。怎么,你后悔了吗?」她转过头来看他,眉眼弯弯,眼似星辰。 「不,我怎会后悔!」齐云楚拿着湿漉漉的眼神瞧着她,似是期待,似是不敢相信,「我,我立刻找给你。」 他不待秦姒说话,立刻起身出了房门。没一会儿的功夫手里捧着一个乌色质朴的暗纹小匣子回来了。 他将匣子打开,只见里面好好的放着两样东西。一样是他送给她的玉簪,一样是她打算送给他的加冠之礼。 如今瞧见这两样东西,仿佛昨日之事已经隔了数年时光,说不出哪里变了,但是齐云楚心中明白,就是变了。 他现在无比怀念会对自己撒娇耍痴的小七。 齐云楚在不安中看着怀里低垂着眼睫把玩着手中的玉簪的秦姒,将她冰凉的手握在手心,小心翼翼,「你,你还愿意原谅我吗?」 秦姒这时抬起头来看他。 她没有说话。 她敛起神色,眼里连笑意没了,一对杏眼深不见底,谁也看不透她在想什么。 良久,她才开了口,淡淡道:「好啊。」 她心想,但愿你以后也愿意原谅我。 齐云楚没想到她竟然就这么答应了,一颗心更加不知道往哪里摆放才好。 他这才想起从早上到现在,她只用了一些粥,连忙叫人送了饭菜进来。 两人用了饭,齐云楚又服侍她吃了药,扶她躺下休息。 秦姒临睡前突然问他,「我那日身上的衣裳是你脱的,澡也是你洗的?」 原本只是不安的齐云楚闻言脸一下子热了起来。 他耳尖红的滴出血来,解释道:「我,我什么也没做。我当时太着急了,我,我什么也没看!」 秦姒见他如此,幽幽嘆息,「看来,我在你眼里竟然如此没有诱惑力,脱光也没用……」 口不择言这一块,齐云楚本就不是她的对手,一句话说的他语塞,想要解释,可又总不能说自己起了反应如何,欲说还休的瞧她一眼,面红耳赤。 不过他见她还愿意与自己说笑,心里高兴的很。这比她说一百句原谅还有用。 齐云楚心中实在难过,吸吸鼻子,上前突然抱住她,一句话也不说。他现在只要这样抱着她,心中便无比的踏实。 秦姒也不拒绝,任由他抱着。 过了好一会儿,齐云楚松开了她,亲亲她的额头,「你先休息,我去处理一些杂事,很快。」 秦姒点点头,「我等你。」 一句「等你」,齐云楚又忍不住揽她入怀,怎么也不捨得松开。
第90页 可眼下堆积了太多的事情等着他处理,他又抱了她一会儿,见她阖上了眼睛,替她盖好被子,又轻轻亲了一下她光洁冰凉的额头,才依依不捨的掩门出去了。 等到齐云楚走后,床上原本闭上眼睛的秦姒睁开了眼睛,起身重新坐到桌子上,找出她当时买回来的工具,开始打磨那块鸡血石。 …… 书房内。 管家走后,齐云楚冷冷的看着跪在地上的两个瑟瑟发抖的侍女,眼里的寒意凝结成冰,哪里还有在秦姒面前总在不经意间眼里的情思就要溢出来的温柔模样。 那两个侍女不待他说话,主动交代,「都是表小姐交代奴婢做的,奴婢不敢不从!」 齐云楚扫了一眼齐三,「将她带过来。」 齐三见他真的动气,哪里还敢多话,立刻出去了。 大约一盏茶的功夫,赵凝被带到他面前。 她自从那日知道自家表哥从城楼上跳下来之后,就知道自己犯了大错,一直坐立难安。此刻见他脸上更是自己从未见过的冰冷脸色,求饶的话一句也不敢多说,站在那里开始抹眼泪。 齐云楚努力将自己心中的怒气压了回去,这才开了口。 「若不是看在我母妃与舅舅的面子上,我一定杀了你!」 赵凝闻言连哭都忘了,瞪大了含泪的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他。她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从小到大,无论她犯什么错,他也从来不会真的惩罚自己。才不过短短几个月的时间,竟然为了一个来路不明的女子给迷昏了头,变得如此可怕,居然对自己喊打喊杀起来。 齐云楚看也不看她的眼泪,冷声道:「以后,没有我的命令,你不许再踏进云都半步。不然,我就亲自将你做下的事情写信告诉舅舅!」 赵凝哭的开始抽噎,「你如今被那个妖女迷瞎了眼,迟早,有你后悔的时候!」 她说完哭着跑了出去。 齐云楚回过头来看瘫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侍女,道:「逐出云都城,永远不要让我再见到你们。」 那两个侍女听见他留了自己一命,连忙口头谢恩,赶紧从地上爬起来就走。 待人走后,齐云楚一脸的疲累。他看着院子里落了一地的娇嫩花瓣,眼神有些茫然,「齐三,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在迁怒于人。」 齐三老老实实回答,「主子总有主子的道理。」 迁怒也好,惩罚也罢,她们始终怀了坏心思。若不是她们,或许主子有足够长的时间去慢慢跟小七解释妍小姐的事情,而不是像现在这般,几乎要了小七的半条命。主子整日混沌不安。 「你留意着她的动静,若是起来了,立刻告诉我。」 齐云楚开始坐在那儿处理积压了几日的庶务。 齐三瞧着他这几日为了照顾小七,几乎都没有怎么睡过觉,眼下一圈乌青,整个人都瘦了一圈,想要劝几句,可他又不会说话,默默退了回去。 大约过了一个半时辰的功夫,齐三又回来了。 他踌躇了一下,道:「方才小七出了府。」 齐云楚手中的笔顿了一下,立刻起身,一脸紧张,「几时出去的?」 还未待齐三回答,他已经出了书房,直接朝着府门去了。 他到门口的时候,刚好瞧见秦姒跟十一正要出去,连忙追上去,故作轻松道:「你要去哪儿?」 秦姒示意十一先走。 十一一言不发的瞧了齐云楚一眼,翻身上马,朝着南街清河轩的方向去了。 齐云楚根本没有心思理会一个小侍女的眼神,更何况,小七都说了喜欢她。他一向爱屋及乌。 他握着秦姒有些冰凉的手,「不若我送你去?」 秦姒伸手替他理理他方才走的太急,有些微乱的鬓髮,「我只是出去走走,很快就回来了。」 齐云楚不说话,眼神里流露出浓浓的委屈。仿佛眼前的女子,跨出了这个门槛,便不再回来了。若是换成从前,他必不会让她就这样出去,可眼下,他生怕自己多说一句便惹了她生气。 秦姒见他不捨得松手,也不着急,眨着眼睛仰头看他,「我会在亥时前赶回来。你若是不放心,可以派人跟着我。」 齐云楚自然不会让人看着她。他不可能日日拘她在府中不让她出去。 良久,他伸手替她将额前的发拢到耳后,柔声道:「我等你回来。」 …… 清河轩三楼茶室。 宁朝十分焦躁的看着窗外被暮色笼罩,雾气蒙蒙的江面,心中十分的焦躁。 已经快小半年的时间,他们至今仍然呆在云都这个地方。 半年的时间足以让整个朝堂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也足以让一个足月的婴儿哌哌落地,成为政权中心的主导者。 可他效忠的主子仍然在儿女情长,一点儿也不着急。比如今日,说好了酉时三刻见面,时辰马上到了,她人还没有来。 宁朝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当初所做的决定是否是正确的。 他不是十一,他可以选择的路有很多。之所以选了一条最难的路,就是想打破现在的常规,给自己一个新的出路。 如果不能够走出一条新的路,那么,他现在做的这些。无疑是半点用处也无。 思及此,一向不饮酒的他给自己斟了一杯酒,正打算饮下,突然传来了敲门声。
第91页 「是我。」十一没有感情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宁朝赶紧放下杯中的酒,上前开了门。 他见到来人,焦躁的心竟变得出奇的平静。 虽然距离上次见面隔得太久,心中不免牢骚,可见到她以后,一颗心终于放回了肚子里。 她微微颔首,径直走了进来坐到靠窗的位置。 宁朝赶紧锁了房门,上前单膝跪地,行了一礼,「禁卫军统领宁朝见过殿下!」 秦姒点点头,「起来吧。他们的人几时到?」 宁朝看了一眼屋子里放置的沙漏,「看时辰,应该是马上到了。」 果然,他话音刚落,门外便响起了敲门声。 「客官,给您送酒来了。」 宁朝与十一对视了一眼,上前打开了门。 门外面根本没有什么送酒的店小二,只有一个个子与十一差不多高矮胖瘦,身着黑色劲装,头戴幂篱,手里拿着一把短刀,腰间横插一支玉笛,不知是男是女的人。 宁朝往旁边站去,「他」缓缓走了进来,也不说话,直接坐到了秦姒的对面。 宁朝皱眉,「大胆!」 他上前拍向来人的肩膀,谁知「他」竟然躲也不躲,只手用手中的短刀向后挡了一下,直接将宁朝打退了两步。 宁朝大惊,这是他们第一次动手。没想到「他」武艺竟然如此了得,难怪敢只身前往。 十一是个武痴,见状眼睛亮了亮,正要出手,秦姒这时回头看了他二人一眼。 宁朝与十一皆住了手,心有不甘的看了一眼至始至终,连幂篱都没摘的人。 秦姒打量了一眼眼前的人,只见「他」将手中的短刀放到桌子上,白的毫无血色的手上有一块很明显的刺青,但是看不清楚是什么东西。 不过瞧着「他」手的骨骼大小,怎么瞧怎么像个女子。 她伸手替「他」斟了一杯酒,道:「阁下既然愿意谈,却不肯露出真面目,实在是太过于没有诚意。」 对面的人思虑片刻,摘掉了头上的幂篱,放到一旁的凳子上。 果然,天下第一杀手组织,牧羊阁的阁主是个女子。还是一个极为年轻,应该不超过双十年华的女子。 只是,哪怕是摘了幂篱,她脸上仍然带着一块银色的面具,从上到下遮住了大半张脸,只瞧得见她一截莹白的下颌,嫣红紧抿的唇,以及纤长的脖颈。 她应是白日里甚少出门,皮肤白的透明,似能瞧见血丝。 「在下貌丑,怕惊了殿下。」 她说的毫无诚意,秦姒也不打算强人所难,道:「想必本宫的人,已经将意思转达,阁主意下如何?」 「在下一个江湖人士,何必要做朝廷的走狗鹰犬。」 「是吗?」秦姒轻笑,替她斟了一杯酒,「那你既然不愿,为何要赴这个约?」 她轻哼一声,看向宁朝,「若不是殿下的人如同一只狗一样死咬着不放……」 方才还一脸臭脾气的宁朝见她不高兴了,耸耸肩。 若不是殿下吩咐,他恨不能将这些人赶尽杀绝。只不过,这些杀手组织实在太过阴险狡猾,他们花了了足有两个月的时间,也不过是才找到一个个小小的藏匿地点,也不知这个组织究竟有多缜密庞大。 秦姒瞧着对面江面逐渐亮起的火光,突然想到那一日齐云楚追到这里的情景,遂没有心思与她在这儿争论对错,只是道:「本宫现在跟你做笔交易。你为本宫卖命三年,事成之后,本宫给你想要的,如何?」 她道:「我们是杀手,杀人只谈钱。再说了,三年?谁知道到时候殿下会不会功成名就之后,卸磨杀驴。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是我肯,阁下拿什么要我们信任?」 「怎么,你们还有选择的余地?牧羊阁犯了江湖忌讳,接了朝廷的单子,被江湖人不齿,人人喊打喊杀。眼下,只有本宫能保你们无忧,出了这云都城,你们便上了岸,这天下再没了牧羊阁,有的只是东宫新设立的锦衣卫署,或者,」秦姒睨她一眼,「大燕帝国第一位女帝的禁卫军。」 牧羊阁阁主没有作声。 秦姒也不着急,坐在那儿欣赏江景。 只见江面上的花船已经挂好了花灯做生意,花娘们咿咿呀呀的开始唱着小曲或是弹琴奏乐招徕客人。 琴音曲调缠绵悱恻,动人心肠,使你在夜里更加孤单寂寞,急需佳人在怀,排忧解闷,用金钱换来一时的欢愉。 那么多花船中,其中有一条十分素净,挂满了红灯笼的船遂波盪动,晃晃悠悠,朝着她这边飘来。隔着老远,她瞧见船头站着一个衣冠胜雪的男子,身形像极了齐云楚。 真是见鬼了! 她居然哪里都觉得有他的影子。 秦姒伸手放下纱窗,不再去听那江面上传来的软糯甜腻的香艷曲调。 这时,牧羊阁的阁主开了口,「殿下需要我们做什么?」 「听候吩咐,任本宫差遣,必要的时候,献上你们的生命。这点儿,要比你们做起杀手简单吧。」 「殿下所说,与我们现在做的有什么不同?」 「当然不同,至少,你们可以在阳光下行走。不必在又黑又冷的夜里觅食。」 她道:「此事事关重大,非我一人能够决定,我须得考虑后才能答你。」 秦姒一脸无所谓,「不着急,我在云都还要待上几天,大概十月初七左右出发,以烟花为信,届时本宫在城郊十里亭等你,本宫相信你一定回来。」
第92页 她颔首,下意识的摸向自己的腰间。 宁朝与十一以为她要对秦姒不利,立刻拔了剑。 谁知她只是从腰间摸出一颗糖,眼带嘲讽的看向他二人,「殿下的人真是草木皆兵。」 秦姒瞧了一眼她手里捏着的糖,楞了一下,突然笑了,「你叫什么名字?往后咱们合作,总得有个称唿?」 「花蔷。」她拿起桌上的短刀就要走。 一个杀手,居然有这么温柔的名字。 原来她就是谢毓口中的爱吃糖的牧羊姑娘。天底下的事情真是无巧不成书。 「等等,」秦姒突然叫住了她,「江湖夜雨冷,再多的糖,也暖不了一颗心。何不弃暗投明,跟着本宫。本宫许你一个抬头见日月的好前程。」 花蔷楞了一下,看了一眼手中的糖果,随即眼里寒意尽现。 她冷冷看了一眼秦姒,最终什么也没说,大步走了出去。 待她走后,秦姒看向宁朝,「你有什么想问的,想说的,一併说了,免得在心里憋坏了。」 宁朝见都这个时候了,她还半点不着急,反倒是他在这儿替她瞎操心,咬牙切齿:「属下实在是不明白,您明知道纪淮安心有不轨,为何还要答应他北上巡查。而且在遇刺之后,却一直逗留在云都不肯离去。殿下可知,贵妃即将临盆,南疆使臣提议和亲,朝中原本拥护殿下的人皆在等着贵妃诞下麟儿,以观风向。若真的是皇子,您可知您苦心经营的这一切,全部毁于一旦,而且,还将要面临和亲。而您如今竟然还等着齐王世子加冠 ——」 「师兄!」十一见他提起殿下的伤心事,立即呵斥他,「你若是再敢对殿下不敬,休怪我不客气!」 宁朝冷笑,「我是为殿下好。就算是再不济,我还有后路可行,但是殿下却没有了。你可知南疆使臣提议和亲的对象是谁吗?」 「难道不是他们的王储?」十一不懂这些弯弯绕绕。 宁朝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怒道:「若是王储,属下还能为殿下高兴,就算是做不了大燕的天子,以殿下的谋略手段,还可以做南疆未来的主子。可和亲的,是刚刚死了大阏氏的南疆单于。那老东西,已经是不惑之年,比陛下年纪还大,且姬妾众多,荒淫无度!」 秦姒一直静静听他说完,哪怕是在他提到和亲的是年逾六十的南疆单于时,神情都没有太大的变化。反倒是十一目眦欲裂,气得眼睛通红,「殿下为朝廷殚精竭虑数年,他们竟然敢如此待殿下! 陛下难道一点儿不顾及骨肉之情!」 宁朝看了一眼眼前也不过是十七八岁,同家中姐妹差不了几岁的少女,一时有些于心不忍。 天底下哪里有如此狠心的父亲,儿子还没谱,就这么着急忙慌的将自己的女儿往火坑里推,给自己的儿子铺路。 宁朝本就脾气不好,此刻越想越觉得陛下不是个东西,拍案而起,「殿下,宁朝只是不明白,您为何要这样?您从来不是一个感情用事的人,若您真的是,宁朝一开始也不会选择跟着您!」 秦姒见他眼睛都要瞪出来了,知道他是替自己着急。可此事,不是着急就能够解决,道:「你问的这些问题,本宫暂时不能答你。本宫只能告诉你,纪贵妃的孩子不能不生。至于和亲,他们要本宫去,本宫就走上一趟,但愿,他们能够承担这个后果!」 「纪贵妃的孩子为何要让她生,如果没了这个孩子,纪家根本没有可以威胁殿下的筹码,您也不必去南疆。」 「她若不生,纪家拿什么对付本宫!纪家不倒,本宫又怎么放开手脚去对付其余的世家。南疆若是不安定,本宫又岂能高枕无忧,只是,」秦姒冷笑,「本宫的这位好弟弟,註定生而有姓无命!这是他的宿命,也是本宫的!」 宁朝愣住了,竟然没想到她看的如此长远,自愧不如,面有愧色。 秦姒知他向来如此,反倒是十分放心,一点儿也不放在心上,「既然是要倒戈的人,迟早都会倒戈,本宫留着也无用。宁朝,你若是觉得委屈,本宫随时可以安排回宁家。这一条路,本就艰险,本宫与你自幼相识,不想你跟着本宫将来后悔。」 宁朝神色一凛,单膝跪下,「属下誓死追随殿下!」 秦姒从不是个矫情的人,见他如此,微微颔首,「去取笔墨来。」 十一立刻出了门,没一会儿的功夫端着笔墨纸砚上来,铺在旁边干净的桌子上。 秦姒沉思片刻,提笔在洁白的宣纸上落了笔。笔走游龙,不过片刻的功夫,便收了笔。 十一看了一眼纸上的诗句,有些不解。 秦姒嘴角泛起一抹笑意,「宁朝你将这副字送到燕京,叫云清找红袖悄悄盖了本宫的私印,将它混在齐王世子的加冠之礼送来云都。」 「殿下如此大费周章,若是他瞧见了,岂不是白忙活一场?」宁朝不解,「更何况,为何不直接同他说您要和亲。这样,他必定不捨得。」 现在谁人不知,齐王世子恋上了一个女子,竟不惜为她跳了城楼。 秦姒没有回答他的这个问题,只是十分肯定,「他不会瞧见。有本宫在,他的眼里便再也装不进这天底下旁的女子。此事本宫自有用意,你照做就是。」 她说着伸手又推开了窗,只见方才还距离她很远的那艘大船已经划到了距离清河轩不到一里的水面来,连绵不断盪起一圈圈涟漪,就连映入水面的星光都跟着荡来荡去。
第93页 这次她终于将船头长身鹤立,衣袂飘飘的男人看清楚。只见他形貌昳丽,面容冰冷,引得旁边花船娘子频频回眸,缠绵的琴声都漏了音,尚不知晓。 这时他也瞧见自己了,两人的目光胶着在一起。 秦姒想,那么多的人游江,偏偏就他隔着这么老远,还能瞧见他眼里映着波光粼粼的江面,水光潋滟,亮的吓人。 秦姒瞧见他回头交待了两句,船向着自己的方向划的更快了。 她回过头来看宁朝,明明方才还瞧着还如玉似的少年,被他这么一比,瞬间就黯淡无光。 宁朝注意到她的眼神,如何不明白她想什么,瞥了一眼窗外越来越近的男人,冷哼,「属下只盼殿下不要被美色迷了眼,免得惹下一堆的麻烦,到时云大人不仅伤了心,还得要替您善后!」 第39章 情哥哥,好听吗 秦姒没有答他的话, 立在窗前垂首静静看着站在船头正朝自己看来的美貌男子。 此刻夜幕降临,华灯初上,被皎洁月光笼罩的一望无际的江面上, 盪起了一只只供人取了乐游玩的船只。 船上的灯陆续点亮了云都城的夜。 秦姒冷眼瞧着甲板船栏处的男子的脸色看起来并不是那么好看, 隐隐透着怒气,回头望了一眼宁朝, 大概知道他面色如此冰冷的原因。 她挑眉,十分不认可宁朝的话, 「你难道不知哄人高兴也是功德一件吗?再说了, 云清他怎么会介意。」 宁朝实在忍不住朝她翻了个白眼, 故意走到她身边, 环臂倚靠在窗前,俯身将下巴搁在她肩上, 挑衅似的勾起唇角,「那殿下不如就多花点时间哄一哄这小白脸。若是哄得咱们这位不仅容貌冠绝九州,且家大业大, 实力雄厚的世子爷高兴,指不定他能带着自己连同云都在内, 当作嫁妆嫁到燕京去, 给您做个侍君。只是, 就是不知道殿下的后院从此还有没有安宁?」 他一边说, 一边瞧着船上瞬间杀意腾腾, 恨不得立刻上次杀了他的小齐云楚, 一脸的得意相。 秦姒回头瞪了他一眼, 一把将他推到一边去,「差不多行了,眼下事情多的很, 你还不赶紧走!」 宁朝轻哼一声。反正他怎么看都觉得她在玩火,迟早引火上身。 秦姒却并未在意他的态度。她瞧着齐云楚已然是怒极的模样,原本极差的心情一时竟好了起来。 她见今晚月色极好,反正回去也是睡不着,不如游一游这云江的夜景,找人饮几杯酒,来慰籍自己一颗冰凉的心。 「你先着手安排回燕京的事宜,无事不要出现在云都城内。他为人疑心重,今夜见了你,必定是要查。记住,不要给本宫惹是生非,」秦姒回头瞧了他一眼,莞尔一笑,「你今年快满十七了吧,本宫回去以后就给你安排相亲!」 宁朝一听见「相亲」二字,面色发白,愤愤不平看她一眼,犹不甘心的瞪她一眼,将自己隐到一旁去。 秦姒又往下瞧了一眼,只见齐云楚的船只距离酒楼不过是半丈距离,且酒楼虽在三楼,但是因为地势的原因,也不过只有两丈不到。从这个位置跳下去,他便是拼了命也会接住自己。 秦姒起了玩心,不顾后面二人的惊唿,踩着椅子站到窗子上,纵身一跃,如同一只艷到极致的蝴蝶朝已经准备要跃上来的齐云楚飞去。 十一魂儿都要吓没了,伸手一抓,抓了个空。她连忙跑到窗前往下看,只见殿下已经安安稳稳落在了齐云楚的怀里,笑得跟只得逞的狐狸一样。 她这才松了一口气,回头一脚踹在宁朝身上,怒道:「你明知道殿下心情不好,还非要气她!」 宁朝结结实实受了她一脚,轻轻弹了一下身上的脚印,一脸阴恻恻,「每回瞧见云大人为殿下殚精竭虑操碎了心的模样,我就觉得殿下特别不是个东西!你瞧瞧,又是跳城楼,又是跳江,一个比一个会玩,全云都的人都成了他们的观众,开见证他们绝美的旷世之恋!」 十一道:「殿下的事向来自有主张,你管那么多干嘛!」 宁朝径直坐下来给她倒了一杯茶,嘆气,「出来的时候,云大人说叫我看好殿下,你瞧瞧她现在像什么样子。云大人听见她遇刺的消息,急得都吐血了!」 「云大人本来就身子不好。那么多公子云大人都不介意,你操什么心,」十一实在不明白这些事情跟他有什么关系,思来想去只有一种可能,瞪大了眼睛看他,「你不会是喜欢殿下吧?」 宁朝用一种「你怕不是疯了」的眼神瞧她,「云大人不介意,是因为那些人都不是那个人。除了那个人,你几时见过殿下向现在这样哄过谁?」 若是换成旁人欺骗了殿下的感情,别说区区一个齐王世子,就算是天王老子,她也能想尽办法宰了他。 十一眼里除了殿下,就只有红袖跟武功秘籍,自然不懂她究竟在想什么。她是什么人,他比谁都清楚。 她肯花那么多心思为他布那么大一个局,说是一点儿没有对那个小白脸动心,鬼才信! 可是十一相信。她瞧了一眼眼前这个功勋之家出来,不好好做一个蒙祖上荫德,却偏偏跟着殿下,没事总想找殿下吵架,脾气暴躁的贵公子,眼里带着浓浓的警告。 「那个人是殿下心中永远的痛,师兄,我希望你永远不要在殿下面前提起他!」十一不欲与他废话,径直出了房门。
第94页 宁朝瞥了一眼窗子,将桌上那杯已经放冷了的酒一饮而尽, 喜欢这样一个就连虚情假意,逢场作戏,都能给你掏出十二分的真心实意的女子,简直是比死还要危险的事情。至少死不过是一刀毙命,可中了她的毒,是将自己的七寸亲手交到她手里,任由她拿捏。如云清这样一个惊才绝艷,年轻轻轻就凭藉自身才学做到太子太傅的人物,到头来,还不是甘愿为她卖命。 也不知那个人若是还在,她会不会比现在好些? 随即宁朝推翻了自己的推测。连云大人那样的人物都拴不住她的一颗心,就算是那个人在,她还是她。无非是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而已。 哼,他才不会喜欢她! …… 船上。 秦姒搂着齐云楚的脖子,伸手摸摸他惊魂未定的一张脸,「你为何这样看我?」 齐云楚胸膛欺负的厉害,瞧着她一脸无所谓的模样,拳头捏的咯吱作响,眼里簇着两团烧的旺盛的火苗,比火光还要亮。 「下次不可如此胡闹,若是我没接住你怎么办!」齐云楚的一缕幽魂儿简直要给她吓没了。那么高的地方,她说跳就跳,连声招唿都不打。 他越想越后怕,不自觉地收紧了环在她腰间的手,也顾不得旁边经过的船只上,夜游的人投来的眼神,眉头紧皱,「以后都不许这样!」 秦姒瞧着他着急上火的模样,轻轻捏捏他的鼻樑,蹭蹭他的鼻尖,幽幽道:「我知道了,若是下次再跳,我一定先跟你打招唿好不好?」 「你——」齐云楚简直不知说什么好,随即想到了方才瞧见的那个俊俏少年,面色瞬间沉了下来,「他是谁!」 「一个老朋友而已。」秦姒瞧他气的眼尾泛红,喉结攒动的厉害,瞧着怪可怜的。 这就生气了,以后可怎么办。 「老朋友?」齐云楚才不相信她的鬼话。他方才瞧得一清二楚,那人与她举止亲密,分明是旧相识。 旧相识! 他心中一惊,随即想起她自从醒来就跟变了个人一样,仔细打量着眼前赖在他怀里无比熟悉的女子道:「你想起从前的事情了?」 秦姒松开了他,站到甲板上看着不远处的一艘挂着各色花灯,装扮的花里胡哨的花船。只见甲板凭阑处依偎着一对情意绵绵的男女。若不是那船上挂了特有的揽客用的花灯,别人还真当是一对有情人。 「小七,」齐云楚瞧见她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心里刺痛难安,「从前的事情你都想起来了是吗?」 秦姒回头看他,眉眼弯弯,眼似星辰,「怎么?你对我的过去很感兴趣?不如,我说给你听一听?」 齐云楚哪里敢听。单单一个少年,已然是让他嫉妒的抓狂,恨不得提刀杀了他。若是她真的讲出十个八个来,他难以想像自己会做出什么来! 他眼里的痛楚都快溢出来了,从后面拦腰抱住她,声音乞怜,「小七,别这样对我。」 秦姒轻轻嘆息一声,斜睨了他一眼,不满的娇嗔,「他不过是一个老朋友,方才我只是故意逗逗你,好让你为我醋一醋。你知道我待你,一向比你待我情意重。 」 齐云楚不说话,想从她眼里瞧出些蛛丝马迹,可是她的眼睛是那样清澈,半点藏不住假。 「他真的只是我来云都后认识的人,对我颇为照顾。好了,我跟他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对了,你怎么会在此夜游?」她环顾了一圈江面,越来越多的花船亮了灯,连成一片。只眼向岸上瞧去,无数的红灯笼连成一片灯海,极为瞩目。 「这些红灯笼是你让人点的?」她仰头看他,「你是想我才来找我的吗?」 齐云楚将心中的疑虑压在心底,不愿因为这个与她起争执。见她提起满城灯火,将一抹羞涩藏在风情无限的眼睛里点头,「从此以后,云都都为他们的世子妃亮一盏灯。」 秦姒愣了一下,随即瞧着不远处有谁的船上又放起了孔明灯。来这里玩的人似乎特别钟爱放孔明灯,也不知是不是学了他们的主子。 她想起遇刺的那日,他居然用烽火台为自己的旧情人点了满城的孔明灯,是那样的好看,连她都忍不住赞嘆那时未曾见过面的齐王世子的情谊厚重。 如今瞧着这满城的灯笼,她心中陡然生出不快,声音不免冷了些,「我喜欢烟花,不如,你生辰那日,为我点一场烟花如何?」 烟花为信,自然是越声势浩大越好。 「好,只要你喜欢,我可叫人日日为你燃尽一夜烟火。」 只要她高兴,齐云楚自然愿意倾尽所有。 秦姒努力将心中属于小七的涩意压下去,切换成秦姒天真无辜的面孔,「那倒不必。对了,既然出来了,不如咱们也好游游这云江夜景,小酌几杯如何?」 齐云楚心中原本还想着方才那俊俏少年的事情,见她眼神期待的看着自己,只得将满腔的酸意压下去,命人布置了酒席摆在甲板上。 秦姒听着不远处传来的靡靡之音,扫了一眼总是不断向他这处张望的人,手托腮瞧着正在煮酒,赏心悦目的美人,「今夜良辰美景,我抚琴给你听好不好?」 「好,什么都听你的。」 本就是专门拿来游玩怡情的船,自然是什么都有。一会儿的功夫,一架一看就是价值不菲的的琴就摆在了秦姒面前。
第95页 她调试了一下琴音,笑盈盈的看着坐在那儿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的齐云楚,「你想听什么?」 齐云楚心里一动,低声道:「凤求凰。不如你弹这首曲子给我听好不好?」 秦姒微微征住,脑子闪过一抹白色的身影。从前也有这么一个人,总是喜欢弹凤求凰给她听。就连她的琴艺,也是他手把手教的。 「你怎么了?」齐云楚见她神色似乎有些不对。 秦姒回过神来,眼含笑意,似带了浓浓的情意,「情哥哥是在向我示爱吗?」 她说完,不待齐云楚回答,轻轻拨动琴弦,一曲连绵不绝,绵绵情意的曲子从她细长洁白的手指流了出来,飞入了江面上其他游玩的夜游人耳朵里。 她用独有的嗓音低低吟唱,眼神却一直没有离开过齐云楚。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 一曲凤囚凰,卓文君毅然与司马相如浪迹天涯,成就了一段千古佳话。 只可惜,到头来,司马相如终究辜负了卓文君。 秦姒心中虽遗憾,手上的曲子却越发缠绵悱恻,勾人心肠。 她琴声一响,江面上还在吟唱弹琴的花娘们全部停了下来,有不少的人往他们这艘船山看来,窃窃私语。 「前面那艘好像是世子的船。弹琴的是世子妃吗?」 「正是,我方才瞧了一眼,难怪世子冲冠一怒为红颜,更是不惜跳了城楼。这么远远看着,世子妃姿容出众罢了,想不到琴艺竟然如此高超。」 「就是就是,天籁不过如此……」 「瞧着咱们的世子与世子妃真真是一对壁人,天作之合,着实令人羡慕!」 「谁说不是呢……」 「……」 齐云楚听着隐隐传来的议论声,瞧着眼前一身绯衣,如瀑似的青丝随意的束在身后,整个人似乎融入了琴音,再随着琴音融入了溶溶月色的女子,一时竟是痴了,手里煮好的酒放凉了都不知道。 今日月色溶溶,江水荡荡。佳人在侧,我心悠悠。所有的良辰美景加起来,都不如他一颗因她跳动的一颗心里,为她盛开的烟火那样璀璨夺目。 良久,一曲终了,他仍然没有回过神来。 秦姒已起了身,走过去坐到他怀里,将他手里杯中的酒含在口中,去亲吻他的唇。 唇齿交缠,酒香四溢。一杯酒饮的齐云楚心情激盪,余光瞥见经过的船只上,有不少一脸诧异,难以置信的人朝他们这里望来。 而依偎在他怀里的妖精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旁人窥探的眼神。或者即便瞧见了,也根本不在意。 她在他唇瓣轻轻咬啮,水润的杏眼直直望进他墨如点漆,藏着无人可窥见的骚情的眼眸,悄声道:「情哥哥,好听吗?」 第40章 这世上待我最好的兰景哥…… 不远处正在悄悄靠近的船只越来越多, 将他们这一处照的亮如白昼。 齐云楚一点儿也不想让旁人见到她魅惑众生的模样,冷冷扫了一他们一眼,将她整个人抱起来, 迅速进了船舱, 将那些窥探好奇惊诧羡羡等等,所有让他觉得不适的视线关在舱门之外。 怀里的女子小水妖似的缠了上来, 将他抵在舱门之上,抱着他紧紧不放, 眉眼弯弯, 「你可愿为我做任何事?」 齐云楚重重点头。此刻船舱内的厢房无人, 有了层遮羞布, 他肆无忌惮的亲吻她的眼,她的唇, 一颗心为她毫无章法的跳动。 他想,只要能够这样与她一起,哪怕是刀山火海不在话下。 可怀里的妖精不让他做出如此壮烈的牺牲, 捧着他的脸,神情十分落寞的瞧着他, 「今晚陪我醉一场可好?」 齐云楚无不从命, 低声向守在外面的人吩咐了几句, 抱着她坐在窗口处设置的坐席上, 将她揽在怀里。一会儿的功夫, 侍从送来了美酒佳肴。 那侍者原本还想要替主子温酒, 齐云楚却接了过来, 吩咐道:「将船只向江边驶去,莫要让人靠近。」 那侍者立刻应了下来,弯腰恭敬退了出去。 他动手开始烹酒, 一会儿的功夫,厢房内酒香四溢。两人还未饮酒,酒香已经相似熏得人都染了薄薄一层醉意,面上泛起了微微的红。 秦姒见他递酒过来,也不接,巴巴瞧着他,然后看着眼前的美人一脸宠溺的瞧着自己,将杯中的酒餵到她口中。 齐王府的酒一点儿也不比皇宫里的差,酒香醇厚,一口酒入了喉,缓缓的在心中燃起了一团火,顷刻间的功夫,烧的你已经开始忘忧。 秦姒一杯接着一杯的饮,只想这股火在心头烧的更旺些,将自己今日听到的关于她听到的所有关于和亲的话题全部烧的一干二净,将那种隐藏在内心深处的愤怒也一併烧了。 一併燃烧的,还有她十几年如一日对父亲的崇敬。 她竟然不知,他居然狠心至此,连条活路都没想过给她留! 她心中憋屈,无处可诉,发了狠,喝急了眼,等不及齐云楚一杯杯送到她口里,径直从他手中拿过酒壶仰头灌进了嘴里。 齐云楚瞧着她神色不对,一会儿的功夫一坛酒见了底,仍犹嫌不够似的,又拿了一壶。 他一把夺过她手中的杯子,心疼抚摸着她的脸,「你这样饮酒容易伤身。」 「齐云楚,我真羡慕你。」她突然停住,回过头来看他,眼神里流露出浓浓的哀伤。
第96页 齐云楚越发觉得自己看不透她,将她抱紧些,轻轻抽去她的髮带,抚摸着她披散在肩上如瀑似的髮丝,「羡慕我什么?」 秦姒回头定定看着他柔情的眼,一时没有说话。她想,我羡慕你的父亲虽然不理你,但是至少找了一堆的人对你好,你的母妃致死都爱着你。 而我自幼景仰的父亲为了一个还为降生的孩子,已经开始迫不及待的拿我去献祭,我的母亲…… 我却从来没有见过。 齐云楚见她不说话,伸手在盘子里拿了一粒桂圆,剥了肉放到她嘴里,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仰头一饮而尽 他酒量浅,且一饮酒,双颊立刻染了红晕,一直蔓延到眼底,细长上扬的凤眸已然有了迷离之态。 美人在侧,饮酒似乎也多了一些情致。 「船舱可有骰子?」秦姒倚在他怀中,伸手去抚摸他的脸,「不若咱们玩个游戏,你若输了,脱衣裳给我看好不好?」 齐云楚瞧着她又开始说昏话,心旌摇曳,学着她方才在甲板的样子,含了一口渡给她。她却不肯再松开他,一口酒喝的激情四溢,齐云楚只觉得一缕幽魂随着江水荡漾,沉浸在她给予的欢愉里。 他松开她,将壶中的酒全部灌进口中,想要彻底的陪她醉一场。 只有醉了,他才能够不知耻的将廉耻礼教统统丢到一旁,跟着她一起放浪形骸,胡作非为。 秦姒笑盈盈的看着他,苦闷到极致的心情莫名的好起来。 眼前乌髮雪肤红唇,眼神迷离的美人,总有本事叫她忘却心中该有的愁闷,只想就这么瞧着他,与他一切荒唐下去。 美人喝光了壶中的酒,手一松,那酒壶「砰」一声掉到铺了地毯的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音。 他直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眼神羞涩闪躲,却又抱着慷慨就义的神情,「你真要我脱?」 秦姒笑得眼睛微微眯起,斜倚在船舱壁上,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似要给自己一些勇气。 「我的荣幸。」她一脸深情,「你如果愿意的话。」 她话音刚落,齐云楚湿漉漉的眼一直瞧着她,手却伸向了腰间的玉带,手轻轻一扣,玉色鞶带已经落在了地上。紧接着是外袍,然后是里衣…… 他的外袍与里衣一样洁白似雪,就连肌肤也是如白玉一般润泽无暇。 秦姒含笑的眼神在他高大结实,无一处不完美的矫健身躯划过,深深嘆息。 造物者真是不公平,给了他倾国倾城的貌,还要给他这么完美的身躯。 齐云楚瞧她十分遗憾的模样,十分迷茫,原本有些自信的心顿时萎了。 是他不够好? 不对,她又怎知旁人好不好? 他心中顿时醋意滔天,眼前闪过今日傍晚时瞧见的那个身形高大的漂亮少年,狭长的眼眸微微眯起,显然有了怒意。 可这时眼前的妖精却浑然不在意,自顾自的给自己斟了一杯酒,慢悠悠的饮了下去,眼神胶着在他身上,幽幽道:「你这辈子,只许脱给我一人看,谁若是瞧你一眼,我便挖了她的眼!」 齐云楚的心瞬间治癒,欲说还休的瞥了她一眼,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秦姒起身走上前,拉下他的脖颈开始亲吻他。 今夜,她只想从这个男人身上得到慰籍。 齐云楚回应着她的吻。可她却觉得不够,柔若无骨的手已经探了过去,撩拨着他的慾念。 他喘息逐渐加重,一把捉住她的手,抵着她的额头喘息,「你怎么了?你今晚很不对。」 秦姒却不理会他的克制,抽出手来抚摸着他好看的眉眼,一路下滑,点在他的唇上,水润的眼里似要淌出泪来,魅惑动人,「这么深的夜,一个女子如此待你,你要问为什么。情哥哥,你是真不懂?抑或是假不知?」 她说着,狠狠一口咬在他上下攒动的喉结,心满意足的听他闷哼一声。 齐云楚饮了酒,被她撩拨得意乱情迷,将所有的顾虑全部抛诸于脑后,勐地将她抵在船舱壁上迫不及待的低头吻了上去。 眼见着两人就要共赴巫山之际,齐云楚抽回一丝理智,停了下来。 秦姒眼神迷离的瞧他一眼,「情哥哥?」 齐云楚目光灼灼的瞧着她半开半阖的眼,哑声道:「今晚那个男人到底是你的谁?」 不问清楚,他如鲠在喉。 他发现自己根本没办法当作瞧不见。他非常在意她的过去。他迫切的想要知道那个男人到底跟她有什么关系! 方才还意乱情迷的女子眼神蓦地变了。她一把将自己被他褪到肩上的衣衫拉了回来,再望向他时,已然是一片冰凉,与方才那个与他抵死缠绵的人完全不同,全身带着凛冽的冷意。 齐云楚见她这副模样,分明是怒了。他越来越不清楚,到底哪个她才是真的她。 或者,她今晚是为了什么不高兴? 秦姒这时起身伸手推开了窗,只见船只已然按照他的吩咐,朝着江心无人的地方驶去。眼下四处沉谧,除了月亮还跟着他们,那些花红柳绿的船只早已经被远远甩在身后。 「你今晚究竟怎么了?」齐云楚给自己倒了杯酒,一饮而尽,将自己心中已经无法克制的酸意努力压了下去。 秦姒托腮看着窗外月色茫茫的江景,嗤笑,「你叫人往无人的地方划,难道不是想要跟我做点什么吗?」
第97页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齐云楚不免羞恼,「你不高兴,是——」 「你说的对。」秦姒回过头来瞧他,眼里一片冰冷,「我是为了方才那个人不高兴。小齐哥哥,你连这都要管吗?你可知道,这天底下,最 难揣测便是人心,而你,不过才认识我多久,又对我了解多少呢?」 她话音才落,齐云楚手中的杯子被捏的粉碎,眼睛蓦地红了,咬牙道:「我的确不了解你,正如我不知你为何你方才还好好的,现在却说出这样的话来。」 秦姒瞧他手上有鲜血流出,伸手拿了一壶酒直接往嘴里灌,那酒顺着她的嘴角流出,直接没入到她的衣领处,冰凉刺骨。 「我只是想要告诉小齐哥哥,不要试图探查我的过去。就如我,不再探查你的过去一样。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秘密之所以被称为秘密,定然有不可告人之处,更何况,」秦姒瞥了一眼他被鲜血染红的手,「我也不是时时刻刻都会有心情哄人高兴的!」 齐云楚却根本顾不得这点伤,一把捉住她的手,直视着她染了醉意的眼,「你记起来了对不对?你跟他有关系对不对?」 秦姒冷笑,「翻旧帐真不是个好习惯。不如咱们多情的世子,跟我讲讲青梅竹马的阿姐之间的故事,如何?」 她见齐云楚脸上闪过一丝痛楚,心中莫名的快意,挣出手来拿着一壶酒起了身,看也未看他一眼,摇摇晃晃向外面甲板上走去。 秋末的晚风很凉,尤其是此刻在江心,吹来的风刺的人皮肤疼。 只有身上疼,人的心才能得到暂时的快慰。 秦姒脱了鞋袜,踩在冰凉的甲板上,整个人清醒了不少。 她知道不该这个时候跟齐云楚发脾气,可是她心情实在糟透了。又见他非得抓着宁朝不放,心中烦躁。 难道他就是干净的吗?呵,青梅竹马,一句一个「阿姐」,叫得不知有多亲热,如今却在这里追究她,简直是不知所谓! 说到青梅竹马,她微微嘆了一口气,将壶中的酒轻轻倒酒江里,眼神里头一次流露出浓浓的悔意与思念。 我敬你。青梅竹马,这世上待我最好的兰景哥哥。 对不起……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穿戴整齐的齐云楚从船舱走了出来,见她歪着头靠在栏杆处,不知在想什么,神情哀伤至极。 他心疼了。不管今晚她为了什么不高兴,他都觉得心疼。 他缓缓上前将她拦腰抱起,「对不起,我不该质问你。可我,没有办法。」 怀里的女子眼神空的厉害。良久,她回过神来,抬眸看着他,「我冷了,回去吧。」 齐云楚点点头,命人折返。 大约一刻钟的功夫,船只已经靠了岸。两人上了岸,齐云楚原本命人牵马,可秦姒却不想。 现在,她只想徒步走回去,借着这一段路,来调整自己混乱的心。 齐云楚自然什么都依着她,小心窥探着她的神色,悄悄去牵她的手。她的手很小,有些凉,很柔软。可仔细一摸,手指关节处有一层薄薄的茧。 也不知是不是他看的太过于频繁,她发现了,勐地抬起头看他,水润的杏眼里映出他有些无措的神情。怯怯地,像只兔子一样。 秦姒想起,明明数月前,她第一次见到他,他脸上带着的还是冷漠,且脾气乖张,目中无人,手段狠辣,如一匹随时都要茹毛饮血的恶狼。 秦姒心想感情多么可怕,短短时日将一匹狼训成了一只温顺乖巧的小绵羊。 现在小绵羊将自己的生杀大权递给了猎人手上,惴惴不安,却又娇怯羞赧,不知是害怕猎人手中的屠刀,还是因为爱上了猎人,所以才这样患得患失。 秦姒心想,这么可爱的小绵羊,宰杀起来,总是会显得过于残忍。 猎人决定再给绵羊一些甜头,让他献祭时心甘情愿一些。 她突然停住脚步,仰头看着比她高出一个头的齐云楚,道:「我为我说的话道歉。今晚是我不好,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一句话让原本心中憋屈的齐云楚变成了无处可藏的委屈。他转过脸去不说话,手却没有松开她。 秦姒挠挠他的手心,耍赖似的抱着他结实的腰身,仰头望着他,嗲上嗲气的撒娇,「情哥哥,我累了,你背我回去好不好?」 齐云楚没说话,人却默默蹲到了她面前。 秦姒盯着他宽阔结实的背看了一会儿,然后趴了上去,手环住他的脖颈,闭上了眼睛。 她今天真的累了。 从酒楼回王府的路走回去不到半个时辰,齐云楚一言不发的背着秦姒往回走,背上的人好像很快睡着了。 他不时回头看一眼,然后放慢了自己的脚步。 他只希望这条路再长一些,他走的再慢一些,如此这样背她一辈子,也心甘情愿。 可路终有尽头,齐云楚背着秦姒回到院子里的时候,她已经醒来。 她打着哈欠看着眼前始终沉默的男人,见他不肯回去,笑道:「怎么,你今晚想要跟我要一起睡?」 齐云楚饶是听惯了她的荤话,再亲密一些的事情也做过,可还是忍不住耳热,拿着湿漉漉的眼神瞧她一眼,转身就走。 谁知他刚踏出一步,就被她叫住了。 「齐云楚,你还没跟我道一声晚安。」秦姒倚在门旁笑盈盈的瞧着他。
第98页 齐云楚回过头来看她,微微上扬的的的凤眸里将天上几颗闪烁的星辰映了进去,眼神闪动,分外动人。 「晚安,你早点休息。」他认认真真的跟她道了晚安。 秦姒轻嘆一声,摇摇头「晚安不是这样说的。」 「那——」 秦姒上前一步,踮起脚尖堵住了他的唇,在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放开了他,笑得天真,「这才是晚安。」 她说着,「砰」一声关上了门,脸上已经恢復了淡漠的表情,径直坐到桌子旁,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拿起桌子上的鸡血石与工具,又全神贯注的篆刻。 时间不多了,她想。 齐云楚捂着唇呆呆的在她门口站了好一会儿,然后大步出了院子向书房走去。 书房内没有掌灯,他一动不动的坐在椅子上,面色晦暗不明。他坐了大约有一个时辰的时间,轻轻击掌,隐在黑暗之中,无处不在的王府暗卫不知从哪里出来,跪在他跟前等候主人差遣。 齐云楚的眼里闪过一抹厉色,沉声道:「找到今日与世子妃见面的男人,查清楚他的来路。」 「是。」 「等等,」齐云楚突然叫住了他,垂下眼睫将眼里的痛楚掩了下去,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不必查了,直接诛杀!」 第41章 她要他这辈子都忘不了一…… 在齐云楚忙着处理心爱女人的旧情人的同时, 秦姒也没有就寝。 自从她恢復记忆之后,睡眠又变回跟从前一样,需得安魂香才能够入眠。只是现在她不想让自己进入睡眠, 她有太多的事情需要处理, 既然能够保持清醒,那就不要浪费自己的时间。 她坐在桌前忙碌了一整晚的时间, 一直到窗外的晨光照到屋子里,打在了她手中被打磨的四四方方十分小巧精緻的鸡血石上, 映着她洁白如玉的手, 格外鲜艷夺目。 两枚小小的印章就这样雕刻出来, 桌子上还残留着一大堆的红色的玉石屑粉。 秦姒拿着其中一枚印章在鲜红似血的印泥摁了一下, 方才还毫无生气的印章变得鲜活起来。 她瞧着底部自己一笔一划刻出来的小篆,重重盖在洁白似雪的宣纸上。 朝歌。 这是齐云楚的字。 与此同时, 她左手旁还躺着一枚一模一样的印章。 她同样在另外一张纸上盖下一枚红印,只见上面龙飞凤舞的四个小篆:东宫和宁。 秦姒冷冷看着此刻静静躺在手心的印章,将那纸宣纸放在即将燃尽的红烛点燃, 火舌迅速吞噬了上面的字,很快在桌上成了一堆灰色的粉末, 风一吹, 散尽在空气里。 好了, 现在, 刻章刻好了, 一切准备就绪, 她要开始验收成果了。 她身体疲乏的厉害, 正想要回去躺一躺,这时屋外响起了敲门声。 「小七,你醒了吗?」 秦姒迅速走到床边, 伸手解了自己的外衣丢到一旁的屏风后,然后才走出去开了门。 齐云楚站在门口,一脸的憔悴。他在书房坐了一夜,回来时瞧她屋里的灯亮着,所以过来看看。 他瞧她一眼,一脸惊诧,「你夜里没睡觉吗?」 她面色极差,白的半点血色也无。 秦姒听他这么一说,点点头,眼里的疲态尽显,伸手将他拉了进来,掩上了门,不待他说话,直接将自己送进了他怀里。 「抱抱我。」 秦姒不知该怎样形容自己的心情,哪怕她知道自己在骗他,可是他只要出现在自己面前,她心里竟然出奇的安定。 能够让她觉得舒服的人,她向来不吝啬开口甜言蜜语。 「我昨晚想了一夜,都是我不好,不该这么对你。小齐哥哥,我心里难受。」 齐云楚心疼的不行,瞧着怀里瘦弱的女子,心中愧疚,「是我不好,我不该质问你。」 秦姒挂在他脖子上,在他胸前蹭了蹭,「我困了,不如你陪我躺一会儿。」 齐云楚也是一夜未眠,将她整个人打横抱起,向床上走去。 到了床边,他将她放到里面,替她盖好被子,然后脱了靴子与她一起躺下。 现在时辰尚早,他待会儿再起来也不迟。 「小七,我们以后都不吵架了好不好?」齐云楚紧紧抱着她,想起昨晚的事情,心里仍旧觉得难受。 「好啊。」秦姒觉得身上冷的厉害,惬意的闭上眼睛,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抱着他,在他颈窝深吸了一口气,「小齐哥哥,你为什么总是那么香……」 他好像永远都这么洁净,身上带着淡淡的杜衡气息,混合着他独有的干净味道,让人心里暖洋洋的。 「我刚刚沐浴过。」齐云楚忍不住嘴角上扬。能得她夸奖,自然是十分高兴。只是她瞧着身形高挑,人却极轻,就这么抱在怀里,丝毫的不费力气。 以后与她用饭时,要多盯着点儿才行。 「可是我没有沐浴,是不是臭死了?」秦姒故意往他身上蹭,她想起第一次遇见他时,他连瞧自己一眼都觉得脏了眼。 「很香。」 人就是这么奇怪,喜欢的时候,天大的缺点都瞧不见。 齐云楚觉得她身上凉的很,将她的手握在手心替她暖一暖,却发现她白皙柔嫩的掌心又多了一些细微的血痕,好像是被什么划伤一样。 他一阵心疼,想要问问她,谁知她已经阖上了眼睛。
第99页 他亲亲她的额头,将她抱的更紧些,低声道:「我们成亲吧。」 他已经不想在等了。只有她变成了自己的妻子,才能够永远的留在自己身边。 无论如何,她只要留在他身边就好了。那些属于她的过去,他都会替她清理的干干净净。 「好啊……」秦姒被他这么抱着,困意来袭,根本没有听见他说什么,随口应了他一句,很快沉沉睡去。 她不知道的是,她随意应下的话,在执拗的齐云楚看来,已经成了一种誓言。 誓言是什么,是你说出去便要执行的话。可古往今来,总有人喜欢随意向旁人许下誓言,却不喜欢兑现。 但是齐云楚不同,小七亲口许下的誓言,上天入地,他也是要她兑现的。 他轻轻在她额头下印下一吻,心满意足的抱着她闭上了眼睛。 秦姒不知睡了多久,一觉醒来的时候,身旁早已经没了齐云楚。 她在床上躺了好一会儿,从枕头下摸出那两枚印章,长长地嘆了一口气。 为自己,也为齐云楚。 …… 书房内。 「你打算怎么办?」言溯用从未有过的严肃看着坐在那儿正批阅奏疏的的齐云楚。 齐云楚神情淡然,「什么怎么办?」 「她现在就连掩饰都不想要掩饰了吗?阿楚,她的来歷一点儿也不简单,你真要与她成婚?」 齐云楚从一堆的奏疏内抬起头,看着一脸担忧的先生,「先生觉得我能如何,她只要不开口说要走,对于我来说,已经是天大的幸事。」 那个叫十一的侍女来路他已经叫人查过,与小七一样,突然出现在云都。 且旁人都是卖了身进来王府,她倒好,是给了银子将自己卖进来的。 最主要的是,她一直都跟小七有来往,从前是悄悄来往,现在是明目张胆,毫无避忌的来往。 是个瞎子都知道她们有问题。 可是那又如何,就算是小七现在将刀剑架在他脖子上,他也心甘情愿的把自己的命奉上。 言溯见他如此,言语间不免有些恼怒,「你一时耽于情爱,无可厚非,可你若是要一直这样沉迷下去,阿楚,是要出大事的。」 齐云楚一脸怅然的望向窗外的院子,「先生说的我都懂。可是,我没有办法。她只要肯留下来,无论她是谁,重要吗?」 言溯遂不再言语。 「府里关于大婚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他将已经批阅好的奏疏放到一旁,看向冬日即将来临,日渐萧条的院落,「我要尽快与她成婚!」 只有成了亲,她才真正属于他。 他现在只要见不到她,就心慌意乱。 眼下,他才离开她不过两个时辰,就已经开始想她了。 也不知是不是他思念的太过要紧,一抹绯色的身影这时出现在院子里。 是她来看他了! 齐云楚连忙将手中的笔放到笔架上,起身去迎她。 「我正打算处理好手中的事就去找你。」他伸手牵过她的手,「可用过饭?」 秦姒点头,见言溯在,嗔他一眼,挣出手向言溯行了一礼,「小七见过先生。」 言溯点点头,打量了她一眼,发现才不过短短数日,她整个人像是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姿容气度已然是大不相同。 他在心中深深嘆气,一个女子,有这样的气度,即便是七分的容色也成了十分,更何况她本就生得十分的好模样。这样的人往人前一站,就如珠玉进了瓦砾,熠熠生辉,难夺其光彩。 阿楚如此这样痴恋她,倒也无可厚非。 她与阿楚站在一块就是天作之合,普天之下,再也找不出与他们更相配的了。 他也不好在这里碍眼,起身告辞。 待他走后,齐云楚上前抱着秦姒,与她耳鬓厮磨,「我很想你。」 秦姒伸手去挠他痒痒,「咱们早上不才见过。」 「不够,」齐云楚一把捉住她不老实的手,深情的望进她眼里,「我恨不得时时刻刻将你带在身边,一刻也不放你离开。」 秦姒伸手捏他的鼻子,「齐世子,你如今学坏了。」 齐云楚去咬她的手指,「我若坏一点,你是不是就更喜欢我了?」 他将她的手指含在口中,轻轻咬啮了一下,拿着一对含情眼瞧她,「若是从此能够让你只看的见我一人,我坏一些也无妨……」 秦姒觉得手指上的痒意一直痒到了心里,轻咳一声,不再与他继续讨论这个话题。「你上次不是说要我指点你练字,这会儿可有空?」 她径直走过去,从他的笔架上挑了一只最顺手的笔。 齐云楚见自己已经如此豁出脸皮,她似乎并不喜欢,心里有些气闷,又不愿意惹她不高兴,从收藏的众多字帖里找出王公的帖子。 「我总觉得自己临摹的差了点什么,可又说不出来。」 「是吗?」秦姒将他拉到椅子上,捉过他的手,将笔放在他手里,从背后握住他的手,「来,我们一起试试。」 她将下巴搁在他的肩膀,声音轻轻擦过齐云楚的耳朵,然后抓着他的手在雪白的宣纸上划过。 她这样齐云楚根本没有心思练习书法,好好的一幅字,写的毫无章法的凌乱,彻底败露了他的心思。 他哪里还写的下去,瞧了一眼紧闭的房门,回头去亲她。
第100页 秦姒却没有让他得逞,挑眉,「这字还练不练?」 齐云楚捏住她的下巴,低下头去,「待会儿再练也不迟……」 眼见着他就要亲上了,门外突然响起了敲门声,是齐三。 齐三瞧他二人的样子,下巴快要戳到胸口去了,将捧着的东西小心放到案上,「主子,派出去的人已经讨回了圣旨。」 圣旨?什么圣旨?秦姒觉得奇怪。 朝廷与云都并不来往,除非是…… 果然,齐云楚一听圣旨下来了,十分高兴上前打开看了看,然后递到秦姒面前,「朝廷请封的圣旨已经下来了。」 秦姒愣了一下。她只以为那晚不过是他情动之时拿来哄她高兴的话。毕竟,她也经常哄人高兴,娶妻乃是人生大事,怎可草率决定。 更何况,她怎么可能嫁他为妻。 齐云楚见她不说话,以为她是因为阿姐的事情仍然不愿意原谅自己,心有忐忑,「你还是不肯原谅我吗?」 秦姒摇摇头,「我只是想,成亲是大事,不如等你的加冠之礼过了,咱们再从长计议。」 齐云楚不说话,紧抿着唇。 她明明早上还说了好,到了中午就开始出尔反尔。 秦姒见他不高兴了,抱着他的腰埋进他的怀里跟他撒娇,「你总得给人家一个缓冲的时间对不对,这件事太突然了,小齐哥哥,我还没有准备好。」 「你要准备什么?」齐云楚如何听不出她的敷衍,心中难受万分,脑海里不自觉地浮现在那个少年的模样。 哼,也不知这个时候,他还是不是活在这个世上! 齐云楚走上前从背后抱着她,将下巴搁在她肩上,「小七,你应了我好不好?」 一旁的齐三听着越来越爱撒娇的主子,忍不住替他脸红,赶紧悄悄退了出去,顺带着掩上了门。 书房内没了外人,齐云楚越发的缠人,低下头奉献自己的美色,舌尖滑过她白皙的耳垂,哑着嗓音诱惑,「你应了我,我什么都听你的,日日脱给你看……」 一向羞涩的男人突然变得如此骚情,就连秦姒也有些招架不住。 她不想跟齐云楚纠结成不成婚这个问题,正要走,余光瞥见赵凝竟然出现在院门处。 听说齐云楚已经叫人送她回邺城了,想不到她竟然还没走。 秦姒认为自己非常有必要感谢一下这个让她知道了真相的小姑娘。 她嘴角泛起一抹冷笑,随即回过头来看在那儿沉着脸不大高兴的齐云楚,问:「你想要吃糖吗?」 齐云楚现在哪有什么心情想要吃糖,正要拒绝,她已经走过来依偎着他,从怀里摸出一颗糖果,剥了糖衣,然后填到了他嘴里,「好了,我答应你还不成吗?只是要等几日。」 齐云楚见她答应了,眼里的阴霾尽散,也顾不得她为何突然答应的这么爽快,心中十分高兴,就连口中的糖都要将他甜化了。 秦姒见他眼里的笑意都要溢出来了,不知为何心中也跟着高兴起来。她在心中告诉自己,如何哄给自己卖命的人高兴,那是她最擅长做的事情。为了确保以后更顺利,她一点儿也不介意一直哄着齐云楚。哄美人高兴,宠爱后宫的每一位美人,这也是她将来需要做的事情,现在拿他练练手,也好。 如此一想,她心安理得,「好吃吗?给我尝尝?」 她说着,踮起脚尖堵住了他的唇。 齐云楚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退了回来,眉眼弯弯,「我的情哥哥果然很甜。」 齐云楚深深望她一眼,随即将她抵到背后的书架上吻了上去。 他吻的投入,丝毫没有注意到,秦姒沖窗外的赵凝勾勾手指头,一脸的挑衅。 今日本来要回邺城的赵凝思来想去还是想要跟自己的表哥道个别,谁知才进院中,竟然看见她一向待人冷漠的表哥竟然光天化日之下,与人在书房中做这种事,气的脸都绿了,一把推开了书房的门,惊了正意乱情迷的齐云楚。 他吓了一跳,以为是谁闯了进来,将秦姒身上的衣衫整理好后,十分不满的看向赵凝:「越发毛手毛脚,都不知敲门的吗?」 赵凝气极,「是她故意引我进来的,阿楚哥哥,她在骗你,难道你看不出来吗?」 齐云楚皱眉,「我就喜欢被她骗。我不是叫人今日送你回去,你怎么还没走?」 赵凝气的发抖,「你简直是无可救药!」 齐云楚不欲与她多言,转过脸去替秦姒理理髮髻,「你有没有吓到?」 秦姒摇摇头,好整以暇的站在那儿眼睛都气红了的赵凝。 这世上,惩罚一个人,皮肉之痛是没用的,得用她最在意的东西才行。 赵凝见他二人完全没有把她放在眼里,心如死灰,恶狠狠道:「阿楚哥哥,迟早有你哭的时候!」 齐云楚却不以为意。 待她走后,秦姒搂着齐云楚的腰有一下没一下的啃着他的下颌,漫不经心的问:「你真心甘情愿被我骗?」 齐云楚的回答全部淹没在一个亲吻里。他将书案上的物件全部扫落在地,用行动来告诉她,他这一辈子,都愿意给她骗。 …… 很快就到了十月初七。 这一日,是齐云楚加冠的大日子,也是属于齐地的盛世。 这一日,齐王早早的出现在齐王府里,也不知是不是言溯在他们之间做了某种调和,父子俩相处的难得融洽。
第101页 齐地二十三城的最高长官皆来祝,齐王府门前门庭若市,往来宾客络绎不绝。光是送来的贺礼堆满了王府偌大的院子。 这一日,秦姒跟在齐云楚身边,看着兵强马壮,齐地战士井然有序的在他们的主子面前,向他们的主子展示他们每日训练的成果,用他们特有的方式庆贺为他们未来的主子成人之礼。 就连远在燕京的天子同样也碍于面子送来了朝贺之礼。 使臣别有深意的看了一眼站在齐云楚身旁的秦姒,特别交代里面有和宁长公主亲手写下的墨宝,极为珍贵。 使臣离开之后,齐云楚看都不看丢进了一堆礼物里。 秦姒笑盈盈的看着齐云楚,「你一向喜欢书法,难道不打开看看?」 「有什么好看的?」 「你真不看一眼?我听说这位长公主生的非常好看,字也写的极好,千金难求。」秦姒再一次提醒了他。 齐云楚紧紧握着她的手,趁人不注意时,了一脸羞涩的说一句极为缠绵的情话,「这世间女子千千万,可我心里太小,只装得下一个叫小七的女子。」 秦姒愣了一下,没有说话。 到了晚上,齐云楚带着秦姒去了整个云都成最高的地方。 他答应她要在这一日给她放一一场热闹的烟花。 他要让整个云都城的百姓都来见证他齐云楚与一个名叫小七的女子的倾城恋情。 秦姒依偎在他怀里,看着时辰一到,满城烟花齐放,用它们稍纵即逝的芳华亮彻了云都的夜空。 奼紫嫣红,绚丽多彩的火花倒她的映入眼帘,成了天上的盛世。 她回头看着身后拥着自己,生的比这盛世还要好看的男人,只见他细长的眼睛里盛满深情,那里面装着一个叫小七的女子。 作为小七的秦姒在那一剎那间眼睛红了。 可惜了这一场为她燃烧的盛世,可惜了这么好的齐云楚! 若她只是流浪街头的小哑巴,只是没有归途的小七,他拿她当替身这件事忍一忍,闹一闹,流一场泪,就过去了。 过去之后,她一样喜欢已经掏出了心肝捧到她面前,任她拿捏的齐云楚。 可她是秦姒。 秦姒睚眦必报,秦姒更想要这万里江河的盛世。云都不属于大燕这件事,让她如鲠在喉。 就算她没有跟齐云楚有这场感情纠葛,也见不得这么好的盛世只属于云都一个小小的藩王都城,那十万精锐战士只效忠齐王与他的儿子。 他们得连同自己的主子一同出现在大燕的大好河山里,向她朝拜,才能让她安枕无忧! 现在,他们的主子还什么都不知道,他还沉浸在跟小七的幸福里,对未来充满着期待。 「你在想什么?」他用身上的大氅将怀里的女子抱的更近些,低头蹭蹭她的鼻尖,无限柔情,「小七,你在我怀里,我还是那么想你……」 「我也是,情哥哥,我会想你一辈子。」秦姒虔诚的向他献出自己对他的爱意,与他在这一片盛世下亲吻。 她无比清醒的告诉自己,这一刻或许齐云楚爱她入骨,可两个人在一起久了,感情是会变的。 这世间男子的感情就如同天生盛开的烟花,烟花易冷,无论多么的美好,也只是一时的。 所以,只有忘不了的东西,才最令人深刻。 这世上忘不了一个人最好的办法是什么? 不是得不到,而是得到后,在最欢喜的时候失去! 这是她教给齐王世子的第一课。她要让他未来的岁月,因她生而生,为她死为死! 她要让他甘为马前卒,为她披荆斩棘,心甘情愿的为他清扫这一条通往权利顶峰的漫漫长路所有的障碍,俯首称臣! 她要他齐云楚这辈子都忘不了一个叫秦姒的女子! 哪怕是恨也好! 同样的,那一夜烟花,灼伤了秦姒的眼。从此以后,这世上有一个叫齐云楚的男人在她心中烙下一枚硃砂。 她也一辈子忘不了他! …… 烟花还未燃尽,秦姒知道这场声势浩大的烟火已经替她做好了该做的事情,她说自己累了,便让齐云楚带着她回了城。 两人道了晚安,各自回屋睡觉。 齐云楚一把拉住了转身就要走的秦姒,眼里透着浓浓的不舍,「不如,你今晚歇在我房里?」 秦姒伸手揉揉他的脸,语气中透着浓浓的疲倦,「可是我有些累了……」 齐云楚解释,「我什么也不做。」 秦姒瞧了一眼仍在头顶绽放的盛世,细长洁白的手指自他的下把一直往下滑,滑到某处,低声问他:「你原本想要做些什么?」 齐云楚按耐不住,一把捉住她的手,低头想要亲她,谁知她一下子闪到一旁,一脸狡黠,眨眨眼,「你瞧瞧你,现在就迫不及待了。」 她说着,倒退着回了屋子,然后掩上了门。 齐云楚见她真就这么回屋,心中却有些闷闷不乐。 他等了一日,也未见他的小七送他礼物,或是与他说一声生辰快乐。 眼下,她更是连陪陪自己都不肯。 他从来不是一个小气的人,可如今却因为这种小事不高兴。 临睡前,齐云楚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总觉得自己的生辰礼并不那么完美。
第102页 他不知在床上躺了多久,突然听见外面有敲门声,立刻从床上起身,鞋都顾不得穿上前开了门。 果然,他的小七抱着自己的枕头正倚靠在门旁,见他开了门,朝他晃了晃手中的酒,斜睨了他一眼,笑的天真,「既然是生辰,总是要有人陪着一醉方休,你说是不是?」 齐云楚瞬间笑成了一个傻瓜,伸手将她拉了进来,上前将她抱了起来,伸手扣住她的后脑勺,一边亲吻她一边向床榻走去。 他才不在乎有没有人一醉方休,只想要跟她在一起。眼下,他恨不得将她融入自己的骨血里,日夜与她缠绵,再也不分开。 她就是这世上的妖精,专门来勾他的命,夺他的魂。 也不知过了多久,秦姒见他已然动情,情难自已,连忙从他怀里挣出来,「情哥哥,你变了,你从前不这样的……」 齐云楚将头抵在她的颈窝,炽热的气息不断的喷洒在她敏感的耳垂。 「我怕你离开我……」他不知为何,今夜心中不安的很。 秦姒转过脸看向屋外的夜。 云都越来越冷了,一到了夜里,总让人忍不住想要寻求一些温暖。 这个时候,燕京的气候也不见得比这里好多少。只是,燕京热闹,无论黑夜白天,总有一种迷乱的繁华之美。 只不过只有自幼生活在皇城的她才知道,那不过都是假象,燕京的夜里藏着深不见底的杀戮。 「你在想什么?」齐云楚瞧她心不在焉,又低头去亲她,甚至手也探到衣衫内。 他从前从来不这样。只要不是秦姒主动撩拨他,他从来都是发乎情,止乎礼,今晚也不知受了什么刺激,越发的没有顾忌。 眼见着他已经到了无法抑制的边缘,秦姒伸手制止了他。他眼里已然被情/欲填满,眼尾处微微泛着红,波光潋滟的眼眸勾人摄魂。 秦姒一阵心悸,差点没被他勾了去。 「小七……」他声音里透着浓郁的委屈。眼前的小七今晚跟变了一个人似的,不再哄他,不再撩拨他,眼里多了一抹他看不懂的神色。 是那晚游江时才会有的神色。 他又想到了那个少年。 她是不是因为那个人才这样心事重重,连他的生辰礼物也忘了? 或许,他明日该问一问影卫,若是他还活着,他亲自动手也无妨! 他不甘心的问:「你难道没有什么想要说的吗?」 她亲亲他的唇角,「你想听什么?」 齐云楚眼里闪过一抹失望,松开了手,闷闷道:「睡吧。」 她突然从背后抱住他的腰,白皙的手在他面前展开。只见她掌心处赫然出现一枚鲜艷欲滴的小巧印章,印章的底部正对着齐云楚,上面用小篆篆刻着他的字。 「生辰快乐。」她在他背后说道。 「小七……」 齐云楚感动的不知该说什么好了。他终于弄明白了她掌心残留的细细划痕是怎么来的。 那是她亲手为他雕刻印章时留下的。 齐云楚心里的欲望尽散,怜惜的亲吻她的手指,哽咽,「这是我收过的最好的礼物。」 秦姒收紧了他腰间的手,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露出怅然的表情,「你喜欢就好。」 齐云楚转过身还想要与她说说心里话,可一阵突如其来的困意迅速的朝他席捲而来,头变得昏昏沉沉。 他强撑着睡意,凑上去亲亲她的鼻尖,头一次向她坦白自己的爱意,「小七,你不知,我心中有多喜欢你……」 秦姒热烈的回吻他,声音变得越来越虚幻。 「我都知道,我也喜欢你,」她瞧着他已经闭上了眼睛,亲亲他的眼,「睡吧。」 再也无力支撑睡意的齐云楚彻底被深不见底的黑夜席捲进去,沉浸在秦姒为他编织的美梦里。 只是,他做梦也没有想到,那晚会是小七对他告别的一夜。 秦姒花了了十二万分的心思,将那块沾染自己了鲜血与痛楚的鸡血石精心雕琢成他的生辰礼物。用一笔一画,锋利的笔触刻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情网,把齐云楚网了进去,将他欺骗的彻底! 第42章 一个乞丐,本世子早就腻…… 云都城外十里亭。 秦姒赶到的时候, 宁朝与十一等人早早的候在那里等她。一起的还有花蔷,暗夜里她脸上的银色面具泛着冷光。 她见到秦姒来仍是很冷淡的样子,略微颔首, 算是打过招唿。 秦姒仿佛知道她一定会来似的, 弯起嘴角,「燕京欢迎牧羊阁主, 希望接下来的三年咱们合作愉快!」 花蔷却没有笑,看向她身后的云都城。 秦姒顺着她的视线看去, 只见上空仍旧有烟花绽放, 一时没有说话。 他说了放一夜烟花给他, 果真就放了一夜, 一点儿也不掺假。 她在那儿伫立良久,回过头来再看向花蔷, 神色恢復淡漠,「你的药很管用,他大概能睡多久?」 「估计能睡到明日下午, 」花蔷望着不断被照亮的夜空中的奼紫嫣红,面具后的眼神闪烁, 「人人皆以为他们的世子正与未来的世子妃缠绵, 连房门都不出, 又有谁能想到, 他们世子妃明日这个时辰的时候, 早不知道去了何处。」 秦姒调转马头, 垂下眼睫, 将所有的心思全部隐藏起来,冷声道,「所以说, 温柔乡,英雄冢,情之一字,比这世间任何的利器都能够杀人于无形 。」
第103页 花蔷瞧着那绚丽多彩的烟花,难得的话多,道:「花某此生做过最后悔的两件事,第一件,是做了杀手;第二件是为了殿下项上这颗价值三十万两的人头,犯了道上的规矩。殿下的手段无人能及,我们牧羊阁只是杀人,一刀毙命,而殿下却是诛心,叫人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秦姒一点儿也不在意她的无礼,嗤笑,「原来本宫的脑袋竟然如此值钱。看来,本宫真是小瞧自己的价值。那么,本宫也告诉你一句话。我秦姒,从不做赔本的买卖。而且,我也从不让手底下的人做赔本的买卖。本宫敢保证,成为我的人,是你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决定。」 花蔷调转马头,瞧着前方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沉声道:「那花某就拭目以待!」 秦姒敛起脸上的神色,眼神扫过跪在眼前的众人,「这段时日辛苦你们了,回去本宫重重有赏赐!」 她说完,看向隐在黑暗里难得没跟她做对的宁朝。仔细一瞧,只见他脸上挂了彩,手上缠了绷带,一脸诧异,「你受伤了,谁做的?」 她说话间,看向了花蔷。 花蔷一脸冷漠,「若是我动手,必要了他的命!」 原本肚子窝火的宁朝 瞬间就炸了,拔出手中佩剑,冷哼,「那我来领教领教!」 花蔷冷哼,手摸向腰间的短刀。 秦姒皱眉,「好了,以后都是自己人,何必喊打喊杀!谁把你打成这样的?」 宁朝收了剑,咬牙切齿,「这要去问问你的情哥哥,若不是十一,恐怕今日来的就是我的魂儿!」 秦姒皱眉,「他不过见你一面,便能查得到你的藏身所在,可见齐王府的暗卫办事效率极高,我们得想办法绕过原来的路线,走一条新的路。」 宁朝没想到她说这个,一脸的不忿,「您想的真的周全。我还以为,您要替他说话,」 他话音才落,一旁的十一横了他一眼,「技不如人,怎么,殿下还要替你去报仇不成?」 宁朝瞥了一眼秦姒,知道她面上看不出什么,内里心情极差,瘪瘪嘴,没有说话。反正以后有的是机会好好整治这个心狠手辣的齐王世子,不急于一时。 秦姒看向花蔷,「你们跑江湖的,应是最善于伪装,此去燕京,时间长短无所谓,要足够安全。」 她要在路上,好好的部署一下接下来需要走的路。 花蔷点头应下。 「对了,南疆这次来的使臣是谁?」秦姒问道。 「是他们的王储,还有,」宁朝突然笑了,「您的老朋友。」 他相信以后的燕京定然十分热闹。 「是他?」秦姒神情凝重,「连他都跟着来了?既然是老朋友,那本宫回去可得好好跟他叙叙旧。」 她说完又忍不住回望了一眼烟花不断在夜空绽放,紧接着陨落的云都城方向,从十一手里接过一个黄金制成的面具戴在脸上,勒紧手中缰绳,眼神坚毅的望向前方,「出发!」然后头也不回的奔向前路漫漫的黑夜里。 那是另一个世界,属于一个叫和宁,且没有齐云楚的世界,亦是她的战场! …… 云都城,齐王府。 齐云楚直到第二天下午才从睡梦中醒来。他迷茫的看着身旁早已经冰冷的的床铺,只觉得头疼的厉害。 他昨日只饮了几杯酒,居然一觉睡到第二天下午,甚至连小七什么时候醒来的都不知道。 他想起昨晚,摊开手掌,那枚她亲手刻的印章静静躺在他的手心。 真好看! 他的嘴角泛起一抹笑意,整个人都沉浸在幸福之中。 也不知府里是否布置妥当,他想尽快与她成亲。 今日瞧着天气不错,他想带她去别院看看母妃,跟她好好说说自己要成亲的喜事。 他要告诉母妃,他已经找到了共度一生的人。他找到了属于自己的蝴蝶。 他要跟蝴蝶好好的在一起,一辈子都在一起! 以后,他们还会生一堆漂亮的小蝴蝶…… 不行!太多了她身体怎么受得住。 那就只生一只小蝴蝶,跟她一模一样美丽狡黠的小蝴蝶! 齐云楚光是想想,心里的欢喜都要溢出来了,伸手抚摸着她睡过的地方,嘴角止不住的上扬。 也不知这个时辰她在做什么,他很想她…… 屋外的齐三似乎听到动静,敲门进来,一脸关切,「主子昨日可是饮了太多酒?」 他自幼跟着齐云楚,除了生病,几乎没有见过他像现在这样睡到下午才醒。 齐云楚摇头,捂着有些疼的头,尚自沉浸在自己的幸福里,」小七去哪儿了?」 齐三脸一红,「小七昨晚不是宿在您房里头,属下没见她出去呀。」 「你说什么?」齐云楚勐地抬起头,「你说她从未从我房中离开?」 齐三点头,「属下一直守在院外等您起床,并未见过小七从屋子里走出来。」 他话音刚落,也察觉出不对来。小七此刻并不在房中,如果她没有出去,那去哪儿了? 果然,主子一听就急了,鞋都来不及穿向外跑去,径直跑到小七的屋子里。 可屋子里的床铺收拾的整整齐齐,里面根本没有人睡过的痕迹。 齐云楚方才一颗幸福的心脏如同被人紧紧攥在手里,心慌的厉害,背后惊出一身冷汗,对紧追而来的齐三道:「我要见她,立刻派人去找!」
第104页 她是不是出去了,像上次一样? 齐云楚努力的在心里安慰自己,她不过是暂时出去了一会儿而已。他的蝴蝶那么喜欢他,绝对不会离开他的! 他们昨晚那么好,她根本没有理由离开自己! 齐三见他面色惨白,赤足站在地上,连忙道:「也许是属下没注意,小七可能出去时没瞧见,您别急,属下马上派人去找! 「你说的对,她可能是贪玩出去了,前两日她还觉得闷来着。」齐云楚努力将自己的不安克制住,打起精神,眼神坚定起来,「赶紧去找!」 齐三正要走,却见他就这样赤足出了院子,忙回去拿了鞋子追上去。 他瞧主子已然是乱了,一会儿的功夫不见了踪影,急道:「这怕不是要出大事!」 他立刻叫人通知义父,自己赶紧带人去找。可是府里的府卫们翻遍了整个王府,犄角旮旯都没有放过,根本没有见过小七。 府中众人,连同守门的侍卫皆表示:他们谁也没有见到世子妃,也没见过她出门。 齐三甚至带了所有的府卫,将整个云都的酒楼客栈,但凡能够藏人的地方翻了一遍,依然没有找到小七的影子。守城的士兵表示,根本没有见过世子妃出成。 齐云楚简直是要疯了,整个齐王府也跟着主子乱了起来。 他们从天亮找到天黑,又从天黑找到天亮,找了三日三夜,根本没有找到小七的任何消息,就连那个总是与她形影不离,叫十一的侍女也不见了。 疯了三天三夜的齐云楚的一颗心一点点的沉入心底,到最后连血液都变得发凉。 言溯瞧着他就这么赤足散发的坐在卧房榻上。面色惨白的厉害。脚上也不着鞋袜,不知走了多少路,脚底都磨破了。不仅如此,脚底上面还有一些尖锐的东西扎在肉里面,皮肉外翻,形容可怖。 他却不肯让人处理,伤口一直没有癒合,只要走路,就会滴滴答答往地上滴着血。 他不肯吃东西,也不肯睡觉,就这么坐在那里等着他们的消息。 可小七根本就没有任何的消息!她就好像凭空消失了一般,不见了任何踪迹,仿佛根本就没有在云都城出现过。 「阿楚……」他开了口,想要劝两句,可实在不知如何开口。 言溯是看着他长大的,心里早就将他当作亲子,见他如此,心里犹如刀割。 他早就说过,那个小七根本不简单,他根本听不进去。眼下她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消失了,把他的魂儿也给带走了。 「找到了吗?」齐云楚嗓子哑的厉害,眼里早已没了往日的神采,「她是不是生我气了?先生,这一次,我又做错了什么?」 他已经将她屋子里所有的东西都翻了一遍,她什么也没带走。自己送给她的所有的东西,除了那枚刻了她名字的髮簪,她什么都没有要。 他不敢相信她就这样走了! 他扶着桌子起身,顾不得脚上的伤,去翻找屋里的东西。 他绝不相信她就这样抛下他一个人走了! 齐三瞧着他一步一个脚印,一会儿的功夫,屋子里到处都是血迹,眼睛都红了。 他揉揉眼睛,默不作声的陪他一起在屋子里翻找。 齐云楚简直将所有的东西都翻了一遍,一处也没放过,就连每一本书都摊开来看看,想要寻找一姒蛛丝马迹。 也不知是不是老天爷看不下去了,最终他在藏着卖身契的盒子里发现了一纸书信。 那个卖身契他从别院带了回来,闲暇时分总是喜欢拿出来看看。 她也是知道的,甚至还为此去取笑过他。 现在东西还在,她却不见了! 齐云楚将仅有的希望捂在胸口,想要暖一暖自己的心。 他猜测着信里面会说些什么。她是不想要与自己成亲,想要自由些? 还是因为阿姐的事还在生着他的气? 亦或是她发现了自己命人去杀她的旧相识所以生气了? 没关系,无论是哪一种都没关系,只要她说,他都愿意改! 齐云楚怀着希望,颤抖着双手打开了那张书信。 剎那间,他眼睛一片猩红。 信里面一片空白,什么也没有。 她就这么走了,连只字片语都吝啬留给他! 齐云楚捧着那纸书信,只觉得自己的心脏被搅碎了一般,五脏六腑抽搐着疼, 为什么? 她明明那晚还答应嫁给自己,转眼间她竟然就这样消失在齐王府,消失在云都。 为什么?明明看烟花的时候,她还好好的,甚至后来她还送了亲手刻的印章给自己。 为什么? 她这么做究竟是为什么? 她若是有什么不高兴,不满意可以说,只要他能做得到,他愿意改! 可她偏偏就这样走了…… 就这么走了! 这个无情无义的女人! 齐云楚猩红着眼睛,将那纸空白书信一把撕碎,眼里血红一片,咬牙切齿,「不过是一个乞丐,走的好,本世子早就腻了!」 屋子里站着的人大气不敢出,谁也不敢在这个时候人去招惹盛怒之下的世子。 只是大家都不明白,世子妃为何好端端的离开了齐王府。 世子有多爱重世子妃,整个云都城无人不晓。她一个一无所有的小乞丐,能得才貌双全,且权势滔天的世子宠爱,任谁看,这都是她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第105页 可偏偏就这么一个流浪街头的小乞丐,说走就走了,无声无息。 所有人都想不通,包括言溯在内。 他看着惨白面上透着不正常的红晕,眼睛猩红的齐云楚,俨然是怒火攻心的徵状,生怕他有个好歹,立刻叫齐三将孙太医请来。 「召集府中所有的暗卫!」齐云楚这时缓缓开了口,声音冷的如同寒冬腊月里的霜雪。 「阿楚!」言溯大惊。 果然如他所料,齐云楚才一张口,猩红的血迹从他口中溢出,顺着嘴角流到他雪白的衣衫,触目惊心。 他阙恍若未觉连擦都未擦,弯下腰去将地上那些书信一片一片的捡起来,怜惜的在案上一片片将沾染了他血迹的空白信纸拼接好,声音里透着浓浓的绝望,「立刻去找,我不管他们用什么法子,哪怕是翻遍整个九州,也要讲世子妃好好的带到我面前!」 「若是找不到她回来,告诉他们也不必回来了!」 …… 秦姒回到燕京这一日,已经快要冬至了。 这一日,他们一行人刚好赶在开城门的时候进了城。秦姒舟车劳顿了一路,此刻却精神奕奕。她坐在马车内,掀开车窗帘冷眼打量着这座阔别了将近半年的古老城市。 这座歷史久远,巍峨起伏的皇城里充满了权利与算计的味道。她的波澜壮阔跟云都是不同的。云都的美是静谧的,是可以远离尘嚣浮华的栖息之处。 可燕京的美是肆意的,肆意到你觉得你随时可以爬上权利的顶峰,然后也许在下一刻狠狠跌落。 所以你得要打起精神,免得不知何时被人从后面狠狠掼倒在地,粉碎碎骨。 在这种让人极度紧张的情绪之中,秦姒回来后没多久,失眠的毛病越来越严重,到最后安魂香都没用,须得日日喝些汤药才能入睡。 只是,也不知是不是在云都待久了,她也染了齐云楚的毛病,总觉得那汤药又黑又苦,怎么也不肯喝。 当然,这都是后话。 现在她坐在马车内,看着宽阔的街道两旁种满了燕京最具有特色的是梧桐树,到处飘着落叶,清道夫们都来不及打扫干净。 早上的空气里飘来的都是小吃的香味,秦姒这一路上吃的都不是太合胃口,此刻闻着熟悉的味道,肚子有些饿了。 她正准备叫十一买些吃的来,远远地,时辰尚早,仍然算是静谧的大街上响起一阵突兀的马蹄声。 是谁竟然一大早在朱雀大街上纵马? 秦姒只眼瞧去,只见对面长街有一打马而来,鲜衣怒马的少年郎。 他身着紫色衣袍,张扬的如同道路两旁的梧桐树上的叶子,正打马朝她的马车奔来。 近了,马上的少年勒住缰绳,伸手替她撩开了车窗帘,一张漂亮而又神采飞扬的少年面孔霎时出现在秦姒面前。 「殿下,大人叫我来迎一迎您!」 秦姒瞧着他的笑模样,不自觉跟着笑了,「宁白,好久不见。」 被称作宁白的少年看向宁朝,「哥,一路辛苦了!」 宁朝沖他翻了一个白眼,「穿成这样,赶着去相亲?」 宁白一张脸垮下来,委屈的看向秦姒,「殿下,他又开始嫉妒我!」 花蔷忍不住看了一眼一路上话极少的十一。 十一大抵是从未与她这样的人接触过,见她好奇,歪过身子凑到她跟前,「这位是宁国公府的小公子,与宁朝是堂兄弟。」 花蔷挑眉,看来眼前这位,也是传闻风流无度,面首众多的面首之一了。 这时,秦姒与宁白寒暄完,在前面替他们气势昂扬的替他们开路,骄傲的跟只孔雀一样。 秦姒的马车队伍慢悠悠的跟在身后,想像着待会儿见面自己需要做的事情。 天子对外称她北上巡查时,因为过于劳心劳力,生了病,在滁州修养了小半年才回来。 没有人知道她是遭受了一场相当于灭顶之灾的行刺,也没人知道她做了几个月的哑巴乞丐,更加没人知道,她在云都遇见了一个叫齐云楚的男子,并与他发生了一段短暂的情缘。 而她传达给天子的信息则是,她因为「生病」,导致许多事情都记得不大清楚。 她现在已经不是在彰华殿跺跺脚,整个皇城抖三抖,执掌东宫的长公主殿下。她不过是需要疗伤呵护的公主。 这样的秦姒叫许多人放心。 此时此刻,柔弱的秦姒带领的队伍绕过燕朱雀大街,畅行无阻的向着皇宫里上早朝的彰华殿行去。 天子早早的叫纪丞相领着臣子们亲自来迎接她这个北上巡视黄河水患的大功臣,无不彰显着他这个无论是做父亲还是做天子的皇恩浩荡,以及对她这个女儿的宠爱。 秦姒坐在宫门口内侍门早早备好的轿撵,远远的瞧着彰华殿外面站着的朝中大臣们,眼前一张张熟悉的带着谦卑尊敬的笑面孔让她觉得既陌生又熟悉。 她在想,在不久的未来,这些人里,又有多少人对她和亲这件事,进行推波助澜。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她知道这些人当中的绝大多数,对于她身为一个女子却能够凌驾于他们头上早就心生不满。现在终于逮到机会了,若是不拿来做一做文章,岂不是白费了他们读了几十年的书? 这些在老子孟子庄子各种子的书里浸淫了数十年,骨子里的男权思想早就渗入到骨髓去了的朝廷命官,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请她下台,然后扶持那个还没满月的黄口小儿上位。
第106页 他们迫不及待的要向所有人表表他们的衷心:并非是他们不好,是和宁长公主的身份位置,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好了,现在机会来了,他们得要说了不松口,来证明以女子之身妄图登上帝位的荒谬。 而首当其冲的,自然是刚刚得了外孙,试图靠着自己的外孙将大燕天下收入囊中的纪家——大燕帝王的右丞相纪锦。 他最优秀的孙子也折损在她手里,此时此刻,他的心里指不定藏了多少恨意。 可是这个老狐狸脸上的面具是那样的厚,那对精明的眼睛里丝毫看不出他的不满,就连他一丝不苟的官袍都带着对大燕以及对她这个长公主的忠诚。 他率先带领着所有的朝臣向她行叩拜大礼,向所有人彰显他的忠诚,好让所有人看看,哪怕眼前的女人害死了纪家最优秀的嫡系,他依旧不计前嫌。 这是多么大度的精神! 宰相肚里能撑船不是一句空话! 多会演戏! 可秦姒怎么能让他失望呢! 她面上挂上哀戚的面容,在他的膝盖落地前一把将他扶住,哽咽,「是本宫对不起丞相,没能将淮安好好的带回来,本宫心中有愧!」 然后她心满意足的看着纪锦那张老狐狸面孔终于破了一丝裂缝,眼里闪过一抹怨毒。 可这袁毒也不过是稍纵即逝,很快的面具恢復原样。 他拖着微微颤颤的身躯将自己的膝盖奉献给自己的仇人,哽咽,「能为大燕献出生命,是吾儿之福!」 一旁的众大臣无不感嘆丞相的高风亮节,高唿,「丞相节哀!」 多么令人感动的君臣和谐共处的画面! 秦姒突然心中生出一个念头:她真想让齐云楚莱瞧一瞧燕京的老狐狸们,比着他们,整个西北二十三城对他的无限忠诚是多么可贵! 她心满意足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幕,目光从众官之首的纪锦那老匹夫的身上一一顺着他们的官职扫下去,扫到站在自己阵营里一张张对于她的归来,真心实意感到欣慰的面孔。 她不会让他们失望的。 从前如此,往后亦如此! 她宠他们微微颔首,不过一瞬的功夫已经换上了最为得体的笑容。 谦卑有礼。 那是属于和宁长公主的笑容。 现在,她的眼神落在朝臣之中最为瞩目的男子身上。 他身形颀长,眉目清隽,孤寂清寒,仿佛这天下间除了秦姒一人,没有什么能够牵动他的一颗心。 归来的人那么多,可他无波无澜的眼里能装得唯秦姒一人尔。 只是他看上去身体不大康健,面色苍白无血色。唯有唇珠一点嫣红,将他脸上略微病态的白映衬的有了些许血气。 燕京不过初冬的天气,旁人最多是穿两件夹袍挡一挡寒气,他却已经披上了墨狐毛领大氅,立在一群着了或紫或红或青的颜色里,高洁儒雅犹如谪仙一般,神圣不可侵犯。 秦姒心想,他的冷寂跟齐云楚是不同的。 齐云楚是可以融化的积雪,是可以为她肆意绽放的璀璨烟火。 可是他生就如此。 秦姒突然发现,她的心里还遗留着小七的毛病,处处拿着旁人与齐云楚相比较。 可这世上,本就没有一模一样的人。 她将脑子里那个说不定正伤心欲绝,叫齐云楚的小人再一次的抛了出去,无视众人探究的目光,走上前握住他冰凉的手,眉似弯月,眼似星辰,语气是极难得的温柔,「天气这么凉,你向来畏寒,在宫里等我即可,何必亲自走这一趟。」 第43章 贵妃的手段,一向无人能…… 眼前的男子还未说话, 掩嘴咳嗽两声,原本没有血色的面孔,两颊添了点红晕, 多了些艷丽之色。 秦姒看的一脸心疼, 连忙伸手替他拢拢大氅,生怕把他冻着了。 「你是不是很想知道他是谁?」一旁的宁朝牙齿都要酸掉了。实在找不到可以说嘴的, 忍不住跟看不清楚表情的花蔷悄声搭话。 花蔷没说话。 「他是太子太傅云清,闻名天下的才子, 亦是殿下的老师, 同时也是殿下最看重的人。」宁朝垂眸看了一眼胳膊上未愈的伤, 冷哼, 「以后那个狗世子到了燕京,我看他能杀得了多少!」 花蔷睨了他一眼, 冷冷开了口,「你吃醋了。」 她说的既不是疑问,也不是感慨, 她像是在陈诉一个既定的事实。 「胡说八道!」 宁朝一张白皙的俊脸憋得通红,牙齿磨得咯吱作响。 这时有人朝他这边看来, 一脸的探究。 他狠狠瞪了花蔷一眼, 最终将自己的脾气给憋了回去。 好在眼下大家的重心都在刚刚回来的长公主殿下身上, 没人注意他们说什么。 大臣们簇拥着秦姒向彰华殿走去。落在后面的宁白见他这副咬牙切齿的模样, 惊诧道:「哥, 你怎么脸红了?」 宁朝横他一眼, 「不关你的事!」 宁白耸耸肩, 「我先回去了,晚上宫中夜宴再来。你也有空回去看看,祖母她老人家很想你。」 他说完不待宁朝回答, 向云清打了个招唿,大步朝着宫门方向去了。 秦姒看着越来越近的彰华殿,远远的便瞧见一抹庄重肃穆的颜色朝 她昂首阔步的走来。 正是大燕的天子秦晁。
第107页 他今年已是不惑之年,身材高大,相貌英武,面目红润,不怒自威,颇有威仪。 可只有秦姒知道,早些年他耽于酒色,身子骨早就被掏空了。这些年又开始信奉道家,行炼丹之道,精气神全靠每日宫中道观的道士进贡的丹药提着。 秦姒将所有的心思藏在心里,摆上一副欲要喜极而泣的表情,连忙快步迎上前,在距离他三步的距离处,向他行叩拜大礼,「儿臣拜见父皇,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愿我大燕千秋万世!」 身后跟着的众臣子自然也跟着跪下叩拜,高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愿我大燕千秋万世! 秦晁上前亲自将秦姒搀扶起来,一脸的慈爱,「苦了吾儿!」 秦姒再抬头时,眼圈通红,眼里皆是一个女儿对父亲的孺慕之情。 「幸得父皇挂怀,儿臣一点儿也不觉得苦。」 「」这些日子儿臣病中牵挂父皇,向佛祖祈祷,愿减寿十年,只愿父皇身体康健。如今瞧着父皇,儿臣……」 一番感人肺腑的话她数度哽咽,差点说不下去。饶是心肠冷硬的秦晁见自己消失了半年的女儿瘦了一圈也心软了一些。 他一时忘了她从前处事时的雷霆手段,再加上听说她遇刺后伤了脑子,对她原本九分的猜疑只剩下三分。又见外面风大,她一副弱不经风的模样,眼下一圈乌青,心中难得起了怜爱之情。 「吾儿赤子心肠,父皇都知道!」 身后跟着的大臣们无不被眼前感人肺腑的场面感动,红着眼睛逃出帕子拭泪。 这种时候,就算是哭不出来,他们掐也要掐出泪来。否则的话,如何能体现出自己对帝王的一片赤诚之心。 两父女站在殿外风口处,当着无数的大臣侍卫洒泪无数后,这才携手进殿。 众臣连忙跟在后面鱼贯而进。唯有云清没有进去,站在殿门外远远看着眼前的热闹。 最后面的纪丞相走到他跟前,一双被岁月蹉跎过的利眼望着被天子牵着手,在众臣的簇拥下进了殿,好不热闹的和宁公主,敛了敛衣袖,道:「老夫还未恭喜云大人,总算把殿下盼回来了。」 云清仍旧是那副冷冷清清的模样,闻言一丝多余的表情也没,淡淡道:「丞相大人说笑了,难道不是整个大燕将殿下将殿下盼回来了吗?」 纪丞相见他说话从来都是滴水不漏,遂不再与他言语,背着手向殿内走去。 云清在殿外站了好一会儿,隔着许多人将殿中那个身影高挑的女子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才微微嘆息,眼里流露出一抹心疼。 「她瘦了。」 他的随从云橙也朝殿内看了一眼,道:「您不进去吗?」 云清摇头,「既然已经看到了,进不进去都一样,我今日累了,回吧。」 他因为身子不大好,一向不上朝,众人惯了,没人在意他的离去。 彰华殿内,秦姒与秦晁一再在众大臣面前上演了一番父慈子孝的场面。 秦姒卖力的配合待自己一向寡恩的父皇,向殿内的大臣彰显他的慈爱。 仿佛,她不过是外出了几日,回来后,一切照旧,甚至比从前更好。毕竟从前他们没有这样的机会在众臣子面前上演这样的父慈子孝的场面。 可秦姒明白,底下站着的人跟她一样,心里跟明镜似的,怎么能照旧呢?他们的天子还等着拿这个丢了半条命,记忆有些缺失的女儿换取和平,用来给自己新得的皇子庆贺呢。不记得更好,免得送走的时候闹起来,伤了各自体面。 天家无父子,向来如此。 不对,是有父子的。 至少她的父皇,是那样爱重自己的儿子。 而且他现在迫不及待的向天下人证明,秦氏一族的根基没有断在他这里,他对的起大燕的列祖列宗。 果然,秦晁说了一些场面话,见秦姒流露出一副十分疲累的模样,终于说了最想要说,憋了一早上的话:「今夜朕在清华殿给吾儿接风洗尘。顺便,见见你弟弟。」 他提及幼子,眼神流露出秦姒从未见过的柔软,「他是朕的第一个儿子,待他满月,朕一定要好好替他庆贺!」 「儿臣恭贺父皇!此事乃是我大燕的喜事,自然值得好好庆贺!」 秦姒脸上流露出与他一样的高兴喜悦,仿佛这个弟弟的到来,她比他这个做父亲的还要不胜欢喜! 秦晁对于她的表现非常满意,不住的点头,「吾儿舟车劳顿,先回去休息。」 秦姒再次向他祝贺拜别。临走前她突然回头,露出天真的笑容:「儿臣听说南疆国特来想我大燕示好,派了使臣要求和亲。不知和亲的是他们的王储,抑或是昔日在我大燕为为质的五王子?」 她此话一出,大殿内鸦雀无声。大臣们脸上神色各异,眼神悄悄的在笑容僵在脸上以及一脸无辜,也不过是十七八岁的少女脸上迅速扫过。 这种时候,谁也不会傻到站出来说,和亲的自然不是什么年轻的王子王储,而是一条腿都踏进了棺材版的老单于。而且根据南疆国的习俗,老子死了以后,即位的新单于不但可以继承财产地位,就连老婆也是可以继承的。 也许他们曾经位同东宫,正当妙龄的长公主殿下嫁过去没多久,便成了新单于的妻子。 可南疆的王储已经有大妃了,而大燕不会为了一个出嫁的公主大动干戈,所以,她未来的命运有多么坎坷曲折,似是已经有了预见。
第108页 可这个公主面上还挂着笑意,一脸信任的看着主宰自己命运的父亲。 秦晁似乎终于意识到自己对这个女儿的残忍,不想继续这个话题,面色迅速冷下来,「此事容后再议,吾儿先去休息吧。」 秦姒恭恭敬敬的告退。 出了彰华殿,她脸上的笑容迅速褪得干干净净,眼里闪过一丝怒意。 十一,宁朝与花蔷等人一直候在外面,瞧她面色苍白,瞬间什么都明白了。尤其是宁朝,眼里闪过一抹心疼,挥手让候在一旁的轿撵过来。 秦姒一言不发坐上轿撵,眼神冰冷,语气中透着浓浓的疲倦,「回宫!」 一行人走了大概一刻钟的功夫,花蔷远远的看见长街上有人坐着轿撵迎面过来了。 只见轿撵纪坐着一个身着黛色宫装,生的眉清目秀,粉面桃腮,眉心贴了一颗梅花钿的女子。 花蔷不懂宫里的规律,也瞧不出她是什么品阶,只是猜测她大概品阶不低,见着公主也没下轿。反而,秦姒一副不愿与她纠缠的模样,给她让了路。 就连一向面无表情的十一冷冷瞧了她一眼,十分的不屑。宁朝更是一副连瞧她一眼都脏了眼睛的模样。 花蔷突然觉得,自己往后的日子一定会过的十分有趣。 秦姒让了位置,她却不肯走,怯怯弱弱的瞧着面色冰冷的秦姒,声音娇柔,「和宁,看见你回来了,阿敏真是高兴。」 秦姒抬眸扫了她一眼,「本宫还未来得及恭喜贵妃喜得皇子。」 花蔷诧异,原来她就是买兇杀人的纪贵妃! 她一点儿也看不出是刚刚诞育婴皇子的模样。年龄看上去比秦姒还小些,生的身姿纤弱,楚楚动人,我见犹怜。 纪敏似乎一点儿也不介意秦姒的冷淡,眼神里流露出可怜,「这么多年,你还不肯原谅阿敏吗?连叫我的名字都不肯吗?」 秦姒俨然已经不耐烦。她愿意陪着自己的父皇演戏,可没有心情陪着旁人。 她坐直身子盯着她仔细看了看,突然笑了,「贵妃真是会说笑,宫里一向尊卑有别,本宫怎好直唿贵妃闺名。」 「和——」她面色惨白,如同受了一只惊吓的兔子,咬着嘴唇,「殿下还是在怪我……」 纪敏说着又看向宁朝,还未说话,宁朝「扑哧」一声笑出来,「贵妃的手段,一向是无人能及。」 纪敏闻言,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咬着唇绞着手里的帕子没有说话,眼泪都快要出来了。 「回宫。」秦姒见她不肯走,闭上眼睛假寐,再不肯看她一眼。 仍然留在原地的纪敏死死盯着他们离去的方向,任由眼泪的泪滑落光洁的脸庞。 秦姒,你迟早有求我的一天。 咱们,走着瞧! …… 秦姒原本极差的心情再见到纪敏之后已然达到了极点,只想赶紧回去好好睡一觉。 她已经多日不曾好好入眠。晚上还有夜宴,她还要打起精神来应对。 大约又行了一刻钟的时间,属于她的宫殿终于出现在眼前。 她坐在轿撵上睁开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看着她宫里生的最是艷丽的那抹绿色迎了上来。站在跪了一地着粉白宫妆的宫人跟前尤为瞩目。 这是她身边的另一个极端。 艷丽妖娆的红袖,比起纪敏,她的打扮长相更像是受尽宠爱的贵妃。 秦姒想,我这身边都藏着什么妖精。一个从来都是面无表情的十一;一个脾气火爆,一点就着的宁朝;一个戴着面具,永远看不到她的喜怒哀乐的花蔷。 还有一个,一见到就令她到感到安心,风情万种的红袖。 她怎么觉得自己像极了一个拥有无数后宫佳丽的帝王。 说起后宫,她眼前浮现出一张乌髮雪肤红唇,神情冰冷,鼻樑上有一颗俏皮的痣,倾国倾城的美人面孔。 一个月过去了,燕京的天气都已经这样凉了,也不知比燕京还要寒冷的云都下雪没有。 他还好吗?可恨极了自己? 秦姒想的入神,没有注意到立在一旁,一向面无表情的十一罕见的露出傻兮兮的笑模样。 她等不及轿撵落地,朝便站在那儿笑起来梨涡浅浅的红袖跑去。一把抱住她,搂着她的脖子不肯撒手,像一只摇尾乞怜的小狗一样,在她的颈窝蹭来蹭去。 红袖差点没被她撞倒,伸手摸摸她的头,瞬间红了眼睛,「都多大了,还跟个孩子似的。一会儿小喜她们该笑你了。」 十一抱着她蹭了又蹭,直到自己的髮丝都乱了,才肯松开。 这时秦姒的轿撵到了宫门口,外面候着的宫人连忙跪下叩拜,一脸欢喜的迎接他们的主子归来。 秦姒低落到极致的心情,见着自己宫里一张张热热闹闹的笑面孔,得到了慰籍。 她走上前去,伸手环住红袖身段妖娆的腰身,将下巴搁在她的颈窝,声音透着浓浓疲累,「姐姐,我很想你。」 第44章 我梦见了兰景哥哥 红袖姑姑是东宫里的女官, 同时也是秦姒手下最信任的心腹之一。 现在,秦姒将所有的脆弱露给心腹看,同时也露给所有安插在东宫的眼线看。 她不再是从前那个永远都打不倒的长公主殿下。她现在不堪一击, 柔弱可怜。 其实秦姒的脆弱一点儿也没有作伪。除了记忆缺失是假的, 头疾是真的。
第109页 她已经好几天无法入眠,头痛欲裂。 红袖一脸心疼的看着出去了一趟就跟变了个人似的殿下。只见她整个人瘦了一圈, 从前婉转清丽的声音变得沙哑低沉。也不知她多久未睡,眼下一圈乌青, 全身上下无一处不透着疲色。 她连忙叫了宫人上前, 将眼睛都懒得睁开的秦姒扶进了寝殿, 将她安置在床榻之上, 替她褪了鞋袜解了衣裳,盖好锦被, 又打了盆浸泡了鲜花汁子的热水替她净面敷脸,缓解她的疲劳。 已经多日未能安眠的秦姒舒服的嘆谓,一把抓住她柔软细腻的手贴在面上, 闭着眼睛懒懒道:「每次一回到宫里,本宫就觉得特别的舒心。这天底下再也没有比姐姐更会服侍人的了。」 红袖嘆息, 「殿下此去一趟, 糟了大罪。奴婢在宫里日夜难安, 无时无刻不挂念您跟十一。还有云大人, 得知殿下出事那日, 当场吐了血, 差点没把奴婢吓死。」 「本宫知道他待我一向好, 」秦姒想起今日见到他的样子,脸色瞧着比从前更差了,「人人都说和宁长公主风流无度, 面首众多。到头来,真心待本宫的,也不过一个云清与宁白。」 纪淮安…… 她一想起来,心理还是有些不舒服。 红袖掩嘴一笑,美目流转,「难道宁将军待殿下不好吗?」 这时刚好进来的十一听见她的话,忍不住道:「若是师兄听见了,又要跟姐姐急眼了。」 秦姒累坏了,不想再聊下去,松了红袖的手,「姐姐我要先睡会儿。你好好的安顿好远道而来的客人。往后,她就是本宫的贴身侍卫,是咱们的一份子。」 「殿下无需操心这些琐事,奴婢已经安排好一切。宫人们会好好的服侍好宁小将军跟花侍卫。」 红袖替她掖好被角,收了她敷在眼睛上的帕子,放下床幔,叫人收了东西,静悄悄的退了出去。 才出内殿,方才还面带笑容的红袖面容瞬间冷了下来,眉头紧皱,回头看了一眼小尾巴似的十一。 十一去拉她的手,被她甩开。 两人一路疾走出了寝殿,红袖小心将殿门掩上,这才回头看向委屈巴巴的十一。 她示意十一跟她走,回了自己的屋子,关上了门。她美目一扬,抬手一巴掌打在十一脸上。 她并未手下留情,十一白皙的脸上瞬间多了一个手印。 「你是如何照顾殿下的!」红袖眉宇间皆是怒气,「临行前,我与云大人将殿下交到你手里,你说会誓死护着殿下。可不过才半年的功夫,你瞧瞧,殿下都成了什么样子!」 十一一句未争,站到那里一句话不说,眼睛却红了。 十一一向坚强,无论受多严重的伤也未曾哭过,红袖何曾见过她这个模样,心一下子就软了,嘆息,「你是不是傻,我打你,你为何不躲?」 十一揉揉眼睛,「姐姐打得对,是十一没能照顾好殿下。」 「十一你要知道,包括我们在内,东宫里的所有人,命都是殿下的。若是殿下有个好歹,咱们也是活不成的!」 「十一知道。」 「你过来,把衣裳脱了,我瞧瞧你这次走哪儿受伤了。」 她一向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每回出远门,总是或多或少带点上。红袖每次嘱託都没用,只好备些上好的药在屋里。 十一一把抱住她,跟她撒娇,「我就知道姐姐对我好。」 红袖嗔她一眼,将她安置在榻上,径直翻出药箱。 她比秦姒还有十一大四五岁,一直这样事无巨细的照顾她们。 十一也不扭捏,直接去了腰带脱了衣裳,只着单薄的里衣站在那儿。 红袖从药箱挑出来常备的祛除疤痕以及祛淤血的药,见她傻傻站在那儿,伸出涂了丹蔻养尊处优的手,轻轻抚摸着十一的脸,眼框红的厉害,仿佛刚才打人的不是她。 「疼吗?」 十一咧嘴傻笑,「不疼,十一皮厚的很,姐姐手轻。」 红袖嗔她,「笑个屁!此次出去,可有受伤?」 她说着,从一旁高脚盘子内拿了一块尚待着余温,十一最爱吃的红豆酥塞到她嘴里,「把衣裳脱下来。」 「姐姐待我真好。」 红袖瞧她在自己面前傻里傻气,与外人面前那个木然冷漠的模样完全不同,悠悠嘆气,「这天底下也只有你被我打了,还说我待你好。」 「姐姐就是待我好,我都知道。」十一笑眯眯的看着她,浅色琉璃一样淡漠的眼珠瞬间生动起来。 「不许傻笑,低头。」 她个子比红袖高,饶是低下头,红袖还要抬起手给她涂药。 她用木勺颳了有些透明的绿色药膏,抬起手一点点涂在十一的脸上。那药膏效极好,带着浓郁的花香,涂在脸上清清凉凉。一会儿的功夫,十一脸上的红痕就消了。 红袖替她涂完了脸,又见她将身上受过伤的地方露出来。 十一径直趴到床上,瞥了一眼红豆糕,「姐姐做的红豆糕还是跟从前一样好吃,我还要吃。」 红袖又给她拿了一块放到她口中,一边撩开她身上的衣裳,一边笑她,「你这个傻病,我看这辈子都好—— 「好不了就算了,左右有殿下跟姐姐护着我,姐姐?」 十一突然觉得肩膀上有灼热的水滴落,忍不住抬起头,只见红袖瞧着她肩头的伤,眼眶里不知何时聚满了泪水,珍珠似的一串一传的往下掉。
第110页 十一将口中的红豆糕咽下,手忙脚乱的替她抹眼泪,急道:「你别哭,我已经不疼了!」 红袖掏出帕子抹干净眼泪,吸吸鼻子,将她摁了回去,哽咽,「还不好好躺着。这么严重的伤必定会留下疤痕,我回头去太医院讨些去疤痕的药。」 「留疤也没关系,」十一闭上眼睛,任由她替自己上药,「反正我也不在乎。」 红袖知她一向如此,也不与她争辩,只是道:「好了,你与我说说,殿下弄成这样,遇上了什么事?」 十一挑着重要的与她说了一遍,包括花蔷的来歷。尤其是关于齐云楚的,她把能知道的,事无巨细的说了一遍。 末了,她无不担忧,「我总觉得殿下根本就放不下。我从未见过殿下因为一个男人这么伤心。」 红袖听到齐云楚是如何的利用秦姒做替身时,恨的咬牙切齿,「有机会我倒要看看这狗世子是个什么人物,居然有如此大的胆子!」 十一想了想,「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美人。比兰公子有过之而无不及。且都一样的骄傲,一样的白衣,一样的痣。不过,他的痣长在鼻樑上。」 「竟是如此?」红袖替她拉好衣裳,皱眉,「只是苦了云大人。你都不晓得自从殿下出事,他一边要替殿下稳住朝堂上那些惯会见风使舵的墙头草,一边要留意殿下的消息,眼下好不容易把殿下盼回来了,又好端端冒出来一个什么世子。」 她收了手里的东西,「眼下纪贵妃得势,纪公子又死在殿下手里,纪锦那老匹夫恨不得把殿下生吞活剥了!这些日子殿下不在,他天天带着朝中与他的一众门生要求陛下旨,送殿下去和亲!若不是云大人协同拥护殿下的大人们压着,凭着陛下对殿下的忌惮,说不定这旨意就下了。」 「陛下未免太狠心了,」十一起身穿好衣裳,「一点儿也不顾念父女之情!」 红袖上前替她整理衣领,闻言冷笑,「咱们这位陛下此刻一颗心都挂在昭月宫里那位小皇子身上。我冷眼瞧着,他没用在殿下身上的慈爱,全部用在了这位小皇子身上,狠心的在后头呢!」 她说起这个,无不忧心,「我只怕殿下到时候看了会难过。你不知道,我从未见过陛下用那样慈爱的眼神瞧过殿下,一次都没有。他待大皇子,同民间那些怜爱自己孩儿的父亲没什么区别,甚至还要爱怜!」 两人正说着,屋外响起了敲门声。 「红袖姑姑,殿下已经醒了,正找您呢。」 「我马上就到。」红袖皱眉,看了一眼十一,「这才多久的功夫,怎么那么快醒了?」 寝殿内。 秦姒捂着头坐在床边,眉头紧皱,只觉得头都要裂开了。 她的身体已然时疲惫到了极点,却怎么也睡不着。好不容易睡下,却又做了噩梦惊醒。 红袖与十一进来的时候,只见她面色极其难看,皆吓了一跳。 红袖连忙叫人将早已备好的参汤端过来服侍她用下。 秦姒用了参汤,神情舒缓了些。她倚靠在身后的靠枕上,过了好一会儿,眼神清明了些,缓缓道:「我刚才梦见了兰景哥哥,他在梦里都恨极了我。」 十一一听,眼里闪过一丝厌恶,「一定是殿下今日在长街瞧见了纪贵妃的缘故!」 红袖上前握住秦姒的手,眼神流露出浓浓的关切,「兰公子的事情,本就不是殿下的错,这一切都是纪贵妃从中作祟。殿下当时年纪小,根本无法跟陛下去抗争。」 秦姒悽然一笑,「说到底,我不过是更爱权势罢了,怪不了旁人……」 「只是,」她话锋一转,眼里闪过一抹恨意,「纪敏欠我的,欠兰景哥哥的,我迟早从她身上加倍讨回来!」 「那殿下如今做何打算?」红袖忍不住担忧,「您失踪的这几个月,手中的权利大部分落到了纪丞相手里。说是暂代,可奴婢冷眼瞧着,陛下有心扶持大皇子。若不是云大人跟朝中其他站在殿下这边的大臣们极力反对,陛下早就按耐不住想要立大皇子为储君!」 「殿下自十二岁便挪到了东宫,朝中上下当时极力反对,是陛下一手将您扶到了这个位置上。殿下付出多少才得到朝臣的认可,原本大家已经默认了殿下为储君,眼下陛下却朝令夕改,为人不齿!」 秦姒却很平静,「一日立储的旨意未下,本宫这个东宫就名不正言不顺,行的也不过是暂代之责。更何况,父皇他当日是没得选,眼下有了更好的选择,自然是不需要本宫了。」 十一不忿,「他不需要殿下也就算了,还拿殿下去和亲,当真可恶!」 「慎言!」红袖瞪她一眼,「无论他待殿下如何,皆不是你我可以评价!」 十一意识到这里是宫中,自己说错了话,遂闭上嘴不再言语。 秦姒看了一眼外面渐暗的天色,「什么时辰了,离夜宴还有多久?」 「眼下快要申时,离夜宴还有一个时辰,殿下还要不要再睡一会儿?」 秦姒摇摇头,「反正睡不着,躺下来也没用,反倒是让人心烦意燥。对了,姐姐可看过我那个还未曾满月的弟弟?什么模样?」 红袖摇头,「昭月宫的人怎么可能会让东宫里的人进去呢。就连奴婢前脚送去的东西,后脚就瞧见有人拿出来偷偷的烧掉。」 「偷偷?那可未必,」秦姒弯起嘴角,眼里却半分笑意也无,「能叫人瞧见的,怎么能时偷偷呢。你叫宁朝待会儿告诉云清一声,本宫明日要见他。」
第111页 「奴婢立刻安排!」 「顺便叫人准备准备,本宫要沐浴更衣。本宫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看看本宫的这个好弟弟是如何的玉雪可爱,讨人喜欢!」 第45章 先生,有消息了吗? 申时三刻, 距离宫宴开始不过是一个时辰的时间。 秦姒已经在红袖等人的服侍下穿戴整齐。 她今日没有同以往宴会着从前宫中特制的与太子服侍类似,却又有区别的蟒袍,而是着了贵为一个大长公主的服制。 秦姒站在铜镜前看着镜中着正红色齐胸儒裙, 盛装打扮, 眉心贴了燕京时兴的梅花钿,只觉得镜子里的女子陌生的很。 自十二岁起, 她便已经不再着这样的裙装。 红袖由衷感慨,「殿下生的极美!只是殿下, 今日为何做如此装扮?」 秦姒没有说话。 她想起从前父皇告诉她, 身为未来的皇太女, 有太多的事情需要处理, 不要把宝贵的时间用在装扮之上。整个大燕都将是她的,无论她生的美丑, 所有人也只能仰视她。 尽管她更喜欢这些华丽的衣裙,可父皇的话她一直奉为金玉良言。 可今晚她心里比谁都清楚,他不会高兴在今晚的宴会上看见她着太子蟒服, 这是在给他眼里上眼药。眼下,她应该扮演好大燕的公主角色。只不过, 她在镜前左看右看, 都觉得这样的装扮非常的不合心意。 她伸手摸向云鬓堆积的鬓间, 将一支碍眼的金步摇拔下来, 「本宫带回来的玉簪呢?」 红袖连忙走到妆奁台上, 将一镶嵌了宝石的檀木盒子打开, 只见里面静静躺着一支质地通透温润, 无半点杂质的宝玉雕成的玉簪。 她连忙取了玉簪给秦姒。 秦姒握在手里,手指轻轻摩挲着上面刻着的「小七」二字,随后将它插在了云鬓之间, 又对镜照了照,这才眉头舒展。 红袖一向心细如髮,捕捉到她眼里的一丝情意,心中甚为忧虑。 殿下果然如十一所说,对那齐王世子是不同的。不过一 支簪子,居然能哄得回来后一直郁郁寡欢的殿下展颜。 「出发吧。」 「诺。」红袖拿起旁边的披帛替她披好,旁边的宫人上前捧起她曳地的裙摆出了门。 今日的宴会设在沉香亭。据说这个初冬的季节,里面用温泉池的水培育出来的五颜六色的木勺药正灼灼开放,里面花香四溢,景色宜人。 秦姒在宫人们的簇拥下乘上了轿撵,一路游过长街朝着那处去了。 现在天寒,昼短夜长,黑压压的夜色将长街的路压的越来越低。长街上的灯已经陆续点燃,将整个夜色都点亮。 沉香亭距离东宫大概两刻钟的路程。大约走了一刻钟左右,沉香亭那边一处灯光通明的宫殿已经响起了丝竹礼乐之声。隔着老远,都能听得见。 「殿下,可要快些?」红袖向沉香亭方向张望,怕她等急了。 「不着急,」秦姒往后看了一眼,「待会儿进去之后,姐姐找机会让她认认人,免得将来杀人的时候,摸错了门。」 红袖自然知道她说的是谁,回头望了一眼跟在最后面一身侍卫装扮的花蔷,点点头,「可有什么需要忌讳的?」 「本宫用人,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奴婢知道该怎么办了。」 一行人又走了一会儿,眼见着就要到沉香亭了,只见远远的从对面太液池走来一群穿着异于中原人士的队伍。为首的是一个身形高大看不清面容的男子。不过瞧他穿着气度,应是他们的主子。 他身后紧跟着的两人尤为瞩目。一个是身高颀长宽肩窄腰的男子。隔着老远,仿佛都能瞧见那人背后肌肉虬结凸起,十分健硕。 另外一个则是一个轻纱覆面的,身形窈窕,曲线有致的女子。行走之间,婀娜多姿,如弱柳扶风,光是瞧个背影,都能让人怦然心动。 「那个就是南疆姑墨国的王储赫连烽,旁边的是他的大妃,听说是他们的圣女,因生的太美,做了大妃。后面跟着的殿下您自然也认识,是他们的五王子赫连炔。」 红袖话音刚落,行至一棵大树下的赫连烽突然回头,对着身后赫连炔不知说些什么,表情十分的不满。 赫连炔右掌放在左胸,向他行了一个姑墨国才有的礼节,似是极为尊敬这位王储。 距离太远,赫连炔本就侧站着,秦姒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只远远的只瞧见他极高的个头却在另一个面前低下头,就像是一头雄狮对着一只羚羊卑躬屈膝,十分滑稽的模样,。 这时赫连烽突然伸手轻轻拍打他脸上,这本是一个侮辱性的动作。莫说秦姒,就连那群人都似乎愣了一下,可赫连炔却神色如常。 他还是跟从前一样,总是能够忍耐的住让人对他的羞辱。 旁边有个使臣低声说了几句,大抵是在大燕皇宫里教训自己的庶弟失了身份。赫连烽重重一甩衣袖,带着自己的大妃随从先进了沉香亭,将他一人留在那里。 秦姒抬手,轿撵落地。 红袖沖他们挥挥手,「你们先回宫去,我同殿下散步过去即可。」 「诺。」 红袖扶着秦姒向太液池边走去。 赫连炔直起了腰,整个人从阴影中站了出来。 秦姒终于将他瞧清楚了。 只见他不同于赫连烽十足的异域长相。他除了蜜色肌肤外,长相更偏向于中原人,唯有浓眉峰利似剑,深邃有神的眼睛里,那对泛着淡淡的灰蓝色光芒的瞳孔,才能证明他的异族高贵血统。
第112页 秦姒低声道:「看来,你回去的日子并不比在燕京好过。」 赫轿炔掏出帕子慢条斯理的擦拭脸上被赫连烽触碰过的地方,仿佛沾染了极脏的东西。 「所以小王特地来见见老朋友,看看能不能将这日子变得好过些。」 秦姒抬头仰望无星无月的黑夜,嘆息,「可你的老朋友如今也自身难保。」 赫连炔挑眉,「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当真叫人觉得怪异。」 「哦?那我该如何说?」 「凭殿下的手段,自然什么都不必说,直接将他们杀了便能一了百了。」 秦姒也笑了,「你真狠。」 赫连炔,「彼此彼此。」 「明日午时,老地方见。小王候着殿下。」 「若本宫不来呢?」 「你一定会来的。你若不来,我就得对殿下换个称唿。按照你们中原人士的叫法,继母,对么?」 秦姒挑眉,「也许本宫并不介意多个儿子。」 「可若是你的儿子又成了你的新夫君呢?」 「方才那个?」秦姒点点头,「那倒是挺令人倒胃口!」 赫连炔「噗嗤」一声笑出来,灰蓝色的瞳孔在路边宫灯的映照下光彩动人,「我也这样觉得。此地不是叙旧的好地方,我先走了。」 他说完,不待秦姒回答,先她一步昂首阔步近了灯火通明的大殿。 待他进去后没多久,秦姒才不急不缓的走进沉香亭的大殿之内。 宴会还没有正式开始,天子还没有来,大殿之内两旁端坐的都是燕京的贵族以及朝中重臣。 众人乍一见到盛装出席的秦姒由着宫人捧着曳地长裙仪态万千走进来的时候,皆停止了交谈。 只见眼前盛装出席的少女一袭红妆,身型高挑,明眸皓齿。顾盼之间,美目流转,明艷不可方物。 他们差点没能认出来她就是从前那个一身蟒袍,英姿勃发,周身气度非凡,半点不输男主的女子。 众人微微愣神片刻,马上从位置上起身行礼。 大家偷偷的将目光投向眼前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长公主身上,与相熟的盟友,彼此之间心照不宣的交换眼神。 虽说不过是换了一件衣裳。可在皇宫里,一件衣裳,一支珠钗所代表的意义都是不同的。 这长公主未免妥协的太快了! 就连一直拥护秦姒的臣子们也一时弄不明白自己的主子是要做什么,心里抓心挠肝的着急,恨不得现在就到明天,好拉着云大人好好问一问。 他们都是一条船上的人,长公主这艘船若是沉底了,他们都没有好下场! 秦姒仿佛没有见到这些包含着饱含着不同深意的眼神,摆足了一个公主该有的体面,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正在这时,黄门高唿,「陛下驾到!」 殿内所有的人来不及探究长公主的用意,立刻躬身请安。 只见红光满面的天子携手纪贵妃而来,身后还跟着各宫品阶的妃嫔。 妃嫔里美貌者众多,其中也不乏品阶最高的皇贵妃。可无一人的风头能够与刚刚诞下皇子的纪贵妃相比。 后宫之中,论及美貌,她不过是小家碧玉,姿色尚可;论及出身,她不过是纪家一个上不了台面的外室所生的庶女。奈何她母凭子贵,所得的荣宠无人能及,一时风头无两,给她的容颜也增添了三分艷丽, 众人的目光不经意的飘向上首对着天子一脸恭敬的纪相身上。心道,纪家先是出了一个受长公主喜爱的好儿子,紧接着还能出一个为纪家光宗耀祖的女儿,这运气也是没谁了。 尤其是,这个从前名不见经传的好女儿,还是从长公主宫里出来的小小女官。也不知长公主殿下瞧着这个外襁褓中的小婴儿,心里后不后悔。 不过后不后悔他们不知道,可长公主的大度却是一定的。 她温柔的目光投向乳母怀里正在酣睡的孩儿,柔声道:「父皇,儿臣能不能瞧一眼弟弟?」 秦晁见她一脸的期待,欣慰的点头,沖乳母挥手,「还不将大皇子抱给他长姐瞧瞧!」 纪敏则一脸的为难,怯怯瞧着立在下首的秦姒,似是十分的担忧害怕。 乳母已经抱着大皇子走到秦姒跟前,轻轻撩开襁褓给她看。 秦姒瞧了一眼,只见襁褓里穿着这世上最柔软的丝绸制成的小衣裳,生的粉嫩可爱的小婴儿正在酣睡。 她瞧着他柔软弱小的样子,心中一软,想要伸手摸一摸他。可一抬手,只见自己的父皇眼神里的担忧都要溢出来了。 她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他眼里的意思。 他这是怕自己对他的宝贝儿子下毒手。 她的头又开始疼起来。广袖下的手紧握成拳,任由尖利的指甲扎进肉里,面上摆上最是天真的笑脸:「弟弟生的玉雪可爱,和宁一见就喜欢,真想抱一抱。」 这天底下没有一个父母不喜欢旁人夸奖自己的孩儿,秦晁也一样。 他听她如是说,投向爱子的目光柔软慈爱。 「朕心里也从来没向现在这么高兴过,纪卿家,你养了个好女儿啊,赏!」 秦姒被他眼里慈爱的目光刺痛了眼睛,面上笑意越发的深,不动声色的坐了回去。 这时,南疆的使臣也起身操着有些生硬的中原话说了几句恭维的话,然后将目光投向对面的秦姒,眼里露出惊艷。
第113页 「这位想必就是和宁长公主。微臣代表我们单于向殿下问好。」 秦姒得体的颔首,眼神扫过对面的赫连炔。只见他似乎根本没有把宴席上的一切看在眼里,自顾自的饮酒,略显的有些狂妄。 那使臣应是得了主子的示意,不断地夸赞他们的单于是多么的雄才伟略,多么的仰慕长公主的风采,话里话外,都要往和亲的方向扯。 「单于今年已是知天命之年了吧?」只见一个十分英武的男子端着南疆进贡来的马奶葡萄酒,琉璃盏里晃着淡绿色的光彩,映照着他染了酒意与暖意的面孔。 宴会还没开始,他已不知饮了多少酒,舌头都大了,「我们殿下今年不到双十年华,你们单于的年纪在我们大燕都是做祖父的人了!」 他话音才落,那使臣脸涨的通红,急的连本土语言都冒出来了。叽里哌啦说了一连串,殿内有专门的翻译,将他的意思大概说了一遍。 来来回回的就是就是好男儿怎可以年龄论断,如此云云。 侯外一旁的红袖凑过去跟花蔷说话,「那位帮殿下说话的左羽林将军王思言。」 花蔷点点头,见满殿的大臣也不知是不是两杯马尿进了肚,开始就此事展开了争辩,十分的热闹。 「今日乃是我国家宴,不谈国事。」 「此言差异,」纪锦起身,一双利眼扫过在场的人,「长公主的婚事,既是家事,也是婚事。」 宴会还没开始,大家开始你一言我一语的争论起来。 一旁的红袖尽职尽责的将在场每一位达官贵人的官职,以及他们的立场简单介绍了一遍。 末了,她嘆气,「可惜云大人今日没来,否则定要让那些欺负殿下的人哑口无言。」 她说话细声细语,又简单明了,花蔷不免对她起了好感,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云大人也是公主的面首吗?」 红袖斜睨了她一眼,掩嘴一笑,「自然不是。他出自清河云氏,是殿下的先生,同时也是殿下最信任的人。」 「他喜欢殿下?」 「殿下这等人物,让人喜欢简直是太容易的一件事。只是我提醒你一句,这满宫里,你一定要离那个贵妃远一些。」 花蔷远远的瞧了一眼纪敏,「是因为她生了皇子?」 红袖摇头,「你听说过农夫与蛇的故事吗?她就是那条毒蛇,以后你就会知道了」 花蔷点头,扫了一眼在场的人,目光停留在秦姒身上。 她好像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坐在那儿自顾自的饮酒,将所有的心思都藏在心里。 偶尔,她的眼神投向上首正不时逗弄幼儿的天子身上,又很快的收回来。 也不知争论了多久,天子终于意识到今日是给自己的女儿所设置的庆功宴,这时候说这些有些残忍,出声制止了这场辩论。 「此事容后在议!」 顿时殿内鸦雀无声。 生的高眉深目,一脸络腮短须,相貌英俊的赫连烽这时站了起来,向上首的天子行了一礼,「为了祝贺陛下喜得龙子,小王特地叫人备了贺礼,聊表心意。」 他说着,轻轻击掌,早已候在外面的人搬着一个被红布覆盖的东西进来了。 众人纷纷被吸引住,盯着那巨大的红布,想要看看这个异族王子搞什么花样。 只见那使臣昂首上前,扫了一圈众人,十分骄傲的掀开了红布。 大家还以为是什么宝贝,谁知不过是一个巨大的笼子里装了两只白鹤。 饶是白鹤生的美丽高贵,可依然是只白鹤。大燕地大物博,莫说白鹤,就是当场狮子老虎随便都能给你弄上来两只。 如此一想,大家看向这姑墨国的眼神就有着微妙。 这点小东西都值得拿来献宝,可见国人见识多么短浅,物质又是多么匮乏。这种小国还有脸提出和亲,他们英明神武的殿下直接领兵灭了他们岂不是更好? 就连秦晁看了,也是实在找不出什么合适的词语来夸,憋出两个字。 「好看!」 一旁不知哪个妃子「噗嗤」一声笑出来,随后又觉得自己十分失礼,立刻正襟危坐,一副什么也没发生过的样子。 赫连烽也不理他们眼中的鄙视,瞧了一眼身旁的大妃。 那大妃这时从身旁的婢女手中拿过一只碧玉笛子,走到笼子前将笼门打开,然后轻轻吹响笛子。 神奇的是,方才还无精打采的白鹤竟然随着她的笛音,犹如瑶台仙子一般,展翅高飞,在空中翩翩起舞起来。 那覆着轻纱,一身白衣的大妃身姿曼妙,轻点足尖,竟是同它们一起舞起来,一对深邃的淡绿色美目流转,摄人心魂。 方才还鄙夷的众人简直是看呆了,就连秦姒也不曾见过如此曼妙迷人的舞姿。 她扫了一眼对面的赫连炔,只见他的眼神胶着在大妃身上,闪烁着掠夺的光芒。 就在众人看的入迷之时,正酣睡的大皇子突然醒来,应是勐然见到头顶上方的白鹤吓着了,竟哇哇大哭起来。 那两只被笛音控制的白鹤在空中呆滞片刻,随即抓了狂,扑闪着翅膀,伸出利爪直直的朝着一身明黄,特别扎眼的皇帝的面门扑去。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何事,秦姒已抄了一只酒壶朝那白鹤砸去,下意识的挡在自己父亲面前。
第114页 秦晁吓的脸都白了,见自己的女儿救了自己,还没来得及说话,又见另一只朝着正在啼哭的婴儿扑去。 他骇的心都提起来了,本能的将眼前的秦姒朝那只即将抓到自己的心肝宝贝的白鹤用力推过去,试图拿她挡一挡。 那白鹤伸出爪子朝秦姒挠去。秦姒只觉一股散发着浓浓的臊臭气息扑来,脸上顿时刺痛。 她下意识的捂住脸,这时有人挡在她面前。手起刀落,那只白鹤长唳一声,重重栽倒在地,溅起一地飞羽。 「护驾!」这时在场的人终于反应过来,统统挡在正护着幼子的天子与贵妃面前。 花蔷手中的短刀朝天上飞去,霎时间另外一只白鹤也扑腾着栽倒在地,很快没了声息。 她伸手接住自己的短刀,准确无误的插进刀鞘。 「还好吧?」花蔷瞧着眼前面容惨白的少女,只见她右脸颊处有一寸长的伤口不断的溢出殷红的血珠子,顺着她光洁的下巴滴到前襟处,与身上红色衣衫融为一体。 「殿下,您没事吧!」从慌乱的人群中挤出来的红袖连忙掏出帕子替她止血,眼泪直接涌出来了。 她方才瞧的清楚,殿下捨身救陛下,而陛下却拿她去给自己的幼子挡伤害! 女孩子家家,一张脸何其重要! 就连一向冷心冷面的花蔷也忍不住有些动容,有些不忍的看她一眼。 可眼前的少女恍若未觉,水润的杏眼沉静的瞧着前方一动不动。 花蔷顺着她的视线瞧去,只见方才推她出去的天子根本顾不上脸上被抓伤的女儿,正跟贵妃将自己心爱的儿子抱在怀里温柔小意的哄。 那小娃娃尚不知发生了何事,只要有人逗她,他就「咯咯」的笑,惯会讨人喜欢。 而不讨人喜欢的,已经成人的女儿站在那儿死死盯着自己的父亲,冷眼看着他眼里流露出前所未有的疼惜。 从小到大,她都不曾在他眼里见过这种疼惜! 他教会她的第一件事,就是杀戮! 他教会她如何在朝臣中平衡,如何在人前掩饰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如何的学用利用旁人的价值,来达成自己的目的! 她以为他不过是因为有了继承人才选择放弃她。 她从来没想过,他是真心疼爱那个孩子! 他明明教过她,爱是这世上最无用的东西! 他说过的! 秦姒只觉得他心里浓浓的疼惜灼伤了她的眼,她的心,她自从归来后一刻也不能安眠的灵魂。疼的她眼前一阵阵发黑,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字:杀! 杀了他们! 「殿下!」 …… 「殿下是受惊过度,再加上头伤本就未愈,多日不能安眠才昏倒的。待微臣去开些药给殿下服下。多休息几日即可。」太医院秦院首替躺在床上昏睡的秦姒诊完脉说道。 秦晁重重松了了一口气,不知是为了自家女儿真的得了头疾,变了性情,还是为了她身体安康无事。 他瞧着她一张小脸惨白,脸颊还带了伤,这才想起大殿之上她奋不顾身的扑过来救了自己,而自己…… 秦晁心中一时有些愧疚,嘱咐红袖等人好好照顾她,然后匆忙出了东宫,直奔昭月宫而去。 …… 昭月宫。 纪敏在宫中坐立不安,直到宫里的内侍偷偷传来消息:和宁长公主的确患了头疾,才将一颗心放回肚子里。 敌人不堪一击,她心才能安枕无忧。 这时候,摇篮里的婴儿不知是不是饿了,开始「啊啊」啼叫。 她赶紧起身去哄,伸手想要将他抱起来,可手上华丽的护甲不便。她立刻脱了护甲,递给一旁的侍女,伸手将她的宝贝从摇篮里抱出来,给他哼一曲摇篮曲。 她哄的投入,仿佛丝毫没有注意到天子已然到了门边。 秦晁瞧着眼前充满母爱的柔弱女子,再瞧瞧稚嫩的婴孩,一颗冰冷的心变得柔软。瞬时将心中对女儿的那点愧疚丢到外面去了。 她作为长姐,救自己的弟弟本就理所应当。 这一刻,眼前的孩儿是他的心头肉。温柔的女人是他的心头宝。 为了心头肉跟心头宝,他心里头对东宫的那个已经已经成大成人,能够与他同挺抗礼的女儿又少了几分怜爱。 自古以来,女子为帝本就颠覆三纲五常。 从前他不得已而为之,眼下他有了子嗣,自然要将这大燕的江山留给自己的儿子。 至于她,若是她不跟自己的弟弟相争,乖乖听话,一心辅助自己的幼弟,直到他成年为止,和亲的是可以先放一放。 毕竟,她的才干谋略,本就按照储君培养的,无人能及。有她辅导自己的儿子,便再好不过。 那些龌龊不堪的东西,总要有人替他心爱的儿子去做。 她一向心狠手辣,最是合适不过。 秦晁轻手轻脚的走过去,将自己的宠妃爱儿一併搂入怀中。伸手抚摸婴儿稚嫩的脸庞,他粉嫩的小嘴巴正娇憨可爱的吐着泡泡,心里越发柔软。 「咱们的皇儿今日如何?睡的可还好?」 纪贵妃点点头,「他好的很,就是方才被他姐姐吓到,奶吃的少了些。」 秦晁不以为意,「他姐姐从前打过仗,身上杀戮气息太重,男子汉大丈夫,就当练练胆子。」
第115页 纪贵妃嘆息,将怀中依然酣睡的婴儿递给旁边的乳母,微微蹙眉,眉宇间似有忧虑,「臣妾只怕殿下不喜吾儿。毕竟,若是没有吾儿,她早已经是名副其实的东宫。朝中有一半的大臣对她忠心耿耿。今日宴会上,殿下也见到了,左右羽林将军,还有许多大人都在为她说话。臣妾的父亲人微言轻,兄长又……」 天子见她落泪,顿觉心疼,再加上他本就忌惮秦姒在朝中的势力,怒道,「没有正式册封她算什么东宫!等她好些,朕就命她从东宫里搬出来,给吾儿腾地方!」 纪贵妃见目的达到,朝殿内的人使了个眼色,殿内的人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我见犹怜的贵妃,眼眸流转,柔若无骨的手抚上了天子结实的胸膛,「臣妾知道陛下待臣妾好。」 天子已有数月不进她的身,眼下见她柔美婉转,心中荡漾,眸色一暗,拦腰将她抱起,「这几个月朕想死你了。」 娇羞的贵妃将头埋进他的胸膛,在他瞧不见的地方,眼眸里闪过一丝得逞的冷意,嘴上却柔情无限:「臣妾再给陛下生个女儿,属于咱们的女儿……」 「好,真以后日日都来你宫里,跟你多生几个属于咱们自己的孩子。」 「陛下,别碰那里……」 宫门外的宫人们听到里面毫无顾忌的欢好声,各个底下了头。 …… 东宫,秦姒已经醒来,失神的躺在红袖怀里,任由她替自己按摩太阳穴。 「殿下,您说陛下信了吗?」 「无论信与不信,他都是要舍了本宫,就算不去和亲,也是要将本宫拉下来扶他儿子上位,接下来,怕是要先斩去本宫的羽翼。」 「那您打算如何?」红袖心疼的瞧着她脸上的伤口。 「先静观其变,他是天子我为臣,这种时候,只能等。明日云清来了,本宫再同他好好商议。」 「殿下,委屈你了。」红袖眼圈都红了。 「天家向来如此,没什么委不委屈。」 秦姒闭上眼睛,一脸的疲累,忍了又忍,将心中的涩意给憋了回去。 她操着异常沙哑的声音道:「本宫知道,以后这种场面本宫会经常见到。不过没有关系,总有一日,本宫会加倍的从他们身上讨回来。」 「陛下他,哎……」 「姐姐,本宫累了,你也下去吧。」 「那奴婢去把安息香点上。奴婢就守在外面,若是殿下有需要,立刻唤奴婢。」 红袖说着替她盖好被子,放下床幔,这才退了出去。 她走后,秦姒仍然是无法入睡。 她盯着头顶上方的帐幔瞧了好一会儿,从枕头底下摸出那支玉簪,思绪跟着簪子一起飞到了主人那里去。 …… 是夜,云都城。 言溯瞧着齐三又从书房抱出一堆画像,拦住了他。 「世子眼下如何?」 齐三嘆气,用下巴点点怀里的画像,「义父,您再劝劝,主子这样整日不吃不喝将自己关在屋子里,每日每夜画小七的画像到处张贴。这样下去,小七找不到,他人也垮了!」 言溯拿起其中一副画像看了看,只见上面的女子画的惟妙惟肖,好似真人,就知道画画的人花了多少心思在里面。 他长嘆一声,上前敲了敲门,然后推门进去,看着书案后不过月余,已经瘦的形销骨立的男子,一时都说不出话来。 他似是察觉到有人来,抬起头露出一张疲倦憔悴的脸,道:「先生,可有消息了?」 第46章 上天入地,他也要将她找…… 言溯站在那儿瞧了他半天, 见他一直不肯停笔,明知无用,却还是开了口。 「阿楚, 她不会回来了。算了吧!」 齐云楚的笔顿住, 一抹朱色瞬时晕染了好端端的一幅画,成了废纸。 他却连张废纸都不捨得丢, 小心将那画放到一边晾干收起来。因为每一张纸上都是小七的模样,哪怕只是画, 他也捨不得损坏半分。 他收好画, 又重新拿了一张纸重新开始。连续一个月的作画已经磨损了他的手腕, 稍稍一动, 就钻心的疼。 可他不敢停,一旦停下来, 他胸口被毫不留情剜去心脏的地方会要了他的命!只有不停的作画才能让他觉得,他的小七还在。 言溯都已经找不到合适的语言来开解他,只听他道, 「以后这样的话,先生不必说了。」 「云都找不到, 将附近的都城全部查找一遍。附近找不到, 就扩大查找的范围, 叫他们将她的画像贴在每一个都城角落, 贴遍整个九州。」 「先生, 万事皆有迹可寻, 我决不相信她就这样凭空消失了!」 「叫他们尽快找, 云都城很快就要下雪了,」齐云楚看向窗外暗沉沉的天,细长的含情眼眸里藏着思念与担忧, 「这样冷的天,她一个弱女子流浪在外,终归是要挨饿受冻……」 …… 燕京。皇宫。 秦姒又是一夜无眠。安息香在她这里仿佛失去了作用,她正睁着一对眼睛到天明,直到天微微亮,她叫红袖煮了安神汤,才又重新阖上眼睛躺了一会儿。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光大亮,金黄的阳光透过窗子帐幔洒进来,刺的她眼睛有些疼。 「殿下,您醒了。」早早守在一旁的红袖连忙上前服侍她起床。
第116页 「把窗子关了,眼睛疼。」 寝殿内的宫人连忙将窗子关上,将所有的光挡在外面。 秦姒这才觉得自己的眼睛舒服些。 红袖上前替她更衣,道:「云大人听说了昨晚的事情,天不亮便来了。」 「怎么不叫醒本宫?」 「是云大人叫奴婢不要叫醒殿下。」 秦姒制止了她要替自己梳头,「头疼,就这样吧,反正本宫这个模样哪也去不了。你叫十一通知赫连炔,本宫过几日再见他。」 红袖颔首应下,将她及腰的柔顺青丝拢在后面,用一条墨绿色丝绸髮带束好。 秦姒冷冷看着镜中的自己,只见右脸颊处还贴着白色纱布,十分的碍眼。 她正要动手去撕,红袖伸手拍了一下,蹙眉,「殿下是想要留疤吗?」 秦姒无奈,「待会儿本宫怕他瞧见了,心里难过。」 红袖嗔她一眼,「难道会伤心的只有云大人一个吗?宁小将军像是掐着时间跟云大人一块来的。昨晚可吓死奴婢了,幸好花侍卫武艺高强,否则若是将脸抓花了可好。奴婢只盼着殿下下次莫要做这样的傻事了。」 秦姒想起宁朝,「这种话你莫要在宁朝面前说,免得他跟你急眼。」 她想起花蔷,「本宫想赏她点什么,可总觉得金银珠宝未免俗气。对了,她特别喜欢吃糖,你去瞧瞧宫里有没有什么特别的给她送去。」 「奴婢待会儿就去,眼下先服侍您用早饭。」 秦姒点点头。 她用完早饭之后,立刻去花园里找云清。 今日难得的好天气,云清正坐在东宫小花园里的一株海棠树下与宁朝下棋。 他今日着了一件雪色狐裘大氅,眉目清冽如冰雪,与雪色海棠花融为一色。乍一看,还以为是海棠成了精。 秦姒瞧见宁朝抓耳挠腮的模样,嗤笑,「宁朝这是一大早给自己找不痛快,居然同他下棋。」 红袖掩嘴一笑,「估计是太闲了。」 这时宁朝与云清也见到她了。 两人的目光皆停留在她身上。 只见眼前一身简单家常绯色衣裙的女子素面朝天,神情闲适,半点没有被她洁白如玉脸颊上的伤口所影响,仍旧是眉眼弯弯的笑模样。 近了,她垂下眼睫瞧了一眼棋盘上的棋局,伸手在宁朝的棋瓮里捏了一子放在角落处,瞬时扭转了他即将落败的棋局。 可他二人此刻半点欣赏她高超棋艺的心情。云清内敛,倒瞧不出有什么情绪,可暴脾气的宁朝一副恨不得杀人的模样。 他的拳头捏的咯吱作响,忍了又忍,怒道:「早知道,就不该回来!」 秦姒不以为意,「迟早都是要回来的,早晚都一样。」 宁朝本想瞪她,眼神瞧着她右脸颊的伤口,蓦地软了下来,下意识的朝她伸出手来,在距离她脸颊两寸距离时,察觉到不妥,立刻收了回来,瞥了一眼云清,告辞离开。 待他走后,红袖也带人退了下去,花园里只剩下秦姒与云清两人。 「宁小将军其实很担心你。」 「难道先生不担心我吗?」秦姒眉眼弯弯的瞧着他。 云清没有回答。伸出修长洁白的手指轻轻滑过她的脸颊,眼神里的心疼不加掩饰,「还疼吗?」 秦姒摇摇头,「早就不疼了。」 这句话却没有安慰到他。 他轻轻嘆息,「是我无用,护不住你。」 秦姒伸手替他拂去落在肩头的花瓣,「先生再运筹帷幄,也不能预见这种意外。是我大意了,下次不会了。」 云清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免得惹她伤心,只是道:「眼下你打算怎么办?」 「纪锦摆明了想要我的命,眼下咱们手头那点证据根本不足以搬倒整个纪家,若是想要攒草除根,必定是纪家犯了天大的罪过。」 「比如?」 秦姒似是想到了什么,眼神闪过一抹狠辣,「若是纪家通敌卖国……」 云清点点头,「即便是纪锦有通天的本事,也不得翻身。所以你是要跟赫连炔合作?」 秦姒笑了,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明明一脸天真的长相,嘴上却是极深的算计,「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先生的眼。知我者,先生也。」 「好了,此事可慢慢详谈。殿下可愿与我说说这些时日在外头发生的事?」 云清坐下来,伸手将棋盘上光滑圆润的手指一粒一粒捡到棋瓮里。 「你若不想说,也没关系。」 「宁朝那张藏不住话的嘴,不是已经告诉先生了吗?」 「可云清只想听殿下自己说,」云清神色淡淡,眼里却藏着不易察觉的深情与落寞。 秦姒走上前,从后面揽住他,伸手握住他执棋子冰凉刺骨的手,下巴搁在他肩上。 她在他耳边怅然嘆息,「云清啊,我在一个叫云都的地方,渡了一个有关情爱的生死劫。应在一个会在风铃花树下舞剑,战场上流血,海棠花下弹琵琶,风月场上纯情无比,却能够靠着一对眼睛骗人的妖精身上……」 云清这时回过头来看她。两人挨的极近,近到他只需要微微向前,便吻上了她的唇。 可他知道自己不会向前。 他仿佛在她水润的杏眼里瞧见了一个正在舞剑的风华绝代的男子。 云清的心微微刺痛了一下,伸手去抚摸她光洁细腻的脸庞。
第117页 秦姒蹭了蹭他的手心,捉住他的手覆在脸上,笑的云淡风轻,「真是可惜,我失败了。」 「所以殿下还是喜欢他是吗?」 秦姒没有回答他的话,瞧着落了一地的海棠花瓣,「本宫亲自为他做了个局,叫做姜子牙钓鱼,愿者上钩。」 「若是他上钩了,殿下高兴吗?」 「或许吧。云清,你可愿意唤我一声姒姒?」 云清没有言语。过了许久,他长长嘆息一声,那两个已经到了嗓子眼的字,最终被他压了回去,深深的藏在自己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 云都城。 两个月过去了,齐云楚依然没有小七的消息。 齐王世子寻人的消息传遍了大江南北,可无一人知道一个叫小七的消息。 在重金的悬赏之下,偶尔也会出现几个不要命的,或者是长相略微有一丁点儿相似的来钻空子。 每每满怀希望的齐云楚再见到那些陌生女子之后再一次失望。再经歷第十五次失望以后,他变得十分暴虐,出手杀了一个与小七有三分相似,想要冒充她妄图得到荣华富贵的女子。 他的小七是世上独一无二的存在,那些人根本不配与她相似! 他已经吃了一次拿旁人当替身的苦头,决计不肯再做第二次。 更何况,即便那些人顶着跟小七一模一样的女子的面孔,可终究不是她。 他的小七独一无二,天下无人能及。 当齐云楚命人将小七的画像贴到燕京的时候,已经是两个月之后的事情。 两个月过去了,暗卫们寻遍了每一个都城的大街小巷,客栈酒肆,也未得到半点的消息。 言溯告诉他,一个人若是想让别人找不到,有太多的办法,他这样找下去,费时费力,根本不是办法。 齐云楚管不了那么多。天气越来越冷了,他不想他的小七一个人在外面流浪。 哪怕她弃了他,他也要亲口问她一句为什么? 更何况,他觉得她一定有苦衷! 言溯无话可说,只得任由他发疯。 到了十一月底,云都的天气越来越冷。齐云楚夜夜失眠,常常一夜坐到天亮。 他觉得自己太冷了,刺骨的寒意无孔不入,冷的人骨头都要碎了。 于是叫齐三往他屋子里加了足量的炭火,被窝里放足了汤婆子。可他还是觉得冷的睡不着,整夜看着旁边空出来的位置发呆,心口撕心裂肺的疼,恨不能立刻死了作算。 齐三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半点法子也许无。 偶尔他守夜的时候,瞧见彻夜不眠的自家主子拿着一枚鲜艷欲滴的鸡血石雕刻成的私印,在洁白如雪的宣纸一下又一下的盖章。 他一眼望去,满纸都是齐云楚的字。 齐三知道那枚印章是小七亲手雕刻的。 他这才发现,原来主子第一次见面时就说她一点儿也不简单都是真的。 毕竟,这世上会有哪个女子如小七这般,真心真意待一个男子好的时候,可以毫不扭捏的想尽一切办法哄一个男子高兴。 从前他没见过,往后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 这样的女子,能让你甘心喜欢,为她沉迷,是多么容易的一件事。 向来憨傻的齐三,看着自家沉迷在情爱中无可自拔的主子,竟也无私自通的参透了「情」字。 而陷入绝境中的齐云楚将所有重要的事情全部都抛诸于脑后,在日渐寒冷的天气中,发疯似的思念着自己心爱的女子。 一日早晨,天又干又冷。 又是一夜未眠齐云楚裹着被子坐在榻上靠着窗子看着屋外那株盛开的海棠发呆。 突然 ,他只觉得脸上突然一凉,有什么飘落在脸上了。 紧接着越来越多的凉意落在他的头髮上,脸颊上,肩膀上。 他仰头一看,只见漫天的白洋洋洒洒的落下。 云都城终于在齐云楚对小七的思念中迎来了第一场雪。 眼见着雪势越来越大,地上很快覆盖了一层层浅浅的盐白。 这时,突然不知从哪儿飞来一只孤零零的蝴蝶,停驻在他的掌心,艰难的扇动着微微冻僵的色彩斑斓的翅膀。 它是那样的脆弱,在这样冷的大雪天气,苟延残喘。 它又是那样坚强,弱小的翅膀始终保持微小的震动,不断与天命抗争,惹人怜爱。 齐云楚伸手关了窗子,将屋外的风雪关在屋外,捧着这只蝴蝶坐到火炉旁,试图替它暖一暖僵硬的翅膀。 那蝴蝶似乎觉得暖和了些,又努力煽动着翅膀。这一次,屋子里的暖意给了它助力。很快的,它开始绕着齐云楚飞舞。 不知为何,冷了一个冬天的齐云楚瞧着这只努力活着的蝴蝶心里终于有了些许暖意。 接下来好几日,他都将自己关在屋子里,让齐三放了足够的炭火,试图给这只蝴蝶足够的温暖来抵挡严寒。 齐三与言溯见他一个男子终日在屋里守着一只蝴蝶,总叫人觉得怪异。可他至少不再整日小七的事情伤怀,都松了一口气。 而且冬日天寒,大家都躲在屋子里,也着实没什么事可做。 只是云都实在太冷了,饶是烧了足够多的炭火,可是身上透骨的凉。 人也就罢了,至少还可以抱着手炉取暖,实在不行,还可以躲进被窝里。
第118页 可是蝴蝶不行。 这只在寒冬天气奇蹟般活下来,终日在屋子里鼓动翅膀的蝴蝶。任凭齐云楚如何小心的呵护,最终在一场暴雪过后的某一日清晨,静静的躺在齐云楚特地为它做的花架上陷入沉寂。 齐三进来屋子服侍齐云楚洗漱的时候,只见他赤足散发的坐在冰凉的地上低垂着头一动不动,吓了一跳。 「蝴蝶死了。」齐云楚捧着那只再也不能够鼓动翅膀,讨主子欢心的蝴蝶。只见它静静的躺在他生了薄茧的手掌心,身体早已经变得僵硬。 齐三以为自己听错了。 谁知一直低垂着头的齐云楚抬起眼眸看他,哑声重复了一遍。 「蝴蝶死了。」 他眸光沉沉,曾经藏了无限风情的眼,如今只剩下灰寂。里面蓄满了灼热滚烫的泪,一颗又一颗的砸在手心里的蝴蝶翅膀上。 「我的蝴蝶没有了。」 齐三不知他是在哭蝴蝶,还是哭自己。他只知道,那是他第一次瞧见自己的主子哭泣成成那般模样。 伤心绝望,又带着决绝的恨意。 大雪连绵数日,云都城很快成了一处雪城。 将自己关在屋子里数日的齐云楚终于出了门。 他已经没有大家想像的颓废,还披了一件火狐毛领大氅,苍白的脸庞似乎都染上了艷丽的颜色。 「备马,我要出去。」他淡淡道。 齐三不敢问他出城做什么,只得赶紧叫人备了马,一声不吭的跟在后面。 好在他没赶自己回去,只是冒着大雪一路疾驰而去。 就在齐三担心他是不是出城时,他这时翻身下马撑着一把伞上了城楼。 齐三在城楼底下一边呜守城的士兵寒暄,一边跺着脚搓着手取暖,时不时的拿眼盯着自家主子,生怕他做出什么傻事来。 齐云楚站在城楼上眺望远方,手里的墨绿色油纸伞遮住了他水光潋滟的眼眸。 横来的风裹着没有出处的鹅毛大雪,肆意的飘飞,无声无息的落在绵延起伏的山峦,落在城楼上,落在他的油纸伞上。像极了他捡回来的张扬到极致,魅惑到极致,将一切都做到极致,让人刻苦铭心的女子。 她也曾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他心里,又悄无声息的带着他的心走了。 那一日齐云楚从早站到晚,直到单薄的油纸伞盛不住那么厚的积雪,艷丽夺目的狐裘也被大雪覆盖,他整个人与大雪融为一体。可惜他望眼欲穿,再也没有一个人千里走单骑,冒着大雪回来见他。 大雪即将封城,冬天到底还是来了。 齐云楚的蝴蝶飞走了,再也不肯回来 他的眼神一直盯着前方雾霭茫茫的天,眼里逐渐浮现出毅然决然的疯狂。 上天入地,他也要将这个欺骗了自己感情,无情无义的女子给找出来! 第47章 这么久都不来看看你的旧…… 景和二十三年十一月二十二, 小雪。 如今整个燕京城的人都在议论同一件事:南疆姑墨国驯化的白鹤为天子献艺时,惊了尚未满月的大皇子。不仅如此,那两只畜生竟然试图谋害天子与大皇子。而数月前为治理水患而遭遇行刺的和宁长公主殿下好不容易平安归来, 又在宫廷夜宴之上, 为了救父亲幼弟,不惜以身犯险挡到了仙鹤面前, 伤了容颜。 一时之间,燕京无人不知和宁长公主之贤德。上重孝道, 下爱护幼弟, 堪为天下臣民之表率。 不过, 大家议论的不只是长公主多年来一直为国操劳, 年纪虽小,却已经为大燕帝国做了许多的丰功伟绩之上, 更多的焦点在于大燕的储位将会落在谁头上。 当然百姓们大多数站在长公主殿下这一边。毕竟皇子还小,尚在襁褓之中。而长公主殿下为他们带来的都是切切实实利益。 至于长公主是个女子这个问题,从前天子让才满十二岁的长公主监国的时候已经昭告天下:和宁长公主虽为女子之身, 亦是皇家正统,能力出众, 为监国的不二人选。 说是监国, 就是将她提前放到储位上歷练, 等到成人后好顺理成章的继承帝位。 毕竟天子已有将近二十年未能使后宫嫔妃诞育过皇嗣。我泱泱大国, 没有继承人, 成何体统! 否则那些本就不安分, 对上头的那把龙椅虎视眈眈的各个藩王们, 早已经打着各种旗号回燕京,将自己的子嗣过继到天子名下,变着法儿的想要坐上那张代表了世间至高无上的权力的龙椅。 更何况天子都说了, 只要是他的种,哪怕是女子,只要足够优秀,一样可以治理天下。 天子都不在乎的事儿,他们一个平头老百姓,只要能够吃的好,穿的暖,那都不是他们该操心的事儿。 可偏在这时,才刚刚入宫两年,年仅十七的纪氏女又在这时成功诞下皇子。莫说皇家,哪怕普通百姓家中,有了这样的喜事,那这个男人都恨不得烧香拜佛,将女人供起来当祖宗养着。更何况,被人当作趣闻,议论了十几年不举的天子。 万众瞩目下的大皇子进一步证明了天子是个正常男子,且是天底下自尊心最强的男人。 这个拥有着至高无上的权显得过于平庸的帝王一生之中办过三件大事。 第一件则是二十年前拿着自己的未婚妻子,名满天下的赵氏女与齐王做了约定,换取了与南疆短暂的和平。
第119页 第二件事也是六年前昭告天下和宁长公主监国,欲立为皇太女。 第三件事则是将代表了他男性尊严的大皇子的百天宴办的极为隆重。大燕的附属国以及各地藩王皆送来朝贺之礼。 天子不但破例将他封了荣亲王,更是为他大赦天下。而诞育荣亲王的纪贵妃因为宫里已经有了皇贵妃,虽只加了封号,可管理后宫的实权到了她手里。 她的父亲纪相直接封为一等公,相府夫人为一品诰命。为国捐躯的纪家嫡长孙纪沅(字淮安)则追封为子爵。 可见母凭子贵,皇恩浩荡。 还没等大家将这齣热闹看完,不知从哪里传出来消息:纪氏女的父亲,当今右相联合门生要求长公主殿下即刻搬出东宫,给他的小外孙腾地方!不仅如此,天子还有意将正当妙龄的和宁长公主给那茹毛饮血的南疆姑墨国,一条腿都要迈进棺材板,刚刚没了大阏氏的老单于做续弦! 此消息一出,瞬间在民间引起一片譁然。如同平地惊雷,炸出了一众原本只是悄悄摸摸瞧热闹的百姓:朝中这帮浸泡在圣贤书里满肚子学问的老头,忒不是东西了! 天子使得这手卸磨杀驴未免太狠太快! 皇子还没长大呢,就开始想要将为了国家殚精竭虑,先是差点丧命,后又为了保护父亲幼弟破了相的女儿迫不及待的给丢出去,好给儿子腾位置? 这就是搁在民间,也不是一个正常人能干的出的事儿! 可见和宁长公主虽贵为金枝玉叶,真真就是个爹不疼后娘迫害的「小可怜」! 百姓们闲来无事往深了想,认为一定是长公主殿下没了亲娘,后娘肚皮委实争气。枕头风长此以往的在天子耳边吹一吹,直接把长公主这个小可怜给吹到狼窝窝里头去了! 大家再谈起这件事时,尤其是做母亲的,总要哼唱两句「小白菜,地里黄,三四岁没了娘……」令人潸然泪下。 就连骂自家女儿都要威胁一句,「你再哭,我就将你丢进皇宫里做公主!」 那啼哭不止的小姑娘立刻收了声,擦干净眼泪又拉着自己的小姐妹开开心心玩游戏去了。 她才不愿意做公主哩! 做公主有什么好,用得着你的时候,你千般好万般都是好处,女子之身亦不重要,只要能够卖命就好。用不着你,觉得你碍事的时候,你的女子之身成了那些居心不良的人给你套上的枷锁,拼命的将你往狼窝里推,狠着哩! 这两侧也不知怎么出去的消息在民间闹得沸沸扬扬,造成了十分不好的影响。皇城底下的百姓们晒晒太阳,磕嗑瓜子,耍耍嘴皮子的功夫,将这些事儿给传出了燕京,到了各地藩王的耳朵里。 一时之间,燕京城内多出了许多的陌生面孔。 而真正处于权力的漩涡,风口浪尖上,百姓眼里的小可怜秦姒则日日顶着已经结痂,却留下了疤痕,比着旁处白皙无暇的肌肤显得有些触目惊心的面孔招摇过市。 她素面朝天的出现在疤痕的始作俑者秦晁面前,声泪俱下,「千般万般都是儿臣的错,请父皇下旨,儿臣立刻搬出东宫给我那无辜受累的弟弟腾地方!」 她一哭,拥护她的左相范为带头开始哭,高唿,「殿下监国六年来兢兢业业,勤勤恳恳,任劳任怨。三年前边疆有战事殿下二话不说亲自上战场杀敌;两年前吴王领兵造反,亦是殿下领兵镇压;半年前黄河水患殿下与百姓们同甘共苦,并在途中遭遇刺客差点名丧黄河。陛下眼下若是要将殿下搬出东宫,天下人岂不是要嘲讽殿下卸磨杀驴?不顾半点骨肉之情!」 秦姒抹了一把眼泪呵斥,「大胆!范大人岂可听信那奸佞小人之言,对父皇妄加揣测,父皇绝不是那种人!」 她说完,还不忘用那对生的最是无辜的杏眼看着龙椅上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秦晁,「儿臣说的对吗?」 她脸上疤痕仿佛使得她变得羸弱起来,瞧这总有那么两三分的可怜相,柔弱可欺。 人一旦变得可欺,总能让人生出三分的怜爱与同情,叫人的狠心总是有些不忍明目张胆的出现在脸上,需得给你刀子前,先虚情假意一番。 虚情假意的秦晁立刻将所谓的奸佞小人在朝堂上骂了一遍,直骂的纪锦一张老脸火热滚烫。 不仅如此,他又将秦姒面上疤痕的过错推在了那两只早已被花蔷斩杀的白鹤身上,以及操控白鹤的姑墨国使团身上,特地遣了使臣将他们狠狠斥责了一番。 至于搬出东宫这件事儿,最后不了了之。 而头一战告捷的秦姒则任由燕京寒风刺骨的疯吹在她脸上那道一寸长的疤痕,迎来了燕京姗姗来迟的第一场雪。 这一日晨起时,秦姒披着衣裳站在窗前一动不动看着皇宫内鳞次栉比的琉璃绿瓦上白雪皑皑,一点点将脑海里堆积在一起的事情理出头绪来。 现在表面仍是风平浪静的朝堂之下,内里暗潮涌动,重新进行了权力的洗牌,不动声色的站好了自己的队伍。 一支队伍是一直以来拥护她,以左相范与为首,大多数出自寒门,由她亲自推行科举制度,通过考量才学亲自提拔上来的官员,也算是她的门生。 另外一支队伍则是以拥护前几日刚封为荣亲王的大皇子,以狼子野心的纪锦为首,靠着祖上蒙荫,觉得科举制度伤害了他们利益的世家门阀。
第120页 只不过原本的六大世家当中,琅琊言氏与扶风赵氏这两大家族则是因为牵扯上了齐王,早已经是不出世,退出政权中心。 而清河云氏这一代就出了一个精采绝艷的云清,早早的站在她的阵营。 而保持中立的则是大燕帝国建国是立下了汗马功劳,世代袭称爵位的功勋元老们。 他们一部分当中比较有话语权,家族中势力渗透到朝中军队里,骨子里是对国家建立了根深蒂固的忠心。 无论谁做皇帝,他们并不参与党政。 他们始终保持中立,效忠的乃是大燕帝国。 这一波人以宁朝的本家辅国大将军为例。 另外一部分则是墙头草,根据风向识时务两边倒,依附着每一代帝国而获得权力地位。 原本这类人是已经将脚都迈进了他的阵营,却因为她这个「好弟弟」的到来,悄悄摸摸的收了回去。 而她则在范左相等人的不断谏议施压之下,利用着自己在民间的声望与云清范为等人的推波助澜下,一点点的将落在纪锦手中暂代的政权一步步的拿回来。 很快的秦姒在朝中地位重新站稳了脚跟,并且看上去比以前更加稳固。 也仅仅只是看上去而已。 她心里明镜似的,秦晁表面上的怜爱愧疚是假,拿她为幼弟铺路搭桥才是真。 比起和亲的价值,她不过是具有了更高的价值。 秦姒想的入神,就连红袖进来都不知道。 「殿下,十一与花侍卫已经准备好了。」 秦姒点点头,「替本宫更衣吧,简单些就好。」 她是时候去见见赫连炔了。 「殿下,要遮一遮吗?」红袖拿起妆奁台上的一盒上好的鹅蛋粉,用丝绸做成的粉扑轻轻按压,想要遮一遮她面上那道就有白色痕迹的疤痕。 「算了,留着吧。」秦姒拦住了她。 她已经过了爱美的年纪。她父皇说的对,无论她相貌如何,总有一天,天下的人只能匍匐在她脚下,而不是大胆窥视她的容颜美丑。 更何况,她要用这条疤痕时刻警醒自己,莫要因为那些稀薄的骨肉亲情而心慈手软! …… 一直住在鸿胪寺的姑墨国使团,因为夜宴之上荣亲王受惊而导致白鹤髮了性伤了人一事而遭到了冷待。 莫说和亲之事,若不是碍于姑墨国守在大燕与南疆交界处的三十万蠢蠢欲动的姑墨大军,恐怕这个爱子如命的天子早就将他们下了大狱。 现在使团的主事,他们的王储赫连烽一脸暴躁的看着鸿胪寺屋檐上厚厚的积雪,将手中的杯子狠狠掷在地上,发出「砰」一声巨响。 他一向脾气暴躁,屋子里所有人都不敢出声,将头埋在胸口。 「明明是他们自己的错,竟然全部推到了咱们头上!」他操着姑墨语言狠狠说道。 「眼下咱们怎么办?」一直代表姑墨国说话的使臣上前,「眼下大雪已至,咱们要留在这里过年吗?」 赫连烽面色阴沉没有说话。 和亲事宜本就是他们主动提出,现在不认帐的也是他们。堂堂帝国,居然出尔反尔,简直为人不齿! 「大妃呢?」他扫了一圈屋内,灰蓝色的眼睛里流露出不满。 「大妃还在为死去的两只仙鹤伤心。」 「本王头疼,立刻将她叫来过来服侍!」 「是。」 那使臣立刻带着屋内的人出去。一会儿的功夫,白纱覆面,身型婀娜窈窕的大妃走了进来,向他行了一礼。 赫连烽上前抬起她的下巴,只见她清澈的浅绿色眼睛神色淡漠,瞧不出半点波澜。 他本就不痛快,又想起自成亲来自己无论对她如何示好,她都是这幅如同天山雪莲一般圣洁的模样。心中顿生不快,伸手去扯她脸上的面纱。 她似是知道自己躲不来,任由他动手扯掉了掩面的轻纱,露出一张同样偏向于中原人长相,极其冷艷的一张脸来。 赫连烽瞧着这张被誉为姑墨第一美人的面孔,眼里流露出色慾来。 他伸手扯开了如同层层枷锁套在她身上的罩袍,露出里面着了单衣,曲线有致的躯体。 赫连烽一把钳制住她的下颌,迫使她抬起高贵的头颅。 大妃波澜无惊的眼里流露出浓浓的厌恶「神会惩罚你!」 「滚!」 赫连烽顿时恼怒,一把将她推了出去。 她一时没站稳,跌倒在地,额头撞到旁边的桌子上,殷红的血迹顺着白的近乎透明的面颊流下来。 正在这时,房门被勐然推开,只见赫连炔大步走了进来。 「你来做什么!」赫连烽沉声道。 赫连炔扫了一眼蹲在地上的大妃,眼神里的恨意一闪而过,随即面上摆出一副笑脸,「臣弟想到了一个可以与大燕和亲的好办法。」 他说着,上前低头在他耳边耳语了几句。 赫连烽一听,果然面露喜色,伸手拍拍他的脸,眼里的鄙夷不加掩饰,「你放心,回国以后,我一定会让母妃好好的对待你阿母。」 「那臣弟多谢王兄。」赫连炔说这话的时候,看了一眼任由脸上的血迹肆意掉落的大妃,将眼里的恨意掩的干干净净。 …… 秦姒带着十一与花蔷自皇宫出发以后,一路打马朝着燕京丹凤街,坐落在秦淮河上的兰桂坊去了。
第121页 快要到兰桂坊的时候,原本落在后面的花蔷突然追了上去。 「有人跟踪我们。」 秦姒这时放慢了马速,扫了一眼因着天气原因只有零星几个人的街道。只见客栈酒肆之内倒是宾客满座,偶尔传来几声高亢的歌声。 她收回视线,一脸闲适,嘴上却道:「查清楚是谁。若是纪氏派来的,直接杀了。他们想要找本宫的错处,本宫就亲自送到他们手里。」 「若是云都派来的呢?听说齐王世子出动了所有的暗卫满天下的找殿下。只不过,他做梦也没想到,曾经流落街头的小乞丐居然是靠风流闻名的和宁长公主。」 秦姒愣了一下。 她离开云都已经两个多月了,最近有太多的事情处理,都快把这件事情给忘了。 也不知他现在好不好? 她眼里闪过一丝暖意,「若真是他的人不用理,找人瞧瞧他们做什么。对了,你手下的人将咱们一路的行踪处理干净了吗?若是可以,最好是再拖上一两个月让他知道本宫的身份。」 花蔷冷声道:「身为一个杀手,隐藏踪迹是最基本的素养。除非,云都早有人识出殿下的身份。」 秦姒闻言心中「咯噔」一下,回头望了一眼银色面具覆面,看不清楚表情,只露出一截莹白下巴的女子。 云都的确有个认识她的人。 不过那时她还小,只有十一二岁。时隔六年,她的模样早已不同幼时,他应该是认不出来的。 且就算认出来了,她也只能嘆一句天意如此。 既然是天意,那她就顺其自然,走一步算一步。 更何况,她突然发现自己很想见见他。 花蔷见她脸上流露出的表情,忍不住耽:「殿下为何不直接叫他帮你?」 秦斜睨了她一眼,眼神停留在她的面具,笑道:「不如你把面具摘下来我瞧瞧,我便告诉你如何?」 花蔷伸手默默脸上冰凉的面具,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黯淡,「我天生貌丑。」 「很抱歉。」秦姒原本还以为她之前不过是一句託词而已,故意逗她一逗,谁曾想居然是真的。 「我一直觉得,女孩子的相貌并不是那么要紧的事情。」 花蔷瞧她一眼,「这句话若是换成旁人说出来,我一定认为是敷衍。从你口中说出来,我信。」 秦姒突然觉得,原来这个有着温柔名字,看似冰冷的杀手同样有着一颗温暖的心。 她二人皆征了片刻,突然相视一笑。 这是女人之间特有的默契。至于笑什么,只有她们自己知道。 一刻钟的功夫,她们一行人已经到了兰桂坊。秦姒吩咐了十一几句话,轻车熟路的领着花蔷直接到了二楼最里面一处靠窗位置。 只见那里早就坐着一个身形高大,无论是穿着还是长相斗异与常人的男子。 他大抵也知道自己坐在那儿十分惹人注目,却丝毫没有收敛,十分狂狷孟浪的朝着一楼经过时频频向他投去目光的花娘们勾唇一笑,深邃澄净的蓝色眼眸盪起涟漪,光彩夺目。 这时,他终于注意到正向自己走来,着火狐大氅,身形高挑,姿容气度出众,哪怕是右脸颊一处疤痕都未能影响她一出场便成为焦点的秦姒。 他一脸伤心的眨着深邃迷人眼睛,「你好狠的心,这么久都不来看看你的旧情人……」 站在一旁双手抱臂的花蔷,原本正在突出的一截木地板上蹭着靴子上的一坨雪,闻言回头瞧了他一眼,代替不在的宁朝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秦姒没有理会他。径直给自己斟满一杯酒,只眼望着窗外冰天雪地的城,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待火热的暖意滑过喉咙自五脏六腑团起一簇火苗,与屋子里正在燃烧的炭火,一併解了她冻得略微有些僵乏的躯体。她才拿着一对水润的杏眼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来的晚些,才能听见我们赫连王子叫一声娘,我说的可对? 第48章 你可真够狠的! 赫连炔愣了一下, 随即笑道:「你若是想听,我便是叫上几句又何妨。」 「你大老远来大燕想要做什么?」秦姒打量着他,「几年不见, 想不到你还是那么能忍。」 酒壶里的酒没了, 赫连炔重新换了一壶酒煮上。一会儿的功夫,炉上的酒就散发出氤氲热气儿。 他伸手替她斟了一杯酒, 举起自己的酒杯,「我来, 就是想见见你。来, 为我们的重逢干杯!」 秦姒挑眉, 「你接下来是不是要说, 这些年你回姑墨国后,想本宫想的日夜难安?赫连炔, 都是狐狸,何必说话之前非要先摇摇尾巴。说吧,你走这一趟究竟意欲何为。」 赫连炔一点儿也没有被拆穿的尴尬, 耸肩,「旁人都说我是殿下的入幕之宾。既然沾了个名头, 好歹也得在嘴上捞点便宜, 殿下说是不是?」 秦姒仔仔细细打量着他。发现一别经年, 他与从前那个在大燕为质的王子模样早已经是不同。现在他不笑时眉宇之间不经意间散发出的戾气, 遮都遮不住。 更何况, 从前那个安静的少年可没他如今这么浪。 她记得当年赫连炔来大燕的时候她才十二岁。她以一国长公主的身份刚开始监国。所以时常要做出一副礼贤下士, 优待外宾的姿态, 与这些异国王子有所来往,致以亲切的问候。
第122页 也就是那个时候,她在范与的谏议下提出了科举制度, 认识了仅凭着一篇策论,惊艷了朝中那些整日里摇头晃脑的老头子的兰景。 当然,这是后话。 那时候的赫连炔也不过才十四五岁的年纪,皮肤也不是如这般的蜜色。 他那时的长相比现在更接近中原人,生的非常的白皙,五官虽不十分精緻,在一众异国王子里相貌也并不算出挑。可他一对深邃的灰蓝色的眼眸澄净透彻,一笑起来,光彩夺目。 再加上旁的王子或多或少对她总是极尽谄媚恭维,唯有他能不需要说话的时候,绝不会开口说话,总是一副低眉敛目的神情。且他做事面面俱到,年纪小小说话却是滴水不漏。 她免不了多留意两眼。这一留意,她才发现当时一起来大燕为质的其他王子特别的爱欺负他,时常一堆人欺负他一个。而他无论受到旁人如何的欺辱,也是一笑了之,丝毫不放在心上。那些人转头再与他说话,他仍旧摆出一副笑面孔,丝毫瞧不出嫉恨的模样。 她对此感到十分惊讶。他好歹是一国王子,哪怕是不受宠,事关国家颜面,服侍他的人总得要出面维护自家主子。可那几个与他同来的姑墨臣子,却对他不管不顾,反倒由着那些人欺辱他。 她招来人询问,才得知旁人敢这样明目张胆的欺负他,使臣非但不理会还推波助澜,皆因为他的母亲出身卑贱。 且赫连炔就连出生的极为不光彩。 大燕重视嫡庶,姑墨国却重视血统。赫连炔的母亲是一个有着汉人血统的洗脚婢。这个洗脚婢因为生的过于貌美,加上王储赫连烽的母妃恰巧怀孕,她便被单于抓来临幸。事后单于又碍于赫连烽母族的势力将她丢在一旁。 可没想到赫连炔的母亲却有了身孕。不仅如此,等到众人发现的时候,生命力顽强的赫连炔已经瓜熟蒂落,从母亲的肚子出来了。 赫连烽的母妃因此对他母子怀恨在心,却又因为姑墨国后宫本就斗争的厉害。她若是直接将自己的洗脚婢杀了,不免落人口实。所以当初送赫连炔来燕的时候,她特地吩咐,若是赫连炔在燕出了什么意外,回不了姑墨国便是再好不过。 秦姒一时想起自己的母妃出身同样卑微,免不了对他多了几分同情。再遇见旁人欺辱他时,举手之劳的帮过他一两次。 而赫连炔是个聪明的,对她自然是投桃报李。一来二去,两人便熟识起来。 原本他们来往的并不是很多,直到有一日赫连炔身边一直跟着他的那个使臣,突然有一天失踪了,遍寻整个燕京也不得。他少了人看管,自由许多,性子也活泼不少,两人见面的次数也多了起来。 不过就算是这样,秦姒待他,也不过是比旁人多说了几句的交情。 直到后来,秦姒无意间瞧见一向任由旁人欺辱,从未动过怒的赫连炔,是如何不动声色的将一个高丽国的王子推到井里杀害,过后又推的一干二净时。她这才发现,他根本就不似表面上那样单纯好欺负。 他告诉她,那个失踪许久的姑墨国使臣,也是死于他手。 秦姒至今记得他的表情。 他用那对笑起来最是迷人的灰蓝色眼眸冷静的看着她,慢条斯理的掏出帕子擦干净自己的手,冷冷道:「这些人实在是太脏了!」 秦姒因此居然觉得他甚合自己的心意,竟然与他生出惺惺相惜,十分微妙的感情来。 彼时年少,她身为女子之身监国,免不了朝堂上的大臣不满,对她诸多为难。她每回在朝堂上受了闲气儿,便来找赫连炔一起玩,由他领着满燕京城的跑。 那时她才发现,赫连炔此人非常的会玩。燕京城内哪里有好吃的好玩的,哪家的头牌生的貌若天仙,他比生在世家功勋家的宁朝纪淮安等世家子弟还要熟悉。 秦姒那段日子跟着他学了不少纨绔子弟的毛病,这其中就包括掷骰子。 时间久了,旁人都知道姑墨国的王子做了和宁长公主的入幕之宾,也都对他另眼相待起来。 再后来因为那个高丽王子莫名其妙的跌进井里淹死一事,加上如今的大燕帝国逐渐式微,早就不是从前国富力强的泱泱大国。这些来大燕的王子说是为质,实则更像是来留学的,在燕京经常惹是生非。秦姒对他们早已经心生不满,刚好藉机将他们遣返回去。 只不过,当时赫连炔走的时候,秦姒还觉得挺难过。少了他这么一个狐朋狗友,玩起来都不似那般自在有意思。 又过了几年,当秦姒再次听见赫连炔消息时,他已经成了姑墨最年轻有为,骁勇善战,杀人如麻的王子。据说姑墨国有一半的兵马都在他手中,且他在军中的威信早已经超出了单于与王子。 只是令人没想到的是,他今时今日已经如此强大,在血统高贵的王储面前,因为自己母亲的关系,仍旧要卑躬屈膝,低下高贵的头颅。 最可怕的是,他居然做的顺其自然,可见这种事情,他早已经习以为常。 能够数十年如一日隐忍下来的人,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变态。显然两者兼具的赫连炔的内心如今有多扭曲,只有他自己知道。 赫连炔大抵猜到她在想什么,一脸惆怅,「如今想起来,我一生中最快活的日子,竟是在异国他乡度过的。」
第123页 他这么一说,秦姒也不免跟着一起嘆息。当年无论如何,赫连都在她父皇与朝臣对她不断的逼迫下,给她带来了一丝喘息的自由,以至于她没能像他这么变态。 「现在便宜也占过了,说吧,你想要什么?」她抿了一口酒,温热的酒顺着喉咙与之前已经肆意燃烧的火焰会合,直烧的她背后生出一层薄薄的汗,白皙的面庞跟着发散,眉眼间多了几分旖旎之态来。 赫连炔替她倒了一杯热茶,面上仍挂着浅浅笑意,灰蓝色的眼眸却是一片狠辣,「我来这儿的目的,跟殿下的目的一样。被欺负的久了,总想要换个活法。」 「你又怎知本宫一定会帮你?」秦姒只眼望向窗外,只见隔着好远的酒楼处,有几个临窗的人偶尔朝她这边望来。 「殿下也是在帮自己。陪我去南疆走一趟,回来的时候,也许东宫就会真正属于殿下。」 秦姒没有答他的话。她朝正在轻轻擦拭佩刀的花蔷低声道:「你去,陪那几只十分碍眼,尚不知死到临头的雀鸟玩玩儿。记住,不要玩死了,半死不活吊着一口气儿能够通风报信的最好。」 大冬天都不知回巢,非要趁人饮酒时败人酒兴,简直是罪无可恕! 花蔷好些日子都没有跟人动过手,早就有些手痒。闻言直接纵身一跃,从窗口轻飘飘的落到一楼厚厚积雪的地面上,很快消失在院子里。 「好身手。」赫连炔由衷贊道。 秦姒心里舒坦了,回过头来看他,「你拿什么跟本宫合作?」 念及旧情是一回事,可他们之间的旧情跟生死攸关的大事比起来,实在是太过于浅薄。国与国之间的对立,註定他们只能是同盟或是敌人。朋友二字,对于君主而言实在太过奢侈。 她想的明白,赫连炔也不会差。 他收起嬉笑之态,沉声道:「「南疆与大燕交界处的三座城池。往后每一年,姑墨国都向大燕朝贡。」 秦姒此时却摇摇头。 「怎么,你觉得不够?」 「不够。」秦姒睨他一眼,眼里的野心在他面前暴露无遗,杏眼里映进满城风雪,眸光亮的吓人,「区区三座城池,便要本宫替你冒着生命危险走一趟,这未免也太过容易。更何况,万一你大业已成,到时候不认帐,反手将本宫杀了,难不成本宫到底地下找阎王爷说理去?」 赫连炔似是早知道她会这样说,勾起嘴角,把玩着手中的杯子,「筹码不够,咱们可以慢慢谈。我相信殿下此时如今同我一样,犹如逆水行舟,孤舟泛湖,艰险重重,寸步难行。」 「我做不了姑墨国的单于,只要肯低头,照样还是个手握重兵的王子。毕竟,他们还可以拿我阿母威胁我,继续要留着我给他们卖命。可大燕只要荣亲王在一日,殿下这个长公主做的无论有多好,也只能是为他人做嫁衣。而一旦王子荣亲王长大,这大燕便再也没有了殿下的立足之地。没有一个帝王会留一个做过储君,在民间有一定威望的人在身边。殿下没有退路,做不了大燕的主子,便只有死路一条!」说到这儿,他停了下来,似是想从秦姒脸上找出别的表情来。 可他失望了。 赫连炔瞧着这么多年她一如从前。无论高兴与否,厌恶与否,从来不会将这些表情摆在在脸上。 你永远不知道她笑得时候是否是真心在笑。伤心难过的时候,是否只是在惺惺作态。 有时候,她谈笑间几句话,就将人逼到了绝路之上。 她绝对是他见过城府最深的女子! 赫连炔突然觉得很好奇,也不知这世上有没有撕破她脸上的这层面具。 不对,曾经是有过的。那是个鲜衣怒马,衣冠胜雪,在燕京城内活的恣意的少年郎,赫连炔至今都记得他的模样。 只是可惜了。 「你这番话说得极好。可没有你,本宫一定可以得到我想要的这一切,无非是多消耗些功夫罢了。」秦姒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好整以暇的等他说下文。 眼下才晌午,天色尚早,她一点儿也不着急,有足够的时间与他好好的谈这件事。 他饮了一杯酒,接着说道:「可殿下此时非但不能够动荣亲王,还得护着他。因为只要荣亲王一出事,哪怕不是殿下做的,全天下的人皆以为是殿下的手笔。届时大燕早已伺机而动的藩王们,必定会打着清君侧的名义来燕京打秋风。既然如此,殿下何不跟我合作,成为那个清君侧的人。」 「哦?说来听听?」 「若是纪家为了一己私慾通敌卖国,那么荣亲王无论如何也是做不了大燕的主子,届时我会举全国之力助殿下便可以打着清君侧的名义杀回燕京,顺利成为真正的东宫之主!」 秦姒笑了。赫连一番话说的与她的想法不谋而合。 宁朝与花蔷都问过她,为何不直接找齐云楚帮忙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就是因为一旦她发生兵变,那些蠢蠢欲动的藩王必定趁机挑起战事。 周边早已觊觎大燕地大物博的小国搞不好也要趁机分一杯羹。 本来就摇摇欲坠的大燕势必狼烟四起,民不聊生。那她辛苦经营的这一切将毁于一旦! 若真如此,她当初何不冒着与她父皇直接撕破脸皮,被群臣口诛笔伐的风险,将有孕的纪贵妃给杀了,岂不一了百了! 所以不到万不得已,齐云楚这颗棋子是不能妄动的。
第124页 至于狼子野心,早就认为她以女子之身为储君而乱了三纲五常,想要利用一个婴孩把持朝纲的纪家,只要牵扯到「通敌卖国」这四个字,荣亲王便废了。 即便是天子捨不得自己这个老来子,心头宝。可大燕的臣民不会同意有着这样一个母族的人登上帝位,大燕那些保持中立的功勋们同样也不会。 她相信,短时间之内,她的好父皇是再也生不出第二位皇子了。 思及此,秦姒抬眸瞧赫连炔一眼,「若是纪锦不想呢?」 「不,他想。纪锦如此恨殿下,朝堂上俨然是有你没他的境况。为了能够拉殿下下马,这时候,只有将殿下弄去和亲才能安枕无忧。可因为殿下借着脸上的伤已经在朝堂上哭了一出,现在在要提殿下和亲的事情,未免有些不合时宜。所以,他一定会想出一个殿下不得不和亲的藉口,哪怕是铤而走险也在所不惜。」 「比如?」 「比如姑墨国的王储亲自告诉纪锦,因为大燕食言,他们的王储久久没有归国。镇守在姑墨国与大燕边界的姑墨士兵们到了冬天冻得厉害,闲来无事,就忍不住想要练练兵,动动刀枪,活动活动筋骨以此来驱驱寒。」 「这个时候纪相必定会接住赫连烽抛来的橄榄枝,再次联合朝臣谏议唯有殿下去和亲,才能保大燕和平。 」 「赫连王子考虑的真是面面俱到。只是,本宫不明白的是,就算本宫去姑墨国为你杀了王储,你也不能继位。据我所知,姑墨国的单于血统高贵的王子可不只他一个。还有,你为何不直接将你母亲带走?」 「在我们姑墨国,后宫女子的所有权在于单于。哪怕我握有生杀大权,也无权将我母亲带出单于帐中。更何况,在他们眼中,放了我的母亲,就等于放虎归山。这种情况之下,我只有绝地反杀,才能给自己杀出一条生路来!」 赫连炔灰蓝色的眼眸里流露出浓浓的恨意,面上仍是挂着笑,嘴上说的话却恐怖阴森,「既然如此,杀一个也是杀,杀一群也是杀。杀兄是杀,弒父亦是杀!统统杀干净,一了百了!」 秦姒只觉得背后一阵寒风吹过,连忙饮了一杯酒驱驱寒,「你可真够狠的!」 赫连炔不置可否,「你们中原人有句话,叫做无毒不丈夫。」 酒已饮完,再续难免伤身,秦姒起身告辞,「你懂的还挺多,看来你在大燕那几年没白呆。你说的这些,本宫会好好考虑。三日后本宫会派人给你答覆。」 「那小王就静候佳音。」 …… 昭月宫内。 纪锦冷眼看着自己的女儿,大燕帝国如今最受宠的贵妃娘娘纪敏。 不同于旁人的阿谀奉承,他眼里满是失望,只看的坐在那里如坐针毡的纪敏连忙站了起来,将桌上的茶水亲自递到他手里。 「父亲,请用茶。」 纪锦却没有接。 他环视了一眼装饰华丽奢侈的宫殿,冷冷开了口,「无用之人!」 第49章 情哥哥,你来,就是为了…… 纪锦不过一句话说的纪敏面色惨白。她本就生的柔弱, 此刻看起来犹如立于风雪中被凌虐的一株白莲,楚楚可怜。 风雪却对她半点同情怜爱也无,甚至犹自觉得不够, 眼里的鄙夷不加掩饰, 「你别忘了,你这个皇子是如何得来的。若是没有纪家, 你与你卑贱的娘亲指不定在哪里呆着。老夫为你铺桥搭路,不惜折进去纪家最为优秀的子弟, 如今你竟然还是未能使你的孩儿坐上储君之位!简直是废物!」 纪锦一想到自幼由他亲自养在身边教导培养, 天资过人, 也是他最疼爱的孙儿, 因此没了一条命,就连尸首都受了损坏, 心中又是一痛,捂着胸口好半天没有透过气儿来。 「陛下已经封了璋儿为亲王,只要再等等, 」纪敏强忍着泪意,眼神里流露出肯定, 「只要在等些时日, 女儿一定要他立璋儿为储君!」 纪锦瞧她信誓旦旦的保证, 脸色稍霁, 想起今日姑墨国王储来相府拜访他的时候说起的事情, 道:「你现在务必想尽一切办法, 利用你的儿子, 要让陛下觉得长公主无论如何也不能留在大燕!否则,不单是你的命,你儿子的命, 整个纪氏家族全部都要折在她手里!」 「女儿一定竭尽所能,势必要让陛下早日立璋儿早日被立为东宫!」纪敏重郑重保证,随即脸上露出小心翼翼的讨好表情,「父亲可要看看您的外孙?」 「不必了。待他做上东宫之位,到时老夫自然会站在朝堂之上好好的看看他。」 纪锦说完,大步出了昭月宫。 待他一走,纪敏眼圈一红,在眼里打转的眼泪瞬间涌出眼眶,坐在那儿好半天没有回过神来,手里的帕子被她手上华丽冰冷的护甲绞成丝。 纵使她做了贵妃,生了这大燕唯一的皇子又如何!到头来,瞧不见她的人仍旧瞧不起她! 纪家,秦姒。迟早有一日,她要他们甘心跪倒在她脚下! 她的贴身侍女佩儿连忙上前替她斟了一杯茶,低声劝道:「大人只是一时情急才对娘娘如此。毕竟纪家送进宫里来的女儿,也只有您生了皇子。娘娘,您只要手里有皇子,往后的前程大着呢。」 「你说的对,本宫有璋儿。快去,把璋儿抱过来,」纪敏连忙擦干眼泪,眼里闪过一抹狠辣,「本宫现在就带他去看看他的好姐姐!」
第125页 …… 而原本这个时辰应该回到东宫的秦姒却在丹凤街某一间客栈的天字一号房内。 「事情都办好了吗?」秦姒瞧着眼前髮丝有些凌乱,身上衣裳多了几道划痕的花蔷,一脸惊讶,「你受伤了?」 花蔷的武功她是知道的,就方才那几个,莫说伤她,应该连她的身也近不了。 花蔷摇头,「纪相府的人不过是几个小角色,我方才碰见了另外一拨人。」 「谁?」 花蔷睨了她一眼,「说不定是你的情哥哥追来了。」 秦姒皱眉。 正在这时十一进来了。她身上穿着与秦姒一模一样的衣裳,身后跟着与花蔷一样打扮,脸上带着面具的人。 不待秦姒说话,那带面具的男子已经摘了面具,露出一张朝气蓬勃,相貌英俊的面孔来。 「憋死我了!」宁朝将那个面具丢到一旁去,「趁着那老东西还没反应过来,请殿下赶紧换好行头,早去早回。」 他说着出了屋子守在外面。 片刻的功夫,屋里里面的人出来了。 宁朝仔细瞧了瞧,差点没认出来。只见眼前的秦姒换上了一张泯然众人的面孔,身上的衣裳已经变成了玄色劲装,整个人的气质骤然改变,唯有她髮髻上的那支从不离身的簪子,他才可以勉强瞧出她的身份。 至于站在秦姒旁边…… 宁朝瞧着满脸络腮鬍须的男人面孔,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你们江湖人士,果然是多才多艺。」 络腮男人嘴里口吐女声,「过奖了。」 秦姒也不废话,带着花蔷下了一楼,径直出了客栈,换上了宁朝早已换好的马匹,打马出城去了。两人大概赶了一个半个时辰的路,直到进了一片十分隐蔽的山林里,秦姒才放慢了速度,沿途欣赏雪景,整个人都松散下来。 她这时打量了一眼一直紧跟自己,却始终一言不发,连一句「为什么」都没有问过的花蔷,心情愉悦的开了口。 「 既然要跟赫连炔合作,本宫自然要拿出点诚意来。今日便带你去瞧瞧本宫的家底。」 花蔷环顾左右,只见四处除了被大雪覆盖住的丛丛山林,连只活物都难见。且越往前走,寒气越重不说,山路小道窄小的只能容纳一匹马行过。她实在瞧不出这种地方藏着什么家底。 秦姒也不多说,带着她大概又走了两刻钟的功夫,道路窄小的山林逐渐宽阔起来。越往前走,身上越觉得暖和,前面隐约可见苍翠之色。 甚至远远地,还隐约可见几个身穿盔甲的士兵守在一处宅院旁。 这种地方居然有人建房子,花蔷还是头一次见。哪怕她们江湖人士,都少有人有这种癖好。 近了之后,花蔷才发现其中一个瞧着十分英武的男子还是熟面孔。 他大步上前屈膝向秦姒行了一礼,「羽林郎统领王思言见过殿下!」 秦姒点点头,「今日如何,可还顺利?」 王思言点点头,朝旁边守着的士兵挥挥手。 其中一个士兵上前轻轻敲击门环,随即紧闭的厚重铁门发出巨大的沉重的声音,露出仅容纳一人通过的缝隙。秦姒翻身下马,将手中的缰绳丢给守门的士兵,大步走了进去。 花蔷与王思言紧跟其上。她进去之后才发现内里别有洞天,那扇铁门后设置了重重机关,若是有人试图硬闯,恐怕直接被那一排排密集的弓箭成了筛子。 而且,这样一处宅子,竟然是从山洞里掏出来的。 秦姒领着她一路跟着王思言一路左拐右拐,半刻钟的功夫进了一处狭小的山洞,只见门内有一处可容纳三五人的铁笼。 三人进了铁笼,王思言轻轻一拉上面的手环,那铁笼居然稳妥下降。 也不知那铁笼下面有多高,花蔷向下望了一眼,只见地下的光亮丝毫不比上面差。且笼子越往下行,居然传来各种噪杂的声音。 大约过了半刻钟的功夫,声音越来越近,这时笼子已经安全着陆。只见前面是一 个巨大的被布帘遮挡起来的洞口。 王思言先一步上前掀开了厚重的布帘,顿时一阵微风吹来,将好像是兵器碰撞在一起发出的刺耳声音一同吹进了花蔷的耳朵里。 她耳朵发痒,还未来及伸出尾指给耳朵挠痒痒,被眼前的场景给震惊了。 他们此时此刻正站在一处长约三丈,宽约五丈的露台。露台下面广阔的空地之上,是排列有序,一眼望不到头,黑压压的一片的士兵。 有意思的是,他们训练时口中并未发出声音,只听见兵器碰撞在一起发出的声音。 不过,单单瞧着这一望无际的山头,这些声音简直可以忽略不计。 任谁能够想到,在距离皇城脚下不过三百里处,会藏着这么一个可容纳几万兵甲将士,甚至比别处暖和许多的地方。 且她仔细瞧着,这里面不仅仅有军队,还有一些农庄田地,兵器坊等等,足够令这些人足不出户,便能够自给自足,好好生存。花蔷觉得若是再多几个百姓,这里无疑是一个弹丸小国。 她瞧了一会儿,难以置信的望向秦姒。只见眼前一身劲装的女子虽易了容却掩不住周身非凡气度。 她好像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却已经有了这般城府。莫说这处地方难寻,光是在天子脚下秘密操练着几万大军而不被人所知,都不知花了多长时间筹谋。也不知她多大就开始密谋眼前的这一切。
第126页 难怪她会栽在她手里,着实不亏! 原本她心里多多少少都有些不服气,眼下却不得不心悦诚服的说上一句,「殿下若不能为帝,委实说不过去!」 秦姒却并没有沾沾自喜,眼里的野心在她面前暴露无疑,「光是称帝还远远不够,若是不能够成为九州最强大的君主,一个随时旁的国家威胁,不得不献出女人跟金银财宝而换取和平的主子,不当也罢!」 这时旁边的王思言一脸自豪的向自己效忠的主子介绍着这些日子以来训练的成果。大约两刻钟的功夫,秦姒对他简略的吩咐几句,他便离开了。 王思言走后,秦姒突然说道:「你是不是想要问我,明明手握重兵,却还任由让人欺负?」 花蔷没有说话。她跟着她的这段时间,发现长公主的生活远远没有民间传闻的那般丰富多彩。甚至所谓的面首成群,她也不过只见过云清与宁白二人。而且,她从未见过他们在东宫里过夜。 不过,身为一个杀人,若是僱主不说,她永远不会主动打探旁人的隐私。 她只是神色淡淡,「看来,朝廷比着江湖也暖和不到哪去。」 秦姒一怔,斜睨了她一眼,「上了贼船,现在再想下去,可就难了!」 「想来能够亲眼见证一位雄才伟略,百年难得一见的女帝登上地位,我想比做杀手更有意思。」 秦姒大抵是没想过她说出这样一番话,「扑哧 」一声笑出来。 笑完之后,她的脸上露出一副从未在人前显露过脆弱可怜,却又透着浓浓恨意的神情,「其实这个问题我也问我自己。我曾以为我的父皇是因为爱重我,才不惜一切将我培养成一个冷漠无情的储君。直到他出生以后我才明白,无论我多么努力,多么优秀都没有用。仅仅因为他是个男子,便可以轻易的从我手中夺走这一切。而我的父皇之所以扶我上位,也只是不想大燕落在我那些叔叔伯伯的手里。」 「所以花蔷,本宫非常不服气,也不甘心背上谋逆的罪名。这世间人人不都喜欢讲究正统吗?本宫要让他们知道,从本宫开始,只要有能力有手段,女子亦可成为正统!」 秦姒说着,神色也越发凝重,「只是可惜了眼前这两万精兵良将。他们原本是本宫以防万一,留着对付各地藩王的后手。不曾想,到头来,我大燕兵马,却要为一个番邦小国奔走。本宫实在是不甘心!」 …… 燕京城内。 冬夜里昼短夜长,才不过时,夜幕即将降临,沉沉暮色将这个古老的城市笼罩起来。 还有一个时辰城门即将关闭,城内实行宵禁,巡夜的武侯开始游走在大街上,各个坊内华灯初上,燕京城内的多彩多姿的夜生活也即将开启。 燕京城内,丹凤大街坊内的某一间酒肆二楼靠窗的位置。 「你确定方才她方才出现过吗?」一个全身包裹在玄色斗篷里,全身上下只瞧得见一对细长上扬的的凤眸的男子冷冷问道。 立在一旁低着头看不清表情的人说道:「属下的确刚刚见到与世子妃相似的女子两个时辰前就在兰桂坊与一异族男子饮酒。不过咱们的人不知怎么被她手下的人发现动了手。后来等属下脱身再追过去的时候,那女子已经离开了。」 他点点头,「我知道了,继续盯着。」 「是。」他说完便大步走了出去。 待他走后,一直未出声,坐在他对面长相俊朗,眼神清澈憨傻的十七八岁少年拎起桌上还冒着氤氲热气儿的茶壶替自家主子斟满茶水。 「主子,会不会是孙太医记错了?他离开燕京已经有五六年了,这人长大后变化那么大,指不定记错了呢。小七这么好,怎么可能是传闻中风流……和宁长公主殿下呢?」 他话音刚落,这时空阔无人的街道响起了马蹄之声。 身披斗篷的男子下意识的往窗外瞧了一眼。这一瞧不打紧,他手里才刚倒好茶水的杯子及被他捏的粉碎。 瞬间,他被烫得有些通红的手上,溢出一片殷红血迹。 「主子可要紧?」 他充耳不闻,也丝毫不觉得疼,眼睛死死盯着对面客栈。 只见两个骑着高头骏马,身披玄色大氅的迎风踏雪而来,止步在了那客栈门前。走在前头的那一个虽他瞧不清楚样貌,却异常熟悉她的背影。 她已经翻身下马,将手中的缰绳丢给客栈里迎出来的伙计,领着身后与她高矮差不多,满脸络腮鬍须的男子大步走了进去。 临进去之前,她还不经意向他这边张望了一眼。 那是一张与小七并不相同的面孔,却有着与她一样的眼睛。 片刻之后,他迅速拿起桌子上的佩剑,不顾身后少年的劝阻,直接从窗子跃了下去,只身朝那间客栈去。 福来客栈天字第一号房。 才刚刚回了屋子的秦姒,来不及休息,瞧着天色已晚,正准备招唿众人回宫,紧闭的房门这时突然被人用力踹开。 宁朝与十一瞬间抽出手中佩剑,将秦姒挡在身后。一旁的花蔷不动声色的摸向了手中的短刀蓄势待发。 屋子里的气氛一时有些剑拔弩张,杀气重重。 这时只见一个将自己高大的身躯隐藏在披玄色斗篷之下,看不清楚模样,只露出一对细长凤眸的男子执剑进来。
第127页 他身上杀意凛然,复杂的眸光在宁朝的身上停留片刻,随即落在了被他紧紧护在身后的秦姒身上。 「阁下是谁?」宁朝手中的剑抵在他胸前,眼里杀意毕现。 可他似乎没有瞧见挡在眼前的剑,一步一步的朝秦姒走近。 宁朝退了两步,正准备动手,秦姒突然道:「你们先回去吧。」 宁朝还要说话,十一瞧着秦姒的表情,似乎也已经认出了来人,顿了顿,收了手中的佩剑,将一脸不甘愿的宁朝拖了出去。 花蔷也识趣的出去了,还十分体贴的替他们关上了门。 待人离开后,屋子里只剩下他二人。 他将手中的佩剑架在她颈上,牙齿磨的咯吱作响。 他找了她几个月,现在她就这么好端端的站在他面前,用一副淡定自若,仿佛根本不认识他的神情对着自己。 枉他还来的路上,替她找好了各种不得已离开自己的苦衷。 原来,这场感情当真的只有他自己。 他一想到她的身份…… 这个无情无义,惯会玩弄旁人感情的女子! 秦姒低垂眼睫瞥了一眼架在脖子上他常用的配剑。她记得这把配剑曾经替她杀了那个令人作呕的乞丐,不曾想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她的脖颈之上。 她瞧着他一副恨不得杀了自己的模样,微微嘆息,眼里的失望伤心之色尽显,「情哥哥,你不远千里而来,就是为了拿剑架在我脖子上,伤我的心吗?」 第50章 齐云楚,你深夜造访,不…… 「我还以为, 情哥哥跟我日夜惦记着你一样惦记着我。」 秦姒一脸悲戚的向他缓缓靠近,任由架在脖颈那把剑一寸一寸划过自己细嫩的皮肤。而那把冰冷的剑如同他的主人一样,看似锋利无比, 却节节败退, 根本捨不得她一分一毫。 饶是如此,她柔嫩的皮肤仍划出一丝浅浅的红线。滚落出无数颗血珠子, 没入到她雪白领口处。 齐云楚手中的剑「啪」一声掉落在地上,方才还恨意满满的眼神里瞬间流露出心疼与懊恼。 「你为何不躲?」 他一时忘了自己方才还在对她喊打喊杀, 下意识的伸手想要替她擦拭伤口, 在距离她一寸距离的时候又狠心收了回来, 冷哼一声。 只是这一声却远没有他来时的那般凶神恶煞。 「我若躲了, 情哥哥如何肯消气?」秦姒假装没有瞧见他不断瞟向自己脖颈的眼神,上前温柔的替他取下头上的斗篷, 露出他倾国倾城的容颜。 只见眼前乌髮雪肤红唇的美人面若冰霜,薄唇紧抿,冷得如同她第一次见到他时才有的模样。 不, 甚至更冷。冷得细长多情的眼里黯淡无光,就连他鼻樑右侧那颗骚情的痣都带了三分薄情。 「小齐哥哥消气了吗?」秦姒细长柔白的手指滑过他的眉眼, 抚摸着他削瘦苍白的面庞, 一时想起两人昔日种种情意, 忍不住悲上心头。再加上这些日子她着实受了无人可述的委屈, 三分的假意到了面上, 也成了十二分的情意, 杏眼里逐渐盈满水光。 「小齐哥哥, 你瘦了。」 你瞧瞧,简单的一句话,不过六个字, 她就试图打消齐云楚这几个月因她不告而别积攒了的怒气与恨意。 可齐云楚偏偏被她拿捏的死死地。 他喉结攒动,眼波流转,眼神最终停留在她不断渗出血珠子的白雪脖颈处,再也按捺不住,一把捧起她的脸,冰凉的手指划过她柔嫩的肌肤,红着眼睛恨恨瞧了她片刻,突然低下头亲吻她的伤口。 他温柔的将她脖颈处血迹一点点舔舐干净,带着血腥味的湿滑的吻一路滑到她唇角,最后狠狠地攫取她的唇。 秦姒只觉得脖颈伤口处生出密密麻麻的痒意,忍不住低/吟一声,收紧了圈在他腰间的手。 得到回应的齐云楚一把将她抱起来放到一旁的桌子上,扣住她的后脑勺,将自己所有的不满委屈发泄在这一个亲吻里。 这一次齐云楚发了狠,不见昔日半点柔情,恨不得将她剥皮拆骨吞入腹中,拿来做药引,解了自己这几个月来积聚在心中的相思之情。 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两人都觉得透不过气来,齐云楚才气喘吁吁松开她的唇。 他紧紧抱着她,头埋在她颈窝,全身都在颤抖。 「你这个骗子!」 秦姒爱恋的摸摸他的头,嘆息,「是我对不住你。」 她不说这话还好,话才出口,瞬间脖颈处起了一片湿意。 秦姒伸手去摸他的脸,摸到一片冰凉的湿意。这一刻,哪怕是利用,她的心里不免生出一丝丝的心疼。 他看似冷漠无情,实则心思最是敏感脆弱。 这样的一个人,真正喜欢一个人,必定是倾其所有,任由那人拿捏。 「你好狠的心!」齐云楚恨得咬牙切齿,抬起头来看她,细长上扬的凤眸眼波流转,洇红的眼角似乎似要淌出泪光开来。 他恨恨望着秦姒,嗓子沙哑,「你这一辈子,都不会再嫁我为妻了是吗?」 「我现在应该管你叫小七,还是尊称你一声长公主殿下?」 齐云楚从未像现在觉得自己无力,既定的事实,偏偏还要再说出来伤自己的心。 好得很!面首无数,风流多情的长公主,难怪说不要他就不要他!
第128页 秦姒瞧着他湿漉漉犹如幼兽一般惹人怜爱的眼神,情不自禁的低下头亲亲他的眼,「在我心里,我永远都是小齐哥哥的妻子。」 齐云楚想起今日下午那个与她一起饮酒的异族男子,心里酸涩,「你这句话到底送了多少人才送到我这里来了?其中也包括方才那个姑墨国的五王子?」 秦姒闻言面色迅速冷了下来。 她松开他,将身上的火狐大氅重新穿好,冷声道:「既然齐世子知道我是这样的人,又何必跑这一趟。现在你见也见到了,那便可以回去了!」 她不知为何,从旁人口中听到这些话不过是一笑而过,可从他口中说出来,心中恼意横生。 传闻又有几句当真,他便信了个干干净净! 哼,他说的也没错,她本就是这样的人,从前或许是假,将来却一定是真。 齐云楚见她已经穿好大氅,正准备要走,一把捉住她的手腕,咬牙,「你这便打算就这样走了?」 秦姒冷笑,「怎么,齐世子是要留本宫在这里过夜?」 齐云楚一听到她自称「本宫」,这才切切实实的认识到她的的确确是和宁长公主,而不是从前那个无名无姓,流浪街头的小乞丐。 他这段日子的一切,不过是梦一场。 现在,为他编织这个美梦的人毫不留情的亲手打碎了一切。 这个狠心的女人系好大氅,看都不看他一眼,拉开门就要走。 齐云楚眼见着她就这么走了,如何肯甘心,大步上前从后面将她圈在在怀里。 「放手!」 「不放!」齐云楚喉结滑动,收紧了自己的手,「你偷走了本世子的心,欺骗了本世子的感情,如今就想这么一走了之,想得美!」 秦姒心中恼了他,嗤笑一声,转过脸斜睨了他一眼,「若是齐世子求本宫留下来陪你过夜,本宫也不是不会答应。毕竟本宫虽面首无数,生得如你这般好看的却不多。」 「你!」 她说得可恶,字字诛他的心。 齐云楚气得浑身发颤,半个字也说不出来,却无论如何都松不了手。 一时之间,两人僵持不下,秦姒听着城中传来的钟响之声,与他置气的心思淡了,「我真的该回去了。」 齐云楚不说话,也不放手,十分得无赖。 秦姒正要挣脱,却瞧见他白皙的手上血迹斑斑,还起了几个黄豆大小的水泡,令人触目惊心。 她一时有些心软。可是这个时辰她还有旁的事情要做,确实该回去了。 「夜深了,我要回去了。小齐哥哥,你走吧,我们到此为止。」 她说完,狠着心将他紧紧扣在一起的手指一个个掰开,大步向外面走去。 这次身后的男人没有再追来。 她走了没两步,突然停住,「我知道小齐哥哥恨我。不过没有关系,至少小齐哥哥还记得我。能被小齐哥哥这样的人记住,小七也不枉同你好一场。」 她说完,头也不回的出了屋子,看也未看身后的男人一眼。 宁朝等人在客栈门口哈着热气儿搓着手等着她。 众人瞧她出来时髮丝凌乱,红唇微肿,如何不知两人方才在里面做什么,脸微微有些热。 尤其是宁朝,冷冷瞧她一眼,只觉得心里苦涩无比,一句话未说,调转马头,迎着刺骨的寒风打马离去。 十一其实也有些想不通,眼下她们已经回了燕京,云大人就在这儿,殿下为何这样好不避忌的跟他纠缠在一块。 若是云大人知道了该有多伤心。 不过她什么也没说,也没有问。无论殿下做什么,在她心里都是对的。既然是对的,理由不重要。 花蔷则是一脸暧昧的瞧着秦姒,收回了自己之前心中的想法。众多面首也许不过是摆设,但是云大人和宁朝,确是真的。 秦姒浑然不在意她们探究的目光,动作利落的翻身上马,抬眸看了一眼客栈窗户。 她知道齐云楚不会走的。 不过她想自己再精于算计,偶尔也难免总有失算的时候 比如北上巡查的时候,她做好了一切部署,结果却在刺杀中落水,导致因重伤失亿流落街头几个月,认识了齐云楚。 再比如,她从恢復记忆的那一刻就开始为齐云楚布了这么大一个局。她只待自己在南疆路上的时候,只需要一封信,就能够让齐云楚领着他的兵马赶来替自己保驾护航,能够不废大燕的一兵一卒解了自己的难。 因为她了解以齐云楚的脾性,绝不可能就这么眼睁睁瞧着她嫁给旁人。 她方方面面都算到了,却可能因为一个昔日在太医院曾经做过院首的孙太医,而导致齐云楚比她估计的时间早了几个月见面,并且还是在燕京。 燕京有云清。 齐云楚是不能够见到云清的,否则以他的脾性如何能忍。 云清于她而言是十分重要的人,她不可能为了齐云楚舍了云清。 所以这就是她为什么一开始不告诉齐云楚自己要和亲的原因之一。 可人算终究不如天算,他还是来了。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她瞧着寒风凛冽,浓稠的如同墨滴一样化不开的夜幕下又开始飘起了雪粉,就连不远处的几处零星灯火都如同罩上了一层浓雾,朦胧中什么都变得不那么真切。
第129页 秦姒心里突然有些迷茫,也不知这样待齐云楚,往后他知道了会怎样。 不过也只是一瞬间的功夫,她的心又冷了下来,裹紧了身上的大氅,冷声道:「回东宫!」 东宫。 秦姒回到宫里的时候,只见宫苑内灯火通明,居然一个出来迎人的都没有。 十一等人也是一脸诧异,面面相觑。宁朝先她们一步进去,谁知见到里面的情景,面色变得极为难看。 秦姒瞧他的神色,不似陛下驾临。那么整个宫里,敢来她这生事的,也唯有一人。 果然,她才一进去,就瞧见披着厚厚墨狐大氅的纪敏手里捧着一个暖炉,正坐在她宫里逗弄自己的儿子。 而她的人则跪了满满一院子,各个身上都积了薄薄的一层雪。 秦姒的眼里瞬间凝结成冰,眼睛微微眯起。 殿内的纪敏这时也瞧见了她,将襁褓里的婴孩递给一旁的乳母,起身走了出来,语气娇柔,像似没有瞧见院子里跪着的人。 「阿敏等了一晚上,殿下可总算回来了。」 秦姒没有理会她的话,扫了一眼院子,只见跪在最前头的便是她宫里最亮眼妖娆的那抹绿色。 此刻她却没了平日里的妖娆,明知道秦姒等人回来了,却没有回头。甚至,她将头低得更深,生怕被人瞧见了似得。 十一这时大步向前,一把将她从雪窝里拉起来,迫使她抬起头来。 红袖拗不过她,只得抬起头来,瞧着她骇人的眼神,连忙伸手去挡自己的脸。 十一瞧清楚她的模样,瞬间暴怒,浅色琉璃似的眼眸染上了一抹红色,恶狠狠的扫了一圈院子里的人,拔出手中佩剑,大步朝着纪敏走去。 红袖赶紧追过去从后面一把抱住她,低声道:「莫要在这个时候给殿下添麻烦!」 十一拳头捏的咯吱作响,愤怒的眼眸里流露出浓浓的杀意。 纪敏站在廊下瞧着她那对浅色琉璃一样的眼,心里头慌得厉害。 她想起自己从前在东宫时,每回做了不该做的事情,十一便拿着这对眼睛瞧过来。她什么也不说,就这么盯着她瞧,直瞧得她手脚都不知该往哪里放。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她早已不再是东宫里伺候笔墨的女官。也许未来,她将走上跟秦姒一样的路。 不,她会比秦姒走的更远,站得更高。因为她手里有筹码,她是这大燕帝国荣亲王的母亲。 哪怕是现在,她也是协理后宫的贵妃娘娘,而她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侍卫。 她今晚不过是代替日理万机的长公主殿下,教教她手下下的女官守守规矩而已,哪怕闹到陛下面前,也挑不出错处来。 纪敏定了定心神,「你这样瞪着本宫做什么?」 秦姒瞧了一眼红袖,缓缓向纪敏走去,眼里的寒意让她情不自禁打了一个冷颤。 纪敏吓得往后退一步,面上一副万分惊恐的样子,眼里却是得意,「殿下是要杀了阿敏吗?」 红袖松开十一,连忙向殿内走去,一会儿的功夫便出来了,手里多了一个手炉。 她将手炉塞到秦姒的手里,一对柔情似水的眼睛此刻肿得只剩下一条缝,一字一句皆带着恨意,「不要为奴婢坏了殿下的大事,咱们来日方长!」 秦姒冷眼瞧着她脸上的伤。 须臾,她笑了,伸手摸摸红袖高高肿起的脸颊,替她擦去嘴角的血迹,柔声道:「我听姐姐的话。」 她说着径直走到廊下抱着婴儿的乳母身旁。 那乳母瑟瑟发抖的看向自己的主子。 方才还十分得意的纪敏瞬间面色惨白,「你要做什么!」 秦姒并不理会她,垂下眼睫瞧了一眼襁褓的小婴儿,伸手摸了摸他柔嫩的面孔。 那小婴儿尚不知人间疾苦,见有人逗他,「咯咯」直笑,抓着秦姒的手指不肯放,还要往嘴里塞。 秦姒将一旁眼泪都吓出来的纪敏的细微表情尽收眼底,将手炉递给一旁的宫人,慢条斯理的掏出帕子擦着似是沾染了脏东西的手,抬起眼眸看她,「这句话应该问问贵妃。这么夜了,在本宫宫里头做什么?本宫这满宫苑的人,又是如何惹了贵妃不高兴?」 纪敏松了一口气,叫那乳母退到一旁去,面上却摆出一副十分委屈的神情,「阿敏瞧着近日天寒地冻,忆起在东宫与殿下的旧日情谊,一时想起殿下最是畏寒不过,是以阿敏好心为殿下挑了一个可心的人送来。谁知红袖竟然如此大胆,直接替殿下拒绝了。不仅如此,宫里的侍女还将你弟弟吓哭了,实在是太不像话!你知道你父皇一向疼爱你弟弟,为避免陛下来得时候她们也这样毛手毛脚,惹得陛下不高兴,给殿下惹麻烦。所以阿敏才想着替殿下分忧,替殿下教教她们规矩,殿下莫要怪阿敏才是。」 「旧时情谊?」秦姒面上的笑意越发的深,「看来贵妃真是好心,送的人何在?本宫瞧瞧到底有多可心。」 纪敏朝着一旁站着的人使了个眼色,「还不赶紧上前让殿下瞧瞧,若是殿下喜欢你,可是你三辈子修来的福气。」 她话音刚落,只见她带来的一群人里,其中一个一直低着头,身形颀长,着雪狐大氅的男子走上前,十分恭敬的秦姒行一礼,「景明拜见殿下。」 他说着抬起了头,特地将自己一张生得漂亮的脸露给秦姒看。
第130页 只见眼前男子生就一副好相貌,尤其是那对桃花灼灼的眼眸,与眼角下那颗泪痣相成辉。 他站在廊下光亮处,微微浅笑,眼波流转,端得上是无上风流。 这时一旁的宁朝与十一瞧见了,相互对视一眼,露出一脸惊讶的表情。 眼前之人虽比着昔日的兰景只有三分相似,可饶是三分相似,已经是这般的气度,可见原来的那个人是多么不可得的人物。 秦姒瞧着他那张脸也是征了片刻,随即大步上前用手中的马鞭抬起他的下颌,语气是难得的温柔,「确实生得不错。你说你叫什么名字?」 「景明,」那男子见她眼神柔情款款,以为真得了她喜欢,羞涩一笑,「景明一定会好好服侍殿下。」 秦姒晦暗不明的眸光他眼角下的那颗泪痣上停留片刻,缓缓伸出手去,就在要触碰到那刻痣的时候,她却收回了手。 「你想怎么服侍本宫?」 景明没想到她居然在大庭广众之下说这个,一时有些羞涩,欲言又止的瞧了她一眼。 宁朝等人以为她真的被这张脸迷了眼,心中不免有些担忧。 就连纪敏也以为她真的喜欢眼前这个人,虽然有违初衷,心中竟然也高兴起来。 她对兰景哥哥的喜欢也不过如此! 兰景哥哥你瞧见了吧,她这样薄情寡义的女子总是见一个爱一个,才配不上你! 这世上只有我才一心一意的喜欢着你。 只有我纪敏! 「你费心了。」秦姒难得对她和颜悦色。 「既然殿下喜欢,那阿敏便没有白费心,天色也不早了,那阿敏就先回去了。」纪敏说着起身,使了个眼色给景明,「要好好的服侍殿下,往后,你的好处多着呢。」 「诺。」 谁知秦姒却看着殿外飘雪的天幽幽嘆了一口气,一脸怅然,「只是可惜了。」 纪敏停住脚步,也瞧了一眼漫天飘雪的夜空,一时不解她这是什么意思。 景明见眼前手握重权,却看起来也不过十七八岁,姿容出众的少女深情伤感,心里一动,漂亮的桃花眼里流露出不解,忍不住问,「可惜什么?」 「你知道大燕的年号是什么吗?」秦姒问他。 景明迅速瞧了一眼纪贵妃,结巴起来,「好,好,像是景和。」 只见方才还对他笑得温柔的长公主殿下瞬间变了一张脸,冷冷道:「来人,将这个犯了忌讳的人拖下去杖毙!」 景明吓得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漂亮的桃花眼里尽是惊恐之色,「我,小生本名不叫这个!求殿下饶命!小生本名刘宣,是,是贵妃说殿下喜欢,才替小生改的名字,求殿下饶命!」 秦姒见他顶着与兰景相似的一张脸,居然如此卑躬屈膝,哪里还有方才风流姿态,原本三分相似的模样半分也没有了。她甚至觉得他顶着这张脸简直是侮辱了兰景,心里陡然生出滔天的怒意,呵斥道:「你若是再敢磕头,本宫立刻杀了你!」 那个叫刘宣的人一听,顿时连气儿都不敢喘了,伏在雪窝里瑟瑟发抖。 纪敏也大惊,难以置信的看着她。没想到她竟然会这么狠。饶是就这么三分相似的人,她花了好大的功夫才找到。 不过这样也好,今日这一趟她没有白来,无论如何,都是她胜了。 这个人她收也罢,不收也罢。自己来她宫里走一趟,就是要让前朝后宫的人都瞧一瞧,她这个庶母对她这个所谓的未来储君卑躬屈膝到什么地步! 她这个昔日旧主又欺辱自己到什么地步! 如此一想,纪敏眼圈一红,眼里簌簌落下泪来,「殿下,阿敏只是为了哄你高兴才替他改了名字,我,我……」 秦姒看也未看她向来不值钱的眼泪,看向红袖,「姐姐过来。」 红袖不明所以,连忙上前。 「姐姐,她的人打了你多少下?」秦姒心疼抚摸着她的脸。 云袖捉住她的手摇头,被打时都一声不吭的人眼眶瞬间红了。 纪敏就是故意来找茬的,为得就是激怒殿下,挑出错处,好在陛下面前告状。 殿下不会不知道,且她如今处境本就艰难,何苦为了自己这点小伤上她这个当。 秦姒见她不肯说,扫了一眼立在一旁瘦瘦小小的宫人,「汐兰你说。」 汐兰忙走上前,低声道:「贵妃娘娘叫身边的宫女掌了姑姑二十个嘴巴子。」 「很好。」秦姒点点头,「十一,你去,替红袖还回来。」 纪敏身边的佩儿脸立刻变得惨白,吓得扑通跪倒在地,求助似得看着纪敏。 纪敏虽然可怜自己的陪嫁侍女,可是一想到自己的来意,却也得舍了。 她面色惨白,如同受了惊吓的兔子,「殿下打人总要一个理由吧?」 秦姒笑了,「没有理由。本宫打人全凭自己高兴。况且,本宫如今这么做,不是如了贵妃的意吗?」 十一这时已经上前,将那个打了红袖,吓得腿都软了的宫女,如同拎着一只小鸡一样拎了出去。 她是习武之人,莫说二十巴掌,一个巴掌甩过去,那丫鬟鼻血横流,哀嚎一声直接晕了过去。 十一犹觉的不够,死死盯着纪敏,恨不得杀了她。 秦姒冷冷扫了一眼纪敏带来的人,一字一句道:「晕了没有关系,你们顶上。
第131页 那群人吓得瑟瑟发抖,连忙跪下求她饶命。 秦姒却丝毫不理会,冰冷的眼神盯着强装镇定的纪敏,「你们牢牢记住,今夜你们是代主子受过。要怨,也只能怨恨你们的主子,谁叫她故意来惹本宫不高兴!」 那群人又去求自己的主子。 纪敏虽心中也怕极了秦姒,但是一想到今日下午父亲一脸瞧不起自己的模样,心中被恨意蒙住了眼睛。如何理得了那么多。 「阿敏还以为殿下心中爱极了兰大人,特地找了个与他相似得来安慰殿下的一颗心——」 「住口,不要让我听你口中听到他的名字!」秦姒突然一把扼住她的脖颈,将她整个提起来,眼里的寒意凝结成冰,「你不配提他的名字!」 纪敏脚尖离地,一张脸憋得通红,不停的挣扎。可是秦姒身高在女子当中是拔尖的,又自小习武,她哪里是对手。 红袖生怕秦姒真就把她掐死了,想要上前规劝一二,谁知十一一把捉住她的手腕,不让她上前。 「宁小将军!」红袖急道。 宁朝也没有动。 眼见着纪敏脸憋得通红,已经开始翻白眼,秦姒这才松手,将她狠狠丢在地上。 纪敏终于能够唿吸了,趴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息,眼泪横流,心中却快意得很。 看吧,她永远都知道怎样激怒这个脸上永远带着一副面具的女人! 「现在,趁本宫没有想要杀人之前,赶紧从本宫宫里滚出去。否则的话,你今日就是死在我宫里,谁也不敢拿本宫怎么样!」 秦姒完全不理会她心里究竟有多扭曲,冷冷睨了她一眼,周身散发着从未有过的凛冽杀意,「下次若是再试图来东宫找存在感的话——」 这时,一旁的婴儿也不知是不是肚子饿了,还是为了别的什么,开始咿咿呀呀的啼哭起来。 秦姒瞥了一眼吓得站都快要站不稳的乳母,向她大步走去。 纪敏瞬间面色惨白,倏地起身,从乳母手里将自己的儿子紧紧护在怀里,「你要做什么!」 秦姒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与她怀里正在啼哭的孩子,一字一句,「你若再敢来,本宫一定会让你十分后悔活在这个世上。包括,本宫这个可爱的弟弟!」 「夜深了,送贵妃回宫!」 秦姒说完,头也不回的拂袖回了自己的寝殿。 十一上前一把将纪敏拎出东宫,一脸嫌恶的丢给了她宫里的人。 宫人们立刻将一片狼藉的院子收拾的干干净净,就连纪敏坐过的椅子,用过的茶盏用具一併拿出去扔了。 不多时,秦姒的寝殿内传来了瓷器破碎的声音。 花蔷跟了她一段时间,从未见过她像今晚这样真得动过气,心中对这个叫兰景的人好奇得不得了。 她听着里面不断传来的巨响,忍不住看了一眼始终一言不发的宁朝。 只见他一脸担忧望着寝殿的方向,眼神里流露出从未有过的黯淡。 殿内摔东西的声音持续了半刻钟的时间,紧接着是一片死寂。不知过了多久,里面传来秦姒低哑疲累的声音。 「拿酒来。」 寝殿内。 秦姒一个人独自坐在榻上自饮自酌。 她平日酒量极好,醉得时候极少,唯独心情不好时,醉得特别快。 红袖进来的时候,见她手里捏着酒杯,低垂着眼睫一动不动瞧着搁在面前的一架古琴,神情哀伤。 她上前替她收了手中的杯子,将她扶到了床上躺下,给她盖好被子。 秦姒见她要走,将她拉了回来,瞧着她左侧红肿的脸颊,眼里流露出浓浓的心疼,「姐姐受委屈了。」 红袖摇摇头,嘆息,「殿下不该为了奴婢动手,更不该因为兰大人动怒。」 「从前我年纪小护不住兰景,如今我已经成人了。若是还不能护住自己的人,那么不管是长公主,还是储君,我做的又有什么意思。」 红袖嘆息,见她水润的杏眼里凝聚了一团水雾,都要溢出来了,便知道她醉得厉害。 她连忙给她倒了一杯热茶餵到她嘴边。 秦姒就着她的手吃了茶,突然道:「姐姐如今还会想起那个人吗?若是姐姐有喜欢的人或是想要出宫谋生活,我替姐姐安排。」 这宫里这么冷,充满了尔虞我诈,还是出去的好,免得她身边的人总是因她受累。 一个兰景,已经足够了! 红袖拿出帕子替秦姒擦拭她眼角滑落的一滴泪,眼圈微红摇摇头,「嫁人这种东西,一辈子一次就够了,奴婢只想陪着殿下。殿下,兰大人已经离开很久了,殿下何苦总是这样为难自己。若是兰大人在天之灵,知道殿下对于当年的事情总是耿耿于怀,也会不得安宁。」 「殿下,忘了吧。」 秦姒眼里的泪却不知为何怎么都止不住,不断滑落眼角,没入鬓髮之中,打湿了耳朵。 她哽咽,「我年少的时候,也如同普通女子一般,曾期许过自己未来的夫君。不是和宁长公主的驸马,仅仅是秦姒的夫君。可是,那么多人围在我身边,却无一人肯唤我一声姒姒。纪淮安不敢,云清明明对我有意,不知为何却是不肯。而唯一肯叫我一声姒姒,仅仅只是把我当成秦姒来喜欢的人,到头来,却因为我的懦弱而死。」 「姐姐,我很难过。这世上唯一一个肯喜欢姒姒的人已经死了。而我的报应就是这辈子再也无法全心全意钟情于一人。」
第132页 红袖这时眼眶里早已凝聚的泪一颗一颗落下来,砸在自己的手背上,溅起一朵水花。 她不知是哭秦姒逝去的爱情,还是哭自己的过去。 良久,红袖动作轻柔的替已经阖上眼睛,洇红的眼角还挂着泪的可怜少女掖好被角,放下帐幔,悄悄退了出去。 她才拉开殿门,顿时一阵寒风扑面而来,直往暖意融融的寝殿内钻。 「阿嚏!」 她鼻子一痒,打了一个喷嚏,连忙小心将门掩上。 谁知她一转头,却见十一正站在廊下,正目不转睛瞧着自己。 红袖吓了她一跳,嗔怪,「你怎么不作声?」 十一见她穿的单薄,连忙上前用自己身上的大氅将她裹在怀里,抬眸瞧了一眼屋子,「殿下还好吗?」 红袖摇摇头,「不是特别好,不过她这样发泄出来也好,总这么憋在心里不是办法。殿下性情坚韧,天大的事情,睡一觉就过去。」 「那就好。」 十一从怀里摸出一个碧玉小瓶,「我方才去太医院拿了一瓶上好的祛瘀的药。」 「何必这么麻烦,我屋里还有许多。」 「这个不一样,」十一将药塞到她手里,冰凉的手指轻轻擦过她的脸颊,浅淡的眸色流露出浓浓的心疼,「那姐姐还好吗?」 「我很好,」红袖最是见不得她这副可怜巴巴的模样,抬手替她拨开额前垂下来的柔软髮丝,笑得温柔:「我只是担心殿下。眼下只是纪贵妃不知要借着今晚这件事要生出什么事端来。」 「殿下心中必定自有打算,一定会没事的。」十一收紧了自己的手,将怀中柔软的躯体遮得更严实些。 她下巴搁在红袖肩上,瞧着殿外越下越大的雪,揉了揉她冻得通红的白嫩耳尖,在她耳边轻声细语,「我会永远陪着姐姐。」 —— 昭月宫。 纪敏回宫后将所有的人都赶了出去,一动不动的抱着自己的儿子坐在内殿内。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怀里原本熟睡的婴儿大抵是又饿醒了,在她胸前扭来扭去,咿咿呀呀的哼哼。 纪敏回过神来,低头看着襁褓里正不时张着嘴巴,娇嫩的舌尖不停的抵在嘴角,有着这世上最是单纯清澈眼睛的小婴孩,眼里的泪水啪嗒啪嗒开始往下掉。 那小婴儿还以为落在嘴里的是什么美味,停止了哭啼,张着嘴巴去接自己母亲咸涩的眼泪。他大抵是初次尝到与乳汁不同的味道,竟十分满足,「咯咯」笑了起来。 纪敏哭得更狠了。她看着旁边的沙漏,眼里的泪掉得更厉害,戴了华丽冰冷的护甲轻轻抚摸着他柔软白嫩的小脸蛋。 「璋儿,你放心,母妃以后一定会为你报仇的!」 片刻之后,一声高亢的哭喊之声响彻了整个皇宫的夜空,惊起一群乌鸦。 乌鸦抖干净身上的雪粉,扑腾着翅膀,飞到了同样热闹的东宫。 —— 东宫。 秦姒在睡梦中昏昏沉沉,突然听见一向寂静无声的殿外起了喧譁,紧接着,是冰凉的铁器碰撞在一起大动干戈的刺耳声音。 她顿时惊醒,瞥了一眼殿外,只见火光四起,将外面照的亮如白昼。 这时候,红袖匆忙从外面进来,见她醒了,一脸慌张的上前替她穿鞋子,「殿下,有刺客夜闯东宫,被巡夜的宁小将军发现了!」 秦姒立刻起身向外面走去。 只见殿外早已经乱成一团,东宫巡逻的禁卫军已经全部出动,将院子中央那个身形颀长挺拔,全身裹在玄色斗篷,却丝毫不见惊慌的人团团围住。 这时他大抵瞧见了沖沖赶来的秦姒,眼神下意识的在她身后扫过。 秦姒瞧见来人,愣了一下,原本极其糟糕的心情竟然奇蹟般的好起来。 他总是这样有本事令她高兴。 她收回之前的话,这样的人留在身边日日哄着她高兴该有多好。 她沖院子里的侍卫挥挥手,众人对视一眼,迟疑了片刻,让出一条路来。 宁朝恶狠狠的瞪了一眼眼神胶着在一起的两人,冷哼一声,将手中的剑插回剑鞘,领着全部的侍卫下去了。 「你是因为想我才来我的吗?」 「还是你特地来瞧瞧,我这宫里有多少面首?」 雪沫横飞的深夜里,廊下衣着单薄的绯衣少女丝毫不畏惧严寒,一脸戏嚯的瞧着灯火通明的院子中间那个长身鹤立,已经摘了斗篷帽子,一脸羞愤瞪着自己的美人。 只见他任由漫天雪粉洒落肩头,原本黯淡无光的细长凤眸里此刻映进溶溶雪色,眉目流转间,情致动人,撩人心扉。 「齐云楚,你深夜造访,不会是来捉姦的吧?」 第51章 小齐哥哥为我留下来好不…… 秦晁每日无论忙得有多晚, 都要来纪敏的宫里瞧瞧自己的儿子,否则心里总觉得心里缺了点什么似得。 他也不是第一次做父亲,可是这种强烈的情感却是第一次有。 原本今日下午他要来昭月宫看看儿子顺便用晚膳, 谁知宫中新来没多久的刘美人突然身体不适, 硬是缠着他不肯让他离开。 刘美人才刚进宫不久,年纪小, 人长得极为娇艷,如同御花园里新来的含苞待放的芍药, 且缠人的功夫实在厉害, 缠着缠着便将他缠到了床上。
第133页 秦晁年纪大了, 常年全靠丹药提着精神气儿, 两人颠鸾倒凤了一番,他便瘫倒在床, 躺着躺着便睡了过去。 谁知睡得迷迷煳煳间,突然听见一声婴儿高亢响亮的哭声,立刻从睡梦中惊醒。 刘美人这时也醒了, 朦胧着眼睛瞧他大汗淋漓,连忙去替他擦拭额头, 娇娇柔柔的又缠了上去, 声音婉转清丽, 「陛下, 时辰还早呢, 再多睡会儿……」 秦晁一把拉开她的手, 起身道:「替朕更衣。」 刘美人虽有不满, 可她还尚未能怀上子嗣,也没有本钱发作,立刻从床上起身替他更衣。 一刻钟的功夫, 秦晁已经穿戴整齐,大步朝外面走出去。 宫门们才掀开厚厚的门帘,一股子寒气铺面而来,直往人脖子里钻。 秦晁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只见外面天寒地冻,与屋里截然不同的天气。他只眼瞧去,殿外雪势比着晚间已经大了许多,漫天雪粉夹杂着寒风狂舞,颳得人脸生疼。 刘美人穿得单薄,瑟瑟发抖,忍不住劝,「不若陛下等雪停了再走。」 秦晁却不理会她,冷冷道:「摆驾昭月宫。」 他隐约觉得,方才那声婴儿的啼哭不是做梦,一定是他的璋儿受到了惊吓。 秦晁坐着轿撵直奔昭月宫,才到殿内,却发现里面气氛十分的诡异。 这么晚了居然都没睡,他才踏进门槛便瞧见自己的爱妃正坐在那儿发呆。她见他来了,瞧了他一眼,迅速低下头,眼泪簌簌落下,哭得不能自已。 「发生了何事?」秦晁心里咯噔一下,扫了一眼殿内,只见殿内的人个个低着头,谁也不言语。 「究竟发生了何事?」他瞧着她哭得可怜,上前抬起她的下巴,正要说话,却见她白皙的脖颈有一处触目惊心的青紫痕迹,瞧着像是被人掐出来的。 居然有人敢将他的贵妃伤成这样,好大的胆子! 可无论他怎么问,她也不肯说,叫他不必再问,似乎很害怕。 他的脸色瞬间沉下来,怒道:「谁来告诉朕究竟发生了何事!究竟是谁把贵妃伤成这样!」 这时已经醒来的佩儿突然闯了进来,哭着扑倒在地,「娘娘不敢说,奴婢说,奴婢不怕死!」 秦晁瞧她脸颊高高肿起 ,眉心跳了跳,「说!朕倒要看看谁这么大胆子敢在朕的贵妃宫中行兇!」 「是长公主殿下!娘娘瞧着今日天寒,想起殿下到了冬日畏寒,便好心替殿下送了知冷知热的人。可殿下不领情也就罢了,把娘娘打成这样。还说,她心里只有兰大人。」 纪敏这时抬起头来,只见她面上梨花带雨,泪眼连连,我见尤怜,「你在这儿胡说甚!我是什么身份,殿下又是什么身份,岂能容你红口白牙的胡乱攀扯,若是被殿下听到了——」 「什么叫你是什么身份!」秦晁声音拔高,「你是朕的贵妃,是她的庶母。她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动手打庶母!来人——」 纪敏露出一脸惊慌的表情,上前抱住他,眼里的泪簌簌落下,「陛下,臣妾跟璋儿没有关系。若是惹得你跟殿下的关系不好,便是臣妾的过错。是臣妾没有预料到殿下这些年始终对兰大人念念不忘,一时犯了混也是有的。这一切都是臣妾的错,陛下千万不要为了臣妾去找殿下!」 纪敏跟了他几年,对他最是了解不过。 对于眼前的男人来说,知道真相此时不重要,威胁到他的人,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接下来她要替他哭,替他把他心里阴暗的一面说出来。 你代替他坏,他便觉得自己要替你去做主,化成正义的化身,不替你除了这口恶气,彰显不出他对你的宠爱来。 他爱自己,永远胜过爱旁人。 果然,秦晁怒不可遏,「你还在替她求情!她对那个兰景念念不忘,是在怨恨朕吗?」 当初是他觉得她耽于情爱,才赐了毒药给那人。她到现在心里仍旧挂念他,岂不是时时刻刻都惦记着是自己杀了她喜欢的人! 她竟然为了已经死了多年的人动手打了贵妃,简直是闻所未闻! 若是哪一天她真做了储君,岂不是要了他的命! 纪敏哭得不能自已,「殿下她年纪尚小,哪里知道陛下都是为了她好。陛下有多难,臣妾心里清楚,这件事是臣妾不好,都是臣妾的错。殿下还说了,若是以后臣妾跟璋儿再去她宫里,定然要了臣妾的命,所以陛下为了臣妾,此事就此作罢!」 她这一哭,果然将秦晁的委屈也哭出来了。他堂堂天子的宠妃,居然要受自己的女儿胁迫,惊吓成这般模样。 再加上近日朝堂之上,要他立储的唿声越来越高。这时候,姑墨国使臣也要回国,与他们的关系僵成这般,恐怕又免不了恶战一场。 她若是出战,输了,输得是大燕国力;赢了,赢得的则是她的声望。 眼下她还不是储君,已经嚣张跋扈自此,若是做了储君,他儿岂还有命。 他骤然起身,想起那声啼哭,内心不安,「璋儿还睡着吗?若是醒来抱来给朕看看。」 纪敏这时搽干净眼泪,一脸惊恐,哽咽,「陛下还是别见了。」 「这是什么意思!立刻将朕的儿子抱来,朕要瞧瞧她到底还错了什么好事!」 一旁的乳母立刻去内殿将荣亲王抱了出来。纪敏瞧她出来,一把接过孩子紧紧抱在怀里,迟迟不肯递给秦晁。
第134页 秦晁见她遮遮掩掩,已经有诸多不满。他忍着怒气大步上前走到她跟前往她怀里的孩子瞧了一眼。 只一眼,他眼里流露出震惊,眼里瞬间涌出了热意。 只见襁褓里不过百天的小婴儿稚嫩白皙的脸庞,有一道被利器划上的疤痕,往外渗出血末。 那道三寸长的划痕一直划到秦晁心里去了。 怀里的婴儿泪眼朦胧的瞧着他止住了啼哭,眼角还挂着两滴泪。 他此刻并不知道在自己在旁人眼里有多可怜,只知眼前这个日日来要来瞧自己几次的男人此刻就站在自己跟前,委屈的瘪瘪嘴,从纪敏的怀里挣扎出来,朝他伸出求救的手。 秦晁连忙接了过来,才抱在怀里,小婴儿稚嫩的小手紧紧抓住他的前襟,只以为找到了靠山,觉得安心了,裹着一泡眼泪的乌熘熘的眼珠子瞧着他,然后在他胸口蹭蹭,抽抽搭搭的睡着了。 秦晁瞧着怀里睫毛轻颤,白嫩得脸庞还挂着一滴晶莹剔透的泪滴,无辜可怜的婴儿心都碎了。 他眼眶里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 这个一生当中待人刻薄寡恩的帝王为了自己的心头肉竟然落了泪! 就连一旁的纪敏都有些震惊了,没想到他居然伤心成这样。 秦晁轻轻拍拍他的心头肉,见他睡安稳了,小心翼翼的交到乳母手里。 「带他回去好好睡觉,以后有你的好处。」 待乳母消失在殿中,方才还一脸温柔的帝王瞬间暴怒,额头青筋暴起,眼里赤红一片,「是谁伤了朕的璋儿!」 这个答案在他心里唿之欲出。 天子之怒,如雷霆,顿时满宫的宫人伏在地上瑟瑟发抖,谁也不敢言。 天子看向仍旧在哭哭啼啼的纪贵妃,怒气腾腾,一巴掌扇在他脸上, 「连自己的儿子都护不住,朕要你还有何用!」 纪敏一时被他打傻了。昨日那个喜欢她喜欢到即便是星星月亮也要摘给她的男人,今日便毫不留情的动手打了她。 她心中后怕的同时却又感到无比庆幸。 她庆幸生了璋儿,只要有了他,她便能拥有一切。 来吧,让一切的暴风雨来得更加勐烈吧! 她顾不得脸上的伤,跪倒在地,「如今殿下在朝中一唿百应,朝中大臣皆早以她为储君。可怜吾儿命薄,生得太晚,只能任人拿捏。臣妾母子没关系,臣妾只是替陛下委屈,陛下如今正值壮年,朝中的人却早已不将陛下放在眼里,事事请示长公主殿下,臣妾还听说——」 「听说什么?」 「臣妾不敢说!」 「朕在这儿你有什么不敢说的!」 「如今民间传言,只知东宫有和宁,却不知大燕有天子。」 「放肆!」秦晁俨然已经被愤怒沖昏了头脑,望了一眼东宫的方向,恨不得想要杀人,「来人,召纪锦进宫!」 自己还没死呢,她竟然已经心狠手辣到这种地步,若是真的等到她羽翼丰满,做了这大燕的储君,岂不是要了他儿子的命! 看来大燕容不下她了! 那就让她再为大燕的百姓做最后一件事吧! 东宫。 齐云楚瞧着廊下的女子羞愤不已。 他被她说中了心思,想要反驳她,却又根本找不到理由。 因为她句句属实。 她在客栈说得明明白白,她不要他了。 他居然还这么上赶着,偏偏要不死心的过来瞧一眼,想要瞧瞧她宫里到底藏了什么的人物,好到可以让她这么轻而易举的不要自己。 好了,现在来也来了,看也看了,见着她一人从寝殿之中走出来的时候,他心里居然高兴得很。 不仅如此,他还站在这儿任由她嘲讽。 齐云楚简直觉得自己没脸没皮极了,自己丢人也就算了,现在连带着连整个云都的人一块丢到燕京城来了! 她却不仍肯放过他,缓缓走到他面前,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既然来了,为何不进去看看?难道你不想看看我寝殿之内藏着什么男人?」 齐云楚一张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一颗心比这漫天的冰雪还要凉,再也待不下去了,转身就要走。 「不要走!」 秦姒突然从背后抱住他的腰,将脸搁在他后背上。她眼里已经没了方才的戏嚯,微微红肿的眼睛里多了几分真假难辨,连她也未可知的情意。 她望着这漫天大雪,心中寒意一片,此时此刻只想要藉助眼前这个男人来暖暖自己的心。 「我收回今日在客栈说的话,小齐哥哥为我留下来好不好?」 第52章 欺负到她哭 秦姒只不过一句话, 齐云楚的脚便长在了东宫院子的雪地上,再也挪不动了。 也不知院子里的人陪着他二人吹了多久的冷风。直到他二人身上都积了薄薄一层雪,齐云楚似是下定了决心, 转过头来看她, 哑着嗓音问道:「你以后还会不会骗我?」 秦姒瞧着他单纯清澈,墨如点漆的眼, 那句「不会」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齐云楚瞧着她的表情,如何不知她的意思。 他喉咙攒动, 眼神似乎带着决绝, 「至少, 至少不会向上次一样不告而别!」 他说的无疑是一句废话。他已经知道她是这大燕的长公主, 就算是不告而别,又能去哪儿呢。
第135页 可是齐云楚有什么办法呢。他无非是给自己找一个可以骗自己的理由。一个让自己留下来的冠冕堂皇的理由罢了。 仅此而已。 也许是这个太容易做到, 这次秦姒重重点头,「永远不会。除非小齐哥哥不要我了。」 齐云楚嘴唇动了动,那句「我绝不会」最终没有好意思说出口。 他伸手拂去她头上飘下来的雪粉, 将身上的斗篷裹到她身上去,无视所有人惊诧的目光, 默不作声的牵着她向寝殿内走去。 廊下的红袖头一次见到齐云楚, 还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难怪殿下会这样喜欢他。这样的相貌, 这样的气度, 普天之下又能有几个? 这世上又有谁能够抵挡的住这样的人物亲自捧到你面前的真心呢?他只身犯险夜闯皇宫, 只为了瞧你一眼。明明被你骗了, 却还是心甘情愿任由你拿捏。 而且她瞧着殿下明明睡觉之前还那样难过, 却在见到他之后高兴成这样。 哪怕殿下对他只是利用,也总有几分真情在里头。可是这几分真情,于殿下而言, 已经是难能可贵。 「姐姐知道我现在所言非虚了吧?」十一上前去牵她。 红袖瞧了一眼已经掩上的殿门,轻轻嘆气,一脸忧心,「你确实所言非虚,殿下待那个人比着说旁人是不同的。可是,云大人该怎么办?」 寝殿内。 里面点足了上好的银碳,熏得整个屋子暖意融融,与外面冰天雪地完全是两个世界。 齐云楚才踏进内殿,余光不经意的扫了一眼里面的摆设。只见里面都是一些女子用的东西,并无什么男子住过的痕迹,悬着的一颗心放了回去。 秦姒装作瞧不见齐云楚的神情,将自己挂在他身上,闻着他身上好闻的气息,手不老实地很,专往他身上暖和的地方钻,给自己取暖。 她的手冰凉刺骨,冰得齐云楚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却又不捨得推开她,任由她胡闹。 且她柔若无骨的手专往他敏感的地方钻,一会儿的功夫,他眼角洇红,姒染了几分春情,就连耳尖也能红得滴出血来。 「情哥哥,你真好看。」秦姒看直了眼,踮起脚尖有一下没一下啄他的唇。 他一把摁住她不老实的手想要与她说说话。谁知手才抚上她的脸颊,面色迅速阴沉下来。 今日在客栈,他忙着伤心,再加上屋里太黑,他根本就没有注意。眼下这才发现,从前她洁白无瑕的一张脸,无端端多出一道疤来。 「他们欺负你了?」齐云楚的眼里闪过一抹厉色。 他这段日子将燕京朝堂上的境况了解的七七八八。 昏庸的天子要拿自己的女儿和亲也就算了,民间还传言宫宴之上,和宁长公主秦姒为了救自己的父亲弟弟,伤了容颜。 他本以为不过是传言,不曾想却是真的。 秦姒一开始并不明白齐云楚问这句话什么意思。直到他冰凉的手指滑过她的脸颊,她下意识的捂住自己受伤的地方。 她从不觉得这条疤痕丑陋,此刻被他这样瞧着,居然有些不适。 「小齐哥哥现在是不是觉得我变丑了?」她垂下眼睫,神情迅速冷淡下来。 齐云楚哪里会在意她美还是丑,瞧着这道疤痕,也不知当日受伤的时候她该有多难过。 他一想到有人伤了她,自己就心疼的不行,将她紧紧抱在怀里。 若是有他在,必不会让她受这些委屈! 她本已经过得如此不易,他今日还不分青红皂白出手伤了她 。 如此一想,齐云楚的心中突然觉得愧疚起来。 他认识她的时候,她确实失去记忆。她同自己好的时候,待自己也是真的。 是他先伤害了她,若是不是自己先伤了她的心,她必定不会如此不告而别,回到这个群狼环伺的地方。 长公主又如何,只要她还喜欢他,是什么身份都没有关系。 在他心里,小七已经是自己的妻子。 没有人捨得责怪自己的妻子。 只是从前她的事情他可以不介意,往后她的身边只能有他一个。 至于从前的面首……齐云楚眼里闪过一抹狠辣。 无论有没有碰过她,杀了便能一了百了! 秦姒见他面色阴沉的吓人,还不想这么快将他牵扯到这些事情里面,连忙抱着他的脖子撒娇,「是我自己撞上去的,与人无关。只要小齐哥哥不嫌弃我丑,又有什么关系呢。除非是小齐哥哥是觉得我不好看了……」 「我怎么可能会!」齐云楚伸手抚摸她的脸,眼里的心疼都快溢出来了,「我只是恨不能在你身边——」 秦姒却不放过他,亲亲他稜角分明的下颌,「如何?是不是齐王世子再次冲冠一怒为红颜,像上次在清河轩一样,手持配剑,威风凛凛的站在朝堂之上大喝一声,谁敢欺负我的小七,我齐云楚便要了他的命!」 「你——」齐云楚见她这个时候居然还拿之前的事情取笑自己,雪白的面孔涨的通红,一脸羞愤的瞪着她。 秦姒见惯了他虚张声势,连忙亲亲他的脸颊,嗲声嗲气的撒娇,「我知道错了,小齐哥哥原谅人家嘛……」 齐云楚轻哼一声,伸手摸摸她的眼睛,「你为何哭?」 秦姒神色一僵,随即委屈巴巴的瞧着他,「你不理我,我伤心了,所以回来借酒消愁。」
第136页 「说谎。」齐云楚嘴上说着,手却轻抚她脸上的伤痕,「还疼不疼?」 「疼,可疼了,」 谁知她话音刚落,齐云楚的吻便落在她那道疤痕之上。 他轻的如同蜻蜓点水,却包含着万千情意。 「现在还疼吗?」他眼巴巴的看着她。 「疼,小齐哥哥多亲亲就不疼了。」秦姒抬眸瞧着眼前明明相貌生得倾国倾城的男子,脑子怎么能这么傻呢。傻到她她眼睛都有些灼热,都忍不住开始心疼起他来。 她向来冷硬的心肠居然有那么一丝丝的愧疚。 真是个傻子! 还是个美人傻子! 这样的美人傻子要是离了她,也不知有多少人惦记着他。若是没有自己,他一定会被人剥皮拆骨嚼碎了,指不定还在替人数钱。 她还是好好把他藏在身边好了。 美人傻子不知眼前满腹算计的女子在想什么,只瞧她惹人怜爱得很,温柔的一点点亲吻她脸上的疤痕。 他湿热的吻全部落在了她心上,秦姒勾着他的脖颈回吻他。 两人不知温存了多久,眼见着天都快亮了,却都没有半点睡意。 秦姒躺在他暖和的怀里与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 「小齐哥哥,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是孙太医。」齐云楚亲亲她的手指,不满的去捏她的鼻子,「若不是他,我恐怕还要费些时日。」 那日他伤心欲绝的从城楼回来,回王府之后,孙太医突然找来。 他说自己之前一直觉得小七眼熟,可一直没认出来了。今日药局中有药童议论,说起了自家亲戚从燕京趣闻,:和宁长公主在宫廷夜宴之上,为了救天子跟大皇子,不惜伤了容颜,可敬可嘆。 他这才勐然想起来,小七跟和宁长公主生得极为相似。但是因为时间相隔了好几年,人的相貌相差太大,他并不敢保证。 齐云楚起初是不相信的。虽说小七姿容出众,周身气度不凡。可是,他怎么也不能够将小七与传闻中风流多情的长公主联繫到一起去。 或者说他不肯相信。 他叫人仔仔细细的调查了附近的几个城池。又想起半年之前,和宁长公主确实北上巡查,并领着底下的官员一同研究出治理黄河水患的方案来。 他叫人拿着画像去挨个的问,果然有一些当时有幸见过长公主的人认出了她。 他当时如遭雷噼,叫暗卫顺腾摸瓜下去,结果查到天子对外宣称重病的长公主殿下在滁州一行遭遇了行刺,下落不明,根本就没有回到燕京去。 且数月前,燕京又传来消息说长公主殿下早已经病癒,之所以不上朝,则是在滁州处理一些事情时感染了风寒,一直在滁州秘密养伤。现在长公主殿下病好了,自然要赶紧接回燕京去。 他这才发现,小七失踪的时间跟长公主回到燕京的时间基本吻合。 齐云楚心痛之余,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打开了自己加冠之礼时燕京送来的那份据说是长公主的墨宝,见到上面与小七一模一样的字体时 ,才不得不面对现实:他捡来的小乞丐就是面首无数,十二岁开始监国,十分有手段的长公主殿下。 他这个齐王世子,就这么成了她众多面首中的其中一个! 他瞧着上面她才写不久的一首诗,这才明白,她早已经恢復记忆。 这一切,她早已算计好了的。连带着将自己算计到了床上,枉他还以为她心甘情愿! 齐云楚当时对她又怒又恨,硬生生呕出一口血来。 可他若不当面问一问她总是不甘心,便连夜出了云都城,冒着大雪日夜兼程来到燕京。 谁知才到燕京城内,他就瞧见她了。 接下来的事情,秦姒自然也知道了。 当然,这其中经歷了多少曲折磨难,一向娇生惯养的齐云楚在路上吃了多少苦头只字未提。 秦姒听他说的云淡风轻,心里自然也明白事情必然没有他说的那样简单。 她忍不住唏嘘感慨,命运是多么神奇! 她明明算计的这么好,明明两人相隔千里。且他就算到了燕京城,也不一定就能够见到自己。毕竟她瞧着他此次来,也不是以齐王世子的名义来燕京的,若是进宫,须得使用非常手段。 可偏偏她就选在那一日出了宫,偏偏一回到客栈就给他见着了。 这无数的离奇曲折的巧合连在一起,秦姒不得不感嘆一声:冥冥之中,她与齐云楚是缘分使然,不得不纠葛在一起! 可若真是说缘分,其实也不过是她低估了齐云楚想要来见她的一颗心,固执的连老天都看不下去了,将他往她送边送。 可见一个人若是想要见你,无论颳风下雪,道路长且跻,困难重重,他总是要跨越山海来见你一面。 秦姒认为老天安排的最大。 她决定顺从老天的安排对他再好一些! 「你既然有难,为何不同我说?你明知道你只要开口,我——」 「你怎样?」秦姒亲亲他的下巴,沖他眨眨眼。 齐云楚不说话。 他待她的情意自不必说。 她想要什么,他替她夺来便是。 他伸手抚摸着她柔软的髮丝,想起那人还说,一直跟在长公主身边的还有一个翩翩君子,生得可好看了。
第137页 他心中一痛,想要问一问怀里的女子,可最终不想打破两人之间难得的温情,只是道:「你今晚究竟为何伤心?」 「你想听?」 齐云楚自然想听,可又怕是她说是为了旁人,没有开口。 秦姒瞧着他别别扭扭的样子,伸手拉过他的手覆在自己脸上。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从前遇见了一条十分瘦弱,正被旁人欺负的蛇,一时看不过眼,就帮了她一把。谁知那只蛇非要跟我做朋友,一开始,我不想跟她做朋友。后来那条蛇为了跟我做朋友,无所不用其极,甚至不惜伤害自己。我心软了,便将她带回了家。一开始蛇很高兴,后来蛇看上了我的东西。可那样东西偏偏是我最重要的东西。我不肯,她便毁了他。」 「你很难过吗?」 「是的,我非常难过。」秦姒突然哽咽,紧紧抱着他。 她知道自己不该同齐云楚在一起的时候,为旁人伤心,可听到旁人提及那人,心中突然难过万分。 一无所知的齐云楚心疼的圈住她的腰,伸手摸去她眼角处淌出来的一滴泪。 秦姒回过神来,轻轻吹着他手上虎口处被烫出的黄豆大小的水泡,一脸心疼,「下次不能再把自己弄伤了。小齐哥哥是我的人,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许伤了你,连你自己都不可以!」 「那,若是你伤了我怎么办?」齐云楚听着她霸道的话,心里一片酥麻。可一想到她从前也是这样。头一晚与自己亲密无间,第二天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甚至,还给自己下了药! 「我怎么会捨得伤害小齐哥哥?」秦姒见他突然臭着一张脸连忙揉一揉他光滑的脸蛋,试图逗他笑。 齐云楚轻哼一声,转向窗外。隔着窗子,朦朦胧胧的能能瞧见雪势越来越大,亮白如银的光简直要透过窗子来。 秦姒见他不说话,伸手去挠他。谁知他一把捉住她的手,神情黯然,「你伤了我的心……」 她愣了一下,瞧着他浓密纤长的眼睫毛微微轻颤,在白玉似的脸上投下一片阴影,神情脆弱的可怜。 秦姒的一颗冷硬的心肠软的一塌煳涂。 「我赔一颗心给你啊。」她信誓旦旦。 「什么?」齐云楚回头,谁知方才还躺在他怀里的女子突然起身,将他扑倒在榻上,目光灼灼看着他,「若是我再伤了小齐哥哥的心,就赔一颗给你如何?」 齐云楚听着她的誓言,胸膛起伏的厉害,眼里灼热的厉害。 他已经不知自己到底该不该相信她。 他宁愿是自己这样默默的喜欢她,留在她身边,也不想听着她说心里有自己,转眼就翻脸不认人。 秦姒却拉着他宽大的手按在藏着她心的地方,带着他感受着她胸膛里的一颗心正在为他剧烈跳动的心。 齐云楚的一颗心也随着她一起跳动,甚至,比她还要强烈,有些微微的疼。 她这时俯下身,任由身后如瀑似的青丝散落在肩侧,黑白分明的杏眼里是齐云楚从未见过的深情。 秦姒亲亲他的眼,「你要不要她?我——」 她话音未落,顿觉天旋地转,齐云楚已经与她调换了位置。他与她十指紧扣,明明委屈得很,嘴上还在发狠。 「你若是再敢骗我,我就——」 秦姒抬腿圈住他的腰,与他贴合在一起,在他鼻樑上那颗骚情的小痣印下一吻。她摁住他想要挣出来的手,湿滑的舌尖一路滑到他耳侧,轻轻咬啮他红得滴血的耳尖,心满意足的听他轻喘一声,在他耳边呵气如兰,「你就如何?是打算欺负我吗?」 齐云楚瞬间心里着了火,火从心里一直烧到了眼睛里。 他一把钳制住她的下颌,簇着火苗的眼里映进她的眼,她的唇,她的一切…… 「情哥哥,」秦姒赤裸的眼神自他的眼一路下滑,停在与他贴合的地方,白皙的脸颊飞出两末红晕,水润的眼里沁出水光,「你好坏啊……」 妖精! 齐云楚再也按耐不住,勐地低下头,恶狠狠的将妖精接下来不知羞耻的话堵了回去。 她说的对,他就是要狠狠欺负这个惯会欺负人的小妖精! 欺负到她哭,欺负到她求饶,欺负到她以后再不敢骗他为止! 第53章 好哥哥,别闹我了 被齐云楚欺负了一整晚的秦姒一觉睡到了快要晌午还不想起床。 还好今日并不早朝, 东宫里的人知道她寝殿内藏了一个美人,谁也不敢上前来打扰她。 昨夜她由着齐云楚荒唐。这个才刚刚开荤,食髓知味的男人在床上对她丝毫没有了平日里的怜惜, 任凭她如何求饶啼哭都不肯放过她 。 两人原本就没睡多长时间, 眼下他人醒了,手脚又开始不老实起来。 秦姒真不知道他哪里来这么好的精神劲儿, 难道这么折腾都不会累得吗? 眼见着他又要开始四处点火,秦姒实在受不住了, 一把摁住他的手, 眼皮子都懒得抬, 操着哭哑了的嗓音乞怜, 「哥哥别闹我了,腰酸得厉害…… 齐云楚听着她对自己的爱称, 骨头都要酥了。可瞧着她确实是累极了,眼圈都有些乌青,只得再次按耐下住自己的欲望, 替她揉一揉腰。 秦姒舒服的嘆息一声,迷迷煳煳的又睡了过去。 齐云楚却一点儿也睡不着。
第138页 他一脸满足的瞧着近在咫尺的小脸, 一会儿亲亲她哭得有些洇红的眼角, 一会儿又蹭蹭她的鼻尖, 眼里的幸福都要溢出来了。 他怎么就那么喜欢她呢! 他已经无法形容自己此时此刻的心情。只觉得对她怎么看都不够, 怎么亲也亲不够, 只想一直这样搂着她。 他甚至觉得, 即便是眼下为她死了也甘愿! 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好像自从遇见她开始,心底便滋生出无尽的欲望。有时候哪怕她只是一个眼神递过来,他都恨不能将她禁锢在怀里, 像昨晚一般好好欺负一番,叫她知道自己的厉害,看她还敢不敢不知羞的乱说话。 如此一想,他想起昨夜两人的荒唐行径,心里悸动不已,又忍不住捉着她的手缓缓滑动,故意在她耳边喘息。 他现在已经知道如何撩她的心,这个认知让齐云楚觉得异常高兴。 果然,方才还闭着眼睛的女子终于撑开眼皮子瞧了他一眼,将整个人埋进他温暖的怀抱里,抱着他的腰蹭了蹭,可怜巴巴,「「好哥哥饶了我吧,我真的乏得厉害……」 那只手终于放过了她,又接着替她揉腰。可他这个揉腰的动作实在是勾人,撩拨得她欲罢不能,心里痒痒。 秦姒的困意被他的手驱散了不多,忍不住抬眸瞧了他一眼。只见眼前的男子眼睛一眨不眨的瞧着自己,眼里的深情都要溢出来了。 他见自己睁开眼睛,凑过来亲亲她的嘴角,一脸的羞涩。 秦姒瞧着那对眼一颗心脏砰砰砰跳得厉害。 她想起了从前在齐王府时第一次与他同床共枕时醒来的早晨。 那时候,她一直觉得美人虽美,可若是因为美人误国,着实不是什么好事情。 可眼下真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她居然觉得十分的不错。 也许是美人生得真的太过于好看。他白玉无瑕的润泽肌肤,细长多情的眼,纤长浓密的眼睫,高挺的鼻樑上那刻骚情的痣鲜艷欲滴,就连不点而朱的唇都写着诱惑。 他就着这么拿着自己的眼,自己的痣,自己的唇略带羞涩欲说还休的看着她。 他虽然什么也不说,可已经将他要说的话全部说到她心里去。 秦姒实在想不通,一个男子怎么能够这样魅惑。 魅惑到她一时忘记了昨晚他在床上是怎样的霸道索取,怎样的发狠,又是任凭她如何的求饶,他都不肯绕过自己。不仅如此,他还十分无辜的表示,是她要他欺负自己的。 他一向爱重她。她如今有所求,他自然无有不从。 这个坏男人! 他先是在她心里放了一把火,将那些杂乱不堪的杂草烧得干干净净。然后又重新施了一种名为「齐云楚」的养分,播下叫做「齐云楚」的种子,然后等着春暖花开,结出一大片叫做「齐云楚」的果子。试图侵占她的一颗心,将旁人都挤兑出去。 现在,他几乎就要成功了。 「小齐哥哥。」秦姒突然觉得十分感动。这一刻她仿佛觉得自己又有了爱一个人的能力。 「嗯?」齐云楚伸手摸摸她的眼。 「你真是太坏了……」她哽咽。 坏到就那么轻而易举的住进了她的心里。 是秦姒的心里。 哪怕他现在只是种一颗种子,可迟早会开花的。 齐云楚以为她说的是昨晚的事情,雪白的脸红霎时红了。 他有些手足无措地摸摸她的脸,「我,我弄疼你了?」 他头一次没什么经验,再加上那种滋味实在太美好,以至于没了轻重,本能的折腾着她。 秦姒愣了一下,随即忍不住面红耳赤,想起他昨晚的行径,轻哼一声,转过身去。 齐云楚更加无措了。 「要,要不我替你检查一下?」他实在羞涩,将被子悄悄拉过头顶,将她的身子转过来,「我瞧瞧?」 被窝里漆黑一片。 秦姒瞧着他清澈黑亮的眼睛,突然凑过去堵住他的唇。 这个男人也不知是真傻还是假傻,若是自己觉得不好,会任由他胡来吗? 谁知她吻上去,方才还一脸羞涩问她「好不好」的男人瞬间将自己怜香惜玉的心抛到九霄云外去了,掌握了主动权又开始了他的征战。 眼见着他要开始攻城略地了,外面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秦姒气喘吁吁的摁住他的手想要起来,齐云楚才被点着了火,哪里肯放她离开,又缠了上去。 有了半个晚上的经验,他于此途已颇有手段。一会儿的功夫,怀里的女子再也没有力气挣出手来。 可这时外面的敲门声还在不依不饶。 秦姒知道必定是出事了。 她宫里的人一向最是有眼色,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反覆的敲门。 她试图清醒了些,摁住了齐云楚 ,亲亲他沾满情/欲的眼,低声哄道:「我去瞧一眼。」 齐云楚又狠狠吻了她一会儿,才喘息着松开她,轻哼一声将被子拉过头顶去。 太可爱了! 秦姒忍不住笑了,手伸进被子用力捏了他一下,心满意足的听他闷哼一声,这才从床上起身披了件衣裳出了内殿。 「进来。」 红袖这时推门进来。 她闻着殿中不同于往日的气息,只觉得脸热得厉害。 她抬眸瞧了一眼秦姒,一张脸瞬间羞得通红,忙低下头去,急道:「殿下,出事了。」
第139页 秦姒这时已经恢復了平静,一张脸迅速冷了下来,「可是昭月宫那边?」 红袖点点头,「咱们的人一大早就传了消息。贵妃为了扳倒殿下,不惜拿自己的儿子做乔。」 秦姒也点儿也不足为奇。 她那个人一向如此,为达目的,永远是不折手段。从前她为了讨好自己,在自己头疾发作的时候,竟不惜割肉给自己做药引。 「她这次又做了什么?」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颈,总觉得上面又痒又疼。 「荣亲王的脸划伤了,一张小脸多了两寸长的伤痕。一大早太医院的人已经去了两三拨,上好的药材流水似得往昭月宫送。」 「什么!」秦姒楞了一下,一脸得难以置信,「她居然也下得了手?」 红袖蹙眉,「谁说不是呢,虎毒还不食子呢。眼下这还不是最要紧的,陛下盛怒,连夜召见了纪相,直到早上他才离开。」 秦姒沉思了一会儿,起身望了一眼殿外。现在雪已经停了,院子里的积雪早已经被清扫的干净,唯有红墙绿瓦之间还留有厚厚一层积雪。 顷刻之间,她心中便有了决断。 「将消息递到范左相府上,即刻派人去请云清与王思言进宫,就说本宫有要事相商。」 她说完,又走到书案旁提笔写了一封信。 「顺便将这封信送到鸿胪寺赫连炔手上。记住,务必是赫连炔,哪怕是他贴身随从都不行。」 「奴婢这就去办。」红袖接了信,匆匆往外走。 「等等,」秦姒叫住了她,「你去叫人送几套干净的衣裳过来。」 齐云楚最是白洁净,昨晚的衣裳定然是不能穿了。 「要白色的。他最是喜欢。」 红袖欲言又止的看了她一眼。 「姐姐,咱们之间没有什么不可说的。」 红袖往内殿看了一眼,低声道:「若是云大人瞧见了他,殿下打算如何?」 秦姒微微怔住,眼前闪现一张待人清冷疏离的面容。 「云清他不会介意的。」她随即一脸肯定,「这两三年,本宫身边来来往往也总有那么一两个亲近些的人。他从来都不介意得。他在本宫心里跟旁人是不同的,关于这点他心中有数。」 至于宁朝。他们从前没有什么,往后也只会是主僕关系。 红袖见她一脸笃定,微微颔首,「奴婢知道了,现在就去着人给齐世子准备。」 她转身就走。走了没两步,回过头来看秦姒,掩嘴一笑,「殿下还是去照一下镜子吧。」 她说完便退了出去。 秦姒连忙回了内殿去照镜子。这一照不打紧,随即脸倏地一下红了。 难怪方才红袖与她说话时未敢抬头。 这个齐云楚是属狗的吗! 只见她脖颈上全部都是红痕,有一些地方还能瞧见牙齿印。 她昨晚醉酒,与他有些疯狂,当时根本不觉得疼。眼下她这么对镜一照,只觉得那些被他咬过的地方,隐隐作痛。 「在想什么?」齐云楚突然出现在镜中,从后面将她圈在怀里,亲亲她的脸颊。 「你瞧瞧你干的好事!」秦姒横他一眼,伸手拿起旁边的鹅蛋粉扑,在那些红痕上面压了几下。 可她旁边的皮肤太过白皙,根本压不下去。 齐云楚瞧着镜中杏眼桃腮,眼波流传的女子。只见她领口大敞,细白纤长的脖颈上还挂着赤色海棠肚兜的带子,即便是满头披散下来的浓密髮丝都未能遮挡不住她的春情。 齐云楚的心又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他低下头在被自己咬过的地方轻轻舔弄,想要试图替她止止疼,也替自己治一治总爱心悸的毛病。 秦姒哪里经得住他这样撩拨,不自觉地低/吟一声,腿一软,瘫软在他怀里。 她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她不瞪还好,这样偶尔流露出的嗔痴娇态在齐云楚眼里反倒是显得异常可爱。 「你真好看。」齐云楚看直了眼,一把将她抱起来搁到了妆奁台上。 他将她的腿环在自己腰上,又欺身亲了上去。 秦姒从十二岁便入主东宫,旁人只有仰视她的份,说起她时永远都是聪慧,有谋略之类的褒奖之词,几乎没有人站在女子的角度上夸赞过她。 她乍听见齐云楚这样直白的夸自己好看,心中冒出一丝丝的甜意。一时不设防,再次给了他可趁之机。 也不知过了多久,等到她醒过神来的时候,身上的寝衣已经被他褪去,整个人都挂到了他身上,任由他荒唐。 也不知过了多久,这殿外再次响起了敲门声。 「启禀殿下,云大人等人已经在青云轩候着了。」 秦姒顿时从情/欲中醒过神来,一颗心像是突然被人攥在了手里,下意识的紧张起来。 齐云楚在这种细微的变化中达到了极致,重重闷哼一声,交代了出去。 他埋在她颈窝喘息了一会儿,随即在她脖颈出挑了一处衣裳无法遮住的地方,狠狠咬了她一口。 秦姒吃痛,伸手摸了一把被他咬过的地方,瞧见手上的红血丝,怒道:「你做什么!」 若是人人都咬她一口,她全身上下岂还有一块好肉! 她被他这么一咬将自己迅速的从情爱中抽离出来,开始觉得头疼。 齐云楚的醋劲儿实在太大了!
第140页 她觉得自己现在不应该担心云清见到他会不会不高兴,而是该担心若是齐云楚瞧见了云清等人会如何的发作! 秦姒甚至已经开始自己昨晚借着酒劲儿一时冲动将他留了下来。 她知道自己这些想法十分的龌龊。先前才觉得他千般好,万般好,眼下才刚刚跟他欢好完,就开始后悔了。 可眼下她处境艰难,容不得半点差错出现。 齐云楚尚不知她心里在想什么,只见她眉头紧皱,心疼的在被咬的那处吸允片刻,骨节分明的手指自她浓密的发间穿过,不轻不重的捏着她的后颈处,轻轻咬啮她的耳尖,轻轻喘息着哑着声音诱惑她。 「那个云大人是谁?」 能让她在这种关键的时候乱了她的心,必定与她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哼! 第54章 云清为何不高兴? 秦姒敏锐的察觉到齐云楚不高兴了。 她抵制住他的诱惑, 捧着他的脸亲亲他的唇角,不动声色的与他拉开距离,整理好自己身上的衣衫, 若无其事的起身叫人送了水进来沐浴。 齐云楚越是见她避而不谈, 越觉得她心里有鬼,默不作声的盯着她, 一张脸阴沉得厉害。 秦姒不想在这个时候跟他起争执,只能硬着头皮假装什么也不知道, 笑嘻嘻的哄着他一起去沐浴。 待两人沐浴完, 秦姒由着宫人更衣梳妆以后, 这才假装瞧见齐云楚一张不高兴的脸。 她双臂环在他脖颈之上, 蹭了蹭他的脸颊,「别不高兴了, 云大人不过是我的先生。」 她说的是实话,云清与她最是清白不过。可齐云楚不明白,有时候不发生关系, 并不代表没有情意在里头。 只是有些话一旦说得太明白,总是要伤了他的心。 不到万不得已, 秦姒不想伤齐云楚的心。 毕竟她那么喜欢他。 「小齐哥哥, 他不是我的面首, 真得就是我的先生, 我对天发誓。」 齐云楚不说话, 垂眸瞥了一眼她身上的衣裳。只见她今日着的衣裳衣领虽高高竖起, 可并未将他咬过的痕迹遮掩严实, 瞧着属于自己给她印下的痕迹,心里又觉得顺畅了些。 「我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你若是觉得在宫里无聊,可叫人带你出去走走。晚上, 」她将一块可自由出入宫中的腰牌塞到了他手里,踮起脚尖在他耳边故意逗他,「哥哥一定要在床上等我……」 她说完,不待齐云楚低头亲她,身姿灵巧的从他腋下穿过,沖他做了个鬼脸,头也不回的出了寝殿。 待她走后,齐云楚瞧了一眼手中的黄金腰牌,只见上面篆刻着四个大字:东宫和宁。 他摩挲着上面的字,从怀里掏出一张纸小心翼翼展开,只见上面写着卖身契三个字。下面有着他与她亲自写下的名字,印下的手印。 其中一个圆润小巧些的手印是她拿自己的血印下的,颜色已经开始发黑。 齐云楚瞧着上面的字,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浓浓的无力之感。 她如今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他都有些不敢肯定了。 他一颗火热的心,被一个连面都没有见过只出现了一个名字的人,如同一盆冷水浇下来,透心地凉。 这边秦姒才跨出殿外,只觉得一股子寒气铺面而来,割得人脸疼。 早已候在外面的红袖连忙上前将一件绯色大氅给她披上,一边替她系带子一边低声说道:「云大人等人早已在暖阁候着了。」 她说着瞥了一眼内殿,将一方领巾系在她脖颈之上,将她脖子上的痕迹遮得严严实实。 秦姒点点头,与她一同从左侧廊下向青云轩方向走去。行至拐角处,她回头瞥了一眼自己的寝殿,伸出手指摸了摸脖颈处涂了药膏还有些微微疼的地方,「姐姐,你说本宫这样是不是特别不好?怎么觉得好像跟偷情似得?」 红袖掩嘴一笑,「殿下从前从不会说这种话,可见对齐世子是上了心的。」 秦姒嗔她一眼,「你没瞧见他有多小气,不过是听见云清的名字一张脸拉得老长。」 「那殿下以后可会为了他,而不会册立侍君?」 秦姒闻言停住脚步,一脸惊讶的瞧了她一眼,沖身后的宫人摆摆手。 红袖不大明白她的意思。 只听见眼前这个才刚刚与千里迢迢追过来的情人一夜欢好后的女子毫不留情的说道:「姐姐说的是什么傻话。将来若本宫继位,后宫虽不至于如我父皇这般多人,可有些如云清,宁白这些跟了我许久,衷心为我的人,自然在后宫中会有一席之位。更何况,他是齐王世子,本宫怎可以选他做皇夫,岂不是将辛苦得来的天下亲自捧到了齐王手心里?若真如此,那本宫还在这儿瞎忙活什么,直接叫他领兵反了这大燕的天,给他做个皇后不更好?」 红袖见她如此薄情,忍不住忧心,「可齐世子对殿下情真一片,奴婢眼瞧着,他未必肯。」 秦姒忍不住蹙眉。 她的的确确喜欢齐云楚,也确实倾心于他。 可她的倾心跟旁人的倾心是不同的。这事儿纪淮安知道,宁白知道,宁朝知道。就连后来的云清心里也清楚得很,唯有从前的兰景与现在的齐云楚总是不那么明白。 因为她是女子需要诞育子嗣的缘故,註定了她将来的皇夫身份不能过高。除了皇夫以外,她还会有侍君。将来三宫六院,与一般的帝王无疑。
第141页 秦姒从来不会觉得不妥。 也许从前小七想过给她的小齐哥哥一片净土,但是她不会。 她没有那份闲心思。 这世道女子为帝本就艰险重重。她不想在这份艰难上难上加难。若是能够以后宫制衡前朝,她又何必费多余的心思去与那些老狐狸们周旋。 思及此,秦姒面色一沉,「你待会儿将从前太医专门为本宫调制的避子汤煎一份来。」 既然不可能的事情,就应该要扼杀在摇篮里。免得她不小心有了他的骨肉,心里会有不舍。 「诺。」 她二人说话间已经到了青云轩暖阁。 远远地,秦姒瞧见披着墨色大氅的云清自暖阁走出来,给一片白茫茫的天地增添了一抹浓郁的色彩。 秦姒瞧见他面色越发的苍白,整个人冷得如同山巅积雪,唯有唇朱一点嫣红给他添了一些人间的烟火气息。 她大步上前握住他冰凉刺骨的手,语气中流露出浓浓的关怀。 「这样冷的天,怎么不在屋里头等我?」 云清侧过脸轻咳几声,雪白的面孔增添了一抹颜色,眼里多了一丝暖意,伸手替她将额前的几缕墨发拨到耳后,「屋里太闷,出来透透气,想要看看你几时——」 他说着突然住了口,眼神停在她耳后片刻,方才还沾染了一丝暖意的人迅速冷却下来。 一旁的红袖心里「咯噔」一下,只见殿下耳后有一圈很明显的牙印,领巾都未能遮挡住。 秦姒尚不知道,拉着他的手正要进去,忽然听见他道:「云都的鱼儿来了?」 她的笑意僵在脸上,想要解释,可云清没有给她这个机会,说起了纪锦昨晚半夜进宫的事宜。 从未像现在这般心虚的秦姒任由他拉着进了暖阁。只见里面王思言等人已经早早的候在里面等着她,见她进来,忙上前行礼。 秦姒向众人颔首,又忍不住瞧了一眼低眉敛目的云清,突然觉得这暖和内确实如他所说,着实闷得很。 不过眼下还不是她能够出去透气的时候。她将乱七八糟的心思迅速抛诸脑后,开始部署往后要走的路。 只是这一次她不知为何总有些心神不宁,总忍不住望向云清。 只见他今日不似从前,说话做事都清冷疏离到了极点,连个眼神都吝啬于投递在她身上。 秦姒觉得十分的不习惯。 她瞧出他好像不大高兴。 可她不明白他为何不高兴。 她认识他三年了。他对自己特别好,尽心尽力,甚至是付出生命在所不惜。但是他为人极为冷情,从不会同她说有关自己的往事,偶尔提及一两句,也不过是寥寥数语,极其平常寡淡,也从未说过一句喜欢她。 秦姒对他知之甚少,只知道他是清河云家嫡系长房的嫡子,这个身份当初她叫人验证过的,必不会有假。 清河云家乃是数百年的世家,根基盘根错节,非常的复杂。云家嫡系长房一共有嫡子三人,长子云澜,次子云清,幼子云溪。 云家同纪家不同,嫡系不喜欢做官,只有一些旁支进入朝廷,但都是一些外放官员,留在燕京城的也只有云清一人。 秦姒直到现在也没想通,云家养尊处优的公子怎么会孤身来燕京城做官。更加想不通的是,会这么倾尽全力帮她,甚至不惜卷进这场关于储君的争斗里。 这是何等厚重的情意! 她至今想起第一次瞧见他时的惊艷,神姿高彻,如山巅的皑皑白雪,唯有唇珠一点红点缀,才不至于叫他冷得不似人间凡人。 不仅如此,他较之从前惊才绝艷的兰景更加的博学,再加上云家的举荐,他顺利代替范与成了他的太傅。 他对自己的好是潜移默化的。一点点儿渗透的。直渗透到秦姒信中的戒备一点点的瓦解,全心全意的信任他。 且她觉得若是这天下有一人最了解她,必定是云清莫属。他了解她的野心,了解她的狠毒,了解她的自私凉薄。 当初她带着纪淮安去北上巡查也是同他商量过。二人还商议过,若是纪淮安对她衷心,还可以拿着纪淮安的身份来牵制纪家。 甚至他还同自己说过,朝中哪家公子堪为侍君,哪个堪为皇夫。 秦姒当时瞧着他那对清冷的眼,忍不住试探,「那先生呢?先生是想要做本宫的侍君还是皇夫?」 他沉默了许久。 秦姒直今记得他的答案。 他说:「无论谁为殿下的侍君或是皇夫,云清永远在你身边,与你一起见证这盛世山河璀璨。」 秦姒心想,若是当初他肯说一句喜欢她,恐怕她心里根本再也装不下旁人。 只是他从来不曾说过这样的话,永远与她保持距离。 正因如此,他突然的不高兴使得她心中有些慌乱。 暖阁内的人大抵也是瞧出她的心不在焉来,在她说完接下来的打算与安排后,立刻起身告辞。 一旁的红袖也察觉出暖阁内气氛不对,领着屋里伺候的人退到了外面候着。 暖和内这时只剩下秦姒与云清两人。云清依旧是那副淡淡的表情,手里捧着茶碗,垂眸看着秦姒方才部署好的兵阵图连瞧她一眼都不肯。 秦姒走过去站到他面前默不作声的瞧着他。 云清仿佛未有察觉。甚至,他脸上的表情都没有变过,时不时的呷一口茶,拿着硃笔在上面一些细微之处做些批註。
第142页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秦姒见他茶碗里的茶水空了,亲自替他添了茶,坐到他面前想要与他说说话。 比如,谈一谈那只自云都游到了她宫里头,又如何游到了她寝殿里的鱼儿。 云清眼神微动,终于抬起眼眸看她。 秦姒还未得及说话,他突然伸出手去摸她的脖颈。 她下意识的伸手去挡。 可从前对她最是温顺不过的云清左手一把捉住了她的手,右手再次伸了过去。 他虽身子一向不好,力气却大得很。秦姒挣不过他又怕出手伤了他,轻咳一声转过头去,任由他解了脖颈上的领巾,露出一截莹白却又布满红痕的脖颈。 云清冰凉的手指在她脖颈处被齐云楚咬过的地方轻轻划过。 他的手指实在太过冰凉,秦姒忍不住后缩,「云清,我——」 云清这时起身,一言不发的出了暖阁。 秦姒瞧着他离去的背影,微微嘆了一口气。 她坐在那儿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着他吃过的茶水,只见茶碗里的茶叶浮浮沉沉,像极了她的一颗心。 这时红袖进来了。 秦姒抬眸看她,一脸不解,「你说他为什么不高兴?从前这种事情也不是没有过,他从来不会不高兴。」 红袖嘆息,「或许,连云大人也瞧出来,您待齐世子是不同的。」 秦姒一时语塞,不知该说什么好。 坐了一会儿,她又道:「他去哪儿了?」 红袖楞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她说的是谁,应道:「小灵子方才来报,您前脚出了院子,齐世子后脚就出去了。说是出宫走走,晚上才回来。」 秦姒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出去了也好,免得两人再撞见。」 「您担心齐世子?」 秦姒摇头,「我是担心云清。他那个人疑心病重,若是瞧见了云清,必定是要探究我与他的关系。若是再动起了手,云清的身子骨弱,岂是他的对手。」 红袖不解,「就算是齐世子知道了又如何,往后殿下的后宫永远不可能只有他一个啊。」 她也开始跟着一块头疼。这自古以来,女子为帝本就极少得很,更何况齐世子与云大人又都是这般的人物,确实有些难以取捨。 秦姒苦笑,「可关键是他那个人心思单纯得很,喜欢一个人就付出十二分的心意来,哪里会想到他不过是其中之一。」 有些事情,秦姒不想与齐云楚说得太早。 或者说,她也不知该如何与他开口。 更何况她知道自己若是将这些话说出来,她与齐云楚的关系就走到头了。 她现在只想当下快乐,只要齐云楚不是非要不识相的将一切挑明了说。 若是他肯好好的,她便陪他玩这样的游。在她登上帝位以前,她会一心一意的对他好。 只是倘若有一日他若是执意想走,那也不能怪她不念及旧情。 他来的那一日,她就没打算让他这么痛快离开燕京城。当然,能得他心甘情愿的留在燕京为质,用来牵制齐王,那是最好不过。 秦姒想自古以来帝王的爱一向如此,喜欢一个人同利用一个人没有冲突得。 她想了想,道:「你即刻着人在宫门口留意着,千万不要让他瞧见云清。」 红袖连忙应下,匆忙出去了。 可这世上的事情,偏偏是怕什么来什么。 原本正准备出宫找齐三安排一些事宜的齐云楚才由人带着出了宫门口,想起自己的佩剑忘记带了,又折返回去取。 谁知他才走到东宫门口,就碰见了刚刚从暖阁里出来的云清。 云清也瞧见他了。 两人皆是怔了一下。 云清率先回过神来,沖他微微颔首,大步出了宫门,朝长街走去。 齐云楚的视线却一直没有离开过他。 领着他出宫的东宫内侍小连子见他目不转睛的盯着已经离去的云清,低声道:「那是太子太傅云大人。」 齐云楚只觉得有人拿针在自己的心里不轻不重的扎了一下,不是很疼,却十分的难受。 原来他就是云大人。 她身边居然有这样的人物。难怪早上他们亲密时,她一听到他的名字便失神了! 齐云楚还以为哪怕是她曾经有面首,也不过是以色侍人,空有一张面皮的世家子弟。可他冷眼瞧着那人的气度风采,竟不输自己半分。 这样的人留在她身边,凭着她的风流性子以及手段,他一点儿也不相信他们一点儿关系也没有。 他倒是小瞧了她的面首! 那宫人不知齐云楚真正的身份,以为他不过是殿下的新宠,又见他不仅生得俊美无俦,周身气度除了云大人无人能及,有心想要拍一拍马屁,提醒道:「云大人十分大度,是个能够容人的性子,公子不必担心。」 谁知他话音刚落,身旁的人手指捏得咯吱作响,狭长税利的眼眸死死盯着云大人的背影,一张脸霎时结了一层寒冰似得。 那宫人吓了一跳,深知自己说错定然是说错了什么,立即住了口。 齐云楚在心中冷笑:可惜他齐云楚半点容忍的雅量都没有! 长街上。 云轻的贴身随从云方忍不住回头瞧了一眼。 「公子,那个生得好看的公子还在盯着我们瞧。」
第143页 云清却没有回头。 云方瞧着自家公子的神情,忍不住道:「您为何不告诉殿下真相?」 云清突然停下脚步。他正要说话,这时嗓子眼痒得厉害,剧烈咳嗽起来。 云方瞧他咳得厉害,连忙抬手替他顺顺后背,忧心沖沖,「公子一到了冬日就咳嗽得十分要紧,吃了药也总不见好。眼下您还要事事为忧心殿下,如此这样下去,只怕是熬坏了身子!」 云清这时终于止住了咳嗽,只见他面色潮红,脸上透出不大正常的红晕。 他摊开手中的雪白帕子,只见上面有些星星点点的红。 「公子!」云方大惊,眼圈蓦地红了,「咱们回清河去吧,家主一定还有旁的办法!」 为了一个註定不可能相守的无情女人,何必搭上自己的性命! 云清没有说话,终于回头朝着东宫的方向望了一眼。方才一直紧紧盯着他的人已经不站在那儿了。 他神色黯淡,垂下眼眸再次瞧了一眼手中沾了血迹的帕子,微微嘆息,「我这副身子骨如今这般境况,真相还重要吗?」 第55章 齐云楚去青楼了 原本正在暖阁内处理政务时的秦姒收到勤政殿传来消息:秦晁要见她。 秦姒收了手头上的事情便朝着勤政殿赶去。 红袖不免担忧, 「陛下此时传召殿下必定是为了昨晚之事,殿下可有应对之策?」 秦姒却一点儿不放在心上。 她深知知道这个时候秦晁即便是怒极,也不会抓着自己当场发作。 他必定已经与纪锦那老狐狸商量好了, 将她的路安排的明明白白。 毕竟他心爱的儿子前脚离开东宫, 后脚小脸蛋便受了伤,任谁看, 都是她动的手。 又有谁能想到是他的亲身母亲,一向看似柔软的纪贵妃做的呢。 以她对他的了解, 哪怕他此刻恨极了自己, 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惹怒自己。他非但不会挑在这个时候处置自己, 还会揣着一肚子的怒火在这个时候将她叫过来询问一番, 然后告诉她自己对这件事情一点儿也不放在心上。 果然,她才到勤政殿, 就见到秦晁一张明明藏了滔天怒气却又不得不对着她嘘寒问暖的脸。 秦姒瞧着眼前这张虚情假意的脸,瞥见他鬓髮里藏着的一两根白髮,脑子里闪现一个念头:他老了。 他已经失去了能够随时随地利用自己威严来对自己实施精神暴虐的能力。 现在的他在自己面前即便是生气愤怒, 也得藏的严严实实。 他怕自己。 他得忍着。 他在将自己送去和亲之前得接着要扮演慈父。 他会在找到那个最合理完美理由之前将所有对她的不满统统藏起来,然后再最合适的时候爆发出来。 秦姒对于这种认知并未觉得有多高兴。 她在想他们的关系是从什么时候才开始变成这样的呢? 明明彼此忌惮, 却又不得不装出一副嘘寒问暖的嘴脸来。 她仔细想想, 好像从兰景消失在她身边以后。 从那以后, 他们之间便有了隔阂。 秦姒至今不知他究竟使用了什么样的方式害死了兰景。 从前她不敢问。 现在她亦不想问。 无论他用了什么样的方式, 他始终都害死了他。 她瞧着他那对望着着自己不知藏了多少恨意的眼, 亲自动手替他烹了茶捧到他面前。 「父皇这么着急召儿臣过来可有什么事儿?」 秦晁接过茶碗一时没有说话。 秦姒打量他的同时, 他也在不动声色的打量自己这个女儿。 这是他的第一个孩子。 她的母亲是太医院的一名女医官, 他认识她的时候还很年轻。 那时候他即位已有几年,可整个后宫里的女人无一人有孕。 当时太医院的院首好像姓孙,医术十分了得, 替他诊治过后说是他天生不容易使女子有孕。 这种事情莫说是皇室,就是搁在民间也是一件极其痛苦且又难以启齿的事情。 他十分的痛苦,一边接受治疗,一边又始终不肯相信自己无能频繁临幸嫔妃。 可即便是有女子有孕,莫说足月,两三个月便自然小产了。 那个太医嘱咐他,若是想要有孕,需得节制才行。并且叫自己的一个女徒弟来日日过来替他诊脉。 那是一个十分安静的女子。 安静到她不说话,你甚至感觉不到她的存在。 她只有在替自己诊脉的时候才会多说两句话,说话的口气与孙太医一个模样。 秦晁觉得她十分的有意思,时间久了,总是忍不住想要逗她说说话。 可她总是拿着一对看透世事的杏眼无声拒绝他。 这让秦晁感到十分的挫败。 于是在一次醉酒后,他拉住了替自己诊脉过后就要离开的医女,并且强行宠幸了她。 事后他酒醒后觉得十分愧疚,想要弥补她。 可是她一副好像什么没有发生过的模样,拿着那对沉静如水的眼睛瞧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便离开了。 后来他再也没见过她。 九个月后,孙太医突然有一天抱来一个女婴,说是他的女儿。 秦晁瞧着襁褓里柔软的婴儿,心一下子柔软起来。 他问起那个女医官,孙太医淡淡说了一句话。
第144页 她死了。 这个为他生下女儿的人,就这么无声无息的消失在世上。 秦晁现在想起来,竟然发现她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 后来他将她交给了先皇后抚养,再过来,先皇后去世了,那时候他的后宫仍旧是没有人能够诞育皇嗣。 他始终想不明白,他的女儿是如何好好生下来,并且身体非常的康健。 他也曾问过孙太医,孙太医也不过说了句这世上总有以命换命的法子。 等他想要仔细询问孙太医的时候,他竟然离开了皇宫。 后来又过了几年,他的那些兄弟们瞧着他无子嗣,开始想尽办法将自己的子嗣过继到他名下来,想要光明正大的继承他的皇位。 秦晁如何肯! 他便把主意打到了自己唯一的女儿身上。 现在,他冷眼瞧着她低眉顺眼坐在自己对面,一脸的恭敬,丝毫瞧不出对着自己一丁点儿的怨怼。 这是他一手调教出来的女儿,早已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她虽不是储君,可具有了一个储君的优秀品质。论及才干谋略手段,她都是一个挑不出错处的完美继承人。 甚至,她比他做储君时要优秀得多。 坦白来说,若她不是个女儿身,将来绝对会成为这大燕百年来最优秀的君主。 他从前也为她自豪过的。 可如今她所有的一切有点,在他眼里都成了洪水勐兽。 同样的,他根本不记得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将自己的喜怒哀乐藏进心里,任谁也不得窥探一二。 好像是从她得知自己给兰景赐了毒药之后。她当时拿着那对跟她母亲一样的眼睛目光沉沉的瞧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照常处理政务,一如既往的去他宫里请安,对他嘘寒问暖,甚至将他送进她宫里的那些面首照单全收。 自始自终她一句质问的话都不曾说过。 仿佛兰景在她眼里不过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秦晁也一直以为她对兰景的感情不过如此。 他从来都没有想过这些年她居然还惦记着他。 正因为如此,他才觉得她如此可怕。 可见她心计城府之深,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 他又想起了自己儿子的脸,心里对她的心狠手辣反感到了极点,也恨到了极点。 他努力压抑着自己的怒意,挤出一抹笑意,「贵妃说惹了你不高兴,朕不过是有些好奇,所以叫你过来问问。」 秦姒露出一副「原来如此」的神情。 她亦是十分的委屈,「贵妃是从儿臣宫里出来的人,按道理来说,贵妃能有如今的地位荣宠,儿臣亦有荣焉。可贵妃竟然如此不懂规矩,跑到东宫里出手教训儿臣宫里的女官。这知道的,是贵妃关心儿臣,替儿臣教教她们规矩。不知道的,只以为贵妃如今掌权,又有了皇子,却嚣张跋扈,居然跑到东宫去掌掴宫中女官。」 「父皇,这要是给有心人知晓,必定大做文章,离间我与父皇之间的父女之情,说是贵妃是仗了——」秦姒说到这儿,停了下来 秦晁忍不住问,:「如何?」 秦姒一脸的心痛,「以为贵妃是仗了父皇的势,早已经想要让弟弟取而代之。」 秦晁下意识的解释,「朕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父皇,儿臣知道您定然不会这么想。所以儿臣教训了贵妃几句,叫她莫要给父皇抹黑。」 「你是说,你不过教训了贵妃几句?」 「那不然父皇觉得儿臣还做了什么?对了,儿臣听说弟弟脸上受了伤,十分的忧心,一早便派了人送了上好的药膏去昭月宫。这药膏还是上次宫宴之时儿臣脸上受伤,父皇特地赐给儿臣的,」她说着特地将脸上那道疤露给他看,一脸的为难,「谁曾想儿臣一番好意,全部被贵妃丢了出来。儿臣愿本还以为是因为我打了贵妃的人,训斥了贵妃父皇才不高兴——」 她说到这儿,好像想到了什么,拿着难以置信却又十分悲痛的神情瞧了秦晁一眼,立刻起身后退两步拎起衣摆跪了下来,哽咽,「没想到父皇竟然是怀疑儿臣害了自己的弟弟!」 她说着,眼睛都红了,「还请父皇明察此事,还儿臣一个清白!」 秦晁原本委屈的一颗心被她赌的哑口无言。 他瞧着她白皙脸颊上的疤痕想到了夜宴之上毫不犹豫将她推出去的情景,一时羞愧难当。 他自然不可能认为是一向柔弱的贵妃自己害了自己的孩儿。 当然,他也不可能无凭无据的说眼前这个一脸委屈的女儿做的,只得打了个哈哈想要将这事儿揭过去。 可秦姒如何肯如了他的意,剖陈其中厉害,多次要求他严查,还自己一个清白。 秦晁一时犹豫不决。 他被秦姒这么一闹,反倒一时未能肯定到底谁真谁假。 秦姒他不答覆自己,乘胜追击。一脸悲痛的叙述自己如何爱重自己这弟弟。 「如今弟弟受伤,如同有人拿刀割在了儿臣心上。还请父皇一定要严查,还儿臣一个清白,这种大奸大恶之人若是留在宫里,岂不危害到弟弟的性命?」 她口才了得,且情真意切,说到最后连秦晁都忍不住动摇:莫非这件事真的与她没关系? 可他无论如何也不肯相信是贵妃自己动的手。
第145页 虎毒还不食子! 他一想到自己的儿子可能还会遭遇这样的危险,心中就止不住的后怕。他脸色一凛,叫了内侍总管进来吩咐他彻查此事。 秦姒瞧着他的神色心中冷笑:她倒是要看看贵妃这场戏如何收场! 她见该说的也已经说完,懒得与他在这演下去,起身告辞。 秦晁与她亦是无话可说,嘴上又虚情假意了两句,以示自己对她的关怀。 秦姒一脸感动,说还有政务要处理,恭敬退了出去。 才出殿外,她原本挂着浅浅笑意的的脸色迅速冷了下来。 她抬眸瞧了一眼阴沉的天空,心想,这种日子是时候该结束了。 红袖连忙迎了上去,将手中的暖炉塞到她手里,柔声道:「殿下,您没事吧?」 秦姒摇摇头,由她扶着坐了轿撵回宫去了。 两人回到东宫后,秦姒瞧着殿内空无一人,忍不住问道:「他还没回来吗?」 红袖摇摇头,「宫里的人说中间回了一趟又出去了。」 「他可有说几时回来?」秦姒瞧了一眼偌大的宫殿,心里突然觉得空落落的。 「齐世子没有说。可要派人去找?」 「不用了,今日还有许多事情要做。」秦姒说着出了寝殿去了旁边书房批阅奏疏去了。 冬日昼短。 秦姒处理完所有的奏疏时,东宫已经掌了灯。 晚膳时分,秦姒瞧着天空这时又开始飘起了雪花。外面天寒地冻的,那个一早出去了的男人还没有回来。 她瞧着满桌子自己特地吩咐膳房为他做的他平日爱吃的菜,顿觉得没了什么胃口,只吃了两口就叫人撤了下去。 等她沐浴后坐在榻上看书的时候,还是未将他等回来。 秦姒终于有些坐不住了。 「今日谁送他出的宫,立刻将人叫过来。」 红袖连忙应下。一会儿的功夫,今日送齐云楚出去的小连子侯在了殿内。 秦姒头也未抬,「今日你送齐公子出去的时候可遇见了什么事?」 小连子仔细想了想,忙道:「奴婢原本将公子送到了宫门口,谁知他说忘了点东西要回来取。然后回来的时候碰见云大人了。」 他话音才落,谁知殿下突然抬眸瞧了他一眼。 他见一向待人温和的殿下眼神十分的吓人,忙道:「奴婢已经告诉公子了,云大人是个十分大度的人。」 他这话不说还好,一出口殿下突然将手中的茶盏重重拍在了矮几上。 小连子腿一软,忙跪下告罪。 红袖沖他摆摆手,他连滚带爬的退了出去。 秦姒一张脸阴沉的滴出水来,冷笑,「他这是见了云清一面,就耍脾气走了?」 红袖连忙安慰她,「殿下早已经让人留意了齐世子的踪迹,眼下并无人来说齐世子离开燕京。兴许,他只是在外面耽搁了。」 秦姒想了想,冷哼一声,「他以为本宫这东宫是他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来人!」 立刻有人出现在窗户外等候差遣。 秦姒瞥了一眼映在窗户上的影子,「着人将他的行踪报上来。」 「诺。」那影子一闪而过,消失在殿外。 秦姒起身,「替本宫更衣。」 红袖瞧了一眼殿外漫天飞雪,蹙眉,「雪越来越大,不若殿下先等一等,奴婢待会儿差十一去请世子回来?」 秦姒耐着性子坐了回去。 这时外面有宫人进来,手里的托盘上搁着一只翠绿色的琉璃碗,里面盛着还冒着氤氲热气儿浓黑的药汁儿。 红袖上前接了过来。她轻轻凉碗里的药吹凉了些,勺了一勺递到秦姒面前。 秦姒闻着那股略带着甜味的药,不待她餵自己,皱着眉头端过来一饮而尽。 一旁的宫人连忙递上早已备好的茶水给她漱口。 秦姒漱完口又重新坐回榻上重新捡起了矮几上的书。 可这次她一个字也未看进去。 红袖知她不高兴,也不知该如何劝她,重新替她煮了一杯安神茶过来。 秦姒才端起茶碗,这时去而復返的暗卫隔着窗户一板一眼道:「启禀殿下,齐公子此刻正在兰桂坊饮酒。」 秦姒征了一下,还以为自己听岔了,瞥了一眼红袖,「他方才说什么?」 还未等红袖说话,那暗卫以为殿内的殿下没有听清楚,又重复了一遍,「齐公子此刻正在兰桂坊与里面的花魁娘子饮酒。」 他话音刚落,只听一向持重的殿下不知将什么东西砸到了铺了厚厚地毯上的地上,发出沉闷的巨响,隔着一扇窗子都能感觉到她滔天的怒意。 他连忙缩回了脑袋,立在那儿等候吩咐。 寝殿内。 秦姒阴沉着脸在那儿坐了片刻,一脸怒容的拍案而起,「更衣!」 她倒要去看看他有多大的能耐,做了她秦姒的面首,居然还敢去逛妓院! 第56章 哥哥不说话,我就当你答…… 兰桂坊是燕京城最大的青楼, 在丹凤街坊内,距离皇宫说远不远说近不近。 若是白日里天气晴好的时候,也不过两刻钟的事情。可是夜里飘雪, 天寒路难行, 等秦姒冒雪赶来的时候,已经是半个时辰以后的事情。 她这些年只要心里烦躁便往这里跑, 是这里的常客,且是个长相出众, 出手阔绰的常客。所以她与十一花蔷三人才踏进兰桂坊的门口, 两旁带着护耳揣着护手在门口冻得直跺脚的龟公眼尖立刻迎了上去。
第146页 十一从怀里摸出两小锭银子扔到他们怀里, 立刻祛了他二人身上的寒意, 堆着笑上前的牵过他们手中的缰绳麻熘地绕去后院。 秦姒才踏进点足了炭火暖意熏人的兰桂坊,里面长了一对火眼金睛的老鸨张妈妈顶着她那张涂得跟雪白馒头一样的面皮立刻扭着水蛇腰贴了上去, 媚眼如丝,「秦公子好久不来了,如烟姑娘都想死你了。」 秦姒扫了一眼宾客满座的一楼大堂, 只见里面比着天寒地冻的夜简直就是人家仙境。 仙境里的各色小仙女正陪着贵客们饮酒作乐好不自在。 秦姒瞥了一眼十一。十一会意,立刻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塞到给那说话间面皮上的粉簌簌落下的张妈妈的怀里, 「如烟姑娘呢?我们公子要见她。 」 如烟便是兰桂坊的花魁娘子。 张妈妈瞥了一眼银票上的分量, 眼睛亮了亮, 随即露出颇有些为难的脸, 抬眸往了一眼楼上, 「真是不巧, 如烟房里今儿来了贵客, 正陪着呢。不如叫如月她们来伺候您?」 十一冷冷道:「你方才不是说如烟姑娘不是想死我们公子了吗?」 「这——」赵妈妈一时语塞。她不过是场面话,但凡出得起如烟价钱的贵客们来了,她总是习惯说上这么一句, 平常谁也不会当真。 且如烟房里今日来的两位贵客虽然是生面孔,瞧着也不是普通人。她一个做生意的谁也不敢开罪。 这时,秦姒笑道:「兴许如烟姑娘的贵客我也认识呢。既然如此,独乐乐如不众乐乐,我上去打个招唿。」 她说着,不待赵妈妈反应过来,径直上了楼梯。 赵妈妈连忙要追上去,花蔷站在楼梯上挡在了她面前,居高临下的瞧了她一眼。 赵妈妈瞧着眼前带着银色面具的煞气比之方才那个眸色生得异与常人的随从还要吓人,哪里还敢出声,只是叫人盯着点儿,免得闹僵起来。 花魁娘子如烟的屋子三楼左手边的尽头,是整个兰桂坊最大最华丽的一间,同时也是最安静的一间。里面装饰的十分雅致,一点儿不似青楼,反倒是个闺阁女子的卧房。 此时此刻,这间偌大的卧房外间摆着一张可容纳三五人坐下的圆桌。圆桌的旁边摆着一架古琴,生得气质出尘的花魁娘子如烟正在抚琴助兴。 圆桌的左侧坐着一个身穿天青色织锦袍的年轻公子,正低声与旁边的衣冠胜雪的公子不时低头说上两句话。 那衣冠胜雪的公子偶尔抬起头,露出一张生得金质玉相的面孔。 今晚整个兰桂坊的姑娘们都知道如烟房中来了两个生得极好且出手阔绰的贵公子,各个眼馋的厉害。有些胆子大些的借着送酒的由头进来瞧他二人一眼。 那天青色衣袍的公子是个好脾气的,见有人瞧他,一点儿也不恼,偶尔还会与之调笑几句,眉眼风流。 而右边的那个公子举手投足间浑身散发着一副「生人勿进」的冷淡气质,谁也不敢与他调笑,只敢偷偷瞧上一眼,然后捂着自己一颗扑通乱跳的有些自惭形秽的心肝感嘆一句:也不知这世上有谁能够配得上这样美貌的贵公子。 就连一旁抚琴的如烟也瞧着有些痴了,反倒是忘记自己的本分,琴音一时停下来,直到一阵敲门声才将她停在那美貌贵公子鼻樑上那颗勾魂的痣上的一缕幽魂儿给拉回来。 屋子里的侍女以为是送酒菜的小厮,连忙上前开门,谁知一拉开门,就瞧见一个身披火狐大氅,生得姿容出众的贵公子出现在门口。 也不知是不是他刚从外面进来,身上的雪融进了暖意,浑身上下冒着腾腾白气儿,瞧着怪叫人心疼的。 那侍女楞了一下,忙向来人行了一礼,「秦公子好。」 她说着,让出了路,瞧了一眼自家姑娘。 如烟瞧见来人也是微微一怔连忙迎了上去向行了一礼,声音娇柔,「奴家见过秦公子。」 秦姒伸手抬了她一把,扫了一圈在场的人,眼神越过她的头顶黏在她身后那个生得最是好看,却始终饮酒一言不发的人身上。 这时一晚上都不怎么说过话的美貌公子似是听见了声音,突然抬起头来。 如烟瞧了他一晚上也未见他抬过头,此刻瞧着他细长多情的眼里闪着波光潋滟的光,一时瞧痴了眼。 眼前的美貌公子不是齐云楚还能是谁。 他一向酒量浅,只要一饮酒,白皙的面皮就似染了春情一般透着绯色,眼角洇红,眼里似随时随地能够淌出泪来。 他大抵是没想过秦姒居然来找自己,染了醉意有些迷离的眼里闪过一丝喜色,随即想到了什么,神色黯淡又坐了回去,端起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秦姒这时冷冷瞥了一眼眼睛都要长在他身上的如烟,径直走过去紧紧挨着齐云楚坐下。 如烟连忙收回视线,瞧着他们显然是认识的,忙叫侍女添了新的碗筷酒杯。 秦姒的目光这时终于瞧见了齐云楚旁边的人,打量了他片刻,笑道:「难怪他出来喝花酒,原本是谢公子来了。」 原本旁边坐着的不是旁人,正是今日才到燕京城的谢毓。 谢毓也没想过这么晚了会见到她 。他显然是已经知道了秦姒的身份,意味深长的望了她一眼,起身向她作了一辑。 秦姒沖谢毓微微颔首,伸手悄悄去握齐云楚放在腿上的手,面上却不动声色接过如烟递过来的酒一饮而尽。
第147页 「好久不见,进来可好?」 她说话间加重手上的力道,捏得头脑昏昏沉沉的齐云楚吃痛,眼里染上了一丝愠色,恨恨瞪了她一眼。 秦姒瞧着他那一眼里不知藏了多少复杂的情绪,将他的手牢牢握在手里,揉搓着他的掌心,似要将自己的怒意揉进他心里去。 齐云楚想要挣脱,却被她牢牢捉住。 他抬眸瞧了一眼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的秦姒,微微眯起了眼睛。 秦姒恍若未觉,弯起嘴角,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笑得一脸无辜,「「我在家中等了哥哥一晚上,不曾想哥哥却在这里饮酒。哥哥有这样好的去处,竟也不叫我一声,我实在伤心得很。」 齐云楚瞧着她的那两颗又尖又利的小白牙,被她要咬过的拇指又开始隐隐作痛。 如烟一脸诧异,「这位是秦公子的兄长?」 秦姒的手这时从齐云楚的手背滑到他两腿之间,摩挲着齐云楚腿上的筋骨皮肉,笑意越发的深,「我与他虽不是亲手足,可情意匪浅,哥哥说是与不是?」 如烟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瞧着生得貌美的齐公子眼角洇红得越发厉害,竟然连带着耳尖都红的滴出血来,一副羞愤无措的模样。 她心里虽觉得奇怪,却也知道客人们是来寻欢作乐的,不该多话便不要多话。 只是齐公子瞧着可怜得很,好似被秦公子拿捏在手心一般。 他似想要站起,谁知秦公子突然横了他一眼,「这刚刚饮得不是挺高兴的吗?怎么,我一来哥哥就要走?」 齐公子一张脸白了又红,红了又白,又坐了回去。 秦姒并不理会旁人的想法,满意的瞧了一眼齐云楚,将视线投向谢毓。 她面上分明在笑,可眼神却让人不寒而慄,「你大老远来,就是为了请他喝花酒?」 谢毓瞧着她税利的眼神吓得赶紧呷了一口酒给自己压压惊。眼前明明还是从前小七的那张脸,可周身的气度却已经截然不同,看得他背后起了丝丝凉意。 他想起民间传闻和宁长公主风流多情,面首无数,如今再瞧瞧对待感情一向一根筋的齐云楚被她拿捏成这个模样,果然传言非虚。 谢毓心里暗暗后悔。早知道在云都时自己不该推波助澜,将一只在情/事上单纯无辜的羔羊给亲手送到披着羊皮的狼崽子口中,造成如今这番境地。 可狼崽子仍在咄咄逼人,扫了一眼如烟,「这样饮酒多没意思,劳烦如烟姑娘去将多请几位姐姐过来,喝花酒自然要人多才有意思,谢公子说是不是?」 谢毓「呵呵」干笑两声,一脸同情的瞧了一眼俨然已经有了七八分醉酒的齐云楚。 如烟瞧着屋里气氛不太对,连忙起身去叫人。 秦姒的手一直划到了齐云楚腿间,小拇指狠狠在上面颳了一下。 齐云楚吃痛一把捉住她的手,牙咬得咯吱作响。 「哥哥这样瞪着我做什么?」秦姒单手托腮笑盈盈瞧着他,用手指轻轻刮着他的掌心,「是对我的安排不满意吗?」 齐云楚瞧了一眼谢毓,只见他低着头,一副恨不得原地消失的模样。也不知谢毓是替他尴尬,还是在替自己尴尬。 从前若只是他二人在一起时,他能够暂时忘却她的身份,只是单纯的与她好。 可谢毓的到来无不在提醒自己,他这个世子也不过是她后宫面首中的众多一个。 如此一想,他再往向秦姒的眼睛里多了几分审视:在她心里,他是不是与旁人并无不同,一样不过是凭着一张脸讨她喜欢而已。 至于这张脸能讨喜多久,那得看长公主以后身边还有没有比他更好的人出现。 他心如刀绞,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正想要走,屋门又打开了。一股子浓郁的香粉混合着暖意扑面而来,是如烟带着几个颇有姿色的女子进来了。 花枝招展的姑娘们瞧着屋子里坐着的几个年轻的贵公子,各个掩嘴娇笑,挑了自己喜欢的贴了过去,独将齐云楚旁边的位置空了出来。 虽然他长得最好看,可坐在他一旁生得最是稚嫩的公子眼神实在太吓人,她们旁得本事没有,看人眼色却是最拿手。 那个脸嫩的公子很明显是这屋子里最大的金主,谁也不会不识好歹惹金主不高兴。 秦姒似笑非笑的看着齐云楚,桌子下的小手指一动不动的刮着他的皮肉,面上却是一副关心的面孔,「怎么,这些哥哥都不喜欢吗?」 齐云楚恨得牙痒痒,一把将立在旁边的如烟拉到右侧坐下,冷冷道:「如烟姑娘极好。」 秦姒的笑容瞬间僵在了脸上。 如烟瞧着她的眼神如同刀子一样割在自己身上,下意识的想要起身,谁知却被齐云楚扯了回去。 谢毓简直是如坐针毡,心里后悔不跌:若是早知道长公主如此的小气,他打死也也不会拉着失魂落魄的走在漫天大雪里的齐云楚出来喝花酒。 眼见着两人之间剑拔弩张,他硬着头皮道:「天色也不早了,不如我们回去吧。是吧,阿楚?」 他说着使了一个眼色给齐云楚,示意他服个软。否则瞧着这个情形,眼前手段厉害得女子非把他们的皮扒拉下来一层不可。 齐云楚却丝毫没有理会,斜睨了如烟,「倒酒。」 如烟一杯酒倒得战战兢兢,洒出来不少。
第148页 齐云楚自她手中捏过酒杯一饮而尽,看都未看旁边一直冷冷盯着自己的女子。 秦姒的心里升起了一团火,眼里簇着两团小火苗,手再次探了进去,加重了手上的力度,笑道:「不若咱们玩骰子,谁若是输了,对方的人就脱一件衣裳如何?」 齐云楚早就被她捏出了反应,不由自主的轻哼一声,随即身子都僵住了,伸手死死摁住她的手不让她动作。 他瞧了一眼满屋子的莺莺燕燕,面色潮红,羞愤欲死。 这个无耻的妖精! 她当他是什么人!这里又是什么地方!她竟然能够旁若无人的在桌下对他狎昵。 妖精无视他的怒意,摆明了不肯放过他。她拿捏准了他不好意思在这种境地之下翻脸,手上肆无忌惮的在他敏感处轻轻搜刮,只把他一颗心都要刮出来了。 齐云楚简直要气死了,收紧了自己握着她手腕的手。 可妖精明明疼得面色都变了,犹自不肯放过他,衔过旁边坐着的姑娘剥了的葡萄,伸手接过侍女递过来的骰子,轻轻晃动了一下,眼神扫过在场的人一眼,笑道:「那不如就由我讲讲规矩?」 「我哥哥不会玩,就由我来替他。我若输了,他就脱一件衣裳如何?」 她说完斜睨了一眼齐云楚,「哥哥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 齐云楚瞧着她这样无赖竟是一个反驳的字也说不出口。 在场的姑娘们第一次玩这样的游戏,又听见这位美貌公子若是输了便脱衣裳,赤裸兴奋的眼神自他身上划过,跃跃欲试。 就连恨不得原地消失谢毓也来了兴致。 他心里虽还对齐云楚愧疚,可眼下不玩,好像还挺遗憾。 「你要与谁玩?」 「自然是你啊,」秦姒挑眉,「这屋子里除了你以外还有旁的男子吗?」 谢毓:「……」 秦姒玩骰子他是见过的,输得可能性极小他又不是不知道。 可满屋子的莺莺燕燕都盯着自己瞧,他现在说走,好像显得自己太没有种。 出来玩的人都讲究个面子,这种时候,谁也不愿意失了自己的面子。 更何况,他也不见得会输。 秦姒似是瞧出他的想法,「若是我亲自动手,赢了也没多大意思。不如我们各自挑一个喜欢的姑娘,由她们替你同哥哥玩,我来做裁判。你们选得人输一次,便脱一件衣裳好不好?」 她说话间手松开了眼见着已经被刺激到了极致的齐云楚,一把将齐云楚身旁已经站起来的如烟扯到了自己的怀里。 「这一局,就由如烟姑娘先开局,我协助如何?」 齐云楚只觉得那处一空,悬着的心又重重落回了心脏。他一颗心跳得有些疼,忍不住又瞧了她一眼。 可她好似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一般,捉着如烟的手轻轻晃动着骰子。 谢毓也如同她一样,握着坐在身边的姑娘的手摇起了骰盅。 只听骰盅里的骰子发出清脆的碰撞之声,众人的眼神各个集中在他们手里的骰盅之上,唯有齐云楚的眼神总是频频飘在正一脸正色摇着骰盅的秦姒。 可秦姒却再也没有瞧他一眼。 谢毓也是风月老手,骰子早已玩的炉火纯青。他听着声音就知道自己摇出了几,颇为自信的瞧了一眼秦姒。 他倒是想要看看她到底能玩出旁得花样出来。 围着的姑娘早已按捺不住,等着他们两个赶紧开了骰盅。 就连齐云楚也忍不住瞧了一眼秦姒手中的骰盅。 秦姒却迟迟没有开,瞧了一眼谢毓。 谢毓原本自信的心瞧着她一脸笃定的模样也淡了三分。他在心里数了数自己身上的衣裳一脸无谓的打开了骰盅。 只见里面的骰子每一面都是殷红的六个点。 姑娘们忍不住拍手叫好,被谢毓执着手的那个姑娘尤其兴奋,竟大着胆子在他白皙的俊脸上亲了一口,印上一个唇印。 大家一脸兴奋的等着秦姒开骰子。这种时候,若是平局,自然就缺了一些乐趣。 可若是输了…… 众人的眼神再次投向了一旁神色清冷的美人身上。 也不知美人脱了衣裳该是什么模样。 秦姒的眼神越过如烟的脸望向齐云楚,目光灼灼瞧着他,「哥哥是希望我这一局输还是赢?」 齐云楚一时语塞。 这话难道还用问吗?难不成她真想让他当众脱衣裳不成? 秦姒瞧见他不说话,眼里冷意尽显。 他今晚是存心让自己不痛快了! 她轻轻摩挲着如烟柔滑的手,斜睨了齐云楚一眼,掀开了骰盅。 第57章 齐云楚,你敢犯上!…… 在场的姑娘们瞧见秦姒骰盅里的点数, 各个一脸兴奋的看向齐云楚,眼神如同长了钩子一样恨不得立刻将他身上的衣裳给钩下来。 而齐云楚则难以置信的瞧了一眼秦姒。 她摆明了是存心的。 那么多点数不摇出来,偏偏要比谢毓少一点。 她沖他扬扬下巴, 一脸无辜的眨眨眼, 「哥哥你瞧我手气实在太差了。」 谢毓瞧着齐云楚一张脸都气得煞白,连忙打圆场, 「不若三局一起清算如何?」 他想着接下来只要刻意输一输,脱上一两件衣裳也没什么打紧的。可若是让齐云楚脱衣裳, 他那个人面皮薄成那样, 待会儿再与这个有心叫他出丑的长公主起了争执, 两人再大打出手……
第149页 他想了想那个场面还是决定牺牲一下自己。 可秦姒既然要与他玩这个, 又怎么会叫他如意。无论他置出什么点数,秦姒总是要比他小一点。 可谢毓偏不信邪, 一时急了眼忘记了他赢了的后果,一而再再而三的陪着置了好几把骰子。等两人停下来的时候,秦姒已经连输了四五局, 眼瞧着,就是齐云楚身上的衣裳全脱了都不够输。 谢毓这才反应过来, 一脸讪讪的瞧着紧抿薄唇一言不发的齐云楚, 丢了骰子, 捂着头说头疼, 推说醉了不如散了吧。 秦姒就着如烟的手呷了一口酒, 笑盈盈的瞧着齐云楚, 「都怪我不好, 叫哥哥输了几局。可愿赌就得服输,哥哥不会不认吧?」 眼瞧着齐云楚就要发作,谢毓连忙站了起来去解腰带, 「不如我代替他脱一半?」 秦姒敛起了脸上的笑容,冷冷盯着谢毓,「你确定你要帮他?」 谢毓瞧着她的眼忍不住打了个冷战,顿时酒醒了大半,颇为同情的看向自己的好友:不是兄弟不帮你,她实在太吓人了! 秦姒只眼瞧着齐云楚,面色冷了三分,「哥哥不会玩不起吧?这满屋子的姐姐都看着你呢。」 齐云楚见她有心让自己出丑,若换成平日早就掉头走了。可他饮多了酒,脑袋昏沉,一时不大清醒,见满屋子的人都盯在他身上,一时发昏竟真的站了起来,径直走到她面前,喉结攒动,「你真要我脱?」 秦姒心中恼了他,见他出来喝花酒竟还喝出委屈来了,抬眸看他,一脸的戏嚯,「哥哥若是输不起也好说,向在座的姐姐们赔个不是。姐姐们若是愿意原谅你,想必谢公子也不好说什么。」 谢毓此时此刻开始后悔自己今日出门是不是忘记看黄历了。 在场的姑娘们如何瞧不出他二人在斗气,哪里还敢起闹,各个下巴戳到了胸口,竖着耳朵偷偷听动静,余光却在眼前难得一见的美貌公子身上飘过,一时色胆包天,竟还想瞧了他脱衣裳再走。 齐云楚眼睛都气红了,眼角被酒意晕染的都要淌出泪来。他死死盯着秦姒,伸手便去解腰间的腰带。 姑娘们大气儿不敢出的盯着他瞧,只见他骨节分明的细白手指灵活的解了腰间玉带,紧接着雪白色外袍掉落在地上。 秦姒瞧着他身上穿着的还是今日她替他穿上的衣裳。他一向穿得单薄,这么冷得天也不过只是穿了三四层衣裳。眼见着他脱了外袍露出里面结实的身躯,然后又伸手脱了一层。 屋子里的姑娘们一脸兴奋,眼神自他敞开的一截领口划到他的锁骨,然后是结实的胸膛,精瘦的腰身,修长笔直的腿…… 一时之间,众人只觉得屋子里热得叫人背后起了薄薄一层汗,忍不住面红耳赤口干舌燥起来。 眼见着齐云楚高大的身躯上覆着的就剩下最后一层薄如蝉翼,隐约可见皮肉筋骨的深衣,秦姒心里酸得厉害,看向齐云楚的眼神又冷了三分。 哼,他倒是乐意脱给旁人看! 姑娘们也顾不上他二人有什么深仇大恨,咬着手帕红着脸直勾勾望瞧着眼前从头到脚无一处不完美的男子。他裸露出来的白皙皮肤全部染上了绯色,尤其是一张本就像是染了春情的眉眼,此刻更是洇红一片,鼻子上那刻痣鲜艷欲滴,无一处不写满了诱惑。 大家简直要忍不住尖叫,各个巴巴等着他褪去身上最后的束缚,眼神灼热的将齐云楚整个人都快要烧着了。 齐云楚扫了一圈屋子里的眼神,心里的屈辱已经达到了极点。 他恶狠狠盯着眼前这个昨日还对自己温柔小意撒娇耍痴,今日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女子。她如今是将长公主的威严尽数用在了他身上,要耍一耍她的威风,好叫这满屋子的人来瞧一瞧他齐云楚出尽了丑。 她不是要叫旁人瞧吗?那他就如了她的意! 秦姒瞧着他颤抖的手指已经解了深衣的带子,终于忍无可忍倏地站起,扫了一圈满屋子的眼神都要将他的衣裳带子都要勾出来的人,厉声道:「全部给我出去!」 原本还满含期待的姑娘们瞧见方才还一脸戏嚯的秦公子顿时变了脸,一副要杀人的模样,哪里还敢垂涎他家哥哥的美色,一窝蜂的退了出去。 谢毓跟在后面,临走之前瞥了一眼眼睛通红的齐云楚,眼里的同情都快要溢出来了。 天哪,这是什么女人,实在是折磨人了,哪里还有昔日小七的半分可爱之处。 他又递了一个眼神给齐云楚,示意他莫要冲动,这才慢吞吞的挪出了房间,临出去之前,还体贴的关上了门。 待所有人离开之后,秦姒坐在那儿一言不发的看着衣衫单薄的男人。 屋子里一时静谧下来,就连一楼大堂突然传来的巨大响动都没有牵动她二人半分。 良久,她低下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你不是答应我,从今往后只脱给我一人看?」 齐云楚楞了一下,见她说起从前,百般思绪涌上心,一时间也不知说什么好。 他亦不知两人之间为何好好端端的变成这样。 他甚至怀疑,也许自己根本就不该来燕京城。他若不来,他便不知他钟情的女子是这样的一个人。 从前小七即便是诡计多端,至少还对着他有几分真心在里头,如今她这算是什么。
第150页 齐云楚只觉得头痛难忍,径直坐了回去自顾自的饮酒。他恨不得立刻醉死过去,好过这样对着她的时候想到今日早上那个自她宫里出来的云大人。 若不是谢毓及时出现,说不定他已经昏了头去将他杀了。 他觉得自己已经失控了! 或许,他的人生在第一次遇见她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不断地失控,眼见着他就要跌进万丈深渊。 秦姒见他一脸痛苦的模样,从他手里夺过酒杯一饮而尽,苦笑,「我在宫里等了小齐哥哥一晚上。」 「原本我还担心小齐哥哥在外面出了什么事,不曾想是我多虑了。小齐哥哥竟然在这好不快活……」 齐云楚眼神微动,「我没有——」 秦姒这时抬起头看他,眼圈红得厉害,「没有什么,难道不是小齐哥哥如今得到了我便不稀罕了,想要对我始乱终弃是吗?」 齐云楚一时语塞。 他觉得自己没用极了。明明戏耍自己的是她,怎么到都来好像错处全在他这里了。 可他偏偏见不得她在那儿伤心,伸手想要摸摸她的脸。 她这时起了身,伸手将旁边的大氅披在了身上,大步向外面走。 「你去哪儿?」齐云楚一把拉住她的胳膊。 秦姒冷笑,「我去哪儿又关你什么事儿!小齐哥哥只管在这儿快活,若是银子没带够,我那儿多得是!」 「小七——」 「没有小七!」秦姒突然发了火,冷眼瞧着他,「你瞧清楚站在你眼前的是谁!没有小七,从来都没有小七!」 她说着大步出了房门,头也不回的向外走去。 齐云楚呆呆的站在房内,眼瞧着她就这么走了,顿时清醒了许多。 他在房中坐了一会儿,突然起身将所有的衣裳捡起来穿在身上,大步追了出去。 好在秦姒并没有走远,才从龟公手里牵过缰绳翻身上马。他连忙追了过去坐到她后面,将她抱在怀里握住她冰凉的手。 秦姒转过脸去瞥他一眼,「银子我已经给了。怎么,齐世子还觉得不够?」 「你生气了,」齐云楚紧紧搂着她,心里居然莫名得高兴起来,「你是在为我生气吗?」 秦姒冷哼一声,「我有什么可生气的,齐世子大老远从云都过来,我可不得尽一尽地主之谊!」 「我没有!」齐云楚将下巴搁在她颈窝,「我只是与谢毓进来坐一坐。我心情不好。」 秦姒没有说话,瞥了一眼后面的十一,「花蔷呢」 十一抬头望天,任由冰凉的雪花落在脸上,「方才兰桂坊有男子跳楼,她此刻应是带人去医馆了。」 秦姒略一思索,大概猜到是谁了。 齐云楚此刻脑袋昏昏沉沉,一心只记挂着怀里的女子,将谢毓忘了个精光。 秦姒冷哼,「你真不回去?」 「我回去哪?」他无赖似得将她整个人抱进怀里,「是你非要把我输出去的,明明狠心的是你!」 秦姒冷哼一声,用力加紧马肚子,那马儿吃痛,向着雪夜奔去。 两人回到东宫时夜已经深了。 秦姒进了寝殿,将所有人都赶了出去,回过头来看齐云楚。 齐云楚不知她何意,上前想要拉一拉她的手。 秦姒一把甩开他坐到榻上,睨了他一眼,「你不是喜欢脱衣裳给旁人看吗?现在脱给给本宫一人看!」 秦姒不知自己怎么了,听着他口口声声叫着「小七」便觉得心烦意乱。 这世上从来都没有一个叫小七的女子。 有的只是她秦姒一人而已。 齐云楚闻言拳头捏得咯吱作响,大步上前一把将她整个人从榻上抱了起来直接往内殿走去。 「齐云楚你放我下来!」 齐云楚才不理会她说什么,将她丢在床上,伸手去解自己腰间的腰带。这一次不同在兰桂芳,他解衣裳的速度极快,一会儿的功夫便脱了个精光,将她的手拉至头顶,低头吻了上去。 秦姒狠狠在他唇上咬了一口,怒道:「齐云楚,你敢犯上!」 第58章 齐云楚发现了她在喝避子…… 齐云楚伸手抹去被秦姒咬破的唇角渗出的血珠子, 喉咙攒动得厉害。 他起身将散落在的衣裳一件件穿好,拿背对着她,哑声道:「长公主殿下今日好大的威风!」 他说得委屈可怜, 秦姒一时语塞, 伸手想要拉他。 「小齐哥哥我——」 「微臣当不起殿下一声哥哥!」齐云楚说着便往外走。走了没两步,停下来余光瞥了她一眼, 眼微微红,「我确实不敢。因为我捨不得伤了你。」 秦姒这个人向来吃软不吃硬, 哪里禁得住他这样可怜巴巴的话语, 一颗心都化了, 立刻追了上去, 从背后环住他的腰,脸贴在他背上, 「这次,我允许你犯上。」 齐云楚轻哼一声,扒开她的手就要走。 秦姒也不知今日为何好端端在在他面前摆了长公主的架子故意去伤他的心。她见眼前的男人是越来越不好哄了, 激起了心中胜负欲,松了他的手, 倚在床边看着他, 嗤笑, 「真不要?也不知是谁今晚在兰桂坊的桌子底下——」 她说着看了一眼自己的手, 里面的意思不言而喻。 齐云楚果然回过头来看她, 一脸的羞愤。 他扫了一下空旷的寝殿, 透过窗子可看见殿外还守着宫人, 压低声音道:「你到底还是不是女人!」
第151页 秦姒见他今晚俨然已经是气急,见好就收,上前挂在他脖子上跟一只小狗一样拱拱他的下巴, 轻轻揉着他柔顺的髮丝,「好了好了,小齐哥哥我们讲和好不好?」 齐云楚不说话。 秦姒见他如此,松开了手,冷哼,「既然小齐哥哥哥哥不肯讲和,那就同我说说今晚为何出现在兰桂坊?」 齐云楚自知自己清白得很,不答她拿来堵自己的话,忍不住将心里憋屈了一晚上的话问了出来。 「你跟那个云清到底是什么关系?」 秦姒楞了一下,心里不知为何心虚得很。 她不自在的轻咳一声,「我不是都说了吗?他是太子太傅,教导我的先生。」 齐云楚见她眼神飘忽才不信她的鬼话。 秦姒本就累了一天又饮了酒,此时此刻已经疲乏了。再加上他如此的不知情识趣提起了云清,哄人的耐心也没了,见他不肯妥协,脱了外杉躺到了床上睡觉。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都快睡着了,有人掀开了她的被角。 她十分不耐,正欲发火,一个火热的身躯贴了上来,将她整个人圈进了怀里。 秦姒挑开眼皮子瞧他一眼,见他仍旧气鼓鼓的模样,忍不住嗤笑,「你这是做什么?」 齐云楚伸手去解了她的衣裳缠了上去,在她耳尖咬啮了一口,哑声道:「犯上!」 秦姒的睡意一下子没了,躲在他怀里吃吃的笑。 齐云楚见她如此可恶,在她敏感处捏了一把,心满意足的听着她轻/吟一声,在她脖颈间喷洒着热气儿,「我不高兴!」 「所以?」秦姒被他弄得痒痒,伸手有一下没一下的刮着他柔软的耳朵,「我要怎么做你才高兴?」 齐云楚别别扭扭的不肯说话。 秦姒亲亲他的眼,手不老实起来,眼神却十分清澄无辜,「哥哥,是要像今天晚上在如烟姑娘的房里桌子底下这样吗?」 齐云楚心跳漏了一个节拍,闷哼一声,摁住她的手,低头堵住了她的唇。 齐云楚这次不知」犯上「了多久,等到将自己的不满宣洩出来的时候,灵魂仿佛脱离了自己的身体,一路飘飘摇摇朝着云都方向去了。 秦姒眼睛微阖,喘息着紧紧抱着他,久久没有说话。 她总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失去了控制,可又说不出来到底是什么。 她已经有许久不曾为了旁的男子动过怒了,也很久未曾像昨晚那样耐心的等待过一个人。 更何况,也无人敢让她巴巴的等一晚上。 她想了想,将这种失控归于自己太久没有这样对一个人好的缘故。 齐云楚埋在秦姒的颈窝喘息了一会儿,一颗扑通扑通直跳的心终于平静了些。 他将她紧紧抱在怀里,温柔的舔去她眼角淌下来的泪,明知不可能,却偏偏还要不死心的问上一句。 「 小七跟我回云都好不好?我会一辈子对你好,什么都听你的。」他始终不肯承认她就是这大燕帝国的长公主秦姒。 她是他心里的小七。 她是属于他的蝴蝶。 他想要将属于自己的蝴蝶带回家,好好的藏起来,只做齐云楚一人的蝴蝶,不许她在外面对着满园子的花朵招摇。 秦姒的一缕幽魂儿再次回到了脑子里,神智瞬间清明。 你瞧,齐云楚心心念念的人不是秦姒,是那个在云都流浪的小哑巴小七。 而和宁长公主秦姒知道自己明天早上得要打起精神来应对朝堂上的事情。她的战场在燕京城。她与齐云楚的男欢女爱是偷来的,是从已经消失的小七身上偷来的。 她同时也知道自己不过是由着齐云楚像着今晚这样闹一闹心里积攒了许久的脾气,闹过之后权当两人之间的小情趣。 秦姒一向不吝啬与拿着这些小情趣为自己枯燥的日子增添一些乐趣。这就好像宫廷膳食吃腻了,总忍不住嚮往民间小吃。可民间小吃再好吃,时间一久,在被养刁了胃口的秦姒面前不值得一提。 齐云楚的情话就好像那些开胃小吃,偶尔吃一两口,总是个新鲜。可若是拿来当作正餐,时间久了就会寡淡。 更何况在感情方面,秦姒从不信什么一辈子。一如她对齐云楚的誓言,今日说过便罢了。他若真的要自己实现那些情动时说下的誓言,那简直是难如登天。 就连兰景都不敢让她来兑现自己的诺言。 她亲亲齐云楚鼻樑上的那颗娇艷欲滴痣,最终什么也没说。 有些话说出来是要伤人心的。这一刻,她还需要齐云楚。还需要在他这寒冬里再暖一暖自己的心。 他既然想要小七,那她也不介意短暂的做一下他的小七。 何必那么认真呢…… 齐云楚见她没了动静,在她身上蹭了蹭,又忍不住想要犯上欺负她,可瞧着她一脸疲色最终不忍心。 他想,他们来日方长。 他暂且再忍一忍,用自己的一颗心暖着她,迟早能将她一颗心暖热了,好叫她知道他的好处,总能等来他与她的好时光。 到那时,也许回不回云都都一样。 他只要再等一等就好了。 他的好时光不知几时能来,而秦姒的噩运却很快就来了。 次日一早,秦姒等来了赫连炔派人提醒她的信函:一切准备就绪,是时候出发去南疆了。
第152页 秦姒捏着那封信放在火盆上任由火舌吞噬的干净。 她披着大氅站在暖阁窗户瞧着外面白雪皑皑的世界发呆,心想也不知她还能不能留在燕京城好好的过个年。 而且眼下最主要的问题是齐云楚该怎么办呢? 秦姒忍不住头疼,可见人快乐过后,总是要付出点代价才行。 他若是知道自己去和亲,必然是不肯的。以他的脾气,是要闹僵起来的,或许提一提都不行。 提一提也是对他心里的小七的侮辱。 所以秦姒为了避免那些未知的麻烦将消息堵得严严实实。 接下来她冷眼瞧着住在鸿胪寺的姑墨国王储赫连烽在赫连炔的刻意怂恿下,频繁的出入纪家。 而纪家为了除掉她,已经完全忘记自己是一国之相的身份,默许了姑墨国抛来的橄榄枝,顺着竿子往上爬。 秦姒期待他爬的越高越好,因为只有更高,摔下来的时候才会更疼。 而在后宫,他的女儿也在为了能够将她拉下来不竭余力的在秦晁耳边吹耳边风。 这股妖风越吹越大,吹得秦晁耳根子软得一塌煳涂,以至于每次当秦姒上朝时,他眼神里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厌恶越发的浓重。 秦姒不动声色的将大燕帝国的右相大人与姑墨国王储交好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大燕。并且挑了适当的时机,叫花蔷将一些书信放到纪相最宠爱的小妾的房里头。 这便是花蔷的好处了,可以避过所有人的耳目,不显山不露水的除掉那些在朝堂之上与她作对,对于大燕没有什么实质性的用处,只会恶意煽风点火,靠蒙祖荫恬居高位的人。 秦姒就是这样,从来不会做赔本的买卖。 她找花蔷做事,不惜花费时间替她清除掉她在江湖上的麻烦,就是为了利用她身份的便利,做一些宁朝十一等人都不便出手做的事情。 她估算着一切,估算着时间,等着秦晁给自己安排的路光明正大的摆出来,摆到朝堂之上,好吓一吓这些过惯了太平日子,只会在朝堂之上耍嘴皮子掉书袋的老臣们。 他已经迫不及待的向所有人证明,自己才是大燕的主子! 他要谁为储君,谁便是储君! 谁也休想脱离他的掌控站到他头顶上去,威胁他的心头肉! 他要给自己的儿子铺就一条康庄大道。他不需要自己的儿子如女儿一般,从荆棘中杀出一条血路,要靠尸骨才能爬到上面那把迷了人眼睛的龙椅之上,爬到权利的最顶端! 他什么都不需做! 他只要好好长大就好! 而好好长大的前提就是:和宁长公主秦姒得消失在大燕帝国! 秦姒心里多么清楚这一切。 而且她知道,已经不远了。 因为这些日子在她忙着快活的时候,朝堂之上因为守在南疆的姑墨国的蠢蠢欲动已经吵翻了天。 为什么吵呢? 无非是国库空虚,已经不适合打仗了。和亲吧!答应他们的条件吧!毕竟,他们不要金银,他们只要一个女人!能用一个女人换取一国的和平,何须要动刀动枪伤了体面和和气呢! 那就从宗室挑个女子好了。什么,不行!他们只要大燕的长公主? 开什么玩笑,长公主乃是未来的储君,怎可和亲,简直是荒唐,滑天下之大稽! 储君?圣旨下了吗?没有圣旨,大燕便没有储君,且大燕建国过年,你可有见过女子为帝? 那就打吧,户部掏银子吧? 户部尚书陈之礼是纪相的女婿,一听到旁人提银子,抹着眼泪在朝堂上开始哭。哭什么?哭国库早已空虚,去年的饷银还没发呢!哪来的银子打仗,这尚书他干不了了,爱谁谁干,反正他是没银子了! 他们在齐王世子齐云楚来之前就已经开始就这样吵来吵去,已经足足吵了一个月。吵到没有人注意到东宫那个简直被长公主殿下宠到了天上去的新宠便是大燕战神之子。 现在未来的齐王就住在大燕长公主的寝殿内,日日与她同塌而眠。不仅如此,据说这位每日堂而皇之在皇宫里招摇过市,容色冠绝整个燕京城的新宠,目中无人,眼睛简直长在了天上,手段厉害得就连云大人都失了宠。 可无一人去探究这位新宠的来歷,整天将所有的心思放在了一些无谓的争吵上,而忘记了真正的危险就藏在大燕的皇宫里。 这群无用的人秦姒迟早是要清扫的。 吵吧,吵得越凶越好,将来她要好好看看他们怎么收场! 秦姒就这么静静的等着他们争论出结果。等着秦晁忍无可忍将那条路假装无奈的抛出来。而她什么也不做,安安稳稳的躲在东宫里与齐云楚忙着风花雪月。 风花雪月的前提是她的东宫必须要干干净净。 自从那晚之后,秦姒便再也没有让齐云楚瞧见过云清。 因为她将见面的地点改在了云清家中。 见不到云清的齐云楚心里的那口气儿被她哄得服服帖帖。 他现在忙着跟自己的小七快乐。 他还不知秦姒的身边其实早有危机四伏。 他更不知他与小七的快乐暂时要告一段落。 秦姒只是那个暂代了小七快乐的无耻女子。她无耻的短暂得到了小齐哥哥竭尽所能的给她带来的快乐。 她更加无耻的为他刻意营造了对他情有独钟的快乐。
第153页 现在齐云楚在这种由她刻意营造的毫无顾虑的快乐下玩得乐不思蜀,就连云都也忘了。 可是秦姒却时刻不能忘了自己的事情。 她还要在自己的战场清敌人。她要将这些困恼清扫干净,再把小七放出来跟她的小齐哥哥快乐。 而且她总是需要在见云清的时候,找个合理的藉口将他支出去。 谢毓便成了最好的藉口。 谢毓如今在燕京城内为他的牧羊姑娘开了一家糖果铺子。秦姒告诉齐云楚她最喜欢里面裹了胡人奶酪的那种糖果,一定要新鲜出炉的才好吃。 所以齐云楚日日风雪无阻的出皇宫去给她买。而她只要在齐云楚回来前回到宫里就好了。 平心而论,齐云楚实在是个好情人。他来的这一个月里,将秦姒一颗冰冷的心暖的热乎极了。以至于,有时候她看着他那张脸时,总是要忍不住感动。 所以她现在越害怕齐云楚对着自己笑。他笑得那样天真稚气,细长多情的眼睛弯成天上的月牙,嘴角上扬,露出整齐洁白的贝齿,就连鼻樑上那颗骚情的痣都飞了起来,带着秦姒的魂儿一起飞到了云都,飞到了齐云楚的院子里,飞到了院子那棵开着鹅黄色花朵的风铃花树下。 而她静静的坐在那儿看着衣冠胜雪的齐云楚为她舞剑。 她想若是可以一直这样下去该有多好! 为此,秦姒还特地叫人在她寝殿旁边种植了几棵风铃花树。可是无论工匠们手艺多么高超,那些移植而来的风铃花树总是隔几天就死掉了。到最后,只留下了一棵,只是光秃秃的,连片绿叶都捨不得长。 秦姒放弃了,她想起书上所说的「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的典故。 她想,云都的风铃花树终究是不喜欢燕京城的天气。 一日晨起后不久,秦姒瞧着殿外漫天飞雪,将自己埋进齐云楚温暖的怀里问他,「你可想念云都?」 齐云楚用一个缠绵的吻回答了她的话。 怎么能不想呢。 可是云都没有小七,他的蝴蝶飞到了燕京城。他便守在这里,一直等着他的蝴蝶回心转意。 秦姒感动极了! 任外面如何的骯脏不堪,齐云楚在东宫,在她的寝殿里给她圈出了一块净土,一块可容她小憩片刻的净土。她借着这块净土修养生息,快乐的连云清流露出来的悲伤都假装视而不见。 她知道自己很无耻,可是她没有办法。 她在心里对着为她劳心劳力的云清感到万分抱歉。她想,至少在暴风雪来临之前,她在齐云楚的怀里能偷得片刻欢愉也好。 待安定了,她一定好好的弥补云清! 只不过在这种快乐里她难免也有疏忽的时候。 一日天气晴朗,齐云楚回来的早,刚好撞见秦姒正在喝刚刚煎好的避子汤药。 他一脸惊慌瞧着那碗散发着氤氲热气儿的浓黑药汁,连忙上前揽她在怀伸手探探她的额头,一脸的担忧自责。 「你怎么了?生病了?」 他觉得十分的愧疚,对于她生了病竟然半点知觉也无。 秦姒自然不能跟他说实话,故意说了俏皮话逗他。她沖他眨眨眼,「不过是一些滋补的药。我想要给小齐哥哥生个小娃娃。」 第59章 齐世子可是碰见了云大人…… 齐云楚当即羞红了脸。那么高大的一个男子, 竟然手足无措起来。就连红袖也忍不住在心里跟着笑:这齐世子实在是可爱的很,比着燕京城的这些心眼多如牛毛的人,显得太过于单纯。 秦姒的一颗心突然遽痛起来。 她这样骗他, 也不知以后他知道了会怎样。 待红袖退了出去, 齐云楚上前小心翼翼的摸着她平坦的小腹,「这里以后真的会有孩子吗?」 秦姒见他说的这是什么傻话, 亲昵的咬了一口他的鼻尖,伸出手与他十指紧扣, 「自然会有。不知小齐哥哥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她其实顺口一说。她将来肯定会有自己的孩子。可是, 她不会给齐云楚生孩子。 她这一生只会为一人诞育一个孩子, 那个人会是大燕的皇夫。不是秦姒的夫君, 只是皇夫。她一旦有了孩子,那个人的命就到头了。 而对她的薄情一无所知的齐云楚竟然真的认真考虑了这个问题。他足足考虑了三日。 三日后的夜里睡觉前他抱着她突然说, 「男孩女孩我都喜欢。若是个儿子,我跟他一起保护你,若是个女儿, 我护着你们。」 秦姒愣了一下,心想齐云楚的反应真的太慢了, 隔了那么久才回答她的一句玩笑。 随即她不知怎么眼泪都差点给他这句话逼了出来。 齐云楚不知她难过什么, 急道:「你若害怕, 那就不要了, 我们两个过一辈子!」 他听人说, 生孩子就是在鬼门关走一道。他也不是非得有孩子。 他母妃生了他, 他父皇也不见得多欢喜。 秦姒罕见得哭了, 躲在他怀里撒娇呜咽。 齐云楚根本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抱着她耐心的哄了一夜。 到了第二天天不亮,他起床后说是要去谢毓那里给她做糖果。 他说今日是除夕, 他想要亲手给她她最爱的糖果味道作为新年的礼物。 秦姒顶着微微红肿的眼睛问他,「我最爱的是什么味道?」
第154页 她说着,舌尖在他唇上舔了一口,故意将他的耳尖含在口里舔/弄,「是哥哥的味道吗?」 齐云楚的心一下子给她嫣红的舌尖给舔了出来,糖也不想取了,抱着她又往床上去。 秦姒却滑头的按住了他的手,拿着一对水汪汪的眼睛无辜的瞧着他,「我还要早朝呢。」 齐云楚却不依不饶的缠了上去。谁叫她整日胡言乱语,胡乱撩拨他的心。 两人一大早又没羞没臊的躲在屋子里约有半个时辰才出来,守在外面等着长公主上朝的人个个羞红了脸。 齐云楚再出来时与寝殿内那个如狼似虎的男人截然不同,耳尖都红的滴出血来。 秦姒就喜欢他这副模样,当着众人的面亲亲他的脸抱着他的腰,在他耳边操着哭得有些沙哑的声音悄声道:「哥哥好甜。」 齐云楚软绵绵的瞪她一眼,低骂,「妖精!」 秦姒妩媚的斜睨了他一眼,「我以为小齐哥哥就喜欢妖精。」 齐云楚遂不敢再看她,转身就要走。 「齐云楚!」 秦姒突然叫住了他。 齐云楚回头来,却见她突然大步走了过来扑到他怀里紧紧抱住他。 「外面天寒地冻,你小心些。」她终于从他怀里抬起头来,伸手替整理好他身上雪白大氅的冒领,踮起脚尖碰碰他的唇,「我等你一起回来过除夕,我们一起守岁。」 「好。」齐云楚难得的在众人面前亲亲她的额头,「我一定早点回来。」 秦姒竟然不舍他就这样出门去,伸手捏捏他的鼻子,「若是做的不好吃,我便罚你晚上不许上床睡觉。」 齐云楚总觉得她今日特别奇怪,每一句话都透着诀别一样。 可他又觉得自己想多了。前朝的一些事情他已经私底下打听过了。他已经写信给言溯,只要那煳涂的天子真敢拿她去和亲,他便反了这大燕的天,将这天下捧到她面前来。 所以,他一点儿也不担心。 他觉得他的蝴蝶重新接纳了自己。从此以后,她只可以停驻在这世上一朵叫齐云楚的花朵上,多看旁人一眼也不行,因为他会毁了满园的花朵!。 待齐云楚走后,秦姒脸上所有的生动表情迅速冷了下来。 她得了消息,秦晁给她安排的路已经到头了。 她该走了。 她今日上朝没有坐轿撵,一步一步的从东宫走到了彰化殿。 秦姒看着脚底下被清扫干净的道路。她知道,这条路很长,很冷,从今往后,她都需要一个人走完。 从前她想要拉上纪淮安,试图走的不那么艰难,可是纪淮安最终背叛了她。 往后,陪着她走在这条布满荆棘与尸骨的这条路,也许只有云清。 或是还有宁朝。 永远不会有齐云楚。 只是—— 她仰头看着琉璃绿瓦上的积雪。 今日的天有些阴沉,也不知会不会下雪。 或许,她应该叫人及时的将回东宫那条街道清扫干净些,免得齐云楚回来时走的太急会有些路滑。 随即她自嘲一笑,什么时候开始,齐云楚已经可以随时随地的从她心里的某个角落跳出来摇旗吶喊,挥舞旗帜占领了高地。 那块高地的名字,叫做秦姒的心。 你瞧,他拿着哄小七的一颗心,将自己的一刻冷硬心肠也变得心软起来。她开始变得与他一起儿女情长。 i 齐云楚的感情多么可怕,已经开始发芽了,指不定都吐出了嫩绿的枝叶,说不定只要再给一点点时间,他就要在里面开花了。他要在里面结出一大堆的齐云楚,将她原本荒凉的心给填满。叫她从此以后,只记得一个叫齐云楚的男人。 太可怕了! 秦姒看了一眼离自己越来越近的彰华殿,大臣们早已经候在那里天子与长公主早朝。 她一步一步的走过去,从他们中间穿过,站在她自十二岁时站着,一直站了六年多的位置上。她面无表情的扫了一眼大殿,然后听着小黄门高唿一声「天子驾到」。 景和二十二年十二月三十一,除夕。 长公主已经年长,到了适婚年龄,姑墨国单于文韬武略,倾慕长公主风姿,多次要求娶和宁长公主为大阏氏。 而长公主秦姒为了感念皇恩浩荡,也已经主动要求去姑墨国和亲。 这道圣旨下的突然,在整个朝廷掀起了轩然大波。就连那些从不参与党争得人也忍不住震惊:哪怕是和亲,这事若是皇帝不肯,也不是没有商榷的余地,眼下竟然直接下了圣旨,且满纸荒唐言! 可见帝王心难测,从前也不过是昏庸,眼下却是寡恩无情。 吵了一个月夜未能吵出结果的朝堂为了天子做出的决定再次吵了起来。 说来说去,直接扯到从古至今,断然没有女子为帝的先例。就算是长公主殿下不去和亲,那也得将手中所有的一切全部交出来,安心的做个公主。 可在场的人谁不明白,到了这一步,长公主殿下若不能为储君,迟早都是死路一条。 他们这些曾经效忠过秦姒的人,政治生涯依然到头了。他们如何肯甘心,说不定长公主前脚一走,后脚纪家一家独大,立刻找各种理由发落了他们。 就连曾经服饰过秦姒的一干人等,也没什么好下场。
第155页 拥护和宁长公主的大多数是她从寒族之中提拔出来有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有志之士,纷纷要求陛下收回成命。而纪相则带领着自己的门生,已经那些重新选了阵营的中立墙头草长跪不起,向着和宁长公主叩拜:为保国家安宁,请长公主牺牲小我,成全大我! 秦姒冷眼瞧着已经争执了一上午的朝堂上唾沫横飞的场景,什么也没说,只眼看向端坐龙椅之上的秦晁,脱去一向伪善的面具,面容沉静,「父皇,您真要儿臣嫁给姑墨国那已经是知天命之年的老单于?」 秦晁又拿着做父亲的心态去看自己的女儿,只见她眼神里还带着最后一丝的希冀,有那么一剎那心肠有些软了。 可不知为何这时殿后传来一阵婴儿啼哭之声,将他一颗被纪贵妃的无数眼泪浸泡下早已经铁一般的心硬给拉了回来。 他想起想着自己儿子脸上总也不见好的伤痕,想起了在东宫受了惊吓日夜难安,已经瘦了脱了象的贵妃。 皇儿才几个月。她已经十八了,过了年就十九了。离皇儿成年还要二十年,到时候他也老了,如何与一个稳坐朝堂几十年的人抗衡。 不行,他已经留不住这个女儿了! 他不能再留她在大燕。他心中其实已经有了定夺,无论她答应与否,他都要将她远远的送出去。 将这颗烫手得山芋丢给南疆。就算她再有本事,也断然没有帮着南疆攻打大燕的道理。只要她去和亲,一来,也解了与南疆长久以来产生的摩擦;二来,她身为大燕的长公主,自然有义务维护好大燕与南疆的和平,为自己的母族带来千秋万世的和平! 这样,也不枉他亲自教养了她一场。孩子大了,自然就得学会结草衔环报恩。 「朕也捨不得吾儿,可眼下国库空虚,已经没有足够的财力支撑去与姑墨国作战。为了大燕,只有先委屈吾儿。你放心,等以后咱们大燕兵强马壮些,朕一定风风光光的将你接回来! 秦姒看了他好久,突然跪下向他行了一个大礼,操着她惯有的低沉嗓音朗声道:「但愿父皇能够记住今日所说的话,儿臣在南疆等着父皇!」 她说完重重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 这一磕,她与秦晁的这场父女缘分也到头了。 大殿之上所有的争论之声都消失殆尽,只剩下她额头真心实意着地的声音。 秦晁听着那声音只觉背后一声冷汗,无力瘫倒在龙椅之上,甚觉得疲累。 到了这一刻,他才真真正正意识到:他老了,他怕她,不仅仅是为了儿子与贵妃,也为了他自己! 走吧走吧!她只有走了,才能够让所有人心安! 秦姒磕完头,再抬头时,白皙光洁的额头头上上已经是红肿一片,渗出了血丝。 她冷眼扫了一圈大殿之上的人,将每一个人脸上的表情牢牢的记在心里,最后的目光停留在纪锦之上。 她一向总是带着严丝合缝的温和面具。这一刻,褪下面具的她让所有人觉得都害怕。无论是她自己的人,还是纪锦的人。 此刻努力从厚厚云层里透出的一丝微光刚好洒在她身上。 众人瞧着眼前着一身特制的服饰,身形高挑,背嵴挺得笔直的少女眼里出现一种从未有过的安定的神情。 人们不懂她眼里的这种安定代表了什么,只看着她一言不发转身出了彰化殿的大门,朝外面更宽阔的道路走去。 她走的很稳,不见一丝惊慌。 左相范与突然跪下来叩拜,「天佑我大燕的长公主!」 随即,曾公开拥护秦姒的人跪下高唿,「「天佑我大燕的长公主!」」 他们知道,她迟早会再回来,无论以怎样的方式! 这时,殿中小黄门高唿,「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所有的人从大殿之中鱼贯而出,各自家去。 而胜利了的纪锦却没有出宫,由着纪敏派来的宫人去了昭月宫。 纪敏早早的侯在宫中,见着自己的父亲毕恭毕敬的上前。 纪锦的一双利眼在她身上扫过,淡淡道:「你这次做的极好。」」 从未得到过夸奖的纪敏眼里透出喜色,「能为纪家出力,是女儿无上的荣耀。」 纪锦点点头,「你母亲的事情,我会尽快办理。你要多在陛下面前帮着为父说话,最好是能够让你的儿子尽快做上储君。」 「女儿一定竭尽所能。」 纪锦点点头,「我先回去了。你好自为之。」 / 「父亲大人不若留下来用午膳?「 纪锦淡淡扫了一眼桌上的东西,「你有心了,」 他说着,转身出了大殿。 纪敏眼里闪过一抹失望。随后,她看向自己的贴身侍女,「你听到了吗?父亲大人方才夸我了,他从未贊过我,他还说要将我母亲的排位迎回纪家。」 佩儿也替她高兴,「以后娘娘说不定就是皇后娘娘。」 「你说的对,快,把皇儿抱过来给我瞧瞧。」 …… 东宫青云阁。 得了消息的云清早已守在里头。他见秦姒一脸阴沉的走进去,忙迎了上去,「怎么受伤了?」 他说着将她扶在塌上,将她刺骨冰凉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取暖。 红袖赶紧叫人药箱进来,自己又打了热水进来。
第156页 云清看着她额头上的伤口,清冷疏离的眼里流露出浓浓的心疼。他接过红袖递过来洁净的帕子轻柔的替她擦去额头上的血渍后又替她上了药。 秦姒坐在那儿任由他服侍自己,一直低垂眼睫不知在想什么。 良久,她觉得自己的手心有了暖意,结了冰的眼终于有了波澜。她捉住云清的手,眼里杀意尽显,喉咙涩得厉害,「若是我到时回不了大燕,你一定要替我杀了他们!」 她已经吩咐花蔷留下一部分人来保护他。京郊外的兵马她也留了一部分下来。这些人或许不足以颠覆一个国,可杀一人却易如反掌。 云清知道她在为自己寡恩的父亲痛苦。 他走上前拥她在怀,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她,「说什么傻话,你怎么会回不了大燕。你一定要回来,我在大燕等你功成的那一日!若是没有这一日,我愿意陪你共赴黄泉!」 秦姒伸手紧紧抱住他的腰,将自己埋进他的怀抱里吸了吸鼻子,眼里闪过一抹厉色,「先生说的对,这个仇得我亲自来报!」 从来都十分克制的云清低头亲亲她的额头,将她抱得更紧些。 无论生死,他都会永远陪着她。 红袖这时默不作声的退了出去。 她仰头看着这时开始飘雪的天,微微嘆息一声向外走去。 今日除夕,她还有许多事情忙活,可这张灯结彩的东宫半点儿没有除夕该有的喜庆。 今年的除夕好似比往常的冷清太多。 等她忙活完回来的时候,雪势渐大。远远地,她瞧见齐世子从东宫门口出来了。 她心想也不知齐世子是几时回来的,连忙上前行了一礼,正要说话,却见他面色是前所未有的难看。 他伸手接住天上的落雪,细长多情的眼里映入溶溶雪色,神情显得过于脆弱,叫人瞧着心疼极了。 「姑姑,今年的除夕真冷。」 红袖总觉得他哪里怪怪的,却又不知他哪里怪,木然的点点头。 「你同她说,我出去办点儿事很快就回来。」 他说着就要走。走了没两步,停住脚步,头也未回,「我做了她喜欢的糖果。就放在她寝殿里,你待会儿记得告诉她。」 他这次头也不回迎着大雪离开了,很快消失在漫天的雪幕里。 红袖在那儿站了一会儿,想起方才齐世子出去时好像是带着剑的,心里惊慌,连忙往暖阁跑去。 秦姒自云清走后一直坐在暖和内。 她坐在那儿等着齐云楚回来,思考着该如何同他说自己和亲的事情。 这时红袖沖忙进来了。 她身上的雪花都未来得及拍打,口里冒着白气儿,「齐世子可是碰见了云大人?」 「什么?」秦姒怔住,「他回来过?」 云清才刚走没一会儿,他是何时回来的,她一直在这儿,并没有听到什么动静。 「刚刚奴婢回来的时候,瞧见齐世子脸色十分的难看,手里拿着把剑匆匆朝着外面去了。」 秦姒立刻起身出了暖阁往外面跑。可只眼望去,一片白茫茫,只有得了她吩咐,今日无论如何都要清扫干净街道的人正冒着雪在扫雪。 可雪一直在下,无论如何都是扫不干净的。 而此时此刻雪地上一个脚印都寻不到。 「来人,备马!」秦姒心惊肉跳,略一沉思,「顺便叫花蔷带上人一块,吩咐所有的暗卫待命!」 要出大事了! 第60章 齐云楚,永远不要再回来…… 「你是来杀我的?」云清看着拦在眼前与雪色溶为一体的男人。 「你方才东宫的时候不是已经瞧见我了吗?」齐云楚看着眼前这个面容清冷的男人, 握着剑的那只手开始疼痛。 或者说,从他满怀欢喜的踏进东宫的宫门,在遍寻她不得, 去了她常处理政事时的暖和瞧见他们相拥在一起的时候, 他心里的位置就开始疼。 齐云楚仰头看着自黑压压的天落下来的随风横飞的雪,任由那些冰冰凉凉的雪花落在自己的脸上, 好试图清醒一下。 蝴蝶实在太爱拈花惹草了!怎么办呢,他捨不得伤害蝴蝶, 那就将这些可恶的花草连根拔了吧。一点点的拔干净了。 或许她刚开始会很生气, 没关系, 他哄一哄, 哄一哄就会好的, 良久, 齐云楚回过头来瞧着眼前一身墨狐大氅,神情淡然似乎没有丝毫惧意的男子,一步步的朝他走进。 这时, 一群不知从哪儿出来的人拦在了云清面前。 为首的那个似乎他还在东宫有过照面。 他将自己的武器横在胸前,低声道:「齐公子, 别让殿下为难。」 为难吗? 她还真是体贴, 特地叫人来护着她养的花草。 原来她早就开始防着他了。 她一边用甜言蜜语哄着他高兴, 一边为自己养的花草铸就了新的防护栏, 生怕自己发现了她养的这些花花朵朵。 齐云楚此时此刻心里的愤怒已经达到了顶点。 他缓缓抽出了自己的佩剑。 那就让他来看看等他杀了这个人之后她到底会有多为难! …… 秦姒带着花蔷等人出了皇宫一路快马加鞭朝着往云清回家的那条路上赶去, 生怕去得晚了云清会遭遇不测。 可尽管已经第一时间追了过来, 她还是低估了齐云楚的动手能力。
第157页 待她赶到的时候, 只见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自从齐云楚入住东宫的那一日,她便安排保护云清的人。 地上的血迹融入了雪,散发着凛冽的铁锈腥气。 而那个杀急了眼的人手持滴血的剑, 正朝着根本不懂武功,髮丝凌乱,嘴角挂着一抹血迹的云清挥去。 秦姒的一颗心都要跳出来了,眼见着若不是云方死死拖着齐云楚的脚,云清就要做了他剑下亡魂,她立刻沖了上去挡在了云清前面。 齐云楚手中的剑带起的杀气刺得她背嵴发凉,忍不住颤粟。 齐云楚没想到她会突然出现。他看着眼前拼死护住眼前男人的女子,手里的剑再也刺不下去了。 他竟然不知道她待他有这样深厚的情意,居然拿自己的命护着他。 她这时回过头来看他,脸上是从未有过的神色。 齐云楚瞧着她眉头紧蹙,从前总是在他面前最天真无辜的面孔一脸的阴沉,眼里隐隐带着怒意。 这才是她真正的模样,从前的她在他面前都是披了皮的。 「你发什么疯!」她冷声道。 齐云楚恨得咬牙切齿,「你不是说你跟他没有关系吗?」 秦姒没有答他的话。她眼瞧着云清面色灰白,身子摇摇欲坠,伸手探了一下他的脉搏,只觉得他气息微弱得厉害。 「我无事。」云清努力抑制着自己将要控制不住的咳嗽。可是最终他没能压制住喉咙里的痒意,侧过脸重重咳嗽一声,一口腥甜的血自口中喷洒出来,落在洁白无瑕的雪粉上,画出点点落梅。 「云清!」 秦姒看着那口血骇得心惊肉跳,连忙伸手替他搽干净嘴角的血迹,扫了一眼在场的人,冷声道:「都愣着干嘛,还不赶紧将云太傅带回东宫去找太医医治!」 立刻有人牵着马过来。秦姒将云清扶到马上,正欲翻身上马,谁知一柄剑横在了她脖子上。 顿时,只听刷地一声响,在场的所有人皆拔出了自己手中的武器纷纷指向齐云楚。 这时候,隐藏在黑暗里早已经蓄势待发的另一波人也迅速涌了上来,将秦姒的人团团围住。为首的是一个长相清秀,曾经笑起来显得十分憨厚的少年。 他眉眼处的憨傻之气全无,剩下的是凛冽的杀意。 这才是齐三的实力。能够留在齐世子身边的人,又怎么可能是泛泛之辈呢。 秦姒瞧了一眼眼前的老熟人,只见他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全然没了往日的亲近。 齐云楚巨大喉结下压着的痛苦使得他的嗓音沙哑得厉害。 「你就打算带着他这样走了?」 秦姒冷冷看着齐云楚,「不然呢,你要杀我?」 齐云楚顾不得自己的颜面,在自己的下属面前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再次问道:「你不是说过那些传闻中的面首跟你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吗?」 秦姒没有回答他的话。 「你现在跟我走,我便放了他。」齐云楚的剑又往她脖间送了两寸,锋利的剑刃划破了她白皙的脖颈,殷红的血珠子瞬间涌了出来,染红了她脖颈的雪白大氅的毛领。 那件大氅还是他今早亲手替她穿上的。 他说,他想跟她穿一样的衣裳。 她便笑嘻嘻的挑了这一件,叫他给自己穿上。 秦姒瞧着云清俨然已经是支撑不住了,心里烦躁不已,说话难免刻薄了些,「齐世子是第一次出来玩吗?床第之间的话怎么能当真?」 「你怎么可以这样待我!」 「我为什么不可以这样待你?你与你的阿姐——」话一出口秦姒觉得有些后悔。她不想这样小气的,显得自己气量狭窄。 谁知她话才出口,齐云楚瞬间暴怒,「住口!你这样薄情寡义的女子不配提我阿姐!」 秦姒眼睛蓦地红了,冷笑,「我确实薄情寡义得很。你在云都的时候不就知道了吗?是你非要死皮赖脸追上来的。齐云楚,从来都是你情我愿的事情。现在,我不喜欢你难道不成吗?」 齐云楚目眦欲裂,仰天大叫一声,一剑横飞刺穿了旁边的一颗积雪深厚的大树,激起漫天雪粉,簌簌落了一地。 「秦姒,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秦姒楞了一下,随即乐了。原本这个世上还有人肯唤她一生「秦姒」,只不过现在这个唤她名字的人恨不得杀了她。 她没有去答他这句话。 为什么?没有为什么。她一直都是这样的人。她不是小七。她待人从来如此,没有什么好解释的。 可尽管如此,秦姒仍旧觉得自己的心口处疼得厉害。 这一刻她竟然对面前的男人产生了一丝丝怨怼。 他为什么就不能像云清,像宁朝宁白,像所有人,装作不知道不就好了。为什么要把这件事情拆穿了摆在面上来。 若是他装不知道,大家还能好好的。天冷的时候,他们躲在东宫暖和的屋子里饮酒下棋作画写字狎昵等等做一切大家觉得快乐的事情。 他为什么要这么不知情识趣的拆穿这一切?他为什么要叫大家陷入难堪的境地! 她咬着牙将齐云楚在她心里种下的那棵快要开花的树连根拔起,任那处鲜血淋漓。 她刚好找不到更好的理由来告诉他自己要去姑墨国和亲,眼前这一切使得她连理由都不需要找了。
第158页 这段时间她哄他哄得也有些累了。 她决定将自己的伤口撕得更大些,让那些疼来得更浓烈些。疼得狠了心就麻木了,就会没感觉了。 她看着齐云楚的眼睛,一字一句的告诉他,「本宫已经多次告诉过你,本宫不是你的小七。本宫是这大燕帝国的和宁长公主,是你不相信。齐云楚,是你不肯面对现实!」 「秦姒,你是笃定了我不会杀你是吗?」齐云楚手从未像现在颤抖得那么厉害。他喉咙攒动,一双眼睛红得厉害,「我最后再问你一遍,你跟不跟我回云都 !」 秦姒转过脸去没有说话,意思不言而喻。 也不知过了多久,暮色越来越重。黑压压的将天地压缩成一条黑色的缝隙。 齐云楚收回自己手中的剑,从怀里掏出那张一直贴身藏着的心口处的卖身契与一直挂在脖颈处的那枚她亲手的印章。他一低头,眼里涌出一颗泪来,掉到了卖身契上,晕染了上面不久前才他书写好的字迹。 他原本想要在除夕这一晚给她看的,现在看来都用不着了。 他将眼里的泪意憋了回去,将东西狠狠的掷在她身上头也不回的走了。 秦姒死死盯着地上的东西,想将云清扶起来,却半天也未能从地上站起来。 十一连忙上前帮她把云清扶到马上去,自己也翻身上马从后面拖住云清。 这时云方连忙上前说府里有专门为云清治病的大夫,是云家特地送来的,这些年专门医治他们家公子,最是了解公子的症状。 秦姒眼瞧着天色暗了,云清的府邸要近得多,一行人又朝着云清的府邸方向走去。很快地,大雪将那地上所有的一切痕迹都掩埋起来,一起掩埋的还有那纸卖身契与印章。 待到了云清府上之后,秦姒并没有立刻进去。 「你们先把云太傅送回府,本宫随后就到。」 她说着调转马头往回走。 秦姒一路打马跑回了打斗的地方翻身下马。 她凭着记忆在刺骨冰凉的雪地里摸索了一会儿,将被大雪掩埋的卖身契与那枚印章从雪窝里扒拉出来塞入怀里又朝着云清府邸去了。 云清府里的大夫已经替他诊治过了,只说是老毛病了,眼下吃了药已经无大碍。 秦姒听见他说云清无事,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回了肚子里。 她又走回到床边,瞧了一眼已经熟睡的云清,嘱咐了云方几句这才出了他府邸打算回东宫。 才出云府,秦姒翻身上马,扫了一眼暮色茫茫,只见漫天飘雪的天,冷声道:「花蔷,十一,想尽一切办法将他带回来。」 放虎归山可不是什么好事! 既然脸皮都撕破了,她也就没有必要藏着掖着了。 现在这个节骨眼,她不能放他回去,谁也不知会出什么变数。 如有必要,她要带着他一起去姑墨国。免得齐王为了他儿子抓了狂,趁她不在杀入燕京城就麻烦了。 十一道:「若是世子反抗呢?」 「那就使用非常手段,只要不伤了他的性命即可!」 …… 「主子,要动手吗?」齐三问一直频频回头的齐云楚,瞥了一眼跟了他们一路的人,手摸向了腰间的佩剑。 齐云楚一直知道自己后面跟了她的人。 他心中的痛楚无限放大。她原来一直这样防着他。原来她所谓的喜欢真的是掺了毒的! 齐云楚,这样的女人,你还在留恋什么! 「若是他们跟来,直接杀了!」他用力一甩马鞭奔向了黑夜。 这次,他再也没有回头。 …… 秦姒拖着一身疲色才踏进东宫宫殿的门槛,红袖便迎了上来。 红袖瞧着她脖颈上都流血了,吓了一跳,连忙扶着她进了寝殿坐在榻上要叫人宣太医。 秦姒一把拉住了她,「无碍。涂点药就好了。姐姐我好累,你叫人准备热水沐浴。」 她一转头,只瞧见矮几上放着谢毓糖果铺子里特有的拿来装糖果的袋子,楞了一下,只觉得眼睛涩得厉害。 红袖瞧她眼睛微微有些红,忍不住问:「齐世子呢?」 「走了。」秦姒一想到那个人,只觉得心里被撕裂的地方又开始隐隐作痛,「他差点杀了云清。」 「殿下,奴婢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红袖知道她心里难受,可有些事情不说出来,可能殿下也看不见自己的心意。 「姐姐,你觉得咱们之间还有什么当不当讲的。」 红袖斟酌了一下,道:「奴婢知道您是喜欢齐世子的。既然如此,为何不退让一步,将一切摊开来讲。」 秦姒抬眸瞧了她一眼,声音涩得厉害。 「怎么摊开?摊开告诉他,我将来做了女帝,后宫不可能只有他一个人,叫他想开些?」 「那至少殿下可以告诉齐世子,您心里只有他一个人,旁的只是摆设。」 「那云清怎么办?」秦姒反问她,「云清今日吐血了。我瞧着他在我面前吐血心里都要愧疚死了。我从前从来不会愧疚的。因为我知道他在我心里始终占据很重要的位置。可我现在会愧疚。我不想往后都在愧疚里活着。有了齐云楚,我就得对着很多人愧疚。红袖,我走到现在已经很难了。这些年,世家我得敬着,藩王王我得捧着,朝臣骂我,我得听着。好不容易走到了今天这一步,往后,我还得为了齐云楚一人日日对着云清他们愧疚。」
第159页 「姐姐,我是人,我也会累的。」 红袖也不知该如何解决这个问题,只能跟着长长嘆一口气。 她忍不住想,若是兰大人在会是怎样,殿下会不会像现在这样为难。 「可是红袖,我很难过。」秦姒神情黯然,「我今日对他说了那样的话,我还叫人去抓他回来,他心里一定恨死我了。」 红袖这下真不知该如何劝她,只是叫人出去准备热水了。 待她走后,秦姒环顾殿内,只觉得处处都是齐云楚留下的痕迹。 她轻轻抚摸着上面画着一个牵了一头小绵羊的女子背影的糖果纸袋,一颗心撕裂得更厉害了。 她想起今天一大早他还高高兴兴的说要去给她做糖果,今天晚上,他就已经不在了。 齐云楚。 齐云楚。 齐云楚…… 秦姒好想叫一叫他的名字,哪怕听他骂一骂自己也好。 她只觉得心口处疼得厉害,疼得她连腰都要直不起来了。 她抱着那包糖果躺在榻上,将自己蜷缩成一团才觉得好些。 她从怀里摸出从雪地里捡回来的卖身契与印章。纸张有些潮湿,有一处还被晕染了。 她将印章放到一旁,小心翼翼的打开了那纸只要稍微不小心就会扯破的卖身契,这才发现那张卖身契的后面写了字。 是合婚庚帖 不同于齐云楚以往的字体。是一笔一划的小楷:齐云楚秦姒终生所约 永结为好。愿琴瑟在御,岁月静好。 齐云楚亲手写的合婚庚帖。 秦姒冰凉的手指轻轻抚摸着落款处的名字:齐云楚,秦姒。 齐云楚。 秦姒。 这次他写的不是小七。 秦姒握着那纸婚书坐在那儿好半天都没有缓过来劲儿,心里还在汩汩淌着血。 她将那包早已经冰凉的那包糖果拆开来剥了糖衣。只见那雪白的奇形怪状的糖果裹着厚厚的奶酪,里面还掺了鹅黄色的花瓣,尤其的好看。 她将那些好看的塞进嘴巴里,一股带着奶香味的甜腻味道在口里化开。 她一边吃,一边想:齐云楚的手艺实在太差,好好的一颗糖做的没滋没味苦得很。 吃着吃着,她的眼泪大颗大颗涌了出来,混合着泪水一起进了嘴巴里。 一直守在殿外的宁朝这时听见殿内传来秦姒沙哑的声音。 「将所有人都召集回来,放他们走!」 宁朝站在那儿默默看着殿内的影子一会儿,很快消失在东宫里。 殿内,秦姒将那些糖果一颗一颗塞进嘴里,吃得泪流满面。 齐云楚,出了燕京城的城门,永远不要再回来! 否则,下次她便不会再像今日这般心慈手软! …… 翌日。云府。 云清昏昏沉沉睡了一晚后才醒。他从床上起来,批了一件衣裳坐到外间榻上打开了窗子,将案上的东西打开,开始画去姑墨国的路线图。 屋外的寒风裹着雪花飞进屋子里来。他又忍不住咳嗽起来。 这时云方进来了,连忙上前关了窗子。 他瞧着自家公子咳成这样还在为那个没心肝的女子忙活,又忍不住抱怨了几句,。 云清已经习惯了,并未理会他。 过了好一会儿,云方似是想起了什么,道:「殿下放他走了。」 云清手里顿了一下,一张快要绘好的图瞬间毁了。 他原本好了些的面色惨白,「她放他走了?」 云方瞧着他神色不对,连忙给他倒了一杯茶递到他手里,不解道:「他走了难道不好吗?」 他越来越看不懂了。 云清没有答他的话。他从怀里摸出一枚白玉制成的印章。 这枚印章是经年旧物,早已不知被主人拿出来了摩挲了多少次,连上面的字都变得有些模煳。 它原本是一对的。 而另外一枚,则在东宫里头,藏在一个叫秦姒的女子的藏着最珍爱的物品里头。 他十分爱惜的用拇指刮着上面的字,眼神微动,语气里是前所未有的苍凉,「她心软了。她从不曾为了任何人心软,她如今居然为了他心软了!」 第61章 把衣裳脱了 自从除夕的那一日开始和亲的圣旨下了以后, 秦姒推说自己病了。且自那以后,她连宫门都懒得出去,一直待在东宫里头, 一直到元宵节这一日都没有出来参加任何的宫宴。 秦晁对这个即将出嫁的女儿异常的宽容, 没有苛责她的无礼,甚至派人送来了各种慰问的赏赐。 人人都认为和宁长公主正躲在东宫里伤心。宫里的人识趣的闭上了自己的嘴巴, 谁也不敢在这个节骨眼招惹她。眼下宫里的新贵是昭月宫,大家都忙着上前巴结呢。人人都在心里盘算着说不定待和宁长公主一出嫁, 腾出东宫的位置, 那即刻入主东宫的便是容亲王。母凭子贵, 指不定这纪贵妃因此成为新后也说不定。 于是大家再次瞧向纪贵妃时目光便有所不同, 从前只觉得姿色尚可的贵妃在这元宵的夜宴之上大放异彩,竟然也让人觉得美丽起来。 而这段时日藉口躲在东宫里养病的秦姒则一如既往的过上了真正属于自己的难得清闲的日子。 她每日忙得很。自从放下了手中那些总是忙不完的政事之后, 她每日将自己的时间安排的满满得,除了不出东宫之外,她发现可做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第160页 她捡起了从前喜爱的东西, 例如弹弹琴,作作画, 甚至, 还养了一只叫「花朵」的小狗。 那是一只才满两个月, 生得小小一只, 唯有肚子圆滚滚的小狗。她皮毛是白色的, 上面分布着如铜钱大小的小黑点, 四肢也短短的, 十分的娇憨可爱。整日里都爱黏在她身旁,只要肚子饿了就围在她脚边去拉扯她的裙子,拿着湿漉漉的眼睛瞧着她, 口里呜呜咽咽,可怜得很。 秦姒爱极了它,日日都将它带着身边亲自照料。 这一次,再也也没有人告诉她,长公主秦姒是不可以玩物丧志的,她的人生仿佛走上了一位公主该过的锦衣玉食却又十分闲散自得的日子。 只是,这种日子那样的短暂。现在大燕无人不知,再过几个月,大燕的长公主就要远嫁到姑墨国去给年迈的单于做大阏氏了。而东宫里人人自危。他们不仅担心长公主,也担心自己。 且大家担忧自己的同时,也不免觉得长公主忒寡恩了些,从前齐公子在宫殿的时候两人千般好万般好,如今他人走了,好像也没什么区别。 可长公主反倒没事人一样,抱着那只才几个月大的小狗成日里在殿中玩耍,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可只有贴身服侍秦姒的红袖才知道,殿下虽看着与从前并无区别,可仍旧是不同的。 距离齐世子离开燕京城已经快一月有余,殿下原本好了的失眠证更加严重了。她守夜的时候,时常瞧见殿下躺在床上一夜未能安眠,就连太医院特制的安神香都不管用了。 尽管殿下白天特地给自己找了许多事情来做,想要使自己变得疲累起来,可就算是能够入睡,也是半夜突然醒来,然后睁眼到天亮。 红袖很担忧,见她整个人以肉眼的速度憔悴了下去,不知给她做了多少滋补的药膳,可是吃下去一点儿也不好。 红袖整日忧心忡忡,秦姒却反倒自在。 她告诉红袖,瘦了也好,这样才显得她是真的伤心,也好让旁人放松警惕起来。 红袖除了嘆气还是嘆气,只盼着和亲的日子能够早一点来,说不定齐世子得了消息,一时放不下,跑来瞧瞧殿下也好。 她知道殿下根本放不下。可是殿下从来不说。自从齐世子走了以后,她更是一句也未提过,仿佛他这个人从未存在过一般。 如此又过了两个月,只是有一日殿下半夜她突然醒来,衣着单薄的走出殿外,去看殿外面那棵齐世子在的时候两人一起种下的那个风铃花树。 她独自一人在树下站了很久,突然回过头来问她,「红袖,他是不是恨极了我?」 红袖瞧着昏暗灯光下长髮披肩,神情淡然,唯有一对墨如点漆的眼里流露出的忧伤暴露她的心思的少女,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劝慰她。 谁知还未等她开口劝慰,殿下突然道:「我知他恨极了我,可是我还忍不住想他。」 秦姒说完这句话,醒来后找不到主人的花朵突然出现在廊下,冲着她叫了两声,呜呜咽咽,似是不满自己主人的离开。 秦姒上前将它抱在怀里,轻轻揉揉它的脑袋,含煳不清的说了一句话,又回到殿里去了。 这一夜她做了一个梦。 她梦见自己转过身瞧见齐云楚就躺在她旁边,见她转过脸来,细长多情的眼角洇红,「秦姒,你到底喜不喜欢我?」 秦姒楞了一下,随即哽咽,「喜欢,我最喜欢我们家小齐哥哥。」 然后齐云楚傻傻的笑,可笑着笑着眼神逐渐冷漠起来。他恶狠狠的瞧着她,一脸的嘲讽:「秦姒,别再骗人了,你根本没有心,你不配被爱!」他说着起身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秦姒想要解释几句,可她嘴巴就像是粘住了,怎么也说不出话来,急得大叫一声「一声齐云楚」。 谁知她发现不过是一场梦。 她便再也睡不着了。起来将那纸卖身契重新拿出来看,一遍又一遍。 她看着那纸卖身契开始写信。 给齐云楚写信。 写完了之后,将它们锁在一个乌色雕花的小匣子里。 那里面放着她最珍爱的东西。 她写了好多寄不出去的信放在里面。 信里面都是一些琐事的小事,大部分都是讲花朵的。她写它如何的可爱讨喜,写它有时候跟齐云楚多像,难伺候得很,吃东西也十分挑剔…… 有时候她看着那厚厚一沓信的时候开始后悔:早知道叫宁朝等人不惜一切代价将他留下来,。这里不是云都,他的人还不足以同她抗衡。 抓回来就关在宫殿里。他生气也没关系,她多哄哄就好了,她保证除了云清,往后旁的人她谁也不多看一眼。 秦姒从未觉得像现在这般挫败过。她甚至对自己产生了深深的怀疑:她这一生,苦心经营这一切究竟是为哪般? 可没人能够告诉她答案。红袖不能,云清不能。 好在她并没有多少时间来后悔跟思考这个问题。过了元宵节以后,天气开始慢慢的好转,距离她出发去姑墨国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她该出发了。 临出发前她又去了一趟谢毓开的那件叫牧羊姑娘的糖果铺子。谢毓一如既往的不待见她。 自从齐云楚走了以后,她去那些他便对着自己再也没有过好脸色。 秦姒也不在意他的态度。
第161页 她在散发着甜蜜气息的铺子坐了一会儿,临走之前,谢毓突然道:「真没想到你这样的人愿意去和亲。你猜他知道了,会怎样?」 这个问题,秦姒其实也想知道。可是齐云楚不在,没人告诉她。 秦姒带着谢毓的冷言冷语回来了东宫。那些晚上她独自一个坐在寝殿内坐了好久,直到天快亮的时候,才叫人进来替她梳妆。 待梳妆完,她最后扫了一眼住了多年的寝殿,只叫红袖带走了花朵还有那个乌色雕花盒子。 她知道自己无论成功与否,再也不会回来这里住。 这一她次她将整个东宫效忠她的人作为陪嫁全部带走了。因为替知道这些人留下来是不会有活命的机会的,既然如此,不如都带走好了,就当是出去散散心。 这一日她着盛装由东宫出发,一直在彰华殿拜别天子与诸臣。云清如同迎她回来的那日一样,就在那儿看着她,亦如她当时回来时那副神情。 秦姒这次仔仔细细的将云清从头到脚打量了遍,心里面突然升起了一种奇怪的念头。 他为什么待自己那么好呢? 他跟宁朝他们不同。宁朝是自幼就进宫的。无论如何,他们有一起长大的情谊,可是云清却是三年前才从清河过来燕京城的。 他从出现在朝堂上的那一刻开始就义无反顾的帮她。她起初对他是有所怀疑的,可是云清待她实在太好了,竭尽所能的帮她,明明知道她心狠手辣,却从不质疑。 甚至有什么她在想什么事,她不用开口,他便替她做了。 他跟齐云楚最大的区别就是,秦姒总是愿意给齐云楚看见的是自己好的一面,可是在云清面前她是不需要掩饰的。 因为她知道,无论自己有多么糟糕,云清都不会背叛她。 这种感情让她觉得心安。 她知道云清是喜欢自己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云清从来都不愿意跟她亲近。 所以,云清为什么对她这么好? 他到底图自己什么呢? 秦姒站在那儿盯着他的眼睛仔细瞧了瞧,总觉得他的眼神异常的熟悉。这种熟悉在第一次遇见他的时候,她就感觉到了。 可她确实从前没有见过他。 可这个问题她没有问他。她想等自己回来的时候有的是时间问他。 没有齐云楚没有关系,她还有云清。 云清一直将她送到了燕京城外的十里亭。 秦姒知道这条路是送不完的。她瞧着他那对孤寂清冷的眼,上前捉住他的手,突然道:「云清,等我回来,你搬到宫里吧。」 这个提议她从前也提过,可是当时他并没有答应。 不知为何,在这种时候,她突然又提出来了。也许是因为经过这次别离,她突然觉得自己寂寥的很。 若她回来,她将註定成为孤家寡人,若她回不来,这世上再也没有秦姒。 无论她回来与否,她都该报答云清。 云清伸手摸摸她的脸,眼里是她永远也看不懂的情愫,带着悲天悯人的光。 「好,我答应你。」 —— 云都城。 齐云楚回来已经有三月有余。 大燕的长公主即将和亲的消息自他回来后没多久就传到了云都城。 这三个月来他将自己关在书房里,做着过去很多年一直重复做的事情,每日批阅庶务,偶尔去军队巡查,看上去与从前并无不同,甚至连伤心都未有过半分。仿佛他从来没有去过燕京城,也没有遇见那个无情无义的女子,一切照旧。 只是,他再也不会去寻找一个叫小七的女子。 起初,言溯还担心他心里憋着事情会出什么事情,可三个月过去了,都未见他有什么异常,除了看起来较之从前更加成熟稳重以外,简直是好得不能再好。 可就在大家都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云都又收到了和宁长公主秦姒已经于五日前已经离了燕京城去姑墨国去了。 言溯一颗心都提起来。他原本想压着这个密报不让齐云楚知道,可还是未能拦截住,等到他想起来赶往书房的时候,齐云楚手中正捏着那份密报坐在那儿低头不语。 言溯原本以为他至少会问两句,或者有别的任何过激反应。 可出乎意料的是,齐云楚没有。 他将那张密报丢在一旁出去巡视去了。 言溯叫住了他。 「阿楚,你有没有什么想说的?」 齐云楚拿着他那对自从回来后便再一让他捉摸不透的眼,淡淡道:「先生希望我说什么?」 言溯一时之间竟找不到应对之语。 齐云楚见他不说话,便带着齐三出去了。 言溯始终有些不放心使了个眼色给齐三看好他,免得他像上次那样,留书一封便走了。 齐三也是担心得紧。他见识了小七,不对,是和宁长公主的手段后,也是担心自己的主子再重蹈覆辙,接下来一整天都寸步不离的跟在齐云楚的身边。 可是主子未见有任何的异常,甚至在军营里还向从前一样与那些将士们有说有笑,一点儿也看不出有伤心之处。 齐三人本就单纯,见他如此,一颗心终于放回了肚子里。 到了晚上他服侍主子用完完善沐浴过后,正准备想要回去跟义父报告主子这一天的情况,突然被他叫住了。
第162页 齐三回过头来看他。只见刚刚沐浴过的主子坐在那儿手里握着一本兵书,整个人隐在灯光下,神色晦暗不明。 他翻了一纸书页,头也未抬,「去叫南苑叫一个歌姬过来。」 「什么?」齐三以为自己听错了。 谁知齐云楚又重复了一遍,以示他没有听错。 直到出门的时候,齐三的脚仍旧是飘的。 主子这是什么意思? 可一个男人在深夜叫歌姬,除了暖床难不成还有旁得事干不成? 齐三虽没有吃过猪肉,可还是见过猪跑的。他原本还以为主子心里面多多少少还是有些记挂小七的,他如今召歌姬侍寝,是不是真的放下了? 他原本应该为主子高兴的,可不知为何心情突然有些沉重。 不过沉重归沉重,他速度却不减,两刻钟的功夫便将人带到主子的屋内后默默退了出去,还十分体贴的关上了门。 临走前,他又忍不住看了一眼自家主子,却见他手里仍旧捧着那本书,神色未变。 齐三小心翼翼的掩上门,立刻往言溯的院子跑去,想要将这件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的事情说给他听。 义父那么聪明,一定能给猜得出来! 待齐三走后,那歌姬怯怯抬眸瞧了一眼坐在榻上衣衫单薄,平常只可远观,生得形貌昳丽的主子,激动的手脚都不知该往哪儿放了。 她被送来齐王府已经有两三年了,在一众歌姬里生得还算是貌美。可她仍旧与其他与她一样被当作物品送来的女子一样被丢在南苑无人问津。 她以为自己一辈子也只能如此了,没想到世子身边的齐三大人刚刚突然踏进了南苑,并点名叫她过来服侍世子。 她顶着一众歌姬们羡慕嫉妒的眼神,心情十分忐忑的来了世子的院子,直到进了屋子才相信这是真的。 只是她并未服侍过人,一时之间紧张的有些不知所措。 正当她不知要不要主动上前服侍他就寝时,突然听到世子冷冷道:「把衣裳脱了。」 第62章 这位就是好心让给你们房…… 接下来的好几个晚上, 齐云楚都叫了不同的歌姬过去。那些去过齐云楚房里的歌姬们回来时各个都是含羞带怯的模样。 那么没有被召见过的歌姬们多次打探内幕,可是她们却一句话不肯说,只, 羞羞答答的说上一句世子「很好」。 这个「很好」就值得人深思, 究竟是世子哪方面好才能够使她们露出这样的神情呢? 原本风平浪静的齐王府瞬间炸开了锅。从前一直觉得呆在齐王府守着两个不近女色的主子没什么前途十分消极怠工的歌姬们突然来了精神 。她们每晚打扮将自己打扮的花枝招展,试图等着世子身边的齐三大人过来的时候露一露脸, 好让自己被挑中好去服侍俊美无俦的世子,也许运气好的时候, 一跃成为侍妾世子妃也是说不定的事情。 有些胆子大些的, 甚至特地守在世子每日出入书房的必经之路, 假装各种各样的偶遇。 可是谁也没有成功过。 世子好像看着比从前更冷了, 冷得让人根本不敢靠近。若不是齐三大人亲自来的南苑,谁也不敢相信夜晚那些人去服侍的是世子。 而那些一心等着世子召见的歌姬们也没有等到机会。也不知是不是府里面的歌姬不能够满足世子, 他竟然叫人从不同的青楼挑了一些姑娘们回来。只是无一例外,没有一个人来过第二次。 一时之间,云都城闲来无事的人都在忍不住揣测, 这一向不近女色,对那个差点做了她们世子妃却突然间失踪的女子情深义重的世子怎么突然变了一个人一般, 变得如此重欲。人们想破了头皮也未想通这件事。有那些好奇心慎重的, 特地花了大价钱去找那些服侍过世子的风月楼姑娘们打听。可那些姑娘们守口如瓶, 谁也不肯说什么, 有时候问急了, 那些说话丝毫没个遮拦的姑娘听着旁人打听齐云楚的床上事, 只掩嘴一笑, 「世子的好处自然不是旁人能够比拟的。」 这话说得便让人遐想翩翩。这能够让一个青楼姑娘隐晦说比人强的也只有那方面了。于是没多久的功夫,整个云都都在议论世子「到底有多强」,竟然连续半个月不连断的叫姑娘, 有时候一叫,甚至还两个一块去。 这事儿传来传去,传到言溯的耳朵里,直臊得他面皮通红。他红着一张脸跟齐三打听齐云楚到底是因何缘故去青楼找姑娘。 齐三一脸茫然。他也不知道啊。反正主子叫他去带人,他就去带人,旁的一句话也没多问。 言溯又问他那些姑娘可有留宿。齐三摇摇头,说是那些人也就是在齐云楚的屋子待上一个时辰的功夫,有时候时间长些就两个时辰,当然短时间的也有,半个时辰就被送出来了。 至于这些时间内到底发生了什么,齐三也没有偷听的嗜好,自然也就不知道。 这就很微妙了。 可再仔细的,言溯也就不好过问了。 他心里想要找齐云出楚询问他到底是怎么了,再这样下去,齐王世子风流的名声传的沸沸扬扬,始终不是件好事情。最主要的是,他总觉得事有蹊跷。 谁知还未等他找出合适的理由,齐云楚挑了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主动叫齐三请他去书房说是有话跟他说。 言溯来到书房时候,齐云楚正坐在那儿看书。
第163页 他见言溯来了,起身将他迎到榻上,动手摆了棋盘,微微笑道:「我好久不曾与先生下过棋了。」 言溯不动声色打量着眼前才几个月的功夫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人,挑了白子与他对弈起来。 两人下棋时皆不爱言语。一局终了,言溯将棋盘上的棋子捡起来一脸欣慰,「许久不曾与你对弈,你又进益了。」 齐云楚淡然道:「是先生让我罢了。」 言溯瞧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齐云楚仿佛知道他要说什么,不待他开口,主动开了口。 「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想先生从前与我说过的话,颇有心得。」 言溯心想自己教了他二十年,说了无数的话,也不知是哪一句让他印象这么深刻,忍不住问:「我说了什么?」 齐云楚道:「我从前对父王有偏见,总觉得我母妃是因为我父王抢她回来,她不喜欢父王才一直郁郁寡欢。可我这些日子仔细想了想我母妃对着我父王时总是笑得那样温柔,若是不喜欢,是不会流露出那种笑容的。也许先生说的对,我母妃虽是被我父王不折手段的抢过来,可她的一生未必过的不幸福。」 言溯听着他这番言论总觉得哪里出了什么问题。可瞧着他一本正经跟他讨论这件事又好像没有什么不对。 还没等他捉摸出什么来,又听起齐云楚接着道:「从前我总以为喜欢一个人必得坦坦荡荡的将一颗心託付到她手里,由她拿捏也甘之如饴,直至遇见她我才知道,这世上总有一些人喜欢玩弄旁人的真心。所以我这段日子一直在想这件事。想来想去,得出一个结论——」 言溯终于觉得有些不对。他是在讨论和宁长公主。 他心下不安,手中的棋子「啪」一声落在棋盘上,试图从齐云楚脸上找出什么旁的表情来, 可至始至终齐云楚都是那副淡淡的表情,说得话却是令人不寒而慄。 「无论如何,她都是我齐云楚的人。既做了我的人,又怎可再与旁人成亲的道理。这世上谁要是敢娶她,我就要了谁的命。她若是哪天执意要同旁人好,我得不到宁愿亲手杀了她!」 言溯心里咯噔一下,忙劝慰,「你这又是何必?天底下女子这这么多,比她好的实在太多,何必为了这样薄情寡义的女子折磨你自己!」 齐云楚的眼里闪过一抹从未有过的疯狂神色,「天底下女子的确千千万,可秦姒这样的就只有这么一个。先生我也很想忘了她,可是太难了。既然忘不了,我又何必为难自己。得到一个人的办法有很多,先生你说是不是?」 「阿楚你要做什么?「」言溯瞧着他俨然是为一个女子疯癫了,有些慌了神,「你也说过你绝不会走你父王的老路!」 「那是从前。那时我并不知这世上的女子竟那么会骗人。所以先生,我要去南疆一趟。」 至于要做什么,他还不是很确定,主要看她肯不肯配合自己了。 不配合也没关系,他会一点点的折断她的翅膀,将她牢牢的锁在自己身边! 「阿楚!」 齐云楚这段时日将一切都谋划得好好的,已经不是任何人能够劝阻的了。他今日特地请了言溯来就是为了通知他一声。 他起身向言溯郑重行了一礼,道:「云都就拜託先生了。我此去会带一部分兵马,剩余的仍旧留在云都待命。若是我回不来,劳烦先生代替我通知他一声,就说——「」 「你要通知我什么?」 齐云楚话音刚落,不知何时出现在书房的齐濯大步走了过来,走到他面前仔仔细细打量了他一眼,「你想要做什么?」 齐云楚紧抿着唇不说话。 任何时候,他都不想与他说话。 书房内陷入长时间的沉默。 三人皆没有言语,屋子里一时之间静谧下来。 良久,齐濯缓缓开了口,「这些年你也辛苦了。你想要做什么就去做吧。只是一点,齐家的男儿皆是顶天立地的英雄,你不要丢了齐家列祖列宗的脸。」 齐云楚冷哼一声大步走了出去。 待齐云出楚走后,言溯忍不住担忧:「你为何不拦住他,那和宁长公主手段十分了得且精于算计,阿楚生性单纯,已经在她手里吃了两次亏。若是此去再被她给骗了——」 「你觉得我能够拦得住他?」齐濯慢条斯理的刮去茶碗里的茶叶沫子,浑然不在意,「大不了我领兵再去一次燕京城,帮着吾儿将那个诡计多端的女娃娃抢过来不就好了。实在不行,我就造反。总归是会有办法的。」 「你——」言溯气结。 他花了二十年教得好好的孩子,才一年的功夫就学坏了!这难道就是血浓于水,有其父必有其子吗? 齐濯斜睨了他一眼,「总比有些人好,旁人都嫁了人生了孩子,还非要跟过来,说是只做个先生好了,却总是摆出一副受了情伤,想要图谋不轨。」 言溯气得拍案而起,一张生了细纹的白面皮涨的通红,「你,你简直不可理喻!」 齐濯冷哼一声。 言溯瞧见他这把年纪了,这个飞醋都吃了二十几年还未吃够,就连人不在了仍旧每次见到他都非得噎他两句,也懒得跟他计较。 过了许久,原来还针锋相对的两个人突然都微微嘆息一声。 他们争了一辈子又如何,那个让他们争了一辈子的女子也早已经不再了。
第164页 愿只愿她的儿子情路莫要如此坎坷才是。 次日一早。齐云楚点了五万士兵守在离南疆最近日夜兼程大概需十日的一座城池处随时待命。而他自己则带了五千精锐伪装成商旅去了南疆。 他早就估算过时间,云都此去南疆大概要一个月的时间。而秦姒的人马距离南疆要比他们晚上一个月。他们已经出发半个月了。如果他没有预料错,他们必定会在大燕城域南疆交接的一座名为叶城的都城逗留一段时日,然后再直接入姑墨国王都。 而他,只需要在那之前赶到叶城等着她就好了。 *** 在大燕与南疆交界处有一座小城池叫叶城。叶城并不大,却是南疆与大燕的贸易必经之地。这里聚集了各国的一些做生意的人,操着不太标准的大燕官话,穿着十分具有异国特色的服饰,向来往的人展示着披在他们身上的货品。 而此时此刻正坐在一间名叫「一间酒楼」的酒楼二楼的窗口一位锦衣华服的公子一直盯着外面车水马龙的大街,眼神停留在其中一些虽然也穿着异国服饰,可说话的口音明显就是中原人士的客商身上。 而她的对面则坐了一个正埋头饮酒带着银色面具高马尾看不出性别的江湖人士,另一个则是一身黑色劲装,表情淡漠的少年。他眉宇间十分的傲气,不时的抬眸看一眼坐在他对面的红衣公子,却并不说话。 「这里平常也是这样热闹的吗?」那华服公子问店小二。 「还好。」 那店小二见眼前锦衣华服的的公子一身火红狐裘,生得姿容出众,周身贵气,哪怕是面上有一道细微的白色伤痕,却丝毫没有影响到他容颜半分,反而给他整个人都增加了一些说不出的脆弱感。 他又忍不住多说了几句,「这里是南疆各国与大燕的贸易必经之地,虽平常也热闹,可半个月前城内突然涌进了不少的客商,使得整个都城突然变得拥挤起来。」 只见眼前的年轻公子点点头,沖他笑笑,说了句谢谢。 店小二见一笑起来眉眼弯弯,露出两颗洁白的小虎牙,既天真又妩媚,竟似女子一般,脸倏地红了,连忙下楼去了。 眼前这位着火狐大氅的人自然是昨日才到叶城的秦姒。 坐在她对面的则是宁朝与花蔷。 宁朝瞥了一眼楼下,「殿,公子觉得他们可疑? 秦姒瞧着大街上人潮涌动的各国不同的面孔没有说话,心中想的却是其他事。 这个季节似乎离商贸旺季还远,这些所谓的客商怎么都瞧得可疑得很。他们肩上扛着一些展示给来往的客人们看的物品,神色却一点儿也不像是做生意的,而且下盘瞧着十分稳健,一看就是练家子。 最重要的事昨晚她才刚到,就瞧见几个人在她住的客栈门口反覆的经过,瞧着鬼鬼祟祟的。 他们是谁? 难怪昨日他们来的时候整个都城的客栈都住满了,只剩下一间最大最豪华的客栈的所有空房间,可是被一个出手阔绰的人给包了下来。 其实他们原本也不必住客栈,只是驿站太小,根本容不下那么多人居住。而且一路上挑挑拣拣的赫连烽不肯那么多人挤在驿站那一块小院子,叫人去交涉,谁知那出手阔绰的客商面都没露就答应了,将其中的大半都让了出来。 「你觉得会是谁?」她问坐在对面一直没有说话的花蔷。 花蔷淡淡扫了一眼下面的人,「殿下希望是谁?」 秦姒闻言突然咳嗽起来,一张雪白的脸变得通红。宁朝默默的从怀里掏出帕子递给她,冷哼一声。 秦姒将面前的茶一饮而尽,瞧了一眼暮色沉沉的天,道:「回去吧。」 几人才回到客栈,远远地便瞧见赫连烽正走出门来。 他一瞧见秦姒过来,如同蜜蜂瞧见了蜜糖,嗡嗡嗡的便飞过来了。只是这只蜜蜂着实讨厌得很。眼神里流露出的□□贪婪的光让秦姒作呕。 他右手放在左肩处,向她行了一个姑墨国礼节,用只有他二人才听得到的声音道:「殿下可算回来了,小王在这里等殿下很久了。」 秦姒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了一步,笑道:「王储找本宫可有重要的事?」 赫连烽眼神暧昧,「难道小王无事便不能找殿下了吗?这一路走来,小王对殿下的风姿实在是仰慕得很。」 他说着又向前走了靠近了一步,一旁的宁朝微微眯起了眼睛,手摸向了腰间的佩剑。 秦姒看了一眼宁朝。宁朝十分不甘心的收回了自己的剑。 赫连炔这时候从驿站的大门进来了。方才还对着秦姒笑盈盈的赫连烽瞧见了自己的弟弟后一脸的不满,用着他们姑墨国话与他交谈了几句。 此刻鸿胪寺的翻译不在,秦姒也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不过瞧着两人的语气神情也不是什么好话。 而无论赫连烽说什么,赫连炔都是那副卑躬屈膝的模样,可秦姒瞧得清楚,他眼里尽是嘲讽,看着赫连烽的眼神如同是在看一个死人。 这时赫连烽又从赫连炔身上收回视线,眼神又回到了秦姒身上。他见秦姒打量着赫连炔,一脸的不屑,「殿下如此高贵,就切莫要理会这个贱种。」 秦姒挑眉,「听说五王子是你们姑苏国赫赫有名的大将军?」 赫连烽闻言,眼里闪过一抹嫉妒与嫌恶,「一个出身卑贱的东西,也就这么点用处了,殿下切莫与他亲近,免得玷污了自己的身份。」
第165页 他说完,□□暧昧的眼神直勾勾的盯着秦姒,「在我们姑墨国,大阏氏跟王储是很亲近的。」 「是吗?那以后本宫到了姑墨国内,还请王储多多照顾才是。」 「一定,一定。」 秦姒实在不想与他在这里废话,说自己有些累了,想要回屋休息。 赫连烽笑眯眯的沖她点点头,又十分关切的问了几句,直到瞧见秦姒脸上已经流露出不耐,这才上了楼。 秦姒瞧见他消失在楼梯尽头,才要上楼梯,这时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只听掌柜的连忙迎了上去,朗声与他们交谈了几句。 秦姒顺便听了一耳朵。那掌柜的说了一大堆,来人就淡淡的「嗯」了一声,语气十分的冷淡。 秦姒只觉得那声音竟然得十分顺耳熟悉,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在她瞧见站在大堂中央被几人中簇拥着的那个身形颀长,穿着特别扎眼的人一时怔住了。 只见他全身都隐在玄色斗篷内,正侧对着她,露出半张白玉似的脸颊。 秦姒站在楼梯上的位置恰好瞧见他瞧着他鼻樑上那颗十分骚情的小痣。 他大抵是知道有人在瞧自己,忽然转过头来。 不过,他也只是淡淡扫了一眼秦姒,随即收回视线并没有再看她,神情淡漠的就好像不认识她一样。 这时,那掌柜连忙走上前热络的为他二人介绍。 「秦公子,这位就是好心让给你们房间的齐公子。」 第63章 你是在跟本宫玩欲擒故纵…… 秦姒站在楼梯上似笑非笑得看着对她冷漠以待的齐云楚片刻, 随即头也不回的回了自己的房间。 屋子里,红袖瞧见她回来忙迎了上去,忙道:「殿下可算回来了, 今日那个讨厌的王储来找了您几次了。」 秦姒并不在意, 任由她解了身上的大氅坐到榻上,手指轻轻敲击着矮几, 不知在想什么。 红袖看了一眼面色不大好看的宁朝,倒了一杯茶递到秦姒手里, 「殿下何事这么开心?」 秦姒轻咳一声, 「有吗?」 红袖十分肯定的点点头, 「殿下自进门开始眼里便带着笑意。」 她已经不曾瞧见秦姒露出这样的笑意, 眼神柔柔得,和风暖煦, 让人觉得十分舒服。 秦姒不置可否,正要说话,突然听到有一阵瓷器落地的声音。 她看了一眼宁朝, 「声音是从赫连烽房里传来的,你去瞧瞧怎么回事。 」 宁朝面无表情的出了门。 「殿下与宁小将军吵架了?我瞧着到了宁小将军不大高兴的模样。」 秦姒听她提及宁朝, 微微嘆息一声, 什么也没说。 大约两刻钟的功夫, 宁朝回来了。 他眼神里尽是鄙夷, 「又是那个赫连烽与自己那个神神秘秘的大妃吵架, 还动了手。」 宁朝之所以说「又」, 是因为他们一路走来, 那个既好色又无能的赫连烽与那个如同如同天山雪莲一般圣洁却又神秘的大妃不睦。好像是因为两人大婚以来,赫连烽至今近不了那大妃的身,所以时常对她恶言相向, 甚至有时候拳打脚踢。 秦姒其实心中也有些好奇,那个大妃瞧着并不像会武功的样子,赫连烽生得高大强壮,若真的动起手来,三个大妃也不是他的对手。所以他到底在惧怕那个大妃什么。 她想了想,道:「赫连炔是不是刚才也过去了?」 宁朝诧异,「你怎么知道?」 秦姒笑道:「他们这些番邦小国的人果然是不讲究圣人礼仪的。你这几日与花蔷打起精神来,仔细盯着他们那边,说不定一出叶城,有些人的命就留不住了。」 宁朝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姐姐,花朵呢?」秦姒环顾屋内。她平日只要一回来它就扑到她脚边欢快的摇尾巴,今日却不见它的影子。 红袖指了指里间,「正睡觉呢。」 她话音刚落,里面传来小狗的叫声。须臾,一个身子生得圆滚滚的白色斑点小狗扭着屁股欢快的朝坐在那里的秦姒跑过去。近了之后,它亲热的咬着她的衣角拱来拱去,尾巴摇得十分欢实,「汪汪」两声,拿着一对湿漉漉的眼睛看她,十分的娇憨可爱。 秦姒伸手将它捞到怀里,轻轻揉揉它柔软的脑袋,柔声道:「花朵呀,待会儿我介绍一个朋友给你认识。」 她说着交代了两句起身出了门,将始终未能搞明白什么事情的红袖与宁朝留在房内。 「叶城这种地方殿下也是第一次来,能有什么朋友?」红袖忍不住问道。 「还能有谁!」宁朝丢下一句话,向她告辞。 秦姒抱着花朵一路出了房门下到一楼大堂去。可是齐云楚早就不在大堂了。她随便找了个伙计说是想要感谢一下给他们让了房间的齐公子,就是不知他住在哪个房间。 那伙计瞧见眼前贵气十足的美貌公子十分的客气,不疑有他,连忙将齐云楚所在的房间位置告诉了她。 秦姒笑眯眯的跟他道谢后,抱着怀里的小狗又上了楼。她数着房间号过去,这才发现,齐云楚的房间离她并不是太远,隔着几间屋子。 眼见着她离他住的屋子越来越近,一颗心居然不受控制的「砰砰」跳个不停,就连脸也觉得热得很。 她站在他房间门口重重吐了几口气,平復了一下自己略微有些紊乱的心跳,轻轻敲门。
第166页 可是她敲了好一会儿门都没有开。 秦姒贴耳过去听了听里面的动静,屋里面传来一些细微的声音。 屋里有人。 秦姒想着自己之前那么过分,他一时生气也是有的。眼下他既然肯来,必定是放不下她。 于是她又耐着性子轻轻敲了几下。可屋里明明有人走动的声音,就是不肯开门给她。 秦姒停了手,瞧了一眼上面的房门号,确定自己没有敲错门之后,眼神一点点冷下来。 她抱着花朵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转身就走。 谁知她才走两步,门「吱呀」一声被拉开了。 屋里的人似乎一副刚刚睡醒的样子,眼神惺忪站在门口冷冷瞥了她一眼。 秦姒回过头来看他,眼神从他的脸一直滑落到他的衣襟处。只见他衣领半敞,露出一截锁骨,再往下是结实的胸肌。 他不说话,就站在那儿冷冷瞧着她,神情与从前大不相同。 秦姒站在那儿看了他一会儿,眼睛微微眯起,抱着花朵头也不回的回房去了。 红袖见她去而復返,面色却已然是大不相同。 她多嘴问了一句,可是秦姒什么也没有说,冷着一张脸在那儿坐着。 这时门外响起了店小二的声音。 「秦公子,晚饭已经备好了,请您下去用饭。」 「知道了。」红袖应了一声,正准备去取饭回来,被秦姒叫住了。 红袖见她平时为了避免吃饭的时候遇见令人倒足胃口的赫连烽,一向都是喜欢在房里吃,今日却一反常态的走了出去。不仅出去了,她还将花朵带了下去。 红袖心中隐约有了猜测,赶紧拿着大氅追了过去。 此刻屋外天色已暗,夜色浓稠的如同墨一样。只是这浓墨之中,有数不尽的灯火亮起,倒也给这个季节添了一些暖意。 大堂内此也刻点足了灯,客栈内的伙计们正穿梭在大堂内给里面摆着的三张桌子上菜,其余人都是还没有下来。所以一身火狐,正在给花朵挑鸡肉的秦姒格外的惹人注目。 大约又过了半刻钟的功夫,上面那些须得三请四请的贵人终于从二楼下来了。 第一个下来的赫连烽。他一眼就瞧见了坐在那里正在悠闲餵她的爱宠食饭的秦姒,立刻大步走了过去,坐到了她桌旁,又开始献殷勤。 秦姒抬眸瞧了一眼跟在他后面的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大妃,眼神停留在她未能遮住的额头处,只见那里一片青紫。 她瞧了一眼正腆着一张脸对着自己的笑的赫连烽,眼里闪过一抹厌恶。 这时候,赫连炔紧随其后下来了,与她对视了一眼,灰蓝色的眼神扫了一眼正笑盈盈的说着一些干瘪笑话的赫连烽,紧抿着唇一言不发的坐在了大妃旁边。 赫连烽十分不满的他的行为,正欲发作,秦姒夹了一块去了骨头的鸡皮放进了花朵的口中,漫不经心道:「人多也好,如此饮酒才热闹。」 赫连烽楞了一下,随即应和,「秦公子说的对,小二,拿酒来。」 他话音刚落,这时楼梯又响起了动静。 红袖抬头瞧了一眼愣住了。 正从楼梯下来的那个着玄色斗篷,遮掩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对眼睛的不是齐世子还有谁。 他领着一行人下了楼梯,坐到了殿下旁边空出来的那张没人的桌子,与殿下背对背坐着,似乎谁也不认识谁。 红袖下意识的瞧了一眼自家殿下,见她似乎也没瞧见齐云楚似的,正专心致志的给花朵餵东西吃。 她心里大约明白了些。应该是殿下今日下午见到齐世子十分高兴,特地跑过去找他。而齐世子还生殿下的气,没给殿下好脸色看。 红袖本就是个爱操心的性子,眼下大堂内聚集了人,她的一颗心七上八下的,眼神来回的在秦姒与齐云楚身上瞟,忧心忡忡。 很快大堂内的人开始用饭。一开始大家还端着,没发出什么动静。可是几倍酒下肚,姑墨国的人大抵觉得自己即将要回国,心情极好,相互之间你一眼我一语的畅所欲言起来。 而秦姒这边的人她也早已经交代过,尽量的与这些姑墨国的使臣团保持友好的关系,能有多热络便要有多热络。所以,两国不同的人借着酒意很快打成了一片,各个开始吹牛皮,说着不着边际的废话。 大堂内觥筹交错,唯有齐云楚那一桌的人极静,至始至终都没有发出太大的声音,倒显得格格不入起来。 那个赫连烽大抵是在自己的大妃身上受了挫,拼命的想要在秦姒身上找存在感,一晚上献足了殷勤,对这秦姒说一些事实而非的话。 而平日里听他说三句话就因为他的口音头疼的秦姒今晚出奇的好脾气,叫手里的花朵交给一旁的红袖,陪他饮起酒来。 众人也不知他二人在说些什么俏皮话,只听那赫连烽不时「哈哈」大笑起来,连连称赞,「秦公子真乃妙人也!听说明晚叶城内举办了一月一次的贸易夜市,咱们一起出去逛逛如何?」 秦姒笑盈盈的回了一个「好」字。 这时与秦姒背对背的齐云楚重重将手中的杯子放到桌子上,只听「啪」一声,那杯子四分五裂,吓了旁人一跳。 赫连烽皱眉,十分不满的看了一眼齐云楚。却见他此刻已经摘了斗篷帽子,露出一张乌髮雪肤的美人面孔来,竟一时看傻了眼,连发作都忘了。
第167页 原本热闹的大堂一时之间静了下来,只有红袖怀里的花朵漆黑的眼眸里像是包着一泡泪似得呜呜咽咽,想要从她怀里挣扎出来去找自己的主子 。 秦姒瞧它可怜巴巴的模样,伸手将它接了过来,蹭蹭它的鼻尖,笑眯眯的扯扯它软趴趴的耳朵,「世子,不可以这样想我哦。」 她话音刚落,她背后的齐云楚手里新换的杯子咔嚓一声又碎了。 坐在他旁边的齐三瞧着自家主子牙齿磨得咯吱作响,十分哀怨的看了一眼正在逗弄那只狗儿的秦姒,又重新给自己的主子拿了一个酒杯。 齐云楚一言不发的接过手中的杯子,又听坐在她旁边一晚上说个不停,聒噪的令人生厌的那个高眉深目的男人操着怪异的中原语言道:「秦公子这只爱宠居然叫世子?」 只听秦姒声音软得能掐出水来,「对啊。我们大燕的齐王世子据说容颜绝色,冠绝九州。我仰慕已久,可惜一直不得见,心中十分的遗憾。所以,我便给我的爱宠起名叫做世子。你瞧,世子撒娇的模样是不是很可爱?」 齐云楚不用回头都能想像出她是个什么模样。 赫连烽见秦姒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忍不住跟着哈哈大笑起来,伸手想要摸摸花朵的脑袋。也不知是不是他实在令人生厌,就连花朵也不喜欢他,「汪汪」沖他叫了两声,从秦姒的怀里挣出来竟然一跃下地,径直跑到了齐云楚的身边,伸手爪子迅速的爬上齐云楚腿上。 齐云楚瞧着那雪白带黑点的毛团就这么爬到了他腿上,然后在他腿上蹭了蹭,顿时,他雪白的衣裳满是泛黄髮亮散发着油腻味道的油渍。 齐云楚顿觉头皮发麻,瞬间裂开了。 他强忍着噁心将它脖子上还挂着一个鲜艷欲滴的物件用手指勾出来。 那是一枚小小的印章,打磨得十分精緻小巧。 齐云楚看着那枚印章心里蹭地腾起一股火来,手指捏得咯吱作响。 那只小狗大抵是在他身上找到了相同的信息,又十分热情的舔了他的右手一口,呜呜咽咽蹭了过去。 齐云楚蹭地一下起身,头也不回地奔向了楼上。 花朵一脸懵懂的看着被自己吓跑了的美貌公子,十分的委屈,将自己埋成一个毛团钻进了秦姒的大氅内。 齐云楚走后,秦姒一张脸迅速的冷了下来,再也没有心情应付赫连烽。 这时候大家已经吃得差不多了,都陆续上了楼,唯有秦姒一人坐在那儿一言不发的饮,神情十分的吓人。 楼上天字一号房间。 足足换了三桶水才觉得将那只小狗的口水搓洗干净的齐云楚一脸阴沉的坐在桌前。 齐三忍不住劝,「主子这又是何必,您根本就不是她的对手!」 齐云楚瞪他一眼。 齐三这次却没有住口。 「她不过三言两语,便将您气成这样,往后岂不是——」 「你去睡觉吧。」齐云楚打断了他。 齐三轻轻嘆气,然后退出了屋子。 齐云楚也不知在那儿坐了多久,直到外面的夜色再不见半点的光亮,才觉得自己乏了,躺到了榻上。 他才闭上眼睛,就听到外面又想起了敲门声。 他冷冷瞥了一眼门窗上映出的影子,冷哼一声,吹熄了烛火,将被子拉过头顶。 谁知这次敲门的人不知趣得很,见他不开门,一直敲个不停。 齐云楚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的疼,掀开被子睁开眼眸一言不发的看着雪白的墙壁上映出的影子。 也不知又过了多久,门外的敲门声终于停了下来,就连映在墙上的影子也不见了。 齐云楚盯着门瞧了一会儿,突然起身拉开了门。 他还未看清楚门外什么情况,只觉得一个暖融融的活物突然到了他怀里,吓了他一跳。 他只觉得有亿万只小虫子爬进了自己的衣襟内,下意识的从怀里将那只正不满他的粗鲁呜咽出声的活物捏着脖颈丢到地上,用力拍打着衣襟,想要将那些根本不存在的虫子拍出去。 可还未等他拍打干净,又有一个带着一身酒气混合着幽香的柔软躯体倒在了他怀里,将全身的力气扑在他身上,迅速的勾住了门,将他整个人「砰」一声用力抵在门上。 她在他颈窝嗅了嗅,唿出的热气儿刚好喷洒在他那一截露出的锁骨处。 齐云楚只觉得那处骚痒的厉害,一直痒到了心里去,心里突然空落落的需要人来填满。 他重重吐了一口气,强忍着心悸伸手去推她。 谁知她像是一条赖皮狗一样,紧紧贴在他身上不肯下来。 「放手!」齐云楚低声呵斥,伸手去掰她的手。 她非但不肯撒手,舌尖还在他锁骨处啃了一口,一路滑到他不断攒动的喉结处,然后尖利的牙齿在他皮肤上啃啮。 齐云楚顿时整个人僵住,唿吸加重,整个人都灼热起来。他只觉得尾椎骨酥酥麻麻,拒绝的手怎么都伸不出去,拳头捏的咯吱作响。 「你放开我……」这一次,他说得有气无力,仰头止不住的喘息。 她却根本不理会他,收紧了他腰间的手,轻轻啃噬着他的下颌,湿热的舌尖一直滑到他的耳尖,狠狠咬了他一口,嗤笑一声,「齐世子是在跟本宫玩欲擒故纵的把戏吗?」 第64章 本宫是待嫁之人,怎好再……
第168页 齐云楚早已不是对情事一无所知的男子。而且也不知秦姒对他使了什么咒, 下了什么毒,只要她一靠近自己,就忍不住心旌荡漾, 难以自持。 更何况此刻她就这样毫不顾忌的撩拨着他, 齐云楚憋了小半年的邪火被她勾了出去,叫嚣着想要宣洩出去。 眼见着他就要把持不住自己, 差点再次沦陷,却被她「欲擒故纵」四个字伤的一塌煳涂, 心里酸得厉害。 他惦记了她小半年, 不顾脸面的跑来找她, 在她眼里居然成了欲擒故纵。 也对, 他如今这般,与旁人而言, 不是欲擒故纵是什么? 秦姒却仿若未觉他隐忍未发的怒意,舌尖轻轻在他唇上舔了一口,低声道:「齐世子又何须如此麻烦。只要世子向本宫钩钩手指, 本宫便什么也顾不得亲自扑到你怀里,任由你拿捏……」 她说着, 灵活的手指轻轻抚着他的后颈处, 有一下没一下的刮着他的皮肉筋骨, 踮起脚尖去亲吻他的唇。 「秦姒!」 齐云楚却被她嘲讽的话激得抽回一丝神智, 捉着她的手将她拉到一旁去。 他眼里简直要喷出火来, 喘着粗气一字一句道:「你到底是个什么女人!在你眼里, 我又是个什么人?」 秦姒楞了一下, 瞧着隐在黑暗里的那张她惦念了小半年的面孔很久没有说话。 她是个什么女人?她自己也不知道,总之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大抵真如他所说,没心没肝, 不知廉耻至极。 可那又如何,他不一样喜欢的要死要活上赶着往上送? 两人伫立良久,直到外面打更的声音响了三次,原本就饮多了酒,此刻睏倦得厉害的秦姒嘆息一声,似是十分惆怅,「齐云楚你不该来。」 她都已经难得发了慈悲放了他走。为了这事儿。云清足有好几日都不肯同她讲话,如今他还非要跟过来。 她这小半年受了多少煎熬只有自己才知道。这一次,他若是再想要像上次那样因为吃醋闹脾气走可就没有那么容易! 她决定要跟他好好谈一谈关于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人,以及他在她心里算什么这个问题,只是今晚实在不是说话的好时机。 「夜深了,睡吧。」 她丢下句话头也不回的拉开门出了屋子。 齐云楚等到外面的脚步声消失在转角处,整个人都松懈下来,只觉得背后濡湿一片,黏在背后十分的不舒服。 他将身上的亵衣脱下来,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僵持不下,依旧斗志昂扬的欲望,大步走到桌子旁将桌子上的一壶凉茶尽数灌入口中。一汩凉意顺着喉咙滑到腹中,将那股子邪火压下去些,周身终于舒畅了些。 这个女人多么可怕,只要一靠近他,便能将他瞬间点着,只想与她缠绵,什么也顾不得了。 他又打开窗子吹了一会儿冷风,直到一颗心彻底冷静下来。他垂头丧气的躺回榻上,谁知一伸手便摸到一个毛茸茸的活物,吓得他迅速收回了手,赶紧起身掌灯, 只见晚饭时见过的那只不爱干净的小狗正躺在他被子上,拿着一对湿漉漉的漆黑眼眸看着他,还十分友好的朝他伸出了前爪。 齐云楚呆呆的看了它片刻,立刻拉开了门想要将秦姒叫回来将它带走,可外面走廊静悄悄一个人影也无。 齐云楚又不可能将她叫回来,不得不重新关上了门,回过头来打量着那只仍旧赖在那儿舒服躺着的小狗。 齐云楚从小一见到这些毛绒绒的小东西就觉得自己浑身发痒,十分的不自在。他站在那儿看了它好一会儿朝它伸出手去,想要拎着它的后颈将它丢出去。 可那只小狗又十分固执的朝他伸出前爪,以示友好。 齐云楚皱眉,低声道:「出去!」 小狗摇摇尾巴,又将前爪伸了过去。 齐云楚的目光在它柔软的手爪子停留片刻,毫不留情的拉开了门,「出去!」 那小狗终于明白眼前的四脚兽不肯接受自己的善意,十分傲娇的收回爪子趴在那儿悠闲的晃着尾巴。 齐云楚见它居然一点儿也没有离开的意思,上前伸出一根手指缓缓戳戳它的脑袋,示意它赶紧走。 谁知它巴巴仰头望着天,一副什么也听不懂的模样。 齐云楚气结。他站在那儿看了它一会儿,见那副表情天真无辜实则肚子里不知揣了多少墨水的表情像极了它的主子,又忍不住再次戳了它一下,「秦姒?」 「汪?」 「秦姒?」 「汪汪?」 齐云楚像是找到了什么恶趣味,这下也顾不得自己的不适,伸出两只手用力的在它脑袋上揉搓了一把,声音低柔,「秦姒秦姒秦姒……」 被他揉的火冒三丈,不堪受辱的小狗立刻从床上站了起来,抖了抖身上的皮毛,沖他呲牙咧嘴叫唤起来。 「汪汪汪……」 此刻夜已经深了,它声音虽不大,可是寂静的夜里小狗的狂吠之声显得格外的响亮。 齐云楚生怕再把旁人给招来,让人瞧见他一个大男人在这儿欺负一只狗岂不是笑掉了大牙,想要伸手去捂它的嘴,可它竟然伸出舌头在他掌心舔了一口。 齐云楚头皮发麻,哪里还顾得了会不会招来人,赶紧走去门口左侧的脸盆用皂荚将自己的手狠狠搓洗了几遍才作数。 好在那只小狗狂吠了一会儿便停了下来,委屈巴巴的瞥了他一眼,伏在那里将脑袋埋进自己柔软的腹部睡着了。
第169页 齐云楚见它今夜是打定主意不肯走了,懒得与它计较,径直回到床上睡了。临睡之前,他望了一眼榻上的小狗,十分不放心的将帷幔四周遮挡得严严实实,生怕它夜里悄悄钻进来。 次日一早,齐云楚睡得正香,只觉得有东西在自己颈窝嗅来嗅去十分的不老实。他以为是秦姒又过来了,睁开眼皮子瞧了一眼,随即吓得「啊」的大叫一声,本能的将那只始作俑者丢了出去。 那个小东西跌在地毯上,也不知是不是摔疼了屁股,「汪汪」沖他叫了几声,在屋子里疯狂的打转上蹿下跳不知要做什么。 正在这时,门突然被推开了。齐三大叫一声,「主子出了何事?」 还未等齐云楚回答,那只小狗汪汪叫了两声将齐三的目光吸引了过去。 齐三惊讶的看着地上的小狗,又看了看坐在床上恨不得将自己的皮剥下来洗一洗的主子,眼神往他背后遮挡的严严实实的帷幔瞟了一眼,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这才一个晚上,主子又被她拐到了床上…… 哎,主子没救了! 齐云楚哪里知道他在想什么,急道:「赶紧叫人送水进来,顺便叫掌柜的换个房间!」 齐三一言难尽的看了他一眼,「这里的房间您不是全部让给了旁人吗?」 齐云楚眉心跳了跳,有种自作孽不可活的感觉。 齐三知道他向来不喜欢这些东西沾身,赶紧下楼去叫人烧水去了。 齐云楚从床上跳下来,打算将亵裤也脱下来。 谁知他才解开带子,门被人推开了。齐云楚以为是齐三过来了,头也未回,「立刻叫人换了屋子里的被褥。」 背后的人没有出声。齐云楚回头瞥了一眼,顿时手僵住了,下意识扫了一眼自己赤/裸的上半身。 秦姒将门关上,瞧着眼前的情景,目光不经意的在他肌肉遒劲的上半身扫过,停留在他精劲的腰腹,想起他从前在床上的孟浪,心中燥热,轻咳一声,「我是来寻我的心肝儿。」 齐云楚扫了一眼那只小狗。只见方才还在屋子里欢快的跑来跑去,十分可恶的小狗一瞧见自己的主人,立刻蹿到她衣摆下躺平抓着她的衣角呜咽,一副受了蹂/躏的可怜模样。 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养出什么样的狗! 齐云楚瞧着那只装模作样的小狗,故作镇定的将亵裤的带子系了回去,伸手将屏风上的亵衣拿过来套在身上,轻哼一声,「既是自己的心肝,就藏严实了,莫要让它瞎跑。」 这才多久,它就成了她的心肝! 他想起从前,他们从前欢好时,她也曾经这样叫过他。 她是怎么喊得来着,「心肝儿,人家还要……」 齐云楚一颗心「砰砰」跳得厉害。暗道自己疯了,怎么能在这种时候想这个,连忙转过头不再看她,催促着她赶紧走。 秦姒也不在意他的态度,蹲下身去替那只扮得可怜兮兮的小狗抓抓肚子,「花朵是不是昨晚惹了你爹爹不高兴啊?」 齐云楚:「……!!!」 他顾不得已经败露了自己的心思的某处正气势昂扬,转过身来看看那只躺在地上撒娇打滚,死不要脸的小狗,又看看正蹲在他跟前的女子,「你,你,你真的是——」 「我怎么了?」 秦姒这时抬起头来看他,视线在他已经高高支起的地方停留片刻,眼里闪过一抹笑意站了起来,一步跨到他面前,眨了眨无辜的眼,「齐世子需要帮忙吗?」 齐云楚下意识的往身下看了一眼,只觉得面皮燥热得厉害,哑声道:「你,你,你简直是不知——」 他骂人的话还没说完,她已经站到了他面前,动手将他因方才紧张系错了的带子一一解开,重新一个个替他系好。 齐云楚顿时动也不敢动,任由她动作,连唿吸都觉得异常困难。 他想起从前他们在一起时,她有时起得早了也喜欢这样替他穿衣裳。 曾经多么亲密的两个人,不知为何走到了这种境地! 他强硬的一颗心瞬间柔软,一时之间心头涌上万千思绪,强忍住想要拥她入怀的念头,视线在她细白柔软的手指上扫过。只见她指甲与从前一样不似其他女子留得那样长,总是修剪得非常整齐,叫人觉得舒服。 她系带子的神情十分的专注认真。睫毛轻颤,紧抿着唇,跟她读书写字处理政事时的神情一样认真。 她待你好时,会让你觉得你的任何一件事在她心里十分的重要,重要到可以跟国家大事相提并论,是值得她这个日理万机的人去花时间为你费劲心思的。 齐云楚从前便是爱极了她这副心无旁骛的模样,只想与她长长久久的厮守下去。 可后来他才发现,她心里装着的却不只他一个,对待旁人指不定也是这样的真情实意。 思及此,齐云楚冷哼一声,转过脸去不说话。 等秦姒慢条斯理的替他系好带子,还不忘踮起脚尖替他轻轻抚平衣领处的褶皱,将他压在衣领下的髮丝动作轻柔的抽出来,替他整理的妥妥噹噹。 如此旖旎暧昧的事情,她偏做的一本正经,端着一副神圣高洁不可侵犯的模样。 齐云楚被她折磨的简直要疯了!只觉得与她待在一个屋子里都成了一种煎熬,可偏偏又不好推开她。
第170页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收回了手指,抬起天真无辜的眼眸看着他,十分委屈的咬了咬唇,「只是帮你穿衣裳而已,人家怎么又不知廉耻了……」 妖精! 齐云楚恨恨瞪着她。才半年未见,这只妖精的手段越发得厉害,也不知都使在了谁身上。他心里又恨又羞又妒,一时之间,气得竟是半句话也未能说出来反驳她。 秦姒瞧他耳尖红得快要滴出血来,低头瞧了一眼他隔着一层衣裳高高支起的地方。 她恍然大悟,「原来齐世子以为本宫要帮你这里啊。」 还未等齐云楚说话,她抿了抿唇,伸出手指勾着他的腰,望进他逐渐被欲/望染红的眼眸,眼神纯净无辜,十分的为难,「可是齐世子,本宫是个待嫁之人,怎好再帮你做这种亲密之事呢?」 第65章 齐云楚,你英雄救美来了…… 齐云楚出发之前曾经在心里告诫过自己无数遍:莫要再信她的话, 莫要被她无辜可怜的神情欺骗,莫要再受眼前的女子诱惑,不能相信她所说的每一个字。 她所说的一切都是假的!他只需要按照自己心里的想法, 跟着她, 替她杀了那个南疆姑墨国的老单于,既然她那么喜欢追逐权力, 那他就努力成为权力本身就好。 可这一切,等真正到了她面前不过被她三言两语全部瓦解冰消, 纵使他从不同的女子身上了解了该如何对付一个女子, 纵使旁得女子不用开口, 他便知道了她心中的善与恶, 可那又如何,到了秦姒面前统统不管用。 这个邪恶的女子永远都知道他的七寸在哪里, 只要一开口就将他的性命攥到了手里。她知道怎么让齐云楚快乐,她更加知道怎么使齐云楚痛苦。 她不过用「待嫁之人」之人四个字激得齐云楚理智近失,刻意摆出的冷漠与防备似的距离瞬间瓦解殆尽。 他一把揽过她的腰身, 恶狠狠道:「你还打算与谁做这等亲密之事?」 秦姒轻抚他的脸,看着他洇红的眼角, 只觉得他虽兇恶, 却抵不住天生美色动人, 看上去异常可口, 让人恨不得一口一口将他吞入腹中才罢休。 她已经敏锐的察觉到他身上的杀意, 可仍然不怕死的在他紧抿的唇上印下一吻, 紧紧抱着他, 在他耳边悄声道:「我只想帮哥哥做这等亲密之事……哥哥,我心里想你想得紧,你再原谅我一次好不好?」 她说着, 与他唇对唇,舌对舌的贴在一起,想要试图瓦解他的心,让他再一次的为她沉沦。 可这一次她却没能得偿所愿。齐云楚是铁了心的要恨她怨她,不肯再与她好。 他不仅要让新警惕她的靠近。他还要让自己的身体警惕到了极点。明明都要忍不下去了,却还硬生生的将她从怀里扯出来,然后大步走到门口架子上放置的木盆旁,将盆里的水尽数浇到了自己头上,以此来拒绝她的靠近。 秦姒没想到的齐云楚才不过小半年的时间,心性变化如此之大。 她心中怅然:齐云楚如今都不好骗了。 可是这样的齐云楚好像更加的可爱了…… 「这次你又打算怎么骗我?」浑身湿漉漉头髮正滴着水的齐云楚回过头来看她。 「齐世子这样就没意思了。男欢女爱,你情我愿,况且你更快乐不是吗?」秦姒嗤笑一声,径直坐下来给自己倒了杯热茶。 可是她并没有喝。 她在思考。 她在想到了这种地步,她与齐云楚可以谈的还有哪些事儿? 良久,那杯冒着氤氲热气儿的茶冷却下来,她斜睨了他一眼,态度是前所未有的冷淡,「齐世子这半年长进了不少,没叫本宫失望。」 齐云楚冷哼一声,不应她的话。 正在这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是齐三回来了。 他领着两个伙计抬了重新买了洁净的木桶回来,谁知一推开门便瞧见一地的狼籍,自己的主子站在那儿一动不动,脚底下都积了一了小水坑。而那个骗了他一次又一次的女子正坐在那儿十分闲适的逗弄着自己的小狗。 齐三简直忍不住为自己的主子叫屈了。 他赶紧沖身后跟着的那两个人挥挥手,将门关好,一言不发的站在了一旁虎视眈眈的盯着秦姒。 秦姒见有人回来,此时此刻也不是说话的好时机,起身抱着怀里那只正扒着她的胳膊向外张望的小狗头也不的走了。 待她走后,齐三小心翼翼的问自家主子,「还要沐浴吗?」 齐云楚低头看了自己一身的狼狈,久久没有说话。 秦姒抱着花朵一路回了自己房间。 红袖连忙迎了上去,将花朵从她怀里抱过去,将早已准备好的吃食递到花朵面前。 饿了一晚上的花朵闻着碟子里的肉香呜咽两声,摇着尾巴欢快地吃了起来。 「殿下跟世子谈得如何?」红袖瞧她神色淡淡,忍不住问道。 秦姒托腮看着正在认真进食的花朵,伸手揉了揉它的脑袋,「长本事了,如今可凶了。」 红袖忧心忡忡,「世子既然大老远追过来,心中必然是十分思念殿下,为何如此?」 秦姒也不解。她皱眉,「你说他到底想要什么?」 她本来还想要跟他好好谈一谈,不过瞧着他那个模样,是不打算跟自己好好说话。如今就是碰他一下,都跟要了他的命一样。
第171页 那既然如此,他此次来的目的是什么? 「叫花蔷找人盯着他,莫要坏了大事。」 她话音刚落,外面响起了敲门声。 红袖上前开了门。 是赫连炔。 他十分不客气的坐到了秦姒面前,自顾自的给自己倒来了一杯茶仰头一饮而尽,面色是少有的阴沉。 「我已经忍不下去了,动手吧。」 秦姒瞧着他灰蓝色的眼神里流露出的恨意再也无法遮掩,心知必然与他们的大妃有关。 不过她瞧着那个赫连烽也是实在讨厌的很。动手打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都不是好东西。 她想了想,道:「动手可以,但是不能在叶城。一个王储死在大燕境内,可是不小的麻烦。」 赫连炔楞了一下,随即笑道:「你倒是事事为你的母国着想。」 秦姒摇摇头,「本宫是在为自己着想。今晚他不是约了本宫去夜市吗?你可以杀了他,但是你务必保证他死的消息是在南疆境内。」 赫连炔点点头,「我自有分寸。」 他二人又商讨了几句,赫连炔起身告辞。 临出门前,他突然回过头来看她,「你的那位美人世子知道兰景的存在吗?」 秦姒的脸色蓦地变了。 她抬眸冷冷看着赫连炔,「他若是知道,咱们这条和亲的路也就到头了。到时候,你可别怪本宫不顾及少时情谊。」 赫连炔笑了,「我只是在想,这世上是不是又多了与兰景一样的傻子。不过我瞧着,他倒是比兰景狠得多。作为老朋友我得提醒你一句,他这个人可没有兰景的良善,你可别玩火过头了。」 秦姒弯了弯嘴角,「本宫劝你还是顾好你自己。大业未成之前,就算是觊觎自己的嫂嫂,也得藏着掖着,免得肉没吃到嘴里,反倒惹了一身骚。 」 赫连炔眼神蓦地冷下来,眼神一抹狠辣,「反正过了今晚,他就是个死人了,我怕什么!」 他说着大步出了房门。 待他走后,秦姒将宁朝叫了来吩咐了几句,将所有的事情安排妥当后又去睡回笼觉。 可她躺在床上一想到齐云楚就住在她不远处的隔壁,实在是睡不着,又坐起身在那儿发呆。 红袖以为连忙替她点了安神香。 她拉过红袖的手,轻轻嘆息,「你说他这个人到底在别扭什么?明明想得很,偏偏非得坚持,反正坚持到最后,还是一模一样的结果。既然如此,何必还要挣扎呢?」 她这个问题难倒了红袖。红袖虽然已经嫁过人,可是对这种事情知之甚少。 再加上秦姒这个问题问得毫不遮掩,她忍不住臊得慌,白玉似的面孔染了红霞,支支吾吾不知说什么好。 秦姒见她如此神态,好似懂了,又好似没懂。 她仔仔细细想了想,好像她都没有害羞过。 不过这算是理由吗? 她重新又躺了回去。在那儿翻来覆去的折腾了一会儿,借着安魂香才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天色都暗了。客栈的伙计已经开始请他们下去用晚饭。 秦姒重新穿戴好,抱着花朵带着红袖等人下了楼。 这次她下来的最迟,齐云楚与他带来的人早已经坐在下面了。尚不知今晚已经到了死期的赫连烽还在那儿沖她热情的招手。 秦姒十分矜持的沖他微微颔首,瞥了一眼齐云楚。 他这时刚好抬眸瞧她。两人的视线撞到一块,齐云楚迅速的垂下眼睫,眼观鼻,鼻观心,仍旧是那副不认识她的模样。 秦姒心想,看你能够忍到几时。她目不斜视的下了楼梯,径直走到赫连烽旁边坐下,与他寒暄起来。 待用完饭后,赫连烽果然还记得约了她去这里的贸易夜市游玩的事情,又提了起来。 秦姒表示愿意欣然前往。 她说完这时瞥了一眼齐云楚。齐云楚身形很明显僵了一下,随即,他手中的筷子应声而断。 秦姒将怀里的花朵给给了红袖,与赫连烽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 赫连烽其实原本并没有抱太大希望。他一路上这个大燕的长公主高傲的很,任他如何献殷勤都不肯理会,没想到快要出了大燕境地反倒热情起来。 他瞧着眼前正低头哄怀中宠物气质高贵的美貌女子,心中冷笑:她倒是识趣的很。知道自己出了大燕,即将跨入南疆境内便没了依託之处生死便不再由她自己,便学会了低头。 他的父王年纪大了,有些事情难免力不从心,到时候看他怎么收拾她! 如此一想,赫连烽心中越发的愉悦,瞥了一眼自己的大妃,用姑墨国交代了几句,便先行出门口等着。 秦姒这时也用完了饭,正在用茶水漱口。她余光瞥了一眼那大妃一眼,只见她仍旧带着面纱,身上雪白的袍子将她整个人从头到脚都包裹的严严实实,十分的神秘。 她瞧着她那对漂亮的碧色眼眸,心想穿成这样靠着一对眼睛与身形都能让人觉得是绝色的女子,也不知脱了面纱是个什么模样。 秦姒心中对这个大妃白纱下的面孔简直好奇到了极点。 待漱完口,她又吃了口茶,这才施施然准备出门。行至门口,一阵冷风吹来,红袖赶紧上楼去给她拿斗篷。 秦姒也不着急,倚在门口看着华灯初上的夜景,故意不去看一直死死盯着自己的齐云楚。
第172页 她不用回头都知道齐云楚是什么神情。 她倒要看看,他能都能耐到几时? 一会儿的功夫,红袖拿了斗篷下来替她穿上。 她往身后瞥了一眼,低声道:「世子瞧着挺吓人的。」 秦姒扑哧一声笑出来,又往她身后瞧了一眼,刚好瞧见那个大妃正准备上课。 秦姒瞧着她的背影忍不住暗暗称赞,裹成这样都能让人觉得是个绝色人物,也不知到底生了一副怎样的模样,竟让赫连烽竟然不顾她圣女的身份,强行将她抢了做大妃。 可还没等到她好奇完,只见那绝色背影竟然在齐云楚身旁停留了一会儿,侧过头与他说了一句话。 她声音太轻,又与姑墨国的语言不相同,秦姒一时之间并未能听清她说什么。 可是齐云楚的眼神却变了,闪过一抹惊讶。 尽管他收得很快,可偏偏秦姒瞧见了。 秦姒的眼神微微眯起。 那个大妃就连赫连炔都不屑说话,居然跟齐云楚说话了。 果然生得太好看就是祸水! 到处祸害! 她冷哼一声,转身出了门。 赫连烽早已在门口等她,见她出来来连忙迎了上去,想要叫秦姒与他一块坐马车。 秦姒如何不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笑道:「今日景色极好,马车内又如何瞧得清楚,不若我们一路散步过去如何?」 赫连烽头一次见她对自己笑。只见她笑起来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甚是天真可爱,与平日里高高在上的模样大不相同,忍不住心旌摇曳,自是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今晚是夜市,街道两旁满挂了密集的灯笼,将整个叶城汇成一一片灯海。 而灯海里藏着芸芸众生,正在为自己明日的生计叫卖着手里的物品,十分的热闹。 秦姒与赫连烽走了不到半刻钟,敏锐的察觉到后面有人一直跟着他们。 而丝毫未有察觉的赫连烽正在那儿十分聒噪的以为自己博通古今的向秦姒介绍旁边摆摊的货郎们摊位上的物品。 秦姒心思一动,专门领着赫连烽往偏僻无人的地方走去,而身后跟着的人则越跟越紧。 眼前这道路越来越暗,人越来越少,赫连烽终于察觉出不妥来,忍不住道:「殿下想要带小王去哪儿?」 秦姒又沖他笑笑,瞥了一眼旁边无人的黑色小巷,「本宫想要去旁边走一走,你要不要来?」 赫连烽平日里也算是个谨慎的人,可是他色迷心窍,在加上眼前的女子在他眼里实在够不成威胁,眼神里流露出贪婪赤裸的光芒。他回头冷冷嘱咐,「都不必跟着了。」 后面乔装打扮的侍卫相互对视一眼,自是懂了主子的意思,便留在原地没有靠近。 秦姒果真就领着他往那些黑黢黢的小巷子走。 赫连烽瞧着眼前突然很主动的女子心中兴奋不已,跟的越来越紧。 眼前着不知拐入了哪里,秦姒突然停了下来回头看他,面上早已经没了嬉笑之色。 赫连烽见此处无人,不管做什么旁人也不知道,大着胆子向秦姒走近了一步。 秦姒抬眸似笑非笑得看着他。 赫连烽神情极为暧昧的看了她一眼,低声道:「在我们姑墨国,继任单于是可以继承老单于的所有一切。」 「哦?」秦姒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也包括我?」 赫连烽眼里闪烁着光,伸手想要捉她的手,「自然也包括我尊贵的公主殿下。」 谁知他话音才落,一道雪亮的光自他面前闪光,他伸出去的手不知何时分离了手腕,血液喷薄而出。 赫连烽后知后觉的惨叫一声,随即捂着自己的断手,看着面前不知何时出现的玄色斗篷男子,用自己的语言大喊大叫起来。 可是他带来的人离这里隔着两条巷子,根本就听不见。 赫连烽大抵知道自己所求无望,一脸兇恶的扑向秦姒,谁知还未靠近,那斗篷男子一脚朝他踹去,直将他踹出一仗多远。 赫连烽顿时一口血喷出来,趴在那儿奄奄一息,眼见着只有出的气儿没有进的气儿了。 可那斗篷男子却没有放过他,黑夜里他手中那把泛着银光的剑缓缓的朝他靠近,然后停在他面前。 眼见着他收起剑落,就要了赫连烽的命,秦姒突然上前挡在了他面前,拦住了那斗篷男子。 「让开。」那斗篷男子沉声道。 秦姒却并没有让开,不顾他的挣扎拉着他就跑。 两人跑到了另一端尚不知发生了何事,仍旧进行贸易交易,人群拥挤,喧闹之声沸沸扬扬的街道。 秦姒这时终于停了下来,气喘吁吁的看着眼前隐在黑暗里的斗篷男子,上前替他取下了帽子,笑眯眯的看着他,「齐云楚,你英雄救美来了?」 第66章 哥哥先让我亲一亲 万千灯火下, 秦姒瞧着眼前生得金质玉相,闷骚贵气的男人,顾不得人来人往的夜市里因为他露出来的一张美人面孔而引起的一阵骚动, 上前捏了捏他冷漠的脸。 若不是怕他害羞, 她真想扑上去亲亲他细长多情映着满城灯火波光潋滟的眼眸的眼。 不过他如今还跟她置着气呢,仔细想想还是算了。 齐云楚呆滞了片刻, 扫了一眼旁边正含羞带怯看着他的几个女子,立刻将斗篷帽子重新带上, 将自己的脸遮得严严实实。
第173页 秦姒也不喜欢旁人这样瞧他, 拉着他拐去了另一条街道。 两人走了一段路, 齐云楚突然问:「你刚才为什么拦着我?」 「这种人何必脏了你的手, 有人恨他入骨,必然会给他一个生不如死的下场。」 齐云楚知道她有她的打算, 也不与她辩解,打算回去。 秦姒想着客栈说不定又要腥风血雨一般,不想那么快回去扰了心情, 想要与他逛逛这夜市,伸手去牵他。 谁知齐云楚世铁了心的不愿意牵她递过去的手, 转身就走。 秦姒心中恼怒, 也懒得去追他。慢悠悠的跟在后面闲逛, 偶尔瞧见喜欢的摊位也停下脚步看看。 果然, 她不肯追了, 齐云楚也放慢了脚步, 与她保持者大约两丈的距离, 但就是不肯回头看她。 秦姒一直沿着这条街道闲逛,大约走到一半的地方,突然在一个摆着各种玉石物件的小摊位停下来。那摊主也不知是哪国人, 生得金髮碧眼,操着生硬的中原话介绍着自己摊位上的宝贝。 秦姒瞧着那对亮晶晶的石头里面,有一个镶嵌的不知是什么宝石的指环,在昏暗的灯光下闪烁着光彩夺目的光芒。 「金刚石。」那个摊主见他有兴趣,十分热情的介绍,「爱情,情比金坚。」 情比金坚? 秦姒瞧着那块石头实在太漂亮,倒是很衬齐云楚那双好看修长的手指。 「多少银子?」 秦姒戴在大拇指上试了一下,瞧着上面那颗映着灯光格外晶莹剔透,熠熠生辉的宝石心里越发的喜欢。 「十两。」摊主比划了一下。 秦姒在怀里摸了摸,这才想到自己出门都有十一跟着,从来都是不带银子在身上。 她瞧别人都是以物换物,往自己身上扫了一眼,今日出门倒是什么物件都没带在身上。 她想了想,摸了摸头顶拿来束冠的玉簪,将其抽了出来。 瞬时,她满头如瀑的青丝全部散落下来,披散在肩上,衬得一张莹白如玉的脸庞越发的柔美。 那摊主眼睁睁看着眼前周身贵气着了一件火狐毛领披风的贵公子瞬时变成了一个美人儿,一时之间还未能反应过来。 秦姒将那枚玉簪递给他,表示想要换这个指环。 她那只玉簪至少价值百两银子,那摊主哪里有不肯的道理,连忙将摊位上其余的石头也捧到她面前,让她再选一个。 秦姒又瞧了一眼,只见里面有一个蓝宝石质地也非常的不错,也顺手捡了回去放在袖袋里。 前面一直不见人跟过来的齐云楚回过头来瞧她,只见灯火辉煌处,人群中耀眼夺目不知何时解了头髮的女子,正站在其中一个摊位上与那摊主说话。她也不知买了什么东西,似是十分满意,沖那摊主笑得开心。 齐云楚瞧着她笑起来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既天真又可爱的模样,一时怔住了。 她的模样实在太具有欺骗性,总叫人对着对着她不设防。 或许最具有欺骗性的不是这张脸,是他喜欢她的一颗心。 他强忍住上前牵她的冲动。 他一想到这种拥有不过是短暂性的之后一颗心便冷了下来。 他不能因为一时欢愉而忘了自己来的初衷。 他的目光又在她披散在肩上缎子似的青丝停留片刻,扫了一圈四周围的东西,只见其中一个摊位摆放着一个女子用的髮簪首饰。 那摊主连忙热情招唿他过来看。 齐云楚瞥了一眼那摊位上的东西,只见都是一些十分普通的玩意儿。他又朝旁边看了一眼,只见隔着两个摊位也有一个卖脂粉首饰,正打算去瞧一眼。 那摊主连忙将他拦了下来,聒噪个不停:「客官您是为自己娘子买首饰吗?不是我吹,这条街上,只有我这儿的首饰做得作为别致,你瞧瞧这对珍珠玛瑙耳环?你再瞧瞧这对碧玉镯子?」 齐云楚被他口中「娘子」二字绊住了脚步,下意识的回望了一眼后面还在那儿左顾右盼的女子,只觉得他那句「娘子」十分顺耳,心中一动,又走了回去,仔细在那挑堆物件里面挑拣。 可他看来看去这些东西都普通得很,没有一样能够配得上她。 那摊主瞧他似乎都不满意,连忙又从柜子里取出新的来,热情介绍,「要不你再看看这个?」 他拿得那些是刚刚从一个波斯国商人手中换来的一盒玳瑁首饰,还未来得及摆出来。 齐云楚瞥了一眼那小匣子,只见里面有一只蝴蝶簪子做得十分别致,伸手拣了出来。 不过是一只普通的银簪子,并不值几个钱,只是那蝴蝶也不知用什么制成,轻轻一晃,翅膀轻颤,十分的好看。 那摊主见他喜欢,立刻将那只簪子吹得天上有地下无,若不是这世上最高贵的女子简直就不配戴。 「公子你是真识货,这簪子独一无二,买回去你家娘子一定喜欢。」 「多少银子?」 那摊主瞧他生得贵气,眼珠子骨碌一转,伸出五根手指头,「五两银子。」 齐云楚点点头,正准备付钱,这才想起自己根本没带钱。 他出门同秦姒一样,从不带银子在身上。 但是他又很想要这支簪子。 那摊主原本还以为是个肥羊,谁知他摸了半天也没掏出银子来。他正寻思要不要降低些价格将生意给做了,谁知他突然将手中的佩剑「砰」一声搁在了自己摊位上。
第174页 「你,你要做什么?」 「换这个。」齐云楚冷冷道。待会儿他再叫齐三拿银子换回来就是。这会儿人多,他叫人出来总是不太方便。 那摊主原本瞧着那把镶嵌了各种宝石的剑还挺高兴,谁知伸手一摸,只觉得手上滑腻,伸手一看,满手的血迹。 他吓得腿都软了,哪里敢收,连忙道:「你,你赶紧走。」 齐云楚看了看手中的簪子,又看了看眼前方才还好好的十分聒噪的摊主突然满头大汗,在那儿打着哆嗦,以为是他觉得配剑不行,忍不住皱眉。 谁知那摊主将自己面前所有的首饰递到他面前,带了哭腔,「公子全部送你了,随,随随便拿。」 齐云楚只挑了那只蝴蝶簪子,看着剩下的一脸嫌弃,「太丑了。」 那小贩快哭了,将今日赚得一点儿散碎银两捧到他面前,战战兢兢道:「小的今晚就 、就只有、这么多了,还请公子饶了小的一条小命。」 齐云楚这才明白他的意思,又见旁边的人这时齐刷刷的看过来,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其中有一个不要命的,憋了半天,扯着嗓子喊道:「抢劫啊!」 他话音刚落,整条街都静下来,紧接着那些买东西的人放下手中的东西撒丫子跑了。有些没有付钱的浑水摸鱼的也跟着跑了,一时之间整条街都混乱起来。有些根本不知发生何事的人也跟着大声嚷嚷着「抢劫了,杀人了!」 夜市本就有专门巡逻的守卫,听到喧闹之声立刻跑了过来。原本只是想用自己的佩剑暂时的换一只簪子的齐云楚看了看自己手里的簪子,又看了看自己那把滴血的剑眉头紧皱。 他冷冷扫了一眼正往这处赶来的那些守卫,正考虑要不要动手,突然一只纤细柔白的手伸过来拿走他那把佩剑,拉过他的手腕就跑。 齐云楚瞥了一眼她,放弃了挣扎,跟着她一块奔跑。 这个季节还很冷,迎面刮来的风颳在人脸上刺骨冰凉。可齐云楚不知为何一颗心却热了起来,高兴得很,任由她拉着在人群中穿梭,听着后面的追赶之声,心中竟然十分快活。 不多时的功夫,几条街都开始喧闹起来,很快的响起了打斗声,唿救声,以及各种尖叫的声音混合在一起,此起彼伏。 原本喧闹如白昼的夜市竟然因为一只普通的簪子乱作一团。 而始作俑者齐云楚被秦姒拉着不知跑了多久,只听后面那些声音没有了,这才停了下来。两人这才发现竟是跑到了一处寂静的江边。而江边停靠着几艘花船里面传来丝竹之声,一片歌舞昇平的景象。 齐云楚瞧着眼前的景象,只觉得好似回到了从前在云都之时。他回头看了一眼正扶着膝盖喘息的女子,目光停留在与她交握的手上,一时之间未捨得松开。 他有心想要将这些短暂的美好时刻延长些,故意不去看她,目光又转向那些花船。只见那些倚着栏杆站着,这么冷的夜穿着清凉的船娘正沖他打招唿。 妖娆的船娘鬓边簪了一朵雪白的玉兰花,手里拿着一把团扇,含羞带怯的瞧了齐云楚一眼,声音软糯,柔情似水,「小哥哥,今夜良辰美景,不若来奴船里坐一坐?」 齐云楚还未来得及收回视线,突然一个柔软的唇朝他贴了过来,将他抵身后那棵树上,湿热的舌一直滑到了他口中。 那花娘见那长髮披肩的女子竟当众亲吻一个男子,一时看傻了眼。 秦姒这时离了齐云楚的唇,沖她笑道:「这位情哥哥已经有人了。」 她说着又拉着齐云楚跑。 今夜的月亮那么圆,满城花灯汇聚成星海。城内那么大,道路那么宽,四通八达,只要你想去,可以去到任何一个能够花前月下,能够解一解相思的好地方。 那么的地方可以去,秦姒偏偏就不去。她紧紧牵着齐云楚的手转挑黑漆漆的窄小巷子里钻,直到转进了一个穷巷才停了下来。 这里才真正寂静无人,只有星星月亮与风作伴。 真是个好去处! 就是冷了些。穿堂风吹得呜呜作响。 「阿嚏! 」 跑了一路身上香汗淋漓的秦姒被寒风一吹,背嵴发凉,鼻子一痒打了个喷嚏。 齐云楚赶紧将身上的斗篷解下来将她捂得严严实实。 秦姒扫了一眼身上的斗篷,将他逼到墙角,目光灼灼,「你关心我?」 齐云楚没有回答她的话,试图与她保持拒绝,免得离的近又给她蛊惑。 秦姒瞧着他那副警惕的模样,眼神流露出浓浓的伤感,「小齐哥哥如今竟然与我生分到这种地步了?」 齐云楚一言不发,瞧着她因为奔跑太快有些凌乱的髮丝,手里的簪子被他手心的汗水都浸湿了。 秦姒见他不搭话,轻哼一声将身上属于沾染了他气息的斗篷丢回到他身上,道:「齐世子既然不喜欢我,就不要做出这番惹人误会的举动。」 齐云楚皱眉,不由分说的又将那件斗篷披到她身上,「冷。待会儿着凉了。」 秦姒捉住他的手,「你冷不冷?」 齐云楚正想要说不冷,突然她将一个冰凉的物件套在了他中指上。 「不许摘。」她趁他不备上前紧紧抱着他,声音透着疲色,「小齐哥哥不要总这么推开我,我也会伤心的。」 齐云楚抬手瞧着中指上那枚扳指,只见上面的一块石头格外的耀眼,黑暗中闪烁着夺目的光,一颗心又不受自己控制的剧烈跳动起来。
第175页 她是为了给他买东西才将自己束冠的玉簪抵给旁人了吗? 齐云楚一颗心软得一塌煳涂。 可他一想到从前她也是这般哄着自己。甜言蜜语说了一箩筐,最后翻脸时心比谁都狠。 齐云楚都怕她了。但这一刻他仍然不捨得推开她。 「为何杀赫连烽?」秦姒只觉得他怀里暖极了,忍不住收紧了环在他腰间的手。 良久,他才道:「我知道你来南疆有你的用意。我不该贸然杀了他,可是他实在可恶,居然敢觊觎——」 他说到这儿住了口。 怀里的女子吃吃的笑起来,「他觊觎你的人?」 齐云楚轻哼一声没有说话。 秦姒从他怀里抬起头来,眼里映进天上的星辰,「那小齐哥哥这次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齐云楚瞧着她那对水润明亮的杏眼,知道她明知故问,忍不住道:「秦姒,你到底想要什么?」 秦姒楞了一下,只觉得他的称唿实在顺耳,比这世上任何的甜言蜜语都要让人心动。 她捧着他的脸与他额头贴着额头,鼻尖碰着鼻尖,唇若有似无的滑过他的唇,「哥哥先让我亲一亲,我再回答你的话好不好?」 第67章 世子深夜不忘会佳人,当…… 秦姒说着不待齐云楚作答, 唇对唇贴了上去,舌尖搜刮着他的气息,从他的唇滑到他的鼻尖再到他的眼睛。 齐云楚被紧贴着自己, 不断撩拨着自己慾念的妖精停留在自己唇上眼睛上略带着湿意的舌尖勾得心痒难耐, 忍不住仰头喘息。 他再也按耐不住,将她整个人抱起来圈在身上, 扣着她的后脑勺掌握了主动权。 也不知过了多久,齐云楚已然是要爆发的边缘, 用斗篷将她整个人遮挡住抵在了墙角处想要的更多。 挂在他身上的妖精一遍遍在他耳边叫着他的名字, 引诱着他一起沉沦。 眼前着齐云楚蓄势待发, 这时也不知谁在夜里放烟花。那绚丽多彩的烟花在满是繁星的夜空炸开, 开出火树银花的灿烂。 齐云楚顿时清醒,抽回一丝神智, 喘息着松开了同他一样意乱情迷的女子。 他不停的在心里告诫自己要忍耐。他不能满足于她这样的亲吻,也不满足于只有一夜的欢愉,他想要的是这个妖精完完整整的的一切。 无论她是小七还是秦姒。无论他是偷还是抢。 只要能够得到她, 他一点儿不介意用什么手段方式。 所以,在此之前, 他不能再如从前那般被她牵着鼻子走, 否则他这一趟白来了。 秦姒原本极好的心情被他弄得不上不下, 空落落的没了个去处。她平復了自己有些紊乱的思绪, 抬眸瞧着眼前分明比她还要沉迷其中的男人。他波光潋滟的眼眸里淌出来的水光简直摄人心魂, 发出的喘息如此诱人, 却偏偏弓起腰背再不肯碰她。 她有些不满, 伸手探了过去。 齐云楚一把捉住她的手,轻轻揉搓着她十分柔软的掌心,哑声道:「现在亲也亲了, 可以告诉我了吗?」 秦姒反手勾着他的尾指,在他脖颈嗅来嗅去,「这对你很重要吗?小齐哥哥只要知道我是真的喜欢你不就够了吗?」 他身上的气息十分好闻。每每闻到他身上的气息,她便觉得心安,总能一夜安眠。可是他现在可恶的很,夜里不肯让她上床,害得她日夜惦念。 齐云楚直视着她墨如点漆的眼眸,「你确定你只喜欢我吗?」 秦姒身子一僵,看了他一会儿,松开了他。 齐云楚见她与方才热情的样子判若两人,喉咙涩得厉害,一把捉住她的手,「你为何不说话?」 秦姒嘆息,「因为我实在想不通小齐哥哥为何如此扫兴。难道你方才不快乐吗?」 「秦姒!」齐云楚瞬间暴怒,「你把我当什么了?」 秦姒脾气也上来了,冷声道:「本宫把齐世子当成本宫喜欢的男人,这还不够吗?」 齐云楚紧抿着唇重新将她褪到腰间的衣裳给她穿了回去,又用斗篷把她裹得严严实实,然后转过转过脸不说话。 秦姒瞧着他如今油盐不进的模样恨得牙痒痒,推开他一言不发的往回走。 他果然是回去一趟就长本事了,也不知是被谁给教坏了! 她倒要看看,他能逞强到几时! 齐云楚见她怒气沖沖走了,垂下眼睫看了一眼手中始终没有送出去的簪子,放慢脚步跟在她后面。 今晚月色极佳,亮白如银的月光洒在她身上,将她的身影拖曳在地上。 齐云楚瞧着月光下稍微有点儿动静就跟只受了惊吓的兔子一样的女子,哪里还有拉着他往黑暗的地方跑想要藉机与他亲热的轻狂模样。 她果然还是一点儿没变,一到了漆黑的地方,便觉得有鬼怪在侧。 思及此,他又往前跨了两步,离她近一些。 这时她回头瞪了他一眼,「不许跟着我!」 齐云楚立刻抬头看月亮,一副什么也听不懂的模样, 秦姒见他果然是学坏了,简直是可恶之极,心里头气极,一时不察,一脚踏空,眼见着就要跌进沟里去了,齐云楚一把拉住她,将她扯到怀里。 「你还好吧?」齐云楚急道,连忙蹲下来替她查看脚踝有没有受伤。 秦姒一把推开他,绕出了小巷,拐到了挂满了灯笼的大街上。
第176页 齐云楚见她无事放下心来,追了上去依旧与她保持着一步的距离。 两人一前一后回到了客栈。 红袖早已经等在大堂,见秦姒回来忙迎了上去。 她先是向齐云楚行了一礼,随即在秦姒耳边耳语了几句。 秦姒神色凝重,看也未看身后的齐云楚便直接上了楼。 屋子里早有人等着她。 赫连炔瞧了一眼她身上的斗篷,笑道:「殿下这是又抱得美人归?」 秦姒伸手解了斗篷放在一旁,冷冷道:「你心情很好。他死了?」 赫连炔的表情闪过快意,「哪里有那么痛快,我还替他留着半口气儿,叫他尝一尝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滋味!」 他说着倒了一杯热茶放到秦姒面前,「这得多亏殿下,算准了齐世子会出手。我赶到的时候,赫连烽的人已经被清理的干干净净,省去了不少麻烦。」 秦姒楞了一下。 她今晚特意把赫连烽引出去,就是为了叫赫连炔趁乱将他杀了,然后她安排十一与宁朝等人将整个客栈内的那些赫连烽的心腹高手给清理干净。届时出了城,再由赫连炔自己想办法将赫连烽剩下的那些心腹给清理干净便可。 没想到齐云楚居然将赫连烽的人都给杀了,难怪她刚才进来的时候里一点儿动静也无。 最重要是赫连烽带的人虽有一部分与秦姒手底下伪装成迎亲队伍的士兵驻扎在城外。可留在他身旁的各个都是高手。齐云楚居然就这么悄无声息的将人给解决了,说明他手底下的人绝非泛泛之辈。 秦姒原本以为他只是不甘心她去和亲,所以才来见她一见。见到了之后又捨不得她而已。而他杀赫连烽也不过是因为拈酸吃醋临时起意。如今看来,他是有备而来。 所以他到底想要干嘛?要帮她? 那么帮了她之后呢,他打算如何? 秦姒越想越觉得心中不安。 赫连炔瞧着她的神情,挑眉,「怎么,你的这位情哥哥没在你面前跟你邀邀功?」 秦姒不理他的揶揄,正色道:「善后的事情可处理好了?」 赫连炔点头,「明日一早出了叶城到了南疆境内,三日后据说是一向与王储不合野心勃勃的三王子赫连烨伏击了自己的王兄。在场的人皆可作证,大燕来的长公主殿下为救王储不惜以身犯险受了点儿伤。 」 「受伤的怎么不是你?」秦姒睨他一眼。 赫连炔笑道:「那也行,我为了保护王储,身受重伤,只可惜还是未能保住王储的性命,哎呀真是可惜。」 秦姒怎么也没从他脸上瞧出半点可惜的表情。 两人又认真将一些细节问题进行了完善,确定无误之后,秦姒请他赶紧离开。 赫连炔瞧她神情蔫蔫,一时觉得新奇,「吵架了?」 秦姒摇摇头。 吵架会叫人情绪失控。这种情绪不应该属于她。 但是齐云楚确实惹了她不高兴。 「说来听听?」 赫连炔的屁股像是长在了椅子上,又给她倒了一杯茶,一副语重心长大哥哥的模样,「你从前不是挺喜欢跟我说这些的吗?我好歹也是男人,这世上只有男人最懂男人,要不,我帮你分析分析?」 秦姒打量抬眸了他一眼,只见他灰蓝色的眼睛里闪着光芒,就差将「说出来快让我高兴高兴」几个字写在脸上了。 她冷哼一声,「滚!」 赫连炔见她不肯说,十分遗憾的嘆了一口气,起身准备出门去。 「等等——」秦姒叫住了他。 赫连炔立刻收回了腿坐到了她面前,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秦姒突然很后悔叫他回来。 不过她还是开了口,将这两日发生的事情同他简单的说了两句。 末了,她十分不解,「任凭我如何附小做低哄他,他都不肯就范。偏偏我一瞧见他,就总忍不住想要抱抱他,他推开我,我反而更想了。」 她还有一些话没有说出来。那就是从前她虽然喜欢齐云楚,可是她觉得一切尽在掌握之中,而且就算齐云楚走了,她难过归难过,并不觉得如何。可这次齐云楚不肯就范,反倒激起了她的胜负欲。 她就更加想要征服他! 赫连炔扑哧一声笑出来,「你这不是典型的犯贱吗?看来在这件事情上男女都一样啊。不过你向来如此,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从前你那些伴读,比如宁朝,他当时多喜欢你啊,跟个小尾巴似的跟在你后边,你偏偏——」 秦姒神色一冷,微微眯起了眼睛。 赫连炔知道她动怒了,立刻敛起了笑,一本正经问道:「那你喜欢他吗?」 「废话!你瞧着我像是随便什么人都哄的人吗?」 「那我换个方式问你。那个美貌世子摆明了就是只要你开口,命都捨得给你的人,那你为何不肯叫他帮你,若是有他,你简直是如虎添翼,又何须随我跑一趟?」 秦姒皱眉,「因为他想要的东西我给不起。」 天底下的东西都是需要等量交换的,情爱也一样! 更何况她不想一而再再而三的骗他。而且她还未想好如何开口让他容得下云清。若是从前的齐云楚,她还有把握哄一哄。可现在他的性子捉摸不透,难保她说出来他会做出什么事儿来。
第177页 她人不在燕京城,手也伸不了那么长,若是他叫人伤了云清…… 她不敢冒这个险,还是等她回去再好好跟他谈一谈。 只要他能够容得下云清,旁得事情她都可以依着他。 她反问赫连炔,「若是有人要你一生一世只爱她一个。你的后宫只有她一人,你处处受制于她,任由她管着。你甚至都不能瞧旁得女子一眼,你会如何?」 赫连炔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那得看是谁。不过我想一生一世太长,若是我变心了呢?」 秦姒一听,说的可不就是这个道理!这世上谁能保证能够喜欢一个人一辈子?更何况一个帝王。 帝王的爱一向浅薄,如她这般待齐云楚情意厚重,为了他可是捨弃整个后宫,只留一个云清的人本就不多。 所以,他还有什么不知足呢? 赫连炔听她说的理所当然,心想,若他是那个美人世子,听到这种话恐怕恨不得立刻杀了眼前薄情寡义的女子。 不过她一向如此。世间的伦理道德在她眼里就是个屁,倒也可以理解。 他心里开始有点同情喜欢她的人。 「若是大妃呢?」她问。 赫连炔没有说话。没有到死的那天,谁又敢保证一生一世呢。 秦姒瞧他的神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不过说起那个绝色的大妃,她突然想到了今日晚饭时她突然与齐云楚说的那句话。 「对了,我今日听到一句话,与你们姑墨语言有所不同,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秦姒凭着记忆将早上那大妃的话念了一遍给赫连炔听。 赫连炔皱眉,神色一凛,「这是她的部落语。」 秦姒瞧他瞬间变了脸,好奇心更甚,「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赫连炔冷哼,「看来你那位美貌的世子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他将那句话翻译了一遍起身向她告辞。 待他走后,秦姒脸色阴沉得厉害,坐在那儿一言不发。 —— 齐云楚回房后发现齐三已经回来了。 「主子可算回来了。」 「事情可顺利?」齐云楚将手中的佩剑放到一旁。 齐三点点头,将今晚所发生的事情详细讲诉了一遍。 他说完见主子始终一言不发,忍不住问道:「您到底想要做什么?魏将军递来消息,咱们的人早已经集结完毕,只待您的命令。您这是准备要跟姑墨国打仗吗?」 来的时候义父已经嘱咐他,叫他务必看好主子,有什么动静立刻飞鸽传书。可他眼瞧着,就算是信鸽累死了,他也未必能够揣摩出眼前性情越发让人捉摸不定的的主子要做什么。 若是真就那么捨不得,直接将她抢回云都就是了。凭着他们的人马想抢一个和亲的公主实在是易如反掌的事情。为什么非要陪她去姑墨国走一趟,万一在那儿出了什么岔子该如何是好? 「此事我自有安排,我累了,你下去吧。」 齐三见劝不动他,只得告退。 待齐三走后,齐云楚站在窗口处思虑片刻起身出了房门。 现在夜已经深了,整个客栈寂静无声。 他特地放轻了脚步,一路朝左走来到了秦姒的房门外。 屋里还亮着灯。 她还没睡。 齐云楚从怀里掏出那支蝴蝶簪子,轻轻敲了敲门。 红袖开了门。见是他,忙道:「殿下还没睡,世子可要进来?」 齐云楚摇摇头,将手里的东西递给她,「麻烦姑姑待会儿替我转交给她。」 他说完就要走,红袖突然叫住了他。 她将门掩上,「世子可借一步说话?」 齐云楚点点头,跟着她往旁边转角处走了两步。 红袖见四下无人,低声道:「奴婢虽不知殿下与世子之间究竟发生了何事,可奴婢知道殿下心中是真的喜欢殿下。世子离开的这小半年,殿下的失眠症更加严重了,到现在都只能靠安神香才能入眠。今晚也不知世子与她说了什么,点了安魂香都没有用处,到现在也无法入睡。」 「她有失眠症?」齐云楚皱眉。 「世子不知道?」 齐云楚摇摇头。 其实不怪他不知道。秦姒与他在一起时睡眠极好,有时候头一天晚上与他太过荒唐,连早朝都不想去。 他没想过她居然有这么严重的失眠症,难怪她总喜欢往他房里钻,原来是夜里睡不着。 齐云楚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他们明明曾经是最亲密的人,他却对她的事情知之甚少,而她永远不肯对她坦诚相待。 红袖微微嘆息,向他行了一礼便告退了。 齐云楚在那儿站了好一会儿,然后朝着左边姑墨国使团住的地方走去。 他一直走到房间的尽头,在房门口停了下来抬手轻轻叩击房门。 屋里的人用姑墨国语言问道:「谁?」 齐云楚没有作声。 随即,又有人用一句十分晦涩难懂的语言问了一句。 这时齐云楚回了一句同样的话。 门被拉开了,顿时一股异香混合着暖意扑面而来。 门口站着一个乌髮如云,眼眸碧绿清澈,洁净的如坠落凡尘的仙子一般的女子。 此人正是姑墨国的大妃乌兰朵。 她已经摘了面纱,脱了白色罩袍,着一件异于姑墨国服饰,眼神里透着冷淡疏离。
第178页 她似是知道他早就回来一般,碧绿色眼眸里多了一丝暖意 ,双手交替放在肩上向他行了一礼,将他迎了进去。 门很快被掩上了。 秦姒屋内。 「你亲眼瞧见他进去了是吗?」秦姒瞧着手中的蝴蝶髮簪,眼里闪过一抹厉色。 花蔷点点头。 秦姒的一颗心沉入谷底。齐云楚与那大妃果然是认识的。 只是不知道他们究竟是在她眼皮子底下怎么勾搭到一块去的! 或许早在燕京城的时候两人早就认识了。那时候他日日都要出去买糖,她忙着处理政事,根本无暇顾及他每日去做什么。想不到一向看似单纯的齐世子背着她早就留了后手! 难怪这段日子以来她无论怎么哄他,他都欲拒还迎。枉她还以为他因为之前的事情伤了心,不曾想却是早就有了新欢。 秦姒心中恼怒之极,有种被欺骗的愤然。 「你这几日好好盯着他,莫要被他发现了。」 花蔷点点头。 她瞧她甚少出现这样的脸色,忍不住问道:「他既然有了旁人,你为何不趁机脱了手,好过他三番五次的纠缠你?」 秦姒抬眸看她,用一种「你是在说笑吗」的眼神瞧着她。 花蔷摸摸鼻子没有说话。 她正准备走,背后突然传来秦姒阴测测的声音。 「本宫要不要他,是本宫的事情。可他若是胆敢背叛本宫,本宫便叫他生不如死!」 —— 大约半个时辰,齐云楚从乌兰朵的房里出来。谁知他才出房门口,便看见姑墨国的五王子赫连炔阴沉着一张脸一言不发的站在门口看着他。 齐云楚淡淡扫了他一眼,头也不回的往自己住的屋子走去。 他才推开房门,就见漆黑的屋子里坐着一个人。 她见他回来,冷冷道:「世子深夜不忘会佳人,当真是风流。」 第68章 殿下以什么身份管我? 秦姒本不想过来的。可是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实在是睡不着。既然睡不着, 总得要找这个令她睡不着的始作俑者出出恶气才肯罢休。 可始作俑者分明没有做错事的觉悟,甚至一点儿也没有被发现应该表现出来的惊慌遮掩。 他上前默不作声的掌了灯,坐到了她面前。 秦姒冷眼瞧着眼前这张总让她捨不得放弃的美人面孔的轮廓逐渐在灯光里清晰起来。 斜飞入鬓的眉, 细长多情的眼, 高挺的鼻樑,以及鼻樑上那刻骚情的痣。 秦姒的眼神停留在他紧抿的唇上。 她在想待会儿这张好看的唇会说出什么话来。 可他连看都未看她一眼, 低垂着眼睫神情专注的看着眼前随风摇曳的小火苗。 秦姒见他骨节分明的手指上还带着她送给他的指环。那指环上晶莹剔透在灯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 那个货郎怎么说来着?情比金坚。你瞧瞧,也不过如此。 这世上谁也不会真的爱谁一辈子! 秦姒觉得自己不该信了齐云楚的鬼话! 她还真就以为他待自己情真不悔, 甚至还认真的考虑过为了他哪怕以后的路走得艰难些也没关系, 有他拿着一颗真心暖着自己, 旁得那些可以慢慢谋划。 真是讽刺! 而且就算如此, 秦姒还想等着他解释两句。 可齐云楚却迟迟不开口,坐在那儿给她倒了一杯茶, 抬眸看着她,神情可怜脆弱,反倒是像被她欺负了一样。 秦姒突然觉得很没有意思。她这是被齐云楚气昏了头, 才会巴巴的跑过来兴师问罪。 这种不好的,令人烦躁, 却又忍不住失控的感觉真的是糟糕透顶! 秦姒压抑着心里的不适起身就要走。 齐云楚却突然一把捉住她的手腕。他坐在那儿仰头看着她, 墨如点漆的眼睛里像是星星碎在了里头, 湿漉漉的, 像是随时随地都能淌出一片星光。 一个美人摆出这样的神情, 总是令人心肠发软。心肠一软, 思考难免就会有失偏颇, 会让人反省是不是自己的错。 比如现在,秦姒居然下意识的开始反省自己:她是不是误会了?也许齐云楚只是认识那个大妃而已。他从来都不是那种人。这世上美人不知几多,他又何必去眼馋旁人的大妃。 原本来兴师问罪的秦姒被他迷惑了, 一时忘记了自己的初衷,甚至想要俯下身亲亲那对眼睛。 她的身体一向比心要诚实许多,真就在那对眼睛上亲了亲,然后捧着他的脸柔声道:「小齐哥哥,你是故意气我的对不对?」 无论眼前的男子欲擒故纵也好,拿旁人气她也好,她必须承认:她上钩了,她嫉妒了! 与此同时,她也十分清楚的认识到,齐云楚这次不是让她快乐来了,是给她添堵来了。 可无论出于何种目的,他都成功了。 只是他还犹嫌不够,用那张被她亲吻过无数次,如同花瓣一样好看柔软,永远如同涂了口脂的唇慢条斯理道:「长公主殿下凭什么管我?」 秦姒一颗心沉到了谷底。 她真是吃饱撑了才过来想要听他解释两句! 秦姒努力使冷静下来,挣脱了他的手,「世子说的对,本宫确实管不了你。」 她说完抬腿就走,谁知却又被他拉住衣袖。 秦姒回头看他,只见他眼里多了一些她看不懂的情绪,「殿下还没回答我,殿下以什么样的身份来管我?」
第179页 「殿下究竟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态与我好?」 秦姒面对他的质问,竟然一句都答不上来。她瞧着他眼睫轻颤,眼角洇红,鼻子上那颗骚情的痣如同一滴滑落的泪,直直落到了她的心里去。 「殿下从头到尾,都只是将我当作面首是吗?」齐云楚站起来,抬起她的下颌,贴过去在她嘴角轻吻了一下,「我也会伤心的。」 「你饮酒了?」 秦姒这才闻到他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酒香,味道奇异带着异香,沁人心脾。 齐云楚闻言楞了一下,随即可怜兮兮的「嗯」了一声,抱着她的腰撒娇,「 一点点而已。 」 「一点点?」秦姒闻着那股奇异的酒香,瞧着他神情涣散,哪里像是一点点儿,分明就是醉了。 难怪他突然跟她亲近起来,居然大半夜不睡觉跑去找那个大妃饮酒去了,还喝醉了! 秦姒心中愤怒,顿时理智全无,冷冷道:「你好好在这而反省一下自己!」 她懒得跟他在这儿讨论这个问题,他却一把将她拉回到自己怀里,不肯放她走。 他在她脖颈间嗅来嗅去,将她耳尖含在口中轻轻咬啮了一下,故意在她耳边轻喘一声,「我为什么要反省?我做错了什么?」 他说着,低头又去亲她。 秦姒怒极反笑,一把推开他,转身就走。 谁知齐云楚竟然发了狠,直接将她抵在了门上,低头攫取她的唇。 也不知过了多久,齐云楚松开了她,红着眼睛问她,「我最后再问你一次,在你心里,我到底算什么?」 秦姒不说话。她知道自己无论如何回答都不会使他满意。 他想要唯一。 她做不到! 齐云楚见她不说话,又低下头去。 秦姒唇上顿时剧痛难忍,一把推开他,摸了一把被被他咬疼的地方,看着齐云楚的唇上还沾着她的血迹,冷声道:「你疯了吗!」 齐云楚紧抿着唇一言不发。 秦姒伸手抹去嘴角的血迹,大步离了齐云楚的房间。 她走后,神情瞬间清醒的齐云楚将沾染在唇边的血迹用雪白的帕子搽干净,融入了旁边一个干净的杯子里。他又从怀里取出一个碧绿透明的小瓶子,瞬间满屋子都是方才秦姒所闻到的酒香气味。 他看着略微有些透明的瓶子里的黑点,找出匕首将自己的手指割破,挤出两滴血滴进瓶子内。 瓶子里的小黑点逐渐的变大,顿时屋子里的香气四溢。 齐云楚低头看着那只小瓶子内的东西,随即将那杯浸泡了秦姒血液的水倒了进去。 他小心翼翼的将瓶塞塞好,重新放入怀中,心情疲累的躺到床上上。 也许现在的他也只能借着醉酒,才能这样毫无顾忌的去爱她。 他知道她生气了。 他竟然心中十分高兴。至少,她心里还是有一点点在意他的。 齐云楚心想自己是真的疯了…… 秦姒才回房间,红袖便瞧见了她唇上的伤,惊讶,「殿下这是怎么了?」 秦姒对着镜子照了照,只见唇上的伤竟然十分严重,已经肿了起来。 她皱眉,「你有没有发现他这次回来变得非常奇怪? 」 「齐世子?」红袖赶紧将随身携带的药箱翻出来,从一大堆白色的写满标籤的小瓷瓶里取出其中一个写着「云南白药」瓶子打开,取出白色的药粉小心涂抹在秦姒伤口处。 「也许是因为上次殿下伤了他的心,他心里还生着气,对殿下一时冷淡些也是有的。兴许殿下哄一哄,过段时间就好了。」 秦姒却总觉得这次她是怎么哄都哄不好他了。 她唇上的伤口止了疼,由着红袖褪去了衣裳重新躺到了床上。 可是她在床上翻来覆去一个时辰,却一点儿睡意也无,只得叫红袖给她取了一本南疆的风貌全书来看。 她想起赫连炔与她说到的关于大妃的部落族,一页一页翻过去,差不多一本书快要翻完了,才在最后几页瞧见她部落族的名字。 珈蓝族。一个只有几千人的小部落族。 其实这样的小部落在南疆有很多,但是传闻因为珈蓝族的圣女可通神灵,所以这就给他们族中增添了许多神秘的色彩。 由于这个部落太过神秘,记录者也只有寥寥数语。只说这个部落族大约五十年前早已经归顺姑墨国。只不过仍旧保持着与从前一样的种族作风,生活在深山老林里,只有姑墨国每年举行大型祭祀的时候,才会由圣女亲自出山,去往姑墨王宫为新任的单于进行祈福。 秦姒觉得很奇怪,齐云楚怎么会认识这样一个部落族的圣女。 据说他们的圣女十分的圣洁,未成年以前,为了避免沾染世间尘埃,影响对神的感知能力,是绝不能出部落半步的。 而这个大妃成年后第一次去姑墨王宫进行祈福主祝祷时被好色的赫连烽瞧上,竟然冒着触犯神明的危险,要求娶她做大妃,否则就灭了他们的族。而圣女乌兰朵为了保全族人,不得不嫁给了赫连烽做大妃。 只是两人成亲已有半年之久,那大妃不知使了什么法子,赫连烽根本不敢碰她。 秦姒心知这些部落之间都有着自己赖以生存的秘密,寻常人是不得而知的。 她原本对这些并不敢兴趣,可是如今因为齐云楚,居然产生了好奇心。
第180页 不过好奇归好奇,她也不能忘了自己的正事。 只是一想到那个乌兰朵对齐云楚说的那句话,秦姒心中便郁结难消,在加上赫连烽前脚才被赫连炔弄得半死不活,后脚齐云楚却进了那大妃的房,居然还饮醉了酒,简直是可恶之极! 红袖原本正在替她熨烫明日要穿的衣裳,谁知见方才还在看书的女子突然将手中的书扔到地上,神情十分的吓人。 她吓了一跳,连忙将书捡了起来搁到一旁,「要不,我去叫齐世子过来陪殿下?」 她不说还好,一说秦姒心里更加的不痛快,「叫他做甚,难不成没有他以后我不睡觉了不成!你去睡吧,明日一早还要赶路。」 她说着,躺到了被窝里,将被子拉过头顶,试图尽快入睡。 红袖无奈,只得替她点了安魂香,然后去了外间的榻上歇息。 秦姒又是一夜未眠。 她睁着眼睛看着窗外漆黑的夜逐渐透出晨曦的光,起身推开窗子,只见东方既白之处,月亮化作一抹浅淡的痕迹消散在冉冉升起的朝阳里。 窗口不远处的一株绿荫如盖的树上有几只雀鸟叽叽喳喳叫个不停。一束微光透过重嶂叠翠的绿叶照进来,竟让人心中有了暖意。 今日是个极好的天气。 秦姒在窗口站了一会儿,觉得这会儿终于有些困意,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谁知更好扯到了唇上的伤口,顿时疼的捂住了嘴巴。 她走到镜前看了看,只见那处仍然没有消肿,看上去十分的明显。 齐云楚! 她冷哼一声。 这时门开了。不知何时醒来的红袖带着两个随身的侍女进来服侍着她洗漱,后面还跟着晨起时异常兴奋的花朵。 它瞧见秦姒,立刻跑过去扑到她腿上蹭来蹭去。 秦姒忍不住笑了,伸手替它抓抓痒,叫人给它备了些吃的。 红袖瞧见她下唇此刻还红肿着,忍不住蹙眉,「这齐世子也真是的,怎么下口这么没轻没重,待会儿给人瞧见了可如何是好?」 好歹殿下也是和亲的身份,嘴唇给他咬成这样,难免不会惹人非议。 「着实可恶!」秦姒只觉得被他咬破的地方疼得十分要紧,原本平復下来的心情又有点儿乱了。 趁着那两个侍女替她更衣的功夫,红袖赶紧将她昨晚穿过的披风收箱。手一抖,竟然有个东西掉了下来,在地上滚了一圈,滚到了秦姒脚边。 侍女连忙弯腰捡起来捧到秦姒面前。 秦姒伸手拿过来仔细瞧了瞧,正是昨晚在夜市上拿玉簪子换的蓝宝石。想不到这外国货郎做生意还挺实在,这宝石成色极好。 红袖也瞧见了,「这是殿下昨夜买的?」 秦姒点点头,「我瞧着挺衬云清,便顺手拿了。」 红袖笑了,「确实如此。云大人一定会很高兴。」 秦姒瞧了一会儿那宝石,想到昨日不过是顺手拿的心中突然有些过意不去,将东西丢给红袖,「你先收起来吧,等去了南疆,我若是瞧见更好些的再买来送他。」 「殿下对云大人有心了。」 秦姒听到这句话有些心虚。 她穿戴整齐后,抱着已经吃饱的花朵下了楼。 楼下的人已经齐全了,只有不到三十人。比他们住进来的时候足足少了一半。 那些死掉的自然是赫连烽与其手下的人。剩下的除了她带来的在明处走动如宁朝,十一与花蔷以及几名有官职在身的将军之外,还有赫连炔带着的两三人与大妃乌兰朵及其两名婢女。 而剩下的几人…… 秦姒扫了一眼背对着她坐的齐云楚与他旁边正埋头吃早饭的齐三,另外坐着的几个生面孔她并不曾见过。 赫连炔向她挥挥手,招唿她下来。 他身旁的乌兰朵则如同平日一样向她双手交叉放在肩上弯腰行了一礼。 秦姒沖她微微颔首坐到了赫连炔的身旁。她余光瞥见向来从不与人亲近的乌兰朵居然坐到了挨着齐云楚的桌子旁。 秦姒收回视线,看了一眼灰蓝色的眼珠子流露出怒意的赫连炔,「他人呢?」 「丢到马车里面去了。」他说着将一个水煮蛋用力拍在桌子上。 秦姒也觉得旁边的两人甚是可恶。不过她冷静了一夜,此刻头脑清醒的很。她倒要看看齐云楚到底想要做什么。 她慢条斯理的用完早饭,然后与赫连炔一同出了客栈。 外面风有些大。客栈门口早早的就停好了马车与马匹。宁朝正牵着马站在那儿,脚底下踢着一粒石子。 他见她过来,眼神在她嘴唇上停留片刻,然后低下头去。 秦姒见他脚下的那粒石子儿瞬间从他脚底下飞了出去,不知飞去了哪里,不多时的功夫,旁边不远处有一家不知经营什么的店铺有一个人在那儿捂着脑袋叫骂,「格老子的!谁干的!」 秦姒与宁朝对视了一眼,「扑哧」一声笑出来。 随即,她皱着眉头捂住了嘴巴。 宁朝瞪她一眼,用脚重新勾了一块小石头,又吵那骂骂咧咧的方向踢了一脚,然后那个人「哇」一声大叫一声,骂了一句,迅速的跑回铺子。 街道又静了下来。 秦姒朝宁朝走去。 「宁朝,你这样我很害怕。」她微微嘆息,伸手拍拍他的肩膀。
第181页 宁朝白她一眼,「殿下怕什么?殿下如今不是正春风得意,燕京城里勾着云清,跑出来和亲还勾着一个世子,当真快活。」 秦姒被他堵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宁朝对她说话就是这个态度。 「等从南疆回来,我给你安排一个合适的职位——」 「殿下大业未成,就开始卸磨杀驴了吗?」宁朝抬眸看她,牙齿磨得咯吱作响,「殿下就那么喜欢他?」 「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觉得你这样不高兴,人生在世,总得让自己活得高兴些。」 「别用那种长者的语气跟我说话,你也不过比我大了两岁。且殿下又不是我,怎知我心里高不高兴!」 宁朝说完干净利落的翻身上马朝着城门方向去了。 秦姒看了一眼旁边幸灾乐祸的赫连炔,瞪他一眼拂袖而去进了马车。 大约过了一刻钟以后,队伍全部整顿完毕,开始启程。 一夜未睡的秦姒只觉得头痛欲裂,躺到了红袖怀里叫她给自己揉一揉太阳穴。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觉得头疼好些了,坐起身子又开始研究赫连炔给她的有关姑墨王宫的一些地形图,上面勾画的十分详细。 秦姒根据上面的宫殿布局,将具体的时间演算了一遍又将会发生的意外也全部算在内,做出了最坏的打算。 红袖瞧着地图上面密密麻麻的小字头昏眼花。她一向不懂这些东西,也不甚感兴趣,重新给她沏杯茶,撩开窗子看外面的风景。 过了一会儿,红袖放下车帘,看了一眼仍旧在图纸上勾勾画画,眉头紧皱的女子,低声道:「齐世子一直跟在后面呢。」 「不理他,」秦姒头也未抬,「你去把赫连炔叫过来,我有些东西不明,需要他讲得再详细些。」 「诺。」红袖叫停了马车,去了后面。 待她走后,秦姒方才手中的东西,透过车帘瞥了一眼外面的齐云楚,只见他骑着一匹高头大马,不紧不慢的跟在后面。 齐云楚这时也瞧见她了。 其实刚刚在客栈时他就瞧见她下唇肿得厉害,懊恼自己昨晚一时冲动咬狠了,想要与她说声对不起。可她看都未看自己一眼便出了客栈上了马车。 他正准备上前,谁知那个异族王子这时竟然钻进了她的马车。 齐云楚心中不悦,立刻追了上去,轻轻叩了叩她的马车壁。 片刻,红袖掀开了车帘,沖他微微颔首。 「我有话与她说。」 红袖点点头,「那奴婢去请示殿下。」 齐云楚趁机瞥了一眼马车内,只见她正跟赫连炔说话,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两人挨得很近,胳膊抵着胳膊,头都要碰上了。 马车那么大,为什么非得坐在一块儿说话! 齐云楚恨不得立刻进了马车将那个人给扔出去。 可还未等他将人扔出去,只听里面传来她的声音。 「没空,不见!」 第69章 他真的在勾引她 马车内, 秦姒头也不未抬,继续同赫连炔说话。 赫连炔伸手掀开帘子的一角看了一眼外面的正死死盯着马车的齐云楚,挑衅似的沖他笑笑, 随即放下帘子看来一眼正专注研究地图的女子, 「我先下去了?」 他虽讨厌齐云楚,可也恨不得秦姒与他原地和好, 免得到处祸害旁人。 秦姒却将他看得通透,头也未抬, 「急什么, 他在外面又不影响你, 你且坐好, 理他作甚!」 赫连炔见她神色冷淡至极,知道她翻脸向来比翻书还快, 只得又把腿收了回来,从她身旁挪到角落里。 秦姒冷睨了他一眼,「你不是说, 你是我的旧情人吗?怎么,现在是在跟我保持距离?」 赫连炔用姑墨国骂了一句脏话, 又往她旁边坐了坐。 秦姒脸色稍霁, 伸手摸了摸有些疼的下唇, 冷哼一声, 接着同他说话。 这时车壁又响了。 还未等红袖说话, 齐云楚递了一卷东西进来。 红袖连忙接了过来双手递给秦姒。 秦姒心中不免好奇, 打开画轴, 抽出一看,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只觉得头又开始剧烈疼痛。 「停车, 」她扶着额头,「叫他进来! 赫连炔心中十分好奇,瞥了一眼秦姒手中的东西。谁知她十分警惕,立刻将那捲轴重新放好,盖得严严实实放到马车内的储藏格内,道:」你先回去,反正还有时间,咱们容后再议。「 赫连炔点点头,心里猜测着是什么东西居然让她变了脸,伸手撩开了车帘,只见一脸阴沉的齐云楚手持缰绳看着他。 赫连炔 笑眯眯的看着他,神情暧昧的看向马车,「那我先回去了,你若是想我,随时叫我过来。」 马车内的人「嗯」了一声。 赫连炔转身就走,谁知被齐云楚叫住了他。 他冷冷道:「以后无事不要随便见她。」 赫连炔「扑哧」一声笑了,「齐世子真是有意思,我要见谁,是我的自由。」 齐云楚也不生气,睨了他一眼,「是吗?那不如本世子叫人请一直藏在暗处,据说是五王子最引以为傲的黑羽卫出来聊聊天?」 赫连炔脸色瞬间黑了。 他的黑羽卫一直藏得很隐蔽,从未出现过,除了秦姒谁也不知道。而他最欣赏秦姒的地方就是她同自己一样永远不会感情用事。女人也好,男人也好,都是用来取悦自己的东西。
第182页 所以秦姒绝不可能会将这些告诉自己的男宠。 那他是怎么知道的? 赫连炔一言不发的审视着眼前生的金质玉相的男子。他生得实在太好看,哪怕是冷着一张脸,却也不得不说,十分的勾人。 秦姒一向好色,喜欢的人长相无一不出众。从前那个与他们相识,性情洒脱,惊才绝艷的兰景。这一次他在燕京城内见到的那个与她关系暧昧,犹如谪仙一般,神姿高彻的云太傅。再加上眼前的这一个形貌昳丽,长相浓郁到极致,却偏偏半点女气也无,周身内敛的锐利气息反而叫人心生敬畏的齐王世子。 连他都不得不贊一声她眼光是真好。若换成是他,恐怕都难以取捨。 不过他想,依着他对秦姒这么多年的了解,她不会真的去取捨。 他突然很好奇,将来有一天她回到了燕京城,真就做了女帝,面对着眼前这个一看就不是省油的灯,占有欲极强的天之骄子,会做出怎样的取捨。 他反正从来不相信她会真的在他与云清之间取捨。 她那个人说是爱兰景入骨,这么多年念念不忘,说到底是因为兰景不在了。若是兰景还在,说不定她还是会对眼前的这一位动心。 帝王的爱实在太浅薄,贪恋权势的人,同样也贪恋美貌。因为过的太累了,所以什么都想要。 只是另他没想到的是他从前总以为齐云楚不过是凭着一张脸叫她念念不忘。可经歷了昨晚的事情,他才发现自己小觑了眼前这个养尊处优,相比较他跟秦姒而言,才算是真真正正的天之骄子。 赫连炔想也许等他做了姑墨国的国君,也可以为秦姒的后宫添砖加瓦,找找乐趣,顺便报了今日的仇。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他在这句话里是学到了精髓的。 齐云楚瞧见他神色怪异的走了,翻身下马直接上了马车。 马车内的秦姒再次打开了那个捲轴,只见里面是一张燕京城与南疆交界处的国防布兵图。 齐云楚究竟是从哪里得来这些的? 他要做什么? 正在这时,一只骨节分明带着指环,生得十分漂亮的手伸了进来,紧接着着是被鹿皮靴子紧紧包裹着的修长笔挺的腿,下一刻身形高大的齐云楚整个人出现在了马车内。 秦姒突然觉得原本还算宽敞的马车因为一他的到来突然变得逼仄,就连唿吸似乎都有些不顺畅。 她看了一眼红袖,红袖放下手中正在沖泡的茶具下了马车。 秦姒放下手中的东西,抬眸看着他,冷声道,「齐世子在威胁本宫?」 齐云楚走到她旁边,面上的表情与方才对着赫连炔的冷峻强势完全不同,十分的委屈可怜,「你知道我从来都捨不得。」 秦姒瞧着他都开始学会撒谎了,将捲轴放到他面前,气笑了,「你都把这个砸到本宫脸上来了,居然还说捨不得?」 齐云楚却看也未看她手里的东西,伸手去摸她还肿着的下唇,「昨晚的事情,是我不对。」 秦姒没有挣脱,一言不发的审视着他。 她这次看待他的目光已然与从前大不相同。 他果然是变了,与从前那个只要她哄一哄便什么都顺着她的男子截然不同。 是谁做了他的军师? 言溯?应该不是,以她的猜测,言溯应该最是见不得齐云楚来找自己,巴不得跟她撇清关系才是。 齐濯?更加不是。齐云楚是绝对不会向自己的父王求助,而且,如果齐云楚真的非要向他求助,那么他今日丢过来的就不是这张布阵图,应该是直接带着大军攻打燕京城才是。 亦或是说,她从前根本就不了解齐云楚。 因为他们从来都不曾真的对立。 齐云楚见她不说话,又从怀里掏出一张略微薄一些的羊皮纸递到她跟前,「我这儿有一份更加详细的姑墨国的,你要看吗? 」 秦姒微微眯起眼睛,「齐世子好手段,本宫从前真是小瞧了你。」 齐云楚目光灼灼的看着她,「殿下从前又对我了解多少?」 秦姒没有说话。 他说的对,他们之间,相处的时间太短,实际上,他们对彼此知之甚少。 且他们从前相处时总是就着习惯就着对方的脾性。尤其是秦姒,会下意识的将自己所有的不堪在他面前藏起来,给他看见的永远是他最喜欢的一面。 由此可想,齐云楚也是一样的。他在她面前从前单纯而又真挚,哪里像现在居然对着她耍起了手段。 而这样的齐云楚居然让她有了不一样的感觉。 好像成了旗鼓相当的对手。 这种感觉真是有意思。 秦姒突然觉得很奇怪。她从前喜欢一个人都是宠多过爱。她自幼跟在秦晁身边耳听目染的是一个帝王如何宠爱一个妃子,而不是去怎样爱一个人。 所以她知道如何宠一个人,如何哄一个人高兴,如何叫他觉得,她便是这世上最爱他的人。 她一直做的极好,甚至比秦晁做的更好。 这中间只出过两次差错,一次是兰景,一次便是齐云楚。 她打量着齐云楚,突然觉得竟然想要与他聊一聊自己。 她亲自拿过茶具想要给他煮茶,「你真想要了解我?确定不会失望?」 齐云楚睨她一眼,「还会比上次更失望吗?」
第183页 秦姒心想,还真有。不过她可以先不说。 「你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她问。 齐云楚没有说话。 他想得到什么? 她说过他只喜欢他一人的。 他想要得到的自然是她的真心。 秦姒瞧他的样子也猜了个七七八八。 她正襟危坐,重新给他倒了一杯茶放到他面前。烟雾缭绕的热气儿里,她瞧着坐在对面乌髮雪肤的美人面孔,突然觉得自己还可以更坦诚一些。 「你不是一直想要知道我想要什么吗?我想要成为大燕第一位女帝。要海清河晏,时和岁丰的盛世重新出现在大燕帝国。四夷宾服,万邦来朝!」 齐云楚心中对她想要的东西自然有所了解,可真正这样听她口中说出来,心中依然有微微的震惊。 秦姒见他不语,缓缓地将自己所有的事情全盘托出。她将自己的难处统统说给他听,毫无保留的说给他听,无论是前朝还是后宫。 她的野心,她的狠辣,她现在正在做的事情,以及她将来要做的事情。 她想,也许这一次自己试着再信任一次。 如今他齐王世子的身份已经不重要了,齐地的二十三城比起齐云楚也变得无不足道起来。 毕竟只要他愿意跟着她,无论齐地归属在谁名下,都是属于她的,属于大燕的。 只要,只要他能够容纳一个云清,旁得她都可以想办法。 一番话她说了足有半个时辰。这是她认认真真的以和宁长公主秦姒的身份对着齐云楚说过的最长最诚恳的话。 末了,她看着齐云楚,道:「齐云楚,你名义上虽不过只是世子,可你生来却什么都有。无论你理不理解,我也只是想要你知道,我从来都未存心骗过你,我同你好,也是掏出了十二分的真心来。」 齐云楚凝视着眼前头一次与他袒露心事的女子,伸手握住了她略微有些冰凉的人,「若是我愿意为你打下这一片天下呢?你可愿意——」 「我不愿意!」秦姒弯了弯嘴角,抽出自己的手,神情淡漠,「我就是不愿意成为旁人的附属,才努力的走到今天这一步。我不愿意我的命运掌控在旁人手里,我要所有的一切掌握在自己的手掌心,这样我才能够真正的踏实。所以,齐云楚,即便你是皇帝,我也不会做你的皇后。若是我做不了这大燕的主子,我宁愿死在大燕的战场上做一缕孤魂野鬼,也不会入任何人的陵墓,在我的姓名前头冠以旁人的姓氏!」 从六岁起秦姒就明白一个道理:这世上至高无上的权利是皇权,是帝位!做皇后又有什么样,一样要仰望旁人的鼻息。这世上,只有走上权力的巅峰,才能够掌握自己的命运! 齐云楚瞧着眼前清瘦单薄,眼里的野心令她大放异彩的女子久久没有说话。 他只觉得自己到了今天才算认识眼前的女子。她说的对,他一生当中受过最大的磨难,就是自己母妃的离世以及父王对他说了恶毒的话,其余的,便是栽在了她身上。 也许他将来会做出更可怕的事情,可是这一刻,至少,他还愿意信任她一次。 「你为何从前不同我说这些?你若是说了,我未必不能理解你。」 秦姒嘆息,「在你心里,我不过是一个薄情寡义的女子,说与不说,又有何意义!」 齐云楚不再说话,从袖袋里掏出一份比赫连炔提供的更加详细的图纸放到了她面前。 秦姒大惊,「你还真的有。你不会是连燕京城的都备着吧?」 齐云楚不说话,可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齐王想要做什么?」 「他已经看破红尘了。」 秦姒冷哼,「那可未必,他看破了,他儿子可没看破。」 「姒姒,」齐云楚握住她的手,「你知道我永远都不会害你。」 秦姒被他一句「姒姒」叫得耳朵发麻,一颗心止不住的颤起来。 她轻咳一声,连忙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齐云楚突然笑了。 秦姒一瞧见他笑,立刻警惕起来,问道:「你要做什么?」 「勾引你。」 秦姒一口茶喷出来,顿时本就红肿的下唇角有些疼痛。 她捂着嘴巴不可思议的看着他,「你这次回云都究竟做了什么?」 齐云楚心里「咯噔」一下,「没,没有做什么。」 秦姒显然不相信他的话。又想到了他与那大妃的事情,一张脸顿时冷下来。 齐云楚又往她旁边坐近了些,突然抬起她的下巴。 秦姒心里不痛快,欲要挣脱,谁知他却禁锢住她的下颌,不让她动弹。 「放手!」 「不放!」齐云楚此时此刻探知了她心底的秘密,只觉得与她的关系又近了一层,才不肯听她的话,眼神黏在她的唇上,轻轻在上面吹了一口气。 「还疼吗?昨晚的事情是我不好。」他说着伸出舌尖在她受伤处舔了一口。 秦姒只觉得原本疼痛的伤口有些发麻,已经分不清是疼还是旁的感触。 她抬眸看向近在咫尺的齐云楚,只见他低垂眼睫,从怀里掏出一瓶药膏,神情十分专注,手指温柔的在伤口处涂抹。 末了,他眼神与她交汇,手不老实的圈住了她的腰,越靠越近,声音略微有些低哑,「好些了吗,嗯?」
第184页 秦姒骨头都软了。齐云楚方才说的是真的,他真的在勾引她。 这样的齐云楚真的很容易让人把持不住。 而秦姒自知自己十分的肤浅,对于美色一向根本就没什么抵抗力,眼神从他好看的唇滑到他不住攒动的喉结,强忍住想要扑上去的心。 齐云楚与她唇贴着唇,湿漉漉的眼眸直勾勾的望着她,还在那儿固执的问,「姒姒,还疼吗?」 第70章 小齐哥哥,不如你扮作侍…… 秦姒耳根子烧得厉害, 下意识的想要转过脸去。 齐云楚却不肯放过她,捏着她的下巴目光灼灼看着她。只见眼前一向厚脸皮的女子居然红了耳尖,眼神有些不自在的闪躲, 细长浓密的睫毛如同蝉翼一样轻颤, 心一下子就软了。 认识她这么久,他好像第一次见到她如这般害羞。 她居然会害羞。 真的太可爱了! 基于这个认知, 原本还十分不好意思的齐云楚突然就觉得自己还可以更直白一些。 他一遍遍在她耳边叫她的名字,比任何时候都情意绵绵。 秦姒对齐云楚这种明目张胆的「勾引」简直就要招架不住了。从未有人像他这般叫着自己的名字, 她心跳加速, 唿吸都有些困难, 盯着近在迟尺, 花瓣一样的唇,将「大妃」抛却脑后, 想要一亲芳泽。 可齐云楚这个男人现在坏得很,拉开了与她的距离,略微有些冰凉的手指摩挲着她的唇, 神情脆弱可怜,「姒姒以后都不要骗我了好吗?我齐云楚一生愿为你牵马执鞭, 甘做马前卒。」 秦姒一时忘记了自己还有云清的事情没向他交待, 只想好好安慰这个待她一往情深的男人。 她轻轻抚摸着他宽阔的背, 重重点头, 「我答应你。小齐哥哥, 我是真的喜欢你。你不晓得你这次来我有多高兴。这辈子能让我高兴的事儿不多, 你便是其中一件。小齐哥哥再原谅我一次, 我们和好好不好? 」 「可你若再敢骗我一次,我便毁了你!」他眼神里流露出近乎疯狂的偏执,却又夹杂着浓浓的委屈, ,「姒姒,我真的会生气。」 只要她不再欺骗自己,他便先放下现在所筹划的事情,再给她一次机会。 毕竟,那个东西对身体有损,他不捨得伤了她。 秦姒以为他是在说气话,并未放在心上。她也不相信齐云楚会有这么狠的心。况且她觉得自己并没有欺骗过他。若说有,也就是上次在云都。可他本就先利用了自己,拿自己当替身。所以他们就当扯平了,重新开始。 只是,她心里还有事等着他解惑。 她的手指在他背后轻轻划着名圈,「你认识大妃?」 齐云楚点点头,「认识。」 然后呢? 秦姒等他说下去,可是他却半点没有说下去的意思。 他现在坏极了! 秦姒伸手摸摸他柔软的耳朵,不动声色问道:「小齐哥哥这次回云都有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情吗?」 齐云楚捉住她的手,将她拉倒自己怀里,有一下没一下的亲啄她的鼻尖,「没有,一直在想你。想要回去找你算帐,心里明明恨极了你,却又忍不住想要见你。听到你和亲,恨不得立刻杀了那些欺负你的人,然后将你带回云都藏起来。」 秦姒听到「藏起来」三个字,心里咯噔一下,心想这才是齐云楚来的初衷。可是他为何改变了主意? 齐云楚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替她轻轻按摩太阳穴,「可我怕将你藏在云都,你会不快乐。我思来想去,既然如此,何不将你要的东西捧到你面前来,哄你高兴,这样你就捨不得离开我了。」 「是谁把我的小齐哥哥教坏了?」秦姒舒服的闭上眼睛,伸手抱着他,「我回头见到他,一定饶不了他!」 齐云楚轻哼一声,「若不是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欺负我,我又怎会变得捨得对付你。」 他的手指划过她白皙的脸庞,看着她眼下的乌青,眼里流露出心疼,「你瘦了许多。」 「那是因为小齐哥哥总不肯原谅我,不肯让我抱,不肯让我亲,我欲求不满……」 齐云楚见她又开始口无遮拦,伸手去磨她那刻尖利的虎牙。谁知被她一口咬住。 她突然睁开眼睛看他,眼神里流露出温柔,「小齐哥哥是什么时候喜欢我的?是那晚同我打架吗?」 她还是第一次遇见同人打架打出反应的男子,当真是有意思。 齐云楚想起那天晚上的窘迫,忍不住转过脸去,「没有。」 秦姒不满,伸手在他腰上捏了一把,「再给你一次机会,不许说谎。」 齐云楚突然俯身下去堵住了她的唇。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松开了她,低声喘息,「第一次,第一次见到你杀人,我便被你吸引了。我从未见过如你这般的女子,狡猾的如同一只狐狸一样。我心里总是想要看看你,却又觉得这样不好。那晚在风月楼,我瞧见你对他们笑,瞧见谢毓送你回来,我心中嫉妒死了。后来,与你动手的时候我,」 「你怎样?」 齐云楚头一次袒露自己心中的秘密,有些不好意思,「我,我那时就忍不住想要亲你。」 他头一次对一个女子产生慾念,慌张不知所措,想要立刻杀了她,却又万般捨不得。 「那么你呢?你是什么时候对我动了念头?」他目光灼灼看着她。
第185页 秦姒伸手摩挲着他的下巴,眼里的笑意都要溢出来了,她道:「我第一次瞧见小齐哥哥的时候,就在想,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男子。」 「只是好看?」齐云楚眼神里流露出失望。 秦姒突然从他怀里起身,坐在他身上,低声在他耳边道:「我那时候就想将你占为己有,将你变成我的人,小齐哥哥,我这段日子想你想得紧……」 齐云楚被她如此直白的话说得心中燥热,叫她躺在自己怀里,又忍不住俯下身想要与她唇齿交缠。 可秦姒这次却不让他得逞,「所以小齐哥哥,我有资格管你吗?」 哼,昨晚的话她还歷歷在目。 齐云楚头一次见到她如此的小心眼,心中高兴,嘴角上扬,低声笑了起来。 秦姒见他笑,索性也不藏着掖着了,轻哼一声,「你同那个大妃什么关系?她一路上话都不同旁人说过。你才来一日非但与她说了话,还叫去了她房里。深夜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成何体统!齐云楚,别怪我没提醒你,我这个人十分小气。我的人,旁人莫说碰,想都不能想!」 齐云楚爱死了她吃醋的模样,与她一起躺下将她圈在怀里,低声道:「真的只是认识。」 秦姒见他不似作假,这才作罢。 她鼻尖萦绕的全部是他的气息。那种淡淡的十分干净的杜若气息,混合着若有似无的酒香。 她在他脖颈间嗅了嗅,「你饮酒了?」 若不然怎么突然变得这么主动? 齐云楚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舌尖有意无意的擦过她的唇,「那姒姒以后还会不会欺负我,不要我……」 「我——」秦姒才一开口,他舌尖迅速滑了进去,将她的话堵在了嗓子眼。 祸水! 秦姒心中冒出了一个念头,可随即被齐云楚的攻势全部化解在一声低吟里。 就在她以为齐云楚真的要在马车上跟她做点什么的时候,他突然松开了自己,喘息着亲亲她的额头,「睡吧。」 她都不知多少日子没有好好睡过觉了,他们来日方长。 秦姒:「……」 她睁眼瞧着他,他真就闭上眼睛睡了。 齐云楚变成如今这样到底是跟谁学的? 那个大妃? 秦姒瞥了一眼桌子上的那捲羊皮纸,眼神又在他脸上打了个转。只见他睡着时仍然是一张天真不设防的面孔,与从前并无不同,可处处都透着诡异。 她又在他胸前嗅了嗅,只觉得那股酒香味十分的诱人,勾得她腹中馋虫都起来。 好香的酒。味道实在太奇异了,她忍不住在他唇上嗅了嗅,谁知他突然睁开了眼睛。 秦姒与他四目相对,只觉得心里面的那种奇怪的感觉又出来了。 好想亲亲他,想抱抱他,想…… 她觉得自己越来越没羞没臊了! 她从前并不是重色/欲之人。可不知为何,这次瞧见齐云楚,一颗心总也静不下来。 可是偏偏他眼神纯净无辜,「你不困吗?」 秦姒心中有些幽怨。 他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既然勾引她为何不勾引的再彻底些? 「小齐哥哥,我真想你了。」她往他怀里蹭了蹭,亲亲他的下巴。 谁知方才还十分主动的齐云楚像是听不懂一样,伸手将她散落在额前的发拨到而后,声音有些慵懒,「我此刻正抱着你,你想我作甚?」 秦姒的手抚向他的背,十分不满的在喉结处轻咬了一口,「你说一个女人想一个男人还能做什么?自然是做男女之间喜欢做的事情……」 齐云楚心砰砰乱跳,差点就忍不住了,一把捉住她不安分的声,喘息有些急促,「你昨晚一夜没睡,先好好睡一觉。」 「你怎知我一夜没睡?」秦姒顿时心中旖旎的心思全无,心生警惕。 她四周围都有人守着,今日一早并没有人说有异常。 他现在到底是还有多少事情是自己是不知道的? 秦姒对这种毫无把握失去控制的事情心中不免焦躁,想要起来,可他的大长腿横在她腿上,胳膊横在她腰间,将她整个人禁锢在怀里,她根本动弹不得。 她试着挣脱了几次,却怎么也不好挣脱。 「不许闹了,睡觉。」齐云楚揉揉她的髮丝,将她抱得更紧。 秦姒本就好些日子不能安眠,这会儿被他这样抱着,竟然真的开始犯困,眼皮子粘合在一块,很快便睡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齐云楚睁开了眼睛,柔情款款看着怀里熟睡的女子,亲亲她的额头,将她抱得更紧些。 秦姒一觉醒来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晌午过后了。 红袖将她扶起来替她理理有些凌乱的髮丝,温柔笑道:「殿下好久不曾睡得这样好了。」 秦姒也觉得这一觉睡醒,整个人精神奕奕,什么头疼的毛病全部都没有了。 她掀开车窗帘看看外面晴好的天,见队伍里并没有她想见的人,道:「他去哪儿了?」 红袖笑道:「说是出去走走,一会儿就回来。看见殿下能与世子和好,奴婢真的很高兴。」 秦姒也忍不住笑了。 「也不知怎么的,我一瞧见他笑了,心中也觉得高兴的很。醒来第一件事就想要见他。」 她话音刚落,只听有人在外面敲击车壁。秦姒还以为是齐云楚,谁知掀开车窗帘一看,是十一站在外面。
第186页 她道:「后面出事了,赫连烽死了。」 秦姒皱眉。赫连烽本就活不成了,十一说他死了自然有别的用意。 一会儿的功夫,赫连炔派人请她过去。 赫连炔一见到她将她拉到了赫连烽单独乘坐的那辆马车。只见里面一具干瘪的只剩下一张皮裹骨头上的尸体形容十分可怖。 秦姒吓了一跳,低声道:「这是怎么回事?」 赫连炔摇头。他昨日特地留了他半条命,叫人看着他,谁知晌午的时候,赫连烽的人觉得不对劲闹着要见自己的主子,是大妃出面稳住了他们。 那个一路上被赫连烽欺负的大妃早在赫连烽被囚禁的当晚就倒戈站在赫连炔这边。虽然他们不睦,可大妃的身份摆在那里,他们也不敢贸然闯进马车, 赫连炔解决了麻烦,原本想要看看他,只见他已经成了这副模样。 一个还活着的人居然好端端的变成了干尸一样的东西,着实令人觉得恐怖。 「大妃人呢?」秦姒问道。 赫连炔看了一眼后面的马车,低声道:「怕是瞒不住了,今晚就动手。」 秦姒点点头,「处理的干净些,免得留下什么首尾。」 她说着便回了自己的马车。姑墨国的事情,能不参与就不要参与的好。 待她离开后,赫连炔往后面乌兰朵的马车走去。 他不等里面的人通报,直接一步跨了进去。乌兰朵的侍女正准备呵斥,乌兰朵沖她们摆摆手,示意她们下去。 待人走后,赫连炔打量着眼前始终面纱覆面的人,突然上前一把撤掉了她的面纱。 乌兰朵碧绿眼眸里冷漠疏离的看着他。 赫连炔抬起她的下巴,仔仔细细看着眼前这张生的倾国倾城的脸,用他们本国语言问道:「是你做的?」 乌兰朵眼里闪过一抹恨意,「是神惩罚了他。」 赫连炔冷笑,一把将她到怀里,伸出手指摩挲着她饱满柔软的唇,炽热的眼神在上面流连忘返。 「你跟那个小白脸是什么关系?」 「放肆!」乌兰朵抬手想要打他。 赫连炔一把捉住她的手,不顾她的挣扎低头攫取她的唇。 也不会过了多久,他松开了眼神里流露出怒意的乌兰朵,搽干净唇上的血迹,眼神里流露出疯狂,「我不怕你的神!」 他说完出了乌兰朵的马车。临走之前,他回头又看了一眼她的马车,神色凝重。 他总觉得哪里有什么地方不对。 待赫连炔走后,乌兰朵从身后拿出一个瓮,眼神里流露出邪恶的快意。 是夜,和亲的队伍停在一处丛林里扎营休息过夜。 秦姒晚饭后一直坐在马车内没有出去。 大约到了子时,外面突然传来一声诡异的布谷鸟叫声,紧接着没多久,便传开了厮杀之声。 是赫连炔在清理赫连烽剩下的那些人。 秦姒凝神靠在车窗壁听声音,这时一个晚上不见人的齐云楚突然出现钻进了马车内。 「你怎么过来了?」秦姒打量着他。他现在奇怪的很,不再像从前一样粘在她身边,也不知在忙什么。 不过他不说,她也不问,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齐云楚上来将外袍脱了,熄灭了里面的灯,「暖床。」 秦姒楞了一下,随即低声笑起来,「你也不怕旁人瞧见你大半夜钻和亲公主的马车。」 齐云楚却不搭理她,似乎十分疲惫,将她抱在怀里,低头在她额头亲了亲,「瞧见就瞧见,他们能耐我何。」 秦姒被他抱着,竟然也觉得困倦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动静终于停了下来。 很快地,十一过来传信:一切顺利。 秦姒放下心来。剩下的赫连炔自然会处理的妥妥噹噹,而她只是一个和亲的公主,自然什么都不知道。 自从那日和好开始,齐云楚天天一入夜往她马车内钻,美曰其名:勾引她。 若是真的勾引,秦姒就算是心生警惕,瞧着他那张脸必然也毫不犹豫的从了他。可他偏偏每每将她的心吊起来,一个一个「姒姒」无限缠绵,但是就是不肯真的跟她亲热。 秦姒心中惦记着他跟那个大妃的事情,旁敲侧击了好几次,可他却什么也不肯吐露,只说是认识。而她派去的花蔷也说两人好像并没有过分亲密,不过是说过几次话。只是他们声音太轻,语速太快,她既听不懂,也无法记下来,所以也就没办法知道两人究竟说了些什么。 秦姒心中对此不舒服,虽偶尔馋他的身子,可他不肯主动,她也不肯低头。两人暗地里较着劲,竟也觉得别有一番滋味,反而比从前更加亲近了些。 尤其是秦姒,从前总是习惯事事哄着他,难免也会有不耐烦的时候。可自从那日与他说开以后,反倒自在许多,做任何事也不再避讳他。而令她惊喜的是,齐云楚总会在她遇到难题时,给她更好的建议,使得她少走了许多弯路。 她有时也不得不感嘆一句:齐云楚心中的谋略一点儿也不比自己差,对他除了情爱上多了一重欣赏。 最主要她的失眠症再次不治而愈,整个人容光焕发。就连红袖都说,齐世子真是殿下的良药。只要他在,殿下便药到病除,所有的毛病都没了。 秦姒心中也是这样想。她自己不得不承认,只要跟齐云楚在一块,她便由衷的高兴。而且脱离了燕京城,这里没有云清,没有一切乱七八糟的事情烦着她,她心里前所未有的轻松,仿佛又回到了在云都的日子。
第187页 只是他二人之间小情趣得意了,却苦了旁人。秦姒的人还好,除了宁朝总是那么别扭,其余人瞧见自己的主子心情愉悦,自然也跟着高兴。可齐云楚这边,原本脑子就不大好使的齐三为自己主子操碎了心。 他总觉得自己的主子再次掉进了狼嘴里,都快要给人连带着骨头渣滓都嚼碎了,焦灼的不停的往云都写信,信鸽都累死了好几只。 而义父只在信中告知他万事小心,劝诫主子警醒一些。 齐三心道自己劝了多少次,可有什么用,齐云楚回回都用「我心中自有打算」将他堵了回去。 齐三见每次入夜后他又往秦姒马车内钻,急得暗自跺脚,「这叫什么打算?这次非但将自己又亲自送到了她床上,还陪送了自己的人手。一路上不知帮她清理了多少麻烦,偏偏还不让她知道,也不知图什么!」 如此过了七八天的时间,眼见着就要进入姑墨国境内了,一行人再次停顿休整,进入城内做一些补给。 只是这一次,倒是没有在叶城那般轻松。 因为到了姑墨国境内,秦姒等人就要打着和亲队伍的名义进入到姑墨国内,届时会有专门的人来迎亲,一路人必定是有人盯着,行事要更加小心。 这样,也就意味着齐云楚夜里不能够再明目张胆的夜里钻秦姒的马车。这同时也意味着秦姒夜里又难以安枕。 秦姒一方面忧虑进入姑墨国境内的事情,一方面又有些捨不得齐云楚这个暖床的人。 她思来想去,想到了一个绝佳的办法。 进入姑墨国境内的头一天夜里,齐云楚才钻进她的马车,她将人扑倒在铺了厚厚一层毯子的被褥上,钻到他怀里撒娇,「小齐哥哥,我捨不得你。」 齐云楚忍不住笑了,「我又不走,不是说好了我扮作你的侍卫陪你进宫。 」 秦姒十分哀怨的嘆一口气,「可是夜里没有小齐哥哥暖床,我睡不着啊。」 齐云楚见她又要胡言乱语,耳根子发热,「那你觉得该如何是好?」 秦姒一定来了精神,立刻起身将这几日她嘱咐红袖连夜做好的衣裳递到他面前。 齐云楚也坐了起来,看着她手里捧着的白色衣物,心中有一种十分不好的预感,「这是?」 秦姒连忙将衣裳抖开来给他看。那是一件比平常女子穿得衣裳尺寸要大上几圈的衣裳。 「只要小齐哥哥穿上它,扮作我的侍女陪我一起进宫就好了。」秦姒笑眯眯的看着他,「小齐哥哥穿上一定很好看,我还没有看过小齐哥哥穿女装呢,不如你穿给我看看好不好」 齐云楚当即拒绝,「绝无可能!」 他堂堂八尺男儿,怎可着女子服饰。若是给他的部下瞧见,往后他还如何御下。 秦姒见他一副宁死不从的神情,也没有过多勉强,只是与他聊起了姑墨国。 姑墨国原本只是南疆一个只是一个十几万万人的国家,跟大燕完全不能够相比。可姑墨国的上一任单于十分的骁勇善战,且野心勃勃,不断的吞併周边那些部落族,逐渐的侵占了大半个南疆。到了这一任单于继承了上一任单于的遗志,不断的开疆闢土,甚至将手都伸到大燕来了。 秦姒知道的齐云楚自然也清楚。秦姒与他讨论的最多的则是这一任单于年轻的时候也是一个杀伐决断,骁勇善战的君主。只是英雄迟暮,也不知是不是早年征战太过辛苦的缘故,晚年变得十分贪图享乐。尤其是贪恋美色。那些被他征讨的部落将族中最为美丽的女儿进献给他做妃子。 可是他仍旧不满足,见到喜欢的女子便抢回来做妃子,十分的好色。 「小齐哥哥,我好害怕。」秦姒说完,又钻到齐云楚的怀里,「万一他欺负我怎么办?」 齐云楚将她抱得更紧些,伸手替她按摩后颈处,「睡吧,我会一直保护你。」 秦姒顺从的闭上了眼睛,假装没有瞧见齐云楚眼里浓浓的杀意。 次日一早,迎亲的队伍人群在进城前已经偷偷全部换成了赫连炔的黑羽卫。而秦姒的人马早在半个月前混进了姑墨国的王都内,只待主子的指令。 姑墨国与大燕不同,为了防止有王子发生政变,姑墨的王子是不可以带兵甲进入王都之内的。 在战场上无往不胜,一唿百应的赫连炔是姑墨国士兵们敬仰的大将军。可是一旦回到王都后,因为自己母亲性命握在旁人手里的缘故受制于人,又变成了人人皆可欺辱的贱婢之子。万般无奈之下,不得不向秦姒提出合作的请求。 在他看来,若是能够牺牲几座城池换取国君之位,绝对是一桩稳赚不赔的买卖。 为此他故意在赫连烽面前不惜低声下气百般讨好,请他带自己来燕京城「见识」一下。 而一向气量狭窄,没有容人之量,目光短浅的赫连烽则为自己一时的快意付出了生命。 秦姒只负责将赫连炔伪装成迎亲队伍的人马带进王都城,然后大婚之时帮赫连炔解决掉姑墨国手握重兵,来参加婚宴的贵族们。至于赫连炔怎么去解释赫连烽的死,怎么顺利登上王位,她并不关心。 赫连炔自然也不会将自己所有的底牌揭开给她看,大家都有各自的秘密才能够使对方发心。 秦姒估算了一下,夜宴之时她能够带入王宫的绝对不可能超过一百人。也就是说,她要如何的在赫连炔兵变之后,顺利的全身而退出了王宫与自己潜伏在在王都内外的军队会合,然后等着赫连炔的消息。
第188页 若是赫连烨成功了,她便带着从赫连炔手里得来的城池与其助力回以清君侧的名义杀回燕京城。 至于旁的,她大可以说是为了得到姑墨国的城池才伪装成和亲,不费大燕一兵一卒换取了和平。 虽然她万事做好了准备,可在一个陌生的国度仍然不敢掉以轻心。与赫连炔分别后,他们一行人住进了姑墨国的驿馆里,送亲的使官先是进宫见了单于,而秦姒等人则留在驿馆之中再次进行了部署,等候宫廷夜宴之时,由单于差人将她迎进姑墨王宫,然后在宫里准备与单于成亲。 秦姒等人才到驿站,姑墨王宫的人则派人送来了姑墨国的服饰,想要秦姒着他们姑墨国的服饰觐见单于,而秦姒则以于礼不合拒绝了。 那使官见她生得貌美也就罢了,行事作风处处透着一个泱泱大国的长公主该有的气派,不卑不亢,也不敢勉强她。他留下几个姑墨王国里的侍者与她讲讲姑墨王国里的宫廷夜宴的规矩,便回宫復命去了。 秦姒等人在驿馆住了几日,终于到了宫廷夜宴那一日。 到了傍晚,待红袖替她盛装装扮之后,再次向齐云楚提出了那个建议。 齐云楚眉头紧锁,瞥了一眼搁在显眼处在的衣裳,又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侍卫服,默不作声。 秦姒见他无声的拒绝了自己,不再勉强他,只拉着红袖的手长吁短嘆,「那老单于虽年逾六十,可听说身手不凡,重达百斤的鼎单手便可举起,力气甚大。红袖你又不会武功,宁朝身为侍卫夜里也不能进入宫殿保护我。花蔷一个人终究势单力薄,如何能抵御的了那些坏人。若是半夜的时候,那老单于摸进了我的房间,上了我的床,我一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小弱女子如何能保全清白……」 弱女子…… 花蔷抬头望了一眼屋顶没有说话。 十一上前一步想要说「属下一定誓死保护殿下」,花蔷默不作声踢了她一脚。 这时红袖递了一个眼神给十一,十一瞬间会意。 三人相互对视一眼,心里面其实也想看看这位倾国倾城的美人着女装是个什么模样,悄悄退了出去,留殿下对付他。 秦姒坐在镜前看着镜中已经妆扮好的女子,故意拿了口脂在唇上将颜色涂重了些。 她平日里都是素面朝天,以男装示人。今日上了妆,整个人明艷不可方物。乌黑的发,雪白的肌肤,鲜艷欲滴微微上扬的唇角衬着眼尾处勾勒出洇红的胭脂,一颦一笑皆是魅惑。 她目光灼灼的看着齐云楚,当着他的面将自己的衣裳领口扯大了一些,露出一截雪白的锁骨。 齐云楚喉咙攒动,没有出声。 「哥哥,我害怕……」秦姒上前抱着他结实精瘦的腰,仰着一张小脸看着他。 齐云楚瞧着她水润的杏眼欲说还休,一张天真无辜的面孔流露出浓浓的委屈,叫人觉得好不可怜,只想立刻搂在怀里好生安慰一番。 他明知她在装模作样,却又想到万一若是有这种可能,他鞭长莫及。且就算没有这种可能,旁人多看她两眼,他都恨不得将那人的眼珠子抠出来作算。 他一颗心似是泡在了醋海里,酸得厉害,伸手把她的领口重新拢好,将她露出的雪白肌肤遮得严严实实才肯罢休。 「不许露那么多!」 他转到屏风后,咬牙道:「把衣裳拿来!」 第71章 男扮女装的齐 秦姒见他答应了, 赶紧将衣裳拿过来放在了屏风上,然后坐在那儿托腮看着屏风,眼里的笑意都快要溢出来了。 她见着个子比屏风高出许多的男人背对着她正在脱自己的衣裳。先是玉带, 紧接着是外衫, 然后是里衣,露出遒劲结实宽阔, 蕴含着强悍力量的嵴背。 他的手臂之上至今留着从前为她受伤的疤痕。虽只有一些浅浅的痕迹,可映着旁边雪一样颜色的肌肤总显得有些触目惊心。 一个男人生的比女子还要白皙, 真是实在太过分了。 秦姒心中对那位齐王妃实在是好奇的不得了。也不知是个怎样的冰肌玉骨的女子, 才能生出齐云楚这样的儿子来。 她一时看美人脱衣入了迷, 齐云楚叫了两次她才听到。 「姒姒?」他回过头来看她, 只见不远处的女子正对着他发呆。 秦姒回来神来立刻起身,快步进了屏风后等候美人吩咐差遣。 屏风后原本就不甚宽敞的空间因为多了一个人变得逼仄, 转身都有些困难,可秦姒却觉得这地方实在太好了。 她打量着眼前无处可逃男子,眼神扫过他手臂上的疤痕, 心中爱死了这道原本破坏了美感的痕迹。那是齐云楚为一无所有的秦姒奋不顾身付出生命的证明。 「怎么了小齐哥哥?」秦姒心跳得厉害,上前一步, 伸出手指故意去拨弄他如瀑姒的墨发, 「需要我帮忙吗?」 齐云楚此时心情并不佳, 一脸嫌弃的看着手里那件雪白绣了浅纹的裙子, 十分的别扭。他眉头紧皱, 「我不会穿。」 他根本没想到女子的衣裳这么复杂, 一层又一层, 根本不知道先穿哪件才好。 秦姒楞一下,随即又上前一步,伸手将搭在屏风上的内衫拿过来在他身上比划, 脱口而出,「从前小齐哥哥脱我衣裳的时候却快得很。」 她话音刚落,齐云楚的唿吸声瞬间粗重了些,目光灼灼的看着她。原本就逼仄的空间里一下子就让人燥热起来。
第189页 秦姒顿觉口干舌燥,唿吸困难,想要出去透透气。 齐云楚憋了一路的邪火瞬间被她点燃,哪里肯放她走。他捉住她的手,将她拉到怀里,抬起她的下巴,眼神十分的危险,「姒姒方才说什么?」 这个妖精!一路上都在撩拨着他。甚至有时候她明明在做一些极其严肃的事情,口中却说一些□□露骨的话,害得他每天忍得辛苦。而她倒好,每次撩拨完又一本正经的在那儿做事,仿佛那个说诨话的人根本就不是她,反而是他心思龌龊。到了入夜,她无事可做,越发的变本加厉。自己高兴完以后很快就睡着了,害得他夜里根本睡不着。可他又担心她离了自己无法入睡,只能夜里守着她,叫她睡得好些。白日里他在后面的马车内补眠,顺便处理一些不能被她知晓的事情。 若不是他这段时日不方便碰她,又瞧她忧心忡忡吃不好,睡不好,整个人都瘦了一圈,他早不知在马车内与她做了多少次男女之间爱做的事情。 眼下她又开始胡言乱语了。她从来都不知道,她说的那些话有多想要叫他狠狠欺负她。 秦姒哪里知道他一路上忍得辛苦,只以为他如今克制了 ,学会了耍手段吊着她的胃口,却偏偏不叫她如意。眼下见他用这样的眼神这样看着自己,一口一个「姒姒」的喊着她的名字,喊得她骨头都酥了。 她的小齐哥哥成熟了许多,就算是对自己耍一些手段,可看起来还是那么的可爱好吃。 而且,比以前更加的诱人。 她对于既好吃又可爱的猎物时没有抵抗力的,叫人越发的捨不得他离开,只想一口口将他吃下去,才能填满一颗空虚的心。 两人各怀心思,也不知是谁先主动的。等到冷静下来的时候,原本要穿衣裳的齐云楚没能穿上去。穿好衣裳的秦姒反倒脱得只剩下一些贴身小衣,其余衣裳被说要学习如何穿衣裳的齐云楚给脱得干净,散落一地。 屋里里散发着旖旎暧昧的气息,叫人忍不住面红耳赤。 齐云楚忍了太久,拉着她不知折腾了多久。事后,他好半天都没有缓过来,从背后紧紧抱着她亲了一遍又一遍,才跟放过她。 这一次,经过秦姒手把手的教学齐云楚倒是学会了如何穿衣裳。只是他瞧着看着眼前春情无限云鬓蓬乱,唇若渥丹的女子,眼角还挂着泪滴,勾画好的胭脂都被她方才哭得晕染开来,恨不得再好好怜爱一番,哪里就捨不得她这副模样出去见外人。 更何况还是去见那个对她有非分之想的老色鬼! 哼!所有觊觎她的人都该死! 齐云楚紧紧抱她在怀,声音有些沙哑,「不如我直接带人攻入姑墨皇城,杀了那老单于,搅乱整个姑墨王宫,然后咱们就走好不好?」 秦姒一颗心跳得厉害。听他开始说疯话,赶紧离了他,「说什么傻话,到时候我们损失惨重不说,能不能全身而退都是问题。」 她说到这儿,斜睨了一眼手脚极为不老实的男人,只见他多情的眼眸里简直要泛出水光,鼻樑人那颗骚情的痣越发的娇艷欲滴,就连粘了她口脂的唇都透着诱惑。 她的手又探了下去,装作不经意道:「或者哥哥有旁的打算?」 齐云楚显然不上她的当,摁着她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咬啮着她的耳尖,不断的叫着她的名字。 「姒姒,我捨不得旁人看你,一眼都不行!」 秦姒听着他的话心中不免有些气馁,齐云楚如今铁了心的想要拿捏她。他虽愿意帮她,却也事事防备着她。 她倒不怕他防备她,毕竟她一直以来对他有所保留。且她私以为这样的齐云楚更加的有魅力。 可是她担心的是这样的齐云楚再次回了燕京城岂不是要将她的后宫搅个天翻地覆。她若是想要去瞧瞧云清,难不成还要偷偷摸摸? 到时候云清必然会很伤心。 她昨日收到了他的来信。信中虽不过寥寥数语,大多数是提及燕京城现在的情况,只有在末尾处写了一句:何时归? 可她如何不明白云清的心思。云清还不知她又跟齐云楚纠缠在一起了。她想起离开燕京城的时候,云清还答应她搬入宫中陪她。 云清为了她付出那么多,她实在不忍心。 或许她早一些认识齐云楚便不会发生这种令她陷入两难的境地。 可这世上的事情,怎能叫你事事如意。 她知道自己的坏毛病。赫连炔或许说得对。她就是得不到的时候永远在惦念。齐云楚离开燕京城的时候,她日夜思念他,惹了云清伤心。眼下她与齐云楚在一起,心中又开始对云清愧疚。 她其实早就应该跟齐云楚好好谈一谈云清的问题。可是她还捨不得现在与他在一起的这种好时光。 齐云楚这样待她,她也捨不得他再次伤心。 而且她明白以齐云楚的脾气知道必然翻脸,到时候能不能哄回来都是个问题。她虽打定了主意,无论如何都要留他在燕京城。且想要留住他的办法,她也早已经想好了。可不到万不得已,她不想那样做。 她怕到时候留得住他的人,留不住他的心。 齐云楚不知道她心中所想,只瞧着怀里娇艷欲滴的女子,心里面又开始蠢蠢欲动,又缠了上去。 他缠人的功夫越发的厉害,秦姒根本无法招架。一会儿的功夫,脑子就乱了,哪里还记得旁人,一心只有他。
第190页 她就瘫软在他怀里,捉住他的手哀求,「小齐哥哥你别这样,我不行了。」 齐云楚却不理会她,又将她抱了起来,故意挑着她的敏感处下手,在她耳边喘息给她听,」我行就可以了……」 秦姒哪里还敢由着他再折腾一次,否则以他的体力今晚她就不用出门了。眼见着时辰不早了,如今她这样必定又要重新沐浴梳妆只得摁住他,在他脸上亲了又亲,好听的话说了一箩筐,才使得眼前欲求不满的男人送开了自己,然后重新叫了红袖进来。 红袖等人原本是想要看齐云楚着女装的,谁知一进来便闻道了屋子里不同往日的气味,顿时红了脸,连忙将未晓□□的十一与花蔷赶了出去,重新叫人送了水进来。 等到秦姒沐梳妆后,这时已经换好女子服饰,红袖还帮其梳妆的齐云楚从旁边的屋子慢吞吞的走出来。 顿时,在场的人全部怔住了。 秦姒从前只知道齐云楚生的好看,却没有想到,着了女装的齐云楚竟然这样好看,一时傻眼了眼。 就连日日与齐云楚同床共枕的秦姒都这个反应,莫说是其余人,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眼前的美人。 若不是齐云楚个子实在太高,前面又实在太过平坦,否则这世间简直找不出比他更适合做祸国妖姬的人了。 向来寡言少语的花蔷忍不住感慨,「果然这世间的美人是不分男女的。」 就连一向对他不满的宁朝都不得不承认,她那么喜欢他是有道理的。这样的美人,世间又能挑出几个来呢。 只可惜的是,齐云楚对于他着女装这件事甚为不满,臭着一张脸,冷若冰霜。 饶是如此,旁人对于这样的美人,即便是天大的脾气也忍了,哪里会去计较他高不高兴。 他一路走来,整个驿馆的人都在向他行注目礼。甚至有些男子,脸都红了。 这当中,唯有齐三气哭了。 他真是没想到,自己的主子已经为了一个女子沦落到这个地步,恨恨瞪了秦姒一眼,红着眼睛出去了。 秦姒生怕齐云楚不高兴后悔了,连忙示意在场的人都不许再看。将手递给他,由着他将自己扶进了马车。 才坐进马车,齐云楚突然道:「你笑了。」 秦姒立刻将眼里的笑意瞥了回去,正色道:「我没笑。」 「我看见了。我从屋里出来你一直在笑。」齐云楚说着就要拔去髮髻上的钗环。 秦姒爱死了他这副模样,哪里肯让他脱下来,连忙一把摁住他的手,捧着他的脸亲亲他的脸颊,「好了我承认我笑了。我只是没想到我家小齐哥哥生得这样美,一时太过欢喜才情不自禁。小齐哥哥为我忍耐几天好不好?」 齐云楚瞥了一眼眼前故作可怜的女子,一张脸都要憋红了,最终将手收了回来。 秦姒眼神在他平坦的胸前看了又看,看着马车矮几上的盘子里摆着苹果,眼里闪过一抹狡黠的笑意。 她拿起其中一个长得格外大的苹果递到了他面前,「小齐哥哥,不如你把这个——」 第72章 美人儿,你来了 齐云楚瞧着她眼里憋着坏, 咬牙切齿道:「你若是再敢对我做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我立刻脱了衣裳带兵闯入王宫将那老色鬼一剑杀了!」 秦姒立刻咬一口苹果,一脸无辜沖他眨眨眼, 「人家只是想要问问小齐哥哥要不要吃苹果, 小齐哥哥这样我好害怕。」 齐云楚才不信她的鬼话,再次看了一眼身上的衣裳, 只觉得哪儿哪儿都不舒服,心里别扭死了。 秦姒见好就收, 不敢再提一下荒唐的要求来满足自己特殊的小癖好 。她坐在那儿托腮笑眯眯的看着眼前的美人, 心情好得不得了。 齐云楚被她瞧得十分不自在, 又忍不住想要脱衣裳。 秦姒眼神直勾勾的盯着他的手, 眼神里的警告意味渐浓。 齐云楚只得又收了回来,不愿对着她炽热的眼神, 索性闭目养神不再理她,免得她又有些一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加诸于自己身上。 坐在他对面的秦姒瞧着他的模样,简直不知用什么词语来形容自己的好心情。她觉得齐云楚这样可爱讨她喜欢, 总得要奖赏他点什么才好。 可齐云楚什么都有,什么也不缺, 若说喜好, 恐怕最喜欢的就是她了。她思来想去, 坐到他旁边附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原本还冷若冰霜的齐云楚突然睁开了眼睛, 墨如点漆的眼眸闪过一丝羞涩, 别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 白皙的耳尖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 他伸手过去与她放在自己腿上的手十指紧扣, 略微不自在的转过脸去,只觉得嗓子涩得厉害,底气不足的咒骂, 「妖精!」 秦姒不知为何脸竟也跟着热了,想要挣脱,却被他牢牢捉住不肯松手。 她轻咳一声,伸手掀开车窗帘,声音细若蚊蝇,「反正有人就喜欢妖精……」 齐云楚往她身边挪了挪,与她一起看向车窗外的世界。 姑墨王都的风俗民情与大燕完全不同,看着外面的房屋建筑与行色匆匆忙着躲雨的的百姓别有一番特色。 偶尔路过的行走在尘世之间修行的赤脚僧人,为一日三餐奔波的清道夫在屋檐下躲雨,伸手去接屋檐下的雨水,嘴角带着一抹笑意,似是十分感激这场雨的到来。也有一些衣着光鲜的贵族们由着僕从前唿后拥走进旁边的商铺。
第191页 偶尔,也有一两个赤着脚丫子绑着双髻的小娃娃跑出来兴奋的踩着小泥坑,然后大人们跑出来将他抱回去,温柔替他擦去满脸的雨水。而那尚不知长大后人家愁苦的小娃娃躲在大人的怀里「咯咯」笑个不停,十分的可爱。 秦姒心想,无论何时何地,最有烟火气息的生活永远在民间。 她也曾经羡慕过这样的民间生活。只是后来当她真的以一个乞丐在云都逃生活的时候才知道,底层的生活并不似她所想像的那么美好,比起贵族里面的勾心斗角并不差什么,只是他们更加的直白赤裸,连成遮羞布都省了。 「小齐哥哥,你瞧前面那里的两个人。」 齐云楚顺着秦姒的视线瞧过去,只见不远处两个未带雨伞的男女年女正在一处屋檐下躲雨。 两人也不知低声说些什么,那个男子一脸宠溺的看着眼前的少女。而那个少女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眼睛微微眯起。 那个男子扫了一眼空旷无人的街道,突然在那少女的脸颊上亲了一口。那少女楞了一下,随即转过身去。 「像不像我们?」她突然转过头来看他,眼睛弯成了月牙,露出两旁尖利的小白牙,天真可爱。 滴滴答答的雨声敲打在马车碰壁之上,齐云楚伸手替她遮住头顶上偶尔滴落的雨滴,瞧着她脸上难得出现的小女儿情态看痴了眼。 紧接着,方才还天真娇憨的女子又拿出了两个苹果,目光灼灼的看着他平坦的胸前,「所以小齐哥哥,你真的不想试试吗?」 齐云楚手指捏的咯吱作响,「……秦姒!」 …… 姑墨王宫。 整个王宫都处于一种低迷的氛围里。 因为他们的王储赫连烽在即将带着大燕的和亲公主进入王都的时候被杀害了。而兇手则是一直与之争夺王储之位的三王子赫连烨。 赫连烽的母妃来自于南疆的大部落族,如何肯咽得下这口气,要求他们的国王严惩赫连烨。 尽管赫连烨大喊冤枉,可摆在面前的证据确凿,由不得他抵赖半分。跟着一起去的为救赫连烽,深受重伤五王子赫连炔,将他捉到的刺客丢到了单于面前。 众人认出那些刺客的的确确是赫连烨的亲信手下。赫连烨百口莫辩,即刻收入狱中。 可还未来得及审理,当天夜里,赫连烨便在狱中服毒自尽。 这就相当于默认了是他行刺害死了赫连烽。 而姑墨单于赫连延则将此事暂时压了下来,只说等大燕帝国来的使团走了再查。 其实只是姑墨国王儿子赫连延对于这两个儿子的死并未太多感觉,因为他的儿子实在太多,而赫连烽的目光短浅与赫连烨身后母族的部落族这几年蠢蠢欲动,早就引起了他的不满。 如今两人死了,他也只不过短暂的伤心了一会儿,便着人筹备与大燕和亲公主的亲事。 他听去过驿馆内侍官说大公主是一位绝代佳人,早就迫不及待的想要见识一下。 只是距离今日的宴会还有半个时辰就要开始了,大燕的使团竟然还没有到,他心中十分不满。 按照王子长幼排序坐在距离王座左下首的赫连炔一边与旁边亲近些的兄弟饮酒,一边不动声色的看着一直坐在上首阴沉着一张脸的赫连延。 他已经年逾六十,可年轻时长达数十年的征战仍然使得他看起来只有五十岁的壮年。 这世上最可怕的便是美人迟暮,英雄暮年。对于一个帝王来说,更加如此。所以年轻时在南疆称霸一方的霸主到了晚年只做了两件事:做一个迟暮的英雄,宠幸这世上最年轻娇嫩的美人。 此时此刻,他的身旁围绕着几名新选入宫里的美貌姬妾,正服侍着他饮酒。上了年纪的其他姬妾们只有生育了王子的才有资格坐在这样的宴会之上,被人称一声尊称一声阏氏。 而他的母亲…… 他瞧着坐在赫连烽的母妃下首跪坐着一位虽容颜逝去,衣着素简 ,与旁边的那些女人长相完全不同的中原女子,灰蓝色的眼睛里流露出温柔。 而她也瞧见了他,沖他笑笑,眼里的慈爱都要溢出来了。 那是他的阿母。一个生育了王子,却始终连封号都没有的婢女。在他眼里,亦是这个世上最美丽的女子。 赫连炔的眼神扫过大殿内所有的人,眼里闪过一抹狠辣。只要再等上几日,这些人当中的大部分就会彻底的消失在这个世上,包括给予了他生命,却丝毫没有庇护过他的母亲的男人。 大约又过了半盏茶的功夫,殿内坐着的人已经没了耐心,开始对于大燕长公主的傲慢心生不满,你一句我一句开始低声议论起来。 「想不到以礼仪之邦着称的泱泱大国竟然如此不知礼数!」 「就是就是,待会儿等她来了,一定要让单于给他们这些中原人点颜色瞧瞧!」 「……」 正在这时,殿外有侍者高唿:「大燕使团觐见。」 顿时,热闹的大殿内立刻安静下来,目光皆投向殿门。他们倒要看看这个和亲公主是否长着三头六臂,居然这么迟才来。 殿门这时被拉开,一阵夹杂着雨水湿气的冷风吹散了殿中的暖意。 只见一支井然有序,身着大燕服饰的队伍鱼贯而进。为首的是已经出入过姑墨王宫的使官们。
第192页 紧接着,他们口中「傲慢无礼」的大燕和宁长公主缓缓走了进来。 顿时,殿中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住了。 他们瞧着眼前美丽端庄,高贵优雅,与他们本国女子长相相比,长相更显柔美的女子,心中的谴责也全部抛诸于脑后。 他们对于秦姒的名声政绩早有耳闻,而且又听说之前她被毁去容颜,只以为是一个与男人无疑的无盐丑女,不曾想竟然有这样的气度风采。 而且在场的人注意到,不仅大燕的长公主生的美,就连她身边扶着她的侍女都生得倾国倾城。就是个子太高,寻常男子都不及她。 坐在上首一向喜好美色的赫连延连眼珠子都能不会转了。他呆滞了片刻,立刻大步走到殿中,向秦姒行了一礼,无不绅士的说道:「欢迎美丽的大燕公主来到姑墨。」 他说着,炽热的眼神又在秦姒身旁身着女装的齐云楚脸上停留片刻,眼神更加炽热。 这等冷艷绝伦的美人居然是公主的侍女! 他心花怒放,恨不得立刻将美人搂在怀里亲热一番。 只是大燕的使官们都还盯着,他只得将自己的色心又藏了回去,亲自将秦姒引到座位之上。 赫连烽的母妃阿琳娜刚刚失去了儿子,见单于居然如此礼遇这个间接害死了自己儿子的公主,心里怒意滔天,用姑墨语言嘀咕了几句。 她自以为说的小声,翻译官又坐的远,没人听懂她说什么。谁知坐在她不远处的秦姒突然道:「本宫迟到了吗?」 她说着看了一眼放置在大殿之上角落处的沙漏,眼神望向阿琳娜。 原来秦姒这段时间为了方便行事,早在燕京城的时候就一直在学习姑墨语言,虽谈不上精通,但是大致的能够明白一些其中意思。 而且他们虽来得晚,却并不算迟早,只是没有早到而已。 阿琳娜楞了一下,她只以为眼前的和亲公主不过是个空有美貌的草包,没想到她竟然能够听懂自己说什么,又见单于一脸警告的看着她,也不敢再多言,只一味的饮酒。 赫连延瞧着殿下的两位美人,魂儿都被勾没了,就算是迟到,也成了没迟到。况且这里不是大燕,处处要遵守各种规矩。 宴会因为秦姒的到来正式开始。宴席之上,赫连延频频向秦姒举杯示好。秦姒也不扭捏,大方得体的回敬于他,举手投足之间皆是一国长公主该有的端庄仪态。 齐云楚瞧着赫连延的眼神,似要将他心爱的女子生吞活剥了,眼神冰冷的看着他,恨不得当场杀了他。 赫连延却以为他是在向自己抛媚眼,十分热情道:「殿下的这位婢女与殿下的关系真好。」 秦姒没有说话,一旁的齐云楚突然笑道:「我们殿下待我们这些婢女十分要好,而且我与殿下的情谊匪浅,夜夜同塌而眠。 」 今日来的使官虽然都是秦姒自己的人,暗地里知晓这位生的倾国倾城的「侍女」是长公主殿下的面首,眼下被他的言行所吓倒,一脸惊恐的看向自己的主子。 这个面首简直是胆大包天,居然在这儿吃起了飞醋! 秦姒没想到齐云楚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一口酒差点没喷出来。伸手轻轻拍拍他的手背,以示他莫要轻举妄动。 赫连延却没有听出齐云楚的话外之音,眼神流露出兴奋之色。他一想到两位美人夜夜同塌而眠,活色生香的场面,恨不得立刻举行大婚之礼。 齐云楚面上冷淡,桌子下的手去捏秦姒的腰。 秦姒发现瞥了一眼跪坐在自己旁边正盯着自己瞧齐云楚,发现自己越来越难掌控他,只得眼神警告他莫要胡来。谁知他恍若未觉,从盘子里挑了一个葡萄剥了皮,亲自送到了秦姒口中,口红白牙的威胁她,「殿下难道不是吗?」 秦姒没有说话,眼里已有不满。 别的方面她可以宠着齐云楚,但是对于坏了她大事的人,她可没什么好心情。 好在齐云楚接下来老实的很,只偶尔趁人不注意,将那些酒偷偷倒了,旁的什么也没做。 宴会进行到一半,阿琳娜因痛失爱子,心里悲痛交加饮醉了酒,一时找不到出处发泄恰巧这时,服侍她的赫连炔的母亲郑氏正准备给她倒酒,不小心洒了一点出来。 她借题发挥,竟然不顾大燕使臣在场一把抓住她的头髮,一耳光扇在她脸上,恶狠狠的将她推了出去。 赫连炔的母亲一时未能站稳,刚好撞到了秦姒的桌子旁,桌子上的酒菜哗啦碎了一地,就连葡萄酒也倒在了秦姒的衣裙之上。 赫连炔当即站了起来,一脸怒色。谁知他的母亲一脸哀求的看着他,沖他摇摇头。 这种时候站出来,受辱的只能是两个人。天底下没有哪一个做母亲的愿意瞧见自己的儿子受辱。 赫连炔又何尝不是这样想。饶是他再极能忍耐,可此刻瞧见自己的母亲受辱,如何还忍得住。 其余众人皆譁然,看着眼前美丽端庄的公主华丽的衣裙染上了葡萄汁与菜汁,狼狈不堪,各个以为她要藉机发作。 毕竟在这种场合,一个和亲的公主被单于的妃子如此对待,哪怕是不小心,也成了一种变相的侮辱。 对面的使官站了起来正要说话,秦姒淡淡扫了他一眼。使官又坐了回去,一脸不悦的看着阿琳娜与瘫倒在地,低着头一言不发的郑氏。
第193页 阿琳娜醉的站都站不稳了,发疯似的怒骂郑氏,「区区卑贱之身,以为自己生了王子,连最基本的斟酒都不会了吗?」 她说着嫌恶的扫了一眼赫连炔,唾弃郑氏,「果然是下贱的母亲生出下贱的儿子!」 一直低眉顺眼受辱的郑氏却出声反驳,「阿炔他亦是单于的儿子!」 秦似神色冷静的坐在那儿看着赫连炔与他的母亲,突然想到了自己的身世。她若有所思的看着那个即便受辱,仍然用天底下最温柔慈爱的眼神看着自己儿子,想要护儿子周全的母亲,想到若是当年她母亲还活着,自己是不是比现在好些。 阿琳娜见一向低眉顺眼的郑氏居然敢在众人面前顶嘴,气急败坏,伸手又要去打。 隐忍多年的赫连炔再也忍不下去了,大步走过去想要杀了欺辱自己母亲的阿琳娜,一旁的这秦姒突然站了出来,示意他不要冲动,自己则一把捉住阿琳娜的手。 她扫了一眼阿琳娜,面带笑容的加重了手中力道。阿莲娜立刻疼得哇哇叫,甩开了她的手,气的浑身颤抖。 秦姒弯腰将摔倒在地的郑氏扶起来,取下手上华丽冰冷的护甲,从怀中掏出帕子一点点的替她擦去嘴角的血。 赫连炔怔在原地,只觉得这本应该是他做的事情,如今却由一个与他的国家毫不相干的异国女子代劳。 他只觉得眼里的热意都要涌出来了,冷眼扫了一眼上首任由他母亲受辱却始终不出声,眼神贪婪看着秦姒的赫连延,眼里闪过浓浓的恨意。 迟早有一日,他要亲手杀了他! 秦姒替赫连炔的母亲重新整理好衣饰,看向坐在上首的赫连延,操着不甚熟练的姑墨语语气温柔:「在我们大燕帝国,天底下所有的母亲都是不分贵贱的,是这世上最高贵最值得尊敬的女子。对吗?阏氏?」 她笑盈盈的看向阿莲娜,「听说您好像也是一位母亲。」 阿琳娜被她这句话噎了回去,想要说不是,好像又在骂自己。 秦姒又向她走近一步。阿莲娜只觉得手腕疼痛难忍,生怕她再动手,吓得往后退了一步。 秦姒这时看向赫连延,蹙眉:「姑墨雄才伟略的单于就是这样治理自己后宫的吗?」 迟暮之年的赫连延如何能够使自己的名声当着大燕美貌公主的面上败在一个女人身上,一脸厌弃的看了阿琳娜一眼,叫人将她强行拉了下去,等候发落。 秦姒这才对他展颜,「单于果然是本宫心目中的英雄。」 殿内所有姑墨国众人瞧着她不过短短两句话,既恭维了单于,又激得一向不理后宫女人争风吃醋的赫连延发作了仗着家世嚣张跋扈的阿琳娜,只觉得眼前这个美丽高贵的女人太善于玩弄人心,对她的小觑之心收了起来。 宴会因为阿莲娜的离去恢復平静。秦姒如同没事人一样换了一件新的衣裳过来饮宴。接下来的时间宾主尽欢。 赫连延的目光一个晚上都停留在秦姒与齐云楚的身上,只觉得大燕来的和亲公主生得极美,就连侍女都是倾国倾城的美人,一想到以后想尽齐人之福,心情十分愉悦。 宴会大约在子时结束。 王宫内早就已经给秦姒备好了住处。赫连延有些捨不得美人离开,还想要留她一会儿。秦姒推说身体不适,向他告辞,由人领着去了宫殿。 快要到宫殿之时,赫连炔突然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 他看了一眼因他的到来十分不悦的齐云楚,转向秦姒,郑重的向她行了一礼,「今日的事情我要多谢你。」 秦姒心安理得的受了他一礼。她低声道:「赫连炔,不知为何,我瞧见你,就好像瞧见了我自己的处境。」 她说完,不待赫连炔作答,领着自己的人进了宫殿。 宫殿内。 身心疲惫的秦姒在红袖等人的服侍下沐浴后便进了内殿准备休息。 谁知才躺倒床上没多久,一身侍女服饰的齐云楚走了进来脱了外衫便往床上爬。 秦姒躺在那儿支着脑袋看着他,声音慵懒,「你要做什么?」 齐云楚将她扑倒在床,「尽暖床的面首该尽的义务。」 秦姒扑哧一声笑出来,赶紧闪到一旁去。 可齐云楚如何肯放过她。一把捉住要逃跑的女子,拉着她两条修长的腿将她拉了回来架在腰上,不满的欺身上去亲她。 「你放在在殿内说,谁是你心目中的英雄?」 齐云楚虽然方才在殿内对她的所作所为欣赏极了,可以见到她对旁人笑,还说出那样的话,哪怕是虚与委蛇,心里仍旧不痛快。 秦姒见他提起殿中之事,皱眉,「下次不可如此,免得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我心中自有分寸,」齐云楚咬了她一口,「你还没回答我,谁才是你心目中的英雄……」 他说着,手又不老实的探了过去。 秦姒不肯从他,「这里是什么地方,待会儿有人过来。」 齐云楚哪里理得了这么多,将她的手拉至头顶,目光炽热的看着她,在她敏感处撩拨着她,哑着声音,「 「姒姒,你自己说了要帮我的。」 秦姒简直怕他了,一把捉住他的手,心跳加速,「谁把你教成这样的?」 齐云楚的手指摩挲着她尖利的虎牙,俯下身咬啮她的耳尖,喘息道:「我只有你一个女人,你说谁教得。我帮你啊……」
第194页 他说着突然俯下身去。 也不知是不是齐云楚的话起了作用,秦姒再没了力气挣脱,任由他为所欲为,咬着唇眼神迷离的看着头顶上方绣满的姑墨国特有的图案。 殿外仍旧在下雨。夜里的雨下的又急又快,珠玉落盘似的急迫,「噼里啪啦」作响将殿内叫人听了面红耳赤的声音遮掩的干干净净。 这时殿外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 秦姒心里一紧,下意识的想要挣脱,齐云楚却使了坏,难以抑制的欢愉从她嗓子眼溢出来了。 齐云楚适时的堵住了她的唇。 秦姒嫌弃的推开他,不肯叫他亲。 齐云楚一脸委屈,眼里皆是情潮,「是你自己的……」 「齐云楚!」秦姒羞恼,伸手去堵他的唇。 她平日里胡言乱语惯了,竟然不知这话说出来如此扰人心神。 他缠着她求欢,故意在她耳边喘息,「姒姒,是你自己今日在马车上主动说要帮我咬……」 正在这时,殿外又响起了敲门声,三长两短。 是红袖。 进入姑墨王宫的时候,他们便对好各种暗语,以防止有什么紧急事情不便说。 红袖这样敲门便是姑墨单于派人过来了。 这么晚了,姑墨单于居然还叫人过来,显然不是什么好事。 齐云楚眼眸一暗,眼里闪过一抹杀意,用锦被将她整个人包得严严实实,「我去看看。」 秦姒从被中伸手拉住他,眼神在他结实的腰腹扫过,挑眉,「你打算就这样出去?」 她说着挪到床沿上弯腰将他的上衣拾起来替他穿上。 齐云楚瞧着她长髮披肩,神情专注,忍不住心中荡漾,一把捉住她的手,目光灼灼的看着她,「方才,可好?」 秦姒的手指一抖,将他的衣带打了死结。 她若无其事的低垂眼睫将他的衣裳一件件穿好,看也不看他的背过身去,「快去吧。」 齐运楚瞧着她的耳尖红透了,炽热的眼神从她纤细的脖颈挂着的藕荷色肚兜带子一直滑落到她纤弱的背,只见那只凤凰简直都要透过她细嫩白皙的皮肉飞出来了。 她好像对着自己越来越容易羞涩了…… 那是不是说明她越来越喜欢他了? 一定是这样! 齐云楚的一颗心简直比喝了蜜还要甜,在她背上印下一吻,眉眼含春出了内殿。 殿外。姑墨单于的贴身侍从一边擦着头上的雨珠子一边腹诽:这大燕的公主虽生得貌美,可架子未免也太大了。他都等了一刻钟了,还没出来呢。 一个和亲的公主,有什么可得意的。迟早,不都是单于后宫诸多女人的一员。 他瞧着眼前身着碧色衣裳,生的十分娇艷,不同于他们姑墨长相的柔美女子,眼里闪过一抹贪婪,又向她走近了一步,操着十分生硬的大燕语言道:「劳烦姑姑再替奴通传一声,我们单于都要等着急了。」 他说着,戴满金指环的肥大的手朝她的脸伸了过去。 红袖的眼里闪过一抹厌恶,不动声色的后退一步,「我们殿下睡着了,还请大人再等等。」 她话音刚落,殿门开了。 那侍官瞧着眼前今日宴会上生得倾国倾城的侍女站在门内冷着一张脸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那侍官一时看直了眼,忘记了自己方才的不耐烦,眼珠子直勾勾的盯着「她」。 也不知是不是「她」才睡醒的缘故,如瀑姒的髮丝披散在身后,眉目含春,明明冷着一张脸,可细长上扬的眼里含着一抹春色,欲说还休。 侍官忍不住咽了咽口水,眼神不经意的扫过「她」的领口,只觉得虽那处平了些,可胜在肤如凝脂,就连露出的一截锁骨都让人忍不住浮想翩翩。 「有事?」 眼前的美人脾气却不好,冷冷的扫了他一眼。 那侍官是姑墨单于身边最受宠的侍官,整个王宫谁见这他不是阿谀奉承,就连王储也不敢给他颜色看。 没想到区区一个陪嫁侍女半点儿也不把他放在眼里。可他却一点儿一不生气,只觉得眼前的美人就连生气都这么动人。 他忙道明来意:「单于想要多了解了解长公主殿下,特派了奴来请姑娘过去问一问。」 原来,今晚夜宴时那老色鬼单于便瞧上了秦姒男同扮女装的齐云楚。只是大燕的公主何等高贵,眼下大燕使臣还未走,两人还未举行大婚之礼,他不好太明目张胆,只得按耐住自己蠢蠢欲动的心,想着公主他碰不得,可一个陪嫁而来的婢女,迟早都是他的人,他心痒难耐,特地叫人过来请「她」过去,其用意昭然若揭。 齐云楚着女装原以为只是以防万一,没想到这老东西竟然如此急色。一想到若是他今晚不在,遭殃的岂不是他心尖尖的人,顿时怒不可遏。 那侍官瞧着眼前的美人眉宇间的戾气,似觉得他身上带着凛然的杀意,吓得腿一软,连忙后退了一步。 就以为眼前倾国倾城的侍女不答应时,他突然道:「你容我换件衣裳。」 他说着「砰」一声将门关上。 「如何?」秦姒早已经穿戴整齐,见他一脸不悦,连忙问道。 齐云楚将外衣穿好,塞了一把匕首在靴子内,冷冷道:「我去会会这老东西。」 秦姒连忙拦住了他,「小齐哥哥,不要冒这个险。」
第195页 他们今日带来的人不过百人。虽然她不知道齐云楚手里有多少人,只是若是此刻要在王宫动手,想要全身而退,损失必然惨重。 「我出去回绝他。此刻使官还在姑墨王都,那老色鬼不敢轻举妄动。」 齐云楚不以为然,上前抱住她,亲亲她的唇,「我知道你的顾虑。你放心,我心中自有打算,不会坏你的事。」 秦姒不是不信他,只是一想到今日夜宴时那老色鬼的眼神黏在齐云楚身上,心中十分的不痛快。 齐云楚见她似有忧虑,低声道:「你在为我担心吗?」 秦姒诧异,「你说的这是什么傻话,你是我的人,我自然为你担心。」 齐云楚心中高兴,低下头贴着她的唇舌尖滑了进去与她纠缠。片刻,他松开她,抵着她的额头柔声道:「你乖乖在床上等我回来。」 他说着不待秦姒作答大步出了内殿。 秦姒哪里还睡得着。待齐云楚离开后,她立刻将花蔷叫了进来,然后叫红袖扮作她的样子躺在床上睡觉,吩咐宁朝守在殿外保护她。而她与花蔷还有十一则换了夜行衣悄悄出去。 齐云楚一路随着那侍官去了姑墨单于所在的宫殿。一路上,那侍宫不断向他说明会见单于时的注意事项。临到了殿门口,他瞧着眼前冷若冰霜,一个字也未说过的侍女,十分殷勤道:「姑娘别怕,入了这道门,往后便有数不尽的荣华富贵等着您呢。」 他说着,上前敲门,说了一句姑墨语言,然后开门将齐云楚引了进去。 齐云楚才踏进殿内,便闻到里面散发着混合着香料与腥气的浓郁气味,忍不住蹙眉。 他打量了一眼宫殿,只见华丽的宫殿内角落摆放着几颗用来照明的夜明珠,目光所及之处 ,散落着女子的各色衣裳,无一处不彰显着这座宫殿的主子是一个极度重欲之人。 那侍官像是司空见惯,低着头小心将他引了进内殿,然后悄悄退了出去。 齐云楚才进内殿,只见地上狼藉,空旷的中央摆放着一张巨大的床,床上此刻还躺着几个衣不蔽体的女子。中间坐着的则是赤裸着上半身,虽然年近六十,身材却依然健硕的姑墨单于。 那单于一见到他进来,眼睛都直了,立刻沖床上的人挥挥手,起身下床大步走到他跟前,伸手想要去握他的手。 「美人儿,你来了!」 第73章 求美人儿赏贱奴几鞭子…… 齐云楚后退一步, 冷冷看着眼前的赫连延,想要看看他的色心究竟有多大。 可眼前醉酒的赫连延只当是眼前比他还高出一些的美人害羞,眼神赤裸的在白玉似下颌扫过, 一直往下滑。 他以为齐云楚听不懂他说的话, 看了一眼旁边的侍官。 那侍官正要翻译,齐云楚突然开口用姑墨国的语言制止了他。 「我想跟单于单独聊聊。」 赫连延没想到「侍女」的姑墨语言说的竟然比公主还要熟练, 只觉得「她」低沉的嗓音十分的诱惑,赶紧沖侍官挥挥手, 示意他们全部出去。 待人出去后, 那赫连延再也按捺不住自己, 又朝着齐云楚扑过去。 「美人儿, 给我亲一亲。」 齐云楚迅速闪到一边去,赫连延扑了个空, 一下子栽倒在地,额头上都磕破了皮。 齐云楚以为他要发怒,谁知他竟然半点儿不恼, 从地上爬起来,更加兴奋的看着他。 「我就喜欢你这么烈的美人儿, 来, 今晚你若是陪我玩的开心, 明日你便是这姑墨的阏氏。」 齐云楚见他如此, 也就不跟他客气, 一脚踹在他胸口, 将他踹了出去。 只是他生怕把他踹死了, 并未用多大力气。赫连延到底是征战数十年的人,一点儿没事的拍拍胸口的脚印又笑嘻嘻的朝他扑了过去。 齐云楚又是一脚踹去,待他扑倒在地时, 用力踩在他背上。 赫连延却没有他想像的愤怒,反倒是十分舒爽的嗷嗷叫了起来。 齐云楚扫了一眼殿内一面墙上 挂着的各种刑具,想起谢毓从前同他提到的某一位刺史时,说那人有一种十分特殊的癖好,眼里闪过一抹杀意。 他一想到这样的人居然敢肖想他的女人,恨不得立刻将他千刀万剐。 只是他答应了不会坏了她的事,只得将自己满腔的怒意按耐下来,脚上加重力道,狠狠研磨他的皮肉,一脸的狠辣,「舒服吗?」 「舒服,舒服!美人儿先放我起来,」被他狠狠踩在脚下的赫连延只觉得自己从未遇到过这么辣的美人儿,已经兴奋的不知所以,喘息粗重,「快,抬起脚。」 齐云楚松开了脚看他想要干嘛。 只见他从地上爬起来,走到旁边挂着的工具中取出一条马鞭跪倒在齐云楚面前,一脸的渴望,「求美人儿赏贱奴几鞭子。」 齐云楚愣了一下,随即嘴角泛起一抹冷笑,从他手中接过辫子,低声道:「这可是你说的。」 殿外,原本急迫的雨势小了些。 姑墨王比起燕京城要小一些,虽守卫森严,可因为下雨,雨水淅沥淅沥的敲击着屋顶,给秦姒与十一以及花蔷的三人的夜行带来了便利。 只是这个季节姑墨国的天气实在太冷,冰凉的雨滴砸在脸上,秦姒只觉得裸露在空气中的皮肤起了一层层的鸡皮疙瘩。 只是她心急如焚,生怕齐云楚冲动起来出了事,也顾不得冷,与花蔷还有十一根据赫连炔曾给她的王宫全貌图,成功的避开了守卫,来到赫连延的宫殿,身手敏捷的悄悄爬上了屋顶。
第196页 花蔷是刺客,从前做惯了这样的事情,耳力极为的敏锐,听着动静,小心移到一处,轻轻揭了一块琉璃瓦,俯下身子向下看去。 也不知她瞧见了什么,随即整个人僵在那里,一声不吭的抬起头看向秦姒。 秦姒瞧她表情诡异,以为出了什么大事,缓缓移动过去,低声道:「可是出了事?」 花蔷将位置让了出来,退到一边集中精神盯着底下的来回巡逻的王宫守卫。 秦姒顾不得琉璃瓦上有积水,俯下身向下看去。在她看清楚下面的情景后,心里的震撼比花蔷更甚。 赫连延的宫殿内。 赤身裸体的赫连延躺在大床之上,眼神迷离的看着眼前居高临下看着自己的绝色美人,喘着粗气,「美人儿,快,快,快赏我!」 齐云楚慢条斯理的说着话,眼里的厌恶已经达到了顶点,摩挲着手中的马鞭,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准备无误的抽在他的鼠跷部。 男人永远最了解男人哪里最刺激。 果然,躺着的赫连延顿时只觉得酥麻自嵴椎骨直达天灵感,眼里闪过一抹银光,脑子一片空白,激动的嗷嗷叫了起来。 齐云楚不等他说话,又狠狠一鞭子抽了过去。那赫连延从未试过这样刺激,满口姑墨污言秽语,一脸的舒爽表情,全然不顾自己身上的皮肉鲜血淋漓。 秦姒看得目瞪口呆,完全不敢相信底下那个一身女装,容色美艷绝伦,对着赫连延说着熟练的姑墨语言,一鞭又一鞭恰倒好处的抽在赫连延身上,却刚好避开了他要害处的是齐云楚。 这样的齐云楚实在太邪恶了。 虽然神情淡漠,可眼里的狠辣暴虐显露无疑。 她从未在他脸上看见过这种表情。他对着她的时候,哪怕是生气,都是楚楚可怜的,委屈的,惹人怜爱的,装腔作势的,或是不容置疑的。 她竟然不知齐云楚还有这样的一面。 美丽妖冶的如同罂粟花一样。 秦姒一颗心简直要从嗓子眼跳出来了。 她不动声色的起身,将那块琉璃瓦重新盖了回去,沖花蔷挥挥手,三人悄无声息地消失在赫连延宫殿的屋顶上。 而丝毫没有主要到自己的行为已经被秦姒尽收眼底的齐云楚又在赫连延身上狠狠抽了十几鞭子。最后一鞭子,他下了重手,赫连延舒爽高亢大叫一声,随即两眼一翻,腿一伸竟晕了过去。 齐云楚将手中的鞭子丢到地上,嫌恶的看了一眼身上一片污浊痕迹的赫连延,几欲作呕,大步朝殿外走去。 外面的守卫似是对这样的事情习以为常,并没有拦他,反而对这位好好的从殿内出来的美人十分的礼遇。 到了安全角落的秦姒一言难尽的看了一眼与她同样表情的花蔷,「你这些日子叫人盯着他可有什么异常?」 花蔷摇摇头,「他差不多整日与你待在一块,并未有什么异常。就是期间见过南疆的大妃两次,不过也只是说了几句话,当时在场的还有大妃身边的婢女,其余时间两人并未单独见过面。只是,他们说的话实在晦涩难懂,我的人一句话也未能记下来。对了,世子曾给过那大妃一样东西,是个碧绿的小瓶子。」 「此事为什么不早说?」 十一慢吞吞的说:「殿下这几日与齐世子好的跟一个人一样。同进同出,同塌而眠,属下等人若不是极为紧要的事情,根本不敢打扰殿下。」 剩下的话十一没有说。那个齐世子实在是太黏人了,只要没人的时候,就对殿下搂搂抱抱,有好几次,她都撞见了,哪里好意思上前。 秦姒仔细一想,也觉得自己这段日子与他实在是太过于亲近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齐云楚一靠近她,她就脑子混乱的很,一心只想要跟他腻味在一起。 秦姒仔细想想,这一次他来之后,就处处透着诡异。原本死活不肯叫她近身,醉酒之后又开始说一些事是而非的话惹她不高兴,第二天又开始又开始撩拨她。二人和好之后,他有好长时间却不肯与她亲热。 这根本就不是齐云楚的作风! 她一开始只是以为这不过是齐云楚欲擒故纵的一种手段,当作是乐趣倒也有意思。如今想来,齐云楚比着上次单枪匹马去燕京城找她,性情大变。 她按耐住心中的慌乱,扫了一眼外面漆黑的夜,「花蔷,你找个记性好些的跟着他。记住,事无巨细,全部记下来。尤其是他与那大妃说的话,想办法也要记下来。」 花蔷点点头。 「你们先下去吧。」秦姒只觉得头疾发作,回了暂住的宫殿。 宁朝见她回来,愤愤不平,「殿下这是为了他连命都不要了!」 秦姒从他眼里看见了担忧。 她觉得这样的宁朝叫她安心。 只是她现在累了,实在不想多说什么。 红袖见她面色不大好看,又见她身上湿嗒嗒,赶紧使了一个眼色给宁朝,转身找了干净的衣裳过来。 宁朝冷着一张脸出去了。 秦姒换好衣裳捂着额头一脸痛苦,「姐姐我头疼。」 红袖连忙上前替她按摩太阳穴。 「你这些日子煎药的时候他可曾有瞧见?」 她同齐云楚在一起后就没断过药,眼下须得谨慎才行。 红袖摇摇头,「奴婢就是担心世子瞧见,回回都是瞧他出去之后才端给殿下的。 」
第197页 「那就好。」秦死点点头。 红袖做事一向谨慎小心,齐云楚应该发现不了。 怔在这时外面响起了敲门声。 秦姒看了一眼红袖,红袖立刻上前开了门。 果然是齐云楚站在外面。 红袖退了出去。 齐云楚浑身湿嗒嗒的,一见到她,声音疲惫委屈,「姒姒,那个老东西实在太讨厌了。」 他说着见自己湿衣裳脱下来丢到一旁,换上了干净的寝衣,这才过抱秦姒。 秦姒将他拉坐在椅子上,解了他的头髮,拿了一块干净的丝帛一点点的替他搽干净髮丝。 齐云楚环着她的腰,仰头一脸信赖的看着她,弯起嘴角,笑起来时与他冷艷绝伦的面孔截然不同,一脸的少年稚气。 秦姒心思复杂的看着他没有说话。 他沖她眨眨眼,纤细浓密的眼睫毛挂着一滴水珠,湿漉漉的眼神显得无辜可怜,鼻樑上那颗骚情的痣立时生动起来。 他花瓣一样的唇水润嫣红,无一处不诱惑着她。 这是她最喜欢的模样。 这张美人面孔同从前一模一样,甚至,比她刚认识他的时候更胜一筹,至少那个冷漠无情,生性多疑的齐世子可不会对着她露出这般惹人怜爱的可怜相。 齐云楚见她一直这样瞧着自己,微微歪头,十分不解的看着她,「姒姒为何这样看着我?」 秦姒瞧着他左耳上戴着一只鲜艷欲滴的红宝石坠子,随着他侧脸的动作微微晃动,在他雪白的面庞画出微微的弧度,映着他雪白的一张面孔,摄魂夺魄。 这耳坠本是一对,他今日着女装时死活不肯带。秦姒哄了他好半天,他才勉为其难的在左耳处带了一只。到现在他才被穿透的耳洞还微微有些红肿。 秦姒突然觉得有些不认识他了。或者,她从前太过自信,总以为这世间的事都掌握在自己手中。 无论是云清还是齐云楚,她现在想起来,她真的了解他们吗? 比如云清跟了她这么多年,她真就了解过他吗? 她一直觉得自己是未来的帝王。身为一个帝王,只需要宠爱自己的后宫,至于他们想什么重要吗? 无论他们想什么,都要对自己忠心耿耿,否则只有死了才能令人放心。 可同样的是,她不该付出真心。这样,遭遇背叛的时候,才不会捨不得下手。 如兰景,这些年她都念念不忘,愧疚至今。 她心里一阵后怕,只觉得这段时日被情爱沖昏了头脑,许多事情看得并不那么真切。 她得好好理一理自己的心,免得到时候铸成大错,死到临头都不知晓。 思及此,她将心中的不安的情绪藏起来,柔声道:「他刚才欺负你了吗?」 齐云楚摇摇头,起身从后面将她圈在怀里,下巴搁在她肩上,声音透着狠辣,「真想杀了他!」 若不是怕坏了她的大事,他进去屋子的第一件事便想用匕首解决了他的性命。 秦姒轻轻抚摸着他滑腻光洁的脸庞,「小齐哥哥,你回云都的这小半年,可曾发生了什么事?」 齐云楚身子一僵,蹭蹭她的脸颊,「何处此言?」 她问这个问题都已经问了好几遍,齐云楚觉得很奇怪。 是他有什么变化吗? 果然,她道:「我只是觉得小齐哥哥变了许多,似乎有了许多的秘密。」 「是吗?」齐云楚温柔的亲吻她的脸颊,「你不喜欢现在的我吗?我觉得姒姒更喜欢现在的我。」 这世上人人都有秘密,有的人一辈子也不会叫旁人发现自己的秘密。 齐云楚觉得自己就是这种人。他永远都是她最爱的小齐哥哥,在她面前的他永远都是她最喜欢的模样。 至少,她现在会对这他害羞不是吗?从前她总是喜欢哄他,骗他,什么事情都不肯告诉他。到头来,他不过是想要杀一个人,她便与自己翻了脸,说了绝情的话。 齐云楚至今一想起那些绝情的话自她口中说出来都心如刀绞。他不介意她在云都离她而去,可他非常介意她为了旁的男人说出那样的话来。 他是那么喜欢她,拿命来喜欢她。到头来,被一句「不过是床笫之间拿来哄人」的话伤的心都碎了。 乌兰朵说的对,这世上有些女子太会骗人,你要比她更会骗人才能够留得住她的一颗心。 而现在,他不过是用了一些手段,她便什么都愿意告诉他。虽然只有一部分,但他相信,假以时日,她会对他更加的坦诚。 至于她东宫里藏着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人,这次等他回去,他一定会好好的替她清理干净, 她不捨得没有关系,他偷偷的做。这一次他有了经验,一定会做的非常干净利落。 无论如何,这辈子她都只能爱他一个人! 秦姒瞧着他无辜的神情,挣出手来,捧着他的脸柔声道:「我只是想要更加了解你。」 齐云楚心中一动,缓缓道:「我只是想明白了一些从前不明白的事情。」 他这次不待秦姒回答,在她冰凉手上的轻吻,抬起水光潋滟的眼眸看着她,「你还记得言先生吗?」 秦姒点点头。那样的人物,自然是叫人过目不忘的。 「言先生喜欢我母妃,可是他一生都未得到她的爱,却心甘情愿的留在她身边给他的情敌,也就是我的父王做一个幕僚。后来,我母妃重病,临终对他託孤,他更是二话不说应了下来,待我如亲骨肉一般教导。」
第198页 「我小的时候,一直在想,为什么言先生那样的人我母妃不喜欢呢?我甚至想,若是言先生若是我的父亲就好了。」 秦姒没有说话,静静的听着,脑海里似是出现了三个人的爱恨纠葛。 齐云楚眼神微变,「后来我遇见了你,我才知道,这世上的人,并不是你好,她就一定会喜欢你。如我父王 那样的人,我母妃一开始也是不喜欢的,可照样做了他的王妃,生下了我。言先生克己守礼了一辈子,当得起我一声亚父。可是那又怎样,最终得到了我母妃的人是我父王。那个年轻时南征北伐,戎马一生,性情暴虐,偏执如狂的男人。」 秦姒瞧着他眼神里闪过一丝偏执的光芒,「他自幼便教导我,喜欢的东西就应该抢回来,得不到的就应该毁掉,免得自己日夜惦念。从前我只觉得他歪理一大推,如今想起来都是至理名言!」 秦姒只觉得背后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想起了那个生的的龙章凤姿,一身戾气就连佛堂也无法净化的男人。 这个变态的男人,把好好的儿子都教成了什么样子! 秦姒想起齐王心中不免生气。可她浑然忘记了,她认识齐云楚的时候,他虽然脾气不好,疑心病重,可还是一个正常的男人。之所以变成这样,不过是三番五次受了她欺骗,性情大变而已。 齐云楚并不知她今晚因担心他出事,特地跟了出去,瞧见了甚至连齐三都未必见过他暴虐残忍的一面。 他捧着她的脸,盛满星辰的漆黑眼眸里饱满期待,「姒姒,你答应过我,从此以后都不会再骗我对不对?」 第74章 这世上有没有一种药,叫…… 秦姒哪怕是再好色, 再喜欢他,在未弄清楚他到底要做什么之前,心中不免对他也憷得慌。 可不知道为什么, 他一靠过来, 闻着他身上好闻的气息,一颗心又开始「砰砰」跳得厉害, 根本无法拒绝他的诱惑,本能的点点头。 「我就知道姒姒待我最好。 」 齐云楚似乎对她的表现非常的满意, 多情的眼直勾勾盯着她, 替她将额前的髮丝拨到耳后, 「不是叫你在床上等我, 你怎么下来了?」 「我担心你。」 齐云楚听她如是说,心里高兴, 圈着她的腰有一下没一下的低头轻啄她的鼻尖唇角,有心想要取悦她,「微臣为了殿下宁死不屈保住了清白, 殿下不奖赏我吗?」 秦姒见他如今的谎话张口就来,也不拆穿他, 心中却想:你怕不是差点拼死把赫连延打死? 不过她想起当时赫连延那副嘴脸, 分明是愉悦极了。 秦姒执政数载, 什么龌龊腌臜的事情没听说过。这种房内有特殊癖好的朝中大臣中就有一两个, 且他们平日里瞧着都是高风亮节, 张口就是圣人如何的清高模样。 还有些甚至有断袖之癖, 专门挑一些美貌少年养在后院供自己狎亵取乐。 她手底下有一群暗卫便是专门的盯着朝中对她有异心的人, 记载下来的各种污秽事件没有百桩也有七八十桩。可纸上见到耳朵听说的,哪里比得上亲眼所见来的刺激。如这样亲临现场的,她倒还是头一次。 她冷眼瞧着眼前女装打扮, 对着她乖巧讨好的齐云楚,不知道为何脑子里浮现出他身着女装,手持马鞭顶着一张冷艷绝伦的面皮,却做着最邪恶的事情,整个人散发出邪魅气质,心中竟然有一种难以名状的刺激感。 她也跟着赫连延一块变态了吗? 她情不自禁的抬手抚摸他白皙耳垂上戴着的,垂在他下颌处映着灯光光彩夺目的红宝石耳坠,嗓子涩的厉害,「你想要本宫怎么赏你?」 齐云楚喉结攒动,眼神逐渐腾起欲望的火苗。 他捉着她的手,将她的手指含在嘴里舔·弄,白皙的耳尖红得滴出血来,湿漉漉的眼神巴巴望着她,眼里的意思却不言而喻。 秦姒手指的痒意一直痒到了心尖处,只眼瞧着这样邪恶如妖的齐云楚心中暗自后悔:早知道不该叫他着女装! 他这个模样莫说是赫连延,就连她自己心中都生出一种念头:只要眼前的美人开口索求,任何东西她都捨得捧到他的面前来,只为博他一笑。 不仅如此,她还想□□他,摧残他,听他为自己喘息疯狂…… 秦姒顿觉内心龌龊,心跳乱作一团,脸烧得厉害,根本不看再看他。 齐云楚这时将她整个人拦腰抱起进了内室。 他不晓得哪里来的精力,借着夜里有着屋外的雨声替他遮羞,对她索求无度。 她有好几次想要拒绝他,可一瞧见他耳旁的宝石坠子在她眼前晃来晃去,便没了拒绝他的力气,便由着他去了。 且他不知到底是从哪里学来的花样,缠着她不知道折腾了多久。她哭得嗓子都哑了,直到浓稠得如同墨汁一样漆黑的夜里透出一丝光亮,他才肯放过她。 事后。齐云楚将她抱在怀里,只觉得身心满足,抱着她亲了又亲,低沉的嗓音在她耳际响起,「姒姒,我恨不得死在你身上!」 秦姒已经懒得搭理他。 他埋在她肩膀处吃吃的笑,「你害羞了。」 秦姒恼羞,一口咬在他肩膀上直咬得他开口求饶才肯放过他。 齐云楚大抵也是真的乏了,一会儿的功夫传来轻微的鼾声。 秦姒虽然疲惫,此时此刻却没什么睡意。
第199页 她看着近在咫尺的面孔,只见他眼下一圈乌青,一张脸就这么毫不设防的对着自己,一时有些心乱如麻。 她沾了一些旁边放置着的用来消肿的药膏轻轻替他揉捏着戴着红宝石耳环的那只微微肿起的耳尖,心想:这次自己是不是招惹了什么了不得的大麻烦? 不过转念一想,齐云楚并未作出任何伤害她的事情。他那么喜欢她,事事为她着想,为她卖命,对她是实打实的好。 她本也不是什么好人,又何必强求旁人做个好人,更何况她身边的人,除了单纯可爱的宁白,又有哪一个不是双手沾满鲜血呢。 秦姒想着自己现在根本无事瞒着他,一颗心又放回了肚子里,亲亲他的唇,抱紧了他的腰闭上了眼睛。 只是她一想起那个可恶的姑墨单于,居然敢惦记她的人,简直是该死! 只需再等待三日,她到时一定亲自了结了他! 次日一早,秦姒睡到日上三竿,齐云楚早已经不见了踪影。 这时,赫连延着人来拜见她。 也不知他昨天夜里是不是被齐云楚打得太过舒爽,竟然叫人送了大批的金银珠宝首饰衣物等等。送来的侍官指着其中一个箱子特地表示:这是他们单于送给殿下身边的侍女。 秦姒笑眯眯的沖他们点点头,表示自己一定会亲自向单于道谢。那侍官神色古怪,「单于身子不适,等好了必定召见殿下。」 秦姒一脸担忧的问候了几句,赐了一些金银给他这才作罢。 待那侍官走后,秦姒问:「他去哪儿了?」 他自然是指齐云楚。 红袖摇摇头,「一大早就出去了,没说去哪儿。」 秦姒在那儿坐了一会儿,心中猜测他在故墨王宫谁也不认识,她醒来后他便不见了踪影,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他去找乌兰朵去了。 他倒是与她亲近的很! 秦姒招来了花蔷。 果然,花蔷的人瞧见他去了赫连烽的宫殿。 因为齐云楚穿着女装,根本无人阻拦他,反倒是给了他许多便利。而他们的人毕竟是在姑墨王宫,行动诸多不便,并没有跟进去,是故并不知他到底是去做什么了。 秦姒听了心中不免有些恼怒。她虽然知道齐云楚不会背叛她,可对于他去找乌兰朵这件事依然觉得十分气愤。 她按耐住心中的火气,想着还有三日才是举行大婚的时间,她在这里刚好也也无旁的事情做,带着红袖打算在宫里走一走。 姑墨王宫的地形图秦姒早已经熟记在心。她按照记忆假装散步将各个防守要点方位走了一遍,不到一个时辰走完了一遍。等往回走经过御花园一片竹林的时候,远远地,她瞧见赫连炔正低头聆听身旁与其他姑墨国的宫人长相显得格格不入的中原女子说话。 那女子不到四十岁的年纪,个子不高,身形纤弱,虽穿着素雅,眼角生了细纹,可她神情恬静温柔,眉眼处依稀可见年轻时也是个美人。 此女子正是昨晚在宴会上见过的赫连炔的母亲郑氏。 秦姒瞧见赫连炔在他母亲面前,眼神是从未有过的单纯,就连笑也是温柔的。 她一时看得征住,就连赫连炔走过来都未发现。 「见过长公主殿下。」 赫连炔十分感激秦姒昨晚在众目睽睽之下,给足了他的阿母体面,右手放在左肩向她行了一礼,灰蓝色的眼眸带了笑意,光彩照人。 郑氏眼神温柔的瞧着眼前气质高贵的公主,一脸感激的向她行礼,「妾身多谢殿下出手相救。」 秦姒一瞧见她便心生好感,尤其是方才瞧见她同赫连炔说话时的神情,那是一个单纯的母亲对着自己的孩儿的关爱之情,亦是她心中最嚮往的感情。 「本宫昨日也不过是举手之劳。五王子曾是本宫的朋友,阏氏不必客气。」她伸手扶住了郑氏,隐约瞧见她瘦弱的手腕上有几道旧疤痕。 郑氏在姑墨国已有数十年,因着身份与阿琳娜对她打压的缘故,就连她的婢女在旁人面前无人敢称尊称她一声阏氏,没想到即将成为姑墨国大阏氏的秦姒言语间却对她十分的尊重。 她是个善良的女子,感动之余又见着花儿一般年纪的女子给单于做大阏氏,实在是糟蹋了,眼里不免有些为她忧心。于是她便多嘴提醒了几句,将宫中各宫姬妾的情况与秦姒说了一下。 秦姒一生之中身边的女性长辈除了照顾她十几年的乳母之外,所见的女性极少,如她这般温柔善良的几乎没有。 她曾无数次幻想过自己的母妃应该是个什么模样,却始终想像不出来。可她瞧着眼前一向在外人面前要么就是狂狷放浪,要么就是假装卑微的赫连炔此刻褪去了所有伪装,如同一个少年模样的赫连炔在郑氏面前十分的乖顺,竟然觉得自己心中对母亲的幻想有了模样。 她应该向郑氏一样,是温柔的,同时又是坚强的。 只是如郑氏这般忍受着所有人对她的欺辱,偷偷的将自己的孩子生下来,在这样群狼环饲的陌生国度里,将自己的儿子养大。 她虽然非常不贊同她的行为,可也不得不称赞一句:这世间大多数女子本柔弱,却为母则刚。 她笑盈盈的谢过郑氏,眼里是一个晚辈对着一个长辈的尊敬。 三人在那儿闲聊了几句,郑氏见他们似有话说,便找了个理由告退。
第200页 赫连炔一脸温柔的目送着她离去。 「你母亲是这世上最好的母亲。本宫现在终于能够理解他们如此欺辱于你,而你却甘愿受辱,隐而不发。」秦姒突然道。 换作是她,恐怕也会作出这样的选择。这世上,唯有母亲不可取代。 赫连炔收回视线,瞬间将自己的表情切换成她最熟悉的模样。他眼神凌厉,眼含恨意,「很快,她便不会再受委屈了。」 秦姒知晓他的意思。她想起一些事情,问道:「你们姑墨有一种酒的香气闻起来十分的香甜诱人?」 赫连炔皱眉,随即摇摇头,「姑墨最好的酒水就是昨晚宴饮时的酒。你说的这一种,我倒是没见过。」 「大妃饮酒吗?」 赫连炔摇摇头,「她从不饮酒。」 秦姒挑眉,「你怎知她不饮酒?说不定她偷偷饮酒也不一定。」 赫连炔的眼里闪过一抹奇怪的笑意,「因为从离开南疆的那一刻开始,与她同塌而眠的便是我。你说的那种酒香,我也从未在她身上闻到过。」 秦姒一脸惊讶的看着他,眼神意味深长。 一向厚脸皮的赫连炔难得的不好意思,轻咳一声,「别误会,我什么都没做。」 秦姒一副「鬼才信」的神情看着他,「我听他们说,大妃与赫连烽从未……可是真的?」 赫连炔点点头,随即又摇摇头,「我没碰过她,自然难辨真假。但是一路上赫连烽确实不敢碰她,而且,赫连烽便是她杀的。」 秦姒更加惊讶。那赫连烽死的时候如同一具干尸一般,大妃一看就是不会武功的,且就算是会武功,放血都做不到这样,她是怎么做到的? 赫连炔自然知道她在想什么,表情凝重,「此事我还在查。不过,我提醒你一句,你的美人世子与乌兰朵似乎十分是很熟悉的旧相识。有一次我似乎听到她提起小时候三个字,可被她发现了我之后,便没说话了。他二人防备心极重,且你那美人世子与她见面时,安插了人手在附近,寻常人根本无法靠近。」 「你是说,他们私底下经常见面?」秦姒一张脸迅速阴沉下来。 可花蔷的人只说他们并未私底下见过。看来,他应该是知道她派了人监视他,特地避开了耳目。 齐云楚到底想要做什么?他与大妃到底是怎么的旧相识? 赫连炔不知她心中所想,只是点点头。 秦姒遂不再与他讨论齐云楚的事。无论如何,齐云楚是她的人,是好是坏,也不应该由旁人判定。 她想起郑氏手腕上的伤疤,皱眉,「你母亲手腕的伤痕,也是阿琳娜做的吗?」 赫连炔摇头,眼里流露出浓浓的心痛,「是为了我。她为了使我不再受制于人,曾经自杀过。」 秦姒一时不知该什么好,伸手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你们在做什么?」 齐云楚方才回宫殿遍寻秦姒不得,赶紧出来找人,谁知找了一大圈,便瞧见秦姒的手搭在赫连炔的肩膀上。 他大步流星的走过去,伸手将秦姒的手攥在手心,眼神冰冷的看着赫连炔。 他才走开多久的功夫,她便与人动手动脚。 赫连炔饶是昨晚已经见过他着女装的模样,今日一见仍然是忍不住惊艷。 他想起昨晚的事,神色古怪,「听说你昨晚去了单于的宫殿?」 那老东西有什么癖好,他可是一清二楚得很。 老东西今日一日都没出过殿门。据他的人说,那老东西在里面嗷嗷叫了半个时辰,凭着一张脸迷得那老东西眼睛都直了的美人世子出来的前一刻,里面更是高声□□一声。随后进去收拾的人瞧见那老东西大腿根部鲜血淋漓,混合着男人的污秽之物,而那些伤,全部是马鞭实打实抽出来的。 赫连炔当时还恨恨地想:他怎么就没被齐云楚抽死! 不过若是真抽死了,麻烦可就大了! 齐云楚冷着一张脸没说话。 秦姒见他一脸的戾气,又见赫连炔眼神里的玩味,心知赫连炔必定是知道昨晚发生的事情。 她递了一个眼神给赫连炔,示意他莫要惹怒了她的人。 赫连炔认识她多年,两人又经常一起玩,自然有很多默契。 他会意向她告辞,转身走了。经过秦姒旁旁边时,他想起自己查到的那些事情,低声在她耳边悄声说了一句话,迅速的离开了。 齐云楚眼里的火简直都要冒出来了,「你们倒是十分的默契,他与你说了什么?」 秦姒想起赫连炔方才说的话,不动声色的打量着眼前的齐云楚 。 经歷了昨晚的事情,她发现齐云楚与她想像的完全不同,索性先发制人。 她上前两步,与他贴的很近,抬手揉一揉他已经的耳垂,被他戴着的那只晃眼的红宝石耳坠晃了眼,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一大早不见你,去哪儿了?」 她又闻到了齐云楚身上香甜的气味。 他并没有饮酒。 乌兰朵也并不饮酒。 齐云楚对她与赫连炔如此亲近一事非常不满,又见她避而不谈,心中十分郁闷难受,「太闷了出去走走。」 「是吗?」秦姒见他不肯说实话,眼里隐隐已有怒意。 她相信齐云楚不会背叛自己。只是,她实在是想不通他与那个神神秘秘的大妃之间到底有着怎样的关系。
第201页 小时候?青梅竹马? 可乌兰朵是圣女,成年以前并未出过族。关于这点儿,赫连炔也证实过。 「你还未同我说,你与他方才在做什么?」齐云楚见她走神,捏捏她的手心。 秦姒「哦」了一声,「与你一样啊,没什么,觉得闷了出来走走。」 「他是个男人!」他眉头紧皱,「我不许你与旁的男人太过亲近!」 「大妃难道不是女人吗?」秦姒本就对此不满,闻言声音不免拔高了些。 齐云楚看了她一会儿,并没有接着说这个话题,转身就走。 秦姒没想到他如今脾气如此大,沉着一张脸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没有说话。 红袖见状,忙劝,「齐世子也许只是吃醋了。」 秦姒自然知道他吃醋了。可他一大早跑去找一个女子,她都没有发作,他又哪里来的资格对她发作! 她想了想,道:「姐姐,你闻到他身上香甜的气味了吗?」 齐云楚跟以前比像是变了个人一样,她现在不得不防。 红袖诧异,随即红了脸,「奴婢不曾靠近过齐世子,所以也不曾闻过他身上有什么气味。」 「你替他收拾衣物时呢?有没有闻到过?」 红袖摇摇头,「只有淡淡的杜若香气。世子很喜欢用杜若制成的香料,且气味极淡。」 「是吗?」秦姒若有所思,一言不发回了宫殿。 就在要踏进殿门,秦姒嘱咐红袖,「我到时找个理由,你离他近一些闻一闻。」 红袖不知她要做什么,点点头,「奴婢知道了。」 因着赫连炔的缘故,齐云楚一天都不高兴,话都与她少了些。 秦姒心中也有气,也对他视而不见。 而且她发现,只要她不跟齐云楚贴的太近,就不会满脑子都是他,想要亲亲他,抱抱他,反倒整个人清醒了许多。 她心中疑虑更甚,特地远着他些。后来齐云楚有心与她和好,想要抱抱她与她亲近,可她对他爱答不理,心中不免难受。 到了晚上,赫连延身边的侍官又来了,说了与前一天晚上同样的理由。 秦姒没有作声,别有深意的看了一眼齐云楚。 被晾了一日的齐云楚可怜巴巴的望向她,等着她开口说话留一留自己。 可秦姒一句话不说,就坐在那里看着他,眼里也没有了昨日的担忧。 那侍官见等了那么久没有动静,不待红袖敲门,他急得在外面喊,「姑娘准备好了吗?」 谁知他话音刚落,有个东西从里面飞了出来直接砸在他脑袋上,当场见了血。 「滚!」 那侍官没想到昨日还好好的美人儿今日脾气这样的大,连滚带爬的跑回去復命去了。 殿内,齐云楚看着低垂眼睫一言不发的秦姒冷哼一声,大步出了房门。 待她走后,秦姒想起了今日赫连炔在他耳边说的那句话。 「你要小心你的美人世子,他恐怕要比你想得复杂的多。」 赫连炔不是随便会说这种话的人,他一定是查到了什么,却又不敢肯定。 秦姒在那儿坐了许久,将近日来发生的事情的事无巨细,甚至一个小细节都没有放过的想了一遍,叫来了花蔷。 「这世上有没有一种药是可以乱人心智的,就是那种一靠近他,便忍不住想要与之亲近的药?」 第75章 那老色鬼又把他叫去了…… 花墙仔细想了想, 摇头,「殿下说的这种我倒是没见过。哪怕是烈性的媚药,也不过是一时的药性, 解了便无事, 且发作起来了……」 她不说,秦姒自然比她更懂后面的意思。 秦姒瞧着她的表情隐藏在银色面具之下, 一时起了好奇,「你可中过这种药?」 花墙大抵是没想到她突然问自己这个, 虽说都是女人, 可她脸皮并没有秦姒的厚。见她说的这样坦然, 忍不住脸烧了起来。 只是她脸上戴着面具, 秦姒也瞧不出来,只是觉得她神情不大自然。 花墙从前总是一个人, 现在与她相处久了,难免多了一些女子之间的情谊。且她心底是十分敬佩秦姒的性情手段,忍不住与她多说了两句。 「常在河边走, 哪有不湿鞋。」 她自十岁起便跟着收养她的师父在江湖上讨生活。后来因为某些原因,她与师父决裂以后, 便创立了牧羊阁。她仅用了三年的时间将它迅速壮大, 成为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第一杀手组织, 这才生活好过了些。在此之前, 什么三教九流下三滥的人她没有见过, 难免有失手的时候。 「那你——」秦姒突然觉得有些揭人伤疤的愧疚。 「我并未吃亏。非但如此, 后来还得了大便宜。」 秦姒放下心来, 想到齐云楚身上总是叫她难以抗拒的气息,皱眉,「如果你要是觉得方便, 能不能跟我讲讲,鞋子是如何湿的,发作起来,是什么感受?」 —— 一刻钟后,齐云楚再次来到了赫连延的宫殿。 赫连延瞧见自己侍官头上的血口子,原本以为眼前的美人儿不肯来,正在想如何是好,谁知美人儿竟然主动找来了。 他瞧着眼前一身白衣,神色冰冷,乌髮雪肤的美人儿,只见夜明珠的光芒在「她」身上笼罩出一层圣洁的光芒,左耳处十分别致的红宝石耳坠给这道圣洁的光增添了一丝邪魅。
第202页 赫连延想起昨天夜里「她」带给自己的前所未有的刺激,深陷眼窝的眼睛也变得囧囧有神起来。 他大步上前,对着齐云楚卑躬屈膝,万般讨好,恨不得立刻伏在地上跪舔他的脚,「美人儿,你总算来了!」 他说着,朝着齐云楚扑了过去。 齐云楚如同秋风扫落叶一般,将他扫倒在地。 赫连延高大结实的身躯「扑通」一声砸在地上,咧着嘴沖他笑,「美人儿这么快就要开始了吗?」 他顾不得疼,从地上爬起来再次取下了昨日的马鞭,跪倒在他面前高高举起手中的鞭子,急促喘息,眼神里流露出浓浓的兴奋,「求主人接着惩罚贱奴!」 齐云楚居高临下的俯瞰着跪在他跟前令人作呕的男人,掏出帕子捏起那根鞭子的手柄,重重一鞭子抽在他身上。 他这次下了狠手,一鞭子下去,赫连延的□□的胸膛上立刻鲜血淋漓。 赫连延一时有些吃痛,却又难以抑制的舒爽从心中钻了出来,忍不住□□起来。 齐云楚接下来控制好了力道又连续抽了他几鞭,赫连延嗷嗷叫了几嗓子,爬到他脚底下一张脸兴奋的都扭曲了,「谢主人赏赐!莫要怜惜贱奴!」 齐云楚一脚踩在他肩上,狠狠碾了他一脚。若不是他收着力气,当即就要把他的肩胛骨给踩碎了。 赫连延唿唿喘着粗气,等着他下鞭子。可是眼前的美人儿却不肯再动手,神情冰冷的看着他。 他越是这样,赫连延心里却是难耐,污言秽语从他口中争先恐后的跑出来,求着齐云楚鞭打他。 齐云楚微微侧脸,冰凉的红宝石擦过他白皙的脸庞,划出一道耀眼的光芒。 他忍着噁心用鞭子抬起赫连延的下颌,「我打得你高兴吗?」 「高兴,高兴!」 「那不如我杀了长公主殿下,代替她与你成婚,给你做大阏氏如何?」 赫连延虽是个有特殊癖好的好色鬼,可这种时刻也迟疑了。 杀了和亲公主,必然是要引起两国邦交不和。 他抬眼看着眼前如妖魅一般的美人,似是在考虑值不值得。 「我们殿下不喜欢我来服侍大王,她要杀我。所以,我想要先下手为强! 齐云楚花瓣一样娇嫩的唇微微上扬,「后日举行大婚,大婚过后,大燕使臣便走了,没人会知道我是假的。」 赫连延被「她」的模样勾住了魂儿,一时没有作答。 「怎么?你不喜欢我吗?」他神色一凛,转身作势要走。 赫连延见着眼前又美又毒的美人,只觉得越看越喜欢,哪里捨得「她」走。他连忙往前爬了几步,想要抱住「 她」的腿。谁知还未沾到「她」的衣角,便被「她」重重踢了一脚踢在肩膀处,只觉得骨头都要碎了。 他急道:「喜欢,喜欢!美人儿莫走,我什么都答应你!」 「只是,那公主身边有人护卫,美人儿你如何能杀的了她?」 齐云楚冷冷看着他,强忍住想要立刻宰了他的冲动,手里的鞭子重重落在他的皮肉之上。 「你放心,我买通了一些杀手。你只需要在举行大婚当晚的夜宴之上,叫城门守卫悄悄地将他们放进来,我自会解决掉所有的麻烦。成婚之后,我保证你更高兴。」 赫连延心中虽有些捨不得那位美丽高贵的公主,可若是眼前的美人儿被杀,他心里是一万个捨不得。且他不需要自己动手便解决了麻烦,无论成功与否,与他名义上成婚的都是大燕的长公主殿下,立刻应了下来。 齐云楚满意的点点头。 赫连延见美人儿高兴了,立刻躺到了床上,「求主人接着惩罚贱奴!」 —— 一个时辰后。 「他今晚好像很生气,下了狠手,不到一刻钟就出来了。」花蔷看了一眼坐在眼前不知在想什么的女子,「那老色鬼在里面嗷嗷嚎叫了几嗓子,然后就没了生息。」 秦姒的手指捏的咯吱作响。「可有听清楚他们说什么?」 花蔷摇头,「离得太远,不曾听清楚。」 她一想到那么噁心的东西用那样的目光看着她的人,心中便怒不可遏。只是她不能够轻举妄动,否则的话便前功尽弃。 秦姒心中突然升起一个念头:假设齐云楚的身份与她调换一下,会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牺牲她吗? 她知道自己有些对不住齐云楚。今晚她故意不理他由着他去了赫连延那个老色鬼的殿中,不过是想要验证一下齐云楚是不是真的给她下了药。 只是她这样做,难免他会伤心。 可就连行走江湖十几年的花蔷都说没见过这种厉害的药,难道真的是她太多疑了? 「他回来了吗?」 「他半个时辰前就出来了。」 「那他去哪里了?赫连烽的宫殿?」秦姒诧异。 他不回来是什么意思?是在怪她没有阻止他去赫连延殿内? 他现在是去乌兰朵那里寻求关怀慰籍去了? 花蔷见她此刻眼里已有怒色,想到方才见到齐云楚的神情,忍不住为他说了句话,「他没去那儿。只是出来的时候,他面色不大好看,一路朝着花园处去了。」 秦姒一颗心放回了肚子里。 只是,他一个人去那儿干嘛。 「你下去吧。」
第203页 花墙点点头,转身就走,突然听到背后传来她疲略微有些疲惫的声音。 「小心些,不要被他发现你在监视他。」 待花蔷走后,秦姒眼瞧着齐云楚还没回来,换了红袖的衣裳朝着花园处去了。 今日虽已经停雨,可天气阴沉,哪怕到了夜里点了灯,都是鬼气森森。 秦姒最是讨厌夜晚出门,尤其是这样的天气。可她心里终归觉得担心齐云楚,也不得不亲自走一趟。好在十一直跟在后面,她安心不少。 两人一路低着头直奔御花园去,一路上也没碰见什么人。等到了御花园的时候,远远地,秦姒一眼便瞧见坐在一处亭子里独自在那儿饮酒的齐云楚。 秦姒瞧见他形影单只的站在那儿,十分的孤寂可怜,顿时心中升起对他的怜惜之情。 也不知她在那儿站了多久,一旁的十一开了口,「其实,齐世子也挺不容易的。」 秦姒回头诧异的看了她一眼。她没想到十一会替他说话。 其实她心中明白,十一跟宁朝一样,都不喜欢齐云楚。因为他二人觉得因为齐云楚的到来,她对不住云清。 「他从云都追到了燕京城,殿下那样对他,结果后来他一听到殿下要和亲的消息,又眼巴巴的追到了叶城。不仅如此,还替殿下解决了不少的麻烦,却从来不提。」 十一有些话其实没有说。那个齐世子,在殿下面前跟在他们面前完全就是两个模样。在殿下面前,流露出来的神情又傻又单纯。在他们面前,有时候一个眼神扫过来都让人遍体生寒。 他是真的喜欢殿下。 十一想到自己心中永远不敢说出口的感情,心中不免对他有些同情。 秦姒又何尝不知道齐云楚真的待她好。只是她身份不同,顾虑的事情也有所不同。 若是他不过是一个普通的男子,如此待她,她定然会全心全意的待他,而不是像现在这般,明明喜欢他,却在床上甜言蜜语说尽,床下对他处处算计提防。 只因他是齐王世子,她便时刻不能够掉以轻心。一旦齐云楚脱离她的掌控,谁也不知会背着她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 比如现在,他明明与那大妃是十分熟悉的旧相识,却在人前装做不认识。若是他与那大妃有旧日男女之间的情谊,她倒还能够理解他瞒着她的缘由。问题就是,他明明与她没有这方面的情谊,却对她守口如瓶,说明他二人定然是有不可告人的事情。 而这个不可告人的秘密,怎么瞧都是跟她有关。 一个拥有着权势的男人的深情算计,所带来的后果是她恐怕无法承担。 她要的是万无一失。 她能走到这一步,就是比旁得人狠心。 秦姒又在那儿看了他一会儿,嘆了口气,「回去吧。」 秦姒回去后一直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伸手摸着旁边空下来的位置,心里想着究竟是齐云楚给她下了药才使得她一面对他,便无法抑制的为他着迷。还是她真就那么喜欢他,喜欢到已经无法自拔的地步了? 若是第二种,那他身上的那股混合着杜若气息的甜香到底是怎么回事? 也不知她在那儿辗转反侧了多久,齐云楚都没有回来。 他不回来,秦姒根本就睡不着。 她叫红袖点了安魂香。 她不能这么的依赖齐云楚,否则若是将来他真的背叛了自己,她担心自己根本无法下手。 红袖见她神情憔悴,上前替她揉捏太阳穴,忍不住忧心,「殿下方才为何不叫世子一块回来?也许世子就是想要殿下开口哄一哄。齐世子最是好哄不过,只要殿下肯对他笑一笑,他便什么事都愿意为殿下做。」 秦姒靠在她怀里,舒服的闭上眼睛,「有些事情,他要习惯,我也要习惯。否则以后回了宫,也许我要做的事情比现在还要伤他的心,到时候,该如何是好?我很想要与他在一起,但是在一起之前,必定是要解决掉所有的问题。问题未解决之前,他必定是要受些委屈的。」 红袖知道她就算是登上帝位,开始必定处境艰难,少不得要做出一些比起现在更加令世子难以接受的事情来,到时候也不知该如何收场。 「对了,云清这两日可有来信?也不知我嘱託他查的事情如何了。」 红袖摇摇头,「还没有。云大人对殿下的事情向来是竭尽全力,只是这事儿本就有些难,恐怕查起来不容易。」 秦姒神色一凛,冷笑,「确实不容易。只是本宫一想到若是事情真如本宫所预料的那般,到时候,可就精彩了。」 她摸着自己脸上那道浅浅的白色痕迹,缓缓道:「本宫说过,有些事情,一定要等到清算的时候,才知道谁输谁赢。本宫非但要赢,还要赢得漂亮,要赢在旁人的痛处之上。他如何待本宫,本宫这些年一笔一笔替他记着。这件事哪怕是假的,本宫也要将他变成真的。本宫要让他下半辈子都要带着这种痛苦一起活着,叫他尝一尝本宫心中的痛楚!」 红袖想起在宫里的那些事,心中也恨意难平,「一切都将如殿下所愿!」 「夜深了,不必守夜,姐姐去睡吧。」 秦姒觉得头没那么疼了,活动了一下有些酸疼的脖颈,由着红袖服侍着躺下。 红袖熄了灯,蹑手蹑脚的退了出去。
第204页 只是即便是点了安魂香,秦姒也无法安眠。她闭着眼睛躺在那儿,脑子里走马观花似的不断冒出来各种各样让她伤脑筋的事情。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听见殿门「吱呀」一声响了,紧接着有人走了进来。他特地将脚步声放得很轻,只是秦姒一直睡不着,所以听的特别清楚。 她背过身去,支起耳朵听着背后传来悉悉索索脱衣裳的声音。紧接着他好像去了宫殿后面的汤池。大约一盏茶的功夫,一具刚刚沐浴完,带着香气略微有些冰凉的躯体钻进了被窝里,从后面将她圈进怀里。 秦姒闻着他身上熟悉的气息,只觉得一晚上都安定不下来的心终于安稳了,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齐云楚在她后颈处深吸一口气,不老实的手滑进了她衣襟里,瞧着她后颈处白皙的皮肉,张口想要咬她一口,却又担心将她弄醒,气唿唿的在她耳边吸了吸鼻子,「狠心的女人,难道安魂香比我还好用吗?」 第76章 她请来了太医 事实证明, 齐云楚真的比安魂香好用。秦姒被他抱在怀里,一觉无梦到天明。 早上醒来时秦姒看着近在迟尺,仍旧在熟睡之中, 一张脸对着她毫不设防的男人, 只见他双眼紧闭,浓密纤长的眼睫在下眼睑映出一小片的阴影来, 较之白日里显得乖巧又稚气。他不知梦到了什么,突然「呵呵」笑了两声, 不晓得有多可爱。 秦姒忍不住跟着笑了, 细白的手指顺着他高挺的鼻樑上的那颗骚情的痣一路滑到他喉结处轻轻在那儿处颳了一下, 然后他的喉结跟着上下攒动, 十分的有趣。 秦姒在他颈窝嗅了嗅。他身上还带着淡淡的酒香,混合着沐浴后的皂荚香气, 味道出奇的好闻。 不仅如此,她又在他身上嗅到了那股若有似无的甜香味,只觉得那气息十分诱人, 惹得她忍不住想要对他做点什么,一颗心又开始蠢蠢欲动起来。心中那种想要离他再近些, 想要一口咬在他皮肉上面的感觉不受控制的又来了。 秦姒捂着胸口立刻坐了起来, 替他掖好被角, 蹑手蹑脚的下了床, 赤足出了内殿。 红袖已经候在殿外。她的脚边还跟着近几日养在她屋里的花朵。 它兴沖沖的朝着秦姒欢快的摇尾巴, 围着她转来转去。 秦姒陪着它玩了一会儿, 在红袖的服侍下洗漱更衣用了早饭后, 便坐在外殿的榻上翻看赫连炔交给她的一些关于夜宴之时需要对付的那些人的详细信息。 齐云楚也不知是不是昨晚饮多了酒,大约又过了半个时辰才醒。 秦姒听着里面的动静使了个眼色给红袖。红袖立刻带着两名侍女进了内殿服侍他起床更衣。 「她呢?」齐云楚坐在床上扶着有些疼的额头,扫了一眼内殿。 红袖平日里进来的时候他大部分都是穿好衣裳的, 眼下瞧见他身上的被子滑到腰际,衣襟大敞,露出大片的雪白结实的皮肉,连忙低下头,「殿下刚起,正坐在外殿看书,叫奴婢等人服侍世子更衣。」 齐云楚冷着一张脸没有说话。 平日里他们睡在一起,她从不喜欢底下的人过来服侍他的起居,说是不喜欢旁人瞧他。如今这般,她是一点儿都不在乎他了是吗? 红袖瞧这他就连不高兴眼睛都跟带着钩子似的,哪里敢看他。捧了衣物上前,一边替他更衣,一边十分不自在的在他身上嗅了嗅。 但是一向爱洁净的齐云楚身上除了平日里衣衫上薰了的杜若香气外,整个人都透着十分干净的皂荚香气,并没有秦姒所说的甜香。 齐云楚人生的高大,她这样离得太近,实在是不自在。确定他身上并没有那股气味之后,立刻找了个理由叫身后的两个婢女上前,赶紧退了出去。 秦姒瞧她红着脸出来,低声问道:「如何?」 红袖摇摇头,瞥了一眼内殿,附在她耳边耳语了几句。 秦姒心中忍不住自我怀疑:难道我如今爱他到这般地步? 她不敢相信,想着要不要十一与花花蔷进来试一试,再次确认一下。如有必有,最好找宁朝也嗅一嗅,只是,找什么藉口呢? 正在这时,里面也不知发生了何事,只听齐云楚一声怒斥,「出去!」 那两名婢女这时也沖忙退了出来。 秦姒瞧着她二人红着脸出来,审视的眼神在她二人身上扫过。 她二人吓得来连忙跪下,「奴婢方才只是不小心碰到齐公子一下,什么也没做。」 她们都是服侍自己多年的十分老实的婢女,秦姒自然相信她们的话。她想怪只怪齐云楚实在生的太好,连她阅人无数都难以把持的住,也就怪不了这些尚处于情窦初开的小姑娘。 她看了一眼红袖,示意将她二人带下去问一问。 一会儿的功夫,红袖回来,沖她摇摇头。 都没有? 难道她如今真的肤浅至此,看一个好看的男人两眼,便按耐不住? 只可惜云清不在,若是他在的话,自己还可以拿他一试。 她见他迟迟没有出来,放下手中的手札向内殿走去。 齐云楚正在穿衣裳。 他瞧见她进来,手指停了下来,默不作声的看着她,等着她上前来帮自己更衣。 她若是还有些良心,他便原谅她昨晚就这么捨得把他丢到虎狼之穴不闻不问,明明瞧见了自己一个人在外面吹着冷风饮了一肚子闷酒,却头也不回的走了。非但如此,他回来时她还睡得香甜。
第205页 他昨晚在那儿摸了她许久,想向她示好,可她至始至终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似乎完全就没有他这个人。 齐云楚不相信她一点儿感觉都没有! 她一定是装睡,天底下简直再没有比她更狠心的女人了! 秦姒知道他在等什么。可是她没弄明白这件事之前,偏不如他的意,转身便走了。 她出去之后,立刻找来了花蔷十一与宁朝,道:「姑墨王宫实在无聊,不如大家关起宫门来切磋一下如何?」 她说完,又特地交代了花蔷与十一,若是待会儿齐云楚出来,与他动手时,闻一闻他身上似乎有她所形容的那种气味。 十一一听,跃跃欲试,眼神亮晶晶的看着花蔷。 她早有此意,只是未经殿下允许,她不敢私自跟花蔷动手。 「点到为止便好,莫伤了对方。」秦姒嘱咐了一句,特地叫人搬来了桌椅,抱着花朵坐在那儿,手托腮看着看着她们。 十一与宁朝师出同门,是皇宫内大内第一高手教出来的。一招一式,秦姒最是熟悉不过。 因为请来的师父本就是来教她的。不过她并不热衷练武,反倒对骑射比较感兴趣,再加上她日理万机,哪里有时间日夜苦练,饶是师父再好,她的武艺比着十一与宁朝二人实在算是稀疏平常。 而花蔷本就是杀手,武功路数十分的杂乱,但是出手却十分的狠辣,若不是收着,简直是招招致命。 两人切磋了大约半个时辰,眼见着十一落败,宁朝拔出手中的佩剑迎了上去。 他的武功路数与十一世一样的。花蔷对于武学造诣十分之高,不过与十一过了一遍,便能对宁朝的招式见招拆招,很快地,宁朝便落了下风。 一旁的秦姒看的眼睛也不眨,忍不住为花蔷叫好。 两人点到为止。花蔷略胜一筹。恰巧齐云楚用完早饭从里面出来瞧了他们一眼。 秦姒立刻叫住了他。 「小齐哥哥,今日无事,不如你陪着一块练练。」 齐云楚见秦姒一大早便用一种阴阳怪气的眼神看着他,心里酸得厉害,刚好找个人出气,自然无有不答应的道理。 秦姒使了一个眼色给花蔷。花蔷何等聪明,立刻会意。 齐云楚冷冷看了一眼花蔷,两人抱了抱拳,也不废话,便动起手来。 在场的人立刻打起了精神,一眼一眨也不眨的看着他二人。 也不知齐云楚心里憋着气,出手狠辣,丝毫没有相让之意。花蔷棋逢对手,沉着应对。 在场的十一眼睛都看直了,恨不得也参与其中。 齐云楚大约跟花蔷打了约有半个时辰,眼见着花蔷体力不支,退到一边去,他似是还未过瘾,扫了一眼宁朝与十一,「你们俩一起来!」 十一早有此意,立刻加入了战局。宁朝见他如此狂妄,也不跟他客气。 三人越打越忘乎所以,完全忘了「点到为止」的初衷,各自施展自己的绝学,好似要了对方性命一般。 最令秦姒没想到的是齐云楚,他竟然以一敌二,应对自如。 打到最后,三人皆是大汗淋漓,髮丝散乱,眼里的兴奋流露于表,惹得秦姒也恨不得亲自下场与他们一起切磋。不过她想着以自己那点儿本事,只怕不出几招,便被打到在地,也不去丢这个人。 谁知又过了一会儿,秦姒瞧着齐云楚与宁朝二人眼里看着对方已然有了杀意,分明是新仇旧恨参和到一块,打急了眼,专往对方要害处着手,心中不免有些焦急。 且她想着齐云楚以一对二总归是要吃亏,眼见着宁朝趁着他正在应付十一钻了空子绕到他背后就要伤到他了,秦姒哪里真捨得他受伤,立刻出声制止了这场尚未分出胜负的决斗。 三个人这才不情不愿的停了手,向来痴迷武学的十一一脸兴奋的看着齐云楚,浑然忘记了自己之前对他不假辞色。 秦姒简直要忍不住为他拍手叫好。见他白皙的额头上渗出的密集汗珠不断往下掉,想要为他擦擦汗,谁知才靠近他,就闻见他身上那股诱人的气息又出来了,且越发的浓郁。 她顿时清醒过来,想起自己的初衷,止住脚步没有上前,只在那儿看着他。 齐云楚大抵是打痛快了,冷冷瞥了她一眼,转身进殿内沐浴去了。 待他消失在内殿里,她扫了一眼气喘吁吁的三人,低声道:「你们可闻到那股气味了?」 一旁的宁朝如何瞧不出她护着齐云楚那点子私心,捂着不知遭了齐云楚多少拳头的胸口冷哼一声,「男人身上除了汗臭味还能有什么味道!」他说完,一瘸一拐离开了宫殿。 秦姒否定了宁朝的话:分明是胡说八道!齐云楚一向爱洁净甚过女子,即便是大汗淋漓,也没有臭味,反倒是那股甜香味甚重,直往她鼻尖里窜。 十一摇摇头,瞧着齐云楚离去的方向,依然很兴奋,想着下次与他再一决高下。 花蔷十分肯定的摇头,「没有殿下所说的那种气味,且我行走江湖十数年,并没有听说过这种只对一人有效的迷药。」 她说完别有深意的看了一眼秦姒,「或许,他身上的气息只有殿下一人闻得到。」 秦姒皱眉,低声吩咐红袖,「你去将随行的太医请到你房中去。」 太医很快就来了。
第206页 他仔细的替秦姒把脉,还用银针取了血,反覆查验,均未发现任何的异常。 他又询问了一下她近日的饮食习惯,道:「殿下身子康健并无异常,只是有些体热,容易出现口干舌燥的情况,饮食清淡些即可。」 「只是如此?」 太医不明所以的点点头。 事情折腾到这儿,虽然秦姒心中依旧对此半信半疑,可还是忍不住松了一口气。 她实在担心齐云楚给自己下药。毕竟他是她的枕边人,若是想要做点儿什么实在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她忍不住安慰自己:兴许我如今真的喜欢他到无法自拔的地步,才觉得他身上的气息好闻。不然,我怎么就觉得出了汗的宁朝是臭的? 思及此,她又想到自己昨晚叫他一个人往赫连延那狼窝窝里去,对他半分慰籍都没有,心中难免愧疚,有心想要哄一哄他,便又匆匆回了寝殿。 恰巧已经沐浴完,头髮尚且湿漉漉的齐云楚这时刚好从殿内出来,背着手站在那儿一动也未动,拿着一对不晓得藏了多少情意苦楚的眼睛瞧着她,格外的惹人怜爱。 「小齐哥哥的武艺真好!」秦姒只觉得心尖乱颤,又恢復了平日里的嬉皮笑脸,假装无事发生一般笑眯眯的凑到他跟前去,「你方才简直是太厉害了!」 齐云楚像是知晓她的用意,不吃她这一套,冷笑,「殿下一早上叫他们像只狗一样在我身上嗅来嗅去,是想要干嘛?」 第77章 你上次说谁才是你的心肝…… 秦姒没有说话。 根据她以往的经验, 有些事情即便是对方知道了,那也是打死了不能认。 若是认了不就成了不在乎对方了嘛? 她若是此时傻里傻气的承认:哦,小齐哥哥, 我觉得你对我下了迷药, 迷的我神魂颠倒,所以才叫人闻一闻你身上的气息。 这话说出来不就间接承认她事事对他防备算计吗? 若这事儿有真凭实据, 她早就发作了。可这无凭无据的事情,怎好说出来伤他的心。 所以她只能咬死了不承认。 她整个人挂在他身上, 在他颈间嗅了嗅, 只觉得那股甜香味更重, 「小齐哥哥好香啊?」 齐云楚瞥了她一眼, 只见她仰起一张天真无辜的笑脸,与昨日已然大不相同, 恨她变脸变得如此之快,却又半点捨不得她。转过脸去,不肯再看她。 秦姒知晓他心中的委屈, 两条细白的胳膊圈着他的脖颈,在他胸前蹭了又蹭, 嗲声嗲气的撒娇, 「小齐哥哥别生气了, 昨晚我不该叫你一人去冒险。只是你三番五次去找的那大妃, 我心里不痛快。」 「她幼年时救过我。」齐云楚突然道。 秦姒见他主动提起关于乌兰朵的事, 收起了嬉笑之态。 「她对我有救命之恩。我与她没有旁得特殊关系。你知我心中就只有你。」齐云楚望着她, 神情可怜委屈。 「是吗?」秦姒拨弄着他的耳坠, 爱死了他为她戴着耳坠的模样,亲亲他的耳朵,「既然如此, 小齐哥哥为何不早些告诉我?我也好谢她一谢。毕竟,她救了我的心上人。情哥哥说是不是?」 齐云楚听着「心上人」三个字心里一动,垂下眼睫瞧着她,「她们族中规矩复杂,不希望旁人知道。」 「既如此,情哥哥为何不接着保守秘密?」她的手指轻轻在他背上划着名圈,心里在猜想他突然说这番话的用意。 齐云楚说的话半真半假,她并未全信。他与那大妃之间处处透着古怪,显然不止救命恩人这么简单。此事她等着赫连炔慢慢的查,到时候自然会真相大白。 齐云楚在她白皙的后颈处轻咬了一口,有些不忿,「我若是不说,你的人日日盯着我,指不定编排出什么来。」 秦姒也不知是被他咬疼了,还是听到他已经发现了自己派去跟踪他的人,心里一颤,止不住的轻哼一声。 她叫了两拨人看着他,他是全部发现了,还是只发现了一拨? 看来以后她要更加小心才是。 齐云楚被她发出的鼻音勾得心里痒痒,手指轻轻的揉捏着她的后颈,语气里是难掩的伤心,「你终究是信不过我。」 秦姒一脸真挚的看着他,「我只是担心情哥哥被坏人骗走了。毕竟我的情哥哥生得这样美,我须得小心提防,免得被那些不怀好意的人骗走了,我可捨不得。」 齐云楚自然不相信她的鬼话,可也没有旁的法子来治她。看了她一会儿,细长多情的眼眸里闪过一丝伤痛。 秦姒连忙转移话题,「昨晚那个老东西没怎么样你吧?你都不知道,我担心死了!」 齐云楚神色古怪,没有应她的话。 秦姒瞧见他身上的衣裳都被他湿漉漉的披散在身后的稠密髮丝打湿了,生怕他着凉,取了干净的布帛来,将他拉坐到塌上温柔的替他一点点儿擦拭他髮丝的水珠子。 齐云楚这次是真的伤心了,低垂着眼睫坐在那儿任由她擦拭,也不肯与他说话。 秦姒瞧他这样,知道自己做的有些过了,心里面不免跟着难受。 她替他擦干了髮丝的水珠子,见他身上的衣裳都湿了,叫他去换干净的来。 齐云楚想起今日早上的事情,目光灼灼的看着她不说话。 秦姒被他看的实在受不了了,只得道:「以后我再也不让她们碰你了好不好?我日日服侍你穿衣。情哥哥你别难过了,我心疼。」
第207页 从前在齐王府的时候,他身边围着的一大群侍婢,也不见他矜持到这种地步。如今旁人碰他一根手指头,就好像要了他的命一样。 善变的男人! 果然,齐云楚听到她这句话,脸色稍霁,睨她一眼,「你还没说,你叫他们早上在我身上嗅来嗅去要干嘛?」 秦姒假装没有听到这话,亲自替他取了干净的衣裳过来想要替他换上。谁知她才褪去他的上衣,便瞧见他胸前的白皙皮肉上有几道红痕,应是早上与他们动手时留下的,顿时十分心疼,忘记了是自己指使手下人动的手,怒道:「他们真是太过分了!动手也没个轻重!小齐哥哥方才伤到哪儿了,我帮你揉揉。」 她说着赶紧取了祛瘀血的药膏过来。 齐云楚本想矜持一些拒绝她。可她实在太无耻太猖狂,不顾他眼神凌厉,直接把手爪子伸到他衣襟处,非说要给他揉揉胸口。 「放手!」他咬牙瞪她。话都还没说清楚,她又想要混淆视听,矇混过去。 秦姒见他拿着那对多情的眼眼波流转看向自己,似是有星光碎在了里头,直看得她口干舌燥,只觉得他身上那股惑人的气息萦绕在她的鼻尖,直往她心里钻。 他红着耳尖还在那儿装腔作势的拒绝,「还不赶紧放手!」 他这副模样看在秦姒眼里分明是欲拒还迎,可爱至极。知道他向来口是心非,才不管他说什么,手已经伸了过去。 齐云楚心道被人下了迷药的分明是他。否则的话,她为何一伸手过来,他问着她身上的馨香拒绝的话就再也说不出来了,任由她对着自己胡作非为。 她柔弱无骨的手沾了药膏轻柔的替他揉着胸口,将他的一颗稍作强硬些的心揉成了柔软的面团,天大的委屈都都给他揉消了,还顺带着一路将他揉到了床上去。 事后,秦姒躺在那儿好半天都没有缓过劲儿来,心中后悔不迭:说好了远着他些,怎么就没有忍住。 他怎么立场就那么不坚定!自己才随便替他揉一揉胸口,便将一头小绵羊揉成了一头好似才开了荤腥的恶狼,恨不得将她给嚼碎了吞入腹中。 那头恶狼似还不满足,手来回的抚着她酸疼无力的后腰在哪儿拈酸吃醋,「以后不许跟旁的男人动手动脚!」 秦姒心想他实在管的太宽了,只是他拈酸吃醋的模样实在太可爱,头埋在被子里吃吃的笑,两条光洁的腿在他面前晃来晃去,用脚丫子去踩他的脸,露出头故意逗他,「若是我非要呢?」 齐云楚恼羞,用被子将她整个人捲起来不让她动,伸手挠她的脚心。 秦姒顿时心痒难止,想要挣脱,可哪里是齐云楚的对手,只得求饶,「小齐哥哥,我知道错了,下次再也不敢!哈哈……哈哈……痒死我了!」 齐云楚大抵是找到了惩治她的办法,只觉得有趣,手伸进被窝里往她身上痒痒处挠,却又不让她从被子里出来。 秦姒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眼泪都出来了,裹着被子在床上滚来滚去,「情哥哥,我真知道错了!哈哈……哈哈……呜呜呜……好哥哥我错了,饶了我吧!呜呜呜……哈哈哈……」 两个人不止闹了多久,等到齐云楚放开秦姒的时候,眼里的爱意都要溢出来了。他伸手温柔的替她拨开额前凌乱的青丝,舔去她眼角的泪,声音嘶哑,「以后不许你再瞧他们一眼,否则——」 「如何?」 齐云楚拿着帷幔的带子温柔的将她的手缚了起来,抬起她的下颌,哑着嗓音欺身上前顶着她,「那我就日日叫你下不了床……」 秦姒一颗心砰砰直跳,口干舌燥的看着面上含春,眼尾洇红,略带兇狠的齐云楚,勾着他的腰贴了上去。 「情哥哥这样好可怕,吓得姒姒心肝都要出来了。要不,你也替姒姒揉一揉……」 后来,鑑于秦姒总这么翻脸无情,齐云楚那一日替她揉了半日的心肝,直揉到秦姒再也没了半分力气去欺负他。 也许是第二日要做的事情实在是太过于沉重,再加上外面正在下雨无事可做,他们那一日除了用饭,都腻味在屋子里贪欢,一直睡到傍晚。 秦姒醒来时,殿外仍旧仍旧在稀里哗啦的下雨,殿内已经掌了灯。 而比她先醒来的齐云楚正支着脑袋不知看什么。 他见她醒了,亲亲她的额头,淡淡瞥了一眼床下正支着前肢向着秦姒呜咽的小狗,「你的心肝儿来找你来了。」 秦姒一时没反应过来,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花朵正努力想要爬到床上来。她伸手挠挠它的脑袋,妩媚的斜睨了一眼语气酸得不能再酸的男人,「小齐哥哥,你不会是连一只小狗的醋都要吃吧?」 齐云楚脸一热,不自在的瞪她一眼,「胡说八道!」 尽管如是说,他的眼神不住的在那只小狗颈前打转,像是在搜寻什么东西。 可是他看了许久,也不见那样东西挂在它脖子上,有心想要问问她。她眼皮子都没抬的替那只小狗挠痒痒逗它玩。那只小狗格外的讨厌,手爪子不断的向前伸,想要搭在她胸前,十分的不老实。 齐云楚伸出手指头轻轻一戳,将它戳翻在地。 那只小狗在地上打了滚,仍然不死心的向前。 秦姒想要将它抱到床上来,一转头,便瞧见齐云楚十分幽怨的眼神。
第208页 他一向爱洁,尤其不喜这些毛茸茸的东西,且一个男子身子比女子还要娇贵,有时候还会起红疹子。 她只能作罢,又伸手在花朵肚皮上轻轻挠了几下。 花朵十分舒服的四脚朝天呜呜咽咽的叫。 齐云出瞧清楚了,这是一只公狗。他回头看了一眼不着一物,只有如瀑似的青丝遮挡在胸前雪白春光,身上到处都是欢好后痕迹的女子,立刻拿被子将她遮得严严实实,皱眉,「以后不许在它面前不穿衣赏!」 花朵大约知道他不喜自己,趴在那儿呜呜咽咽,湿漉漉的漆黑眼眸看着自己的主子,好不可怜。 齐云楚瞪它一眼:哼,看着年岁不大,却也不是什么好狗! 秦姒瞧着他的模样实在可爱,忍不住笑,在他胸前狠狠咬了一口。 齐云楚闷哼一声,低下头与她唇贴着唇舌尖滑入她口中缠着她求欢。 秦姒被他折腾了一日,实在是乏了,眼见着他又要来,连忙挣脱出来,不肯叫他得逞。 齐云楚只得按耐下来,伸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把玩着她柔滑的青丝,哑着声音问:「东西呢?」 「什么东西?」 「就是那样东西!」齐云楚见她居然都不记得了,伸手又戳在趴在那儿睡觉的花朵头,「你挂在它脖子上的东西!」 她居然敢将送他的定情信物挂在一只狗身上,简直是可恶至极! 秦姒斜睨他一眼,「既然是不要的东西,你还问它作甚!」 他居然将自己亲手为他刻的东西直接丢在了雪地里。她一生之中,也不过是刻了两枚印章送人,不晓得多金贵,他居然随手就丢! 齐云楚那日气极了才将东西丢了,到了第二日心中便有些后悔。可一想到她竟然说出那样无情无义的话来,心都要滴出血来了,哪里还想着找回来,只恨得这辈子不曾遇见这样一个无情无义的女子,也免得叫他这样痛苦。 如今两人和好,他自然想将东西讨要回来。 秦姒见他不作声,低垂眼睫,神情脆弱,知道他必然是想起了那日的事,一时有些心虚,裹着被子起身将她一直随身携带的小匣子找出来,将那枚印章连同那张卖身契从里面取了出来递到他面前。 齐云楚瞧着她白嫩的手心里躺着的那枚鲜艷欲滴的印章,眼里闪过一抹笑意,「还算你有良心!」 他伸手想要去讨回来,谁知她却收回了手,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你若是下次又丢了该怎么办?」 「不会再弄丢,」他怎么捨得再次弄丢她送给自己的东西,「永远不会。」 「小齐哥哥说什么?」秦姒一脸狡黠的看着他,「我没听清楚。」 齐云楚突然捉住她的手放在心脏剧烈跳动的地方,目光灼灼的看着她,「这辈子我都不会再弄丢!」 秦姒被他多情眼里藏着的浓稠的化不开的情丝弄得有些不好意思,不自在的转过脸去,将那枚印章放在了他手心。 他细细揉着她柔嫩的手心,故作漫不经心,声音却透着危险,「你上次说谁才是你的心肝儿?」 第78章 你若不是本宫喜欢的人,…… 秦姒从未见过如同齐云楚这般小气却又这般可爱的男人, 伸手去捏他的脸,蹭蹭他的鼻尖,「不如你以后改名小气哥哥如何?」 她说着连人带被子一起滚在他身上, 脚趾头有一下没一下的刮着他的腿, 趴在他颈窝与他咬耳朵,「我的心肝儿自然是替我揉了半日胸口的男人……」 齐云楚心里的一口气儿终于顺了, 又抱着她同她荒唐胡闹。 屋外,雨淅沥淅沥下了整整一夜。这世上, 再也没有比这样的天气适合有情人做着彼此之间叫对方高兴的事儿。 因为无所顾忌, 所以竭尽全力的说着丝毫不用负责的甜言蜜语。 尤其是秦姒。从前她身边的人喜欢她都是克制的, 隐忍的, 等着她垂爱的。就她最喜欢的兰景,与她好时, 也总是温柔待她,惯着她,哪怕她惹了他不高兴, 也很少宣之于口。说起来,这点儿云清倒是与他最为相似。至于其他的那些这些年守在她身边如同宁白这样惯会撒娇讨她喜欢的, 也总是带着小心翼翼。更别提一直以来, 对着她十分别扭的宁朝。 从来没有一个男人如齐云楚这般直白的喜欢着她, 毫不掩饰的呷醋, 小心眼, 叫她爱极了他的模样, 只想尽情的哄着他高兴。 只可惜, 她在床上无论花费多少心思哄人,说的话有那么真心,可下了床转头就忘 。这些年, 这个毛病从未变过。哪怕对着齐云楚,也是如此。 只是,她忘记了,齐云楚早就不是那个她哄几句就能够满足的男人。他想要的是她的一切。 此时此刻,齐云楚瞧着怀里被他折腾了一日,疲惫不堪已经熟睡的女子,爱恋的亲吻她散发着幽香的髮丝,手不轻不重的替她揉捏着腰。 他一想到她明日就要与旁人举行大婚,心里的戾气怎样都无法抑制,手不自觉地加重了些。怀里的女子微微皱眉,似有不适。 她睁开惺忪的眼瞧了他一眼,「齐云楚……」 「我在。睡吧……」齐云楚立刻松了手,轻柔的替她揉捏着,低声哄她几句。 她大抵是安了心,将整个人缩到他怀里,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又沉沉睡了过去。 齐云楚瞧着她睡着时格外依赖他的模样,一颗心软成了一滩水,只想与她这样长长久久的待在一起。
第209页 他想自己这样喜欢她,怎么捨得瞧着她为旁人穿上嫁衣呢?即便那是假的,那也不行! 她这一生,只能为他一人披上嫁衣,旁人若是敢,他便杀了他! 姒姒,我的姒姒…… …… 「可有什么发现?」 华丽的宫殿里,赫连延拥着怀里的美人儿,扫了一眼跪在殿下的贴身侍官。 侍官摇头,「那大燕公主的宫殿被她手底下的人守得很严,外人根本无法进入。」 「饭桶!」他松开怀里的美人儿站了起来。 他一生征战无数,虽晚年十分的荒淫无度,可还不到昏庸到被一个侍女哄两句就这么放心叫她带人杀了和亲公主的想法。 那侍官立刻伏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告罪。 『你可有见过她带着面首?』他听人说大燕长公主面首无数,仔细想了想那日晚宴时她身边的人,好像就只有一个长相英俊的少年。 侍官摇摇头,「只有单于喜欢的那个美人儿与她日夜不离,并没有任何男子进入过她的宫殿。只是今日一早,他们宫殿里好像发生过打斗,随再也无人见过那个美人儿出过宫殿。」 「美人儿不会被她杀了吧!」赫连延声音蓦地提高。他可捨不得这样的倾国倾城的美人儿死了。 侍官一脸为难,「这个倒不知道。」 「继续盯着他们。在举行大婚之前,千万要小心提防。」 「是。」 「对了,明晚若是有人要进入王宫,你莫要阻拦,放他们进来。」赫连延一想到自己的美人儿有可能会死,心里便跟着一阵疼。 她要闹就由着她闹,最好是闹个两败俱伤,他刚好坐收渔翁之利。到时候若是那个高贵的公主与又美又辣的美人儿一起服侍他…… 赫连延一想到那个令人血脉喷张的画面,立刻沖跪在地下的侍官挥挥手,不等那侍官离开,将那个衣着单薄的姬妾的衣裳一把撕碎,不顾她的娇嗔,急吼吼的压了上去。 那侍官眼里闪过一丝厌恶,默不作声得离开了淫声四起的瀰漫着淫靡之气的宫殿。 他一路出了宫殿向西的某一处假山深处处走。越往前走,路越窄小隐蔽,渐渐地,出现一条只可容纳一人通过的甬道出现,甬道的尽头是一片密林。 此刻虽只是傍晚,可因着下雨的缘故,四处一片漆黑,耳边只听得见几声虫鸣蛙叫之声,伴随着雨水沖刷过后的清新泥土气息。 总是眯着一对眼睛,色迷迷的看着宫中稍微有些姿色的侍官已经换上了另外一张沉着冷静的脸。 他低着头一直往左走,直到看见伸手不见五指的高地处站着一个身姿高大的身影。 他朝面前的人行了一礼,「属下见过主子。」 面前的人点点头,「如何?」 「昨日单于果然是对那个中原美人迷得鬼迷心窍,答应了他的要求。」 「你做的很好,」他点点头,「待本王功成之后,自会论功行赏。」 「多谢单于!那属下先行退下。」 侍官说罢又借着夜色匆匆忙忙离开了。很快的便消失在林子内。 那好大的身影绕过密林一直往前走,很快的便来到一处光亮的宫殿,露出一张长相更偏向于中原人,却有着一对灰蓝色眼睛的面孔。 此人正是赫连炔。方才的侍官是他安插在赫连延身边的卧底。 赫连炔的贴身内侍不知从何处绕了出来,十分的不解,「主子为何答应与他合作,那和宁长公主殿下那边? 」 「美人眸,英雄冢。他愿意为了心爱的女子与本王合作,自然是又多了一份胜算。」赫连炔闻言嘴角泛起一抹冷笑,「更何况,你觉得本王有得选吗?」 他一想到那个看似倾城无双的世子威胁他的嘴脸,气不打一处来,神色一凛,「你待会儿替本王悄悄地送一封信过去给她。记住,一定要送到她身边最为得宠的贴身侍婢手里,务必不要被他瞧见了。」 此事若是不告知她一声,恐怕以她睚眦必报的性子,事后未必肯轻易饶过他。 「诺。」 待他走后,赫连炔看着西南方向的一处宫殿,微微嘆息,「秦姒啊秦姒,你这是招惹了一匹恶狼啊,还是咬死了不放的那种。」 …… 秦姒睡到半夜的时候听到外面有轻微的敲门声。 她看了一眼身旁正在熟睡的齐云楚,立刻穿了衣裳起身。 是红袖。 她瞧见秦姒松了一口气,扫了一眼内殿。 秦姒知道她有话说,低声道:「他睡了,发生何事?」 红袖点点头,「方才赫连王子派人递了一句话过来。」 她说着,踮起脚尖附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 秦姒听完,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内殿,略沉思片刻,「此事不要声张,姐姐且假装不知道。明日我自有打算。」 红袖点点头,又退了出去。 待红袖走后,秦姒便再也没了睡意。她回到床上看着睡得香甜的齐云楚,神色凝重起来。 —— 翌日便是举行大婚的日子。 这一日难得没有下雨。 秦姒起的很早。她再一次确认了早已经安排的事宜,确定无误之后,便开始等着姑墨国内的宫人女官替自己梳妆打扮,等着举行大婚之礼。 姑墨国的大婚之礼虽与大燕十分相似,但是流程步骤却要简单的多。
第210页 整个姑墨王宫早已经为单于大婚布置妥当,到处可见姑墨的吉祥图案与巧夺天工的剪纸。 地上也早已经铺好了红地毯,只等着吉时到时宫里的礼官迎着他们的大阏氏入姑墨国的太和宫殿进行册封之礼。而到了入夜,姑墨王国上层的整个贵族则会出席这个盛大的婚宴。 等到夜宴之时,赫连炔会将整个王宫的守卫一网打尽,而他们则需要解决掉今日来的大部分的部落首领与血统贵族的王子们。 换而言之,今夜婚宴,赫连炔要血洗整个姑墨王宫。 秦姒并不慌张,她已经筹谋好一切,留在姑墨王宫的所有的迎亲队伍都是由她手里的精锐金甲士兵所扮,而兵器则藏在她带进宫里来的那一箱箱金银珠宝的最下层。那里面藏着一把把泛着雪亮的光的拿来杀敌的各色兵刃。 她现在只担心一人。 那个人着一身绯色衣裙,细长多情的眼里一片冰冷,就连鼻樑上的那刻痣都显得过于冷情。尽管如此,却也难掩美人倾国倾城的好颜色。 美人就站在不远处看着她梳妆,薄唇紧抿,始终一言不发。 秦姒知道他不高兴。可这种时候,她也顾不上他高不高兴。她看着铜镜之内,身着异族嫁衣,脸上涂着各种颜色,头上足有一尺多高的头饰,心中想的全部都是今晚行动时需要做的事情。 她心中只有一个想法:万无一失。只有万无一失,她才能够有回燕京城的机会。 否则的话,她将埋骨他乡! 待到妆成之后,秦姒找了个理由打发了殿内所有的人,笑眯眯的看着手持托盘向她走来的美人。 「小齐哥哥,我好看吗?」 齐云楚瞧着眼前身着异族嫁衣,明艷不可方物的女子,冷哼,「不好看!」 为了旁人着嫁衣自然不好看。 秦姒不说话,似在猜想他心中到底在想什么。 齐云楚走上前,蹲在她面前,手轻轻抚摸着她脸,只觉得嗓子干涩无比,「我不喜欢你为旁人着嫁衣。我说过,你这一生,都只能是我的妻子。」 秦姒捉着他的手,神色也是难见的温柔,「你就当今夜我是为你着了嫁衣。小齐哥哥,我说过,在我心里,我永远是你的妻子。」 「是吗?」齐云楚的眼神变得柔和,伸手拿了托盘里的酒杯,斟满两杯酒,将其中一杯递到她面前去 「来,饮了这杯合卺酒酒,你我便是夫妻。」 秦姒没有接。 「你不愿,还是你担心我下毒?」 秦姒默不作声的看着他,既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 齐云楚哪怕心里预知她会如此,心中仍旧有些心寒。他就知道,她在床上床下完全是两个模样。 他将两杯酒相互融合在一起,自己先饮了一杯,将另外一杯递到秦姒唇边。 秦姒这此接过了酒,却迟迟不肯喝进去。 正在这时,红袖进来了。她见昨日还蜜里调油的两个人面上神色有异,想起了昨日之事,看了一眼秦姒,告诉她时辰差不多了,请她早做准备。 秦姒藉故放下手中的杯子起身,将手递给他,「走吧。」 齐云楚冷冷看着她,突然重新倒了一杯酒饮下,贴着她的唇渡到了她口中。 秦姒想要吐出来却被他轻咬舌头,顶着她的下颚,那口酒顺着嗓子眼滑进了她的喉咙里。 「你疯了吗?」秦姒一把推开他,想要将那口酒呕出来,可是那杯酒已经进了腹中,怎么也呕不出来了。 「饮了这杯酒,你便是我的妻子。」 秦姒见事已至此,也不想与他起争执。 齐云楚起身站了起来去了屏风后,再次出来时,身上穿着与秦姒身上一样的嫁衣。只是他身上的那套是人临时缝制的,比着秦姒身上精巧的衣裳自是不能比。 秦姒看着他,不动声色,「小齐哥哥这是要做什么?」 齐云楚走到她面前,低头在她嘴角轻吻了一下,「我想了想,总归是捨不得你冒这个险,决定替你走一趟。 」 「你哪来的衣裳?」秦姒没有接他的话,「是赫连炔?你们?」 齐云楚点点头,「姒姒,你只需要在这里安心等着。等我与那老东西举行完大婚,我便替你杀了他们!」 秦姒想要上前阻止他,谁知头有些眩晕,眼前变得有些模煳。 她扶着额头努力想要清醒些,可是半点用处也无,越发的头晕目眩。 「酒里有毒?」 可是他也喝了,却还好好的站在她面前。 齐云楚一把将她打横抱起,小心的放在床上,替她盖好被子,在她额头印下一吻,柔声道:「你酒里的是解药。是我唇上涂了药,可惜,你信不过我。不过没关系,我不怪你。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做的干干净净。」 「齐云楚,你……」秦姒只觉得眼前一片模煳,随即,便陷入了黑暗。 红袖进来的时候,见秦姒躺在床上,而他则穿着一身礼服,如何不知他想做什么,大惊失色,「世子这是要做什么?」 齐云楚冷声道:「她大约两个时辰之后便会醒来。我只是替她拜堂成亲,旁的什么也不做。」 红袖想起了秦姒昨天夜里的吩咐,瞧着眼前一身礼服的齐云楚,虽然不明白他待会儿要如何遮住众人耳目代替殿下成亲,可还是点点头。
第211页 齐云楚将盖头盖在头上,由红袖扶着出去了。 外面的宁朝与十一瞧着新娘子出来,只觉得「她」今日格外的高大,只是一想到方才梳妆时高高地髮式,又见红袖沖他们点点头,什么也没说。 迎亲的队伍此刻已经等在宫殿外。红袖扶着齐云楚坐上了轿撵,一路朝太和殿去了。 整个姑墨王宫见过和宁公主的人并不多,谁也没有怀疑那个身姿高挑的新娘是个男子。而大燕来的使官们瞧着殿下是有些不妥当,但是瞧着她身边的红袖姑姑,只以为殿下心中自有打算,将心中的疑惑压了下去。 而早早的等着的赫连延仔细打量着眼前瞧不清楚面容的新娘,心中笃定「她」就是那个侍女美人。他一见到到眼前的美人儿便想到她的好处,伸手牵过「她」的手,低声道:「美人儿,是你?」 齐云楚声音压得很低,「你不高兴吗?」 赫连延此刻哪里还顾得了与他成亲的是谁,伸手在他细腻的略微有些宽大的手背上轻轻揉捏了一下,「高兴,自然高兴,只是不知道你们殿下……」 「等到了晚上,我便告诉你。」 齐云楚强忍着想要杀了他的冲动抽回了自己的手,随后无论他说什么,便不再开口。 赫连延见「她」两次都如此,只觉得是一种情趣,也不介意,一心只想着等到礼成之后,洞房时再好好的收拾「她」。 这边齐云楚正在代替秦姒与赫连炔举行婚礼, 而秦姒所在的宫殿里原本离开的花蔷突然出现,给躺在床上的秦姒口中餵了点儿东西。 片刻的功夫,她便睁开了眼睛。 「殿下可还好?」花蔷说着将一套黑色劲装递到她面前。 秦姒默不作声的换好了衣裳,随后将一面黄金面具覆在了脸上。 花蔷突然开了口,「你不高兴?」 秦姒睨她一眼,「有什么值得我高兴?」 花蔷瞧着现下天色尚早,环臂靠在窗前,「他一心为你,殿下如此喜欢他,难道不该感到高兴吗?」 秦姒打开一口小巧的檀木箱子,从里面取出一把匕首塞入靴子里,随便丢了一把短刀给花蔷,「若是有人折断了你的翅膀,打断了你的腿,将你藏匿于家中,说是为了你好,你高兴吗?」 花蔷看着手中的匕首眼睛亮了亮,伸手从后面的马尾扯过一缕髮丝放在上面轻轻吹了一口气儿,那髮丝立刻断成两截。 「好刀!多谢了!」 她将短刀藏入怀中,看了一眼外面点燃了数以万计的红灯笼,听着不远处的钟鼓礼乐之声,勾起嘴角,「殿下说的对,确实不值得高兴!」 秦姒准备妥当之后,看着旁边红木桌子上摆放着的沙漏,神色凝重的看着外面,「走吧,他们该入洞房了。」 齐云楚此时此刻正坐在赫连延的宫殿里。 里面收拾的非常干净整洁,不同于前两次他来的淫靡情景。 赫连延不待那礼官唱完贺词,便将他们统统赶了出去,激动的上前掀开了眼前端坐着的美人儿头上覆盖着的轻纱,露出美人儿一张冷艷绝尘的面孔来。 「她」冷冷看着眼前一脸急色相的脸,缓缓勾起花瓣一样的唇角,「你高兴吗?」 「高兴!」赫连延瞧着眼前的美人,激动的不知所以,「美人儿如今成了我的大阏氏,难道你不高兴吗?对了,你们殿下呢?」 他决定先哄好眼前的美人,再将大燕的公主收入宫中供自己取乐,岂不是一举两得。 眼前的美人儿没有回答他的话,站起来走到那面挂满刑具的墙上,取下常用的那根鞭子,回过头来看他,「那接下来,你想不想更高兴?」 赫连延连忙上前,伸手想要去摸「她」洁白似雪的脸蛋,「当然想!」 齐云楚躲过他的手,沖他笑笑,「那么接下来,我们玩个游戏。」 赫连延被「她」面上的笑意晃了眼,一颗心跳得厉害,唿吸加重,眼神炽热,「都听美人儿的……」 齐云楚用那根马鞭绕成了一个圈儿,沖他勾勾手指,「来,将你的头放进来。」 赫连延有些迟疑。 眼前的美人突然怒了,「怎么,你不想玩儿了?」 赫连延看了看眼前的美人儿,最终没能抵挡住那极致的快乐,真就将头放了进去。 齐云楚眼里杀意尽现,一点儿点儿收紧了手里的绳子。 赫连延初时果然觉得十分的快乐,兴奋的嗷嗷喘息几声,只觉得眼前的美人儿果然与众不同。可紧接着唿吸有些急促,他喘息着想要叫他松一些。 齐云楚瞧他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手中的绳子越收越紧,「别急,待会儿,你会更快乐……」 赫连延达到极致的同时已然是无法唿吸,猪肝色的脸逐渐的变成紫色,紧接着他剧烈挣扎起来。 齐云楚一脸的戾气,用力一拉,只听「咔」一声,赫连延的脖颈已然是断了。 可他还未立时死去,眼珠子都要吐出来了,一脸错愕的看着齐云楚。 齐云楚伸手将身上的礼服脱了下来,露出里面的玄色劲装,将他男人的矫健身躯彻底勾勒出来。 赫连延指着他想要说话,可惜嗓子里只能发出冒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头一歪,便气绝身亡。 齐云楚一脚将他踢开,在殿内不慌不忙的净了手,然后一把火点了宫殿。
第212页 很快地,外面大声喧譁起来,救火声不断。紧接着,漆黑的天空突然响起了三声烟花爆炸之声。 黑夜彻底降临,无数的黑影从各个角落里冒了出来,手里的刀具泛着雪亮的光,毫无徵兆的砍向了丝毫没有防备之心的王宫守卫。 而夜宴的大殿内原本还低眉顺眼的侍者在烟花响起时突然从袖中摸出匕首,刺向正在饮酒的姑墨的贵族们。 所有的人乱作一团,开始大唿救命,甚至有些连声音还未来得及发出去,便血溅当场。 紧接着,又有一波人自王宫侧门大摇大摆的进了姑墨王宫,与守在外面的赫连炔的黑羽卫里应外合,将丝毫没有防备的王宫护卫队团团围住。护卫队还未来得及拔剑,对方手里的武器就已经架到了他们的脖子上。 赫连炔与秦姒为了这一日整整部署了三个月。更何况,齐云楚的人也加入进来,原本五分的胜算也成了九分。 今日来参加大婚之礼的在猎名单里,无一落网之鱼。 半个时辰以后,唿救声都没有了。到处都是死人,死人叠着死人,地上的鲜血染红了汉白玉铺就的地面,赫连延的宫殿一直在燃烧,点亮了整个王宫。 一个时辰以后,齐云楚在手持刀剑的队伍最前面瞧见了一个身着玄色劲装,玉冠束髮,身姿挺拔俊秀,戴了一副黄金面具的的秦姒。 她早就知道他会这么做。 是赫连炔出卖了他。 秦姒缓缓走上前,打量着眼前在火光的映照下手持佩剑的齐云楚。只见他身姿挺拔,薄唇紧抿,一身杀伐之气挡都挡不住,像极了他的父亲齐王。 他真是太危险了! 良久,她抬手温柔的替他擦干净雪白似雪的面庞上沾染的血迹,轻轻抚摸着他耳边的宝石耳坠,嘴上却说着狠辣无比的话,「你若不是本宫喜欢的人,本宫一定杀了你!」 她说完,低声吩咐了身旁面容严峻的宁朝几句,带着潜伏在姑墨王宫,此刻换上了姑墨守卫服饰的一众人等离开了王宫,奔向了她早就安排好的去处。 齐云楚瞧着她离开的背影,眼里闪过一抹受伤的神情。 「她不高兴了。」他突然对齐三道。 齐三根本无法理解主子到底图什么。他更加无法理解自己的主子为她清扫了障碍,她却如此生气是为什么。 齐云楚神色一凛,回过头来扫了一眼熊熊大火的宫殿,低声吩咐:「既然该做的事情做完了,剩下的交给赫连炔,无须替他做事!」 若不是为了她,他才懒得与他打交道。这个两面三刀的男人,背地里与他合作,明面上拆他的台,简直是可恶至极! 回到住处的秦姒在房中坐了一夜。 翌日凌晨,赫连炔派人传来消息:他已经血洗了整个姑墨王宫,将一干人等全部处理的干干净净。 「赫连炔人呢?」她看着来报信的赫连炔的随从,面色是前所未有的阴沉,「本宫要见他!」 那侍从立刻回宫去了。 大约一个时辰后,一夜未睡,一身戎装,浑身散发着浓郁血腥气的赫连炔出现在她的面前。 他心情前所未有的好,上前向她行了姑墨礼节。 秦姒冷眼打量着他,良久,才道:「你违背了我们之间的契约。」 赫连炔将手中染满鲜血的剑随意丢弃到地上,取下头上的头盔毫不设防的瘫软在地,将自己的背露给面前眼里已经隐约有了杀意的女人,嘆息,「我早就提醒过你,他比你想像的要狠得多。他威胁我,若是不肯与他合作,便毁了我苦心经营的一切。我不得不答应他的要求。况且,是对你我百利而无一害的要求。殿下,你知道我隐忍了这么多年,不可能再这个紧要关头放弃!我知道我对不住你,现在我得到了姑墨的一切,按照原本的约定,我愿意再割三座城池给你,当作我的赔礼,如何?」 没了几座城池,他可以去打去抢。可若是她变成了自己的敌人,则得不偿失。他这一生朋友不多,她也算其中一个。更何况,她在宴会时对他阿母出手相助,他知道她原本可以不出手的。他永远都不会忘了她的这份情义。 「南疆中北有三城,是天山雪莲盛开的地方,非常的美,我将它送与你可好?」 他说的十分简单,仿佛是在送一件古玩首饰一样简单。 事已至此,秦姒无话可说。况且赫连炔昨晚已经特地叫人通知了她,只是她自己这段日子色迷心窍,被齐云楚迷魂了头。她神色淡漠,「你旁得还与他合作了什么?」 「只此一件,我以我阿母的名义发誓!」 秦姒瞧了他一会儿,朝他伸出了手。 赫连炔乐了,拉着她想要起身,谁知快要起来时,她勐地松手,迅速的用腿顶在他的颈上,将他整个人压制在地。 赫连炔只觉得脖子一凉,那把染了无数人鲜血的剑已经横在了他脖颈之上。片刻,他的脖颈出现了一道血痕,血珠子瞬间顺着剑刃一滴一滴的滑落,没入厚厚的华丽地毯里。 赫连炔面色却没有半分惧意,灰蓝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玩味,「殿下是在生你自己的气,还是在生我的气?」 秦姒冷冷瞧了他一会儿,丢了手中的剑,起身伸手将他拉了起来。 片刻,她道:「你说的对,我是在生我自己的气。」
第213页 耽于情爱,是为大忌。她这段时日脱离了燕京城,活得太过于恣意,半点警醒也无,才给了齐云楚可趁之机。 赫连炔瞧了她一会儿,想起五年前那个同样是喜欢上了一个男子,却始终比现在冷静克制的少女,灰蓝色的眼里多了一抹温柔,「或许,殿下为何不试着相信他?有时候活的累了,总要换个活法不是吗?」 秦姒瞥了他一眼,「既然如此,你为何不换个容易些的活法?当初若是你肯牺牲你的阿母,恐怕姑墨早已经在你手中,又何须与本宫合作。」 赫连炔点点头,十分认同她的话,灰蓝色的眼眸神采奕奕,面上是从未有过的畅快,「你说的对,这世上总有些事儿是没办法妥协。我会尽管处理我这边的事情。现在,我要回去享受我胜利的果实!」 「我只能在此逗留半个月,在那之前,你必须处理好一切!」 赫连炔点点头重新拾起地上的头盔,大步出了房门。 红袖这时进来,瞧了一眼坐在那儿不知在想什么的女子,面上闪过一抹忧色,「世子要求见殿下。」 「我今日累了,谁也不见。叫花蔷与宁朝守好房门,他若是硬闯——」 秦姒扫了一眼在桌子上躺了一夜的蝴蝶银簪,声音低沉凌厉,不见昔日半分柔情。 「杀!」 第79章 她首先是和宁长公主,其…… 齐云楚在外面将秦姒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饶是他知道她向来翻脸无情, 也知道她因为昨晚的事情恼了他,听到她如是说,心中顿觉遽痛。一时之间, 整个人都觉得如同跌落在在寒冬腊月的冰河里冷得牙齿打颤。 红袖才出来, 便瞧见齐云楚面色惨白无半点血色的拂袖而去,立刻追了出去。 「齐世子请留步!」 她快步上前, 飞速的扫了一眼屋内,低声安慰:「殿下她正在气头上, 心里定然不会真的这样想, 齐世子且等殿下消了气再与殿下聊聊。」 齐云楚停住脚步, 透过窗户看着盘腿坐在榻上, 腰背挺得笔直,只拿一个侧面冷对他, 神色冷淡,面上不见半点柔情天真的少女。脑海里浮现出这些日子以来的恩爱,只觉得一颗真心全部餵了狗, 眼睛灼热得厉害,最终只是说了一句「好好照顾她」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待他走后, 红袖微微嘆了一口气。 十一这时走了过来, 看着齐云楚离开的方向, 「殿下真心想要杀他吗?」 红袖也不敢肯定, 「殿下一生之中最大的逆鳞便是受制于人。今日之事, 殿下的确恼了世子。」 她冷眼瞧着这位生来什么就有的世子, 恐怕他一生之中做的最大的让步便是做了殿下的面首。殿下这一生都不可能嫁与齐世子为妻。以齐世子的脾气, 如何肯看着自己心爱的女子为旁人披上嫁衣。」 十一突然道:「若我是齐世子,恐怕也会如此做。这世上没人会眼睁睁瞧着自己心爱的女子为旁人披上嫁衣,哪怕是假的也不行!」 红袖一向当她是个温顺又听话的小孩子, 从未见过她脸上出现过这种偏执又坚定地神情,一脸惊讶的看着她。 十目光灼灼的看着她,「姐姐,难道不是吗?」 红袖一时忍不住有些迷惑。她不知这种过于偏执的情感对错与否,只是在想,事情弄成这样,到时该如何收场。 屋内。 秦姒一直在反省自己。 她发现自己一直以来犯了一个大错。那就是不该招惹齐云楚。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可以控制齐云楚的,到头来才发现,她根本无法控制住这个也许随时会发疯的男人。 即便是他再诱人,大业未成之前,那也不是她该招惹的人。 且她现在奇虎难下。 她无法与他直接撕破脸皮,否则的话,还不知他疯起来会发生何事。 至于杀,她自然是捨不得。 一个兰景叫她伤心至此,若是齐云楚再死在她手里,那她以后岂不是要日日活在悔恨之中。 只是现在该如何解决他,成了一个大问题。 她坐在屋里想了一下午,将宁朝招过来了。 秦姒用前所未有未有的凝重表情看着他,「你可知罪?」 宁朝单膝跪下,「属下知罪」 他话虽如此,可眼里明显不服。 秦姒坐在那儿冷冷看了他一会儿,端起茶碗饮了一杯茶,「你不服气?」 「你身为本宫身边的侍卫统领兼此次送亲的云麾将军,竟然眼睁睁的看着他代替本宫去成亲却半点疑问也无。若是花蔷一时失察也就算了,她不过才跟本宫不到一年的时间。可你自幼跟在本宫身边,竟然如此大意。再这样下去,本宫岂还有命回燕京!」 宁朝知道她说的句句属实,可忍不住辩驳,「他如此为殿下,难道殿下不该感到高兴吗?」 秦姒不答他的话,反问:「宁朝,我们认识多少年了?」 宁朝心里一动,「十年。」 「十年了,你几时见过一个面首便可以做得了本宫的主!」 「他不一样!」宁朝憋了一路,实在是憋不住了,「殿下觉得他一样吗?您又几时这样待过自己的面首?」 「没什么不一样!在本宫眼里,阻挡本宫大业的人通通都一样!如果到了非要取捨的地步,他同兰景一样!」秦姒拍案而起,面色是前所未有的严峻,「你是本宫带出来的人,十一与你同本宫算得上青梅竹马。本宫心中对你的信任,你觉得是一个与本宫同塌而眠不过一年的人可以比较的吗?本宫希望,你下次不要犯同样的错误!」
第214页 宁朝一听到她说青梅竹马四个字,想起从前自己刚进宫不懂事,天天跟在她屁股后面叫姐姐,心里面对她又敬又爱。她待自己很好,事事提点,淳淳教导,比先生还要有耐心。他一直以为她心中待自己也有情意,结果后来他才发现,她对后来每一个进宫的伴读都这么好。 若不是后来那个叫兰景的少年出现,他都不知道,原来她喜欢一个人是那样的。如今听她提起青梅竹马四个字,想到这些年自己冷眼看着她跟旁人好,心里一阵酸楚,一句话也不说。 秦姒瞧他的表情,自知失言,可今日之事,不得不防! 她提醒他,「不论本宫心里有多么喜欢他,可本宫也绝不会忘记,他是齐王世子。所以,你也不要忘记,更加不要小瞧他。否则,你哪一天死在他手里都不知道。」 宁朝经歷昨晚的事情,哪里还敢认为这样一个行事缜密的世子只是一个空有美貌只会争风吃醋的草包,心中对他早已经打起了十二分的警惕,郑重的点点头,看了一眼眼前面色凝重的少女,默默退了出去。 秦姒做完这一切,一个人坐在屋子里看着窗外灰濛濛的天发呆。 她不知今日自己是不是有些迁怒于人,可是对于这样失去控制的人生,感觉到十分的烦躁焦心。 对于自己犯下的错误,她自然有惩治自己的一套办法。 她将自己关在屋子里斋戒了三日。在此期间只有红袖进入她的屋内,旁人除了十分紧要的事情,一概不见。 三日后一切照旧,只是她再未主动去找齐云楚。而齐云楚因那日的话伤了心,也不肯低头,好几日都没见过人影。 如此过了几日,整个姑墨王都闹得沸沸扬扬,到处都在议论关于单于大婚之夜,五王子赫连炔血洗了整个姑墨王宫,成为了新的单于这一事。 秦姒对于这些预料之中的事情并不感兴趣。她已经将自己所有的人已经整合完毕,分批次乔装打扮出了姑墨王都。 不到三日的功夫,所有人都已经顺利的离开了姑墨王都,与驻守在叶城的大军会合,而她则带着宁朝等人留在姑墨王都之内,等着赫连炔兑现诺言,然后离开姑墨王原路返回。 此时距离她与赫连炔约定的时间还剩下七日。 七日之后,她便要离开姑墨国麾军北上,直捣黄龙。 可是她还有两件亟待解决的事情没有做。 一件事等云清的消息。 远在燕京城一直为她奔波筹谋的云清并没有叫她失望。 在距离离开姑墨国第五日的时候,她接到了云清的来信。 自她离开后,朝堂之上,纪锦领着数半朝臣不断的上奏请求天子为固国本,须尽快立储。天子本就有此意,尽管他与范左相等人在朝堂之上已经极力制止此事,想要拖延时间,可天子最终还是决意要在八月十五中秋节之时正氏册立荣亲王为储君。 距离八月十五还有两个月的时间,在那之前她须得赶回燕京城去。否则储君一旦册立,即便是她打着清君侧的名义杀回燕京城,难免落下话柄。 信中云清还提到之前洒下的网已经有了成效,现在大家对于立储之事争议四起。朝堂之上不断有大臣不断有人提及被迫和亲的长公主殿下,怒斥纪家为扶持自己的外孙登上储君之位,不择手段甚至通敌卖国。 而民间对于此事也议论纷纷。 尽管纪家已经想进办法制止谣言。可谣言如同洪水,势不可挡。纪锦狗急跳墙,连同其党羽,迫不及待的开始在朝堂之上剷除异己。朝中已经有数位大臣抄家下了大狱,就连范与范左相也被天子斥责,勒令在家中反省。 她这边赫连炔也如二人当初商议好的,登位之后,竟然公然叫人往纪家送去了贺礼。此事一出,哪怕是一向维护纪家的天子也不免生了疑心。 云清在信中告知她,现在朝中局势势如水火,已经是回去的最佳时机。 秦姒对此自然是喜不自胜,一颗沉寂了许久的心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立刻带人杀回去。 红袖见她好几日都未曾像今日这般高兴,也忍不住高兴起来,道:「云大人与范大人为了殿下真是尽心尽力!」 秦姒点头,「事成之后,本宫必不会亏待了他们。」她立刻召来了宁朝,将事情交代下去,随时准备启程回燕京城。 秦姒坐在房中将信反覆看了两遍,甚至可以想像得到云清为她劳心劳力埋首案牍的情景。她自知这几页薄薄的书信他在背后是付出了多少。可他信中对于自己所为她做的却只字未提,只说了一句:今日进宫路过东宫,花园里的芍药开得极盛,何时归? 她一想起他待自己的情深义重,而自己这段日子却一心只想着与美人风花雪月,差点酿成大错充满了愧疚感。 秦姒捏着那张薄薄地,却似有千金的重量的纸在房中伫立良久,心中对另一件事有了决断。 「花蔷回来了吗?」 红袖点点头,「这几日下雨,花侍卫一直待在房中。」 「去将她找来,本宫有事交代。」 一会儿的功夫,花蔷撑着一把墨色的油纸伞进来了。 「本宫之前交代你查的事情查得如何?」 早在她再次见到齐云楚的那一刻开始,就叫花蔷去摸清楚齐云楚这次来齐地发生的动静。
第215页 花蔷道:「果然如殿下所预料的那样,齐世子来的时候,齐地派出了五万人的军队游离在南疆边界处,日夜操练兵马。与他们只有几公里之外,遥遥相望的十万姑墨大军日夜难安,时刻警醒。」 秦姒这几日将所有的事情串联在一起,心中对此事早有预见,并不出奇。若不是被齐云楚拿住了命脉,以赫连炔的性子,不可能与他合作。这个时候姑墨国刚刚发生内乱,赫连炔亟需解决内部问题,若是他趁机攻打姑墨,定会杀赫连炔个措手不及。 这还不是最要紧的,最可怕的事情她担心齐云楚因此生了气,一怒之下真就将她绑回云都去。事情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她每一走都像是走在悬崖边上,眼见着就要登顶了,不能过因为齐云楚这块突出来的石头拦住了路。 秦姒思考良久,道:「你这几日派去盯着他的人可有发现有什么有用的信息?」 花蔷摇头,「他那日听了殿下的话似是十分伤心。这一日将自己关在屋里,只有他的贴身侍从齐三与他进去说话,旁人一概不见,瞧不出任何的异常。」 「知道了,继续盯着。无论他有没有发现,就这么盯着他。如果他要对本宫下手,你一定要在此之前,比他先出手。保住他的性命,其余的,不择手段!」 但愿齐云楚永远不要成为她的敌人。 她捨不得有一日与他为敌。 花蔷点点头,突然问她,「殿下不会伤心的吗?」 她实在好奇得很。她分明那么喜欢那个美貌的世子,竟然防备至此。 秦姒冷睨了她一眼,「伤心便不做了吗?」 这世上叫她伤心的事情可多了。可那又如何,伤心她便要妥协吗?便要放弃吗? 这世间的情爱于她只是点缀,能得到的最好,得不到的那便舍了。没了齐云楚,她还有云清。就好像当时没了兰景,她还有宁白,有纪淮安,甚至也许未来还有旁得什么人。 可见这世上的人或事儿,只要时间够长,没什么不可取代! 而权力一但失去,命也就跟着没了,还谈什么未来。 这是她割捨了无数东西想要达成的目的,她不会为了任何人任何事放弃! 哪怕她真的爱齐云楚入骨,也不会为他放弃眼前的大好河山。更何况,这山河之上,已经白骨累累。她若是真的放弃,死去的花朵,乳母以及兰景情何以堪! 她首先是和宁长公主,其次才是秦姒。 关于这一点,也许齐云楚不明白,但是她自己永远都不会弄错。 花蔷瞧着眼前不过妙龄,心思却深沉得无法触摸的女子,实在无法将她与前两日与齐云楚蜜里调油的那个笑起来天真无辜的少女联想在一起,心思复杂的退了出去。 次日一早。 赫连炔冒雨来到秦姒的住处,将可调动黑羽卫的兵符亲自交到了她手里。 他一脸郑重的向她表示:若是失败,姑墨国随时欢迎她。 秦姒睨他一眼,「你对本宫放心?」 赫连炔伸手推开了窗子,顿时屋外的潮湿水汽沖淡了屋子里的暖意,叫人神清气爽。他转过头来目光灼灼的看着秦姒,灰蓝色的眼眸熠熠生辉,「我对自己的大阏氏自然十分的放心。」 他说着去摸秦姒的手,反被秦姒反手扣住。 「怎么,你的大妃不要了?」秦姒见他做了姑墨国新的国君,彻底卸下了所有伪装的皮,容光焕发,一脸的自信狂妄,与从前带着她到处厮混的德行一模一样。 「疼疼疼……」赫连炔顿时疼得脸色都变了,连忙求饶,「我就开个玩笑!」 秦姒瞧他装腔作势的模样,一扫这几日心中烦闷,忍不住笑了。 看来,他真的得偿所愿。哪怕姑墨国眼前的形势不大好,前路艰险,可至少他得到了这一切,为自己和母亲报了仇。 路是自己走出来的。也许不久的将来,姑墨国将会重新成为南疆最强大的国家。 她真心为他感到高兴。 但愿,他们永远不是敌人。 「狠心的女人!」 赫连炔嘟哝着骂道,一抬头,便瞧见站在屋外不远处的雨里,恨不得立刻上来杀了他的齐云楚。 他不知在那儿站了多久,身上的衣裳全部都湿了,雨水顺着他比起前些日子略显得消瘦的脸颊不停地往下流。 秦姒这时也瞧见了他,只觉得心里一颤,下意识松开赫连炔的手,低声道:「你先回去吧。」 赫连炔似笑非笑的扫了一眼齐云楚,大步流星的出了房间。 待赫连炔走后,秦姒瞥了一眼始终站在雨里,浑身湿漉漉的齐云楚。只见他面色煞白,薄唇紧抿着,拿着一对沾了雨水的含情眼默不作声看着她,流露出的脆弱委屈霎时间淹没了秦姒一颗冷硬的心。 美人儿总是有这样的本事。他一句话没有,却叫你愧疚到了极点,心疼到了极点,恨不得上前替他查干净脸上的雨水,哄一哄他的心。 真是见鬼了! 秦姒心中暗骂。她怀揣着一颗心疼又心虚的心,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未敢再抬头看他一眼。 第80章 你不是真的乌兰朵! 红袖一向最是体察上意, 见秦姒明明很想叫齐世子进来避雨 ,却狠着心不作声。她又见齐世子还在院子里淋着雨呢,瞧着怪可怜得, 连忙拿过搁在门后的油纸伞匆匆走了出去, 替站在雨中始终一动不动的齐云楚撑着伞。
第216页 「世子要不要进去避避雨?」 齐云楚摇摇头,将手中的东西递给她, 站在那儿定定看着屋里将自己缩进了龟壳里的女子,头也不回的淋着雨走了。 大约是知道他走了, 坐在屋内的秦姒这时抬起头来, 透过窗子瞧着他略显得孤寂的背影, 心里面疼地厉害, 却始终没有叫住他。 红袖这时又匆忙回了屋子,收了油纸伞, 将手中还温热的东西搁在了低垂着眼睫不知在想什么的秦姒的桌旁。 「殿下上次说了句烤番薯好吃,世子便一直记在心里头。」 秦姒「嗯」了一声,瞥了一眼那袋干干净净的东西, 才想着他浑身都湿成那样,怎么它就还好好的呢? 红袖瞧见他二人这样僵持, 明知道不该说, 却还是忍不住提了一嘴。「方才世子定然是误会了, 殿下为何不向他解 释两句?」 秦姒没说话, 将纸袋打开, 顿时一股香甜的烤红薯的气味直往鼻尖里钻。 她伸手拿了一块出来, 小心仔细的将上面的皮剥下来, 露出里面澄黄的果肉来。 她轻咬了一口,只觉得那果肉既软糯又香甜,像极了瞧着脾气坏, 实则最是好哄得齐云楚。 红袖见她不出声,又道:「都五月了,姑墨国天气这样凉,世子淋成那样,若是着了风寒就麻烦了。」 秦姒又「嗯」了一声,默不作声的吃番薯。 良久,她吃完了烤番薯,漱了口,结果红袖递过来的香茶,这才淡淡开了口,「他太危险了!」 这个如同罂粟花一样的男人脸上浮现出的任何表情,高兴地、不高兴地、可怜的、委屈的、甚至是沉默地,都会一点点瓦解她强硬的心肠。 既然她心中已做了决定,便不能再心软。等回了燕京城,事成之后,她自会好好哄回他。 只是,这样冷得天,若是真着凉了,他那个人又娇气,定是不肯吃药。 秦姒越想心中越越是烦闷,见外面雨停了,想起自己之前还说要在姑墨给云清带些东西回去,却一直没有去买。过两日便要走了,她恐怕再也没有机会来这样一座充满异国神秘色彩的城,道:「姐姐随我出去逛逛。」 齐云楚一脸阴沉的回了屋子。 齐三瞧见他浑身湿哒哒的,吓了一大跳,连忙拿了洁净的布帛给他擦干净脸上的水,又叫人送热水进来给主子沐浴。 「主子不是说去给殿下买烤红薯吗?怎么弄成这样?」他瞧着眼前的情形,心道定然又是那个狠心肠的女人欺负了自家主子,又气又无奈。 齐三脑子简单,想法单纯。无论如何也想不通前些日子还对着主子笑眯,最是会撒娇耍痴的女子怎么变脸如此之快,不过一晚上的功夫,心肠冷硬似铁。主子这么帮她,她不领情也就算了,还对主子喊打喊杀。 主子这些日子心中定然不知有多伤心,可她倒好,没事儿人一样。 这到底是个什么女人啊! 他在那儿抱怨了一大堆,说来说去,总结了一句陈词。 「主子,我们回云都吧。 」 齐云楚听他啰嗦完,轻轻击掌。不多时,屋子里多了一个暗卫。 齐云楚眼皮子也未抬,声音是前所未有的冷凛,「叫留在姑墨王宫的人趁机将乌兰朵救出来,顺便给他们的新单于送点贺礼!」 「是。」 入夜。姑墨王宫。 已经成了新继任的单于的阏氏的乌兰朵此时此刻正坐在桌前发呆。 殿外这时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紧接着是殿内侍女行礼的声音。 她警惕的看着外面,手摸向了怀里拿来防身的匕首。 这个时辰来她宫殿的,除了继任的新单于,不会有旁的男人。 果然,很快地,赫连炔出现在她面前。 赫连炔进殿后将殿内所服侍的人赶了出去。他站在那儿似笑非笑的看着端坐在桌前,始终带着面纱,身穿白色布袍,唯有一对碧绿清澈的眼眸露出在外的女子。 尽管她总是这样冷淡,可一点儿也遮挡不住她摄魂夺魄的气质。 明明是珈蓝族如同天山雪莲一样圣洁的圣女,却偏偏又着这样曼妙的样貌,叫人见了为之沉沦。难怪赫连烽为了她,竟然不惜冒着被世人唾骂的风险将她抢了回来。 只可惜,现在她是他的了。 今晚真是个好日子,他想,他应该来享用自己胜利的果实。 他的阏氏用那种冰冷的眼神无波无澜地瞧了他一眼,仿佛对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毫不在意。 真是有趣啊。 赫连炔眼神玩味的看着她,开始解自己身上的衣裳。 眼见着他身上只剩下一条亵裤,圣洁而高贵的圣女眼中终于多了一些旁得东西。 「出去!」 原来圣女也会生气啊。 赫连炔心中愉悦,扯过被子盖在自己身上,看也不看她闭上了眼睛。 一会儿的功夫,乌兰朵便听见了床上传来唿吸绵长的鼾声。 乌兰朵蹑手蹑脚的上前,只见床上的男人已然陷入了沉睡。 她思虑良久,碧绿的眼眸闪过一抹厉色,从怀里摸出一把匕首迅速的朝床上的人刺去。 谁知方才还在熟睡的男人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一把擒住她的手腕,将她整个人拉到怀里,用自己的腿将她整个人牢牢禁锢住。
第217页 他把她的手掰开,将那把镶满宝石的匕首丢到了铺就了厚厚的地毯上,捏着她的下颌笑道:「你不会以为凭一把匕首就能杀了我吧?」 乌兰朵又恢復了那副冷淡的模样,「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赫连炔伸手将她的面纱扯了下来。 乌兰朵想要伸手去挡,却根本挣脱不出手,眼里的火都要喷出来了。 赫连炔伸出冰凉的手指划过她的脸旁,眼眸一暗,声音有些嘶哑,「我本想着封了你做大阏氏之后,才来享受自己胜利的果实,想不到大妃如此的按耐不住,那我也就不客气了!」 他的手自她的脸旁一直滑到她的脖颈,然后伸手要去解她身上永远将自己包裹起来的白袍。 「你难道不想知道为何赫连烽一直不敢碰我吗?」乌兰朵眼见着他的手指就要扯开肩膀处的衣带,眼里闪过一抹邪恶的颜色。 「哦?不如你说说看?」赫连炔嘴角弯起,一脸狂浪,「我可不怕你们的神!」 这世上如果真有神,他阿母这般善良的女子又怎会过得如此悽惨? 赫连炔如秦姒一样,从来信得都是自己。 这时白袍最上面的一根衣带已经被解开了。 乌兰朵向来如同天山雪莲一样圣洁的面孔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缝,挣扎着想要起身。 赫连炔身躯矫健高大,饶是她个子不低,可比起山一般的男子显然所有的挣扎都是徒劳的。 「你若是现在放了我,一切还来得及!」乌兰朵碧绿的眼眸里充满了怒意,「否则你必然后悔终生!」 赫连炔这时停了手,「怎么,你还等着王子哥哥来救你?他的一颗心早就扑在了旁得女子身上,不会来救你的。」 莫说秦姒想不通,赫连炔到现在也想不通,未成年之前从不踏出珈蓝族半步的圣女为何会见到齐云楚之后管他叫「王子哥哥」。 乌兰朵不说话,挣扎着想要逃。 赫连炔 突然俯下身去攫取她的唇。 乌兰朵咬紧牙关不让他得逞,可是他却用力捏住她的下颌,迫使她张开了口。 也不知过了多久,赫连炔松开了她。他抹去唇上被她咬出的血,眼眸一暗,将她的两只手禁锢在头顶,只听「呲啦」几声,他将她她身上那件洁白似雪的袍子便碎成了布片。 乌兰朵恶狠狠的看着他,碧绿的眼眸里涌现出浓浓的杀意。 赫连炔的手指滑向了她的后颈处,将她一张带着憎恨表情的脸转向了一边。 他盯着她后颈处雪白洁净的一块皮肉看了许久,眼里闪过一抹疑惑,随即又将她的另一侧转了过来,只见那处也是雪白一片。 他明明记得,珈蓝族的圣女乌兰朵后颈处有一朵黑色的刺青,是她们的族徽。 可眼前的女子后颈处白皙干净,无半点刺青的痕迹。 不对,她是有刺青的。 赫连炔突然用力一扯,她左肩处露出半个图腾刺青,粗狂狰狞,像是某种神秘的符咒。 他眼底欲望尽褪,神色顿时清明,反覆查看了几遍,确定无误后,一把扼住她的脖颈,厉声道:「你不是乌兰朵,你到底是谁?」 床上方才还在拼死挣扎的女子眼里闪过一抹邪恶的笑意,笑道:「谁说我不是乌兰朵,我就是乌兰朵,是世上另一个乌兰朵。」 赫连炔第一次瞧见她笑,只觉得她笑起来碧绿的眼眸似盪起了一春光,既邪恶又张扬,与平日里的模样完全不同,却较之从前更加的摄魂夺魄。 他冷眼打量着她,正想要将她身上的衣裳剥下来一探究竟,谁知这时殿外响起了一阵噪杂的声音。 「单于,王宫内有几座宫殿突然起火了!」宫殿外面传来急迫的敲门声,「您的寝殿也着火了!」 赫连炔冷冷扫了一眼衣衫不整的乌兰朵,大步走了出去。 他走到殿外,看了一眼站在两旁的侍卫,冷声嘱咐,「看好她!」 他说完疾步走了出去,朝着被火光照亮了夜空的地方去了。 待他走后,入夜便潜伏在房顶的黑衣人悄无声息的滑进殿内。 乌兰朵迅速起身拿过身旁屏风上搭的白袍重新将自己遮挡的严严实实,看着眼前的黑衣人一脸的兴奋,声音也与平日大不相同。 「是王子哥哥叫你们来救我的吗?」 待赫连炔处理完火灾之事,想起乌兰朵可疑的身份,总觉得哪里不对,又急沖沖往她宫殿赶去。 「她可有出门?」 门外的侍卫忙道:「回单于,属下等人一直守在这儿,并未瞧见阏氏出去。」 赫连炔松了一口气,推门进入,只见殿内空无一人,本该待在宫殿里的乌兰朵早已经不翼而飞。 遭了,上当了! 赫连炔在殿内转了一圈,一滴水突然滴落在脸上。他抬头一看,只见屋顶上方破了一个小小的洞口,应是人逃跑时没有遮严实。赫连炔面色前所未有的阴沉,一拳捶在桌子上。 这个齐王世子,当真是有本事,竟然在他的王宫来去自如,简直是岂有此理! 他转身就要走,却突然瞧见门后贴着一张纸。 赫连炔大步上前查看,只见宣上面画了一只大大的四脚朝天的猪,猪头上顶着两个大字:蠢蛋! 乌兰朵! 赫连炔一想到自己这段时日居然被一女子玩弄于股掌之中,顿时怒不可遏,一把撕下来将纸团成一团。
第218页 「来人!」 客栈。 一夜未睡的齐云楚坐在那儿看着跪在眼前的暗卫,「事情可顺利?可将人送到安全处?」 暗卫点头,「十分顺利,他发现的时候,咱们留在王宫里的人已经全部撤离。」 齐云楚点点头,「辛苦了。注意不要叫人发现乌兰朵。下去吧。」 「是。」 这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齐三进来了,手里拿着一封信。他大步上前,将手中的信交到他手里,「果然如主子所料,他立刻着人通知了公主。」 齐云楚将信展开看了看,放在摇曳的火苗上。一会儿的功夫,火舌将那张纸吞噬干净。 叶城。 出发了数日的秦姒又回到了上次途经此处住的客栈做临时的补给休整。 他们从叶城出发去姑墨王都的时候耗时半月有余,此次轻装上阵,不过用了七日的时间便到了叶城。 连续几日夜以继日的赶路,使得她整个人疲惫不堪,一到了客栈便瘫倒在床上。 红袖连忙上前帮她褪去鞋袜,替她揉捏肩膀。 「赫连炔这几日可有来信?」她舒服的闭上眼睛。赫连炔曾说会仔细查一查关于那个乌兰朵的事情,如今到过去好几日了却一点儿消息也无。 她虽然对于姑墨国子承父兄妻妾的习俗深恶痛决 ,可关于乌兰朵与齐云楚二者之间的关系充满了好奇心。 「并无消息传来。」 「是吗?」秦姒有些诧异。 她想起离开时明明说好了来给她送行的赫连炔人并没有出现。且她听说姑墨王宫遭窃,贼人胆大包天,竟然放火烧了几座宫殿。只是她急着赶路,当时并未在意。 她本以为赫连炔忙着处理宫中之事,等忙完了自然会联繫自己。可她都已经出发数日,赫连炔竟然连封书信都无。他从不是这么没交代的人,此次却十分的奇怪。 「对了,他那边最近可有什么异常?」 他自然是指的齐云楚。 自从那日下雨后他瞧见自己与赫连炔说话便再也没有来见过她。即便是一起赶路,他日日躲在马车里,连面都很少露。 红袖知道她是想他了,忍不住提醒她,「齐世子那日回去之后便遭了风寒,殿下要不要去看看他?」 秦姒摇摇头,「算了,见了也不知说什么好。如今他这样本宫更加放心。等回去再说吧。」 红袖遂不再说什么,又替她揉捏了一会儿,见她一脸疲累的睡了,替她盖好被子便褪了出去。 秦姒这段时间压力很大,睡眠一直很差。如今故地重游,在叶城这个地方精神居然放松下来。她一觉醒来时,天都黑了。 「姐姐,水。」她捂着有些疼的头,眼睛还没来得及适应黑暗,便有人将她扶了起来,将水递到她嘴边。 秦姒一口气喝完了杯子里的水,只觉得整个都活过来了,正要说话,突然觉得她身旁的人气息不对。 那是一种十分干净的杜若香气,混合着若有似无的甜香,不断地往她鼻尖里钻。 秦姒顿时唿吸困难,一颗心「砰砰」跳得厉害。一瞬间的功夫,她脑子里却想了很多的事情。 他是如何进来的? 一直守在她附近的暗卫去哪儿了?花蔷去哪儿了? 眼下她该如何是好? 秦姒心中很快便有了决断。她若无其事的躺了回去,将脸转向里侧,很快地发出唿吸绵长的声音。 可他似乎已经知道自己在装睡,微微嘆息。也不知是不是因为风寒的缘故,他鼻音有些重,声音里也透着落寞。 「我不主动找你,你是不是就打算再也不找我了?」 第81章 齐云楚:我要走了 秦姒不用回头都能想像出齐云楚此刻脸上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那是一种如同幼兽一般惹人怜爱脆弱可怜的表情。若这副表情放在旁人脸上, 秦姒或许不屑一顾,甚至会觉得一个男子出现这种表情实在叫人生厌。可这副表情放在倾国倾城的美人面孔之上,叫人恨不得将心肝掏出来给他, 只想捧着他的脸, 亲亲他洇红的眼角,好好安慰安慰他。 秦姒知道自己无法抵挡这样一张面孔, 所以她没有出声。这个时候除了装睡她想不出旁得法子来。 她知道自己有些不厚道,像只缩头乌龟一样。 可她要说什么好呢?这个时候说什么都不太对, 兴许多说几句话, 她就会忍不住主动往他怀里钻, 想要抱一抱他。 她这些日子如如此怀念他的怀抱。怀念那种干净无比的气息, 怀念早上醒来时看见的一张单纯不设防的美人面孔。 若是他表里如一就好了! 可偏偏他不知藏着多少副连她都无法探知的面孔,叫人既爱又怕, 既想亲近,又害怕亲近。只盼着他心中有些两人正在冷战的自觉,赶紧离开才是。 但他一点儿要走的意思都没有, 却也不再说话,就这么坐在她身边, 叫她连翻身都不敢, 恨不得连气儿都不喘了。可偏偏她此刻想要起身小解。他不走, 她也不好起身, 时间一长, 她就有些捱不住了。 大约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 他还是不肯走, 秦姒已然是忍到了极限,再也忍不下去了,看也不敢看他, 指着外面的门,「你先出去。」 齐云楚仍旧一动不动的坐在那儿,唿吸粗重,显然已是气极。
第219页 「我求你了,你先出去好不好?」秦姒实在是忍不住了,捂着肚子从床上起身,想要去屏风后如厕。 齐云楚愣了一下,瞧她捂着肚子神色不大对,站起来大步走了出去。 秦姒立刻去了屏风后解决了自己的人生大事,这才觉得通体舒畅,净了手又往床边走去。 谁知才走过去,就瞧见明明已经走出去的男人此刻正躺在她床上,手里拿着一本她搁在床头常看的兵书。 秦姒一想到方才被他听到声音,脸顿时烧了起来,站在那儿过去不是,走也不是。 「怎么不过来?」他抬起薄薄的眼皮子朝她看来,「你,还好吧?」 秦姒「嗯」了一声,只得慢吞吞的走了过去,站在床边看着他。 齐云楚这时放下手中的书,往里面挪了挪,轻轻拍拍外面的床铺,「上来。」 「你是怎么进来的?红袖呢?」秦姒不肯上去,眼神不断往外瞟,根本不敢看他。 「你上来我就告诉你。」 秦姒见他不肯走,硬气心肠冷眼看着他,「夜深了,你该回去了。」 她态度强硬,他便立刻垂下眼睫,神情脆弱,格外的惹人怜爱,「这些日子我独自一人无法睡眠,今晚想要睡在这里。」 秦姒瞧他眼下有些乌青,又听他声音绵软,知他风寒未好,也不知有没有吃药,有心想要问问他,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齐云楚见她不过来,又往里面挪了挪,将被子拉上去,将自己遮盖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张脸,垂下眼角,「你放心,我什么也不做。」 秦姒瞧着他可怜巴巴的模样,明明想要拒绝,腿却不受控制的向床上迈去。 她拉过床上的另外一床被子盖在身上,将自己卷了起来,脸朝着外面,却半分睡意也无。 她饿了,此刻肚子叫得欢快。而且这样与他躺着实在太诡异,她忍受不了,掀开被子起了身。 床里面方才还躺着的人也跟着起来了。 「我出去一下,你先睡吧。」秦姒制止了他。 「我饿了。」他穿好鞋子,将屏风上的衣裳随便套在身上。 秦姒见他风寒未好,这样衣着单薄实在叫人担心。忍了又忍,实在没能忍住,将自己的披风递给他。 齐云楚却并不接,大步走了出去。 秦姒见他居然就这么走了,看了看手里的披风,最终穿在自己身上朝着旁边十一的屋子去了。 如果她没猜错,红袖应该是在她房里,且必定是心软放了齐云楚进来。 她知道红袖为了她好,可是这种时候怎能心软。现在已经快要六月了,她必须要在八月十五之前赶回燕京城去。 她走到十一房外,正要敲门,却发现门没有关。她轻轻推开一条缝,果然瞧见红袖正在帮刚刚沐浴完的十一擦拭头髮。 向来面无表情的十一仰头看着一向温柔,如同一个大姐姐一样事无巨细照顾着她们的红袖,浅色眼眸里流出异样的光采,笑得跟个傻子一样。 秦姒呆呆的站在那儿看了一会儿,只觉得眼前的情景十分的怪异,心里闪过一个奇怪的念头,悄无声息退了出去,下楼去了。 这个时辰已经晚了,客栈掌柜的与伙计正趴在那儿假寐。 秦姒才一下楼,就瞧见衣着单薄的齐云楚正倚在门口等着她。 「前面街角处有一家馄饨铺子,特别好吃。」 秦姒心想你怎么知道。又见他吸了吸鼻子,「掌柜的方才告诉我的。」 秦姒是真的饿了,见他感染了风寒也不忍心与他争执,点点头与他一起出了门。 叶城是没有宵禁的。这个时辰虽晚,可街上照样有酒肆客栈门口亮着红灯笼,偶尔路旁也会有人支了摊位做些吃食。 今夜的风很大。路边食物的香味卷进了肆无忌惮的风里,一併飘进了秦姒的鼻子里,勾得她肚子里馋虫都要出来了,肚子响得厉害。 只是这么大的风总有些故作坚强的人受不住,秦姒身旁一直默不作声的齐云楚一会儿的功夫打了好几个喷嚏。 秦姒忍了又忍,实在忍不住了,低声道:「为何着这么单薄?」 「我不冷——阿嚏!」 齐云楚捂着鼻子,眼睛红红的看着她。 秦姒又气又心疼,瞪了他一眼。 这个人简直是越来越坏了,居然试图用自己的风寒好让她心软。 她硬下一颗心,再不肯看他。 两人一路沿着街道往前走,大约走了一刻钟的时间才走到他所说的馄饨铺子。 秦姒瞧见那馄饨铺子比起前面那几家位置偏僻昏暗,只有一两张桌子,且一个客人也无,一脸疑惑的看向齐云楚。 昏黄的灯光下,齐云楚雪白的面皮微微有些红。他低声道:「这家好吃点。」 秦姒心想你都未吃过,又怎知好不好吃。 不过来都来了,总不能因为齐云楚说谎而又往回走。再加上卖馄饨的阿婆十分热情的迎了上去。秦姒瞧见她年纪大了仍旧在深夜里经营着这样一个无人光临的馄饨铺子,一时动了恻隐之心,找了其中那张最干净些的桌子坐下。 齐云楚叫了两碗鲜肉馄饨,默不作声的坐在她旁边。 秦姒低着头不说话,也不去看他,眼神望向不远处的火炉之上架着一个正冒着氤氲热气儿的大锅。那个阿婆就像是在对待一件大事一样,认真的将每一个馄饨包得漂亮,然后缓缓放入沸水里。
第220页 大约一会儿的功夫,雪白的馄饨在沸水里翻滚起来。店家连忙拿起勺子在里面轻轻浇了一下,然后拿了两个干净的碗,在底下扑了几片青菜,将馄饨打捞出来浇到放了青菜的碗里,最后点上几滴麻油。 顿时空气中瀰漫着一股诱人的香味,将人肚子里的馋虫勾了出来。秦姒只觉得更饿了。 好在店家十分的麻利,连忙将那两碗馄饨端到了她们面前。 秦姒瞧着碗里雪白的馄饨陪着鲜嫩的绿叶,上面还飘着零星的油花,鲜肉的甜香与麻油混合在一起,简直叫人食指大动,瞬间就信了齐云楚的话。 她伸手拿了一双筷子,谁知齐云楚一把抢了过去,掏出一块干净的帕子,擦了又擦,这才递给她。 秦姒恶狠了,也不理他,接过筷子慢条斯理的吃起了面前的馄饨。 待她将一碗馄饨吃完,十分满足的放下了筷子,这才扫了一眼眼前的齐云楚。只见他面前的馄饨还好好的一个未动。 「你,怎么不吃?」 「胃口不好。」他蔫蔫儿的看了她一眼。 他说完,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放到了桌子上,起身将手递给她,「走吧。」 秦姒却没有将手递给他,假装没有瞧见他失望的神色,若无其事的掏出帕子擦擦嘴角,向来时的路走去。 二人一前一后走了没多久,还隐约听见那个卖馄饨的店家看到银子后欣喜的声音。 秦姒心想他如今出门都知道带银子了。她摸了摸自己的袖袋,那里空无一物。若不是齐云楚带了银子,她都不知还有什么能够抵押给店家的。 她低头看着在地上拉得长长的影子,只见他越走越快。秦姒不自觉地加快了自己的脚步,谁知他突然疾步走了过来,堵在了她前头 。 秦姒心中「咯噔」一下,看着面前神色淡然的男子,强作镇定,「你做什么?」 「我寂寞,我空虚,我冷。」 秦姒顿时目瞪口呆的看着他,完全不相信这话是他从口中说出来的,且她觉得这些话十分的耳熟,好似在哪里听过一样。 「我想你了……」 眼前的男子偏偏将情话说的一本正经,多情的眼睛好似是映进了天上皎洁的月光,亮得吓人,鼻尖上的痣就好似她心口处曾经灼下的一枚硃砂,灼得她心口隐隐作痛。 她忍了一晚上,实在忍不住了,长嘆一口气,「齐云楚你究竟想要干嘛?」 齐云楚一脸坦然,无辜的眨眨眼睛,「我真得冷。」 「所以呢?」 「我想抱抱你。」 秦姒:「……若是我不答应呢?」 齐云楚不说话,拿着一对湿漉漉的眼就这么看着她,直看得她心尖乱颤。 秦姒真是怕了他了。她硬起一颗心肠绕过他,头也不回的大步流星的走回了客栈。 谁知她才进屋子正打算关门,他又挤了进来,脱了身上的衣裳就往她被窝里钻。 秦姒瞧见他神色有些不对,伸手摸摸他的额头,只觉得手心滚烫,吓了一跳。 「我去叫人将随行的太医叫过来。」 齐云楚一把捉住她的手,声音越发的绵软,「你不要走,我无事。」 秦姒瞧了他一眼,替他倒了一杯水。 齐云楚连续喝了两杯水神色看起来好些了,伸手拍拍旁边空下来的位置。 「我就是睡不着,想要跟你一起睡,你别赶我走。我明天乖乖吃药。」 秦姒瞧见他这个样子,顿时觉得自己禽兽不如,好好的一个人被她糟蹋成了这个模样,饶是铁石心肠,也忍不住软了下来。 她解了衣裳熄灯躺到他旁边,拿起另一床被子将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背对着他睡着了。 齐云楚兴许是累极了,一会儿的功夫便睡着了。 秦姒却不敢睡,见他睡着了,拿了一块帕子湿了水搭在他额头上。 一晚上她担心他烧坏了脑子,时不时的伸手探探他的额头。好在齐云楚底子好,很快便退了热。她这才放下心,迷迷煳煳睡了过去。 第二日一大早,齐云楚便不在屋内。 秦姒伸手摸着空荡荡的床铺,长长嘆了一口气。 红袖这时进来服侍她洗漱。 不等她开口,红袖便说起了昨晚的事情。 「齐世子瞧着是……唉,奴婢一时没忍住。」 「你待会儿叫随行的太医替他看一看,盯着他把药吃了。」她一想起他那个模样,明知道他是故意搏她心疼,却也是心软了。 红袖点点头,便出去了。 因为齐云楚风寒的缘故,他们在叶城多逗留了一日。好在这次齐云楚乖乖的吃了药,风寒也好了不少。 秦姒这才放下心来,立刻着人出发。 接下来好几日,一入夜齐云楚就往她马车里钻。真就如他所说,什么也不做,甚至手脚都十分的老实, 反倒是秦姒十分的不适应,只觉得他身上的那股气息实在是撩人。她只能尽量与他远一点,可无论头一天晚上她躲得如何远,第二日一早总是在他怀里醒来。 病好后的齐云楚少了那晚的可怜相,对着她神色极其淡然的表示:「是你自己钻进来得。」。 秦姒瞧着他冷漠的一张脸,一时被他堵得无话可说。因为这种事情她从前没少干,只能当作什么事情没发生。
第221页 如此又过了两日。 这天一入夜,齐云楚便钻进了秦姒的马车。 秦姒如往常一样没同他说话,正聚精会神的看兵书。 「我要走了。」他从她手里抽出书放到一旁,盘腿坐在那儿给她倒了一杯茶。 第82章 一身戎装的齐云楚好看极…… 秦姒心中大骇, 面上却不动声色的「嗯」了一声,「你要回云都吗?」 她从没想到齐云楚有一i日会主动跟她说要走,顿时胸口爬进了亿万只虫蚁, 不断蚕食着她的心。她只觉得心口处又酸又疼, 就连嗓子都涩得厉害。 要留住他吗?怎样留住他?撕破脸皮吗? 还是说他有旁的打算,是打算将她绑到云都去吗? 那么, 她要杀了他吗? 一想到那个字,秦姒心里疼得厉害。 齐云楚瞧着眼前低垂着眉眼, 看似天真乖巧, 实则一肚子坏水的女子, 伸手替她将额前的碎发温柔的拨到耳后, 轻轻在她白皙的耳尖揉捏,自嘲一笑, 「你放心,你大业未成,我必不会弃你而去, 也不会绑你回云都。齐三留下来保护你,我三日后必回。」 秦姒被他拆穿, 勐地抬头看他。明明还是那张脸, 却不似前些日子那般装模作样的脆弱可怜。 这几日他们夜夜睡在一起, 那么亲近的两个人, 如今她倒是觉得, 她不认识他一般。 他整个人散发着内敛的气息, 眉宇之间越发的坚毅果决。 「我想抱抱你。」齐云楚凝视着她似乎被湿意浸润的眼, 仿佛就连眼睫也变得格外的湿润清晰,透着被人抛弃的可怜相。 明明那个被抛弃的是他才对。 他微微嘆息,这次不等秦姒回答, 一把捉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到了自己怀里,嗓子干哑,「你这个坏女人!」 秦姒只觉得他灼热的气息喷洒在自己脖颈之处,心又酸又疼,眼睛也涩得厉害,仿佛就连推开他都好像成了一种十恶不作的罪过。 他的怀里既宽阔,又暖和,叫人一进去,便再也捨不得离开。 她最终什么没有说闭上了眼睛。 是的,我是坏女人。齐云楚,对不起。 齐云楚那一晚都抱着秦姒,什么也没做,什么也没说,唿吸轻缓又漫长。 秦姒知道他一直都醒着。 可最终她一句话也不曾对他说。 翌日天还未亮,秦姒这时已经醒来,但是她没有睁开眼睛。她感觉到齐云楚略带余温的手指描摹着她的眉眼,捉着她的手指放在唇边轻吻。 「我真是恨死你了……」他声音轻得微乎其微,如同一根羽毛轻轻拨弄着秦姒的心。 秦姒只觉得只要他再多说两句话,她便再也忍不住了,恨不得立刻睁开眼睛瞧瞧他。至少,问一问他去如果不是回云都,那是要去哪里? 可齐云楚再无一句话,起身开始穿衣裳。 秦姒听着背后悉悉索索的声音最终没有睁开眼睛。 很快他出去了。 秦姒这才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只余她一人的宽阔华丽的马车,旁边他睡过的地方还有一些摺痕。 她伸手摸了摸,那里还残留着他的余温。 不多时,外面响起了脚步声,他又回来了。 秦姒立刻闭上了眼睛。 很快地,一具带着晨起时身上被野外的露水沾身略微有些冰凉的躯体又贴了过来,随即一只冰凉的手探进了她衣襟里,激得她打了个冷颤。 那双大手滑过她的肌肤,不轻不重的揉捏着她最是柔软的地方,湿热冰凉的吻落在她的眼睛上,额头上,唇上。他冰凉的唇贴在她唇上,湿热的带着刚刚洗漱完有些清冽的气息的舌尖试探性的滑入她的口中与她深吻。 秦姒一颗心简直要跳出嗓子眼了。 他知道她一直在装睡,他故意的! 也不知他亲吻了她多久,秦姒简直无法唿吸,就在她考虑要不要睁开眼睛推开他时,他突然喘息着松开了她,替她掖好被角转身向外走去。 秦姒听见他刻意放得很轻的脚步声,紧接着一阵冷风袭来,随即又被遮挡的严严实实。 他走了。 秦姒立时重重的唿吸,将方才缺失的唿吸恶狠狠的补了回来。 走都走了,还非得撩拨她! 既然撩拨了她,为何不告诉她要去哪里! 这个男人越学越坏,她再也管不住他了! 秦姒越想越气,勐地掀开被子,一把伸手掀开了车帘寻找他的身影。 不多时,寂静无声的早晨突然响起了一阵马鸣嘶叫之声。 她赶紧趴在车窗看外面。只见野外重重密林之间的晨雾蒙蒙之中,身披玄色斗篷将自己遮挡的严严实实的齐云楚正低头正与齐三不知在交代什么。 齐三一脸不情愿的表情朝她的方向看来,然后点了点头。 齐云楚这时动作利落的翻身上马,斗篷下露出他坐在马背上略显得有些侷促的长腿。 秦姒想起了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衣冠胜雪的坐在马背上,两鬓编好的发尾处戴着两粒金珠,端地上一副金质玉相的好面孔,鼻樑上那颗骚情的痣总有意无意勾着她的眼睛。 如今她这样看他,依旧是那副金质玉相的骄矜模样,下颌处的线条较之从前更加稜角分明。只是金珠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左耳处垂着的镶嵌了红宝石的耳坠,总在他耳侧晃来晃去,晃得她心痒痒。
第222页 她说喜欢他戴耳坠的模样,他便这么一直戴着。 也不知他是不是知道她在看他,正要走时 ,突然朝她的方向看了一眼。 秦姒这次没有躲起来。她看着他那对少了些情致脆弱,多了几分凌厉的细长上扬的凤眸,一颗心像似没了归处,只想要跟他走。 两人对视了片刻,秦姒始终一言不发,然后看着齐云楚调转马头头也不回的走了。 秦姒在那儿坐了许久,直到齐云楚的身影化成一个黑点儿再也消失不见,这才收回视线。 她乏力的坐到,马车的矮几旁,这才发现上面摆着几样东西,应是齐云楚留下来的。 她见其中是一幅画轴,打开一看,只见画上是一个女子。一个笑起来时眼如弯月,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的少女。也不知画这幅画的人在她身上倾注了多少的情义,画中少女的一颦一笑,举手投足之间皆是灵动。 画下角面还题着一行字:躲在乌龟壳里的狐狸。 署名是她曾经为他刻的那枚印章。 秦姒伸出手轻轻描摹着上面的字,忍不住笑了。 这个人,当真是小心眼地很。不过倒是跟她很像。 正在这时,红袖进来了。 她一眼就瞧见她手中的画,忍不住赞嘆,「齐世子的丹青着实好!」 她说着看向一旁矮几,「啊呀」一声,「这荒山野岭哪里来的小乌龟啊。」 的 秦姒将手中的画递给她,伸手戳了戳躺在碧色琉璃盏,此刻正一动不动的缩在龟壳里睡觉,露出半截脑袋的乌龟壳又好气又好笑:「你瞧瞧他多小心眼,变着法的骂我是缩头乌龟。」 红袖笑了,「齐世子真是会哄殿下开心。」 秦姒没有反驳她的话,打开了旁边的一个檀木小匣子。 「金丝软甲?」红袖见到里面的东西一脸的惊讶。 莫说她惊讶,就连一向见多识广的秦姒也忍不住有些惊讶。 金丝软甲是无价之宝,穿在身上刀枪不入,普天之下不过只有三件。一件在皇宫,天子一直贴身穿着。一件在齐妃手里,据说是当年齐王求娶齐王妃的聘礼。至于另外一件,则流落江湖,不知其踪。 眼下这件应是齐王妃的那一件。 齐云楚心中极其敬爱他的母亲,不曾想竟然捨得将他母亲的遗物拿给给她。 秦姒伸手轻轻触摸那件柔软如丝,色泽如黄金的金丝软甲,心中感动至极。 这时一直隐藏在她附近的花蔷露了面。 「齐世子走了,可还要人跟着?」 秦姒伸手将那只小小的乌龟托在掌心,伸手又戳戳它的脑袋。 谁知它非但不肯出来,将剩下的半截脑袋也缩了回去。 「不必了,叫你的人回来。」 他说了会助她,那便是真的。这一次,她想活得轻松些。 自从齐云楚走了之后,才不过半日的功夫,秦姒发现自己竟然如此想念他。从前他在时,虽然两人闹脾气,可总归在一处,抬头不见低头见,眼里总有个着落处。 如今他走了,秦姒只觉得哪儿哪儿都不对劲,有时候忍不住往后面的马车望去,只瞧见齐三眼神幽怨的望过来,再也不见了他的主子。 秦姒瞧着他那对眼睛实在不自在,想起从前在云都时,他总是笑得傻里傻气,将自己那些称不上秘密的秘密告诉她这个所谓的「好兄弟」,如今这样,反倒是恨极了她。 到了傍晚扎营时,她实在想极了齐云楚,忍不住走过去想要跟齐三说话。他不在,跟他的人说说话,心里总也觉得舒服。 齐三原本不想搭理她,后来又觉得自己的主子实在是一片真心餵了狗,忍不住替自己的主子委屈了几句。 「长公主殿下每次说走就走,每次说要与主子绝交就绝交,却全然不顾及旁人的感受。你可知,在你走后,主子整晚整晚的睡不着,时常抱着你留给他的东西一坐到天亮,最后更是哭了一场。我自幼跟在他身边,除了王妃过世,他便再没有掉过眼泪,却偏偏因你一二再再二三的伤心难过。后来得知你在燕京城,大冬天的非要往燕京城跑,谁也说不了。天寒地冻,他日夜不停的赶路,感染了风寒,途中差点去了半条命。可殿下在做什么呢?殿下或许觉得真心不可贵,又为何一开始不放了他,若是在燕京城的时候,殿下便告诉他,殿下不喜欢他,他当时说不定伤心一场,也就甘愿回了云都做他的世子。可殿下偏偏一边同他好,一边还……」 剩下的话齐三难以启齿。这世上又有哪个男子可以忍受自己心爱的女子还有着旁得男人。 他替主子不值当!即便是眼前狠毒的女子说了要杀他,他还是在倾尽所有的帮她。 秦姒静静的听着他骂,一句话也不反驳。 她不知道该如何跟齐三解释自己是真心喜欢齐云楚。可她的真心比起齐云楚却又显得未免太过于不值钱。 她朝着燕京城的方向看去,却什么也看不见,只剩下一团迷雾。 她想等到亲手拨开那团迷雾,走到那个位置,先成全自己,在成全旁人。 她最终什么也没说,看了一眼行路重重的队伍,走回她的营地。 「小七——」 齐三突然叫起了她旧日名字。 秦姒回头看他一眼,只见曾经憨傻的少年一脸真挚的看着他,「你,能不能对他好一点儿?」
第223页 秦姒挑眉,「本宫的人,轮不到你事事操心。」 「你!」齐三狠狠瞪她一眼,转身翻身上马,一路上再不肯看她一眼。 两日后,秦姒一行人已经出了叶城范围,与聚集在叶城五十里外的地方已经整合完毕的两万大军会合。 她看着自己养了几年的军队,心想此去一行,便再也没了退路。从前她总是踌躇满志,看不见身后的退路,一路心无旁骛的向前。这一次,因为齐云楚不在,她倒觉得少了点什么。 夜晚,她躺在营地看星星,只见北极星紫薇帝星变得暗淡无光,而旁边一棵冉冉升起的新星,熠熠生辉。 这真是个好兆头。 只是齐云楚说好了三日归,今日已经是第二日了,却半点踪迹也无。她想要叫来花蔷问一问,可这次已经选择了相信他,总是要再等一等。若是他真的就此离开云都,等她大业成了,她便将人从云都绑回来,若是成不了…… 她瞧着那个熠熠生辉的新星旁边的一颗一直围绕着它的那颗星星,心道:以后也不知谁有福气亲亲他那对多情的眼晴,摸摸他鼻尖上那颗骚情的痣,一遍遍叫着她的小齐哥哥。 光是想一想,都叫人觉得难受。 秦姒知道自己的臭毛病永远是好不了了。他在的时候,她对他处处算计,事事堤防,他一走,她满心满眼都是他的好处。 不过没有关系,她努力活着,这一生都不让旁人有机会趁虚而入,抢了她的小齐哥哥。 次日一早,天刚灰濛濛亮,大军拔营准备出发。 秦姒回望了一眼叶城,可山林密集,眼睛所及之处,到处都是被浓雾遮掩下重嶂叠障的林木,不见那个总是热热闹闹的都城。 她响起那晚与他吃馄饨时他说的话,如今仔细想想,都是她从前拿来哄他的。她当日说的顺口,怎到了他嘴里就变得如此生硬无趣。跟个她那么久,就连情话都说得这么寡淡。 秦姒眼里闪过一抹温柔的笑意,随即切换成一张冷淡肃杀的面孔,扫了一眼已经列队整齐的军队,进了马车。 再次从宽敞舒适的马车出来后的秦姒一身黄金甲,面上覆了一块黄金面具。 这副铠甲曾是她年满十五岁生日时他送给自己的礼物。 他当时一脸骄傲的拍着她的肩膀说:「吾儿以后乃是九州最伟大的女帝!」 也不知他瞧见她这样进入燕京城,又该是一副怎样的面孔。 秦姒弯腰替自己的坐骑薅了一把嫩绿的青草餵到它口。那是一匹全身乌黑的高头骏马。亦是她行军打仗之时的爱驹,名为雪里。 她低声道:「接下来辛苦你了。」 她翻身上马,坐在马背上冷冷看着整装待发,乌泱泱一眼望不到头的军队里已经挂上了数百面她的专属旗帜:东宫和宁。 队伍里还有另一面旗帜高高举起,与那几百面旗帜混在一起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上面写着几个威武雄壮,浩然正气的几个大字:清君侧,除奸佞。 匡扶大义! 至于匡扶谁的大义,自古以来,成王败寇。赢了史书由她改写;输了,她便是那奸佞! 秦姒翻身上马,看了一眼身后同样铠甲批身,神情肃穆,不见昔日少年稚气的宁朝。 宁朝高举手中佩剑,高唿一声:「出发!」 养兵千日,用在一时。 现在,是他们效忠的时候了! 数万人的人再也不需隐藏在山林里行走,整齐划一的向官道上迁徙。 秦姒目光沉沉的看着宽敞的大道,领着身后的队伍朝着去往燕京城的那条官道上驶去。 去燕京城,去杀了该杀的人!去夺回属于她的一切! 队伍大约行了十里,突然一阵气吞山河的马蹄声排山倒海朝着他们的方向袭来。宁朝立刻翻身下马将耳朵贴在地上听着动静,只觉得整个大地都在震动,使得他胸腔跟着振鸣。 「殿下,有军队朝我们这个方向而来,听着动静,约有数万人不止。」 「全军戒备,准备迎战!」 秦姒从队伍中走出来,眯起眼睛看着身后。 马蹄声越来越近,尘烟四起,遮天蔽日。大约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庞大的骑兵队伍在尘烟中逐渐现身,犹如潮水一般,朝着他们涌来。隐约可见军队里高举着猎猎作响的旗帜,上面写着一个大大的:齐。 大约距离一里的地方,他们放慢了速度,一直震动不止的大地缓缓停止震动,逐渐恢復平静。 最前面有一支队伍纵马从滚滚尘烟里朝着秦姒的方向奔来。为首的马背上的男子银甲裹身,身姿挺拔,英姿勃发。 近了,他勒住缰绳,只见他身下那匹额前一抹白的骏马扬蹄嘶叫,而他的主人则牢牢的坐在马背上,眼睛始终未从秦姒身上移开。 他细长上扬的眼睛里眼波流转,说不出道不尽的情思汇聚成一张密密麻麻的网,将她网了进去,霎时间迷惑了她的眼。 「说好了三日,殿下怎么不等我?」他抬起墨如点漆的眼眸,摩挲着手上戴着她送的指环,上面镶嵌着的晶莹剔透的石头在阳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芒与他左耳处的红宝石相映成辉。 一身戎装的齐云楚真是好看极! 秦姒瞧着那张明明端着,却在她眼里却发骚情的美人面孔,恨不得上前拔了他的盔甲,瞧瞧他今日里面穿了什么颜色的衣裳……
第224页 只是在众将士面前,她也不好太轻狂。她伸手摘下自己的面具,终于从自己的龟壳里钻了出来,一脸的痞气,明知故问,「齐世子有何贵干?」 红袖与十一低低笑了出来,一旁的宁朝瞧她嘴角止不住的上扬,都快要裂到耳根子了,冷哼一声,「装模作样!」 他又扫了一眼齐云楚身后的队伍,随即眼神黯淡:这样的天之骄子如此为她,她又怎能不喜欢。这普天之下,又有几人谁能够抵挡这样的深情…… 齐云楚翻身下马,大步流星的朝她走了过来。 近了,他抬眸凝视着马背上一身金甲,周身散发着天潢贵胄的光芒,叫人眼底生辉,此生再也挪不开眼的女子,突然单膝跪下,双手高高举过头顶,朗声道:「臣齐云楚特地领着齐地五万黑甲将士前来助和宁长公主殿下回京扫除奸佞,以匡扶大业!」 我此生只匡扶你一人大业!不论对错!甘愿为你俯身称臣! 顿时,他身后数万黑甲卫士跟着自己的主子齐刷刷跪下,声音响彻天际。 「属下愿助殿下一臂之力,除奸佞,以匡扶大业!」 数万将士瞧着眼前的一幕,心中激动万分,只道就连齐王世子也对着他们效忠的主子俯首称臣,焉能不胜!皆挥臂高唿「万岁!」 秦姒高高坐在马上看着宛若天神一般的男人手心里静静躺着的虎符,已经无法用任何词语形容自己心里此刻的感受。 从前他也说过这样的话,她只当是玩笑。毕竟齐世子一贯骄矜,就算是从前在宫里瞧见天子也是一脸不屑,如今却甘愿对她低下高贵的头颅,这样的齐云楚叫她怎能不爱! 秦姒看的一时入了神,直到红袖提醒她,她才醒过神,俯下身子从齐云楚的手心接过带着他体温的兵符,高高举起手中的兵符,眼睛却一刻也未捨得从他身上离开,眼里是从未有过的胜利信念。 「天佑我大燕!」 第83章 她带着千军万马杀回来了…… 立夏。天气炎热。 燕京城。 整个皇宫都用了冰, 可不知是不是今年格外热的缘故,宣德殿内放了比平日多了一倍的冰,天气依然燥热, 叫人觉得心烦意乱。 秦晁坐在那儿吹着殿中伺候的人扇来的凉风, 依旧免不了汗流浃背。他看着案头堆积的厚厚一叠奏疏,听着殿外不断传来的夏蝉鸣叫之声, 更添烦躁,一把将案前奏疏甩到正候在一旁的内侍总管身上, 呵斥, 「还不赶紧叫人将那些烦人的东西给赶走!」 内侍总管连忙告罪, 将地上散落了一地的奏疏捡起来重新规整好放在案头, 捏着帕子擦去头上的汗珠子出去了。一会儿的功夫,殿外终于安静下来。 可秦晁的一颗心却静不下来。 今年自开春以来, 大燕太原地区已多月未下雨,导致土地干涸,庄稼无法耕种, 钦天监夜观天象,说今年恐怕是一个灾年。 不仅如此, 漳州刺史左怀安快马加鞭叫人送了奏疏:匈奴国与大燕交界处的那些曾被和宁长公主亲自带兵镇压过的游牧民族, 一听说长公主殿下居然去了姑墨国和亲, 又开始蠢蠢欲动。 以往每年这样的事情总是会有, 只是从前这些政务全部都是交由东宫处理。他已经多年不理政事, 如今重新捡起来只觉得焦头烂额。 他原本想着这些事情只叫那些人按照往年的法子处理便是。可从前负责协助秦姒处理政务的范左相范与与太子太傅云清前些日子在朝堂之上参奏纪锦通敌卖国, 与纪锦在朝堂之上吵了起来。不仅如此, 范与那老匹夫竟然公然在朝堂上说他听信奸佞,并且提到和宁长公主乃治国之才,却被奸佞所害, 被迫和亲如此云云等。秦晁气急,当场斥责了范与与为他求情的一众官员,叫他回府反省。 是以这些事现在无人接管,又丢到他案头来。 秦晁想起此事仍不免觉得生气。 她人都走了,这些昔日维护她的臣子如此冥顽不灵,简直是岂有此理! 难不成这大燕离了她便不成了吗! 秦晁此时此刻瞧着眼前堆了一堆的奏疏,又随手翻了几本,有一部分的奏疏是弹劾纪相以权谋私,残害忠良。 他本就多疑,当日虽斥责了范与等人,可心中也不免动摇。 他又想起今日晨起时,自己两鬓之间生了华发,一时又想到她离宫不过几个月的功夫,整个大燕内忧外患,朝中乱作一团,心中也不免对于她去和亲之事有些后悔。 但此事已经成定局!况且他已决意立璋儿为储君。为了璋儿,他一颗有些后悔而软下来的心肠又硬了下来。 与前朝叫秦晁心中烦忧不同的是此时此刻的后宫却是一片喜庆。 宫里唯一的皇子就要立为储君,而未来储君的生母纪敏纪贵妃自秦姒走后正处于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风光里。 昭月宫日日迎来送往,十分热闹。后宫嫔妃们虽心生嫉妒,可也无可奈何。任她们心中如何不甘心,可也不得不面对自己无法诞育子嗣的事实。 纪敏高兴之余,叫宫人将昔日住在这里的人留下的东西全部清理了一遍,务必不留半点痕迹。 宫里的人惯会见风使舵,得了命令立刻将东宫内所有有关昔日和宁长公主的一切事物全部烧毁,哪怕是一颗树都未放过。 事后,纪敏亲自去瞧了一眼。她十分满意的看着焕然一新的东宫,只觉得自己来日前途无量,一片辉煌。
第225页 这一次她终于超过了秦姒,将她彻底比了下去! 她听说姑墨国换了新单于,说不定她才刚刚嫁给老单于,又做了新单于的妾室。 堂堂一国长公主,任凭她昔日如何风光,到头来不过是在异国他乡给人做了妾室,可悲可怜! 她心中越想越高兴,只盼着赶紧到八月十五,她孩儿做了储君才是正道。届时皇后之尊,也离她不远了!与秦姒相比,她最终笑到了最后。甚至,她一想到将来她母仪天下的场景,简直是做梦都能笑出来! 只是她事事得意,唯有一点美中不足:她的璋儿脸上那道疤痕,却总得不见好。太医署用了多少好药,却还是留下了一些痕迹。眼见着璋儿越来越大,那道疤痕非但没有淡化,反而越发的明显。她想尽了一切法子,甚至在宫内日日烧香,以求菩萨保佑他脸上的疤痕赶紧好。 秦晁每每见到柔弱的贵妃跪在佛堂前为自己的儿子祈祷诵经,以求得佛祖庇佑爱子,只认为她一片慈母心肠,心中对纪家的疑心忌惮又淡了几分。 无论如何,璋儿是纪家的外孙。他总不能反了自个儿外孙的天,去做个乱臣贼子通番卖国。 纪家的权利在秦晁的默许下如日中天,一时之间门庭若市。纪家子弟多数被安插入朝中六部,仗着纪家与贵妃得势,目中无人,嚣张跋扈。不仅如此,纪氏子弟在朝中排除异己,时常欺压上级官员,轻则打骂,重则直接不分因由的关入大牢。 朝中那些并未依附纪家的一众官员怒不敢言,彼此之间也不敢多言,时常道路以目。 至此,纪家在朝中一家独大,只手遮天。 七月初。此时距离秦姒和亲已经过了三个月。 民间对于纪家通敌卖国的传言已经到了无法制止的地步,闹得沸沸扬扬。 而匈奴国的那些游牧民族越发的嚣张,烧杀掠夺,无恶不作。左怀宁已经多次向朝廷求助,送出的奏疏如同雪花片一样飘到了燕京城,落在了天子的案头。 朝堂之上,宁国公府宁家长子宁礼主动请缨去镇压,而掌管礼部的纪家的女婿陈经却迟迟拿不出粮饷来,说是国库空虚,拿不出这么多银子来。 性情耿直的宁礼在朝堂上狠狠打了陈经一顿,被秦晁关进了天牢,此事竟然不了了之。 秦晁每回上朝一听见这些乱七八糟的政事,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时常一连数日不上朝,将所有的事情丢给纪锦处理。而他靠着丹药与后宫新来的一个长相貌美,身段妖娆的舞姬美人忙着醉生梦死。其余时间,他便待在召月宫陪自己的儿子共享天伦之乐,过得好不惬意。 纪锦得了天子令,不断的在朝中排除异己,陷害忠良。一时之间,天牢人满为患。 七月半,太原多数地区依旧无雨,田地干涸,连绵百里,一眼望去,莫说谷黍,野草不生。 百姓们哀声怨道:此次天灾乃是天子听信谗言,污衊忠良才导致天灾人祸不止。 而纪家则将此事统统压下来,报给亲晁的皆是太平盛世。 秦晁彻底放下了心,一心躲在后宫享乐。 这一日他服食丹药之后,与那美貌的舞姬,新封的月美人颠鸾倒凤之后,疲惫不堪的躺在床上喘息。 月美人见他筋疲力尽,扭着纤细的腰身起身替他揉捏着肩膀,竭尽讨好。 秦晁很满意,闭着眼睛微微喘息,「美人儿想要什么,朕都赏你。」 月美人眼里闪过一抹恨意,附在他耳边低声道:「今日,妾听见一个有关纪贵妃的秘密,不知当讲不当讲。」 秦晁轻轻揉捏着 她柔若无骨的手,捏着她小巧的下颌,「在朕的面前,你还有什么当讲不当讲。」 月美人俯在他耳边低语几句。 秦晁一听,目眦欲裂,一把将赤身裸体的月美人推倒在地,狠狠的在她身上踹了一脚,「贱人胡言乱语,来人,着打入冷宫!」 月美人伏在地上瑟瑟发抖,哭得梨花带雨,「妾是冒着杀头的危险才告知陛下,就是不忍见到陛下被奸佞蒙在谷里,求陛下明察!」 秦晁瞧她肤如凝脂的背上红了一大片,又见她哭得情真意切,一时之间,心中不免动摇。 他冷冷看了她一会儿,道:「此事你是从哪里听来的?」 月美人忙道:「妾有一日给纪贵妃请安,去得早了,亲眼瞧见一个侍卫从贵妃娘娘宫里出来。妾瞧着陛下对贵妃娘娘如此情深意重,而贵妃娘娘却并半点不知感恩,不知检点,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实在不忍心陛下被蒙在鼓里,才斗胆告知陛下,还望陛下明察!」 秦晁一张脸阴沉的快要滴出水来,他在那儿站了好一会儿,咬牙道:「替朕更衣!」 月美人瞧见他如此,知道他心中已经生疑,连忙上前替他穿好衣裳,楚楚可怜的立在一旁等着他发落。 秦晁打量了她一眼,厉声道:「好好在你宫里待着,若是朕查出你污衊贵妃,朕立刻诛杀你九族!」 可还未等秦晁查出所以然来,民间突然谣言四起:纪贵妃的儿子非天子血统! 此谣言一处,如同平地惊雷,一时之间,朝野上下,无人不震惊。他们再稍稍联想,天子已经多年未使得后宫女子有孕,怎偏偏纪氏女就怀上了。 本就因为月美人的话生了疑心的秦晁查来查去,却始终查不到半点头绪。他又想到被丢在冷宫的月美人可能知道些什么,着人带她过来,谁知原本该待在宫中的月美人却不知所踪。
第226页 秦晁大怒,杀了几名守卫与在宫中散播谣言的宫人,招来左羽林郎王思言彻查此事。王思言查了半个月,终于查到那月美人乃是朝中孙侍郎养在外地的女儿,名为孙月柔。孙大人犯了贪墨罪,被抄了家,而她被充作官妓。后来她被人救了出来,不知怎得送入了皇宫,凭着一张脸得了他喜欢,被封为美人。 「谁救了她?」 王思言摇头,「卑职无论如何查,再也查不到了。」 「奉旨查办的是谁?」 「是纪相的一个侄子,好像在吏部做一个什么官,奴婢还听说,孙家被抄家当日,孙月柔被他给……」 「放肆!纪家的人越来越放肆了!」 秦晁阴沉着一张脸,「你叫人好好盯着昭月宫,事无巨细统统报给朕!」 「诺。」 秦晁怎么也想不通,才不过短短数月的时间,事情为何会变成这样,自己宠爱的儿子怎么可能不是自己亲生? 他当初为了这个儿子,甚至不惜将自己培养了十数年,文韬武略的女儿送去和亲,只为将大燕交到他手中。此时此刻居然有人告诉他,那个他疼到了心尖上的儿子居然不是他亲生的! 简直是奇耻大辱! 他绝不相信这是真的!定是有小人从中作祟! 可无论他怎么查都查不出半点蛛丝马迹,且一直守在昭月宫的左思言也表示贵妃并无任何异常。 又过了短短数日,原本如风一样肆意游走的谣言突然就没了。 秦晁认为一定是纪家人所为,愈发觉得有欲盖弥彰的嫌疑。 秦晁原本只是略有怀疑,到后来谣言消失后竟然信了三分。他心里又恨又怒,害怕此事成真,竟连面对的勇气也没,一连数日没踏进后宫半步。 如此又过了半个月,各地刺史突然来报,此去南疆和亲的和宁长公主竟然领着不知从哪儿来的十万大军高举「清君侧除奸佞」得旗帜回大燕了。大军所到之处,百姓们无不夹道欢迎。 短短一个月的功夫,整个大燕无人不晓,为了国家而牺牲自己的和宁长公主乃是天命正统。和亲一趟,竟然不废一兵一卒收復南疆六座城池,乃是天命所归的储君。 至此,朝野上下无不盼着和宁长公主赶紧进京,将被纪家迫害的忠良之士,赶紧从天牢里放出来。 眼见着军队直逼燕京城,纪家这才慌了神,派出族中子弟应战,各个有去无回,据说是死于和宁长公主麾下一名骁勇善战,生得胜似潘安的将军剑下。 纪锦又去向天子讨要圣旨,请武将出身的宁家出战。 可宁家善战的宁礼早就被纪家祸害进了天牢, 恨不得和宁长公主立刻进京,如何肯应战。 而随着时间推移,心中越发疑心儿子不似亲生的秦晁如同遭了灭顶之灾,将自己关进殿内日日饮酒,由着纪家闹腾。短短几日,两鬓斑白,老了十岁不止。 八月十四,立储前夕。 纪敏等到了一日也未能接到立储君的旨意下来,终于按耐不住跑到已经一月不肯见她的天子面前哭诉,恨不得以死证清白。 秦晁坐在寝殿内喝了一晚上的酒,头脑早就有些不清醒。他看着跪在下方柔柔弱弱,哭得梨花带雨的女子,又看了看正坐在她旁边啼哭不止的孩儿,越瞧越觉得眼前的孩儿不似自己的种,心中怒火横生,一脚揣在纪敏身上,气得脸颊红涨,手指颤抖,「贱婢敢尔!」 纪敏这段日子被后妃们捧着,奴才们敬着,早就不知天高地厚,如今被他这么一巴掌抽过去,这才醒悟过来,伏在地上瑟瑟发抖。 她眼见着他醉厉害,一口一个贱婢对她喊打喊杀,生怕他真就动了手,赶紧抱着自己的儿子跑回宫去了。 秦晁发泄完了怒气,一张脸蜡黄,只觉得胸口处疼得厉害,捂着胸口赶紧叫人拿了几粒丹药尽数吞下。 他吃完了丹药,心口处没那么疼了,独自一个人去了彰华殿,将自己关在宫殿里不准人进入。 他看着空荡荡的宫殿,怎么也想不明白不过是少了一个人,他的国怎么就乱成了这样! 不过一女子之身,难不成真的天命所归? 他的璋儿…… 他一想到自己疼到骨子里的儿子有可能不是他的血脉,只觉得胸口处疼得越发要紧,连喘气都困难,又塞了几粒丹药进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殿外想起一阵喧譁之声,似是有大批人朝这个方向走来,隐约之间,有兵器落地的声音。 正在这时,殿外响起了急迫得敲门声,「不好了陛下,左羽林郎王思言与太子太傅云清开了城门,亲自将殿下迎进宫来了!」 「什么!」秦晁急火攻心,吃下去的丹药没发挥作用,混合着鲜血直接从他口中喷了出来,撒在彰华殿擦得光亮的大理石地面上。 「反了,全部都反了!他们都要来反朕的天来了!」 他手里提着酒壶赤足散发走出殿外,看着彰华殿门前数以万计的黑甲卫士如同潮水一般涌来。他们手中高高举着火把把整个彰华殿围了起来,将整个皇宫照得亮如白昼。 皇宫守卫竟然武器都还未来得及拔出来,便被他们制住。 为首的好像是宁家公子,昔日东宫禁卫军统领宁朝。 他压着被五花大绑口里塞了抹布,连衣裳都未穿的纪锦走到人前,一脚踹在他的膝盖。
第227页 纪锦「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口中发出「呜呜呜」的声音。 宁朝高举手中在火把的照应下格外雪亮的配剑,朗声道:「乱臣贼子纪家祸乱朝纲,残害忠良,已被和宁长公主殿下抓了,尔等还不赶紧放下手中武器,跪下迎接殿下回宫!」 被制住的禁军面面相觑,抬头看了看队伍里遮天蔽日的数百面被风吹得猎猎作响的长公主殿下的旗帜,随即丢下手中的武器,伏地跪迎高唿:「臣等恭迎长公主殿下回宫!殿下千岁千千岁!」 随后整齐划一神情肃穆的士兵自动分裂成两列,让出了一条道路,跪迎他们的主子。 紧接着,一戴着金色面具的金甲将军英姿飒飒骑着一匹高头骏马从队伍里缓缓向他走来。 秦晁仰头看着端坐于马背之上,腰背挺得笔直的女子,脑海里闪过那日在彰华殿内得情景。 当日,她跪在此处重重磕了几个头,直磕得头破血流,拿着那对与她母亲最是相似眼睛瞧着他,眼神里带着些许期许,「父皇,那老单于已经不惑之年,您真要儿臣嫁?」 他当时怎么说来着? 等大燕国富力强,他一定迎她回来…… 他当日不过是随口一说。如今,她竟亲自带领千军万马杀回来了! 第84章 朕将会是九州最伟大的女…… 且说秦姒带着将近十万大军一路几乎畅通无阻的回了燕京城。 她进城内的第一件事便叫人包围了整个纪家, 将纪家以纪锦为首的一干人等统统捉了起来,由左思言带人押进了大牢等候处置。而后她又将大牢内关押的忠良之士全部恭恭敬敬的请了出来送回本家,这才押着无恶不作, 天怒人怨的纪锦入了皇宫, 直奔彰华殿。 此时此刻秦姒冷眼看着彰华殿前站着的那个两鬓斑白脸色腊黄,眼里布满红血色, 精气神比着她离开时差了许多的男人,只觉得他仿佛老了十岁不止。 她翻身下马, 摘下脸上的面具, 取下腰间佩剑一併递给一旁的宁朝, 如同从前一样疾步上前向他恭敬行了叩拜大礼:「儿臣参见父皇, 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秦晁瞧着她就这样不废一兵一卒入了他的皇宫,心里面对她又怕又恨, 顺手操起手中的酒壶朝她掷来,大喝一声,「逆子敢尔!」 眼前着那酒壶就要砸到秦姒脑袋上去了, 只见她身后一身银甲的齐云楚挡在她面前,徒手接住酒壶, 反手用力一甩, 那酒壶不偏不倚的砸在秦晁右腿上。 秦晁顿时疼痛难忍, 单膝跪在秦姒面前, 仰头咬牙切齿的看着她。 一旁的内侍们见堂堂天子之尊, 就这么跪在自己女儿面前, 好不狼狈, 跪了一地,伏在地上瑟瑟发抖,再不敢抬头。 「有没有伤到哪里?」齐云楚赶紧将秦姒从地上扶起来, 抓着她仔细检查了一遍,见她无事,悬起的一颗心才放下来。 「怎么不躲?」 「我知道小齐哥哥会护着我。」秦姒摇摇头,眼睛微红,勉强沖他笑笑。 齐云楚明知她心里难过,却还要对自己摆出这样一张无辜的笑脸,心中难受万分。又想到那么重的东西若是砸在她一个娇娇弱弱的女儿家身上,必定血溅当场,摩挲着腰间佩剑,恨不得立刻上前一剑宰了眼前的男人。 这些年她不知受了眼前这个丝毫没有顾念骨肉亲情的男人多少委屈! 只是这种时候,他若杀了秦晁,必定误了她的大事。忍了又忍,才将自己心中的杀意抑制下去,锐利的眼神扫在秦晁身上,如同看死人一般。 秦晁被他看得背嵴发凉。他扶着一旁的柱子强忍着痛起身,瞧着眼前一身铠甲,一身浑身杀伐之气遮挡不住的俊美男子,只觉得十分眼熟。 他再仔细回想,脑子里闪过一张龙章凤姿的面孔,不断的与眼前的男人重合。 他心中大骇,指着齐云楚道:「你是齐濯的儿子?」 齐云楚冷冷斜睨了他一眼,十分不屑,「幸好当年我母妃没有与你这等小人成亲!」 秦晁想起旧日夺妻之耻,大喝一声:「来人!还不快来人将眼前的乱臣贼子给绑了!」 可在场的侍卫充耳不闻,无一人上前。 他自秦姒离京以后荒淫度日,任由纪锦残害忠良之士,早就引起天怒人怨。如今天命所归的和宁长公主领着数万士兵归来,谁还听命于他。 秦晁布满血丝的眼扫了一圈一动未动,冷眼瞧着自己的侍卫,知道自己大势已去,身子晃了晃。一旁自幼服侍他的内侍连忙起身扶住了他,他才不至于滚落在地。 他甩开内侍,看着眼前一眼望去,乌泱泱看不到头的队伍,想到自己堂堂天子,九五至尊,如今倒真成了孤家寡人一个。 这天下,再无人助他! 夜陷入死寂,有得不过是火把燃烧发出的噼里啪啦的声音,以及队伍里竖起的旗帜,被风颳得猎猎作响的声音。 他抬起浑浊的眼眸看了一眼上面的字,又看了看队伍面前一身黄金盔甲,神色坚毅,谋略才干不输这世间任何男儿的女子,仰头放声大笑。 东宫和宁。 清君侧,除奸佞。 这就是他养的好女儿! 好一个东宫和宁! 秦姒瞧着眼前疯疯癫癫的男人,朝身后站着的队伍做了一个手势,「先将所有人带下去!」
第228页 「诺!」 士兵们高举火把,如同一条火龙一般看守着那些投降的侍卫,整齐划一的向宫门口撤离。 此时此刻,空旷的璋华殿前,除了齐云楚,便是宁朝等一直跟在她身边的亲信。 她背着手站在那儿看着一眼望不到头的队伍,直到最后一点火光彻底消失在彰华殿,才收回视线,看着眼前的帝王,神色淡漠,「这里风大,父皇还是先回殿内歇一歇。」 秦晁吓得后退,「你要做什么?」 「儿臣能做什么,不过是想跟父皇叙叙旧。」她扫了一眼旁边的内侍。 立刻有两名内侍上前将秦晁扶到了殿内。 秦姒十分满意的点点头,一脸温柔的看向齐云楚,「小齐哥哥你且在外面等我。我要单独与他谈谈。」 齐云楚面上有些迟疑,睨了一眼殿内,眼里是满满的不放心。 「我真的无事。」秦姒沖他笑笑。 齐云楚只得点点头,突然将她拉进怀里,在她耳边柔声道:「我在外面守着你。」 「好。」秦姒摸摸他的脸,随即大步进了大殿。 齐云楚退出了彰华殿守在门外。 这时,他瞧见不远处站了一个长身鹤立身披玄色披风的男子,正是昔日他在东宫里见过的那个神姿高彻的太傅。 他身旁站着宁朝。 宁朝这时瞧了他一眼,然后与那太傅低语了几句。 那太傅微微颔首,神色未变,眼神朝他这边看来。 齐云楚想起昔日种种,心里泛起阵阵酸意,手指捏得咯吱作响。 她身边的人个个都那么优秀,叫他心生妒意! 两人对视了片刻,那个男人与宁朝说了几句话,两人便离开了。 齐云楚收回视线,神色凝重的看向殿内。 彰华殿内,秦姒亲自掩上了殿门。 她抬眸看着坐在龙椅之上的秦晁,一步步的向他走去,向着她心中嚮往的权利走去。 她的步伐很慢,很稳。她一边走,一边想着这条路上有多少人走着走着就散了,走着走着就再也见不着了。 这条路与她梦里的一样,又冷又长。她数着步子一步一步的上了阶梯,最后停在秦晁面前。 她冷冷的看着他,声音低沉冷漠,「父皇老了,是时候颐养天年了。」 秦晁从未在她身上感受到过这种凛冽的寒意,头上不断渗着冷汗。 他颤抖着双唇指着她,「不肖子孙,竟然谋逆,简直是大逆不道!」 秦姒嗤笑一声,「父慈方能子肖。父亲不慈爱自己的孩儿,将自己的孩儿往火坑里推,又怎能要求孩儿实行孝道呢?」 秦晁越是瞧着她笑,心中越是怕她。 秦姒又上前一步,将怀中早已经写好的让位诏书放到他面前,「虽是个过场,总得要走一遍。劳烦父皇在上面盖个印便好。父皇放心,秦家的江山儿臣会守住的,一定会比您做的更好。」 「比朕更好?你与那齐王世子勾结在一起,难道是要将秦家的江山拱手相送吗?」 「怎么会?」秦姒弯起嘴角,「秦家的江山未来的继承人自然不可能是齐王的子嗣。父皇你放心,儿臣一定不会向您一样,养一个不知流着谁的血的野种当成自己的宝贝。」 云清这件事情做的甚得她心,她一定得好好褒奖他才是。 「放肆!你在胡说什么!」秦晁气极,整个人都在颤抖。 秦姒瞧这他一张蜡黄的脸气得透出不正常的红晕,突然道:「兰景是如何死的?」 秦晁大抵是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冷笑,「是朕用鸩毒毒死,叫人丢去乱葬岗餵狗了。和宁,你是因为他才这么恨朕的吗?」 秦姒闻言眼里闪过一抹恨意。她不答他的话,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嘴角泛起一抹嘲讽的笑意,「作为回报,儿臣也告诉父皇一个秘密。」」 她取下头上的头盔,轻轻抚摸着脸上的疤痕,「你的好璋儿,他是你心爱的贵妃与纪家偷偷送进来的侍卫苟合得来的野种。」 「你胡说,朕杀了你这个贱人!」秦晁大叫一声,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把匕首朝她刺去。 秦姒没想到他居然留了后手,一时闪躲不及,被他一剑刺在胸口。 秦晁以为刺中了她,仰天大笑,已然疯癫,「璋儿他就是朕的儿子!你以为你骗得我了吗?」 秦姒捂着胸口如同看傻子一样看着他,随后将那把匕首丢在地上。 得亏了齐云楚的金丝软甲,否则她又怎敢这样毫不设防的站在他旁边。 秦晁这下笑不出来了,目瞪口呆的看着她,见她步步逼近,骇得跌坐在冰凉的地上。 」秦姒上一直在笑,眼里的冷意凝结成霜,「父皇老了,行宫的宫殿我已经着人打扫干净了。至于那个来歷不明的弟弟,儿臣一定替你处理的干干净净,必不会叫旁人辱了你的一世英名!没了璋儿,您还可以同旁的妃嫔生孩子。只要你高兴,您还会有李贵妃,赵贵妃,哦,是太贵妃。您放心,儿臣这次一定好好的待自己的弟弟妹妹,只要您还生得出来,且保证他们是您的血脉。」 「你——」秦晁气得浑身颤抖,一个「你」字出口,顿时又喷一口血,捂着胸口急促喘息好半天都没说出话来。 秦姒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心中充满快意。 他老了,没用了,再也不能够威胁她,伤害她喜欢的东西!
第229页 这世上,再也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成为她秦姒的阻碍! 「来人!」她缓缓坐到龙椅上,掏出帕子慢条斯理的将铠甲上的血迹擦干净。 很快地,有人推开殿门上前朝她跪拜。 秦姒抬起下巴瞥了一眼一旁唿吸越来越粗重,胸腔里的声音犹如拉风箱一样破败的秦晁,眼里闪过一抹决绝。 「太上皇累了,着人立刻送去行宫处,好生侍奉,若是有半点差池——」她一字一句,眼神凌厉看着伏在地上的内侍,「朕拿你们是问!」 「诺!」内侍被她身上迫人的气势吓得瑟瑟发抖,赶紧上前将秦晁扶了下去。 秦姒环顾空旷寂寥的大殿,伸手抚摸着身下冰凉刺骨的龙椅,从怀里掏出一枚小巧的白玉印章放在一旁,低声道:「兰景哥哥,你看见了吗?我做到了!」 可惜了,你没能一直陪着我…… 齐云楚在外面等了许久也未秦姒出来。 他见着内侍将天子扶了出去,正要进去,远远地瞧见那个太傅走了过来,站在那儿看着殿门。 齐云楚冷睨了他一眼,先他一步进了彰华殿。 他才跨进殿门,便瞧见大殿之上,褪去了铠甲,身形略显单薄纤细,却也是这全天下最坚毅的少女一动不动的坐在宽大的龙椅之上。她姣好面容半隐在黑暗之中,叫人瞧不清她的神情,却能够感受到她身上浓郁的哀伤。 她见他进来了,眼神微动,声音低沉缓慢,「我五岁时,他逼着我杀了我心爱的宠物,将我抱坐在这张龙椅上,亲口告诉我,我将来会是这大燕的主子,绝不可以玩物丧志。因为他只有我一个女儿,所以,我样样都要比旁人好。」 「我此后有十年的时间,每天雷打不动的卯时起床去上书房跟着当时还是太傅的范与学习治国之道,除非不在宫中,否则从无一日缺席。我不可以生病,不可以觉得委屈,不可以有自己喜欢的东西,任何我多看几眼或是流露出我喜欢的东西,到最后不是死了,就是毁了,甚至到最后,自幼照顾我的乳母不过是求着我给了她儿子一份差事,他便逼死了她。他说只有这样做,这样我才可以成为一个合格的帝王!」 「我十二岁的时候入住东宫,他昭告天下,说和宁长公主亦可以成为正统。我心中高兴极了,努力了这些年没有白费,终于得到了他的认可。」 「只是我入主东宫的那一年并不顺利,朝臣们为此吵翻了天。他们一直觉得我已女子之身为东宫,难堪大任。彼时恰逢吴王作乱,我为了平息朝臣们的质疑,请命带着镇国将军去吴地平乱,亲手砍下了吴王的头颅。那是我第一次杀人,做了足有三个月的噩梦;十五岁的时候匈奴国来犯,我带兵去漳州打仗。此去半年,九死一生,回来的时候,他差点没认出我来;十八岁的时候,我奉命北上巡查,去黄河治理水患。为了赶回来陪他过万寿节,差点死在滁州,死在他最爱的贵妃手里。」 她摸着自己方才被秦晁刺痛的地方,「我其实特别胆小,怕血,怕疼,怕死人。自从乳母死了以后,我夜晚一定要人陪着才能入睡。我至今特别讨厌走夜路,讨厌一切黑暗的地方!因为我总觉得吴王的鬼魂,乳母的鬼魂,死在战场的那些鬼魂,所有因我而死的鬼魂,一到了夜里,总好像跟在我身后,怎么都摆脱不了。」 「可我一直按照他的要求活着。我做了将近七年的东宫和宁,无时无刻不警醒自己,因为我是女子,所以我要比旁人付出十二点万分的努力。这些年,他在后宫安于享乐,我在前朝处理政务,一日都不敢懈怠,无半点怨言。」 齐云楚缓缓上前,看着眼前眼里的水雾逐渐凝聚成一汪水,却始终不肯掉下来的倔强少女,蹲在她面前捧着她的脸,眼里的怜惜都要溢出来了。 她仰头看着他,嗓子哑得厉害,眼神里是浓浓的恨意。 「可他为了一个不过数月大的婴儿,便想要从我手中抢走一切!我苦心经营了十数年,牺牲了我作为一个女子所有的一切,结果到头来换来他一句心狠手辣!我不甘心!」 「心里难过就哭出来,」他吻去她滑落唇角灼热的泪,声音嘶哑,「别这么忍着,我心疼……」 「和宁长公主没有权利去哭!」秦姒哽咽,嘴唇颤抖,「他告诉我,身为堂堂的未来君主,怎么可以轻而易举的掉眼泪!」 齐云楚将她抱进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如同哄一个小娃娃,「和宁长公主不可以哭,但是我的姒姒可以。」 他话音刚落,怀中的女子止不住的颤粟。她的手指紧紧抓着他的前襟,悲鸣似从胸腔之中发出来的。 「是他,是他告诉我女子亦可以成为天下之主!是他告诉我的!他怎能到最后毫不犹豫的捨弃了我!拿我去给他的儿子搭桥铺路!我不服!」 「我要他活着,好好的活着!我要证明给他看,朕将会是这九州最伟大的女帝!」 「我信你!」齐云楚紧紧抱着她,只觉得她眼里不断涌出的热意透过胸前的冰凉的铠甲一路流到了他心里去,一颗心都要跟着碎了,眼睛涩得厉害,「姒姒别怕,一切都过去了……」 他从来都不知道她身为堂堂一国长公主过的这 样艰难,心中藏了如此多的委屈! 他应该早些认识她。这样,他就可以护着她,而不是叫一个几岁的小女孩就这样独自撑了十几年。
第230页 她心里该有多苦,才觉得哭是一种错误。 他的姒姒这样可怜。 彰华殿外。 云清一直站在门口听着里面的男人正在温柔细语的哄着失声恸哭的女子。 他缓缓地从怀里掏出一枚白玉印章,轻轻摩挲着上面笔触锋利的小篆,眼里闪过一抹痛意。 她终于功成名就,却也变了心。 第85章 殿下,阿敏知道错了!…… 昭月宫内。 纪敏忐忑不安的坐在自己的寝宫之内。 纪家没了!秦姒回来了! 她一定会找自己报仇的! 她看着外面透出的亮光, 想要出去见秦晁。可是一打开门,门外守着的侍卫一句话不说,手中的刀便横在了她面前。 纪敏看着脖颈泛着银光的雪亮的刀, 扫了一眼院子里举着火把面无表情的陌生侍卫, 吓得腿都软了,连忙又关上了门。 这时内殿响起了孩子的啼哭之声。 她连忙跑回内殿将他抱在怀里哄着, 可是也不知他是不是受了惊吓,无论怎么都哄不好, 哭得眼泪滂沱, 怎么哄都哄不好, 惹得哭得原本就心焦的纪敏更加焦躁, 尖声呵斥,「别哭了, 再哭我就丢你出去!」 可小孩子如何听得懂她在说什么,只瞧着她一张毫无血色的脸狰狞可怕,哭得更加要紧, 挥舞着手拍打着她的脸,想要从她怀里挣脱出来。 纪敏借着月色瞧见他粉白的一张脸上略微有些狰狞的疤痕, 眼泪唰地一下就下来了。 她算计来算计去, 将自己的儿子都搭上了, 到头来, 终究是一场空! 「璋儿不哭, 都是母妃不好……」她亲亲他柔嫩的脸颊, 抱着他失声痛哭。 她怀里的娃娃也不知是不是感受到了母亲的痛苦与害怕, 终于停止了哭啼,乌熘熘的眼珠子看着她,伸手紧紧搂着她的脖子, 奶声奶气的叫「母妃」。 纪敏的眼泪掉得更勤了,只觉得一颗心都要碎了。 正在这时,殿外响起一阵脚步声。 是她来了,一定是她! 纪敏连忙将一个玩偶放在自己儿子的怀里,亲亲他的脸颊,「母妃出去一会儿,璋儿乖,先自己玩一会儿。」 小娃娃瞧见玩偶咧嘴笑了起来,抱着它在床上滚来滚去,一时之间忘了自己为什么哭。 纪敏放下帷幔,匆匆走了出去。行至梳妆檯前,她看着镜中面色苍白,一脸的泪痕,左脸颊还有些红肿的女子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手忙脚乱的拿出粉扑拼命的扑在脸上,将一张脸涂得雪白,又涂了口脂,随手在头上插了几只金钗。 到了这种地步,她绝不允许自己在她面前这么狼狈。 做完这一切,她瞧着镜中雪肤红唇,珠光宝气的女子,这才缓缓走出了殿外坐到了上首的位置上等着她。 这时,殿门被打开。 只见几道人影簇拥着一个身姿高挑,一身玄衣,头戴玉冠的人缓缓从外面走过来。 殿门口方才对她一脸杀气的侍卫态度十分谦卑的弯下腰,「殿下,人一直在里头。」 「你做得很好。」她声音微微有些低哑轻缓,透着威严,「下去吧。」 原本端坐在大殿之上的纪敏瞧见来人方才建立起来的自信轰然倒塌。 只见眼前数月未见的女子,姿容更胜从前。哪怕她一身男装,素面朝天,可浑身上下透着与生俱来的高贵气质将她比成了尘埃里的一粒沙土。 天潢贵胄,无外乎她这般模样! 若是可以选择,纪敏宁愿从一开始了就脱簪待罪,跪在她面前求饶,而不是像现在这般,将自己妆扮成了一个笑话! 永远都是这样,只要她还活着,自己便永远是她脚底那滩烂泥! 她真是不甘心! 她坐在上首一动不动的看着缓缓踏进殿门的秦姒,维持着表面最后的一点体面。 秦姒进来后环顾殿内,目光所及之处,装饰的富丽堂皇,已经远远超出了一个贵妃该有的礼制规格。 看来,她这段时间过得极好。若是自己不回来,她这就要奔着皇后之尊去了。 真是遗憾啊,她马上就要失去这一切了。 她抬眸看着上首浓妆艷抹,眼神闪躲不敢看她,极力佯装镇定的女子,勾起嘴角,「贵妃别来无恙?」 她明明在笑,纪敏却吓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一旁的红袖连忙搬了一把椅子放在秦姒身后,又垫了一张鹅羽软垫放在后面,「殿下累了一日,先坐下休息休息。」 秦姒坐下来之后,她又赶紧去沏来了一杯茶递到她手里,这才恭恭敬敬站到一旁去,好似没有瞧见纪敏一般。 纪敏瞧着眼前的一切,想起从前在东宫时也是这般。她们三人永远这样的好,彼此之间的默契叫人嫉妒。常常秦姒什么也不说,只需要一个眼神,红袖与十一便知道她最需要什么,总是恰到好处的递到她手里。 而无论自己怎么百般讨好她,她待自己永远不可能向对红袖跟十一那样好! 她站在她面前,永远都比她矮一截! 她喜欢的男人从未正眼看过她一眼,却待她如珠如宝。 她做了几年的贵妃,又生下了皇嗣,后宫的人,哪怕皇贵妃到了她跟前都得对她客客气气的,在后宫比起她这个不被待见的公主和其风光,如今到了她跟前,却还是那种感觉。
第231页 她永远不如她! 从前她落魄时不如。后来她盛极一时不如。眼下她就这么坐在她跟前,慢条斯理的喝茶,让她觉得更加的不如! 她真是恨极了这种感觉! 思及此,她拼命将自己心中对她的惧意压制下去,努力维持着一个贵妃最后的体面,眼里的恨意却怎么都遮掩不住。 秦姒也感受到了她这种浓浓的恨意,却丝毫不在意。 纪敏眼睛见她仍旧这样无视自己,憋得通红,坐在那儿瑟瑟发抖,口中却道:「乱臣贼子!」 秦姒扑哧一声笑出来,将手中的茶盏递给红袖,抬眸瞥了她一眼。 「贵妃的话真叫人听不懂,今晚伏诛的乱臣贼子不是纪家吗?」 她话音刚落,这时,内殿又传来了孩子的哭声。 在场的人皆朝内殿的方向看去。 纪敏勐地起身朝殿内走去,一旁的十一眼疾手快拦住了她。 紧接着,一个抱着玩偶的小娃娃从内殿跑了出来。他手里那个小马一样的玩偶有他一半高,他跑的太急,一时没站稳,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嘴一瘪,眼见着马上就要哭出来了。 纪敏的一颗心都提到嗓子眼,脚软地站都站不住了,声音颤粟,「你想要做什么!」 秦姒瞥了一眼坐在地上哭得眼睛都肿了的奶娃娃,只见他眼里还含着一泡泪,一脸的懵懂无辜。 他还不怎么会说话,却对眼前的秦姒生出了好感,朝她跟前爬了爬,仰头看着她,嘴一撇,眼里的泪滑下来,伸出手想要她抱抱。 秦姒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没有动。 他又向前爬了几步,伸手去拉她的衣摆。 十一立刻上前想要将他提到一边去。 纪敏这时爬过去将她的儿子抱在怀里,惊声尖叫,「你要做什么!」 秦姒看了一眼十一,目光停留在纪敏身上。 十一会意,一把扯过纪敏的衣领,将她拉到一旁去。 纪敏拼命挣扎。只是她一向养尊处优,哪里是十一的对手。一会儿的功夫,珠翠满头的鬓髮散落下来,脸上扑的粉被眼泪沖刷出一道道白痕,狼狈不堪。 「你要做什么,你要对我的儿子做什么!璋儿,你快跑,快跑!」 可一岁多的娃娃哪里会跑,只觉得眼前正看着他的人对他并没有恶意。 他的眼睛盯着她腰间的一块玉佩,充满了好奇心。 小孩子的欲望很简单,想要什么就伸手去拿。只是他太矮了,怎么也够不到。 秦姒伸手将那块玉佩解下来递到他手里,低声道:「喜欢吗?」 眼前的小娃娃两只手拿着那块玉佩就要往嘴里塞,结果咯到了牙齿,漆黑的眼睛一红,撇嘴就要哭,朝秦姒伸出手,「抱抱!」 秦姒没有动。 眼前的小娃娃眼泪淌出来了,顺着脸颊上那道疤痕流到下巴上,抽泣两声,「璋儿饿饿,抱抱……」 秦姒伸手将他抱在膝盖上,替他抹去了脸颊上的眼泪。 他在秦姒身上爬来爬去,一会儿摸摸她身上的花纹,一会儿摸摸她腰间的佩剑,玩得不亦乐乎。 秦姒表情淡然的看着怀里软软的娃娃,突然,他伸出胖嘟嘟的手搂着自己的脖子,盯着自己的脸一动不动。 秦姒皱眉,迟疑着想要将他拎下来,可是已经来不及了,他「啪唧」 一下亲在她脸上,「咯咯」笑了起来。 秦姒楞了一下,摸摸脸上的口水,随即皱眉。 一旁的纪敏简直要吓死了,看着自己因为受了惊吓,从不肯与人亲近的儿子居然这么喜欢她,从十一手中挣脱出来,浑然忘记了自己那点子可怜的自尊心,爬到秦姒面前磕头,「他是你弟弟,求殿下放了他!」 秦姒却看也不看她一眼,捏了捏眼巴巴看着她的小娃娃的软乎乎的小脸蛋,终于开了口,「饿吗?我叫人带你去找乳母。」 她怀里的小娃娃似乎听得懂「乳母」二字,柔柔的小拳头拼命的鼓掌,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秦姒看了一眼旁边的红袖,「姐姐,先带他下去。」 「你要带他去哪儿?你要带我的儿子去哪儿!」 纪敏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从十一手中挣出来扑向红袖,想要从她手里抢回自己的儿子。 花蔷伸手拦住了她,手中的短刀架在了她脖子上。 纪敏顿时不敢再动,满眼惊恐的看着红袖抱着她的儿子出了宫殿。 殿门再次紧紧关上。 花蔷收回刀,纪敏哭倒在地,爬到秦姒面前苦苦哀求,「他是你的弟弟,他真的是你的弟弟,你放过他好不好?」 秦姒俯下身抬起她的下颌,声音变得有些嘶哑,「痛苦吗?想死吗?当初你爬到我父皇的床上告密,父皇强行将他从我面前带走的时候,我也是这种感受!」 痛不欲生,却无可奈何! 「璋儿是无辜的!殿下,我求求你,你放了璋儿,你放了璋儿!殿下,阿敏知道错了,阿敏真的再也不敢了!」纪敏磕头磕得砰砰响,一会儿的功夫,头破血流。 「兰景难道不是无辜的吗?」 纪敏的脑子里浮现出那个芝林玉树,待人温柔的少年,哭得歇斯底里,「你知道什么!你生在皇家,生来什么都有。而我一个相府千金生在那种地方!秦姒,你不知我有多讨厌你!我讨厌你对着我时永远这样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你不过是出身比我好些!若你不是公主,未必能够得到兰景哥哥的心。你不过是仗着你的身份抢走了兰景哥哥!他明明先认识的是我,是我纪敏!」
第232页 秦姒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缓缓道: 「论及出身,本宫这满宫殿的人又有谁比谁更好。红袖是被她的夫君卖进宫里来的。十一是流浪街头的小乞丐。本宫捡她回来的时候,她被人打的浑身一块好皮肉都没有,奄奄一息的躺在雪窝里头,手里还死死抓着半块沾血的馒头。比起她们,你好歹是相府的庶女,至少衣食无忧。所以,不要再为你的恶毒找藉口了。」 她说完从地上捡起那个小马布偶,轻轻拂去它身上的灰尘,弯腰递到她手里,「贵妃娘娘的恶毒总是要有人付出代价才行。」 「殿下!」纪敏迅速爬上前一把抱住她的腿,伏在地上泣不成声,「殿下,阿敏真的知道错了,你把璋儿还给我好不好?我替他去死!我替他去!」 秦姒瞧着她这副可怜模样,这次丝毫没有心软。 「本宫不会杀你。你从哪里来的,就回哪里去。这一次,再也不会有一个叫兰景的男子将你从火坑里救出来!」秦姒冷冷睨了她一眼,「至于你的璋儿……」 「来人!」秦姒蹲下来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字字诛心。 「着人通知下去,纪贵妃照料不周,荣亲王暴毙,立刻为荣亲王准备灵柩!」 她说完,再也没有看身后尖叫一声昏了过去的纪敏一眼,转身出了昭月宫,径直朝着长街的方向去了。 走了没一会儿,她看了一眼身后的十一跟宁朝等人,低声道:「我想一个人走走。 秦姒漫无目的的走了一会儿,不知怎么就走到了藏书阁。 门口的守卫连忙上前向她行礼。 「殿下可要进去?」 秦姒摇摇头,站在那儿看着眼前的藏书阁,想起从前兰景总是喜欢拉着她一块进去找书。他博览群书,最是喜欢翻阅各种孤本典籍。 如今藏书阁还好好的坐落在此处,那个待人温柔潇洒淡泊的男子却再也瞧不见了。 也许今晚是个特别的夜。她心里头格外的想念他。想要听他坐在自己面前给自己读那些晦涩难懂的古籍,任何枯燥的文字到了他口中变得活色生香起来。 她不知在那儿站了多久,直到身后有人从后面揽住了她。随即,一件带着淡淡药香的披风披在了她身上。 秦姒只觉身上一暖,一把握住替她系披风的白得没有血色,骨节分明修长好看的手,转过头来看他,「你来了。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第86章 女帝的后宫 云清反手将秦姒的手握在掌心, 「殿下如今得偿所愿,高兴吗?」 「云清,谢谢你。」 秦姒瞧着眼前面色越发苍白的男子, 心里既心疼又愧疚。 她此去南疆半年有余, 他就这样留在吃人似的燕京城一直为她奔波。直到她回燕京城的前两日才知道,他因为朝堂之上与范大人不停上奏纪家子弟胡作非为的恶行, 当堂被天子斥责,差点被关入天牢。且他身子一向不好, 数月的奔波与操劳引发旧疾, 直到前两日才好些。 即便是这样, 他还能够将纪敏一事做得妥妥噹噹, 引得天子日日活在猜忌与痛苦里,解了她心头恨。 可是他在信中却一句都未曾提过。 这样的云清, 她又何以为报! 可他像是知晓她心里所想,神色淡然:「你我之间,何须言谢。」 秦姒看着他清冷的眼, 只觉得这世上再也没有比这里面更加孤寂清寒的光芒了。 也不知他该有怎样的过往呢? 他不过比她大了几岁,却好像已经走了一辈子。 一个人孤独的一辈子。 她想下半辈子陪他一起走。 秦姒心里一动, 将他的手握得更紧些, 「你搬进宫里陪我吧。」 临走前她曾问过他:等她回来, 他可愿意搬进宫来陪自己? 他当时答应了。不过她想, 如果她不主动提这件事, 云清必不会再提及。只是如今她今时不同往日, 进了宫以后, 即便是出入宫自由,有了侍君的身份,从此以后, 他便不可以再有旁人了。 秦姒一时之间不大确定他愿不愿意。 云清神色微动,不答她的话,挣出一只手替她将额前的碎发拢到耳后,「齐世子又来了。这次,殿下打算怎么办?是要为他肃清后宫吗?」 秦姒一听他提及齐云楚,免不了心虚, 「云清,你知道你在我心里与旁人不同,只要你愿意,我——」 「殿下当如何?」他从未用这样锐利的眼神看过她,似要看到她心里去,将心底藏着的最阴暗的地方看得透透彻彻。 秦姒闻言征住,一颗心毫无徵兆的疼了起来。 云清什么都知道。 看吧,她谁都想要,谁也捨不得,不忍伤了任何一个人的心。或许现在宁白宁朝往她跟前站一站,她也只不定一样心软,旁得再狠心的话再也说不出来。 情场风月,要比战场更叫人头疼。至少战场之上,杀人不用这样摇摆不定,务必要刀刀毙命,一旦犹豫不决,敌人的刀下一刻就要了你的命。所以,你得比敌人更加狠心。 可情场之上,他们都不是她的敌人,是一直站在她身后对他好的人,也是她愿意宠着的人,往谁心里插刀子,那么这一刀必定要先经过她的心,自己得先要疼一疼。 她怕自己疼,她也怕对方疼。 她现在看着云清的面孔,只见他低垂眼睫,将所有的心思藏在里面,心里在他跟齐云楚之间开始来回地拉扯。
第233页 「云清……」 云清却不再谈论这个话题,只是替她拂去肩上的一片落叶,微微嘆息:「马上就要天亮了,接下来,殿下还有许多的事情要做,回去休息吧。」 他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秦姒瞧着那抹踽踽独行的身影,心里头说不出的难受。 以齐云楚的脾性,如何能够容得下旁人,这真是一个令人头疼的问题。他的骄矜傲气,真挚热烈的感情是招她喜欢的地方,可同样也是叫她烦恼的地方。 她此刻看着云清,心中生出一种「幸好方才齐云楚去了军营整肃军队,否则要是瞧见了云清不知又要怎么闹将起来」的念头来。 随即,她被自己吓了一跳:她如今都怕齐云楚到这种地步了! 她在那儿目送着云清离去后,又回头看了一眼藏书阁,然后朝着这座皇城的最高处走去。 天很快就亮了,月亮隐去,只剩下天际一抹灰白痕迹,而灰白痕迹下的皇宫少了几分庄严,多了几分萧瑟寂寥。 秦姒走得很慢,一边走一边打量着这座自幼生于斯长于斯的古老巍峨的皇宫。它还是从前的老样子,可是她心态却大不相同。 从前她虽位同储君,可终于名不正言不顺,事事受制于人,总是觉得这座皇宫太过压抑。现在她用一种全新的,从未有过的眼光仔仔细细的打量着整座皇宫时,发现这座城是那样的雄伟。 也不知她独自一人走了多久,等她走到城楼之上,天已经微微透出曦光。她一步一步踩着阶梯上去,站在最高处俯瞰整座皇宫。 这个时辰的皇宫还十分安静,目光所及之处,只有连绵不绝的宫殿,以及宫殿外正当值得侍卫。他们站了一夜,却丝毫不敢懈怠。 偶尔有几个宫人猫着腰自宫殿里走出,低着头在长街上迅速的走过,匆匆向另外一个宫殿走去。 秦姒不知在那儿站了多久。直到第一缕曦光透过厚厚的云层照到皇城中最高处的塔尖的那块琉璃瓦,折射在她白皙的面庞,使得她不得不微微眯起眼睛的时候,方才在藏书阁殿前的那点儿哀伤在曦光中尽数消散。 她堂堂帝王之尊,怎会被这些情爱所绊住脚步! 只要她喜欢,他们都应该向自己臣服才对! 旭日即将东升,前路大道惶惶! 这大好河山,终于归入她囊中。 而她秦姒,即将成为了这座皇宫的新主人! 从此以后,这大燕帝国的子民,将臣服在她脚下,高唿「万岁」,仰望他们有史以来,第一位女君主! 秦姒又城楼上站了一会儿,这时早朝的钟声敲响,宫门再次开启,着各色官袍的朝臣们匆匆自自己的轿子或是马上下来朝着宫门鱼贯而进,向着彰华殿走去。 她才大步下了城楼,踌躇满志地朝东宫走去。 红袖等了她一晚上,见她回来连忙迎了上去,一脸担忧,「殿下可是累了?」 秦姒摇摇头,「沐浴更衣,准备上朝。」 她现在体内热血沸腾,从未有过的精神。莫说今日,她相信自己接下来好长一段时间都会这样。 红袖赶紧服侍她沐浴完,然后替她换上朝服。 秦姒站在镜前面无表情的打量着镜中一身从前临朝时特制的服饰,眉宇间郁色尽消,一片明朗的女子,亲自将冠戴到头上。 红袖呆呆看了看眼前仿佛什么都没变,又仿佛什么都变了的女子,后退两步,领着殿内服侍的众人向她行了一个叩拜大礼。 她们谁也没有说话,但是她们心中有个共同的心声。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秦姒大步流星走出殿外,轿撵早已经守在宫门口,可是她却没有坐上去,徒步向璋华殿走去。 她不只一次这样徒步去上朝,可心情却没有一次如今天这般,激动而又克制。 彰华殿内。 昨夜发生了那样大的事情,朝中无人不知。尤其是今日上朝的有一部分都是被纪家陷害关在大牢里的朝臣。尽管他们仪容修整的很好,可经歷了数月的牢狱之灾每个人脸上的不那么好看,有些甚至还带着伤,可每个人的眼里都透着兴奋。 他们的眼神不时投向殿外,等着那个从前从不迟到的女子,期待着接下来发生的一切。 他们知道,她一旦到来,就证明着这腐朽了十几年的王朝,将要换上新的血液。更加朝气蓬勃,却更叫人期待的新鲜血液。 哪怕从前这些人对于女子为帝充满了质疑,可经歷了昨晚的事情,他们再无疑虑。 他们甘愿臣服。 而那些与纪家一个阵营的朝臣早已经吓得面如菜色,战战兢兢的站在属于自己的位置上,平日里趾高气昂的嘴脸恨不得藏进自己的胸腔里,悬着一颗心等着头上的那把刀落在自己不慎结识的脑袋上。 秦姒面无表情的缓缓地走上殿前,站到原来的位置上,目光扫过在场的熟悉的每一张面孔,最后停留在神色淡然的云清身上,脑子里闪过一个奇怪的念头:也不知道当他们见到从前藏在她东宫里的美人摇身一变成了齐王世子站在朝堂之上的时候,这些人会是什么表情。 往后的每一天,真是令人期待。 一旁站着的新面孔小黄门见该来的人都到了,掐着嗓音高唿,「上朝!」 …… 景和二十三年八月十五,早朝。
第234页 天子下诏书:「纪氏一族惑乱朝纲,蒙蔽上听,谗害忠良,并企图谋反。和宁长公主秦姒斩杀奸佞于彰华殿前,护驾有功,朕心甚慰,故册立和宁长公主秦姒为皇太女。纪氏之罪,罄竹难书,罪无可赦,诛连三族。」 景和二十三年八月十七,数月未曾下雨的太原地区终于迎来了一场大雨,解了太原之急,太原百姓皆口口相传传:皇太女乃天命所归,是为正统。 就连秦姒自己都觉得神奇,简直是老天爷也在帮自己。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结果才最重要。 景和二十三年八月初八,当朝天子昭告天下,「朕称太上皇,军国大事先取皇帝处分,后奏朕知,朕当怡神姑射,偃息大庭。」『1』 景和二十三年八月二十,皇太女秦姒登基为帝,定年号为盛元,成为大燕帝国第一位女帝。 盛元元年八月二十五,盛元帝封齐王世子齐云楚为正三品怀化大将军,率五万大军去漳州平叛。 齐云楚大败北狄游牧民族共计十万大军,打得对方毫无还手之力。其首领主动求和,后退五十里, 至此,齐云楚一战成名,九州无人不知齐王世子骁勇善战,假以时日,必定是第二个战神。 同月,南疆姑墨国继任单于赫连炔派遣使臣送来贺礼与求和书,主动割让六座城池,感念大燕天子秦姒曾助其平定国家内乱。 不仅如此,盛元帝下诏:大燕公主永不和亲。 至于女皇和亲的那点儿旧事,史书只有寥寥数笔:盛元帝曾孤身犯险入姑墨国,不废一兵一卒,得姑墨国六座城池。 十月初十,大军凯旋,举国欢庆,盛元帝亲自出城门口迎接大军归来。 大燕帝国的百姓们对于他们这位精力旺盛即位以后早朝晏罢,宵衣旰食的女皇充满了爱戴之情,无不称道女皇贤德。 当然,人们津津乐道的除了这位女皇的贤德之外,私底下讨论的最多的是关于这位风华正茂,正当妙龄的女皇后宫的那些事儿。 从前传闻女皇未登基前面首无数,如今登基了却迟迟没有传来册立后宫的消息。 当然,操心这事儿不只百姓们,还有前朝的大臣们。 一晃女皇已经登基三月有余,朝中内乱已经处理的差不多了,大臣们的目光从前朝移到了后宫,个个猜测着这位喜怒不形于色,永远叫人猜不透心思的女皇心中属意的皇夫到底是谁。 而此时此刻,婚姻大事被操碎了心的秦姒正在紫宸殿,私底下亲自犒劳着为她冲锋陷阵,所向披靡的将军 她瞧着眼前一别三月,铠甲尚未来得及褪下,英姿勃发,威风凛凛的齐云楚,若不是还顾着一个女皇的威严,早上上前抱住他了。 齐云楚被她这样瞧着,忍不住摸向自己生出些许青须的下颌,颇有些不好意思。 他一向爱洁净,最是重视仪容仪表,只是赶着回来见她,才没来得及打理。 他看了一眼身上的铠甲,皱眉,「我先回府沐浴更衣再过来。」 他并不住在宫中,在燕京城自有府邸。 他说着就要走,秦姒上前一把拉住他的手,看了一眼红袖,「劳烦姐姐去打些水来。」 「诺。」红袖掩嘴一笑,连忙退了出去。一会儿的功夫,手里便多了一盆水,身旁的宫人捧着男子的洗漱用品。 她放下水,不等秦姒开口,便领着殿内所有伺候的人腿了出去,并体贴的将门掩上了。 整个宫殿空了下来。 「小齐哥哥!」秦姒笑嘻嘻的上前,顾不得一个女皇的威仪,上前忍不住捏了捏他满面尘霜的脸,眼似弯月,「此次辛苦你了!」 齐云楚自离京后无一日不思念她,此刻瞧着她在眼前,哪里还克制的住,一把将她拉进怀里,「你有没有想我?」 他轻轻揉捏着她后颈处的软肉,只觉得空了三个月的心终于安定下来了。 若不是为了她能够更加顺利些,他决计不捨得离开她半步。尤其是那些围绕在她身边的人,叫他觉得心里不安。 只是此时此刻,任何一些意义上的胜利,都可以成为她脚底下的奠基石,使得她的皇权更加稳固些。 「如何不想。来,朕亲自替爱卿净面。」秦姒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将他拉坐在榻上,狡黠的沖他眨眨眼。 齐云楚忍不住笑了,伸手捏捏她的鼻子,环住她的腰,仰头看着她,眼里似盛满了星星,「微臣遵命。」 秦姒拿帕子替他净了面,拿刮刀小心翼翼的替他刮下颌的青须。 齐云楚瞧着近在咫尺,神情十分认真的女子,只觉得才不过三月未见,她的气质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越发雍容华贵,眼神里不经意间流露出毋庸置疑的霸气。 她真是越来越招人了。 齐云楚想起自回到燕京城,两人忙得脚不沾地,再加上他离开了一段时间,已经许久不在一处了,此刻心思松泛下来,心思蠢蠢欲动。 他越想心里越难耐,喉结不断上下滑动,只觉得她唿出的细微热气儿搔弄着他的额头,整个人越发的燥动。 他微微向后动了动,谁知她一把捏住他的下颌,皱眉,「别动,待会儿流血了。」 齐云楚的眼神自她漆黑水润的杏眼滑过她浓密纤长,微微颤动的眼睫,停留在她饱满嫣红的唇上,一把捉住她的手腕,将锋利雪亮的刀片自她手中拿来开放到矮几上,目光灼灼看着她。
第235页 「姒姒,我想你了。」他一把将她拉坐在腿上,将她的手放在自己还没刮干净的下颌,「你这段日子有没有想我……」 「我就坐在你面前,你想我做什么?」秦姒头一次碰到男子的鬍鬚,只觉得手心有些扎手,忍不住在那儿流连忘返,手指有一下没以一下的滑到他不断攒动的喉结处。 齐云楚一口咬住她的手指,左耳处的红宝石耳坠随着他的动作在他耳侧荡来荡去,一直盪到了她心里去。 原本有些冷的屋子变得叫人燥热,秦姒瞧着他促着两团小火苗,眼波流转的眼眸,一时之间竟有些不自在起来,想要抽出自己的手指,却被他含在嘴里动弹不得。 他轻轻在她指尖咬啮,捉着她的手环在腰间,低下头有一下没一下亲吻她的唇,将她整个人抵在一旁的柱子上,与她唇贴着唇,声音低沉沙哑,「一个男人想一个女人,还能做些什么,当然是想要做一些男女主之间爱做的事情……」 秦姒只觉得这话耳熟得很,正要开口,他的舌尖便滑了进去与她纠缠。 齐云楚憋了太久,如同一头饿狼一样席捲着她的气息,缠得她透不过来气。 他将她整个人挂在腰上,片刻也捨不得离开她的唇,大步向内殿走去。 秦姒根本来不及阻止他,已经被他压在了身下。 「我还有奏梳没有处理,我——」 齐云楚低头将她的话堵了回去,身上去解她的腰带。 秦姒被他撩出了火,正准备从了他,这时外面响起了敲门声。 秦姒顿时警醒,若不是紧要的事情,红袖绝不会这个时候来敲她的门。 这种时候值得红袖敲门的只有一个人。 她一把推开意乱情迷的齐云楚,连忙将腰带重新扣好,对着一旁镜子整理好妆发,这才松了一口气。 谁知她一转头,就瞧着齐云楚阴沉着一张脸坐在那儿看着她。 秦姒心里慌乱,硬着头皮看了他一眼,「不如小齐哥哥先回府,我晚上去找你好不好?」 第87章 你敢踏出殿门一步,我便…… 秦姒走出内殿的时候, 只觉得背嵴一阵发凉。 她觉得齐云楚冷意森然的目光一直黏在自己后背之上,一副恨不得吃了她的模样。 秦姒觉得自己是在太难了! 她堂堂一国之君,后宫一个侍君都没有, 每天顶着前朝要她册立后宫的压力勤勤恳恳的处理政务, 所求的也不过是他二人而已。 可他们倒好,一个自从那晚毫不犹豫的走了之后, 对她一直若即若离的态度,根本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 另外一个倒是对她很热情。就是见不得她同旁人好, 哪怕是多看一眼, 在他眼里都成了十恶不作的罪过。 可是政务又不能不处理, 而且以她对云清的了解, 必定是有事才过来的。 她连头也不敢回,赶紧出了内殿去了旁边处理政务的屋子。她敛了敛心神, 这才开了口,「进来。」 殿门「吱呀」一声开了,果然是云清过来了。 秦姒瞧他身着赭色朝服, 眼神沉静如水,面色愈发苍白, 唯有唇珠一点嫣红, 与身上的官府相映成辉, 越发沉得面白如玉。 眼下已经是十月份了, 下个月就要立冬了。燕京城的天气又干又冷, 他近日身子有些不大好, 才一进来, 便咳嗽了两声。 秦姒立刻上前,一脸紧张的将他扶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先生还好吧?」 云清摇摇头, 面色微微有些潮红。 红袖适时递上一杯热茶,「这是陛下叫人替太傅常备的润喉茶。」 云清闻言,接过她手中的茶碗,抬眸看了一眼眼前年轻的帝王,只见她水润的杏眼里写满了担忧,清凉如水的眼眸里终于多了一丝暖意。 「陛下有心了。」 秦姒想要与他说两句贴心的话,转念一想齐云楚还在内殿里头,立时什么也不敢说,只是问:「先生连朝服都未来得及换,可是有重要的事?」 云清抿了一口茶,整个人看起来有了一些暖意,唇珠越发嫣红。 他道:「姑墨国的使臣方才到了,鸿胪寺卿刘大人将微臣拉过去救救急。」 秦姒点点头,「原来如此。先生通晓姑墨语言,刘大人确实会找人。只不过,鸿胪寺也不是没有人,他找你过去,必定是姑墨来了重要的人。」 云清放下手中的茶盏,沖她点点头,「陛下想得极是,这次来得是他们的单于赫连炔。」 「赫连炔?」秦姒一脸惊讶,「他居然亲自来了!」 这就怪了。这时候他怎么亲自跑来了? 对于姑墨国发生的事情,秦姒至今耿耿于怀,总觉得那个乌兰朵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定是与齐云楚有什么关系。可她无论怎么旁敲侧击,齐云楚都不肯同她说实话。 她回来这段时日也曾传过信给赫连炔,询问关于乌兰朵的事情。只是她信发出好几封,却从未收到过赫连炔的回信。 再加上她这段日子实在太忙了,就不了了之,如今他竟然亲自跑来了,真叫人觉得奇怪。 「你见到他人了?他可有说什么?」 「他说明日会亲自来拜会陛下。」 秦姒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如此也好。我已经叫人明晚设宴犒劳凯旋的将士们,邀请他们一併参加。」 云清点点头,瞧见她最近有些瘦了,正要说话,一抬眸便瞧见了她身后不远处站着的人,眼神蓦然变得极冷。
第236页 秦姒下意识回头看了一下,只见齐云楚不知何时出现在殿内。 他已经脱了盔甲松了髮髻,一张脸不知何时颳得干干净净,换了家常的雪白袍子站在那儿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与云清。 只是他领口处松散,露出一截雪白的锁骨,乌黑的髮丝略微有些凌乱的披在肩上,脖颈处隐约透着几处红痕,任谁看眼前这位姿态风流,俊美无俦的男子都是刚刚在她床上醒来的模样。 秦姒的一颗心立刻提了起来。 她心里认为自己不应该慌张的。她是皇帝,就算是她真的在自己寝殿宠幸侍君,也无可厚非。只是话虽如此,此时此刻,齐云楚这样被云清见着,她心虚得厉害,下意识的看了一眼红袖。 红袖也很无奈。 齐世子不肯走,她总不能硬叫人把他拖走,况且她瞧着,满皇宫,也唯有花蔷可能算他的对手。可是花蔷如今做了新设立的锦衣卫署的正三品指挥使,除非早朝或是陛下召见,并不在宫里行走。 况且,就算花蔷在,难不成真在陛下的紫宸殿动手不成,传出去像话吗! 齐云楚这时睨了秦姒一眼,旁若无人的走到一旁的榻上,坐在那儿低头逗弄着矮几上放着的琉璃盏内正在睡觉的小乌龟。 秦姒连忙呷了一口茶想掩饰自己的慌张。 可是她太紧张了,一不小心呛到了,忍不住咳嗽起来。 云清皱眉,连忙伸出手想要拍拍她的背,「你无事吧。」 这时候一旁的齐云楚的眼神如同刀子一样甩了过来。 秦姒一个激灵,下意识的拦住了云清。 红袖连忙上前代替云清替她轻轻顺了顺背。 云清的手顿时僵住,面色煞白,冷冷睨了她一眼,站了起来:「看来陛下现在不是特别方便,微臣先行告退。」 秦姒眼瞧着他出去了,知道是方才的举动伤了他的心,起身就要追,只听后面传来齐云楚咬牙切齿的声音,「你敢追出去试试!」 秦姒回头看了他一眼,一咬牙抬腿就要走。 「你今日若是敢踏出殿门一步,我便打断你的腿!」他手心里还躺着那只四脚朝天,企图逃出他掌心的小乌龟,斜睨了她一眼,眼里的怒火烧得旺盛,「微臣一点儿也不介意接下来一段时间日日抱着陛下去上早朝!」 秦姒知道他真得做的出来,眼看着云清的就要消失在眼前,使了一个眼神给一旁替她揪心的红袖。 红袖立刻会意,赶紧追了出去。 秦姒心里焦灼,一想到方才云清受伤的模样,心里就不痛快。 现在不同以往,她已经成功登上了帝位,且十分的稳固,所以也不需要事事堤防着他,担心他再将自己绑回云都去。她想要再坦诚一些告诉他,云清也是她的人,他不能总这么欺负云清。 她大步走到他面前,想要跟他讲讲道理,话一出口,难免带了几分怒气,「你方才简直是——」 「我如何?」他抬眸看着她,眼角洇红,喉结不断滑动。 秦姒对上他湿漉漉的眼睛,将剩下半句「不可理喻」给咽了回去。 他才刚刚替她卖完命,眼下说出这样的话实在太过于残忍。 秦姒一时之间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得又坐回书案后的椅子上接着处理政务。 她一边手执硃笔批阅奏疏,一边偷瞧齐云楚。 齐云楚将那只晃动着四肢的小乌龟重新放回了琉璃里,一言不发的坐在那里,既没有同她说话的意思,也没有要走的意思。 她瞧着他低垂眼睫,神情脆弱的模样,一颗心瞬间软了下来。 她明知道他心狠手辣,可是架不住他生了这样一副惹人怜爱的美人面孔。他现在这般不说话,浓密纤长的眼睫微微轻颤,在下脸睑处映下一片剪影,高挺的鼻樑上那刻娇艷欲滴的痣就像是洇红的眼角淌出来的泪。 就连他白皙的耳尖上挂着的红宝石耳坠都像是在提醒她:他在姑墨国他为了她,一个堂堂的世子,在他的属下面前妆成女子的模样;同时也提醒着她,他们那段时间是多么的亲密无间,毫无顾忌的快乐! 秦姒在心中嘆息,一颗心又开始在他与云清之间拉扯,十分的难受。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似乎才终于察觉到她的眼神,抬眸看了她一眼,「我不在的这段日子,看来你过得极快活!」 秦姒觉得自己十分的冤枉。可这个时候,无论自己说什么他都不会高兴。只好假装什么没听见他说话,低头接着批阅奏疏,心里想着待会儿等他走了,再抽空瞧瞧云清。 眼下马上就要到年关了,她刚登基,事情实在太多。 她一忙活起来,就容易忘我。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正看着一份有关赋税的奏疏时,突然有什么东西遮住了光线。 「挡着光了。」她皱眉。 可那黑压压的影子非但没有离开,反而整个人都覆盖下来。 她抬眸一看,只见齐云楚正不知怎么站在她身后,将她整个人圈在怀里。 他似是怒气消散了些,下巴搁在她肩上,轻轻替她揉捏着发酸的肩膀。 秦姒见还有几本没有看完,嘆了一口气,伸手摸摸他的脸,将手中的一本放在一旁,继续看下一本。 她打开一看,是范与有关册立后宫的奏疏,洋洋洒洒写了一大堆。旁人的也就算了,她直接敷衍过去。可是范与曾做过她的启蒙恩师,现在又是一国之相,还是她此次登位的有功之人,无论如何都要有些回应。
第237页 她想了想,正打算以她登基时间尚短,年后再议。这时,她背后的人一口咬在她白皙的脖颈之上。 秦姒只觉得又痒又麻,手抖得不像话,硃笔在范与的奏疏上重重划下一笔。 「你,你想要做什么?」 「犯上!」 齐云楚想到她对着那个太傅情意绵绵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防来防去,都防不住她一颗想要四处野的心。 那日她在璋华殿内躲在他怀里哭泣的模样歷歷在目。当时他心都碎了,什么都甘愿替她做。 可她如此三心二意,叫他恨得牙痒痒。 他也曾试着体谅她。比如那个十分有才华的太傅。只要他们规规矩矩的,他便不会动他们。可时她心思花得很,做了皇帝之后,尤其更甚。 幸好他早就在她身上放了点儿东西,又叫人时刻盯着宫里的动静,否则的话他还真不敢离开她。不然凭着她如此三心二意的脾性,瞧见那些人难免迷了眼睛,做出背叛他的事情。 只要她不背叛他,她就永远不会知道这件事。 毕竟,以她的脾气若是知道了只怕到时候恨不得杀了他。 但愿她永远不会知道。否则的话,他害怕自己控制不住屠了那些人,将她关在屋子里,再也叫她瞧不见任何人。 他希望自己永远没有机会那样做。 她招惹了他,就得负责到底,这辈子都别想要还有旁人,哪怕是她皇帝也不行! 他要惩罚她,好让她知道,谁才是她的男人! 他将她圈入怀中,与她筋骨贴着筋骨,唇着唇缠绵,将她的耳尖含在口中咬啮。 「你,你,我,我还没忙完。」秦姒一颗心都被他咬得软了,一把捉住他不老实的手。 齐云楚用力挣出来,轻轻揉捏着她柔软的掌心,撩拨着她的心,声音沙哑暧昧,「你忙你的,不必管我。」 秦姒哪里还写得下去,捉笔的手微微颤抖,坐在那儿一动不动,死死咬着唇努力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这个男人年纪越大,心思越活泛,早已经不似从前单纯好骗,越来越胆大包天,居然敢在她处理政务的地方与她狎昵,简直是岂有此理! 她想要阻止他,可他与她贴在一起,他身上那股子混合着杜若的甜香气息直往她鼻尖钻。她顿时意乱情迷,脑子有些不清醒,根本没有力气挣扎,只好任由他胡作非为。 「姒姒,你也想我对不对?」齐云楚埋在她颈窝深深吸了一口气,轻允着她白皙脖颈的软肉,语气委屈,「我在漳州打仗的时候无时无刻不挂念着你。」 秦姒雪白面孔透出绯色,湿漉漉的眼睛聚起一团水光,「你脖子上……」 「我自己掐出来的。」齐云楚握着她的手放在上面。 他就是故意的。 他若是能够忍受自己的女人当着自己的面关心旁得男人,那他就白做了十几年的一方之主。 秦姒挣出一分力气想要推开他,怒道:「你简直是放肆!」 齐云楚见她这种时候居然为了旁人发怒,眼里闪过一丝疯狂,一把将案上堆积的奏疏扫到地上,将她抱坐在上面。抬起她的下颌,轻轻摩挲着她的唇,眼神危险:「微臣还可以更放肆……」 他说着不顾她的挣扎,低头攫取她的唇,略微有些冰凉的手指狠狠捻了她一下。 「你!」 秦姒顿时瘫软在他结实的怀抱里,死咬着唇眼神迷离扫了一眼空旷的宫殿,目光停留在那堆奏疏上。 「姒姒,你只能有我一个人……」齐云楚炽热的眼神停留在她纤细白皙脖颈处挂着的一截藕荷色缎带,隐约可见内里春光。 他眸色一暗,喉结不断滑动,低下头去。 「你——」秦姒心中止不住轻颤,告诉自己不该与他如此,可心里就好像是有无数只蚂蚁啃噬着她的心,根本无力阻止他,甚至有心痒难耐。 也不知过了多久,眼前的的男人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指替她整理好凌乱的髮丝,低下头贴过去与她唇齿纠缠,然后在她耳边喘息,「微臣服侍的陛下如何,可还满意?」 佞臣! 秦姒闪过一个念头,瞧着眼前容颜越发昳丽,光洁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的男子。只见他鬓髮微湿,微微上扬的漆黑眼眸里湿漉漉的泛着水光,眼尾跟带了勾子一样。 她的目光停留在他高挺的鼻樑与水润嫣红的唇上,被他勾出来的一颗心扑通扑通跳得厉害,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不知为何,根本无法拒绝他的靠近。她从前虽然贪恋与他的欢愉,可还不到这种无法抑制的地步。眼下他的声音,他的气息,都成了致命的毒药。 她甚至觉得还不够。 是他们分离的太久了吗? 究竟是她不对,还是他不对? 齐云楚亲亲她的唇,温柔的舔去她眼角的泪,将她抱进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我先回府,晚上再过来,你要好好的补偿我。」 他又抱了她缠绵了一会儿,直到自己的心绪平復些,才大步出了紫宸殿。 秦姒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只觉得身上汗涔涔,有些难受。 红袖进来的时候,见她一脸潮红,地上散落一地的奏疏与书籍,脸上一热,上前开了窗。 殿外的冷风吹进来,吹散了殿内的旖旎气息,吹得秦姒整个人清醒过来。
第238页 她平復了一下剧烈跳动的心脏,神色复杂的想着方才发生的事情,看了一眼正在收拾东西的红袖,不自在的轻咳一声,「你知我从前并不是重□□一人,我,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一靠近我,我就,我……可是我心里也很喜欢云清,对着云清炔不会如此。甚至,也没有想要亲热的想法。」 红袖脸「倏地」一下红了,生得有些妩媚的眼闪过一抹羞涩,「奴婢,没,没什么经验。」 秦姒嘆气,正想要问她云清如何,殿外有一身姿高挑挺拔,英姿飒飒的人大步走进来,正是已经升为正四品御前带刀侍卫的十一。 秦姒瞧着她进来的第一眼先是瞧了一眼一旁的红袖,浅色琉璃眼眸里闪过一抹光,随即才上前向她行了一礼,「陛下,纪敏已经送出去了,那个小孩怎么处置?」 秦姒闻言蹙眉,想起了那个一岁多的奶娃娃。 她不说话,十一也不着急,大步走到红袖面前,正想要向从前那样牵她的手,从前与她特别好的红袖退到了一旁,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不看她。 十一楞了一下,垂头丧气站到一旁。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秦姒面色凝重,「荣亲王已经暴毙。送他去灵隐寺,找人看着他,永远别让任何人知道他是谁,包括他自己。否则——」 她眼里闪过一抹厉色,「杀了他!」 这是她最后的仁慈。 「诺!」十一遵命,退了出去,临走前,她又看了一眼正在为秦姒研磨,始终未看她一眼的红袖,神色黯淡退了出去。 十一走后,红袖不由自主的松了一口气,一抬眼,撞进秦姒探究的眼神里。 「你们吵架了?」 红袖摇摇头,「怎么会?她多大我多大,我怎么跟一个小孩一般计较。」 秦姒轻轻敲击桌面,挑眉,「如果朕没有记错,十一过了年满十七,姐姐也就比她大八岁吧?」 红袖侧过头,正当年华的姣好妩媚的面容闪过一丝迷茫,只一瞬间,神色如常。 「大抵是因为奴婢认识她的时候,她才七岁,奴婢已经十五了,可不就跟个小孩似得。」 她说完,忍不住问道:「那个孩子,当真是贵妃与人……」 「重要吗?」秦姒重新拿过一本奏疏开始批阅。 这件事情云清办得高明。他先是叫孙月柔在秦晁的心里放了一把火。紧接着,利用谣言加大火势,使得谣言愈演愈烈,纪家惊慌:这个谣言制止不行,不制止也不行。 若是出面制止了,显得他们纪家心虚。若是不制止,这样愈演愈烈,恐怕也不利于荣亲王坐上储君的位置。 就在他们束手无措的时候,云清在这个时候终止了谣言,将这把火给熄灭了。 可秦晁心里的火种却留下了。可无论他怎么查,都查不出真相。 若是纪敏与人私通的证据摆在他面前,他最多时恨毒了纪敏。以他的脾性,哪怕是难受,可时间一长,总会过去,最多耿耿于怀那个儿子不是自己的。 可他偏偏不确定。人一旦对不确定却又十分重要的东西产生想法的时候,就会愈发的想要知道真相。尤其是这十几年来,除了秦姒,他后宫里的妃嫔没能够成功诞生过一个孩子。 他当时得了这个孩子有多高兴,往后就会有多痛苦。 她一辈子都不会告诉他真相。 她要让他下半辈子就这么不确定的活着,每一天都在想着这个问题,受尽折磨。就好像当初她只知道兰景死了,却永远不知道他是如何死的,心里面日夜惦念后悔,然后唾骂自己的心狠手辣,薄情寡义。 秦晁那么爱那个孩子,心中的痛苦比她强上百倍千倍! 她虽然憎恶自己的父亲,可是在某些方面,他们极为相似。尤其是在心狠手辣,薄情寡义这一块,她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对了,你方才可追到云清,他如何?」一想到云清,她心里不是滋味。 红袖忧心,「云大人瞧着很难过,陛下方才的举动伤了他的心。」 秦姒只觉得国事再繁琐,也不如这些事情叫人为难。 她一脸怅然,「不怕姐姐笑话,朕现在怕极了他……」 只要云清在,齐云楚一个眼神扫过来,她腿都软了。 红袖一向爱操她跟十一的心,蹙眉,「这样下去,云大人该如何是好?」 秦姒瞧了一眼那只正在拼命往外爬的小乌龟,面有踌躇,「要不,朕今晚与他谈谈?」 第88章 云清:留下来陪我一会儿…… 齐云楚自皇宫回来便回了燕京城城西修德坊的一处宅子。 宅子是老宅子, 从前某位郡王的府邸,现在临时改制成他的府邸。地处比较偏僻,十分的安静。 齐云楚翻身下马将手中的缰绳丢给身后的齐三, 直奔自己所在的院子。 谁知他才一进院门, 一道白影突然自门后闪了出来。 齐云楚本能出手,一把遏制住他的脖颈, 将他整个人提离地面一尺的距离。 「疼——」只见被提起的是一个生的唇红齿白的十五六岁少年,细白面皮涨得通红。 他一身牙白色衣袍, 满头青丝编成细小的髮辫, 尾短坠了珍珠, 全部拢在脑后绑成高高的马尾, 十分的招摇。 「怎么是你?」 齐云楚立刻松了手。
第239页 那少年跌落在地,抱着被他差点掐断的脖子大口大口喘息, 碧绿清澄的眼眸沁出泪光,摄人心魂。 「差点被哥哥掐死!」 齐云楚上前伸手将他从地上拉起来,皱眉, 「你怎么还没回云都?」」 那少年直起腰,个子勉强到他耳朵, 眼波流转, 笑起来露出两边的酒窝, 一派天真, 「阿星这不是在燕京城替哥哥看着她。否则的话, 你如何放心。」 齐云楚闻言一脸阴沉。 自称阿星的少年瞧他的脸色, 敛起笑容, 「她又欺负哥哥了?哥哥莫要犹豫了,时间一到,那东西便再也无用处, 往后即便是哥哥后悔,也没了办法。」 齐云楚一边往里走,一边沉声道:「你确定那东西对她无害?」 阿星连忙追了上去,「自然不会,只是不能够与旁人亲近,否则便会产生噬心的痛苦。若是与旁人发生……会吐血不止。」 「再说吧,」齐云楚进了屋子,神色凝重,「你即刻出城回云都。」 「我不回!燕京城这么好玩,我还没玩够,哪儿都不去。」他坐在椅子上,吊儿郎当的翘着二郎腿,从怀里掏出两粒黄金制成的色子在那儿扔着玩。 齐云楚睨了他一眼,「赫连炔来燕京城了。他知道我叫人救了你,此次必定是冲着你来的。若是他知道你是个男的,如此戏耍他,必定剥了你的皮!」 阿星丝毫不在意,「他只知道我不是我姐姐,又不知道我长什么模样。现在天山又不归属姑墨,他能奈何得了我。况且,我眼下在燕京,他若是敢动我,我必定弄死他。」 「不行,他若是死在燕京,会给她带来麻烦!」 阿星托腮,嬉笑,「哥哥总是事事为她着想。」 齐云楚知道他向来贪玩,也不勉强他,嘱咐道:「总之你好自为之,这段日子老老实实的待在府中不要乱走,免得被他瞧见。」 「阿星知道了。」 齐云楚点点头,看了一眼刚好进来的齐三,「你去将谢毓请来,就说我回来了,找他一叙。」 他性子孤僻,在人生地不熟的燕京城除了她,就只有谢毓一个熟识的朋友。 他心中实在疲累,想要与他饮酒。 齐三点点头,「我这就去办!」 他正要走,阿星立刻追了上去,搭着他的肩膀,「我跟你一起去!」 …… 秦姒最终没有去找齐云楚谈有关云清的事情。 她处理完政务之后想起云清走时候的模样,心里实在是不舒服,便换了便服带着红袖与十一出了皇宫直奔云清的太傅府去了。 太傅府在燕京城东城。 秦姒路过谢毓的糖果铺子,突然想进去看看,谁知还没到门口,便瞧见齐三远远骑着马过来了。 他身边还跟着一个漂亮少年,正兴高采烈的同他说话,一向少话的齐三不时沖他笑笑,如同从前一样笑得憨傻。 秦姒盯着那少年碧色眼眸片刻,眼神在他胸前打了个转,只见那处与一般男子无疑,十分的平坦。 齐三这时也瞧见她来,不情不愿的上前向她行了一礼。 秦姒微微颔首,盯着那漂亮少年的碧色眼眸,淡淡道:「这位是?」 那少年声音清亮,上前咧嘴一笑,露出两边的酒窝,「我叫南星,见过……」 他声音拉得很长,眼珠子咕噜一转,狡黠的眼神在秦姒三人身上飘过,看向齐三,似在询问她是谁。 齐三还未说话,秦姒突然道:「你官话说得极好。」 他笑眯眯的看着她,「我也这样想。」 秦姒收回视线,遂不再与他言语,改了主意直接打马朝着云清府上去了。 行了一会儿,她停下来,回头看了一眼那个生得漂亮的少年不知跟齐三说了什么,齐三皱眉,似有迟疑。那少年拍拍他的肩膀,沖他讨好的笑笑,不等他说话,转身朝着东街方向去了。 「你去跟着他看看,莫要打草惊蛇。」 十一点头,调转马头跟了上去。 两刻钟的功夫,秦姒与红袖便到了云清的太傅府。 她时常到太傅府,这里的门房都识得她,一脸激动,连忙上前想要跪拜,秦姒制止了他,大步走了进去。 正在这时云清的随从云方出门,瞧见她愣了一下,脸上闪过一抹慌乱,上前默不作声向她行了一礼,引着她往主子所在的院落去了。 秦姒见他走得飞快,平日里话不多的人,今日格外的多话,且嗓门高亢,似要通知什么人。 她停住脚步看了他一眼,「不必跟着了。」 云方似有难色,却不敢再跟上去。 秦姒心道今日出门哪儿哪儿都透着古怪,就连云清府里也是。她心中猜测一向清心寡欲的太傅在院子里是不是藏了什么她不可见的人。 其实他若是心里真有旁人,大可以跟她直说。他不同齐云楚,在她心里亦师亦友,他只要说出来,她未必不能成全他,又何必这样藏着掖着。 秦姒心中越想越觉得不舒服,脚下步子生风走得飞快,将红袖也远远甩在身后。 可等她到了云清的院子,看着院子里那株开得极盛的海棠树下,与一身家常服饰,头髮未束,用雪白缎带束在身后的云清饮酒的人时,一时征住。 他们两人看见她也是十分惊讶的模样,疑惑她气势汹汹所为何来。
第240页 秦姒颇有些尴尬,收敛方才有些躁动的心神,神色淡淡。 「你怎么在这儿?」 一身官服,越发英武的宁朝起身向她行了一礼,神情如同从前一样别扭,「来饮酒。」 秦姒觉得他二人之间有些奇怪,又见云清手里还捏着酒杯,大步走上前,皱眉,「胡闹,他身子不好,你怎可与他饮酒?」 宁朝瞥她一眼,「陛下日日关心这个,关心那个,不累吗?」 秦姒一时气结,又找不出旁的话来堵他,只得道:「你如今已经是宫中指挥同知,说话怎还似从前?」 宁朝一时讪讪,「那微臣先回去了。」 他向二人告辞,行至秦姒身旁,低声道:「陛下总有一日会后悔!」 他说完,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 秦姒不明白他说的什么意思,不过他脾气一向如此,没有放在心上。 她径直坐到云清旁边,从他手中夺过酒杯,将剩下的半杯酒一饮而尽。顿时,一股灼热的暖流滑入喉咙,整个人多了几分暖意。 云清的眼神自她手中的杯子滑过,喉结微微滑动,「陛下这么晚怎么来了?」 「以后不许喝酒,免得伤了身子。」她不答他的话,审视着他,「认识你三年,竟不知你也饮酒。」 云清清冷的眼起了涟漪,有几分怅然,「我从前也很喜欢饮酒。后来身体不好,便没有了。」 「那你今日——」秦姒瞧着他的神情,不待他回答,便自己住了口。 他为何饮酒,必定是因为今日之事自己做得过了。 她心中愧疚,情不自禁握住他有些冰凉的手,「今日之事,都是我不好。」 云清没有说话,神色一暗,「今日之事微臣不想再提。」 他一向甚少这样说话,秦姒往他身边坐了坐,「云清,你,你别生气了。」 她不知为何,哄齐云楚的话张口就来,可面对云清,她笨嘴拙舌,一句好听的话都说不出口。 云清不说话,从她手中夺过杯子,不去看她难堪的神色,自顾自的在那儿饮酒。不多时,流露出醉态。 今夜的风有些大,凉风拂过,头顶上的海棠花洋洋洒洒的落下,空气中瀰漫着淡淡的清香。 秦姒伸手替他拂去肩头的海棠,只见眼前海棠花一般的男子神色淡淡,眼神却越发的呆滞,却自始自终一句话也无。 她心中不由自主的浮现出一张面孔:墨髮披肩,面白似玉,波光潋滟的桃花眼,眼下生了一颗妩媚的泪痣。不笑时清冷,笑起温柔,叫人如沐春风,偶尔却又肆意张扬。 他醉酒时也是这副模样也如同云清这般模样,叫人觉得他在发呆。 秦姒随即否定了自己。明明性情长相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她怎么会这样想。 也许,这世上美好的事物总有相似。 秦姒瞧了眼前的男子一会儿,不由自主的伸出手摸摸他嫣红的唇珠。 软软的,与他冰冷的外表完全相反。 她想,也许云清的内心也是这样柔软。 云清眼神微动,一把捉住她的手放在有些冰凉的脸上,微微嘆息。 「陛下非他不可吗?燕京城那么多的世家子弟,个个优秀,陛下为何非他不可?」 秦姒闻言,一颗心沉入谷底。 她看着也不知到底是醒着的还是醉了的男人,沉声道:「我认识先生三年,先生从来都是如此,说的话总这么叫人生气!」 这就是她为什么喜欢跟齐云楚待在一起的缘故,至少他从来不会说这样的话。 他如今当她是什么,随便什么人都可以喜欢的吗? 这一个个的,简直是叫她看了生气! 他这些年但凡对她热情一些,不那么端着,说不定根本就没有齐云楚什么事儿了。 他们认识那么久,她最开始认识他的时候心里面不是没有对他动过念头,甚至多次暗示过他,邀他来东宫住。 可是他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秦姒虽然喜欢皮相好看的男子,却从不强人所难,见他不肯,心思也就淡了。 后来他一直帮自己,她对他从男女之情多了一重赏识敬重。 甚至在她心里,只要他开口,即便是叫他做皇夫,她也是肯的。 毕竟论及家世人品相貌,他实在是最合适不过。 可是他从来对她从来都是若即若离。每当她心中对他有了些想法,他便躲得远远的,永远不回应自己。 若不是齐云楚来了燕京,恐怕他永远不会像这般生气。更加不会像现在这般吃醉了酒,对她说出这样的话。 她只觉得气急,正要走,谁知方才看着还好好的人突然倒在她肩膀上。 秦姒吓了一跳,以为他晕了过去,连忙伸手探了一下他的脉搏,只觉得他脉搏跳动的十分的奇怪。 她又赶紧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睡着了。 此刻院子空无一人,她只得将他的胳膊搭在肩膀上,扶着他的腰将他扶回了屋子。他看着瘦,腰间肌肉却一点儿也不弱,且他与齐云楚一样高,醉了之后十分的沉重。 饶是秦姒是个习武之人,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他扶回床上。 她累得气喘吁吁,替他掖好被子,正要走,他不知何时醒来,一把捉住她的手腕。
第241页 「不要走……」 眼前平日里待人总是透着疏离的男子,此刻眼里流露出一些孤寂,「留下来陪我一会儿。」 第89章 云清:云清嫉妒了 「阿毓, 你说,她究竟想要什么?」 怀化将军府。 齐云楚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看着院子旁边那棵细碎的黄花落了满地的的桂树发呆。今晚天气阴沉, 就连桂树投下的影也显得有些寂寥。 谢毓见他难掩哀伤, 也很惆怅,「女人心海底针, 谁知道呢。」 两人一时相顾无言,你一杯我一杯, 将所有的愁烦苦闷全部倾尽在酒杯里。 齐云楚不知饮了多少酒, 断断续续的将自己心中的烦闷讲给了谢毓听。 他实在想不通, 她为何不能好好喜欢一个人。 难道这世间情爱, 不应该如他父王母妃一般,一生一世一双人吗?两个人之间, 如何能够容得下第三那个人? 他罕见的对着谢毓流露出迷惘:「你说我该如何是好?」 谢毓认识他这么多年,从来都不曾见过他这样恍然无措,夹杂着一丝痛苦。他想起民间对今上的传言, 说是今上无论是论起才能贤德还是风流,都远远超过了太上皇。 太上皇虽好色, 却与风流半点沾不上边。 风月场上顾盼之间心照不宣的风流暧昧, 今上将此做到了极致。 她虽未册立后宫, 可谁人不知名满天下, 名满天下博学多才的太傅与靠着一场以少胜多的战事摘掉了以容颜冠绝九州的称号的齐王世子皆是女帝心尖尖上的人。 就是不知道这位女帝的心尖尖有多宽, 能站得下这么两个随便拎出来都是天下难得一见的人物。 谢毓自诩风流, 比着胸怀天下的女帝实在差得远了。碰着喜欢的人, 也会将一颗真心收得严严实实,只捧给那人看,只叫她一人得见他的好处。 所以, 他其实挺同情齐云楚。喜欢这样一个女子,你把心肝捧到她手里供她拿捏。她这边哄好了你,那边又赶紧哄着旁人。 他实在不忍心见昔日在齐地的一匹狼,被困在这见不得一丝未来光亮的情爱里,撞得头破血流。 她不是一般的女子。她是拥有整个天下的帝王。 帝王的爱,浅薄的看不见。 以他的经验,这位风流的女帝往后若是瞧见了别样的风景,难免不会动心。 他看着自己的至交好友,语重心长的劝,「阿楚,不如,回云都吧,我真是见不得你这副样子。」 齐云楚没有回答他的话,问道:「什么时辰了?」 「不到亥时。」 齐云楚点点头,「来人,备马!」 「瞧着天气快要下雨了,你这个时候去哪儿?」 齐云楚不理天气如何,「我说了今晚进宫陪她。她那个人呀,夜里要有人陪着才睡的好。」 谢毓瞧见他眼里闪过的一抹温柔,心道:「今晚这酒也白喝了,人也白劝了。他是打算一条道走到黑,不撞南墙不回头了。」 他想起这个时辰暂住在他家中的那位应该已经回来了,伸手替他斟了一杯酒,端起手中的杯子,笑道:「来吧,喝完这一杯,各自寻归处。」 齐云楚嘴角浮出一晚上难见的笑意,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这时齐三从外面回来了。他方才通知了谢毓便去找南星,找了许久才找到人。 他一进来便道:「南公子又跑去赌钱了,属下拉都拉不回来!」 齐云楚皱眉,「他玩心甚大,你找两个人瞧着点儿,别被人抓了去。」 齐三点点头,欲言又止的看着他。 「怎么了?」 齐三迟疑,「方才我去请谢公子的时候,碰见了陛下。」 「这么晚她出宫做什么?」齐云楚一听到有关她的事情,一颗心又揪起来了。 齐三没有说话。那位心思复杂,就连朝臣们都不一定猜得出她的心思,更何况是他。 谢毓斜睨了一脸茫然的齐三,「我曾在东街碰见过那个太傅,他的府邸在那条街的尽头。」 齐云楚顿时一张脸煞白,手里的杯子碎成了瓷片,白皙的手瞬间涌出殷红的血珠子,顺着他手腕流进袖口,染红了他的衣角,同样染红的,还有他的眼睛。 她去找他了! 他才离开多久,她就去找他了! 这个薄情寡义的女人! 谢毓瞧见他神色不对,立刻道:「兴许她只是去询问一些公务,你别慌!」 齐云楚红着眼睛看着他,声音凛冽嘶哑,「那我就去看看有什么要紧的公务值得她大半夜的跑过去!」 「阿楚!」谢毓起身叫住眼前已然是为情所困,不见昔日半点冷静的男子,忍无可忍开了口,「弃了吧!」 「她这样的人,怎甘心与你一人好!」 齐云楚如何听得进去他的话,大步出了院子。 谢毓一脸担忧。 看来,他这时撞了南墙亦不可回头了! 齐三急道:「谢公子,你怎么不拦着点,这下该如何是好?」 谢毓身上抹去突然砸在额头的一滴水,嘆气,「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该怎么办怎么办!」 …… 太傅府。 秦姒不知在云清床边坐了多久。 他不说话,也不睡觉,就这么看着她。 秦姒实在受不了他醉酒后的这种叫人心慌意乱的目光,想要说点什么,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好。
第242页 大抵是她从未像现在这般,与他在这样的私密的空间里待着,略微有些侷促。 她无话找话说起了前些日子朝堂上发生的事情。 前些日子她提出重新完善科举制度,为朝廷广纳贤能。这本是件好事,却遇到了一些阻碍。不是一个人的阻碍,是除却云清以外的所有朝臣的阻碍。 因为她主张「男女平权,女子亦可以读书参加科举制度」这一看法。群臣们反应激烈反对,前所未有的团结,一直反对她。 这件事便不好施行下去。 她将这些事情一点点的剖开给云清听,也不知他到底有没有听进去。 末了,她问:「你说这事儿是不是还要缓一缓?」 「嗯。」 「若是要科举,必先要读书,穷苦百姓家中供男子读书尚且困难,恐怕那些人家中必不肯供女子读书,朕还在考虑,要不要在京中建几个书院,女子入学可免束滫,也不知可不可行?」 「恩。」 「那朕明日便着工部同户部一起去办。这事儿办起来也简单,先生以为如何?」 「嗯……」 秦姒:「……」 她忍不住瞪他一眼,「你到底是醉着,还是醒着?」 云清将她的手拉至胸前,低声道:「无论陛下做什么,臣都支持。」 秦姒看着与他交握的手,不大习惯他这样,不自在的转过脸去。 屋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稀里哗啦的顺着屋顶往屋檐下浇灌,看来雨势颇大。 她这个时候回去必定要被淋湿了。算着时辰,眼下也已经到了亥时。 时间不早了。 她瞥了一眼云清,他身旁的位置好像能够躺得下她。 「云清……」 「恩?」 「你愿意成为朕的侍君吗?」 云清这次没有「恩」。 他定定看着她,突然道:「殿下最喜欢的人是谁?」 秦姒楞了一下,脑子里下意识的浮现出一张脸。 他初见时是冰,融化时是水,亦是可以为她肆意燃烧的绚丽多彩的烟火。 他脾气不好,性子骄矜,实则高傲冷漠的皮囊下藏着一颗唯有她才能融进去的一颗敏感脆弱的心。 他疯起来叫人害怕,笑起来一脸稚气。吃醋的模样极乖张又可爱,性子霸道独专。 他大方起来,什么都捨得给人;小气起来,她多瞧旁人一眼都不愿意。 他最喜欢一遍遍在她耳边叫她的名字,极尽缠绵。 他还曾当着众人面前像个傻子一样对她宣誓主权,哄得她一颗心为他倾倒,甚至一度想要只想要跟他一个人好。 他自幼什么都有。所以,他觉得全天下,只要他喜欢,便合该是他的。 也包括她。 他的名字叫齐云楚,是一方之主。跟她比起来,是真正的天之骄子。 可是他却愿意低下头朝她跪拜,愿意对着她俯首称臣,带着齐地餵养的的兵马去清扫一向视他父子如水火的大燕的障碍。 她知道他为了自己一直在忍。她知道他心里想要回云都,想要重回西北之地,做他的王。 可她就这么不废一兵一卒用情爱拢住了他的心,叫他为了她心甘情愿窝在燕京城的修德坊的那一处老宅里,忍受着朝堂之上那些始终提防着他的眼神。 如果她没有恢復记忆,如果她只是小七,她一定会喜欢他一辈子。 真是可惜,她不是。 秦姒觉得很遗憾。心口突然有些疼。 她突然想起今晚在殿中他说今晚要去他殿中找她。 外面下雨了,他应该不会去吧。 不过他那个人一向说话算话,说了会去,无论多晚都会去。若是去了找不到她人,岂不是要杀到太傅府来! 她原本想留下陪着云清的心瞬间就淡了。 只是她实在不忍心再次伤了云清的心,思来想去,决定等他睡着了再走。 谁知她一低头,便撞进了云清染了薄薄一层怒意的眼眸。她从未瞧见过云清生气,吓了一跳,正要说话,云清突然将她拉下来,堵住了她的唇。 他沾染了酒意的舌长驱直入,肆意又疯狂,仿佛是忍耐了许久,如同燎原之火,所到之处,无不滚烫热烈,与他清冷的人完全不同。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松开了她,气喘吁吁紧紧抱着她,声音沙哑,「你变心了对不对?」 她不再那么喜欢兰景。她心中有了旁人。 秦姒不明白他这话什么意思,只觉得他今晚实在奇怪。 她平復了一下心绪,想要起来,他收紧了手,丝毫没有要放手的意思。 「云清,你怎么了?你从前,从来不这样?」 「从前没有,是因为陛下从未这样待过一个人。陛下,云清嫉妒了。」 「你喝醉了。」秦姒只觉得被他勒得有些紧。 「也许吧。」云清不肯放手,阖上眼掩去心中悲凉,,「也许吧……」 也不知过了多久,秦姒的耳边传来了他轻微绵长的唿吸声。 他睡着了。 秦姒将他轻轻扶回床上,瞧着他的一张恬静的睡颜,伸手摸摸他的脸,轻轻嘆了一口气。 她起身出了门口。门外守着云方。 云方瞥了她一眼,上前向她行了一礼,「陛下有何吩咐?」
第243页 「朕要回宫。」 云方看了一眼屋檐下的雨幕,想起自己的主子,忍不住道:「外面下这么大的雨,明日不用早朝,不若陛下今晚歇在此处?」 秦姒瞧着眼前的大雨心里莫名的焦躁难安,摇摇头。 她害怕齐云楚真的找到这里来。至少,她该先跟他谈一谈。 一旁耳房的红袖这时听见了动静,赶忙出来,瞧见秦姒,也是有些惊讶,「这么大的雨,陛下要回去吗?」 秦姒点点头。 云方见留不住她,只得叫府里的人备了马车。 红袖连忙撑了伞上前。两人才走进雨里,急迫的雨声敲打在油纸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巨响。 红袖离开将雨伞偏到秦姒那一边,小心翼翼护着她。 太傅府说大也不算大,说小也不算小,两人才出走一会儿,红袖湿了半个肩头。这个季节的雨水又湿又冷,她止不住打了一个喷嚏。 秦姒皱眉,从她手中抢过雨伞撑在了她头上,不由分说的抱着她的肩膀出了府门。 马车早已经候在外面,云方却没有迎上去。 他看着府门外的雨幕里骑着马的两人,又看了看刚刚出府的天子,最终只是退到了一旁。 秦姒的一对沉静的眼透过压得很低的油纸伞瞧见马上被大雨浇湿狼狈不堪的男人,顿时,整个人僵在那儿。冷风一吹,身上凉津津地,瑟瑟发抖。 他这时翻身下马向她走来。 走近了秦姒才发现,他一张脸煞白,是从未有过的神色,一对眼睛像是浸润了雨水,湿漉漉的。雨水透过他耳旁的鬓髮顺着他稜角分明的脸颊汇成了一条溪流。 秦姒本以为他会发怒。 可他只是牵过她的手向门外停着的马车走去。 待他们走后,还留在原地的红袖看了一眼雨里的十一,有些侷促。 一身蓑衣的十一翻身下马,解了身上的蓑衣替她穿好,不由分说将她抱在马上,跟着翻身上马,朝皇宫的方向奔去。 直到他们走了之后,云方才回过神来,沖忙赶回府内。 主子屋子里的灯还亮着,他本想要去替他熄灯,谁知才推门进去,只见本该睡着的主子不知何时已经起身。 「她走了?」 云方点点头。想起方才的场景,忍不住道:「主子,我们回清河吧。」 这一次云清没有反驳。 他道:「外面雨下的大吗?」 云方不知何意,木然的点点头。 「她一个人回去的吗?」 云方这次没有说话。 云清重新躺了回去。 云方上前熄灯。 屋子里陷入死寂。 屋外仍在热热闹闹下着雨。 秦姒听着马车顶上落下的热闹的雨声,越发觉得马车内的死寂叫人觉得不安。 她瞧着眼前一身雨水,身上的雪白衣袍紧贴在身上,脚下的雨水越积越大的男子,忍不住抬头想要替他擦擦头上的雨水。 他侧过了头。 秦姒一颗心揪在了一起。 两人一路无话,马车直接进了内宫,停在了紫宸殿前。秦姒看了一眼这时跟过来的浑身湿嗒嗒的十一跟红袖,低声道:「你们先下去,明日休息一日,不必当差。」 十一点点头,拉着一脸担忧的红袖走了。 齐云楚牵着秦姒的手一路进了内殿。 直到宫人们在后面的汤池备好了水,他才松开她的手。 两人沐浴完,宫人端来了驱寒的姜汤。 秦姒放下被茶碗暖热的手伸手握住他冰凉的手,想要替他暖一暖。 「小齐哥哥?」 齐云楚用从未有过的冷漠眼神看了她一眼。 他一向在她面前总是不遮掩情绪的眼眸,此时此刻暗沉沉地,如同外面漆黑的雨夜,透不进一丝的光亮。 他抽回自己的手,声音如同渗进了经年不化的寒冰。 「秦姒,在你心里,是如何看待我们的关系?」 第90章 都在逼她! 齐云楚咄咄逼人, 「他于你而言又是什么?」 这个他,自然指的是云清。 秦姒沉默。 云清是什么? 是朋友,是盟友, 是恩师, 只要不背叛,是永远不会被捨弃的关系, 一如红袖十一与宁朝。 齐云楚见她低眉不语又道:「我于你而言又是什么?」 她这时抬起漆黑的眼眸看他,「小齐哥哥自然是我喜欢的男人。」 是她愿意花心思宠爱的男子。只要不是涉及到军国大事, 是一切条件都可以满足, 哪怕偶尔委屈云清也不想叫他难过的男人。 但是, 如果遭遇一定的取捨, 比如威胁到她的国,也是可以被狠心捨弃的男人。 到了今时今日, 她自己心中比谁都明白这一点儿。她早已经过了为了一个男人要生要死的年纪。 她是一国之君! 她知道齐云楚对她好,爱她爱到了骨子里。 可是那又如何!一个男人,一段情爱, 比起这大好河山,实在是太过于微不足道。 她要好好守着秦家基业, 将来到了地下见到秦家列祖列宗, 她要让他们知道, 这个女帝她当得很好。 不过, 不到万不得已, 她绝对捨不得伤他的心。 她对他的喜欢里不参杂半分的假。 眼下她瞧着眼前满眼伤痛的男人, 心都要绞在一块了。
第244页 对她的卑劣一无所知的齐云楚听了她的话, 脸色稍霁。 「那如果我要你从此以后不能与他亲近呢?」 秦姒实在想不通他为何总要跟云清过不去。 她回答的小心翼翼,「云清他身子不好,小齐哥哥, 你莫要与他计较好不好?」 齐云楚忍着怒意道:「这番话,你可曾与他说过?」 「他不会在意的。这些年他为我付出太多了,我没办法辜负他。小齐哥哥,你既然喜欢我,为何不肯为了我退让一步?」 齐云楚盯了她片刻,眼睛蓦地红了,嗓音嘶哑,「秦姒,你是怎么恬不知耻的说出这样的话,叫我与旁得男人一起拥有你?」 她究竟是抱着怎样的心态说出这样一番话的。她又是怎么会觉得,一个男人跟一个女人之间,还可以夹带着第三者的。 「你真让我开了眼界!」他站起身,红着眼睛看着她,「若是我不答应呢?你打算如何?杀了我?将我软禁在燕京城?」 秦姒紧抿着唇没有出声。 齐云楚见她从来都是如此。每一次吵架,但凡需要她表态,她要么是骗他,要么就如现在这般如同一只缩头乌龟,一句话也不说,等他自己去消化,自己与自己和解,然后再厚着脸皮来找她。 无一次例外。 殿内陷入一片死寂。 外面的雨还在下个不停。 齐云楚瞧着眼前沉默不语的女子一颗心彻骨的凉,再也无法在这座叫人压抑的宫殿里待下去。 秦姒见他要走,心里莫名惊慌,立刻上前拉住他的手,这才发现他右手上不知何时满手的血。 她大惊失色,「小齐哥哥……」 齐云楚却冷冷甩开她,头也不回的走进了雨幕里。 他出了皇宫,心中怒气无处发散,一路冒雨策马直奔府邸,将已经睡下的南星拎了起来。 南星见他披着一身雨水进屋,被他满身的戾气吓得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哥哥,你这是怎么了?」 齐云楚冷得牙齿打颤,「你确定那东西对她无害?」 南星肯定的点点头,「只要不与旁的男人……」 齐云楚打断了他,「拿来!」 南星见他此刻理智尽失,怕他一怒之下铸成大错,有些迟疑。 齐云楚厉声道:「我叫你拿来!」 她这一生,除了他,都别想同旁人好。 南星回到里屋,一会儿的功夫手里拿了一个碧绿小瓶。 他道:「这东西对她无害,可是若是有一日脱了她的身。哥哥,你的死期便到了!」 齐云楚恨得咬牙切齿,狭长的眼眸尽是伤痛,声音嘶哑得厉害,「我就是死,也不会眼睁睁看着她与旁得男人好!」 …… 秦姒一个人在寝殿枯坐到半夜,直到天灰濛濛亮才去床上躺了一会儿。 可是她满脑子都是齐云楚离开时的表情,躺了许久也无法入睡,又起身批阅奏疏。 也不知她坐在案前忙了多久,直到红袖推门进来,她才回过神来。 下了一夜的雨终于停了,屋檐下有滴落的声音。 她只觉得殿内闷得很,叫红袖开窗透气。 「陛下,您一夜未睡?」红袖连忙起身开了窗子,外面潮湿的雨水气息夹杂着青草泥土的芬芳吹散了殿内的闷热。 秦姒心里的郁结散去不少,将手中的奏疏放到一旁,「不是说叫你今日休息不必当差吗?」 「奴婢也无事可做,闲着也是闲着。」 红袖听她鼻音有些重,连忙上前探一探她的额头,皱眉,「陛下着了风寒,奴婢扶您去床上躺一会儿,奴婢去请太医!」 秦姒也觉得脑袋昏沉,知道自己病不起,由她扶着去床上躺着。 太医很快过来,替她把过脉后说是风邪入侵,开了药。 秦姒用完早膳吃完药将昨夜批好的奏疏交给中书省下发下去,然后又召见了工部与户部的侍郎进宫,与他们说了一下有关建书院的事宜。 她忙完了这些差不多到了中午。中午用完膳之后与红袖去御花园闲逛了一会儿又回来批阅今日各部递上来的奏疏。 红袖见她脸色极差,心情也不大好,劝她去休息。可她根本不听,只一味的处理政事。 她知道必然是与齐世子之间出了什么事情,几次想要问,却不知该如何说出口。 到了下午,她突然从一堆奏疏里抬起头,道:「十一呢?」 红袖连忙叫人将十一找了过来。 一会儿的功夫,十一便进来了。 秦姒沉思了一会儿,轻轻敲击着桌子,「昨晚的事情如何?」 十一知道她是问那个碧眼少年,道:「属下一直跟着他。他去了南街的一间赌坊赌钱,大约赌了两个时辰,又去兰桂坊坐了一个时辰,然后才慢悠悠的回了怀化将军府。」 秦姒点点头,突然道:「你觉得这世上女子有没有变成男人的可能?」 「陛下是怀疑她是那个大妃?」十一皱眉,仔细想了想,「属下瞧着他行为举止十分十分粗鲁,半点不似那个大妃……」 秦姒其实也这样想。那个大妃身段妖娆,怎么瞧也不像是个男人。 不过,她一直裹着白袍,内里到底如何,也只有亲近服侍他的人才知道。 她想起赫连炔曾与她同塌而眠,兴许问一问他便知道。
第245页 「你去将他捉过来,记住,一定不要让他知道。」 另一个他自然指的是齐云楚。 「诺。」 待十一走后,红袖道:「陛下昨晚与世子可是吵架了?」 秦姒「嗯」了一声,「今晚夜宴几时开始?」 红袖楞了一下,「酉时。」 秦姒放下手中的东西,「我去休息一会儿,若是赫连炔待会儿来了记得叫醒我。」 谁知她才站起来,一阵头昏目眩。 红袖吓了一跳,连忙扶住了她,将她扶在床上,服侍她吃完药才松了一口气。 她看着床上一脸苍白,眼下乌青的少女心里充满了怜惜。 她也不过才十九岁而已,肩上却扛起了一个国。 秦姒甚少生病,浑身又酸又疼,吃了药以后意识有些模煳,迷迷煳煳睡了过去。 待她醒来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了,殿内掌了灯。 「陛下醒了?」一直守在她床前的红袖连忙上前,「奴婢去把药端过来。」 秦姒点点头,躺在那儿看着空荡荡的大殿,心里空落落的。 她扶着有些疼的头在那儿坐了一会儿,看了一眼窗外。 「什么时辰了?」 「快到酉时了。」 「服侍朕更衣。」 红袖忙道:「陛下实在不行就将宴会改期吧?」 秦姒摇头。 说好了今晚要替凯旋的大军接风洗尘,且邀请了姑墨使臣。她才登基,不能头一次就缺席,叫姑墨看小了大燕国君。 红袖无奈,瞧她气色实在不好,服侍她去后面温泉泡一泡,驱一驱身上的寒气。 泡了温泉之后,吃了一些清淡暖胃的粥,她气色果然好了许多。 秦姒瞧着殿外的夜,突然道:「今晚宴会他出席吗?」 「谁?齐世子吗?」 …… 齐云楚从南星手里拿了东西回屋后当晚发起了高烧,浑身滚烫,烧的胡言乱语。齐三与南星担惊受怕的守了他一夜,折腾到早上他高烧才退。 等他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下午了。 齐三这时候小心翼翼的来告诉他,今晚宫中夜宴,说是陛下犒赏三军。 齐云楚头有些疼,声音沙哑,「不去!」 「那我现在去回绝。」 齐云楚「嗯」了一声,只觉得身上有些难受,「我要沐浴。」 「属下马上去准备,」他转身就要走,又似突然想起来什么,「 义父来信,再过几日就是主子的生辰,说您离家那么久了,也该回去看一看了。」 他想回去了。他不喜欢这里。主子好好的一个世子跑燕京城来给人鞍前马后的折腾,他都快心疼死了。 只不过他不知道主子舍不捨得回去。 齐云楚在那儿坐了好一会儿,道:「先准备着吧。」 他是得回去看看了。 「是!」齐三见他没有回绝,一脸喜色的跑了出去。 齐云楚看了一眼外面阴沉沉的天,只觉得头疼的厉害,重新躺了回去。 他躺了一会儿,满脑子都是那天晚上那个狠心的女人说的话,只觉得心中难受万分,立刻坐了起来,大步出了屋子。 …… 宴会之上,觥筹交错,歌舞昇平。 坐在下首的大臣看着宴席之上空出来的两个位置借着相互之间饮酒的空当彼此之间心照不宣的交换着眼神。 这太傅不来也就罢了,朝中谁人不知太傅身子骨不大好。 可今晚的主角本是齐世子,谁知他仗着陛下的宠爱居然连面都没有露,实在是嚣张至极。 他们不时将眼神望向上首的天子,只见她神色未有异常,将今日出席的武官嘉奖之后,又与姑墨使臣相谈甚欢,更是饮了不少的酒,瞧着红光满面的。 可站在一旁服侍秦姒的红袖担心的不得了。 陛下一夜未睡,眼下感染风寒,还这么不要命的饮酒,身体哪里受得住。 她弯腰斟酒的空挡,偷偷将她杯中的酒换成了茶,低声道:「不若奴婢扶陛下下去醒醒酒?。」 秦姒扫了一眼底下空出来的两个位置,眼里闪过一抹怒色。 一个个地,好的很! 都来逼她! 她摇摇头,转过头来又是一张始终挂了浅浅笑意的脸,与赫连炔在那儿说话。 正在这时,殿外有人来报:齐世子到了。 秦姒抬眸看着自殿外走来一身紫色朝服,身姿挺拔,金质玉相的男子大步流星走进殿内。 他往殿中一站,便成了大殿之中最亮眼的所在。 他眼眸微微上扬,左耳戴着的红宝石坠子与大殿里明亮的灯光相映成辉,在他稜角分明的下颌处晃来晃去,直晃得人心都跟着乱了。 他冷冷扫了一眼空出来的位置,径直走到武官那一列,漫不经心道:「微臣来迟,还请恕罪。」 秦姒目光灼灼看着他,悲他鼻樑上那颗骚情的痣勾得心里痒痒。 可是他连个眼神都没有,冷漠至极。 这时赫连炔瞥了一眼齐云楚,朗声道:「本王感念陛下昔日对我姑墨鼎力相助,今日特备了贺礼给陛下,以示酬谢。」 秦姒这时收回眼神,瞧着赫连炔的那副模样就知道他必然是在使坏。 果然,他话音刚落,轻轻击掌。很快地,便有两名白袍曳地,生得金髮碧眼唇红齿白的美少年自殿外而来,向秦姒行了一礼,随即垂首低眉顺眼站到了一旁。
第246页 原本觥筹交错的大殿一片寂静,所有人的目光都停留在那两名少年身上,眼里都闪过一丝惊艷。 眼前充满了异域风情的美少年虽说气质比着齐世子差远了,可皮相是一等一的出挑。 这姑墨国的单于可真是会送礼,都送到了天子的心坎上! 只见他笑眯眯的看着上首风流的天子,一脸的得意,「陛下可还满意?」 秦姒面上始终挂着最得体的笑容,心中却将赫连炔这个王八蛋骂了无数遍。 他这个人睚眦必报,是故意给齐云楚添堵来了。 这种时候,为了两国邦交,她若是不收这个所谓的礼物,显得她这个君主小气,且显得过于儿女情长。她若是收了,齐云楚心里本就怨她,指不定会怎样。 她不动声色扫了一眼大殿之下的臣子们,知道他们都在等着自己的答案。 他们比任何人还要担心自己的君主过于儿女情长。 她才登基,不能叫这些为了自己压上身家性命的臣子们失望。 良久,秦姒道:「单于的心意极好,朕很满意。来,为两国邦交共饮此杯!」 赫连炔高举手中杯子,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齐云楚。 在场的所有朝臣看向他的目光有些微妙起来。 啧啧,往后这后宫指不定怎么热闹…… 只不过这位平日里高傲骄矜到极点的世子也是个能忍的,神色如常的坐在那儿,仿佛方才发生的这一切跟他没有半点关系。 平日里天子多宠着这位容貌冠绝九州的齐世子啊,就连云太傅都差了一截。你看看,关键的时候,还不是能舍则舍,半点没有犹豫。 自古以来,帝王最忌专宠。他们也怕自己效忠的主子真就挂在了齐王世子这棵大树上。 有了这两个美貌少年开了先河,接下来册立后宫的事儿就会变得顺理成章。 家里面有适龄优秀男子的大臣们心里面的如意算盘打得响亮。 若是自家子弟进了后宫,再生个娃娃,这大燕的江山便融进去自己的血脉,想起来都叫人热血沸腾。 宴会结束之后,秦姒一路回了紫宸殿。 关了殿门,她一张笑脸再也维持不住,低声咒骂:「这个赫连炔简直是混蛋!」 红袖将她扶到榻上,赶紧叫人准备醒酒汤。她一脸担忧,「奴婢瞧着齐世子走的时候,像是醉了。」 秦姒在那儿坐了一会儿,沉声道:「着人备马车,我去瞧瞧他!」 第91章 齐世子把宁小公子打了!…… 秦姒收拾妥当正准备出门, 紫宸殿的内侍小连子沖沖忙忙跑了进来。 一向温柔的红袖见他就这样跑进来差点冲撞了陛下,忍不住斥责,「越发毛躁!」 「姑姑恕罪, 长街上出大事了!」小连子满头大汗, 语无伦次的指着殿外西南方向,「齐世子把宁小公子给打了!」 「什么!」 秦姒本就伤寒未愈, 头疼得厉害。此刻听他如是说,气不打一处来:「他如今简直是野到没边了, 居然敢在皇宫内苑动手打人!」 …… 半个时辰前。 齐云楚出了夜宴的太和宫朝着长街去了。 谁知即将出宫门的时候碰见了宁朝与宁白两兄弟。 宁朝看他一脸阴沉的出来, 知道他必是因为夜宴之上的事情。只是他没想到的是眼前这位身娇肉贵, 浑身上下就像是泡在醋里头的世子居然能够忍得住。 他们两人连点头之交都算不上, 打个照面也就算了。 谁知宁白这时候却叫住了齐云楚。 宁朝一把拉住一向无法无天的宁白,低声呵斥, 「别惹事!」 宁白心中早就对他不满,此刻借着酒劲发作起来。他一把挣脱宁朝的手,轻哼, 「你怕他,我可不怕他!」 齐云楚正要走, 谁知一个一身紫袍, 面皮白净的少年郎堵在了他前头。 齐云楚冷睨了他一眼, 「让开!」 眼前的少年不知饮了多少酒, 双颊绯红, 眼眸迷离, 道:「你以为你挤走了太傅大人, 她就只喜欢你一个了吗?」 「你以为他只喜欢你吗?若是兰景还在,你以为,你同我们又有什么不一样?」 宁朝见他提到兰景, 立刻上前去捂的嘴,「还嫌不够丢人,在这儿疯言疯语什么!」 宁白一把推开他,气红了眼,「哥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吗?喜欢一个人,像只狗腿子似得跟在人家后面十几年。到头来,她心里还不是有了旁人,就连云太傅她都不要了!」 他说着,恶狠狠看了一眼齐云楚,声音嘶哑,「你也不过是与他有些相像而已!在她心里,这世上,又有谁比得上他!!」 齐云楚心情本就不佳吃醉了酒,此刻听见眼前这不知从哪儿跑出来,不知天高地厚的疯癫少年在他面前胡言乱语,将他比作与他们一样的人,又听他在那儿说着她的情史,只觉得心中屈辱至极,重重一拳擦着他的脸颊出去。 饶是他已经留了手,一向养尊处优且又喝得醉醺醺的宁白来不及闪躲,脸上多了一道红痕。 宁朝一向护短,见他居然伤了自家弟弟,立刻挥着拳头就上去了。 这时候夜宴之上的大臣们已经陆续出了宫殿顺着长街走来了,见宁家两位公子居然与齐世子动起手来,心中皆是大吃一惊。
第247页 乖乖,难怪齐世子方才一声不吭,原来是在这儿憋着劲儿呢! 花蔷挤在一堆男人里看热闹。她原本想要出手,可是她跟谁也没有多深的交情,也不知帮谁好。再加上她好久不见人打架,心中颇有些寂寞,便做了壁上观。 三人打得精彩的时候,她甚至还在心中点评两句,差点忍不住叫好。 她又见齐云楚手中无兵器,赤手空拳与手持长刃的宁朝宁白两兄弟这样比拼实在是不公平,十分体贴的将自己一向不离身的宝贝短刀解了下来丢给他。 「齐世子,接着!」 那些个臣子原本以为齐世子只是一张脸好看,内里定是个绣花枕头,漳州之战不过是仗着其父的名声与齐地出了名的铁骑侥倖赢了一仗而已,谁能想到他身手竟然这样好,宁家两位将门虎子一起都没能从他身上讨半点便宜。 秦姒赶到的时候,就见着距离皇宫门口处最光亮的那块地方站了一圈看热闹的人,气得脸色都变了。 简直是太荒唐了,居然敢在皇宫动刀动枪! 红袖疾步上前阻止,「陛下来了,齐世子与宁小将军还不住手!」 秦姒扫了一眼旁边的花蔷。 原本在一旁看热闹不嫌事的花蔷颇有些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连忙才出手上前将眼前打得难捨难分的三人拦了下来。 他三人打急了眼,她一个劝架的反倒吃了几拳。 好在三个人终于停了手,各自为营。 秦姒无论是做长公主时还是登基后,向来礼贤下士,即便是在朝堂之上遇见叫她不痛快的事,也甚少黑着一张脸。此刻她见到这个场面,冷冷扫一眼在场的人,面色前所未有的难堪:「当朝重臣,瞧着同僚动手却无人规劝,反倒是袖手旁观看起了热闹,传出去像什么话!」 天子之怒,如雷霆之势,气势迫人。 方才还在一旁看热闹看得兴致勃勃的大臣们齐刷刷跪了满地,高唿「陛下息怒」。 秦姒面色稍霁,下意识看向齐云楚。 只见他低垂敛目,浑身戾气甚重,耳朵上的红宝石耳坠在稜角分明的下颌处映出一道寂寞的光。 这时他刚好抬眸,湿漉漉的漆黑眼眸里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难堪与屈辱。 秦姒只觉得心口一窒,难受得厉害。 她连忙收回视线,看了一眼身上的朝服支离破碎的宁朝,又看了看一脸不服气的宁白,道:「有没有人来告诉朕,到底发生了何事!」 在场无人敢说话。 这事儿大家都不好说。他们本也不知到底发生了何事,真就看个热闹。不过瞧着这个场景,摆明了是天子后宫争风吃醋。眼下后宫并未册立,眼前这三位,宁小将军也就算了,可宁家小公子原本就是送进宫来伴读,将来要做侍君的。而眼前的齐世子则是天子如今心尖尖上的人,谁也不敢开罪。 更何况他虽长着一张容色无双的脸,可动起武来,出手又快又狠,生怕一不小心惹怒了他惹祸上身。 秦姒抬眸睨了一眼在场最为年轻的户部侍郎,「你说!」 那侍郎心里叫苦不迭,战战兢兢的上前,「微臣赶到的时候,齐世子与宁小将军已经打起来了,好像是宁小公子说了什么话。」 秦姒将目光扫向一旁的宁白,「你刚才跟他说了什么话?」 宁白闻言,眼睛红得跟只小兔子一样,将脸转向一边。 秦姒见三人之中,他受伤最重,也不好再问下去,又忍不住瞧了一眼齐云楚。 必定不是什么好话,说出来,也是叫他难受。 只是长街持兵刃斗殴,兹事体大,不得不罚。 她思虑片刻,道:「宁同知指挥使与齐世子在长街当众斗殴,着罚俸三个月,闭门思过七日,好好在家反省自己的过错。」 她说完,转向在场低着头看自己脚尖的官员,「身为同僚,却作壁上观,全部罚俸一个月,以儆效尤!」 那些看热闹的大臣心中叫苦不迭,立刻请罪告迟,哪里还敢多待。 一会儿的功夫,原本热闹的场景寂静无比。 齐云楚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就要走。 「站住!」秦姒叫住了他,看了一眼红袖,「姐姐去取些药膏来。」 齐云楚这时却头也不回地走了。 秦姒紧抿着唇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只觉得头痛欲裂。 她扫了一眼宁朝,只见他低着头自始自终没有瞧他一眼。 秦姒一时之间也不知与他说什么好,抬眸看了一眼宁白,「你随朕来。」 宁白看了一眼自家堂哥,垂首跟了上去。 花蔷这时看了一眼目送他们离去,垂头丧气,神色哀伤的宁朝,忍不住道:「要不,我陪你喝两杯?」 紫宸殿。 红袖拿着药膏才出殿门就见陛下与宁小公子已经回来了。 她看看手里的几瓶药膏,一脸为难,「这……」 「叫人送去他府上,要用要丢,随他去!」 秦姒说着从她手中取出一小瓶,扫了一眼殿里的人,「都下去吧。」 宁白看着她欲言又止。 秦姒坐到榻上,将药膏放到矮几上,头也未抬,「过来。」 宁白走过去坐到矮几的另一旁,偷偷瞥了她一眼。 秦姒这才抬起头,看着眼前原本生得漂亮的少年左脸颊与嘴角都破了皮,渗出了血迹,微微嘆息,「好端端地,你惹他做什么?」
第248页 宁白闻言,漂亮的桃花眼眼睛红得跟只小兔子一样惹人怜爱。 他喉结攒动,「陛下如今为了他,眼里是再也装不进去旁人了?」 秦姒不答他的话,打开精緻的药罐,顿时一阵浓郁的略带苦涩的药香扑鼻。 她用手指沾了一点儿,一边替他涂药,一边说道 :「这药膏涂抹上去可能有些疼,你忍着些。」 宁白见她如此,眼睛红得更厉害了,转过脸去。 「不许耍性子!」 秦姒伸手抬着他的下巴将他的脸转过来,动作十分的温柔。 宁白漆黑的眼眸里映出她一张面容姣好的容颜,眼神黏在了她身上,微微有些失神。 她做了皇帝之后,周身气度越发雍容华贵,叫人愈发移不开眼,心里眼里只有她一个,从此之后再也瞧不见旁得女子。 他知道她心中有旁人,也知道她在自己身上不过是寻着旁人的影子。可是那有什么关系,只要能够与她在一起,他一点儿也不介意当旁人的影子。 可自从那个齐世子进了燕京城的大门,她就变了,心里眼里只有他一个,就连云太傅都丢到一旁去了。 秦姒替他上完药,将那瓶药膏重新盖上塞到他手里,嘱咐,「早晚涂抹,过两日醒来,你还是全燕京城最耀眼的少年郎!」 宁白见她此时还有心情说笑,看了看那瓶药,心有不甘,「陛下是打算拿这瓶药就把我打发了」 秦姒瞧着他的可怜模样,心里一软,动作轻柔的替他将额前凌乱的髮丝拨到而后。 「朕打算封你为永安子爵。」 宁白见她果然是要打发了自己,冷哼,「你休想打发我,我不要!」 她微微嘆息,「你如今年纪还小,等过几年有了喜欢的人就会知道,跟着朕在后宫做个侍君,哪里有做个爵爷快活。」 宁白怒极,口不择言,「陛下从前同我好的时候,怎么不嫌弃我小?」 秦姒皱眉,「那次是酒后意外!」 「那后面的几回呢,回回都是意外吗!」 「阿白!」秦姒见他提及旧事,简直不知要说什么好。这话要是叫齐云楚听见了,活剐了他的心都有了。 宁白哽咽,「也对,你现在连太傅那么好的人都不要了,又岂会看得到我。」 秦姒不说话,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子。 昨夜才下了一晚的雨,不远处的荷花池里蛙叫声此起彼伏。 她抬头仰望苍穹,只见浩瀚银河极北之处有一颗星十分耀眼,不远处好像有几颗星星正向它的方向游离。 云清也好,宁白也罢,她知道自己实际上谁也捨不得。 可是齐云楚容不下。 她想起云都齐王府时那个在风铃花树下舞剑弹古筝的衣冠胜雪的男子。那时候他眼里盛满了整个星河。 可自从从姑墨国回来,他便很少露出笑意,眼里的星星逐渐暗淡。 她看着那颗最亮的星不知为何变得有些黯淡,想起再这样下去,齐云楚眼里的星光也会陨落,一颗心也狠了下来,「我永远不会不要云清。可是阿白,我也只能留一个云清。我知道我对不住你!」 宁白大步上前一把抱住她的腰,低下头去亲吻她的脸,声音带着乞怜:「姐姐,我不要什么爵位!我只要你!我下次不闹了,不招惹他了!」 她掰开他的手,转过头来捧着他的脸,伸手摸摸他有些洇红的桃花眼,「阿白,别叫我为难。」 …… 次日早朝。 秦姒瞧着朝堂之上泾渭分明的文武百官里照样缺了两个人。 一旁的红袖忙道:「云太傅一早府上派人来告假,说是太傅旧疾发作,咳得厉害。」 她皱眉。 云清轻易不会拿旧疾发作来告假。眼下天气逐渐转凉,眼见着就要立冬了,必定是严重了。 「一会儿下了早朝叫太医院院判亲自跑一趟。」 红袖点点头。 早朝开始议事。三省六部照例将每日的章程以及要处理的事情报给她听。然后她在做出适当的安排。眼见着入冬了,需要处理的事情实在太多。 一个早朝下来,原本风寒未好的秦姒头愈发的疼,脑袋昏昏沉沉。但是她一直忍着,面色如常。 临退朝前,范与范大人又提出了要册立后宫一事。 他道陛下年岁已经不小了,此事须尽早解决,好让礼部开始准备。 秦姒的眼神在空出来的两个位置瞧了一眼,道:「丞相以为谁堪为后宫之主?」 朝堂下家中有适龄子弟的眼神皆望向范左相。谁不知他是陛下的左膀右臂,他的意见,陛下一定会听。 范与视而不见,刚正不阿道:「可根据公子们的家世品德筛选出来,然后将其画像送入宫中供陛下抉择。」 秦姒没有回答。 范与也不着急,站在那儿等着她,丝毫没有退朝的意思。 他是个固执的人,从前在朝堂上与秦晁也是这样,叫秦晁烦不胜烦。那时他处处帮着秦姒,秦姒只觉得这是他的好处,眼下轮到她了,她也感受到了这份要了人命的固执。 她只得道:「眼下朕才刚登基,诸事繁多,此事容后再议。」 可范与今日却没有到此为止,在那儿引古通今的论述后宫无主的危害,说到最后,还隐晦提到了昨晚夜宴。
第249页 明里暗里的表示,朝中重臣在宫中为了陛下争风吃醋,皆因为后宫无主的缘故。 秦姒烦不胜烦,到最后丢出一句话,「那就按范大人的办!」 于是早朝一过,陛下要册立后宫的消息传遍了整个燕京城。 赫连炔来紫宸殿的时候,见到她第一句话便是:「我今日来,是向你道喜来了!」 秦姒顺手操起案上的笔架朝眼前的罪魁祸首扔了过去。 赫连炔眼疾手快一把接住,给她好好的放了回去,挑眉,「陛下这是打算要了我的命?」 秦姒抬眸冷睨了他一眼,「你干的好事!」 赫连炔一脸无辜,「我不过是想气他一气,那两个人用不用是你的事。再说了,就算我不送那两个美人,难道你就不用册立后宫了?」 秦姒知道他说的是实话,不欲与他纠缠,道:「你好好的一国之君,此次亲自跑来,所谓何事?」 赫连炔闻言,一张脸迅速黑了下来,「这要问问你的情哥哥,居然将本王的大阏氏给绑走了!」 秦姒诧异,「什么意思?」 赫连炔见她不似作假,「你不知道?我给你写了那么多封信,告知你大妃是假的,叫你防着他些。你倒好,被美色迷了眼睛,将人防到了床上!」 秦姒神色凝重的摇摇头,「我并未收到你的任何来信。且我差人送出去的信,你一封也未回。」 他二人对视一眼,此事必定是齐云楚从中做了手脚。 不过事情已经过去了。眼下她已经是皇帝,哪怕真是他做的也无伤大雅。 只是什么叫大妃是假的? 赫连炔其实也不是特别肯定。 「她第一次来王都的时候,我分明瞧见她脖颈后有一处刺青。那晚我……总之,宫里的那个,后颈处什么也没有,肩膀上却有奇怪的铭文。」 秦姒闻言没有说话。 看来,齐云楚身边的那个碧色眼眸的少年必然与那大妃脱不了干系。不过此事她并不打算告诉赫连炔,免得他真的去找齐云楚的麻烦。 眼下在燕京城,若是两人真的闹起来,惹下的麻烦必定要她来收场。 眼下她刚登基,才刚刚料理完与纪家相关的各个世家的问题,年底藩王们必定要来燕京城朝拜,要处理的事情实在太多了。不仅如此,今日早朝时提及的民生大计都亟待处理,她哪有时间陪着他在这儿去找他的大阏氏。 只不过,她心中有些不舒服。那少年到底是男是女,与他有何关系,值得他这样爱护,不惜将人从姑墨王宫抢出来! 思及此,她看了一眼眼前数月未见,眉宇间越发自信张狂的男子,道:「你可有什么线索?」 赫连炔摇头,「我此次来得匆忙,明日便要回去了。此事我已经叫人去差,拜託你帮着留意一些。若是有消息,你即刻同知我。」 秦姒点点头,又道:「你查归查,莫要在燕京闹事,否则,你要怪朕不讲昔日情谊!」 赫连炔灰蓝色的眼眸盯了她一会儿,嗤笑,「你如今较之从前大不相同,愈发像一个帝王!」 秦姒睨了他一眼,「彼此彼此。」 赫连炔又与她闲聊了几句,便起身告辞。 秦姒批阅了一会儿奏疏,抬头刚好见红袖端着茶进来,「昨晚你送药膏过去他可有收?」 红袖摇摇头,「齐世子这次是真生了陛下的气。」 秦姒如何不知道他生气,可她是皇帝,有些事情难免不顾全大局。 「昨晚阿白到底与他说了什么?」 「好像提到了兰大人……」 「什么!」秦姒皱眉。 红袖见她面色极为难看,上前替她斟了一杯茶,「当初有关兰大人的事情陛下处理的很干净,知道实情的不过是我们这些老人。宁小公子也是一时失言,想必齐世子也查不出什么来。」 秦姒吃了一口热茶,面色缓和了些,问:「十一可有消息了?」 …… 南街,吉祥赌坊。 南星刚从里面出来。 今日他手气很好,赢了不少银子。 他见着时辰尚早,正打算去兰桂坊坐一会儿,谁知才出巷口,远远地便瞧见几个身着姑墨国服饰的人迎面走了过来,走在最前面的男子身材颀长,宽肩窄腰,英俊健硕的男子,人群中格外惹人瞩目。 他心中大惊,此人不是赫连炔还有谁。 他立刻绕进了另一条巷子,朝着东街飞速跑去。 大概跑了一盏茶的功夫,他实在跑不动了,依靠在墙壁之上,捂着砰砰直跳的心脏,低声用旁人听不懂的语言咒骂了一句。 这个赫连炔真是阴魂不散! 好在他聪明及时躲开了,否则真给他看到,以他睚眦必报的个性,知道他是个男子,必定剥了他一层皮。 看来今日兰桂坊是去不成了,他十分遗憾的摸摸怀里的银子,正打算回去,谁知迎面走来一个一身劲装身形高挑,英姿飒飒蒙了脸的人,正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南星瞧着她极为极为眼熟,尤其是那对浅色琉璃一样的眸子总觉得在哪儿见过。 「你——」 他话才出口,不知她如何出了手,只觉得头一疼,话还没来得及说完便便失去了意识。 紫宸殿。 秦姒看着麻袋里扭来扭去,发出呜呜呜的麻袋,「你捉他回来的时候可有人瞧见?」
第250页 十一摇摇头。 「解开。」 十一上前动手将麻袋解开,里面被绑住手脚,塞住嘴巴,狼狈不堪的少年从里面滚了出来。 眼前的少年看了看眼前的秦姒,又看了看十一,那对摄魂夺魄的碧色眼眸骨碌骨碌转了不停,口中「呜呜呜」似是想要说话。 秦姒怎么看怎么都觉得眼前的美少年一肚子坏水,扫了一眼旁边的十一,坐到椅子上好整以暇的乜了他一眼。 「将他的衣服扒光!」 第92章 还不替我二哥哥收拾东西…… 齐云楚将自己在屋子关了两日。 他不该去宴会。 如果他不去, 他就不知道她原来有那么多的过往。 他脑海里闪过方才在长街上的情景。 那个少年脸上闪过的鄙夷至今歷歷在目。 兰景又是谁? 她到底还有谁! 他现在无比后悔,不该随她回燕京城,应该在叶城的时候就将她抢回去, 直接麾军之上燕京城, 杀了秦晁,然后将她锁在自己的后宫里, 再也见不到旁的人。 这样,她便不会一再再二三的伤他的心。 思及此, 他的眼眸闪过一抹厉色。 他父王可以将他母妃抢回云都去, 他未必不能够做这大燕的主子! 虽然他并不觉得皇位有什么好, 可是为了将那个惯会三心二意, 指不定往后还要做些什么叫他痛苦难堪的女子,总是要试一试。 只是此事须得慢慢谋划, 不到万不得已,他并不想这么做。 他将心中的愁苦伤痛收起来,将齐三叫了进来, 道:「拿我的手令,即刻命大军返回云都。」 齐三大惊, 「此时军队拔营, 必是要惊动天子。若是被她拦下来……」 齐云楚摇摇头, 「她不会阻拦。军队留在这儿才叫她寝食难安。」 她心里想什么他都知道。有他这个世子在燕京城为质, 便是对齐王最好的要挟。 只要他不提出来离开燕京城, 她惯会装模作样, 必不会在这个时候与他反面。 她咬死了他一辈子都听她他差遣。 你瞧, 她明明这么坏,可他偏偏喜欢的无法自拔! 他将怀里一直藏着的东西拿了出来,, 盯着碧绿小瓶里的那个黑点,一颗心坚决起来。 「南星呢?」 无论如何,他总要试一试,看一看,她究竟能够伤他到什么地步! 齐三苦着一张脸道:「他今日一大早又跑出去玩了,属下没能拦得住他!」 齐云楚皱眉,「胡闹!上次已经被她瞧见了,她本就多疑,必定是叫人盯着他。你先去将他找回来,再去军营!」 …… 紫宸殿。 秦姒瞧着已经脱去上衣,抱着自己的裤子死死不撒手快要哭了肤白若雪,半点不输女子的美少年,目光在他线条漂亮的肩头一串的乌青铭文流转,神情一时有些迷惘。 她想起从前某个人为了她也曾在小腹处纹了自己的名字。 少年打量着眼前丝毫没有半点羞怯的女子,声音里带着哭腔,「你们,你们太无耻了 !」 秦姒回过神来,在他平坦的胸前仔细看了看,抬手叫十一拉着他转过身去。 十一还没碰到他,他便在那儿哀嚎救命。 秦姒皱眉,「还是将他的嘴塞上吧。」 「你——」 他还未开口,十一将原先拿来堵住他口舌的白布又重新给他塞了回去。 十一将他的两条胳膊反手扣到身后,他顿时不敢在挣扎,生怕自己的两条胳膊折了。 秦姒瞧着他近乎半裸的躯体,只见他乌黑浓密的髮丝披散在雪白的肩头,从背后看身姿,细腰翘臀,果然是身段窈窕。 一个男子扮作圣女就这样堂而皇之的进了姑墨王宫与他们的王储成了亲,却未被发现他的身份,当真叫人称奇。 她示意十一松手,不急不慢的吃了一口茶,这才开了口,「你是一路与我们同行的大妃??」 南星轻哼一声坐在那儿不说话,一副你奈我何的模样。 「你不说实话也没关系,十一,」秦姒扫了一眼他的裤子,「将他的裤子也扒下来,检查的仔细些。」 「你敢!」他顿时跳了起来,捂着自己的裤子不撒手,「你们还要不要脸!」 十一看了一眼一脸好奇朝着他们看过来的红袖,伸手挡住了她的眼睛,低声道:「姐姐还不转过脸去。」 红袖顿时一张脸涨得通红,连忙收回视线,去忙别的事情。 十一这才上前不顾南星的挣扎,又将他的嘴巴堵上,三两下将他身上仅剩的衣裳剥了下来。 秦姒的目光在他身下看了一眼,立刻转过脸去。 眼前的少年是个货真价实的男子。 那冷艷高贵的大妃无论是姿态还是神情与眼前这个日日去赌坊赌钱,之后去青楼喝花酒的少年除了一对眼睛相似外,旁得相差甚远,实在叫人难以相信会是一个人。可是他肩头又的的确确有赫连炔所说有铭文的。 「放了他吧。」 十一立刻松了手。 南星双手解放,看着身上被凌虐的红痕,羞耻的抱着腿坐在地上,清澈纯净的碧色眼眸沁出水光,十分的委屈可怜,带着哭腔喊道:「你们简直是土匪,强盗!我要回去告诉哥哥你欺负我!」
第251页 呜呜呜这个无耻的女人!都不知道哥哥到底喜欢她什么! 他骂着骂着还夹杂着一些他们的部落语言。 他心里后悔死了。 躲过了变态的赫连炔没能躲过这个变态无耻的女皇帝,也不知是不是每个做皇帝的都这么霸道不讲理! 秦姒饶有兴趣的听他骂了一会儿,心中已经笃定他就是那个大妃。 她瞧着他这张漂亮的如同女子一样的面孔 口口声声的管他叫哥哥,心中十分不舒服,乜了他一眼。「据朕所知,他可没有什么弟弟!」 任谁都能叫他哥哥吗! 南星瘪瘪嘴,识相的闭上了自己的嘴巴,十分的不甘心的瞪了她一眼。 秦姒打量了他一会儿,想着这都两日了,她叫人请了齐云楚两次,他都称病不出门,心思一转,道:「替他换一套内侍的衣裳,明日叫他来紫宸殿当差。」 换个身份在宫里行走妥帖些。她可不想旁人传出她这个女帝在皇宫里从街上抢了一个美少年回宫的消息,若是被御史台那帮臣子知道了,估计雪花片似的奏疏便堆满了她案头。 南星一脸惊恐的看着她,「你要对我做什么!」 秦姒瞧着他一惊一乍的模样颇为有趣,沖他笑笑,「你觉得朕想对你做什么?」 「你不会是看上我了吧?」他瞪大了眼睛,清澄的眼眸里一脸的天真。 秦姒才不相信他这副样子,托腮看着他,「不要妄图逃跑,也不要在宫里胡言乱语,否则的话,朕保证亲自将你送到赫连炔的手上!」 她说完,看了一眼十一。 十一会意,面无表情的将地上的衣裳丢到他身上,一脸嫌弃的踢了他一脚,「还不快穿上。」 南星抱着衣裳瑟瑟发抖,声音都叫哑了,「你还不转过去!」 十一上下瞥了他一眼,转过身去,「娘娘叽叽!」 「你——」 「好了,赶紧带下去!」 十一一脚踹在还在穿衣裳的南星身上,拎着他的领子将他拽了出去。 秦姒一张脸瞬间冷了下来。 「你说,他们二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红袖摇摇头,「连陛下都不知道的事情奴婢更加猜不透。」 秦姒看了一眼一旁一直低着头,面色绯红,越显妩媚的红袖,挑眉,「要不朕将那个美少年送与你如何?」 她话音刚落,红袖略微有些侷促,手足无措,「陛,陛下莫要开玩笑! 秦姒托腮看着她,「姐姐过了年正月十六便是二十五岁生辰了,可有什么想要的,朕都许你。」 红袖摇摇头,柔声道:「奴婢现在过得挺好的,什么也不缺。不过那一日奴婢想要出宫去。」 秦姒点点头,「若是姐姐以后想要什么一定告诉朕,朕都给你办好!」 红袖笑笑,道:「对了,您不是说要去看看云大人。」 秦姒见她提及此事,想起云清的身体,一时之间愁云惨澹。 「你去将张院判叫来。」 红袖点点头,疾步出了大殿,一出门,就瞧见已经回来的十一站在门口。 十一默不作声的看着她,神情十分可怜委屈。 她立刻低头转身朝着太医院署的方向去了。 秦姒这时瞥了一眼门外,头也未抬道:「还不赶紧进来!」 十一磨磨蹭蹭的进了屋。 秦姒抬起头打量着这个自幼跟在身边,如同一个影子一般忠心耿耿,情同手足,一向沉默寡言,性情极为偏执的少女,道:「你若再不收敛,你的心思就要藏不住了!」 十一勐地抬头,嘴巴张了张。她本就话少,眼下也不知说什么好,最终什么也没说,垂下眼睫,神情十分委屈。 秦姒也不知该说什么好。感情的事情她也不好置喙,只是她们两个都是自己最亲近的人,若是闹到最后无法收场,她也跟着难受。 她拉着她站在窗前,看着天边流云,嘆息,「当初她那个青梅竹马的夫君将她卖了的时候,她本可以不同意的。可是为了礼法却甘愿将自己卖入了宫。所以你该知道,她那个人,世间的礼法对她来说就是枷锁,是亲手将自己锁起来的桎梏,你的感情于对她……唉,总之你收敛着点,藏严实点,免得到时候满皇宫的人都瞧出来,惹来无数的流言蜚语,她必定是不肯再理你。 」 十一一脸丧气,「我知道了。」 「等合适的时候,我替你探探口风。只是你要有心理准备,这事儿若是成不了,你就收回自己的心思,不许去为难她。」 十一闻言眼睛亮了亮,随即弯起嘴角傻笑了起来。 秦姒揉揉她的脑袋,「跟了我十几年,还是这么傻。」 「有陛下疼我,傻也没关系!!」 秦姒忍不住笑了,拍拍她的肩膀,「派人去将范大人请到勤政殿,朕一会儿有事跟他商议。」 红袖领着太医院署张院判进来的时候,秦姒刚刚叫人将范相送出去。 她坐到案前,拿了一本方才范向呈上来的有关江南一带的赋税奏疏,头也未抬:「云大人身体如何了?」 张院判抬眸迅速瞧了一眼自登基后每日有八九个时辰都在处理政务的女帝,一脸为难,「微臣去了太傅府之后,根本不曾瞧见云太傅。」 「何意?」秦姒皱眉,「什么叫没瞧见?」
第252页 「云太傅身边的侍从说太傅大人只是旧疾发作,府里常住的有老家来的医师,对于太傅的大人的病最是知根知底,不需要微臣诊治。」 秦姒想起来了,云家祖上本就是悬壶救世的医者起家,家中大部分产业都是以医药为主,是以府中的医师未必会比宫里的御医差。 她点点头,「你先下去吧,待会儿去太医署挑些名贵滋补的药材送过来。」 张院判临走前忍不住提醒,「微臣听着陛下的声音,伤寒仍未痊癒,须得多注意休息,免得伤了根基。」 「朕知道了,张院判有心了。」 张院判见她如是说,眼睛却一直未离开过手里的东西,心中为百姓感到高兴的同时,也不免有些担忧。 他决定回去后多翻翻医药古籍,找一些强身健体的方子来。 张院判走后,秦姒还是有些不放心,决定还是得亲自去云清府上瞧一瞧才行。 谁知等她忙完的时候,天色都暗了。 她用了晚膳,又叫红袖带着那些药材换了衣裳便乘坐马车一路去了东街。 红袖见她一脸的疲色,忍不住道:「陛下昨晚只睡了两个时辰,今日也不曾午休,不若先躺一会儿,待到了奴婢叫您。」 秦姒点点头,放下手中的书,手支撑着脑袋在那儿眯了会儿。 马车出了皇宫一路朝着东街去了。 谁知快要到太傅府的一个拐角处,不知从哪里冲出来一匹马,眼见着就要撞到一块儿了。 饶是赶车的侍卫赶紧勒住缰绳,那马儿还是受了惊,扬起前蹄,车厢差点翻倒在地。 根本来不及叫醒秦姒的红袖下意识挡在了昏昏欲睡的秦姒身后,紧接着只觉得背后一疼,整个人都撞到了马车壁上。马车随后再向下重重落地,她重心不稳,撞到了矮几之上,前额遽痛。 秦姒瞬间清醒过来,心疼地看着额头瞬时红肿一片渗出了血迹的红袖,「姐姐怎么样了?」 红袖捂着疼得火辣辣的前额摇摇头,「奴婢没事。」 「发生了何事!」 只听外面赶车的侍卫连忙告罪:「公子,有人差点撞上咱们的马车。」 秦姒出行一向是打着宫中内侍总管的名义出门,寻常人瞧见马车的标志闪躲还不来不及,根本就不会往上撞。 她想要瞧瞧到底是谁这么大胆子! 她才撩开车帘,就瞧见马车前面那匹全身乌黑,一看就是千里良驹的高头大马上端坐着的男子,正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只见他头戴翠玉冠,帷幔遮面,全身上下裹在一件红色大氅里,只瞧得见被鹿皮靴子绷得笔直修长踩在马蹬上略显侷促的小腿。 他看了她一会儿,声音低沉好听,「方才某着急赶路一时冲撞了贵人,某这厢给公子赔礼了。」 他说是赔罪,却半点儿没有下马的意思,隔着帷帽秦姒都能想像出他那张脸上的傲慢无礼。 还有一些……莫名的敌意。 可秦姒并不认识此人。 她扫了一眼他身后跟着的队伍,瞧着应是个世家子弟。她竟不知燕京城有哪家的公子有这般的气度。 这时一阵风吹来,扬起了他头上的轻纱,露出一截凝白似玉,稜角分明的下颌。 秦姒眼里闪过一抹惊讶,微微征住。 不过很快地,那纱又落了下来,将他遮得严严实实。 秦姒心绪不宁,十分的不舒服,瞧了一眼外面暮色沉沉的天,见红袖受了伤,今日是去不了云清府上了,放了帘子,「回去吧。」 赶车的侍卫调转马头原路折返。 马背上的人冷冷瞧着马车离去的方向,轻哼一声,朝着东街尽头那处墨瓦白墙的宅子去了。 他一路打马到了太傅府,到了之后翻身下马,将手中的缰绳丢给身后的青衣俊秀小童,上前轻轻扣门。 「你是——」守门的门房开了门,一脸疑惑的看着眼前身材颀长,头戴帷幔,一身贵气的公子。 谁知他一句话未说,十分嚣张的越过他目不斜视的跨进了太傅府 「大胆,你可知——」 他正要出手拦人,他身后的青衣俊秀的小童立刻跟了上去,从怀里掏出一块牌子丢在他怀里,疾步追上了自己的主子。 门房捧着令牌仔细一看,连忙制止了另外几个拿着棍子出来的人,「别追了!」 乖乖,太傅多温和的一个人,这家里人也太吓人了! 那人一路畅通无阻进了主院。才到院子,云方刚好端着空药碗从屋里出来,瞧见来人,一脸的惊喜,「三公子来了!」 他「嗯」了一声,大步流星的进了云清的屋子。 他径直进了里屋,脱了头上的帷幔随意的丢到榻上,与躺在床上刚刚吃完药面色苍白的男子对视片刻,紧抿着唇,一对漂亮的桃花眼流露出愠色,回头看了一眼傻傻站在外面的云方,怒斥道:「都愣着干嘛,还不替我二哥哥收拾东西回清河!」 第93章 兰大人的忌日 秦姒回宫之后立刻宣了太医来紫宸殿, 还好红袖只是皮外伤,太医检查之后并无大碍,留了一些上好的外伤药。 十一看着她她白皙光洁的额头高高肿起, 渗出了丝丝血迹, 心疼的都要哭了。 莫说她,秦姒也是心疼不已, 赶紧叫她回去好好休息,今晚不去当差。
第253页 待她二人走后, 秦姒一人坐在殿内批阅奏疏。 今晚也不知是不是红袖不在的缘故, 或是因为在街上碰见的那个叫她觉得似曾相识的人, 她有些心不在焉, 周身都觉得不畅快。 她烦躁的放下手中的奏疏,手指按在太阳穴上, 只觉得头痛欲裂。 殿内伺候的小连子见陛下不是嫌弃茶烫了,就是茶味淡了,差事当得诚惶诚恐。 他大着胆子瞧了她一眼, 小声道:「不如叫上次姑墨来的公子过来陪陪陛下解闷?」 秦姒闻言,睨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小连子吃不准陛下是什么意思, 立刻闭上了嘴巴, 又见她面色有些不正常的潮红, 一脸担忧, 「陛下是不是病了, 不如, 奴婢叫太医过来看看?」 秦姒摸摸自己的额头, 确实有些轻微的热。 她又瞧了一眼小连子,沖他挥挥手,有些不耐烦, 「下去吧,别在这儿碍眼。」 小连子不知道哪句话惹了她不高兴,心里只盼着红袖姑姑要是在就好了,连忙告罪弯腰退了出去。 秦姒吃了一口茶,又重新拿起一份奏疏开始看。 正在这时,外面的殿门吱呀一声响了。 秦姒头也未抬,「不是叫你出去待着!」 殿中无人说话。 秦姒抬头一看,只见眼前站着一个身着玄色底暗纹银纹锦袍,身姿挺拔的男子。他站在那儿看着她,一句废话也无。 「你把南星抓走了。」 秦姒放下手中的东西,瞧见来人,只觉得烦闷了一晚上的心瞬间安定下来。她坐在那儿靠着身后的软垫,一言不发瞧着眼前被一身玄衣衬得越发面如冠玉的男子。只见他高挺上的鼻樑上那颗骚情的痣娇艷欲滴,稜角分明的下颌微微抬起,左耳处的红宝石坠子不安分的晃动,神情十分淡然。 燕京城的水土真是养人,他怎么越来越好看了呢! 就连不高兴的模样都勾得人心里痒痒,尤其是他故意不看她,低垂着眼睫毛背着手站在那儿的时候,有一种装腔作势的可爱。 她的视线自上而下的往下滑,停留在他被玉带束得精瘦的腰,想起他雪白里衣下包裹着的那副结实的筋骨皮肉,脸颊愈发的燥热。 果然,她就不能瞧见他! 眼前的男人有毒! 齐云楚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只见鞋尖处沾了一块湿泥。这几日燕京城多雨,地上到处湿漉漉的,方才他来的时候外面风吹得有些急,好像也快下雨了。 他站了许久也不见她说话,忍不住抬眸看了她一眼。她应是刚沐浴完,鸦羽似的青丝自肩头倾泻下来搭在削瘦的肩头,将领口裸露出来的雪肌半遮半掩,隐约可见一截雪白的锁骨。 她好整以暇的坐在那儿看着他,水润的杏眼含了笑意,波光潋滟。就是脸上有些不大正常的潮红。 齐云楚一瞧见她没心没肺,好似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的样子心里就堵得慌。他收回视线看向一旁,眼神扫过她日常批阅周章的书案,只见她左手旁堆得高高地奏疏还堆着整整齐齐的一堆奏疏。 他想起进来时她声音透着浓浓的鼻音。 病了? 病了还看奏疏! 秦姒托腮看着眼前叫人赏心悦目的男人,显得有些漫不经心:「你现在是以什么身份同朕说话,齐世子,还是——」 她弯弯嘴角,「还是我的情哥哥?」 她话音刚落,眼前的男人突然大步走到她面前,伸手放在她额头上。 他冰凉的手掌在她额头停留了片刻,又放在自己额头上,随即冷声道:「你身边的人是怎么当得差,连你病了也不知道?」 秦姒见他哪怕生她的气还是关心自己,心里一软,绕到前面环着他的腰,头抵在他背上,声音透着委屈可怜,「你不理我,我一伤心,就着了风寒。」 齐云楚才不相信她的鬼话,拉着她坐回榻上,用榻上的薄被将她裹了起来,皱眉,「太医可来瞧过,吃过药没有?」 秦姒吸吸鼻子,可怜巴巴的看着他,「张院判说是风邪侵体,多休息休息就好了。」 齐云楚看着她才登基多久,脸都小了一圈,一对水汪汪的眼睛反倒是越来越大。 他扫了一眼案上堆得高高的奏疏,手又在她额头上摸了摸,「那你还不赶紧去睡觉。」 她浓密纤长眼睫微微颤动,伸手握住他的手放在自己微微有些发烫的脸颊,微微嘆息,「你知我一个人根本睡不着。」 齐云楚轻哼一声,挣脱她的手起身。 秦姒以为他要走,心里难受,急道:「小齐哥哥不要走!」 「我不走。」 齐云楚快步走到桌子旁倒了一杯水,递到她面前,「你先喝点水,我去叫他们煎些药,免得夜里难受。」 秦姒这才放下心来,拉着他的手不捨得放开。 她难得这样温顺,齐云楚伸手揉揉她的头顶。 他松了她的手走出殿外,对外面守着的小连子交代了几句,又回了内殿。 谁知她一口水没喝,裹着被子坐在那儿,露出一张小脸,神情脆弱可怜,与端坐在朝堂之上睥睨天下,叫人从心底生出敬畏的那个女帝判若两人。 齐云楚一时忘记了自己的来意,也忘了两人之间出现了怎样的裂痕,更加忘记了她是如何的三心二意,只想将她抱在怀里好好哄着疼着,叫她不要难过才是。
第254页 他这么想,自然也就这么做了,上前将她连同被子一块圈在怀里,端起矮几上温水餵到她嘴里。 秦姒一边小口小口的饮水,一边偷瞧着他脸上的神情,刚好被他抓个正着。 他眼神微动,想要说什么,可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收紧了自己圈在她腰上的手。 她喝完了水,只觉得嗓子眼没那么干,舒服的靠在他怀里,一会儿亲亲他的下颌,一会儿蹭蹭他的唇,像只小猫一样粘人。 齐云楚睨了她一眼,分明是十分严肃的表情,偏叫他做的情意绵绵,将秦姒的魂儿都勾没了。 「情哥哥,你还生我气吗?」 齐云楚伸出指节修长的手指揩去她嘴角的一滴水渍,轻轻摩挲着她柔软的唇。 秦姒一口咬住他的手指头,眼巴巴的看着他。 齐云楚口干舌燥,想要抽回手,她却咬死了不放。 他瞪她一眼。 她却更加放肆,舌尖轻轻的在他指腹上滑过。 齐云楚喘息有些紊乱。 他低头盯着她怀里的女子,眼里的光芒逐渐炽热。 她柔软的手指不知何时已经探到里面,不轻不重的撩拨着他的一颗心,仰头看着他,曾受过伤的嗓子低哑空灵。 「情哥哥,你想……」 「我不想!」 齐云楚一把捉住她的手,喘息越发粗重,「你这样有意思吗?」 秦姒一脸无辜的看着他,「为何没有意思?你若无意,白日里一整日的功夫都不来问我要人,偏偏挑在这样的夜……你听,外面下雨了。」 齐云楚下意识的去听,外面果然响起了稀里哗啦的声音。 他为何要选在这样的夜? 也许他存了坏心思,想要瞧瞧她宫殿里是否藏了旁人,那样他就死了心,免得叫他这样痛苦。 他的手不自觉地环住了她纤细的腰身,掠夺危险的目光在她嫣红饱满的唇上流连忘返。 秦姒细软的手指摁在他不断上下滑动的喉结之上,抬头咬了一口,心满意足的听他闷哼一声,随即温柔的用指尖在那儿轻轻刮蹭。 眼前的男人冰凉的手指轻柔的研磨着她侧边的牙齿,微微低下头在她耳侧哑着嗓音道:「你总是这样叫我无可奈何。姒姒,我会疯的……」 她瞧着眼前动了情越发妖冶美丽的美人面孔,舔了一下略微有些饥渴的唇,声音缠绵悱恻:「我陪情哥哥一起疯啊……」 齐云楚强忍着心中的悸动,只觉得她身上越发的滚烫,伸手在她额头上摸了摸,随即蹙眉。 她好像烧得越来越严重了。都这样了,还不忘四处点火! 秦姒本就是想逗一逗他,见他一本正经的不从,在他怀里转过身来,用锦被一块把他裹进去,跨坐在他身上紧紧抱着他的腰与他十指紧扣,听着他的心跳声,不知不觉就有了困意。 两人就这样抱坐着也不知过了多久,外面响起了敲门声。 药好了。 小连子头也不敢抬,低着头将药放到矮几上立刻退了出去将门关得严严实实。 他一出去,捂着砰砰直跳的胸口重重吐了一口气。心道还好方才陛下没有听他的骚主意叫那姑墨来的公子过来,否则要是被齐世子瞧见了,不剥了他的皮才怪。 殿内。 齐云楚瞧着怀里的女子像是睡着了,轻轻叫醒她起来吃药。 秦姒撑起眼皮子看了他一眼,遂又闭上了眼,「困了,明日再喝吧……」 齐云楚伸手摸摸她的额头,只觉得掌心滚烫。 这样下去怎么行! 他心里有些慌,轻轻拍拍她的脸,柔声哄道:「姒姒乖,吃了药再睡。」 秦姒头重得厉害,身上冷飕飕地,脸贴在他胸口取暖,唿出的热气儿灼人,「明日再喝吧,我冷……」 齐云楚眼瞧着叫不醒她,只得屏息将那些苦涩无比的药含在口中渡到她口中,强迫她喝下。 还好她虽不愿意睁开眼睛,吃药却十分乖巧,一会儿的功夫一碗药见了底。 齐云楚向来最是怕吃药,那碗药有半数进了他肚子里,口中全部都是药味,忍不住想要干呕。 他将她整个人连同被子一起放到床上,赶紧出去拿水漱了口,灌了几口茶,又在口中含了一颗蜜饯,待酸酸甜甜的味道瀰漫整个口腔,才将那股令人作呕的味道压下去。 他又怕她苦,渡了好些浸泡了蜜饯的茶水与她,见她舒展皱眉,才放下心来,赶紧湿了帕子放在她额头上,坐在床边一动不动的看着她。 床上的人病中似乎睡得十分的不安稳,将自己缩成一团,抓着他的手贴在脸上,口中不时喊道「小齐哥哥我冷得很」。 齐云楚一颗心软得一塌煳涂,钻进被窝将她紧紧抱在怀里安抚她。 她仿佛舒服极了,不再呢喃,脸贴在他胸前,温顺的如同一只小绵羊,将他的一颗心熨烫得服服帖帖。 齐云楚见她身上烫得厉害,生怕她烧坏了,也不敢睡,隔半个时辰便拿过旁边特别放在那儿的温水,渡了一在她口中。 如此一两次之后,原本熟睡的小绵羊身上没那么烫了,突然睁开了眼睛,目光灼灼看着他,声音有些嘶哑「小齐哥哥……」 齐云楚被她亮得吓人的眼眸看得有些不自在,轻轻拍着她的背,「乖,快些睡吧,明日就好了。」
第255页 「我冷……」她吸吸鼻子,如同一只幼兽一样在他颈窝里嗅来嗅去,喷洒着热气儿。 「我抱着你。」 「还是冷……」 她亲亲他的下颌,与他唇贴着唇暧昧。 齐云楚一把捧住她还是有些滚烫的脸颊,唿吸有些粗重,「你病了……」 「我知道,你别动,让我亲一亲你……」 殿外的雨越下越大,雨打芭蕉的声音断断续续的持续了半夜,直到天微微透出曦光,雨才停下来。 晨起宫人们进来伺候,只觉得殿内气息不同于往日,大家相互之间对视了一眼,随即个个低着头看脚尖等候吩咐。 昨晚好像齐世子歇在陛下殿里了。这还是陛下登基以来第一次留人歇在了紫宸殿,可见齐世子在陛下心中地位超然。 果然,不多时,隔着重重帷幔,里面传来男子低沉沙哑的嗓音,「送水进来。」 众人立刻退了出去,一会儿的功夫,宫人抬了水进来,头也未敢抬弯着腰出去了。 齐云楚瞧着怀里的女子睡得香甜的女子,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随即松了一口气。 他小心抽回自己的手,替她沐浴完之后,拿细软的棉布替她擦干净,笨手笨脚的替她着好小衣,替她掖好被角,出去洗漱了。 秦姒早醒了。她昨夜发了汗一身轻松,就是昨夜折腾的久了身子疲乏的厉害,眼皮子都懒得抬。她睡得迷迷煳煳,只觉得有一冰凉的带着薄荷荼靡气息的什物滑入口中与她纠缠。 秦姒贪凉,舌尖追着那冰凉的薄荷跑。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睁开了眼睛,看着眼前已经松开了她,眼角洇红,摄人心魂的男子,在他胸前蹭蹭,环住他的腰,低笑,「情哥哥果然包治百病。」 齐云楚瞪她一眼,比花瓣还要妖艷的唇角却止不住上扬,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油嘴滑舌。」 两人漆黑如瀑的髮丝缠绕在一起。她的指尖在他的喉结上一处红痕处滑过,声音如同带了钩子一样,「你不是尝过……」 齐云楚眸色一暗,扣住她的后脑勺又堵住了她的唇。 秦姒眼见着他又要来,一把挣脱出来,气喘吁吁,「我今日还有许多公务要处理,须得起来了。」 齐云楚看了一眼外面灰濛濛的天,「你病才刚好便要去上朝。」 她抱着他撒娇,「美人多陪陪朕,朕自然身子康健,长命百岁。」 齐云楚听着她嗓子还有些哑,想起她昨晚哭得有些厉害,顿时心中燥热,心思蠢蠢欲动,却也不敢再折腾她,拿过一旁早就备好的衣裳替她穿戴。 秦姒见他披着雪白的里衣,被他低着头一脸认真的替自己扣玉带的模样十分勾得怦然心动。柔软的手指细细描摹着他精緻的眉眼,只觉得眼前这张脸怎么看都看不够,越瞧心中越喜欢。 美人误国,有时也不是全无道理。 齐云楚已经替她扣好了玉带,伸手捉住她不老实的手环在自己腰上,替她将额前的一缕青丝拢到耳后,试图从她脸上寻找一点儿蛛丝马迹。 「你把南星弄哪儿去了?」 秦姒一大早的好心情被他这句话给弄没了,伸手摸摸他的喉结,抬眸看着他,弯起嘴角,眼里却半点笑意也无,「怎么,情哥哥昨晚是为了他才牺牲色相吗?」 齐云楚瞧着她的模样,心中一动,突然道:「如果有一日我要回云都同旁人成亲,你会如何?」 她甩开他的手,站在那儿看着冷冷看了他一会儿,眼里闪过一抹厉色,与方才妩媚粘人的模样判若两人。 她沉声道:「朕会亲自去云都杀了你们!」 她说完头也不回的出了内殿,坐上轿撵上朝去了。 齐云楚神色如常的穿好了衣裳出了紫宸殿,似乎没有瞧见外面那些人探究的目光,径直朝着勤政殿的方向上朝去了。 朝会结束之后,齐云楚并未再见她,而是直接出了皇宫。 走出宫门口没多久,他从怀里摸出一个碧绿的小瓶,只见里面空空如也。他用力一捏,只觉得手心一疼,有什么刺进了肉。 他眉头紧蹙,忍着疼将手心里的东西捏成了碎片。再摊开手时,掌心不断溢出鲜红的血,混合着那些齑粉触目惊心。他神情淡然的看着手心的东西,微微侧手,那些东西洋洋洒洒全部落进了泥泞里。 他回头看了一眼皇宫的方向,随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秦姒觉得齐云楚自从那晚之后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 他不再去跟她讨论她的后宫去留的问题。每日忙完了手中的事情便会去紫宸殿陪着她。他也不多话,就安安静静坐在榻上看书,或是处理一些公务。闲暇时间不是在逗那只小乌龟玩,就是逗弄总是试图想要舔他的花朵,十分的闲适惬意。 有时,他瞧见自己一直忙个不停,也会强制性将她从一堆公务里拖出来,拉着她的手在御花园里走一走,散散步。偶尔,还会与她在皇宫里找几个人打马球。 他似乎心情很好。 秦姒心中对他的表现觉得十分的诡异。可是他不再闹着叫她在他与云清之间做选择,她心里便松了一口气。 至于云清,因为身体不好的缘故久不来上朝。她心中担忧,隔三差五去他府里看看他。他又如同从前一般模样待她,绝口不提太傅府那晚的事情,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第256页 他不提,秦姒自然也不会主动说起。只是眼见着天气越来越冷,他的身子越发的不好,每每瞧见他苍白如纸的面色,她心里便十分的不好受。 她有时去看他时,也会问他到底是生了什么病,可是他总是拿一句「陈年旧疾」搪塞过去,其余的便什么也不肯说。 秦姒无法,只得叫张院判根据他的症状翻翻古蹟,看看到底是什么病这么磨人,可有治癒的法子。 不知不觉就这样过了一个月。 这日,她才下早朝后不久,天空突然飘起了雪花。 她坐在榻上看着屋外的雪景,横来的风卷着雪粉四处飘落,很快地,地上便积了薄薄一层雪粉。 她瞧着园中开得极盛的红梅,心里空落落地,好像是忘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她看向一旁正在往白玉花瓶里插红梅的红袖,「姐姐,今日是不是什么重要的日子?」 红袖停了手,楞了一下,随即回道:「今日是兰大人的忌日。」 秦姒一听,立刻放下了手中的东西,头也不回地朝外走:「备马,我要出城!」 第94章 云溪,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京郊十里城外, 苍梧峰半山腰处的一处地处幽静的一处白墙墨瓦的宅院后山。 山中的雪比城内雪势要大得多。 秦姒上去的时候,目光所及之处,天地之间白雪皑皑, 叫人生出这世间再也没有比此处更加干净的所在。 她抬头看了一眼上面的牌匾, 只见上面写着凤舞飞舞的三个描金墨字:清雅居。 十一想要去开门。秦姒叫住了她。 她看了一眼这处她已经多年没有踏足的宅子,径直绕道一旁入了后院。 后院是一片梅林。 此刻天寒地冻, 寒梅凌霜傲雪的绽放,一眼望去, 都是艷到极致的红, 点缀了整个后山雪景。 她的靴子踩在厚厚的积雪上, 一步一步的顺着里面的一条青石板铺就的羊肠小道往尽头走去。 道路尽头, 是一处孤零零的衣冠冢。 她的兰景哥哥就躺在那里头。 她动作轻柔的将上面的雪粉捧到一旁去,很快地, 一双手冻得麻木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墓碑上面的雪被清扫的干干净净,露出上面的墓志。 她描摹这上面的刻痕, 一笔一划,都是她亲手刻下的。 她斟了三杯酒摆在墓碑前面, 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轻轻碰了一下摆在旁边的杯子, 一饮而尽, 「来, 我敬你, 兰景哥哥。」 十一与红袖远远瞧着一身万千梅花树下一身火红狐裘的女子清冷孤寂的坐在雪地上, 冻得通红的食指轻轻抚摸着墓碑,神色哀伤。 十一正要说话,不远处的几株较为密集的梅花树突然晃动起来。 「姐姐待着别动!」她低声嘱咐了一句, 立刻疾步追了上去。 秦姒这时也听到了响动,回过头来,「发生何事?」 十一这时已经折返,神色凝重,「方才有人。」 秦姒朝着她指着的方向看去,入眼的只有开得极妍的梅花,与一片白茫茫的雪雾。 红袖伸手替她轻轻拍落身上积的薄薄一层雪粉:「此处上来极为不便,寻常人不会上来,且眼下还下着雪,是不是你—— 」 她顿时住了口。 果然是有人,还十分的熟悉。 秦姒神情呆滞的瞧着梅林深处背对着她长身鹤立身披雪白狐裘,整个人似是融入了天地之间,却又自成一色,惊艷了万里山河的男子,一时之间,竟是半句话也未能说出来。 他伸手摺了一支梅花,很快地消失在梅林深处。 直到人不见了,秦姒才回过神来,拔腿追了上去。 红袖与十一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恐。 见鬼了! 秦姒一路跟着那抹影子追过去,可眼前的身影走得飞快,不多时便消失在山间,徒留山野寂寥。 她不信这世间也鬼,更加不相信自己看错了,一路追到山下拴马的地方,果然瞧见地上积雪上有两排马蹄印。 她顾不得等十一与红袖,解了缰绳翻身上马顺着马蹄印一路追回了城里。 一进了城,地上的马蹄印变得杂乱起来。她骑在马上环顾四野,一颗心焦躁跳动,没有半点章法。 去哪儿了?去哪儿了! 她不会看错的! 她是那么熟悉他的一切,虽然只是一个背影,可是她绝不会看错的! 秦姒眼睛灼热的看着空旷无人四通八达的街道,视野逐渐变得模煳起来。 就在她绝望痛苦之际,那抹白色的高大的身影突然出现在道路尽头,朝着东街方向去了。 秦姒立刻追了上去。可每当她快要靠近的时候,他便突然消失在眼前,在她绝望之际,又突然从一条巷子里钻了出来。 如此追了三条街,眼见着他进了其中一条巷子,秦姒立刻翻身下马追了上去。 巷子很深,曲折且又四通八达。秦姒追了一路却什么也没瞧见。 她站在那儿傻傻地看着空无一人的巷子尽头,顿时一颗心揪了起来。 什么也没有。 真是他的鬼魂吗? 秦姒捂着有些发疼的胸口失魂落魄的在那儿站了许久。直到腿脚发麻,她才艰难的挪动了一下步子打算往回走。 谁知才一转头,就见前面不远处的一截残垣处站着一个人。
第257页 他抱臂站在儿,面上的表情闲适,桃花眼略带轻佻,眼角下那颗娇艷欲滴的痣透着风流,周身气度清贵逼人,一身雪白狐裘与残败的断垣显得格格不入。 他嗅了嗅手里还沾着雪的红梅,神情傲慢的睨了她一眼,「阁下跟了我两条街,怎么,是为了上次我冲撞了阁下的事情吗?」 是上次那个骑马冲撞了她的人,没想到他生得这副模样,难怪她觉得如此熟悉。 秦姒站在那儿呆呆看着他,说不清是失望还是高兴。 他不是他。 可是这世间居然有一个与他生得近乎一模一样的人。 她上前走了几步,声音有些低哑落寞,「你叫什么名字?」 他楞了一下,随即十分轻佻的替她拂去肩头的雪,「我非得告诉阁下吗?」 秦姒竟然没有觉得他无礼,「当然,如果你愿意的话。」 他沖她笑笑,拉过她的手将那只红梅放到她手里,眼波流转,「下次见到阁下,一定告诉你。」 他说完,绕过她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巷子。 这一次秦姒没有再追上去。 紧随而来的十一与红袖气都还没喘匀,一脸担忧的看着她。 秦姒摇摇头,「不是他,回宫吧。」 待秦姒走后,方才那个已经走了的男子自旁边的一家卖笔墨纸砚的书斋里走出来,站在那儿看着逐渐消失在眼前的人,眼底的笑意尽散,只剩下一片冰冷。 正在这时,屋子里的青衣俊秀小童抱着一堆的东西走了出来,瞧见他的神色,只觉得有人要倒大霉的模样,缩了缩脖子,「东西买好了,公子咱们回去吧,二公子该等急了。」 …… 秦姒回了宫之后便将所有人都赶出去,将自己关在宫殿好久没有出来。 红袖守在门外担忧得不行。 十一瞧了她一眼,道:「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相像的两个人?」 「谁说不是呢?」红袖将额前的发拨到耳后,看着漫天飞舞的雪,「这些年陛下喜欢的人无一例外都带着点儿兰大人的影子,眼瞧着现在跟齐世子这么好,还是这么放不下,都多少年了。」 十一往她跟前站了站,替她挡一挡外面的风,「姐姐去休息吧,我在这儿守着。」 红袖摇摇头。 这时,远远地,一抹玄色的身影冒雪前来。 近了,红袖瞧着他墨狐大氅上积了薄薄一层雪粉,连忙道:「齐世子来了,陛下在里头。」 齐云楚点点头,径直上前推开了殿门。 殿内的暖意铺面而来,瞬间融化了他满面风霜的寒冷。 他掩了门,扫了一眼空旷的屋子,大步迈进了内殿。 只见榻上坐着的女子手里捏着一样白色的玉器,见他来了,连忙收到袖袋,沖他笑笑,「下这么大的雪你怎么来了?」 齐云楚将怀里的东西掏出来放到一旁,上前将她圈进怀里,亲亲她的脸颊,「方才出去的时候瞧见街上有一家卖糖炒栗子,顺手买了给你送来。」 秦姒心里有了些暖意,伸手摸摸他冻得冰凉的脸,「下次不必如此麻烦。。」 齐云楚不可置否,先去净了手,拉着她坐到那儿将她圈进怀里伸手给她剥栗子。 栗子一直放在他怀里暖着,此刻还热着。 栗子又粉又甜,火候把握的极好。 「是南街李记的?」她问。 齐云楚点点头,「只有他那里的栗子你最喜欢吃。」 秦姒很感动。 他住的地方又不临街,平日里进宫一个时辰,怎么可能顺路到那里去。 「马上就要到年了,你要回云都过年吗?」 「想我留下来?」齐云楚往她嘴里餵了一颗剥好的栗子,伸手捏捏她的脸颊,「昨晚是不是又熬夜了,日日养着,总也养不肥。」 秦姒转过头去亲他。 一颗栗子吃得情意绵绵,似要把人的心肝勾出来。 不多时,齐云楚气喘吁吁的将她压在了身下。 秦姒却不肯如他的意,脱了他的手滚到一边坐了起来,嗤笑,「栗子好吃吗?」 齐云楚神情有些哀怨,目光灼灼的盯着她,「不及你好吃。」 秦姒瞧着他的模样,一阵心悸,斟酌了一下,道:「还有半个月就要过年了。今年是朕登基后的第一年,按照惯例,藩王需进京。」 「所以?」 「她会来。」 齐云楚剥栗子的手停了下来,低垂着眼睫不说话。 秦姒见他这个表情,心中有些不痛快。可是有些事情,他的确不方便在场。 良久,齐云楚缓缓道:「在我心中,她这辈子都是我阿姐。」 饶是此事秦姒一手促就,听他如是说,心中的酸楚压都压不住。 她一想到那个女子,心里仍然会有些针扎似的疼。 她起身走到窗外,看着外面开得极盛的红梅,声音也似掺了雪一样冷。 「朕不喜欢你见到她,你回云都过年吧。」 「你是怕我留在此地见到我阿姐,还是怕我耽误了你与你的太傅亲亲我我?」 齐云楚放下手中最后一颗剥好的栗子,重新将被殿内的暖意融了雪有些湿的大氅披在身上,阴沉着一张脸大步走了出去。 待他走后,秦姒坐回榻上,看着盘子里放着的剥的干干净净,还带着余温的栗子,轻轻嘆了口气。
第258页 太傅府。 云清坐在榻上看着正在侍弄梅花的弟弟,目光停留在他眼角的那颗泪痣上面,皱眉,「你今日又去找她了?」 他头也未抬的「嗯」了一声。 「云溪,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第95章 流氓! 秦姒再次遇见那个与兰景相似的人, 是三日后的一天下午。 她午后处理完公务,忍不住问正在替她硏墨的红袖,「他今日也没有过来吗?」 他自然指的是齐云楚。 红袖摇摇头。 秦姒心里不免生出一些恼意, 将手中的一份奏疏重重放在案上。 明明是他心心念念自己的阿姐, 到头来反倒指责她,生了她的气, 两三日都不见人影,简直是岂有此理! 她瞧了一眼外面晴好的天, 天气尚好, 想起好久没有去看云清。 她如今都不敢公然的在紫宸殿召见他。偶尔见到也是在上朝的时候, 且都是以国事为主。有时候下了朝, 她想与他说两句话,齐云楚立时一个冰冷的眼神扫过来, 她便将关心的话咽了回去。 所以她一般都是抽出闲暇时间出去他府上走一走,一方面去看看他,一方面与他讨论一些不方便旁人知晓的有关朝堂之上的事。 她觉得自己对齐云楚都迁就成这样, 他越发得寸进尺! 「你说,朕是不是太惯着他了?」 红袖掩嘴一笑, 「难道不是因为陛下太喜欢齐世子了吗?」 秦姒仔细一想, 这两日他不在, 她确实总是缺点这殿中缺了点儿什么。 不过不能这么惯着他, 她收了东西, 「今日天气好, 咱们出宫转转。」 …… 秦姒到了太傅府的时候, 云清正在院中的那棵海棠树下看书。 他大抵是没想到她会来,愣了一下,随即放下手中的书迎了上去。 「今日怎么有空过来?」 秦姒笑笑, 「我若说想你了,你信不信?」 云清叫人送了茶来。 秦姒见他神色淡淡,心里一动,握住了他冰凉的手,「你在怪我?」 「没有。」 他虽说是没有,可神情分明是怪她。 秦姒陪他一块坐在海棠树下,靠在他肩头,与他一起看他手里拿着的书。 云清转头看了她一眼。她今日着了女装,满头乌黑油亮的青丝随意的用一根玉簪子固定住,也不知是不是太阳太过耀眼,未施粉黛的脸颊越发显得白皙透明。她眼睛微微眯起,浓黑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饱满的唇嫣红有光泽,与平日里着冕冠的女帝判若两人,一如多年前的模样。 她似是发觉自己在看她,声音故意拉得很长,「云清呀……」 云清伸手轻抚她的脸颊,「如今你觉得可高兴?」 「为何问这个?」她心里突然有些疼,好像什么东西啃噬着她的心,下意识捂住了胸口。 「我想回清河了。」 「你要走?」秦姒立时坐直身子,向来沉静无比的眼里闪过惊慌。 「陛下现在大业有成,已经不需要我了。」 「谁说的!」秦姒捨不得他走。她从未想过如果燕京城没有云清会怎样。 她一直觉得无论如何他们会一直在一起。 「你是因为他不高兴吗?我——」 「如何?」云清看着她,清冷的眼眸映进她迟疑的表情。 秦姒不知道如何,她不想云清走。 云清伸手摸摸她顺滑的髮丝,嘴角浮出一抹淡淡的笑意,「陛下,天下无不散之筵席。」 …… 秦姒出了太傅府心情更加糟糕。 她没有坐马车,一路疾走,衣带生风,一时就连红袖与十一都未很上。 她走的太急,头也未抬,一不小心撞在了一堵墙上,顿时只听「墙」闷哼一声。 秦姒这才醒过醒过神来,只觉得前额疼的厉害,下意识抬头看了对方一眼,一时愣住了。 眼前雪白轻裘,一身清贵的男子捂着被她撞到的地方,漂亮的眼眸眼波流转,一语双关,「真是巧,又跟阁下撞上了。」 秦姒在他灿烂的笑容里一颗心跟着盪了盪,目光胶着在他那张叫人见之难以忘怀的面孔上,僵在那儿半天才道,:「确实巧。」 燕京城这么大,一个月瞧见三回。 「既然这么巧,何不赏脸去旁边的茶楼一起喝杯茶?」 秦姒无有不应允的道理。 已经追过来的红袖在一旁提醒,「主子,时辰不早了。」 秦姒此刻眼睛里只看得见眼前这张朝思暮想的面孔,哪里还听得见她说什么,甚至都没问对方去哪儿,跟着便走。 红袖与十一对视一眼,瞧着前面走远了的一白一红两抹身影,低声道:「陛下是透过他看兰大人,还是真就瞧上他?可不管再怎么像,除非兰大人活着,不然,年龄也对不上啊……」 「陛下自有打算。」 十一往她跟前凑凑,悄悄伸手想要去牵她的手。 红袖发现了她的意图,连忙低头追了上去。 十一垂头丧气的跟在后面朝着西街去了。 西街有一座极为出名的茶楼,叫观雨楼。它出名的并非是它的茶,而是那里的点心。尤其是一道用茶粉做的口感十分特别的点心,有一个十分雅致的名字,叫梦生。据说取材不易,所以想要吃,还要提前预约。
第259页 秦姒从前跟着兰景常来这儿,后来兰景不在了,她再也没有踏足过此处。 如今故地重游,她竟生出隔世的感觉。眼下她看着面前的这道茶点,抬眸瞧了一眼坐在她对面的人。 他似乎瞧出了她的心思,目光灼灼的看着她,「我今日出门之前掐指一算,必遇贵人。既是贵人,必定拿出最好的招待,所以提前定了这里的位置,果然,遇见了。」 秦姒没有说话。就算是眼前的人再相似,可她也知道他不是。 他这么处心积虑的接触她,到底怀了什么心思。或是燕京城哪位世家公子想要引起她的注意?她可以回去翻翻那些送进宫的画像。 不过现在她迫切的想要知道另外一件事。 「你叫什么名字?」 他说了下次见面一定会告诉她。 「把手伸过来。」 若是旁人说出这样的话,秦姒必然理都不理。 可眼前的这张脸眼下无论叫她做什么,她恐怕都忍不住会答应。 他拉过她的手,用带了玉扳指的那只右手食指在她手心一笔一划写着自己的名字。 秦姒只觉得掌心一阵痒意,一颗心都跟着颤抖起来。 她皱眉,突然捂住了胸口。 方才与云清在一起时的那种疼痛又来了。 兰溪瞧着她面色突然变得不大好看,皱眉,「你还好吧?」 她摇摇头,挤出一抹笑意,「你继续。」 待他写完了,她面色惨白,水润的杏眼里渗出水光,声音有些沙哑,「你姓兰?」 长得跟他一样,也姓兰! 他到底是谁? 对面的人似乎没有瞧见她的异常,夹了一块点心放到她面前,眼波流转,「怎么,这个姓很少见吗?还是——」 「阁下也识得姓兰的人?」 …… 秦姒回宫的时候,已经是酉时三刻。一进殿,就瞧见多日未见的齐云楚坐在她宫里头等她。 「你去哪儿了?」 齐云楚坐在那儿目光灼灼的看着她。 秦姒心虚。 「宫里太闷了,出去转转,你怎么了?」 「是吗?」他上前替她解了身上的火红狐裘,低下头在她颈窝嗅了嗅,「没碰见什么人?」 秦姒心里咯噔一下,「你找人跟着我?」 「当然没有,你身边潜伏着那么多的暗卫,我怎么会叫人去送死。我只是太想你了……」 他说着,突然将她抵在门上低下头堵住了她的唇,肆意又疯狂。 床下的齐云楚日常虽然冷漠骄矜,可还算是知礼仪,懂教养的君子。床上的齐云楚就成了毫无节制的衣冠禽兽,缠起人来没完没了。 那一日,他也不知是不是知道她出去见过云清,一直折腾她到半夜,毫不留情的发散着自己的精力。以至于次日醒来,她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散架了。 齐云楚已经不在殿内,可她身上已经仔细清洁过还上了药。 红袖红着一张脸进来的时候,瞧见她坐在那儿披着被子一动不动,乌泱泱的髮丝散在胸前,趁着一张雪白的小脸,细眉弯弯,妩媚动人。 「齐世子才走不久。」 秦姒掀开被子瞧了一眼自己身上被他弄出来的痕迹,捂着头道:「朕怎么觉的自己这个皇帝当得如此憋屈?」 这个齐云楚,是狗吗! 见云清还得偷偷摸摸,回来之后瞧见齐云楚昨晚那个神情,就好像捉姦一样,好一顿收拾她。 红袖小心翼翼,「云大人也就算了,若是被齐世子瞧见陛下与那个兰公子见面恐怕就不好了。」 那个叫兰溪的公子临走前约了陛下五日后去京郊梅园赏雪,陛下居然答应了。 「朕知道他不是兰景,可是朕一瞧见那张脸,便什么都忘了。」 秦姒嘆气,「服侍朕更衣上朝。」 她掀开被子正准备起床,腿一软,差点没跪了。 就连红袖瞧着她身上的痕迹都忍不住心疼,「齐世子怎如此不懂得怜香惜玉!陛下也真是,由着他胡闹……」 说起这个,秦姒想起昨夜情景,只觉得更加委屈,十分的羞于启齿,「你不知道,他,他如今手段了得……」 红袖虽不知他如何「手段了得」,但瞧着陛下这个模样,必定是…… 她一张脸涨得通红,低着头赶紧替她穿好衣裳。 那天早朝秦姒一早上都扶着腰坐在龙椅上一言不发。 朝臣们瞧着一身冕服越发显威严的女帝一直阴沉着脸,心中十分的忐忑。 大家各自在心中反省自己是否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被一向英明神武的天子知道了,越发的小心谨慎。 就连御史台的这天早上也夹击紧了尾巴做人。事情挑最重要的说,没在那儿如往常一般瞧见谁在早朝的路上当街不顾形象的吃了一块油饼,或是抓着某位大臣的私德博古论今的往死里参奏,大有天子不重处不罢休的执着。 秦姒端坐在上方看着齐云楚眼观鼻,口观心,一副事不关己的站在那儿,忍了又忍,才勉强忍住抄着手里的东西朝他砸过去的冲动。 早朝结束之后,秦姒用了早膳又开始处理公务。 齐云楚这时候过来了,手里还提着食盒。 秦姒闻着那股香味,肚子里的馋虫都给勾出来了。 好像是鲜肉馄炖!
第260页 味道像是谢毓旁边那家酒楼里做的。他们二人上个月去过一次,她一直对那里的味道念念不忘。 可是她不想跟他说话。 齐云楚上前从她手中夺过奏疏放到一边。 「齐云楚,你太放肆了!」她瞪他一眼。 齐云楚仿若未闻,将她面前东西清走,将食盒里的东西摆到她面前。」 果然是放了麻油与虾皮的鲜肉馄炖,居然还冒着氤氲热气儿。 好香! 「外面买的?」她说了句废话。 「偷的。」 「堂堂世子,居然偷东西?」秦姒乜他一眼。 齐云楚用勺子勺了一个馄炖轻轻吹凉,放到了她嘴旁。 秦姒思想斗争了片刻,打算先吃了东西再与他计较。 她一口咬下去,顿时满口生香。 好吃!皮很劲道,肉很脆,汤里面搁了特质的香料,鲜而不腻,比之御膳半点不差。 齐云楚慢条斯理的用帕子替她擦干净嘴上的油渍,然后又重新勺了一个吹冷了才搁到她嘴边。 秦姒吃的高兴,觉得算帐的事儿可以先放一放。 「小心烫,」齐云楚抬起眼皮子睨了她一眼,「我听闻民间有传言,妻不如妾,妾不如偷。我想看看,是不是偷来的东西更好吃,如今看来,陛下吃的很香。」 秦姒顿时一口东西塞在嗓子眼,吞也是,咽也不是。 他说的是谁?云清?还是兰溪? 「怎么,不好吃了?」 秦姒只得吞了下去,在他瘆人的眼神里将一碗馄炖吃的干干净净。 好在齐云楚没再说什么,叫人收拾干净桌子,服侍她漱了口,将她拉到榻上,又将奏疏搬过去,搁在她腰上,「这里疼?我瞧你早朝时手始终搁在腰上。」 他说着替她轻柔的捏了起来。秦姒只觉得腰部又软又痒,立刻制止了他,叫他坐一旁去。 他暧昧的斜了她一眼。 秦姒瞧着那对眼睛一颗心砰砰直跳,低下头不敢再看他,生怕他兽性大发。 于是那日有关「过年回不回云都」这个不欢而散的话就这么心照不宣的揭过去了。 就连「妻不如妾,妾不如偷」这句话齐云楚也没再提及。 他又如同往常一样,下了朝没事儿便去紫宸殿陪她批阅奏疏。 可秦姒心里始终惦记着云清说「天下无不散之筵席」那句话,私底下问了他好几次能不能不走。 云清既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秦姒愁得慌。 除此之外她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她只要一靠近云清太近,或者心里对他动了不该有的心思,心口便疼痛不已。 且每回她只要见过云清,齐云楚那日必定出现在她宫殿里,然后变着法的折腾她。这个男人除了年龄渐长,别的方面也跟着见长,早已不是当初那个纯情的世子,满肚子的坏水,每回非得要她哭着求饶为止。 次数多了,她都怀疑齐云楚是不是对她做了点什么。 可是她瞧过几次太医,太医们都说她身子康健,心脏一点儿问题也没有。 她也怀疑齐云楚派人跟踪自己,可无论是十一,还是潜伏在她身边的暗卫都彻查过,并无他的人,反倒是朝中一些臣子格外的「关心」她的行程。 她甚至还叫花蔷悄悄跟踪过他,可是他下了朝之后除了处理日常事务,便是去军营练兵。当然,大部分时间他最喜欢待在紫宸殿陪着她。 这日一早下了大雪,她与他待在殿内赏雪。 外头院子里,十一牵着越发威武雄壮的花朵与红袖还有一众宫人在打雪仗。 秦姒瞧着雪地里花红柳绿的景,心中蠢蠢欲动,也忍不住想要出去玩,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正坐在案前给他的小乌龟搭造家园的齐云楚。 齐云楚似是感受到了她热切的目光,砌好最后一块鹅卵石,在她即将要跨出殿外,头也未抬,「不许去。」 「你是忘记了膝盖疼起来的时候是怎么躲我怀里哭了。」 秦姒早些年去战场的时候有一次伏击敌人的时候,在雪地里趴了半夜。落下了一到下雪天就容易膝盖疼的毛病。 她睡前都需要用太医院特调配的药泡泡脚,也不常发作。只是今年太冷了,泡了脚夜里还是凉津津的。 前日疼得她抱着腿蜷缩在床上,疼得钻心,恨不得将膝盖骨挖出来作算! 太医来了替她扎了几针才好了些,可还是时不时针扎似的疼。 她一个人趴在那儿眼神空洞的看着外面的夜,一颗心不知怎么酸得厉害。 做了皇帝又如何,该生的病,该受得罪一样也没少。 她正暗自神伤之际,这时他不知如何得了消息进了宫,一脸心疼的替她揉了半夜的腿,红着眼睛的模样好像疼的那个人是他一样。 秦姒的一颗心当时就软成了面团,只觉得他平日再怎么拿捏自己也心甘情愿了。 他这几日夜夜宿在她殿中,临睡之前替她泡了脚之后,她坐在那儿处理公务,他便将她的腿抱在怀里,按照太医教的法子替她按摩穴道,直到她腿部发热为止。 有时候,秦姒瞧着他垂着眼睫一脸认真的模样,心里面竟然觉得好像与他做了许久的夫妻,生出就这么安安稳稳岁月静好的过一辈子其实也不错的念头。 可是一到了第二日早朝,她看着大殿之下站着的朝臣,心里面又想起,他是齐王世子啊。
第261页 若是立了他做皇夫,那便是将秦家的半壁江山交到了他手上。到时候,她如何压制的住他。指不定她百年之后,秦家的江山立刻改立齐。 哪怕是齐云楚不会这样,可是一旦涉及到皇权,他身边的人难保不会有这种想法。 哎,再说吧,她过了年也才二十岁,不着急。 她想了想还是不出去了,跑过来瞧他做的玩意儿。 他也不知日日哪来的耐心,挑了一些漂亮的鹅卵石,又在御花园里小心翼翼的挑了一些巴掌大小的花草,就这么在一尺见方的土坯上做了一个缩小版的三进三出的宅子,假山拱桥小水塘花草树木一应俱全。 她瞧着他面前做的栩栩如生的小花园,十分稀奇的用手戳了一下上面的一块鹅卵石。 然后,假山倒了,砸歪了旁边的几棵小树;小树压崴了拱桥,小乌龟在上面四脚朝天的晃悠着四条腿,瞧着怪可怜的…… 「房屋还在!」秦姒用手指戳了一下那看似很牢固的红墙绿瓦的房子,然后房子塌了…… 齐云楚辛苦了一个时辰的东西顷刻间没了。 他抬起头一脸幽怨的看向罪魁祸首。 秦姒犹自挣扎,「主要它不结实!」 他不说话。 「朕赔一个给你?」 「说话算话!」 秦姒话才出口就后悔了。她每日事情多得很,哪有时间跟精力做这个。 「你若是不想赔也没关系?」 秦姒眼睛亮了亮,等着他的下文。 他沖她勾勾手指。 秦姒俯下身将耳朵凑过去, 他在她耳边耳语了几句。 秦姒闻言抿着唇不作声。 齐云楚轻咳一声,眼里闪过一抹笑意,重新把她推倒的房屋假山砌好。 又过了一会儿,秦姒瞧见他白如玉的手指上全部是泥点子,「你不嫌脏了?」 他砌好了鹅卵石,将那只小乌龟放到了里面的小水池里,起身叫人送了水进来,用皂荚足足洗了三四遍,一双手泡的皱皱巴巴才罢休。 他上前将她圈进怀里,低头在她唇上咬了一口,「我却觉得这世上只有自然之物最干净。」 她在他颈窝嗅了嗅,只觉得他身上干净好闻的气息叫她迷醉。 她下意识的摸摸自己的心口,一点儿也不疼,甚至异常安心。 她试探性的问:「你是不是在我身上放了什么东西?」 齐云楚将她的手捂在宽大的掌心,拉到她坐到榻上欣赏他的成品,似漫不经心,眼里却闪过不易察觉的慌乱,「放了什么?」 秦姒瞧他神色淡然,不似有假,伸手戳了戳正缩在一处小水池里的小乌龟,「你如今照顾它倒是颇有乐趣?」 齐云楚白牙森森,笑的狡黠稚气,「不许对我家小姒对手对脚!」 秦姒斜睨了他一眼,牙齿磨得咯咯作响,「你简直是胆大包天,居然用朕的名讳给一只乌龟起名字!」 齐云楚将总也不见长大的小乌龟托在宽大的掌心,十分大胆嚣张的在时常一个眼神叫朝堂之下那帮臣子们大气儿都不敢出的女帝柔软细腻的脸上捏了一把,眼神温柔,「你瞧小姒多可爱,像不像你?」 秦姒瞥了一眼缩在龟壳里始终不肯露头的小乌龟,望向外头在院子里的雪地上跳跃打滚的花朵,冷笑森森,「你若再敢叫一声,朕明日便叫整个燕京城的人都知道它叫世子!」 这时,外面玩儿的不亦乐乎的花朵从门口厚厚的挡风帘子钻进来,带起一阵寒气儿。 它抖了一地的雪粉,扭着越发圆润的屁/股跑到齐云楚脚下蹭了又蹭,好不热情的撒欢。 果然不是条好狗,忘主! 眼前的男人不过是多瞧了它几眼,替它顺了几次毛,它便粘得紧。 齐云楚嘴角上扬,左手与她十指紧扣,右手轻轻替花朵顺毛,眸色似映进了冬日里阳光照进湖景里盪起的一波波涟漪,水光潋滟,「陛下爱臣至深,微臣感激不尽……」 秦姒瞧见他如今越髮油嘴滑舌,冷哼一声,转身离开,谁知被他一把扯到怀里。他下巴搁在她颈窝,声音低哑撩人,「我方才想起确实在你身上留了东西的。」 「何时留下的,什么东西?」秦姒下意识的警惕,竖起耳朵分辨真假。 身后的男人突然在她背后顶了一下自己的胯,轻轻揉捏着她的耳尖,在她耳边呵气如兰:「昨晚与你做的时候留下的,你缠我缠得紧,一时情难自禁,留了三次……」 秦姒脸刷地一下红了!从他怀里跳出来,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一本正经的男子,憋了半天憋出两个字,「流氓!」 哪怕床笫亲密时齐云楚甚少说出这样的话,更何况这样青天/白日。 他垂首戳戳小乌龟的龟壳,白皙面皮透出的绯色一直红到了耳尖处,简直要滴出血来,与那颗红宝石相映成辉,嘴上却不甘示弱:「还不是跟你学的……」 秦姒遂不再与他胡言乱语,红着一张脸回到书案后开始处理公文。 齐云楚偷偷瞧了她好几眼,见一向脸皮太厚,喜怒不形于色的女帝双颊绯红的端坐在案前,将自己埋首于仿佛永远都处理不完的公务里,忍不住嘴角上扬,吃吃笑了起来。 他一个男人,不能总在这种事情上输给她,这段日子跟着谢毓学了许多……嗯,果然是好东西。
第262页 她害羞的模样真的好可爱啊…… 感谢谢毓! 他回去就叫齐三将他屋子里那幅刚得的吴道子的真迹给他送去。 秦姒只眼瞧去,见他肩膀抖动的厉害,恼羞成怒,顺手抄起旁边笔架挂着的一只狼毫丢了过去,「笑个……屁!」 齐云楚一把接住,下意识回她:「你想谋杀亲夫?」 他话音刚落,顿时住了口,心道他算什么亲夫! 她到现在未册立后宫,前朝的大臣对此颇有微词。眼下谁人不知他齐云楚是个媚上的佞臣,成日里宿在她的寝殿。 不过他并不在意旁人如何看待他。 整个燕京城在他眼里,也不过只有一个她而已,旁人与他有何干系。 只是她迟早会册立后宫。 以他对她的了解,她绝不会叫他做上皇夫之位。她看似最亲近他,与他好,可内里清醒无比,处处提防着他。 她心里属意的是谁? 那个神姿高彻的太傅? 还是燕京城某一个平凡世家里德才兼备,却容色出众的公子? 她一向好色,从她第一次见到他的神色他就知道了。 他倒要看看,谁有胆量敢站出来做她的皇夫! 无论如何,这辈子她已经不能够再与旁人亲近。 可即便如此,他也不允许她身旁名正言顺站着旁的男人! 秦姒瞧见他神色不对,遂不再言语。 齐云楚放下手中的东西,睨了她一眼,「我还有事,先回去了,」 秦姒「嗯」了一声,头也未抬。 齐云楚瞧她那副将自己缩进龟壳里的模样,轻哼一声,「你还不如小姒!」 他说完转身就要走。 秦姒这才抬起头来,追问,「去哪儿?」 他头也未回沖她挥挥手,十分洒脱意气,「去喝花酒!」 鬼才信! 待他的身影成了白茫茫的天地之间的一抹玄色孤影,红袖进殿悄悄地问:「陛下明日真要城郊的梅园赏雪?要不,别去了?」 第96章 齐云楚你是疯了吗? 太傅府。 「你又要出去?」 云清坐在榻上抱着手里的暖炉看着镜前身体挺拔, 乌髮雪肤轻裘,眉眼处尽显风流的弟弟,皱眉, 「云溪, 到此为止吧,你现在立回清河。」 他故意打扮成他从前的模样, 很明显是要去赴她的约。 「二哥哥肯跟我回去,我便到此为止。」云溪大步走到他面前, 看着一到了冬日里便裹得严严实实, 要随身携带一个手炉才勉强能够驱走寒意的哥哥, 眼里闪过一抹痛意。 从前那个最喜欢在冬日带着他骑着马四处游走活的潇洒恣意, 整个清河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云家鲜衣怒马,意气风发的云二公子为了那个薄情寡义的女人变成什么样了! 他原本以为自己的哥哥付出了这么多, 那人也顺利登基做了皇帝,必然是要对他的哥哥好,封他做皇夫, 与他长相思守,全了他哥哥这份情意。却不曾想她居然转头投入了旁人怀里。 他若不亲自来走一趟, 都不知从前在家中金尊玉贵的二哥哥居然过的这种日子! 一个人拖着残败的身躯在这冰冷的冬日, 守着这个一个苦寒的破院子孤独的度日。而她却整日里与那个冷漠骄矜, 目中无人的世子风花雪月, 好不快活。 诚然那样气度风华的女子普天之下确实找不出第二个来, 叫人见之不忘。可那又如何如何!一个三心二意, 薄情寡义的女子有什么值得他这些年念念不忘?难道为她死了一次不够吗! 他看着镜中与哥哥相差无几的长相, 拿起旁边胭脂盒轻轻在自己光洁白皙的左眼角点了一颗硃砂痣,勾唇一笑,眼里却是一片叫人不寒而慄的冷意, 「二哥哥你瞧,不过是眼角下多了一颗痣,我们便一模一样。」 云清瞧着眼前这张熟悉的面孔,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这时云方进来了。他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自己主子,目光有些迟疑。 「信送到那人府上了?」云溪丝毫不介意自己的哥哥知道自己究竟做了些什么。 云方点点头,「一切按照三公子的吩咐办理妥当。」 云清皱眉,「你去招惹他做什么?」 「二哥哥大度,我却小心眼地很。他叫你心里不痛快,我便叫他心里不痛快!」 那个可恶的世子居然胆敢如此欺负他哥哥,他便以其人之道还致其人之身,也要叫他尝一尝被旁人丢在一旁却无可耐何的滋味。 云清知道他自小便是如此,睚眦必报且最是护短不过。可事到如今,又有何意义。 他嘆息,「我,活不长了,回去也是徒增母亲伤心。」 云溪听见他如是说,眼睛都红了,咬牙切齿,「二哥哥如今这样,母亲难道就不伤心了吗?为了那个女人死一次不够,还想要再死第二次吗?」 「不怪她,她那时年纪小。」 「那现在呢?她已经是天下之主,到头来,又是如何待你的?二哥哥,你是疯了还是傻了,究竟喜欢她什么?」 「她不知道是我!」 「那为何不告诉她!」 「告诉她又能改变什么?」云清抬起头,清冷疏离的眼里多了一些热意,「然后在她面前再死一次?将她的痛苦补回来?事到如今,说什么都已经无用!」
第263页 云溪却道:「二哥哥怕不是觉得她变了心,不敢面对。」 「事情不是你想的这样!」 「那既然如此,二哥哥为何怕我去见她,难道二哥哥不想看看,她若是知道那个因她而死的男人,一直傻傻的守在她身边,会怎么样吗?」 「你猜,有了兰景,她还会不会与那个世子在一起?二哥哥,你是真不想知道,还是你害怕知道?你害怕她早就变了心,记得那份感情的,只有你,她喜欢的那些人都有你的影子,不过是为了自己好过些,若不然,她又怎会为了那个世子将你丢在一旁伤了你的心。」 「还是二哥哥根本就知道她如今变了心?」 云清见他如此咄咄逼人,喉结攒动,就连握着暖炉的手也微微颤抖起来。 兰溪说的一点儿也没错,他就是害怕。他害怕她其实早就变了心,她心心念念放不下的不过是一段求而不得的感情,并不是一个叫兰景的男子。 兰溪看着自己的二哥哥这副模样,心疼极了。 他蹲到他面前,低声道:「二哥哥要不要一块同我一块去京郊的西洲梅园亲自去瞧一瞧,你的这位陛下重温旧日场景,心中对你这个已故的旧情人会做出怎么的选择吗?是喜欢你这位旧爱多一些,还是那位新欢多一些?」 看一看,死了心也好。 云清突然剧烈咳嗽起来。 云溪吓了一跳,连忙去倒了一杯水捧到他跟前,谁知被他一把推来。紧接着,他刚刚穿好的雪白的衣裳上面上是要比冬日里的红梅还要触目惊心的血。 「二哥哥!」他大惊失色,眼睛蓦地红了,手忙脚乱的替他擦着口中溢出来的血迹。 「快叫赵医师过来!」 云清这时止住了咳嗽,嫣红的唇染了血迹,妖冶美丽。 他似惯了,用手中的帕子擦干净嘴角的血迹,嘆息,「别叫她伤心。」 云溪看着都到了这种时候还护着她的哥哥,恨铁不成钢,「那般铁石心肠的女子,这世间有谁能够伤得了她!」 …… 京郊,西洲梅园。 此处是燕京城最大的梅林,方圆数十里,一眼望不到尽头。一到了冬日,三千梅林竞相开放,梅香四溢。 秦姒站在入口处被眼前竞相开放花满枝头的三千梅林灼伤了眼,一时之间,竟是不敢踏足。 「你说,他为何约我来这里?」 这世上真有这么巧的事吗? 她将送进宫里的公子们的画像全部都察看过,没有他。 燕京城也没有姓兰的官员。 他就像是凭空出现在燕京城里的人,像是来圆她对兰景求而不得的梦境。 否则该怎么解释这一切? 他带她去从前她与兰景常去的茶楼,约她来她与兰景时常约会的梅林。 这些事情当年她做的极为隐秘,除了贴身的人谁也不知道。 有没有一种可能,他就是兰景,他其实还活着,因为恨她,所以才狠心不与她相认。 「姐姐,他有没有可能是兰景哥哥?」 「陛下,兰大人他已经走了很久……」红袖瞧着眼前神色黯然伤神的女子,一时之间不知说什么好。 「没有亲眼瞧见的事情,谁说的准呢?」她说着,大步向前走去。 不管他是不是兰景都好,她现在就想瞧着这张脸做做梦。 她也怕自己时间太久,自己会忘了他的样子。 红袖连忙跟了上去。 今日天气不算好,阴沉沉的天还漂着雪沫偌大的梅园里来赏梅的不过寥寥数人。 秦姒一直往深处走。那里面有一处两层的暖阁,坐在二楼靠窗的位置,可以将整个梅园精緻尽收眼底。 秦姒走的很急,不知是急着品茗赏雪看梅花,还是想要看看约她来赏梅的人。 一不小心,脚下一滑,她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幸好十一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 十一从不质疑主子的决定,见她如此心切,也忍不住道:「陛下如此,恐要伤了齐世子与云大人的心……」 秦姒眼神一直瞧向梅林深处,不甚在意,「你们不说,我不说,他二人怎么会知道?」 正在这时,林子里突然传来一阵犹如天籁一般的琴声。 秦姒的一颗心剧烈跳动起来。 她一把捉住红袖的手,声音颤抖,「姐姐听见了吧?」 她说完不等红袖回答,提着衣摆追着琴音跑去。 她一路疾跑,髮髻松散,全然没了平日里的半点沉着冷静。 很快地她便寻得琴音所在。她停下脚步傻傻看着暖阁廊下有一缓带轻裘,衣冠胜雪的男子正背对着她端坐在那儿抚琴。 琴音缠绵悱恻,叫人闻之断肠。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 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 普天之下,只有他一人能奏出这样温柔缠绵的琴音。 一向沉着冷静的女帝被眼前的一切灼伤了她的眼睛。 她站在那儿一动不敢动,生怕眼前不过是一场梦。 不知过了多久,一曲终了,那人回眸沖她一笑,将满园灼灼开放的景致全然给比了下去。 「你来了。」他柔声道。 秦姒满面冰凉,伸手一摸,早已泪流满面。 她就这么看着眼前与兰景生的一模一样的面孔,弹奏着一模一样的琴音,眼里再也容不下这满园的景致。
第264页 她缓缓上前,伸手轻抚他眼角下的那颗痣,哽咽,「兰景哥哥,我的兰景哥哥……」 云溪瞧着面前因为跑的太快,白皙的双颊微微潮红,云鬓松散,丝毫不见前两次的从容的女子,只见她黑白分明的杏眼里不断有泪珠滑落下来砸到他手背上,滚烫炽热,心里闪过一抹异样的感觉。 原来,这世间最薄情寡义的帝王,也会如同寻常女子一般,哭得这样断肠。 他不由自主的伸出手想要替她抹去满面泪痕,却在距离她脸庞一寸的距离时听见一个男人怒到了极点的声音。 「你们在做什么!」 齐云楚从未想过自己会瞧见眼前这一幕。 他今日在府中收到她的邀约,心中还十分高兴,还当她今日怎如此有雅兴捨得抛开手中政务出来邀他走一走,不曾想会瞧见她背着他与旁的男人来此幽会。 他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站在那儿对着一个衣冠胜雪,清贵漂亮的男子哭得无声无息。 他看着她是如何握着他的手泪流满面一遍遍叫着「兰景哥哥」。 他再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他以为他不过是跟宁白一样的所在,没想到她待他是这样厚重的情意。 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上前,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出的手,等他清醒过来的时候,他瞧见昨日还与他温存小意的女子将那个被他踹倒在地的男子紧紧护在身后,用从未有过的表情看着他。 「齐云楚你是疯了吗!」 而她身后的那个嘴角染了一丝血迹的男子沖他勾了勾唇,露出一抹得逞的笑意。 他疯了吗? 她不是早就知道他为了她疯了吗? 从云都到姑墨国,从姑墨国再回来燕京城,他想尽了一切办法都没能捂热她一颗凉薄的心。 齐云楚只觉得嗓子干涩无比,扫了一眼围观的眼神带着戏虐笑意对他指指点点的人,看着面前沉着一张脸护宝贝似的护着别的男人的女子,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了梅林。 太累了…… 秦姒瞧着失魂落魄离开的男子,捂着遽痛无比的胸口站在那儿半天没有缓过来。 「你无事吧?」云溪瞧她面色突然变得苍白无比,光洁的额头渗出冷汗。 秦姒摇摇头。 又忍不住望了一眼已经消失在梅林里的男子。 没有关系,她回去哄一哄就好了。 她眼下只想要留在这里,与眼前的人多待一会儿。 她道:「你方才的曲子弹的很好,能不能再弹一遍给我听?」 第97章 不如云清给朕做皇夫吧…… 秦姒回去皇宫的时候, 天色已晚。 齐云楚并没有如同往常一样在紫宸殿等着她与她算帐。 她瞧着空荡荡的宫殿心中一时不知作何感受,只觉得一颗心来回拉扯的厉害。 红袖瞧见她一言不发的坐在那儿,低声道:「不若奴婢叫人去请齐世子进宫?」 「不必了, 朕今晚实在没有心情。」 她不可能事事哄着他高兴。朝堂之上要她册立后宫的奏疏如同殿外漫天的雪花, 飘向了她的案头,她心烦地很。 只是…… 她缓缓踱步到平日里齐云楚常坐的地方, 看着正趴在自己那座三进三出的宅子里睡觉的小乌龟,一脸神伤, 「姐姐, 今日朕是不是真的太过分了?他那个人平日里连朕瞧一眼云清都恨得牙齿痒痒, 朕今日当着那么多的人面这样说他……」 可她一瞧见兰溪那张脸, 便什么都顾不上了。 红袖替她斟了杯茶,一时之间也不知该说什么劝慰她, 道:「不若明日下了早朝,陛下好好哄一哄齐世子?」 秦姒呷了口茶,「如此也好。你明日替朕备一些他最喜欢吃的东西, 他那个人事事挑剔,叫御膳房仔细者些。」 可齐云楚第二日却并没有上朝。 第三日, 第四日……一连七日他都没有上朝。 秦姒坐在大殿之上看着殿内空出来的位置, 脸色一天比一天难看。 到了第八日, 她实在忍不住将花蔷叫了来。 「你近日可有见过他?」 他一向与谢毓有来往, 谢毓又与花蔷住在一起, 必然是时常碰面。 果然, 花蔷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 点点头,「确实经常碰见。」 「他可还好?」 「不怎么好。」 秦姒再想要问问「不怎么好」是怎么不好,这时红袖来报:范大人与云大人, 就在旁边的偏殿等着陛下。 秦姒便没有再问下去,只是嘱咐道:「好好看着他。 」 「是。」 花蔷走后,秦姒去见了偏殿。 云清与范与早已经候在此处。 两人见到她来,连忙上前行了一礼。 三人开始谈起了今年太原地区遭遇了严重的雪灾的善后事宜以及过年夜宴的事情。 大概聊了一个时辰,范与又旧事重提,说起了关于册立后宫的事情。 他洋洋洒洒说了一大堆,口水都干了。一旁的红袖连忙上前替这位忠心正直的老大人添了茶水。 坐在上首的秦姒始终一言不发。 范与忍不住看了一眼坐在他下首,手里捧着茶碗,论起性情容貌,半点不比那齐世子差的男子。 他原本以为女帝登基后必会立眼前性情高洁,芝兰玉树的的男子为皇夫,不曾想居然杀出一个齐世子,不但将女帝迷得神魂颠倒,就连眼前的人也冷了下来。
第265页 他实在想不通陛下为何独宠他一个,而放弃了眼前这般人物。 且齐王世子是个什么人物,那是掌管齐地二十三城,与一国君主比着不差什么,哪里肯甘心留下做天子后宫里的其中一个。 他抿了一口茶润了润嗓子,「云太傅是陛下的先生,也要时常多进宫跟着劝着些也是。」 他这话本就意有所知,谁知他竟然只是点点头,「左相大人说的是,是本官的失职。」 范与:「……」 难道这位一向心思通透无比的太傅听不出他的言外之意? 他嘆息,「陛下的婚事乃是国之根本,如今陛下登基已有数月,却迟迟未婚,以至于后宫空虚,万望陛下早日大婚,绵延皇嗣,方能国祚绵长。」 秦姒这时放下手中的茶碗,一脸凝重:「左相一心为国事操劳,朕心中不胜感激。今日左相论起国祚,朕一时感慨颇多,眼下天下未稳,朕即便是登基为帝,可也改不了不了身为女儿身一事实,子嗣一事危险重重。左相给朕五年的时间,届时天下大统,清河海晏,朕即便是驾鹤西去留下一个太平盛世岂不更好?」 未等范与开口,她又道:「眼下世家式微,不足为患,朕想要推行土地改革制度,以及重新完善科举制度,为朝廷广纳贤才,而不是像从前一样,所用官员都必须是世家子弟,平民百姓家若是想要做官去难如登天。即便是如爱卿这样的寒士,也是大家出身。」 「朕知道爱卿在想什么,无非是担心朕会册立齐世子为皇夫。」 范与没有说话。陛下早有削藩的念头,眼下却对这个齐世子另眼相看,谁知日后会不会因为他转了性情,将天下拱手送于他。 秦姒这时意味深长说了一句话,彻底打消了他的疑虑。 她道:「朕绝不会立齐世子做皇夫。且有齐世子在燕京,即便是所有藩王都反了,朕也有办法平了他们。可若是放了齐世子回齐地,到时候,仅凭他一人,便可反了大燕的天。」 留着齐世子,这是将齐王的命脉拿捏在手心里了。 范与愣了愣,半天没说话。他瞧着那世子日常出入陛下的紫宸殿,陛下对他简直有求必应,就连昔日最喜欢的云太傅也丢到一旁去,心里必然是爱极了他,是为了他迟迟不肯册立后宫,却不曾想她居然说出这样的话来。 自古帝王多薄倖,没想到女子做了皇帝也一样。 范与是看着她长大的,见她虽还不到双十年华,居然想得如此长远,且并没有儿女情长,一颗心放回了肚子。 他眼睛不知不觉有些热,感慨颇多,「陛下正当年少,大燕在陛下手中必然名扬四海,是老臣眼界太窄,思虑不够周全。」 秦姒亦是十分感动,「有左相大人这样一心为国,大燕焉有不强大之理!」 待商讨完政事,她亲自将范与送出了门,瞧着漫天飞舞的大雪,嘱咐小连子用轿撵好好的送到宫门口。 范与感动得热泪盈眶,高唿陛下仁德。 待范相走后,云清站在廊下看着她,眼神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陛下如今越来越像一个贤明的君主,假以时日,必定是名扬九州四海的千古第一女帝。。」 秦姒转过头来瞧着眼前一身雪白狐裘,神姿高彻,似是神圣不可侵犯的男子,瞧见他今日似乎高兴的很,心里一动,上前握住他冰凉的手一起进了殿。 「朕可做不了这千古一帝。」 「为何?」云清下意识的问。 眼前面白似玉,容颜姣好,气质越发雍容华贵的女帝目光灼灼的看着他,「朕是贪恋美色之人,性情不如太傅这般高洁。」 云清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耳根子居然有些热。 「陛下与从前大不相同,」他感慨,你方才与范大人所说可是真的?」 不过短短半年的时间,她行事作风越发的从容自信,时常三言两语,叫人心甘情愿的为她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秦姒看了一眼屋子里的红袖。 红袖会意,沖殿内的人挥挥手,所有人褪了出去,而她则守在门口,看着天地之间风雪横飞肆意的景,心道:「陛下昨晚睡前还在念叨齐世子,今日又哄云太傅,指不定明日又去见那个与兰大人生得一模一样,就连姓氏也相同的兰公子。」 可见民间传言女帝风流,也不是空穴来风。 哎,她愁得慌。 十一见她一脸惆怅,忍不住挪到她跟前,低声道:「姐姐为何嘆气?」 「我只是在想,陛下那么怕齐世子瞧见,为何还想要出宫见那个兰公子。」 若不是这两日实在太忙,恐怕又去了。 十一不假思索,「自然是因为他生的跟兰大人一模一样,且很会弔人胃口。」 殿内。 秦姒拉着云清坐在榻上,将一叠奏疏放自己面前,头也未抬:「我说的自然是真的,正因为是真话,所以才这样为难。」 云清没有回答她的话,不动声色瞧了她一眼,「陛下最近可是认识了什么人?」 秦姒点点头,若有所思,「先生觉得这世上有一模一样的两个人吗?」 生得一模一样,琴音也一模一样,甚至像是知晓她与兰景的一切。 就是性情不同。 这世上,再也没有比他更好的人。 云清的手一抖,茶碗里的茶溅了出来,原本白得透明的手背上红了一大片。
第266页 「要不要紧?」 秦姒立刻捉住他的手急道:「姐姐拿烫伤药过来!」 云清瞧着她低垂眼睫,一脸的心疼的在他手背上轻轻吹拂,想起他那日瞧见她抱着云溪伤心欲绝的模样,忍不住伸出手摸摸她的鬓髮,低声道:「陛下还喜欢那个人吗?」 秦姒顿住,抬头望了他一眼。 这些年,她的事情/事无巨细云清都是知道的。 他从来没有问过兰景的事,今日是第一次。 一时之间,她不知该如何答他的话。 这时红袖拿着药进来了。 秦姒打开药罐,小心翼翼的将那些绿色的带着不知是什么香气的透明膏体涂抹在他的手被烫伤处。 就在云清以为她不会回答自己的问题时,她嘆息一声,「他是我此生的求而不得。」 「比之齐世子如何?」他忍不住问。 他从来都不是咄咄逼人之人,今日却不知为何说了这样的话。 或许人都是自私的,他其实也非常介意。 可这次她没有回答,起身走到窗前打开了窗。 外面仍然在飘雪。漫天的雪粉夹杂着凛冽的寒意吹散了殿内裹了梅香的暖意。 她道:「云清,不如你给朕当皇夫吧?」 「那齐世子呢?若是微臣也容不下他呢?」 …… 怀化将军府。 齐云楚看向身上的雪花还没来得及拍干净的齐三,道:「查到了吗?」 齐三解了身上的大氅,蹲到炭火旁,搓了搓手,哈了一口热气儿才道:「只查到他是昔日东宫里的太子宾客,旁的什么也没查到。按道理来说,能够在东宫任职过的必定不是泛泛之辈,可属下将整个燕京城走访了一遍,只有极少数的人记得他,说是个极好极好的人,至于她跟陛下的关系,没人知道。」 齐云楚没有说话。 身为太子宾客居然什么也查不到说明这个人存在的痕迹是刻意被人抹去的,整个燕京城能够做到的只有她了。 她这样处心积虑的抹去一个人的痕迹是为什么? 「那日来送信的呢?还有那日在西洲梅园遇见的那个?」 「门房说送信的是街上的一个小孩。那小孩只是说有人给了他银子送信旁的什么也不知道。至于西洲梅园那个,说也奇怪,整个燕京城都说没有姓兰的生成他那般的人物。 」 这就更加奇怪了,一个人的行踪怎么可能查不到呢? 齐三见他一直沉着脸不说话,小心翼翼道:「义父又来信了,问咱们几时回去?离过年还有一个月,我想回去过年了……」 齐云楚瞧了他一眼,道:「你准备准备,五日后回去。」 至于那个叫兰景的…… 他仔细想了想,想起他初到东宫时,她同自己说过自己曾经养过一条毒蛇,那条毒蛇毁了她的东西。 后来他得知那条毒蛇就是那个生了皇子一直想要害她的贵妃,毁掉的东西…… 他心中当下有了论断,「齐三,你去查一查纪家的那个被废的贵妃去了何处?」 第98章 她不配死! 玉安坊。 这间青楼十年前在燕京城是数一数二的妓坊, 可现在已经没落,比着燕京城第一坊兰桂坊差得远,来这里享乐的客人什么三教九流都有。 纪敏双眼无神的躺在坊内某一间属于自己的房间的床上, 仰头看着头顶上方艷丽俗气的帐幔, 一双眼睛满是绝望死寂。 生得獐头鼠目,十分猥琐的客人穿好身上的衣裳, 伸手拍了拍她的脸,暧昧笑道:「服侍的爷很满意, 爷下次还来找你。」 他说完, 从荷包里掏出一块银子, 肥腻的手狠狠捏了她一把, 心满意足的见着她疼的皱起了眉头,道:「爷额外赏你的!」 他说完收回手, 谁知方才还如同躺尸一样的女子突然拉住了他的胳膊,操着沙哑的嗓音道:「我不要钱。」 她身上的锦被滑落到腰际,雪白的肌肤上全部是刚刚被凌虐的痕迹。 男人贪婪的眼神在她身上滑过, 捏住她的下颌,一脸戏嚯, 「那美人儿想要什么?可不是要我娶你吧?」 她是玉安坊里最下贱的妓子, 据听说喝醉酒的时候还说自己是什么贵妃娘娘, 成了整个坊的笑柄。要不是瞧着她生得楚楚可怜, 床上柔软可欺的模样, 他才懒得光顾她。 她眼里闪过一抹厌恶, 冷冷道:「你杀了我吧。」 男人顿时变了脸, 一把甩开她的手,冷哼一声,「神经病!」, 转身就出了屋子。 纪敏看着身上的痕迹,想起从前的日子,捂着脸坐在那儿哭了起来。 她从一个尊贵无比差点成为一国之母的贵妃娘娘,居然变成了只要花钱便可以来□□的妓子,这样绝望的活着,不如死去! 可是她没有勇气…… 还有她的璋儿,一想起她的璋儿,她心如刀绞! 不多时,外面响起了敲门声,玉安坊的赵妈妈在外面嚷道:「快点收拾收拾,有贵客到!」 她连忙擦干净眼泪,起身穿好衣裳,将窗子打开散散屋子里的气味。 她开窗的时候,往下面瞧了一眼,楼下是一片结了冰的湖。玉安坊一共有三层,像她这种低等的姑娘全部住在二楼。若是她从这儿跳下去,指不定就死了。 这时外面敲门声还在响,外面的声音不耐烦的催促,「我说,今儿你运气好,这可是难见的贵客,还不赶紧开门!」
第267页 她看了看窗外冰天雪地的景,想像着身体砸在上面的感觉,最终打了个哆嗦,认命的上前打开了门。 在她看清楚外面站着的人时,一脸的错愕。 居然是他! 齐云楚扫了一眼眼前画着浓妆,气质艷俗的女子差点没认出来。才不过半年多的时间,在她身上再也难以寻出往日做贵妃时的半点尊贵。 秦妈妈一双描绘的精緻无比的的眼睛打量着眼前通身气派,生得金质玉相,满燕京城都找不出第二个有他这般俊美的男子,十分不解他为何来找一个低等的姑娘,心中颇为遗憾。方才一路走来,不知道多少姑娘眼红了,就连她自己都眼馋的厉害,恨不得亲自上阵。 她正还要再与他说说自家花魁娘子的好处,他冷冷扫了她一眼。 秦妈妈顿时腿一软,哪里还敢多话,立刻替他们关上门,陪着笑脸,「你们聊,你们聊……」 纪敏看着眼前俊美无俦的世子,想起宫里那位如今已经荣登九五之尊的人眼里闪过浓浓的恨意。 明明她如此不知廉耻,到头来这世间优秀的男子都甘心留在她身边,就连这个容貌倾城,权势滔天的世子也不例外。 她不甘心的看着眼前的男子,尽量的想要使自己端庄一些。可屋子里的气息以及她身上的痕迹无不彰显着这里刚才发生过什么。 她越想越恨,咬牙切齿,「你来,是替她来看看我如今过的有多惨?」 眼前的人神情漠然,像是看她一眼都显得多余,开门见山,「兰景是谁?」 纪敏一听,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来意。 她打量了他一眼,随即笑了起来。直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出来了,还不能止住。 齐云楚皱眉看着眼前疯疯颠颠的女人笑个不停,闻着屋子里低劣的薰香混合着一些腥齐几欲作呕,不耐烦道:「我再问你一遍,兰景是谁?」 纪敏这时止住了笑,看着眼前面容冷峻的男人,道:「你终于发现了啊。」 她当然乐意告诉他兰景是谁,最好叫他对她死了这条心。 能叫她不痛快的事情,她向来不竭余力。 她想起那个男子,眼神里闪过一抹温柔,「他啊,是这个世上最好的男子……」 皇宫,紫宸殿。 红袖匆匆进了殿,对正在批阅奏疏的秦姒说:「这几日听闻齐世子正在查询兰大人的事情。」 秦姒征了一下,「是吗?」 红袖点点头,有些担忧,「也不知齐世子知道了兰大人与陛下的事会不会生气?」 秦姒嘆息,「当年我与他的事,除了你与红袖知道,他查无可查。」 「可是陛下别忘了,还有一人知道。」 「你是说纪敏?」 红袖点点头, 「当初,她被妓院的人逼着接客,逃到大街上撞见了兰大人。是兰大人好心将她赎了身,还与殿下想尽了办法将她送回了纪家。兰大人那么好的人,一直拿她当妹妹看待,教她读书写字,读书做人的道理。到头来,她却因为喜欢兰大人被拒,为了一己之私,明知太上皇为了避免陛下耽于情爱,一旦出现与陛下亲近些的人都没有好下场,却还跑去告密。哎,可惜了兰大人这么好的人……」 一提及这些,秦姒心中的恨意便难以遏制,手中主笔应声而断。 「叫人好好看着她,别让她死了,她那种人不配死!」 红袖忍不住担忧,「她那个人惯会装模作样扮可怜博取同情,奴婢担心齐世子听信了她的话,对陛下心生嫌隙。」 提起齐云楚,秦姒脸上的恨意消散,眼神柔和了些。 「他若是真听信她的话,便不配我喜欢……」 …… 玉安坊。 纪敏看着眼前紧抿着唇不知在想什么的男子,眼里闪过一抹恨意,语气却委屈可怜:「明明兰景哥哥先喜欢的是我,她却仗着自己的身份抢走了兰景哥哥。这也就罢了,你不知她那个人有多么的薄情寡义,兰景哥哥如此为她,到头来死的时候她自始自终问都没问一句。最可笑的是,这些年,她喜欢的人都带着兰景哥哥的影子,包括你齐世子,笑起来的时候,跟他一模一样。齐世子,你千万莫要被她的甜言蜜语给骗了!」 她说完原以为齐云楚会因此愤怒,谁知他冷冷瞥了她一眼,转身就走。 「等等!」 纪敏连忙追上去,伸手想要拉住他,却瞧见他看待蛆虫一般的眼神冷睨了她一眼。 她怯怯收回手,神情可怜,「看在我什么都说了的份上,求世子救救我出了这里,阿敏下半辈子给世子当牛做马!」 齐云楚看着眼前看似楚楚可怜,实则心肠歹毒的女子,除了关于那个叫兰景的男子的事情,其余的半个字也不相信。 他虽恨她如此三心二意,可是她那个人确实值得这世上最好的男子亲倾心以待。 「齐世子!」纪敏见他要走,「扑通」一声跪到他面前苦苦哀求,声泪俱下,「她心肠歹毒,将我送到这种地方来,我,我活着生不如死!若是世子不肯救我,那就求世子可怜可怜我,杀了我吧!」 齐云楚停下脚步。 纪敏心中燃起希望,连忙抹去眼里的泪,沖他挤出一抹乞怜的笑意。 她其实并不想死,只是不愿意这样生不如死的活着。若是他肯救她逃出升天,便是再好不过。
第268页 谁知眼前的男人生就一张倾国倾城的面孔,嘴上却说着最是无情伤人的话。 「她那个人,天生对女子有着怜悯之心,从不这样折辱一个人。她如此待你,定是你对她做了十恶不赦之事,她心中恨极了你,却又偏不杀你,想叫你在这世上受尽折磨。她恨的人,我必也厌恶。所以,你不配死!」 …… 齐云楚一连十日都没有去上朝,也没有出现在皇宫里。 这一日,秦姒傍晚用膳时看见桌子上摆了一道花菇鸭掌,想起这道菜他最是爱吃,顿时没了食慾,搁下了筷子。 「撤了吧。」 红袖瞧她神色不对,连忙叫人将桌子上所有的东西撤了下去,又服侍她漱了口。 她捧着茶碗看着空荡荡的宫殿,独自一人在那儿坐了好一会儿,突然道:「十一哪儿去了?去叫她将花蔷找来。」 半个时辰以后,花蔷也不知是从哪里的酒桌下来,进殿的时候身上的大氅裹着寒气与酒香。 看来,她自从做了锦衣卫指挥使后过的十分滋润。 她皱眉,「他最近忙着做什么?可有,见什么人?」 他生成那副模样,成日里在燕京城晃悠,也不知有没有什么过分亲近的…… 花蔷别有深意的看了一眼明明想要问问是否有旁得女子亲近齐世子的女帝,眼里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 她这个人行走江湖最是将义气,鑑于前些日子他们一起饮酒时齐云楚曾指点过自己,觉得自己应该投桃报李。 「他近日常去兰桂坊饮酒。」 果然,一向不喜形于色的帝王脸倏地一下绿了! 「放肆!」 他居然敢! 花蔷表情十分的遗憾,「陛下不晓得,齐世子一来,兰桂坊新来的花魁娘子眼睛都直了,顾不得半点矜持的上去献殷勤,且齐世子那个人,酒量实在差得很,要是——」 她别有深意的看了秦姒一眼,神情暧昧。 若是在平日里,秦姒自然能够瞧出来花蔷故意在激她,可她一听到齐云楚在兰桂坊整个人的火气就上来了。 「他现在人在哪儿?」 「微臣刚来的时候,齐世子已经喝得差不多了……」 秦姒再也坐不住了,立刻起身叫来红袖替她更衣,阴沉着脸带着红袖与花蔷出了门。 二人到了地方之后,秦姒扫了一眼屋内,这才发现偌大的屋子里并没有什么花魁娘子,甚至连个婢女都没有,只有眼神迷离的齐云楚正面皮绯红大着舌头侃侃奇谈的谢毓说话。 「听兄弟一句话,回云都吧,那个女子不值得……」 秦姒松了一口气,冷冷扫了一眼谢毓,眉梢都透着怒意,「怎么又是你!上次不是跟你说过不可以带他来这种地方饮酒?还不快滚!」 都在这儿跟他胡说八道些什么! 谢毓喝昏了头,一瞧是花蔷,扶着桌子走到她旁边趴在她背上,眼神涣散的看了一眼秦姒,道;「花花,你可千万不能学那个薄情的女人!」 秦姒看了一眼花蔷。 从未低过头的花蔷恨不得当场挖了个坑将自己给埋了,动作粗鲁的领着谢毓的后衣领给拖了出去。 待人走后,秦姒关了门,站在那儿一言不发的看着眼前不知饮了多少酒的男子。只见他雪白面孔上透出绯红,浓黑的纤长的眼睫上也被酒意晕染的似要淌出泪来。 那对多情的眼眸明明伤心到了极点,却无端端生出一丝春情,惹人爱怜。 他似是才瞧见她,楞了一下,随即嗤笑一声,「你居然来找我?真是难得。」 秦姒走过去,从他手里夺过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回去吧。」 齐云楚点点头,扶着桌子起来,声音怅然,「确实要回去了。」 他都出来这么久了,该回家了。 秦姒见他站都站不稳,连忙上前扶住了他。 他垂下眼睫看她一眼,眼神里说不出的难过,只看得秦姒心中有些愧疚。 他伸出洁白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一点点抚摸着她的眉眼,喉结不断滑动,声音低哑,「兰景是谁?」 「你醉了。」 秦姒没有答他的话,扶着他想要将他扶到里边的床上休息一晚。 「是吗?」 他不肯走,环住她的腰,颈窝埋在她的颈窝,在她耳边喷洒着热气儿,声音委屈,「姒姒,我究竟哪里不好,你为何要这样对我?」 秦姒嘆息,轻轻拍着他的背,声音发涩,「小齐哥哥没有不好,是我不好,对不住你。」 可她没有办法。 她没有办法对着一个与兰景生得一模一样,就连琴音也一模一样的人视而不见。 那是她年少时的求而不得。 亦是她心中最大的愧意。 可齐云楚又有什么错呢? 千错万错都是她的错。是她惯会三心二意,所有的人都捨不得。 眼下闹成这样的局面,她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只是,还有一事…… 她见他醉得厉害,小心试探,「小齐哥哥是不是给我吃了什么东西?为何我总是会心口疼?」 齐云楚「嗯」了一声,「我给你吃了你一辈子只能爱我一个的药,姒姒怕不怕?」 这世上哪有这种毒药。 秦姒松了一口气,暗道自己多心,摸摸他的脸,低声哄他,「小齐哥哥给的,即便是穿肠毒药我也心甘情愿。」
第269页 齐云楚从她颈窝抬起头来,捧着她的脸,眼神里的爱意都要溢出来了,「真的吗?我家姒姒真乖……」 他低头在她唇上印下一吻,心满意足的闭上了眼睛。 秦姒嘆气一声,吃力的将他拖到了床上替他盖好被子,坐在床边看着他。 他不知梦见了什么,面上浮出浅浅的笑意,带着三分少年的脆弱与天真,不见平日里的半分霸道□□,叫人更加的心疼。 秦姒情不自禁的伸手描摹着他的眉眼,嘴角浮现出连她也未可知的温柔笑意。 床上的人突然睁开了眼睛。他捉着她的手放在胸口,洇红的眼角水光潋滟:「小七,跟我回云都吧,我不喜欢燕京。」 第99章 云清已然动情 秦姒低下头亲亲他的眼, 却一句话都没说。 她实在抱歉,可是她一不想再骗他。 她怎么可能陪他回云都呢。 她在他床边一直坐到半夜,想起还有事情要处理, 找了十一过来守着他, 自己便先回宫了。 等到十一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到了次日晌午。她递给秦姒一封信, 道:「齐世子给您的。」 秦姒从一堆奏疏里抬起头,眼神瞥了一眼那封信, 想要接过来, 却最终没有, 只是道:「读给朕听。」 十一拆开来一看, 只见上面只有一句话:我回云都过年,你多保重。 「他还说了旁的什么没有?」 十一摇摇头, 「没有,早上起来的时候看着与平日里并无不同,走的时候就将这封信交给了属下。」 「那你怎么那么晚回来?」 「属下偷偷跟他回了府, 看见他骑马回去后叫人送了水进屋沐浴,出来时便嘱咐齐三收拾东西。瞧着院子里的情景, 好像早就准备好要回去了。」 秦姒听完, 坐在那儿好半天没有说话。 十一只觉得她心思越发难测, 忍不住问道:「可要属下去追他回来, 或是派人跟着他?」 也不知过了多久, 她摇摇头, 「不必, 他会回来的。」 十一点点头,正要退出去,却被她叫住了。 「你去找一找兰溪, 给他安排一处离皇宫很近,朕容易找得到的住处。」 十一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旁边正在研墨的红袖「……陛下难道就不觉得这个兰公子出现的太过巧合吗?可要属下查一查他的来歷?」 陛下一向谨慎,不知为何对待这个人会这般没有防备,明明他一身的疑点。 秦姒抬眸看了她一眼,眼神沉静,「朕不想知道他从哪里来,也不想知道他是谁。在朕心里,他就是兰景。只要他是兰景,那便足够了。」 十一见她如此执着,点点头,正要走,又被她叫住。 「一定不能够叫他知道,做的隐蔽些。」 不知道,他就不会难过。 无论是小七,还是秦姒,都不想一个叫齐云楚的男子难过。 …… 云都,齐王府。 齐云楚已经回来好几日了。 齐濯见他自回来后整日里失魂落魄,时常站在院中发呆,一日日的不知在想什么,打算找言溯问一问究竟。 毕竟自己一向孤僻的儿子什么话都愿意他说。 自从齐云楚离开云都后,两人的关系居然莫名其妙的好了起来,至少现在是可以在一起下棋的关系了。 这日下午,天气晴好,院子里的积雪开始融化,外头的天气冷得刺骨。 他与言溯坐在书房内下棋,忍不住问道:「近日阿楚可同你说什么?」 言溯摇摇头,「他这次回来话极少。」 「你没问问?」 「你是他亲老子你怎么没问问?将军!」 齐濯一把将棋盘上的棋子推了:「……不来了!」 这个人心眼小得很! 言溯,「……你又耍赖!」 齐濯冷哼一声,望向院外。 言溯一向大度,懒得与他计较。他其实心中也很是担心,想了想,叫人将齐三叫了来。 齐三自从回了云都,到处跟着自幼相识的人撒欢,此刻不知又跑去哪儿玩了,好半天人才到书房。 言溯瞧着他回来当天垂头丧气,这两日的功夫精气神十足,忍不住问道:「你们在燕京城过的不好?」 齐三搓搓冻得僵硬的手,皱眉,「也不是不好,就是主子实在是太憋屈了,我瞧着难受。」 齐濯一听,拍案而起,怒道:「她敢欺负我儿!」 他发起怒来十分吓人,就连言溯都忍不住发憷,更何况是齐三。他缩了缩脖子,浑然忘记了齐云楚世怎么交代他不许回来胡说八道的事,不由自主的将这段日子的事情和盘托出。 「何止是欺负,她那个人,简直是坏到了骨子里……」 半个时辰后,齐终于将事情说道完了。他一向老实,决计没有添油加醋。只是他瞧见的都是秦姒如何的三心二意,冷漠无情,完全不知两人大多数都是床尾打架床头好,平日里亲密的好处如何为外人所知。 一番话直听的齐濯怒到了极点,心疼到了极点。 无论如何,齐云楚都是他的骨血,且是他最爱的女人给他留下来的这世上的唯一念想。这些年他不常在府中,不过是瞧见他与他母亲相似的面孔以及习惯心中痛苦万分,不敢面对,可心中对他自然是疼到了极点。 他坐在那儿捂着胸口气得好半天没能说出话来。
第270页 言溯知道他为人一向护短,生怕他作出什么事儿来,连忙劝道:「感情的事儿旁人如何看得透彻。」 他恨恨道:「秦晁那等卑鄙懦弱无用之人,怎么偏偏生出这样一个心狠手辣的女儿!」 言溯虽也这般觉得,可也忍不住道:「可这普天之下,这般叫人见之终生难忘的人物却也只有她一个!」 齐濯瞪他一眼,心里憋着一口气儿,一直憋到了用晚膳时。 他瞧着坐在对面慢条斯理吃着饭,始终一言不发的儿子,却看却觉得他心中藏着无数委屈,面上却半点儿瞧不出来的模样像极了亡妻,心里一软,语气也难得柔和,「你若真想要她,为父即刻领兵杀入燕京城,替你抢回来。」 齐云楚闻言楞了一下,咽下口中食物,放下手中的筷子漱了口,接过婢女递过来的茶抿了一口,这才抬眸瞧了他一眼。 「管好你自己,我的事情我自己会看着办!」 齐濯头一次如此对着他低声下气,却不想热脸贴了冷屁股,将筷子重重拍在桌子上,冷哼,「那你倒是去办啊!谢家二郎与你一般年纪,孩子都生了!」 齐云楚的眼神扫过他手中的筷子,「我母妃在世时,最是讨厌旁人吃饭时说话大说声摔筷子。」 齐濯一听,立刻将筷子摆放的整整齐齐的那儿。 齐云楚起身站了起来,大步向外走去。 齐濯瞧着他如今对着自己居然这么嚣张,想要大声呵斥,又想起他方才的话,只得将火气憋了下去。 「你去哪儿?」 齐云楚头也未回的沖他摆摆手,眼里闪过一抹狭隘的笑意,回头睨他一眼,「我现在就去办!」 …… 燕京城,皇宫,除夕夜。 宫宴结束以后,秦姒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紫宸殿。她沐浴之后,看着空荡荡的宫殿, 叫人送了酒进来,打发了宫殿所有的人,一个人裹着被子围在火炉旁饮酒。 每年一到这个时候,人就会变得格外的脆弱敏感。 好像人人都有家可回,有亲人可依,唯独她一个,平日里无论多热闹,到了这种时候总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她想起从前兰景在时总喜欢在东宫等着她一起回来围着火炉烤地瓜守岁。 后来,她一个人围着火炉烤地瓜守岁,年年如此。 她今年觉得格外孤独,想要有人陪着。 齐云楚一气之下回了云都。云清今晚连夜宴都没有出席。至于那个叫兰溪的,十一找了他许久,却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怎么也找不到。 她一个人坐在那儿自斟自酌,瞧着炭盆里少了地瓜,这才想起红袖今年忘记叫人准备了。 红袖向来心细如尘,必定是有了心事。 她懒得再叫人,只一味的饮酒。 也不知过了多久,外面响起了烟花炮竹的声音。她摇摇晃晃的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天空中开着火树银花的灿烂。 曾经也有人给她点过满城烟火呢…… 她兀自笑了笑,朝着空旷无人的夜色举杯,「来,小齐哥哥,我敬你一杯。」 她在窗外伫立良久,直到打了个喷嚏,这才觉得身上只穿着单薄的寝衣,连忙关了窗户,又摇摇晃晃的回了炭火旁,裹着被子坐在那儿发呆。 一向最爱上串下跳的花朵似乎今夜也寂寞地很,往她身边凑了凑,伏在那儿打起了盹儿。 秦姒替它轻柔的顺着越髮油光水亮的皮毛,喃喃道:「人人都道孤家寡人,这话说得一点儿也不错,朕其实也不过是个孤家寡人……」 这时候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她神情呆滞的看了一会儿门外,听着敲门声固执的响起。 是谁呢?她心中隐隐期待。 无论是谁,今晚能陪她守岁,她心里头高兴! 她赶紧起身去开门,看见来人随即倚在门边笑了。 云清瞧着眼前赤足散发,一身绯袍,眉眼含笑,脸颊染了一层酒意的女子,赶紧将身上的雪色大氅解下来替她裹得严严实实。 「这么冷的天,也不知多穿些衣裳,着凉了怎么办?」 「云清啊,你能来我很高兴……」秦姒瞧着眼前披星戴月而来,色若霜雪的男子,心里面涌出一种说不出的感动。兜兜转转这些年,陪她一起过年的,只有他一人。她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赶紧将他拉了进来。 云清进来后看见地上的东西,「你前段日子不是风寒才好,怎么又一人躲在这儿饮酒?」 秦姒有些醉了,环着他的腰仰头看他,「你怎么知道我得了风寒?」 云清眼里闪过一抹黯淡,什么也没说,拉着她一起坐到了火炉旁,将手里拿着的东西打开来捡了几个丢进炭火里。 秦姒惊唿,「你居然还带了地瓜过来,这可不像我们云太傅的作风!」 云清颇有些不好意思,「守岁自然要做点什么才好。」 好在殿中昏暗,火光映照下的脸都是通红的,瞧不出什么来。 两人围着火炉一边饮酒,一边聊起了今日夜宴发生的事情。 今日除却韩王以外的其余藩王都到了。宴会上,几位藩王对着新上位的女帝咄咄逼人,言语轻蔑。 秦姒憋了一晚上的气儿此刻终于找到了出处,同他说了一大堆,全部是关于削藩的筹谋。
第271页 云清听得很认真,时不时说上一两句。 末了,秦姒将杯中得酒一饮而尽,嘆息,「藩王们的事一日未解决,朕都得夹着尾巴做这个皇帝,真叫人不痛快!」 云清将烤好的地瓜用火钳夹出来放到盘中,放凉了些剥了皮吹凉了放到她嘴边,「此事急不来,陛下才登基,根基未稳,须得徐徐图之。」 「朕知道,就是有些不甘心。很甜,你尝尝!」秦姒伸手拿了一小块放到他嘴边。 云清没有用手去接,瞧着眼前醉意朦胧的女子,突然低下头将她手中的地瓜含在口中,舌尖若有似无的滑过她的指尖。 然后,他抬眸看着她,清冷的眼映火炉里的火苗,灼人地很。 「确实很甜。」他一本正经道。 秦姒只觉得指尖发麻,心跳立时快了起来。 不知为何,她与他越亲近,越觉得他熟悉。这种熟悉时常上一刻有了雏形,就要脱口而出说出那人的名字。下一刻他便欲她刻意拉开距离,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些年他都是如此,唯有今晚与她最是亲近。 现在那种熟悉的感觉又来了。是她即便在哪怕生得完全一模一样的兰溪身上都找不到的感觉。 她心中一动,握紧了他的手,「云清,不知为何,有时候我觉得我与你认识了好多年。」 「是吗?」云清目光灼灼看着她,替她将额前的发拨到耳后,「若是陛下愿意,往后每年咱们都一起过。」 他时日无多,能与她多呆一日便是一日。 秦姒瞧着今晚格外不同的云清,手指不知怎么就滑到了他的唇。 他的唇生得极漂亮,与他清冷的人不同,很柔软。唇珠一点嫣红点缀了他似雪山一样清冷的气质,使得他沾染了世俗的尘埃,多了些烟火气息,变得不那么高不可攀。 她伸手摩挲着云清嫣红的唇珠,想着自己从前也是想一亲芳泽。 云清这时身子前倾撑在她身侧,低下头轻吻她的唇。 秦姒没有拒绝他。 他很温柔,气息很熟悉,叫她想起旧人。 只是她一颗心越跳越快,心口处疼得厉害,整个人非常的焦躁不安。 她突然松开了云清,捂着胸口喘息不已。 云清没有说话,低垂眼睫,一脸受了伤的模样。 秦姒瞧着他的神情,无论如何都狠不下心来拒绝他。 她盯了他看了一会儿,觉得心脏跳动的平缓了些,主动圈住他的脖颈贴了过去。 可不知是饮多了酒,还是因为背着齐云楚与云清这般她心中愧疚,脑子里混乱的厉害,心口处疼得十分要紧,就好像有无数只虫子在肆咬着她的心脏。 她拼命抑制住心口越来急迫的疼痛,紧紧抱着他结实的腰身,加深了这个吻。 平日里最是冷情的云清已然动了情,将她压倒在她方才裹着的被褥之上,越来越粗重的喘息声自她的耳畔滑到她的脖颈,轻轻吸允着她脖颈的软肉。 真的太疼了! 秦姒只觉一颗心似是被虫子啃咬出了咬出了无数血洞,四肢百骸疼得开始发麻,喉咙涌出腥甜。她下意识的推开云清,瞬时一口血瞬时从口中喷了出来,溅在了云清的雪白衣袍上。 紧接着她眼前一黑,一阵耳鸣,便什么也瞧不见听不见了。陷入黑暗前,她好像模煳听到云清惊慌失措的叫她「姒姒」,她想要说自己没事,可心口的疼痛不断加遽,彻底失去了意识。 第100章 你简直是个疯子! 秦姒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 瞧见原本回了云都的齐云楚低垂着眼睫坐在她床前,面色前所未有的难堪。 「小齐哥哥?」她唤了他一声。 她话才出口,只觉得喉咙处疼的厉害, 下意识的捂住心口。还好那种噬心的痛苦已经消失了, 随之而来的是另外一种躁动。 「陛下终于醒了,」这时红袖端着药进来, 瞧见她醒了,眼眶湿润, 「吓死奴婢了!」 「发生了何事?」 始终一言不发的齐云楚从红袖手中接过一碗散发着浓郁苦涩的褐色汤药, 声音嘶哑, 「你身子有些虚, 先喝了这碗药。」 秦姒瞧他神色不对,髮丝凌乱, 身上似乎有打斗过的痕迹。 她看了一眼红袖。红袖欲言又止,面色不大自然。 「究竟发生了何事」她偏过头不肯喝药,审视着齐云楚。 这时齐云楚终于抬眸看了她一眼。只一眼, 秦姒的一颗心顿时提了起来。 他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眼尾洇红, 喉结不断滑动, 湿漉漉的眼神像是随时能够淌出泪来。 这时宁朝进来了, 脸上带了伤, 看着似乎比齐云楚还要紧。 秦姒警惕, 「宫中可是出了什么事?」 宁朝不屑的看了一眼齐云楚, 「这得问问齐世子!」 他如同疯了一样带人夜闯禁宫, 若不是他与十一及时赶到,云清差点就死在了他手里。 秦姒想起来了!她昏迷前,正与云清…… 他知道了…… 那么云清呢?可有被他伤到? 齐云楚这时冷冷扫了一眼殿内的所有人, 「出去!」 宁朝自是不肯理他。 眼见着齐云楚眼里杀意尽显,宁朝根本不是他对手。秦姒觉得有些事情想要问清楚,沖宁朝摆摆手。 宁朝心不甘情不愿的出去了。临走前,他瞥了一眼秦姒,神色黯然,「陛下最终还是惹火烧身,但愿将来不要后悔才是!」
第272页 他说完,大步退了出去。 红袖与十一一脸迟疑,站在那儿一动不动的看向秦姒。 秦姒点点头。 她们退了出去。 齐云楚勺了一口药轻轻吹凉搁在她嘴边。 「你身体有些虚弱,先吃药。」 秦姒紧抿着唇看着他,丝毫没有喝药的意思。 「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她将事情仔细回想了一遍,这段时日以来,只要她靠近旁人近一些就心慌的厉害,但凡对云清动了些心思,心口就会疼。而只有同他在一起的时候,才不会如此。尤其是昨夜她想宠幸云清,那种疼痛简直要了她的命。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若说齐云楚没动她动什么手脚,她是无论如何不相信的。 如今想来她明明刚回燕京城的时候,他还对她的后宫喊打喊杀,要求她清理,可这段时间却只字未提。 「吃了药我就告诉你。」 秦姒瞥了一眼药汁,始终紧抿着唇。 齐云楚低头含了一口药,捏着她的下颌渡到了她口中。 苦涩的药瞬间在口中蔓延,秦姒皱眉,想要挣扎,可是他却像是疯了一般不肯松开,直接将她的两只手背在身后,将她压在了身下。 秦姒心中那股燥动又出来了,与昨夜不同的是,她此刻心中更多的是痒意,被他触碰过的地方酥麻的厉害。 她只觉得现在不对劲的很,用力在他唇上咬了一口,迫使他松开自己。 「齐云楚,你发什么疯!」 齐云楚这时抬眸看她,平日里多情的漆黑眼眸似是沁出了水光,眼尾洇红的厉害,似是要淌出泪来,嫣红的血迹染红了唇角,神情脆弱可怜却又带着恨意。 秦姒下意识的转过头去,不敢看他那对充满痛楚的眼。 「不如你先说说你背着我做了什么?」他声音涩的厉害,喉结不断上下滑动,「你昨晚背着我做了什么?」 他千里迢迢自云都赶来,想要陪她一起过除夕,却在进城门的那一剎那,感受到体内蛊毒前所未有的躁动。 她最终背叛了他! 秦姒不说话。 她是皇帝,她不过是宠幸自己喜欢的男人而已。 她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可是看着这样的齐云楚,她心里还是有些说不出的难受。 「你到底对朕做了什么」 「我对你下了蛊毒。一旦发作,以后这世间除了我你哪个男人也碰不了。莫说碰,时间久了,你就连他们靠近都会本能厌恶排斥。」 「姒姒,我说了,这辈子,你只能有我一个男人!」 「不然,你以为我为何会放心回云都。」 「可你真的不乖,我前脚一走,你就迫不及待与别人……所以才吐了血!」 「你疯了吗!」秦姒闻言震惊极了,难怪太医们怎么都查不出病因。 「你几时做的?」她强压下心中的怒意,「姑墨国?」 「叶城。」齐云楚看着她,眼神里的偏执尽显无疑,「我拿你的血在我身体里养了盅。姒姒,我们一条命,你这辈子也休想摆脱我!」 「大胆!」秦姒再也压抑不住自己的怒火,「朕是皇帝!」 「那又如何?」他眼角洇红,喉结不断滚动,抬起她的下颌,一滴泪自他此刻恨意绵绵的眼里掉落在秦姒的脸颊,灼痛了她的心。 「我早就跟你说过,你招惹了我,这辈子就别想着旁人!」 「这段日子,我每一次瞧见你跟你的那位太傅在朝堂之上心照不宣的暧昧,瞧见你进了他的府邸,瞧见你衣衫不整的躺在他怀里……」 他哽咽,「我的一颗心都要被撕碎了!秦姒,即便你做了皇帝,你也只能是我一个人的!旁人,你就死了这条心!」 「齐云楚,你简直是个疯子!」 「你说的对,我是疯了!所以你得乖乖听话,不要对他们胡思乱想,这样你的心口就不会疼……」 他说完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伸手去解腰间的玉带。 「你做什么?」秦姒瞧他一件又一件的将自己身上的衣裳退下来,闻到他身上的气息,心里的痒意更深,身上燥热得厉害,手指紧紧抓着被子,难以抑制的喘息。 齐云楚露出□□结实的腰腹,欺身上去,将她的手拉至头顶,在她耳边呵气如兰,「你不是想要男人吗?我现在就满足你……」 秦姒心中已经是滔天的怒意。 她这一生,最恨自己受制于人!如今这般受制于他,心中对他无论多深的爱意也变成了恨意。 她恶狠狠的看着他,一向对着他含笑的严眼里写满了凛冽的杀意,「齐云楚,你竟敢犯上!你别以为朕不敢杀你!」 「杀了我,你也会死的。」齐云楚眼里闪过一丝疼痛,颤抖的手指抚摸她的眼睛,声音像是从喉结里挤出来一般嘶哑,「我愿意陪你一起死,就是不知道你舍不捨得你至高无上的权利!」 他说着低下头堵住她的唇,疯狂而又肆意的攫取她的气息。 「小齐哥哥!唔,你别这样,我们好好谈谈——」 可精神崩溃,理智尽失的齐云楚此刻半句话也听不进去,见她挣扎,用帷幔垂下来的布条将她的四肢缠了起来。 「齐云楚,你疯了是不是……唔……」 齐云楚捏住她的下颌,一把扯破她最后的束缚,捏着她的下颌迫使她看着自己,「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病秧子有什么好,姒姒,我们做的时候你明明很快乐……」
第273页 尽管秦姒心理上非常排斥他,可是血液里不断叫嚣着想要与眼前的男人欢好的欲望淹没了她的理智。到最后挣扎拒绝变成了依附缠绵,指甲插进他的皮肉里,求着他欺负自己,就连声音都透着绵软的媚意。 齐云楚从未像现在这样恨她,一晚上变着法的折磨她,取悦她。看着她所有的挣扎变成了依附,所有的恨意成了欢愉。 等到秦姒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 她稍一抬腿,只觉得全身的骨头都散架了,身上布满了各种斑驳的痕迹,整个屋子里房事过后的浓郁气息浓厚的叫人透不过气来。 这时齐云楚也已经清醒过来,见她要起身,赶紧将她扶了起来。 寝殿后面引进一处温泉池。他将她抱到后面,小心浸泡在温暖的水里,温柔替她清理干净身上的痕迹。 两人谁也没有说话,空旷的殿内迴荡着水声。 齐云楚知道自己昨晚对她做了不好的事情,如今清醒瞧着她雪白肌肤上到处都是青紫痕迹,既心疼又后悔。 他眼睛微红,喉咙涩得厉害,从后面抱着她,「姒姒,对不起……昨晚是我不好,你原谅我好不好?」 秦姒闭着眼睛,看都不肯看他。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操着嘶哑的嗓音道:「朕是皇帝。朕不可能一辈子只有你一人。齐云楚,你解了朕身上的盅毒回云都。做一方诸侯国主也好,做皇帝也好,朕保证,此生大燕的兵马绝不踏进齐地半步!」 事已至此,她心里对他的恐惧远远超出了对他的爱意。 他是个疯子! 她不想与疯子为伍! 「我只想要你!姒姒,我从来想要的只有你而已!」 秦姒回过头来看他,伸手抚摸他的脸庞,「你解了我身上的蛊毒,我便不计前嫌。」 齐云楚侧过头不看她,声音透着决绝。 「绝不可能!姒姒,只要你不与旁得男人好,它便对你半点影响也无!」 秦姒见哄不好他,眼神冰冷,说出去的话如同锐利的如同尖锐的刀子一样插在他曾为她变得最是柔软的心脏。 「若朕厌弃了你呢?你生得再好看,时间久了,朕也会腻味。朕是一国之君,永远不会只守着一个男人!」 齐云楚咬牙切齿的看着她,伸手遏制住她纤细的脖颈,洇红的眼角淌出一滴泪来,「秦姒,你若再多说一个字,我便杀了你!」 秦姒却无畏他的威胁,轻笑,「我昨晚跟云清在一起的时候很快乐,那是跟你在一起都没有的快乐。齐云楚,你不是从一开始就知道,我曾经有过旁的男人吗?」 齐云楚顿时收紧了手,一脸的屈辱恨意。 秦姒被他掐得脸憋的通红,却一句求饶的话也没有。 齐云楚心中恨极了她,却根本捨不得杀她,又见她如此厌弃自己,低头恨恨堵住了她的唇。 从前总是喜欢亲他的女子咬紧了牙关不肯碰他,一脸的决绝。 齐云楚发了狠,一口咬在她唇上。 顿时,她唇上冒出了血珠子。可尽管她疼的眉头紧皱,却丝毫不肯退缩。 齐云楚瞧她一副宁死也不肯叫他得逞的模样,一颗心都碎了。 他将她整个人抱起来挂在身上,抚摸着她脖间红痕,挤进她腿间,带着恨意与她缠绵。 秦姒哪怕心里再抗拒他,可身体里的蛊虫闻到了齐云楚的气息欢快得厉害,根本无力与之抗衡。无法抑制的欢愉自四肢百骸传来,那种无法掌控自己欲望的失控叫她愤怒到了极点。 她一口咬在他的肩膀处,两颗又尖又利的牙齿插进他的皮肉里,那处曾为她受过伤的肩膀顿时鲜血淋漓,顺着那道她曾经爱极了的疤痕流到水里,随着池水浮沉,盪起红色的涟漪。 他疼得闷哼一声,抵着她在她耳边喘息,「你是爱我的对不对?你的身体分明需要我。姒姒,给我生个孩子吧,我们一家人永远在一起!」 第101章 朕不喜欢你了! 直到第三日, 秦姒才真正从蛊毒发作中清醒过来。 她醒来的第一件事,便是抽出内殿旁边摆放的一把宝剑架在了正端着一碗白粥进来,只着了内衫的齐云楚的脖颈之上。 她恨恨看着他, 嗓子沙哑, 「朕命你立刻解了朕身上的蛊毒!」 齐云楚一言不发的看着她,无视脖子上那把锋利的利刃, 将手中的药放到一旁,不顾她的挣扎, 将她抱回了床上, 用被子将她裹得严严实实。 「地上凉。」他声音哑得厉害, 「你两日未进米粒, 先吃一些粥。」 秦姒见他如此冥顽不灵,袖子一挥, 那碗热粥「啪」一声碎在地上,溅了向来爱洁的齐云楚身上。 她哑着嗓音叫道:「来人!」 这时,一直守在外面守了两日心急如焚的红袖立刻疾步走了进来, 瞧着在殿中关了三日的秦姒,只见她乌泱泱的髮丝披散在肩上, 身上穿着单薄的寝衣, 裸露出来的雪白肌肤上全部都是青紫痕迹。而一旁的齐世子也没比她好到哪里去, 脖颈上全部都是抓痕与咬出来的牙印。 她想起这两日里面传来的争吵声以及旁的一些声音, 脸烧得厉害, 立刻低下了头。 「那个叫南星的少年呢, 将他给朕绑过来!」秦姒思来想去, 回忆起在去姑墨时那个赫连王储死时的惨状,自己身体里这个蛊毒必定与他脱不了干系。
第274页 谁知齐云楚这时叫住了她。 「不必找了,我已经叫人将他送出燕京城了。」 秦姒看着眼前的男子, 简直都要气笑了。 「你果然好算计!」 齐云楚看了一眼红袖,「劳烦姑姑外去熬一些白粥来。」 红袖楞了一下,连忙要告退,,秦姒冷哼,「姐姐到底是谁的人!」 红袖看了看她,又看看齐云楚,一时之间,左右为难,只得道:「陛下昨日一整日没有吃东西了,奴婢再叫人熬一些热粥过来。」 她说着立刻退了出去。 「姒姒……」 「不许这样叫朕!」秦姒恶狠狠的瞪着他,「从今往后,都不要叫朕的名字!不准再出入朕的内宫!」 她的眼里涌现出浓浓的恨意,「齐云楚,朕这个人你是知道的,待你好的时候,掏出十二分的真心。可若是待一个人不好的时候,随时可以捨弃! 「你听清楚了,朕不喜欢你了!」她指着殿门,一字一句道:「还请齐世子滚出朕的寝宫!」 齐云楚眼睛红得吓人,看了她片刻,捡起地上的衣裳一件件穿好,头也不回的离了紫宸殿。 秦姒筋疲力尽的床上坐了一会儿,恨恨地将床上的锦被丢到地上去。 以为拿蛊毒就想逼她就范,简直是痴心妄想! 别想控制朕,谁也别想! 次日一早,秦姒正在殿中斋戒,十一送来了姑墨的信。 信是赫连炔寄来的。 他花费数月的功夫,终于将那个欺骗了他的大妃的来歷查的清清楚楚。 姑墨珈蓝族内有圣女与巫女二人。圣女圣洁如仙子,自出世后便一直居住在族中,未成年时绝不出族,可与她们信奉的神通灵;巫师邪恶如魔鬼,精通蛊毒与易容术。她们同名同命,为保护部落而生。 因为信奉神灵的珈蓝族觉得这世间真正心意相通的只有双生子,所以每一代的圣女与巫女皆是吃了某种药物之后生的双生姐妹。可是到了乌兰朵这一代,中间却出了差错,她没有妹妹,只有弟弟。长老们视为不详,将弟弟叫人带出族里,任由其自生自灭。 后来弟弟被人放置于雪山脚下,奄奄一息时,被当时去游歷的齐王妃与其子所救,并收为义子,为其取名为南星。 南星十岁时回了珈蓝族,在姐姐的庇护下担任巫师一职,后来赫连烽看上圣女,他便代替姐姐嫁入姑墨王宫。 至于南星是如何又回到珈蓝族担任巫师,只是一笔带过,其中曲折是非,只有他本人知晓。 这是赫连炔查到的有关南星的一切。他在信中愤怒的告诉秦姒,他一时不察,竟然遭了道,若是再找到他,必将其碎尸万段! 不仅如此,他还在心中提醒秦姒,珈蓝族的蛊毒十分恐怖,除了巫师,旁人是无论如何都解不了的。 只可惜秦姒收到这封信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她的体内已经被齐云楚种下了名为噬心的蛊毒。 秦姒直到这一刻才想明白,有些情爱,果然是渗了毒药的。尤其是碰上齐云楚这般执拗的人,是要以性命作为祭祀的,只可惜她明白的太晚了,他将毒药已经种到了她体内,他想要与她同生共死。 可这偏偏激起了秦姒的逆反之心,她偏不! 她好不容易脱离了那种长期以来需要受制于人的恐慌,好不容易可以自己做自己的主,又怎能允许自己的下半生要掌握在一个男人手里,简直是奇耻大辱!哪怕她再喜欢,爱到了骨子里,她也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她手里捏着那封信独自一人在殿中斋戒了七日。七日后殿门一开,她便下了一道圣旨。 燕京城的官老爷们第一日,没能等到君臣和宜的好场面,更加没等到初年时的赏赐,只得到了一个叫人震惊的大消息。 齐王世子云楚以下犯上,即日起不再担任怀化将军一职,无昭不得再踏入内宫一步! 此圣旨一出,满朝文武大臣皆是譁然。 不许踏入内宫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从此以后难见天颜,这是失宠了啊! 至于齐王世子到底做了什么以下犯上的大事惹怒了天颜,谁也不知道。 那晚齐云楚夜闯后宫的消息被封锁的死死的,半点消息也没流出来。 朝臣们本以为女帝对齐世子从前宠上了天,如今这样兴许不过是一时之怒。谁知他们冷眼瞧着过了春节之后,到了正月十五元宵节也未见到那个一向目中无人,叫人惧怕的齐世子出现过。 元宵夜宴这一日,因着是新帝登基的第一年准备的格外热闹。夜宴之上,人们偷偷打量着空出来的齐世子的位置,又看了看一向与女帝暧昧不明的云太傅一如既往神色淡淡,好似天塌下来都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相互之间对视了一眼。 看来这位艷绝九州的美人世子确实是失了宠的,于是又暗戳戳的打算起自家子弟进宫的事宜来。 谁不想自己家的儿郎进宫服侍女帝,若是将来有了子嗣,那可是连带着全族都争光的大事情。 只是谁也不敢主动提及此事,生怕传到了那个一向小心眼的齐世子耳朵里惹来麻烦。毕竟齐世子家大业大,一个小小的怀化将军对他来说算得了什么。谁人不知,他肯做这个将军,不过是给女帝一个面子。如今面子不用给了,他重新做起了他的世子,少了些约束,更加叫人害怕。
第275页 酒至正酣。宴会上户部吴侍郎也不知是给自己灌了多少酒,一时脑袋发昏,大着舌头多嘴提了一句册立后宫之事,坐在上首原本挂着浅浅笑意的的女帝面色瞬间沉了下来。 大殿之内原本热热闹闹的宴会一时之间静悄悄,众臣子连悄悄话都不敢说,各个低着头竖着耳朵听动静,眼角余光来回的向上瞄,心中暗道一声这吴侍郎平日里在钱财上那是最精明不过的一个人,怎么在这种场合犯煳涂。 好好的一个宴会提起这事儿,这不是专门找人不痛快。这要是再小心眼一点儿,指不定的有多少小鞋等着吴侍郎那对大脚板子穿! 也有些一向与他不对付的,眼神里流露出兴奋之色,摩擦手掌等着上首已然变了颜色的女帝发落。 吴侍郎眼瞅着端坐在大殿之上的女帝变了脸,眼神竟是前所未有的严厉,腿一哆嗦,背后惊出一身冷汗,连带着酒也醒了不少。 他连忙跪下来告罪,「微臣酒后失言,还请陛下宽恕!」 坐在上首的女帝捏着必酒杯半天没有说话,低垂着眼睫不知在想什么。 吴侍郎汗如雨下,背后的衣袍被汗水浸湿,贴在背嵴背上十分难受。泪珠子顺着眼睫毛渗入到他本就不甚明亮的眼睛里,蛰的他眼睛生疼,看东西越发的模煳,却连擦都不敢擦。 大约过了一刻钟的时间,上首的女帝突然轻笑出声,「怎么,都这么紧张做什么?吴大人说的是,朕年岁不小,确实该册立后宫了。不知吴大人可有适龄子弟?」 圣意一向最难揣测,尤其是上头这位,虽才登基不到一年的功夫,平日里瞧着跟你和和和气气,最是礼贤下士不过,可做起事情来,丝毫不留情,狠着呢。 他伏在地上一时不知她是何意,只得道:「老臣家中有一子,年二十。」 女帝点点头,「那吴侍郎明日就送画像进宫来。」 吴侍郎一时愣在那儿没反应过来,直到旁边有人推了推他,「吴大人还不快谢恩。」 他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叩谢皇恩。 在座家中有适龄儿郎的官员们原本还以为他要遭难,不曾想就得了这种福气,暗恨自己为何不主动先开这个口,酸得眼睛都红了,嘴上还在那儿乐呵呵的奉承,「吴侍郎好福气啊。」 谁知上头的女帝又言,「朕后宫空虚,各位大臣家中若是有适龄儿郎,皆可一併送了画像进来。只一点,朕要的是心甘情愿,切莫勉强。」 众人一听,一脸的喜色,喝酒更加的畅快,相互之间心照不宣的向对方道喜,暗地里却憋着劲儿的较劲,想把对方比了下去。 一时之间,殿内气氛越发高涨,觥筹交错,宾主尽欢。 范与坐在那儿始终一言不发,瞧着上首的女帝怎么瞧都觉得不对劲,忍不住看了一眼坐在他下首的云太傅。 云太傅朝他微微颔首,神色如常,仿佛这事儿与自己也没关系。 这时候不知谁大着舌头朗声道:「范左相家中不是也有一位在燕京城出了名的光风霁月的公子,不如一併送了画像进来。」 范与收回神色,沖那位大臣笑笑 ,「家中小儿已有婚约。」 秦姒这时饶有兴致的看着他,俨然已经有了醉意,「侍郎说的对,不若拿来给朕瞧瞧也好。」 范与一时不知她的是真是假,只得应承下来。 宴会结束在子时。 朝臣们来的时候各个峨冠博带,端得上名士之风。走的时候各个面红耳赤,脚下发虚,红着脸膛大着舌头叫人搀扶着回去,与市井之间那些醉了酒的男子并无不同。 秦姒始终坐在上首,瞧了一眼一片狼藉的宫殿,染了醉意的眼神看着坐在下方神姿高彻的男子。只见他玉冠束髮,衣衫整洁,半点没有沾染这世间俗气。 她托腮坐在那儿,微微眯眯眼睛,看人似乎也有些重影,「先生为何不走?」 云清起身,缓缓走上大殿,伸手替她抹去嘴角一滴酒渍,「陛下今晚醉了。」 秦姒笑笑,眼神里似盪尽了外面的月光,轻声道:「醉了也好,醉了朕心中高兴。朕心中高兴,你瞧瞧方才坐在大殿里的臣子们有多高兴。」 「陛下真的高兴吗?」云清眼中的怜惜都要流出来了。 秦姒敛起了笑容,想要去握他的手,心口中又开始疼痛。 她忍不住怒上心头,一把拂去满桌子的酒菜。 顿时桌子上摆放的盘子「噼里啪啦」碎了一地,酒壶晃了一会儿「嘭」一声倒地,里面的酒水顺着台阶一路流到殿中,形成一道蜿蜒曲折的小溪流。 云清连忙上前揽住她,才使得她免于跌倒在地。 秦姒勉力站住,伸手抚摸着他的脸旁,长长嘆了一口气,「我对不起你云清。」 事到如今,她从前许诺云清的又如何作得了数。 云清并不知齐云楚到底对她做了什么,也不明白那晚他二人到底发生了何事,只是轻轻拍拍她的背,「没关系。」 秦姒嘴巴张了张最终抵住不了心口的疼痛与他告别,一路朝着长街走去。 红袖也不知齐世子到底对她做了什么,只瞧着她就这么恨上了齐世子,就连之前好了的失眠症也开始復发,心中不免担忧。只是她不肯说,她也不好问。 两人在长街上走了一会儿,秦姒只觉得心底涌出一股燥意,叫她心烦意乱。她道:「你去叫太医院给朕开点止疼药,就说朕心口疼的厉害。」
第276页 「不如奴婢先将陛下送回寝殿再去?」 秦姒瞧着空荡荡的长街尽头黑漆漆一片,两旁的高墙在地上晃出光怪陆离的影子,心里一时也有些害怕,点点头,正要走,只见前面轻飘飘落下一个身材颀长,一身玄衣融入黑夜,面容晦暗不明的男子。 秦姒定了定神,眼神跟着他左耳处的红宝石耳坠晃了晃,想起来人是谁,恨得牙根痒痒,在那儿看了他一会儿,转头就走。 她就不信,她辈子都会受制于他! 次日一早,秦姒酒醒后才想起,她早已经禁止他入宫,怎么会在宫里见到他? 顿时,她气不打一处来,将昨夜巡守的羽林郎统领左思言叫了来。 「朕瞧你如今这份差事当得越发好了,居然如此玩忽职守,叫他这样大摇大摆的进了宫,岂不是将朕的脑袋送到了他手上!」 左思言自觉失职,跪在地上伏在地上半点未敢抬起头来,出去的时候,脸都青了。 红袖见她今日十分焦躁,叫人煮了降火气的茶汤来。秦姒瞧着案上的茶汤,默默看了一会儿红袖,满腔的怒气一下子被这碗茶汤给抚平了。 她嘆息,「是朕刚才失态,只是禁军替朕守着皇宫,而他却入皇宫如无人之境,简直叫人不寒而慄!」 红袖见她才不过一个月的功夫,整个人都瘦了一圈,从前被齐世子精心餵养回来的脸颊的那点儿肉全没了,忍不住问道:「齐世子到底是做了什么事情惹了陛下如此不快?」 秦姒坐在那儿沉默良久,这时身体越发壮硕,已有三四岁孩童般大小的花朵扭着屁股钻进屋子,晃着尾巴又去扒着塌去捉弄躲在自家宅院的那只一天到晚都在睡觉的小乌龟,只觉得它十分得瑟的样子像极了齐云楚,怒道:「越发嚣张!」 红袖看了看闻声立刻趴在地上装死,一脸无辜的花朵,心道也不知陛下是骂一条狗,还是骂齐世子。 这时小连子抱了一堆的画轴进来,还没开口,瞧着临近春日里,天气一日比一日暖,面色却一日比一日难堪的陛下今日里的一张脸格外的不好看,愣在那儿求助似的看着红袖。 秦姒头也未抬将一份批好的奏疏放到一边,「何事?」 小连子立刻道:「这是朝中各位大臣们送上来的公子们的画像。」 秦姒从一堆奏疏中抬起头来,扫了一眼他怀中的画轴,皱眉,「平日里叫他们做旁的事情,推三阻四,做这种事情反倒快得很。」 小连子忐忑,「那——」 「姐姐,你看着挑挑。」 红袖为难,「这,这奴婢怎么看着挑?」 秦姒这次头也未抬,「就按照朕的喜好挑!」 红袖心道:「那到底是按照兰大人的模样挑,或是云大人的模样挑,亦或是按照齐世子的模样挑?」 可陛下再没针对这件事发表过任何意见,红袖只得叫小连子将画像放到榻上,两人先是认真筛选了一遍,这才拿给她看。 谁知她二人精选挑选了一上午的画像,陛下只是淡淡瞥了一眼,道:「瘦成这样,有什么好看。」 红袖又将陈将军家的小公子画像摊开。 「胖了!」 红袖与小连子对视一眼,又打开了一副画,只见画像里的公子生的玉树临风,模样虽不比云大人与齐世子,也算是上等。 秦姒懒洋洋瞥了一眼,「这是谁家公子?」 红袖看了看署名,「是范左相家的。」 「不是说已有婚约了吗?」 红袖:「……」 于是,朝中大臣们叫画师们精心画好的画像堆在了仓库里,直到上面蒙了一层灰,也没等到到底谁家公子被瞧上了。 这是早朝,翰林院那位最年轻有些缺心眼的翰林学士不知被谁怂恿着多嘴问了一句。 只见坐在上首,头戴冕冠,身着冕服的女帝那对沉静的叫人害怕的眼睛看了他一会儿,道:「赵学士今年贵庚?」 赵学士不知她何意,如实回答,「微臣今年三十有二。」 女帝点点头,突然道:「今年主管科举的是你吧?」 赵学士心中开始忐忑,「是云太傅与微臣一同负责。」 于是女帝接下来再未多说一句话,照常议事。 于是赵大学士窝在那儿一早上都惶恐得不得了,没明白天子说那个话是什么意思,直到下了朝,他拦住了正要出宫的云清。 他上前作了一辑,哭着一张娃娃脸问道:「还望太傅告知,陛下方才是什么意思?」 云清往勤政殿的方向看了一眼,这才道:「赵大学士今年不过三十有二,家中必定无适龄儿郎选入宫中,且现在已经是二月底,春闱正在如火如茶。」 他只说了这么两句话,然后十分客气的沖赵大学士点点头,便飘飘然离去。 赵大学士立在原地楞了一会儿,随即一巴掌拍在自己后脑上。 陛下这不是变着法的说他一颗心没放在正事上,操了不该操的心吗! 赵大学士回家后匆匆用了早饭,赶紧往衙门跑,接下来一颗心都扑在春闱上,再不敢乱操心。 朝堂上清静了,秦姒一心扑在公务上。再加上 左思言加强禁宫防守 ,齐云楚倒是没再来宫里。 他人没来,关于他的消息倒是传得沸沸扬扬。 无非是齐世子受了情伤转了性,一日日的不着家,宿在花街柳巷,今日与兰桂坊新来的花魁娘子成了知己,明日与平康坊的当家花旦有些暧昧,惹得两家魁首当街为了他大打出手,争风吃醋。
第277页 这话满燕京城传的沸沸扬扬,不知怎么传到了秦姒耳朵里。她坐在那儿好半天没有说话。 红袖见她面色极为难堪,忙道:「齐世子根本不是那种人!」 秦姒冷哼,「他是不是那种人关朕什么事儿!以后谁要是再在后宫论及此人,罚俸三个月!」 红袖瞧她一副厌极了齐世子的模样,哪里还敢多说话,赶紧嘱咐下去,不可在宫中胡言乱语,造谣生事。 这事儿大概过去三五日,某一天中午她午休起来在那儿坐了一会儿,突然冷冷道:「朝中某些大臣成日里眠花宿柳,成何体统!叫锦衣卫指挥使好好查一查,一经发现,即刻严处!」 红袖不知她好端端怎么说了这句话,也没好多问,连忙着人通知了花蔷。 花蔷接到口信的时候正巧与齐云楚在谢毓的后院切磋武艺。 她瞥了一眼空旷的院中那棵百年大树下一身劲装,浑身大汗淋漓,髮丝凌乱的男子,只见透过枝繁叶茂的枝叶的阳光洒在他身上,使得他容颜愈发俊美,笑道:「我怎么瞧着,她这道旨意都好像是在针对你?」 齐云楚不搭她的话,拔了插入地上的剑,「再来!」 …… 二月,立春,万物復甦。 今年新帝登基,有意选拔人才,对今年的科举十分的重视,马上就到了会试时间,是以今年的燕京城格外的热闹。 尤其是今年的主考官乃是当朝太傅,天子恩师,是何等体面。 会试也分三场,分别在二月初九、十二、十五日举行。 会试过后,很快选出了贡士。 这一日,云清来勤政殿见秦姒,将贡士们的卷子搁到了她案前。 她这时正再批阅一份关于太原赋税的奏疏,叫红袖上了茶,头也未抬,「先生等我一会儿。」 云清默不作声的坐在旁边看着她。 彼时阳光正好,一缕阳光从左边的透进来,刚好打在她左脸颊上,显得她肌肤越发白皙透明。 她浓密纤长的眼睫毛在下眼睑处投下一小块阴影,紧抿着唇,神情异常的专注。 偶尔一阵风吹来,拂起了她鬓边的几缕青丝,扰得她微微皱起了眉头。 云清情不自禁替她缕不老实的髮丝拨盗耳后。 她这时警觉,随即抬起头来瞧见是他,忍不住笑了起来。 云清心中一动,伸手轻轻抚摸她今日削瘦些的脸,「你瘦了,身子要紧。」 秦姒拿过茶抿了一口,「我知道。」 云清将那沓选上来的试卷放到她面前,「这是今年所有上榜的贡士名单,需要从中选出前三甲。」 秦姒点点头,一张张看过去,看到好的,便放到一边去。 这时,她突然将其中一张抽出来放到他面前,道:「这个人倒是不错,想法独到,你瞧瞧。」 云清接过那张卷子仔细看了一眼,瞧着上面熟悉的字体楞了一下,随即点点头,放到一旁。 这时秦姒想要看看这位贡士叫什么名字,云清手一滑,不小心打翻了旁边的墨,顿时溅了一身,莹白似玉的脸上也溅了不少。 秦姒下了一跳,连忙上前替他擦拭,却被他一把捉住手腕,清冷的眸子映进她姣好的面容。 「这段时日为何躲着我?」他道。 秦姒没有说话,掏出帕子认真替他抹去脸上的墨汁。 云清眼里闪过一抹落寞,放开了她的手。 秦姒心口这时有些隐隐作痛,立时离了云清,假装一切没发生去看方才那张卷子。 谁知那捲子上也溅上了墨滴,好巧不巧刚好盖住了贡士名字。 云清垂下眼睫,将那张卷子收起来,道:「我去查一查他的名字便可。」 他说完便离开了。秦姒从一旁的小匣子里摸出一个小药瓶,从中倒出几粒止痛药来。 她看着手心里发黑的药丸一会儿,心中越想越气,用力一扣,全部拍碎在案上。 这期间,秦姒再也没有见过齐云楚。 红袖冷眼瞧着从前千般好万般好的两个人,如今竟连陌路也不如,已经数月没有见过面,心中不免觉得好奇,更叫人奇怪的是,陛下连云大人也甚少私底下召见,那个叫兰溪的公子找的也不那么积极了。 她瞧着日日埋首在勤政殿内,宵衣旰食处理政务日渐消瘦的陛下心疼极了,大着胆子私底下见了一次齐世子。 齐世子看着消瘦许多,听她的话后一直沉默,最终也只是说了句「好好照顾她」,其余的再也没了。 红袖见他也是如此,难免忧心忡忡,可也没有旁得法子。谁知隔了两日,齐世子叫人买通了守卫将她叫了出来,将手里提着的食盒递给她,淡淡道:「她从前最是爱吃。」 果然,红袖提了食盒回去,秦姒果然喜欢吃,将一碗馄炖吃的干干净净。 末了,她道:「哪里来的?」 红袖撒谎,「奴婢见着陛下胃口不好,叫人出去买的。」 她听了只是点点头,淡淡说了句,「不错。」 红袖松了口气。 于是,齐世子隔三差五叫人偷偷送了一些吃食给她拿进来。 今日是醉仙楼的鲜肉小馄炖,明日是清雅轩的,后日是一品斋的。经常的里面还藏着一些零嘴吃食。有时候是刚刚出炉的板栗,有时候是一包糖果,千奇百怪。甚至有一日,他还叫人送来了一碗颜色奇奇怪怪的面食。
第278页 秦姒皱着眉头看着卖相奇差的面条,诧异,「如今酒楼里的厨子都这个水平吗?这种面居然也敢拿出来卖?」 红袖也忍不住看了一眼,顿时张大了嘴巴,一时也想不通齐世子是不是买错了,只得道:「确实,确实有点儿不好看,不如奴婢拿去倒掉?」 秦姒瞧了瞧那碗面,拿起筷子挑了一根放在口中尝了一口。 居然味道还不错的样子。 于是,下次在瞧见齐世子,她忍不住道:「世子是在哪儿买的面,卖相实在太差了!」 齐云楚神色古怪,「嗯」了一声,望了一眼紫宸殿方向,转身走了。 红袖也不知是不是眼花,觉得他脸红了。 再后来,他隔三差五还是会送来那碗面食,只不过卖相越来越好。 直到有一日,秦姒瞧着那碗色泽金黄,卧在不知拿什么熬制了汤底的素面,突然道:「以后不要再去宫外买吃食了,朕腻了。」 红袖欲言又止,最终只是点点头,隔天见了亲自拎着食盒来的齐云楚,委婉的告诉了他。 齐云楚点点头,将手中的食盒递给她,「劳烦姑姑丢了吧。」 他说完动作利落的翻身上马,头也不回的走了。 红袖看了看手里的食盒,对不知何时出现在身侧的十一道,:「这叫什么事儿……」 十一自她手中拎过食盒,牵住她的手,仍旧是那句话,「陛下自有打算。」 红袖想要挣脱,十一却紧紧攥着她的手心,浅色眼眸映进她一张羞红了的脸。 「我心中也自有打算,唯有姐姐与齐世子心中没有。」 红袖挣不过她,索性由她去了。她看着流云飞花的天空,声音低得只有自己能听见。 「你怎知我心中没有自己的打算……」 转眼到了四月初,贡士们参加殿试考对策,由秦姒亲自主持和出题。 殿试这一日,天气晴好。 秦姒坐在大殿之上看着今科贡士们鱼贯而进,数来数去,只有九个。 她皱眉,「似乎还少了一人。」 大臣们心中也疑惑,翘首望向殿门,心道竟然胆敢在殿试的时候迟到,简直是狂妄到了极点! 她话音刚落,殿外响起一道清亮的声音。 「晚生兰溪来迟,请陛下恕罪。」 秦姒瞧见来人,楞了一下,拿过手中的名册重新看了一眼,只见左上方有一处被笔墨涂了半个字的名字:溪。 秦姒曾无数梦回时,梦见她与兰景初见的那一日。 彼时春光正好,稀薄的阳光照进东宫她日常处理政务的大殿内,她坐在书案前,看着那个一身绯袍,朝气蓬勃,眉眼风流的少年郎噙着一抹笑意缓缓上前,「兰景来迟,叫殿下久等了。」 眼下,她看着顶着兰景的一张脸的兰溪就这么出现在彰化殿之上,那对漂亮的眼眸里带了笑意,沖她弯腰作了一辑,「参见吾皇!」 秦姒半晌没有说话。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走到了殿下,不顾所有大臣们诧异的眼神握住他的手,漆黑的眼眸里映进外面生机盎然的春意,「朕派人找了你很久,还以为你又不见了!」 第102章 朕命你立刻放手! 朝臣们见着在朝堂之上, 一向甚少流露出情绪的女帝居然这样厚待这样一个贡士,各个瞪大了眼睛。 有些熟识兰景的臣子不动声色的打量着眼前这位气度相貌与云太傅不相上下的贡士,在心里范起了嘀咕:这位, 怎么看着都像陛下之前东宫里的宾客。 不过, 那位可是禁忌,提都不能提。 这时, 云清不动声色唤了一声 ,「陛下!」 秦姒这才回过神来, 察觉出自己的失态, 很快恢復了往日里的冷静, 重新坐回龙椅之上, 开始进行殿试。 可是朝堂之上的人但凡不瞎,谁人瞧不出端坐在上首的女帝一双向来沉静无波无澜的眼睛始终都盯在那位叫兰溪的贡士身上。 好在她看归看, 考对策时并无有失偏颇。 这位叫兰溪的考生瞧着年岁不大,却博学多才,文章做得极好。且对答如流, 政事上见解十分独到,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如无意外, 必是状元人选。 殿试结束之后, 秦姒钦点了一甲前三名, 状元, 榜眼, 探花郎, 以及进士。 不出众人所料, 那位不仅生得与前太子宾客相似的考生,就连才学上也是不差什么的贡士当场被钦点了状元。 殿试过后没几日,宫中举行琼林宴。 这一日十分的热闹, 按照惯例,从同榜进士中挑选了两位生得最为俊美的两人做探花使,遍游御花园,沿途採摘鲜花。 兰溪便是其中之一。 众人瞧着眼前一身红袍玉带,生得面如冠玉,一身清贵之气,游街时不知勾了多少燕京城的怀春少女一颗芳心的状元郎,只见他眉眼风流,眼波流转间,顾盼生姿,眼下一颗泪痣熠熠生辉,硬生生将旁边另外一位探花使衬成了粪土。 他一路摘花,不多时便抱了满怀开到极到极致的各色娇艷欲滴的鲜花,口里还衔着一支开的最名贵的姚黄牡丹,从琼林苑的这一头目不斜视的走到琼林宴上。霎时间,满怀花香扑进了琼林宴,彻底迷了女帝的眼,出尽了风头。 不仅如此,他更是大胆走到端坐在上首的女帝面前,单膝跪下,将口中那只牡丹花递到了她手里,目光灼灼,「赠与吾主。」
第279页 见多识广的大臣们看直了眼,想不到这新科状元竟然做出这般大胆孟浪的行径来,这是勾引到天子跟前来了! 可天子不但不生气,还亲手接了花,将他扶了起来,眉眼含笑,「朕很喜欢。」 那些送了画像入宫的大臣们瞧着眼前的情景,嘆息:好不容易走了齐世子,又来了个状元郎,且个个都是钟灵毓秀的人物,随便挑出来一个,那都将自家子弟比到尘埃里去。看来这个宫看来是入不得了! 宴会之上,那个状元郎一直服侍在女帝身侧,两人不时低语几句,任谁瞧着都是极为暧昧。 于是大家又将眼神转向坐在旁一向与天子暧昧的太傅。却瞧这位性情高洁,芝兰玉树,待人疏离的太傅着一身赭色官袍,模样是一等一的好,就是人太过于冷漠。 他就这么冷眼瞧着宴会上发生的情景,面上不悲不喜,仿佛事不关己。 这未免太太淡定了些! 只是当事人不着急,他们也只能看看戏,心中不免对这位太傅多了几分同情。总觉得自己效忠的天子忒不是个东西,前脚冷了齐世子,后脚便搭上了状元郎,唯有这么个神姿高策的太傅却跟瞧不见似的,不知是不是眼睛瞎了…… 于是琼林宴后的第二日,燕京城便传开了,女帝的风流债上又多了一笔:新科状元兰溪。 消息传到齐云楚府上的时候,他正与谢毓下棋。眼瞧着就要赢得棋局被这么一段传言打得七零八落,谢毓乘胜追击,杀他个片甲不留。 赢了棋局高兴了一会儿的谢毓瞧着眼前阴沉着一张脸的至交好友,顿时觉得自己有些不厚道。 他替他斟了一杯酒,「你这样什么时候是个头?」 齐云楚慢条斯理的将棋盘上的棋子一粒粒捡回棋瓮,道:「叫她去野,我看看她如今能野到什么地步!」 她这辈子,都休想逃出他的手掌心! 谢毓瞧着陷入情爱无法自拔的好友,忍不住嘆息,「她分明不是长情之人,你何苦这样勉强?到头来伤人伤己……」 齐云楚抬头看着流云飞花的天,一脸的执拗,「我偏要勉强看看!」 而皇宫里的秦姒,因为兰溪的再次出现,满足了她对年少时求而不得的所有遗憾跟后悔。 云清眼里的异样,朝臣们探究的目光,以及齐云楚那些看不见的伤心失望,她通通都不想知道。 她只想听眼前的状元郎坐在她面前,给她讲讲书,写写字,就好像从前兰景在她下了朝之后,就这么与她在东宫里呆着。 她处理公务,他替她誊写奏疏。 他从前总说她的字太过张扬,与她平日里内敛的性格完全不一样,彻底暴露了那颗野心。年龄越大,心思越是难以隐藏。而兰景字如其人,总是那么恰到好处的替她收敛。 那时夏日昼长,她与他待在那间屋子里,听着窗外那棵枝繁叶茂,重嶂叠翠的老榕树上的蝉鸣都不觉得烦躁。 如今兰溪就这么坐在她面前,真也好,假也罢,她总归是高兴的。 这便是权利的好处,她想要什么,这天下就会有什么。 朝中大臣们瞧着女帝不知怎么就迷上了这位惊才绝艷的状元郎。见他日日在女帝跟前晃悠,也不知使了什么手段,哄得女帝成日里将他带在身边。今日打马球,明日去蹴鞠,就连已经开始筹备的秋日狩猎的名单上都有了他的名字。 于是佞臣的名单上又多了一个人的名字:兰溪。 就连范与都有些担忧,这日下朝后拦住了正要出宫的云清,叫他跟着过规劝规劝。 云清点点头,转身去了勤政殿。 秦姒正在批阅早朝时递上来的奏疏,见他来,连忙放下手中事物,走到他跟前,「你怎么来了?」 云清突然道:「兰大人便是陛下的求而不得吗?」 秦姒没有说话。 有了那晚的事情,她再当着他的面去议论她瞧上的新欢,未免有些不厚道。 云清见她不说话,突然向前迈了一步,与她贴的很近。 秦姒吓了一跳,瞧着眼前虽一向冷淡,离得太近侵略性极强的男子,只觉得扑面而来的气息顿时将她整个人笼罩起来了。 那是属于淡淡的兰花气息,略带着一丝丝药香。 秦姒的心口顿时又开始隐隐作痛起来。 她下意识的后退一步,却被他牢牢捉住手,「你还没回答我。」 秦姒只得抬起眼眸看他,硬着头皮点点头。 她以为云清会生气,谁知他什么也没说,转身便离开了。 一旁的红袖似有不解,「我怎么瞧着云大人还挺高兴。」 秦姒摇摇头,云清的心思一向难猜,谁又说的准。 红袖替她添了新茶,道:「五月十五便是陛下的万寿节了,方才内务府的人来问,今年是陛下登基的第一年,是按照往年惯例办理,还是要增添些旁的。」 秦姒其实并不喜欢过生辰。 她从未见过自己的母亲,过生辰的时候总觉得别扭。 只不过如今已是天子,岂有不过万寿节的道理。 她头也未抬,「照旧,不可铺张。」 现下国库紧缺,要用银子的地方极多,没必要将不必要的开支浪费在不喜欢的事情上。 红袖点点头,「那奴婢待会儿吩咐下去。」
第280页 她正要走,秦姒突然叫住了她。 她神色有些不大自然,轻咳一声,「朕这两日有些嘴馋,你去帮朕买一碗上次吃的素面。」 红袖点点头,「陛下这些日子胃口确实不太好。不若,奴婢将做面的厨子买进宫来?」 只见坐在那儿的女子别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抿了一口茶,慢悠悠道:「不好。」 红袖:「……」 她怎么觉得哪里不对。 红袖出了勤政殿,立刻着人去买面。派去的人大概去了快两个时辰,回来的时候两手空空,擦着头上的汗,苦着一张脸,「奴婢跑遍了整个燕京城也没瞧见姑姑说的面。」 红袖蹙眉,叫他下去,心道也不知齐世子是从哪儿买来的,等明日她去问问好了,只是今日可怎么办才好。 她无法,立刻去了御膳房,叫御厨照着做了一份。 御膳房的厨子很快按照她的记忆做了出来,且卖相上不知比外头卖的精緻多少。 谁知当她把这碗面捧到陛下面前时,她只尝了一口便放下了筷子。 「可是不好吃?」 秦姒摇摇头,「御膳房做的?」 红袖只得点点头,「今日出去没买到,奴婢明日亲自去。」 秦姒吃了一口茶,叫人将那碗面端走,神色有些怅然,「朕就是随便说说,不必麻烦。」 红袖点点头站在她一旁伺候笔墨。 大约又过了一会儿,她突然停了笔,头也未抬道:「其实也行。」 「什么?」红袖听了这句没头没尾的话,一时没反应过来。 「没什么。」她遂恢復往日里的沉默,全神贯注将自己埋身于一堆奏摺里。 红袖在那儿想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是在说那碗面的事儿,饶是一向心细如尘,也未能明白不知怎么一碗面就吃出了如此惆怅之感。 晌午时她抽空赶紧着人送信悄悄去了齐世子的府上,果然到了第二日一大早天微微亮,齐世子便亲自送来了面。 红袖瞧着晨曦之中,多日未见的齐世子越发丰神俊朗,甚至瞧着心情不错的模样。她心中虽觉得奇怪,却也没有多问,赶紧取了面匆匆赶了回去。 果然,下了早朝的陛下用早膳时瞧见桌子上那碗面,似乎很高兴。 红袖瞧着那碗分因为放久了看起来不那么好吃的面竟是吃完了。 瞧见她胃口这么好,红袖心中也高兴。 她道:「奴婢明日再着人去买!」 秦姒看了一眼屋外的天。 今日天气晴朗,风也清爽。她想起今日没什么事可做,最是适合打马球不过。 「去翰林院将兰大人请进宫来。」 红袖立刻应下,又看了那碗面,「那明日?」 秦姒摇摇头,「朕不想吃了,御膳房做得极好,且惹不了那么多麻烦!」 红袖心道,一碗面怎么就惹出麻烦了呢? 只是她忙忘了,到了第二日,齐世子又亲自送了面过来。 红袖一脸为难的转述了秦姒的话。 齐世子听了神色有些古怪,看了一眼紫宸殿方向,轻哼一声,「用完即弃,果然是没良心的女人!」 他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红袖在那儿站了一会儿,总觉得哪里不对。 是夜。月满如银。 红袖今夜不当值。她想起白日里的事儿一时有些睡不着,披着衣裳出了屋子,刚好瞧见正在院子里打磨一把兵器的十一。 她下意识的想要回屋,却被十一叫住了。 「姐姐有心事?」她问。 红袖站在廊下徘徊了一会儿,忍不住走上前讲这几日发生的事情与她说了一遍。 末了,她道:「陛下如今心思越发难猜,尤其是也不知因为什么事儿与齐世子闹翻以后,更加的叫人捉摸不透。你说她喜欢兰大人吧,可她待他礼遇有加,却亲近不足。所说她不喜欢吧,她时常看着兰大人发呆,有好几次,兰大人脸都红了,她回过神来,就好像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过一样。」 十一不以为意,「那个兰大人性情与兰景半点不相同,陛下不过是喜欢她那张脸。」 红袖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性情却是完全不同。」 「而且,」十一用她那对浅色琉璃似的眼眸看了她一会儿,淡淡道:「姐姐平日里这么聪明的人,怎么这种时候犯起了傻?陛下想吃的是面吗?她不过是想做面的人,却又不好意思承认。」 「你是说——」 十一点点头。 「原来如此!」 红袖这才恍然大悟,原来那碗面是齐世子亲手做的。 她想起自己还曾当着齐世子的面公然评论过那碗面,顿时脸烧了起来。 可谁又能想到,齐世子那双拿来握兵器的手会洗手做汤羹! 她忍不住问:「陛下知道吗?」 十一目光灼灼的看着她,「喜欢一个人,关于那个人的心思,必然是全然知晓的……」 紫宸殿内。 今晚红袖不当值,秦姒总觉得旁人笨手笨脚,将所有人赶了出去,一个人坐在窗边榻上看着屋外的月光发呆。 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有什么活物爬到了她身上。 她吓了一跳。一低头瞧见那只成天躲在自己三进三出的宅院里的乌龟不知何时捨得出了家门,爬到她腿上来了。
第281页 她将那只小小的乌龟托在掌心,与它大眼对小眼。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只乌龟败下阵来,慢悠悠的将脑袋缩回了自己的龟壳里,做起了缩头乌龟。 秦姒戳了戳它的龟壳,谁知它越缩越紧。 她又将它反了过来,它立刻躺在她手心里装死。 「真有那么像我?」她疑惑,伸手戳了戳它的头。 可它仍旧一动不动,一副忍辱负重,慷慨就义的模样。 秦姒觉得自己有些欺负人,不,欺负龟! 她将它翻过来重新放到它宅院里的池塘里时,突然瞧见它龟壳上好像有些轻微的划痕。 她又重新拿在掌心,借着灯光仔细一看,只见上面确实有一行小字。 齐云楚的龟。 秦姒愣了一下,随即想到那人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必然是念念有词,叫着它的名字。 小姒。 哼,一个二十出头的男子居然做出如此幼稚的事情,简直是肤浅! 可看着看着,她不由自主的笑了。 笑完之后,她想起那人竟然对自己做了如此大逆不道之事,一张脸顿时沉了下来,重重一拍桌子。 简直是可恶狂妄至极! 她要是再理他,她就是狗! …… 转眼到了五月十五,天子万寿节。 盛典期间,整个燕京城张灯结彩,到处洋溢着喜庆气氛,共襄盛事。 这一日白日热闹了一日,到了晚上秦姒在凤阳阁设宴邀了燕京城的贵族功勋以及大臣们,以及其家眷。 齐云楚也来了。他以齐王世子的名义来贺寿,秦姒断然没有将他拒之宫外的道理。 不过他人虽来了,秦姒自始自终没有瞧他一眼。 到了晚宴时,一身紫红色朝服的齐云楚昂首阔步进了殿,冷冷扫了一眼在场的人,目光停留在坐在上首片刻,转身走到了属于自己的位置上。 大殿上气氛一时有些尴尬,瞧着这位数月不见,一进来变成了全场焦点,容颜愈发耀眼夺目的世子,几乎所有女眷的目光都黏在了他身上。尤其是一些未出阁的贵女们,含羞带怯的偷偷看着他。 众人相互对视了一眼,生怕惹恼了上面的那位,一边偷偷警告自己身边的家眷,一边起身和唱祝词。 上首越发雍容华贵的女帝面上始终挂着最得体的微笑,照例寒暄几句之后,随着钟鼓乐响姒,宴会正式开始。 宴席之上,那些穿着华丽,容颜姣好的贵女们不断的将眼神投向左侧下首自斟自酌的齐云楚与坐在右侧神色淡然,隔离于世俗之外的云清身上,越发的明目张胆,就连秦姒也察觉到了。 她装作不经意的扫了一眼,那些贵女立刻低下了头。 秦姒的眼神在他二人身上停留片刻,转头与她特地叫人安排在旁边,无人敢看的兰溪的说话。 她少年时的那些被压抑住的叛逆心理仿佛被齐云楚彻底激发了出来,简直是逆反到了极点,没有半点藏掖,光明正大的他交好。 偶尔,她眼角的余光扫向殿中时,恰巧与齐云楚的目光撞到一起,然后迅速收回,接着与兰溪暧昧。 当事人瞧不出半点异样,反倒是红袖瞧瞧齐世子,看看云太傅,又望望兰翰林,一时之间,替好似什么也不在意,心中却明明不高兴了的陛下心焦。 酒至正酣,秦姒两眼皆含了酒意,一不小心打翻了手中的酒杯,沾湿了衣裳。 一旁的红袖瞧着殿中歌舞昇平,觥筹交错的情景,悄声道:「奴婢先扶陛下去旁边宫殿换衣裳吧。」 秦姒皱眉看着湿嗒嗒的前襟点点头,由她扶着朝着大殿旁边专门供天子更衣歇息的一间宫殿去了。 大殿之上,大臣们瞧着天子前脚才出殿,后脚齐世子便跟了出去。不但齐世子出去了,就连云太傅与兰翰林也一併跟了出去。 众人伸长了脖子瞧着殿外昏黄的夜,心里的好奇心到了极点。 乖乖,这热闹怕是见不着了! 也有些带了女儿出席的大臣,低声呵斥,「也不瞧瞧那几位是谁的人,也是你能想的!」 贵女们委屈巴巴的扭着手里的帕子,十分不服气,「陛下又没有旨意选他们入宫,便还是自由之身,我瞧一眼怎么了,万一看对眼了呢……」 「你——」 这边,出了宫殿的秦姒被春夜里的冷风一吹,在殿内捂出来的燥热全部散尽,酒也醒了不少。 她打发了身后跟着的一众宫人,只留着红袖一人在侧。她站在太液池扶着栏杆看着点亮了满园灯火,轻轻嘆了口气,「也不知我的母亲生得什么模样?」 红袖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回答她这个问题。 秦姒在那儿站了一会儿,只觉得身上被酒打湿的地方凉津津的,将手递给她,「走吧。」 红袖扶住她原路返回,去了旁边的宫殿更衣。 谁知二人才跨进殿门,便瞧见一身紫袍,容貌昳丽的男子长身鹤立于雕廊画栋的廊下侧对着她们,一张白玉似脸隐在屋檐或明或暗的灯火下,与他左耳上的红宝石耳坠相映成辉。 他许是听到声音,转过脸来,站在那儿默不作声的看着秦姒。 他不说话,秦姒自然也不说话。红袖瞧着二人僵持在这儿也不是办法,只得上前向他行了一礼,打破了这个僵局。
第282页 「见过齐世子。」 齐云楚微微颔首,目光一直胶着在眼前数月未见的女子脸上,眼波流转,映进漫天星光,亮得吓人。 只可惜一向冷心冷肠的女子丝毫没有与他叙旧的打算,一对眼睛冷得不见半分的旧日情意。 红袖有心想要撮合二人,找了个不太高明的藉口退了出去。 秦姒却不愿与他说话,转身走向旁边的屋子。 齐云楚大步向前堵住了她的去路,拿着那对漂亮多情的眼睛,委屈巴巴瞧着她,就连鼻樑上那颗骚情的痣都格外可怜。 秦姒简直要气笑了,瞧这阵仗,好似被威胁的人是他一般。 他方才在宴会上可是春风得意的很。 「让开!」她低声呵斥。 她这副怒容若是换成旁人,必定叫对方吓得半死。可是瞧在齐云楚眼里,却半分威慑也无,反倒是奶凶奶凶的可爱。 他默默看了她一会儿,突然弯腰将她扛到了肩上。 「你这个疯子!」秦姒怒极,「放我下来!」 齐云楚却不顾她的挣扎,扛着她进了旁边并未掌灯的宫殿。 才进殿,他便将她抵在门上,扣着她的后脑勺亲了上去。 他已有数月不见她,满腔的思念爱意终于有了出处,一路攻城略地,恨不得将她嚼碎了骨头吞入腹中。 秦姒挣脱不得,一口咬住他的舌头,顿时一股腥甜在口中蔓延。 饶是如此,他都不肯松开她。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离了她的唇,抹去她嘴角沾染的他的血迹,宽大的手掌捧着她的小脸,有一下没一下如同小狗一样在她脸上轻啄,带着酒香的灼热的气息拂过她的额头。 「姒姒……」 秦姒被他禁锢在怀里,与他严丝合缝的贴合在一起,透过薄薄的衣衫甚至能感受到他越髮结实得筋骨皮肉与一颗剧烈跳动的心。 她转过脸去,压抑着自己的情绪,低声道:「解了我身上的蛊毒,我便原谅你……」 他不说话,低下头将她的耳尖含在口中咬啮,冰凉的手指探进去,有一下没一下的剐蹭着。 秦姒的身子止不住的轻颤,一把捉住他的手,刻意压低的声音透着怒气,「齐云楚!」 齐云楚借着外面灯光瞧着她虽满脸愠色的瞪着他,可水润的杏眼里分明是含了春情,既媚且妖。与她平日里端坐在朝堂之上,高贵威严的女帝判若两人。 他心旌摇曳,喉结滚动,爱极了她在他面前的这副模样。宽大的手掌从她手中挣脱出来下滑,低下头在她被酒沾湿的衣衫上轻轻咬了一口,挤到了她腿间,在她耳边喷洒着热气儿,声音低沉危险,「解了你的蛊毒,成全你跟你的新欢?」 她一晚上与那个名满燕京的状元郎眉来眼去,当他是瞎的吗! 这才多久的功夫,她便有了新欢,简直是可恶之极! 秦姒咬着唇不说话,只觉得脸烧得厉害,想要自他怀中挣脱出来。 可他如今不仅疯,人也变得蔫坏,手指像是在她剧烈跳动的心脏最柔软的地方研磨,将她空了几个月的欲望给挑了出来。 她恶狠狠在他胸前咬了一口,声音颤抖似带了哭腔,「你解不解!」 齐云楚听着她愈发娇媚的声音,一颗心都化了,抽出湿滑的手指轻轻的摩挲着她柔软的唇,滑进她微微轻启的檀口,口中的语气与他的欲望一样穷凶极恶。 「你想得美!」 「你!」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红袖有些慌张的声音。 「兰大人,陛下正在里面休息!」 秦姒一听,下意识的去推齐云楚,谁知他手上功夫见长,纹丝不动。 「朕命你立刻放手!」 第103章 你就这么在意你的新欢…… 「你就这么在意自己的新欢?」齐云楚恨得咬牙切齿。 她都中了蛊毒, 还不忘四处拈花惹草惹下风流债。 秦姒怒极反笑,「既是新欢,必得好好宠着, 难道我从前待你不是如此?」 齐云楚闻言冰凉的手指再次探进她衣衫内, 故意在她敏感处研磨,心满意足的感受着她止不住的在他手下颤粟喘息, 「那不如叫你的新欢来听一听我们在里面做什么!」 「齐云楚!」秦姒真怕他弄出什么动静来,她不愿在长着与兰景一模一样的面孔脸上瞧见任何叫她不适的表情。 她一把捉住他的手, 放软了姿态, 水润的眼眸里渗出水光, 声音乖巧可怜,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齐云楚见她这样妥协,心中较之方才她对自己的排斥反抗还要难受。 他松了手, 从怀里摸出一个温润的玉器塞到她心口处,紧紧将她抱在怀里,「我想你了……」 殿外。 红袖瞧着眼神冰冷的兰溪与神色越发冷淡的云清, 紧张的手心都冒了汗。 她面上挤出一抹笑意,「二位大人找陛下可是有事, 一会儿陛下醒了奴婢代为通传。」 兰溪瞧了一眼她身后紧闭的殿门, 眼里流露出意味深长的探究。 正在这时, 旁边那间并没有掌灯的屋子突然发出一声巨响, 好似什么东西掉到了地上。 红袖吓了一跳, 兰溪大步向前, 眼见着就要推门而进, 里面传来了秦姒压得很低的声音。 「兰大人可是找朕有事?」 兰溪止住了脚步,看了看旁边那间亮了灯的屋子,又瞧瞧眼前这间分明是有问题的屋子, 心里陡然生出一股怒火。
第283页 方才他瞧着她前脚离了宴席,后脚那世子便跟了出去,若说此刻她二人没在里面做些什么他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 他看了一眼面色惨白的兄长,大步上前想要推门。 正在这时,门「吱呀」一声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个一身龙袍,神色凝重的女子。 她似是没想到院子里站了这么多的人,愣了一下,眼神停留在那个院子中间一袭赭红色官袍,面容隐在月色里,周身散发着冰冷气息的男子身上。 在她看清楚那人的模样时,一张原本有些潮红的脸蛋瞬间变得惨白。 她下意识的看了一眼红袖。方才她在里面分明只听见了兰溪的声音。 红袖这时也不好解释两人是一前一后进了这间宫殿,根本就来不及通知,门就开了。 她大步上前握住他冰凉的手,声音有些颤抖,「云清你怎么也来了?」 她不知为何,宁愿出现在这里的是与兰景生得一模一样的兰溪,也不希望是云清。 云清没有说话,越过她的头顶看着倚在殿门的紫红色高大身影,冰冷的眼眸与他对视了片刻,垂下眼睫看了一眼眼前髮丝凌乱,嘴唇红肿,雪白脖颈上多了些暧昧不清痕迹的女子,心如刀绞,只觉得嗓子眼的痒意似要压制不住,一股腥甜涌了上来,松开了她的手转头疾步出了宫门。 「云清!」 秦姒从未见过他如此动怒,顿时一颗心都揪了起来,拔腿追了上去,竟是连她一向最为宠爱,此刻面色难堪的兰溪都忘了。 齐云楚大抵也没想到她竟然如此在意那个平日里与她并不亲近的太傅,眼见着她就要消失在眼前,如何肯甘心,几个箭步上前捉住了她的手腕,不准她走。 秦姒眼瞧着那抹孤寂的叫人心疼得身影消失在叫人惶然的暗夜里,气得发抖,红着眼睛牙齿磨得咯吱作响,「放手!」 齐云楚如何肯放,紧抿着唇一言不发,眼底亦是藏着深不见底的痛楚。 「齐云楚!」秦姒气急,见他不守方才在屋内与自己达成的协议,说话毫不留情,「朕现在明明白白的告诉你,朕如今讨厌你,非常讨厌!」 她话音才落,齐云楚面上血色褪得干干净净,呆呆看了她片刻,松了她的手,头也不回的出了宫苑。 秦姒瞧着消失在眼前的二人,又看了看站在原地一言不发看着她,面色苍白的兰溪,一时之间心乱如麻,看了一眼红袖,「回宫!」 呆呆愣在原地的云溪直到不远处想起烟花爆竹燃放的声音才回过神来,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这段时日,他几乎日日与她待在一起。见她虽为女子,可处理政务却丝毫不怠懈,事事关心百姓疾苦,无半点贪图享乐之心。 除了在对待男女感情上风流多情,薄情寡义除此之外,他几乎从这位女帝身上找不到一丝的缺点。 他心里对她从最开始的厌恶憎恨,到最后变成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 他与她说的话越来越多,在宫里待的时间越来越长。 有时候在朝堂上他瞧见哥哥探究的眼神,突然有些无地自容。 今日夜宴之上,他瞧着她虽然是与自己说话,可眼神却不时的瞟向那个一晚上冷着一张脸的世子身上,心里极为不适。 当他瞧见她前脚离了宴席,后脚那个世子就跟了上去的时候,更是心生愤怒,拉着他二哥哥一起出来。说是走走,实则不过是想要瞧瞧他二人做什么。 可真当瞧见他二人躲在屋子里纠缠不清,心中竟然极为气恼。尤其是发现平日里待他千般好万般好的女子居然在这种时候对他视而不见的时候一颗心就好像被人攥在手心里。 他在那儿站了好一会儿,才将心中翻江倒海的思绪压了回去,迈着略微有些沉重的步子出了宫。 秦姒回到紫宸殿后余气未消,将十一叫了进来。 「朕命你查的事情如何了?可找到他?」 十一见她一脸怒容,不知她为何气成这般,摇摇头,「派去的人都快将整个云都翻遍了,也不曾瞧见那个叫南星的少年,就连齐王府也没有他的影子!」 「继续找!」秦姒从红袖手中接过茶碗,抿了一口茶试图将自己心头烧得旺盛的火气给压下去。可是一想到在殿中她受人胁迫,火气便越烧越旺,砸了手中的杯子坐在那儿好半天没说话。 红袖赶紧叫人清理了地面,待她面色和缓些,又重新叫人煮了醒酒汤来。 秦姒喝了醒酒汤,在那儿坐了好一会儿才道:「这简直是朕过的最糟糕的万寿节!」 红袖深以为然,见时辰也不早了上前替她更衣。 这时突然从衣裳里掉出一个物件。 幸好她眼疾手快,才未掉到地上去。 她仔细一看,是一位玉石雕刻成的乌龟。玉是好玉,手工却极其笨拙质朴。不过瞧着还是蛮可爱的。 秦姒这才想起是方才在殿中齐云楚硬塞进她的。 她瞥了一眼那只看着又笨又憨傻脑袋缩进龟壳里的乌龟,顿觉心烦意乱,「拿走,丢了!」 红袖瞧见她在气头上,只得先将那只小乌龟装进了袖袋里,忍不住问:「齐世子到底是如何惹了陛下不高兴?」 秦姒磨齿磨得咯吱作响,似有些难以启齿,「他在我体内种了蛊毒!」 眼下杀又杀不得,躲又躲不掉。尤其是今晚在殿中,他不过是使了一些手段,她闻着他身上的气息情难自已。若不是云清他们来了,她怕是真就忍不住了。
第284页 红袖大惊,「齐世子这是疯了!」 秦姒冷笑,「可不就是疯了,居然妄图左右朕的人生,简直是狂妄!」 「这事儿云太傅可知晓?」 一听到云清,秦姒便想起方才他脸上的神情,一脸颓废的闭上眼睛摇摇头,「告诉他又有何意义?」 红袖默然。即便是云大人知晓了又能如何,既解不了陛下身体里的蛊毒,又奈何不了齐世子,反倒是徒增烦恼。 次日一早下了朝,秦姒将云清留了下来。 她站在那儿看了云清好一会儿,发现他今日面色极为苍白,不免有些担心。 「云清……」 云清却好似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神色淡然,「微臣想起还有一些公务要处理,陛下若是没有旁得事情,微臣就先行后退了。」 事到如今,秦姒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点点头,语气颓然,「去吧。」 待他走后,秦姒在那儿坐了好一会儿,走到窗前看着外面晴好的天,一脸茫然,「我从未见过云清如此生气。」 红袖只得劝道:「兴许过两日就好了。」 秦姒嘆息,「也许吧。也不知为何,兰溪如虽生了兰景一模一样的面孔,可我与他相处的越久,便越知道他不是兰景。反倒是只要与云清越亲近些,越觉得熟悉。姐姐,你说我是不是疯了?」 正在这时,外面小连子来报,说是兰大人来了。 秦姒这才想起昨晚自己竟然只顾着云清,竟然把他给忘了,连忙叫人将他请了进来。 他进来后,也不是说一些公务上的事。 他说完以后并没有立刻走,漂亮的桃花眼冷若冰霜,「微臣有一事不明,想要请教陛下。」 秦姒瞧着他神色有些奇怪,「何事?」 他冷冷道:「微臣家中有一兄长,被一女子始乱终弃,痛苦多年,始终放不下。陛下亦是女子,微臣想要问问陛下,可知这种薄情寡义的女子心中到底在想什么?」 秦姒瞧着他熟悉的脸,下意识的问道:「你家哥哥叫什么名字?」 云溪直视着她的眼,突然向前一步,低下头用他二人才能听得到的声音在她耳边低语,语气似带了恨意。 ,「微臣的哥哥名讳兰景。只可惜他已经失踪多年,微臣找了他许久,却并不曾找到。」 秦姒闻言,如遭雷极,眼圈蓦地红了,站在那儿一动不动。 云溪退后一步,见她一脸痛苦的表情,心中不知是快意还是旁得什么情绪,喉结滚动,声音发涩,「看来陛下也不知这个问题的答案,那微臣先行告退。」 他说完,转身就走。 「等等!」 她叫住了他。 云溪回过头看她。 只见从来在人前都是以帝王姿态示人的女子头一次露出脆弱可怜的神情。 她哽咽,「也许,她不是故意的……」 云溪瞬时觉得自己有些残忍,差点忍不住走上前想要安慰她。可一想到昨日回去二哥哥被毒药侵噬五脏六腑,发作起来极为痛苦的模样,却又觉得她不过是在惺惺作态,狠狠心,向她行了一礼,转身退了出去。 待他走后,秦姒一整个下午将自己关在殿内,甚至都没有用晚膳。 红袖担心的不得了,在外面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 恰巧十一这时过来,瞧见她如此,忍不住问道:「陛下这是怎么了?」 红袖低着头看脚尖,「今日下午兰大人来了,不知与陛下说了什么,陛下将自己关在殿内关了一日,这会儿都没有出来。」 十一皱眉,「我总觉得这位兰大人怪怪的。」 「谁说不是呢,可架不住陛下喜欢他那张脸。」 正在这时,外面有人来报,「齐世子求见。」 红袖还未说话,听见里面传来有些低哑的声音,「叫他进来!」 第104章 你若多说一个字,我便…… 齐云楚进去的时候, 殿内并未掌灯,外面光线透进来,昏黄一片。 秦姒披着被子低着头一动不动的坐在冰凉的地上, 不知在想什么。 齐云楚走上前坐到她面前, 见她披散着头髮,莹白似玉的脸上似乎还有泪痕。 她抬眸看了他一眼, 微微转动眼珠,声音沙哑, 「你若是来给朕解蛊毒的话便留下, 若不是, 赶紧滚!」 齐云楚抬手想要摸摸她的脸。 她头偏向一边, 用及其冷淡的眼神看着他,「朕实在想不通, 以齐世子的品貌家世,这世上什么样的女子求不得,偏偏要将大好年华浪费在朕身上。想必你也知道, 朕这个人极为寡恩,爱权势地位胜过爱这世上的所有人。」 「所以呢?」 「七年前, 我认识一少年。我对他一见钟情, 千方百计地将他拐到我身边来。后来, 他也喜欢我。我们在一起两年, 我与他海誓山盟, 相约白头。我当时心里喜欢极了他, 总觉得这世上所有的东西加起来, 也比不上他一人,他光是站在我面前,都叫我觉得心中高兴。」 「可后来, 我父皇发现了我对他的感情。他允许我放荡,却不允许我爱人,当着我的面叫人带走了他。」 齐云楚不说话,伸手替她抹去滑落眼角的泪。 她嘴唇颤抖,像是在极力压抑着自己的痛苦。 「你知道我当时做了什么吗?我,眼睁睁看着我父皇带走了我最心爱的男人,却半句求情的话也没有。甚至后来他,他死了,我,我,我……」
第285页 她突然说不下去了,大颗大颗的眼泪从眼眶里掉出来,砸到地上。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的声音似是从胸前里挤出来一般低沉嘶哑,「还有你,我当初故意骗你来燕京,不过是惦记你的封地,顺便叫你为我所用。毕竟,能不废一兵一卒就能得到齐王封地,实在是一件十分上算的买卖。况且,我这个人你是知道的,十分好色。你长得好看,人又单纯好骗……」 「所以齐云楚,我不值得你喜欢。我这个人,对于涉及到我自身利益的人或物,从来都是毫不留情的捨去!」 「你解了我的蛊毒,我将从姑墨得来的那三座城池一併给你。你不是说那里很美吗?你可以去那里。去哪儿都行。燕京不是个好地方,我,从来也不是什么好人……」 齐云楚静静听她说完,替她擦干净不断滑落脸庞的眼泪,伸手将她抱进怀里,轻声道:「你饿不饿?我煮面给你吃。」 秦姒愣了一下,随即抬起头看他,瞧见他一脸认真的模样看着她,又重复了一遍。 她从他怀里挣脱出来,用力推了他一把,手指着他,泣不成声,「你,你,你到底是不是有神经病!朕说什么你没听到吗?朕告诉你齐云楚,若不是因为蛊毒,朕早就,早就——」 「你如何?杀了我?」 他不顾她的挣扎,用力将她抱进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声音温柔,说出来的话却万分可恶。 「你说我有病便有病。总之,我是不会解的。若是解了你的毒,我就得死。姒姒,我不怕死,可是我绝不甘心我死了之后你同旁人在一起,然后哭着对下一个喜欢的男人怀念我。说从前有个傻子,为了同我在一起,不惜拿自己的命做赌注。后来他死了,我很后悔。我这个人,自幼接受的教导就是,看上的东西,需得牢牢的握在手心里,不去想那些虚无缥缈的未来。」 「你这个人简直就是疯子,疯子!」秦姒恨得牙根痒痒,挣脱不得,一口咬在他肩膀上,恨不能咬出一块肉来。 齐云楚吃痛,闷哼一声,将她抱得更紧些,「我知你心中必然十分后悔当初招惹了我。不过没有关系,我不后悔就行了。你从前的事情我管不着,也不想管。我只知道我认识你以后,你就只有我这么一个男人。至于未来,除非我真就死了。否则,无论你的那个太傅有多么优秀,新欢有多么招人喜欢,将来那些面容姣好的美少年多么惹你的眼,你也只能够看看。」 「我允许你看看。但是从今往后,我做男宠也好,佞臣也罢,你只能喜欢我一个。」 他捧着她的脸,舔去她眼角的泪,红着眼睛道:「其实你若觉得委屈,心里想一想也可以,反正我也不知道。」 「现在,你还有什么话说?我允许你发表意见。你可以反抗,但是估计没什么用。因为——」他伸手捏了一把她的鼻子,恶狠狠道:「你这种为了旁人伤心难过的模样,我瞧见了心中十分不痛快!」 秦姒简直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瞧着眼前明明生了一张倾国倾城的容颜,做出来的事情却又疯又颠的男人,气得都忘记自己为什么难过,只想跟他争个高低。 「朕是皇帝!」 「那又如何?」 「你——」 齐云楚瞧着她从方才仿佛是陷入死寂的难过里走出来,脱了那张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皮囊,眼角还挂着一滴泪,对着他张牙舞爪的模样十分的可爱,忍不住伸手又在她脸上捏了一把,将她打横抱起放到榻上,像替花朵顺毛一样揉揉她的头髮,「你等我一会儿,我去弄点东西给你吃。」 「朕不吃!」她指着门口,看也不看他,「你立刻出宫,朕不想再见到你!」 殿外。 红袖听着里面的动静,看了一眼今夜不用当值,陪她一起守夜的十一,「陛下这次反倒是被齐世子治得死死的!」 十一往她身边挤了挤,见深夜无人,悄悄将她的手攥在手心。 红袖立刻挣脱,瞪了她一眼。谁知她又不死心的伸了过来牢牢攥住,目光幽幽,「十一反倒觉得齐世子这样挺好。」 红袖下意识的问:「你怎么如此想?你从前不是一直不喜欢他?」 要知道,这世上如有一人是十一的命,那便是陛下。当初她回来时提起齐世子,很不得立刻除之而后快。 十一嘆气,「姐姐难道不觉得,陛下与世子在一起更高兴吗?兰大人已经走了这么多年,云大人虽然竭尽所能的帮陛下,可感情上一向若即若离,新来的兰大人就更不用说了。陛下本就整天忙于政务,还得抽出时间去哄哄这个,哄哄那个,多累啊。如齐世子这般,愿意哄着陛下高兴,岂不是更好?」 红袖惊讶的看着她。她从前只觉得十一是个小孩子,没想到她居然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十一见状,顺竿子往上爬,上前抱着她,头搁在她颈窝撒娇,「十一也想一直哄着 姐姐……」 正在这时,殿门「吱呀」一声响了。 红袖下意识的将十一推了出去。 十一不察,跌倒在地,还未起身,就瞧见齐世子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她迅速恢復了往日里一脸淡漠的表情,从地上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握着腰间的配剑,若无其事的走了。 齐云楚看了看说话总是柔声细语,时刻保持微笑的红袖此刻面皮涨得通红,神色似乎有些慌乱,眼神里微微露出诧异。
第286页 她忙道:「齐世子有什么吩咐?」 齐云楚眼角瞥了一眼正回头看的十一,「可借御膳房一用?」 红袖伸手将额前的发拨到耳后,「世子这边请。」 半个时辰后。殿内掌了灯。 已经恢復正常的秦姒正在批阅奏疏。她瞧着真就端了一碗面进来的男人,皱眉,「你怎么还没走?」 「等你吃完我就回去。」他将面搁在矮几上,推到她面前,「你若是捨不得我,可以慢慢吃。」 秦姒见他如今越来越会耍无赖,轻哼一声,转过脸看窗外,「朕不会吃的,你赶紧回去。等你什么时候想通,什么时候再来。」 「若是我一辈子都想不通呢?」 「那就一辈子——」她回过头来,与他四目相对,只见他眼眸里藏着叫她无处可逃的深情,一颗心剧烈跳动起来。 「一辈子如何?」他伸手将她的手握住,大拇指轻轻揉搓着她的掌心。 秦姒想要挣脱,他却握得死死的,目光灼灼看着她,「你还没回答我,你想要一辈子与我如何?要同我生个小娃娃吗?」 秦姒听到他提到「小娃娃」三个字,居然不可抑制的脸红了。 她实在不知自己为何脸红,只觉心口跳动的越发厉害,只当是蛊毒在作祟,低声呵斥道:「还不快放开朕!」 齐云楚冰凉的手指,从她的手掌一直滑到她的手腕,轻轻捏着她柔软的皮肉,目光停留在她左耳后下一寸雪白脖颈的红痕上。正是他昨晚允出来的痕迹。 他顿觉躁动,气血有些上涌。 秦姒见他不说话,直勾勾的看着自己,顺着他的目光低头瞥了一眼,瞪他一眼,伸手拢住了衣衫,用髮丝将自己得脖颈遮得严严实实。 「你回去吧。」她突然觉得殿内有些燥热,两个人在这儿更加的闷。 「你吃了面我就走。」 秦姒余光瞥了一眼搁在面前紫金釉暗花云龙纹的敞口碗里的面。 只见不知什么熬制的清汤里搁着色泽金黄的面,里面点缀了枸杞,以及几片香菜。卖相倒是更好看些。 她又忍不住看了一眼他的手。 他的手生的十分漂亮,洁白如玉,指节修长指骨分明,指甲圆润干净,掌心处与指腹有一层薄薄的茧。 她实在难以想像这样一只拿来执笔弹琵琶握兵器的手,是怎样用柔软松散的面粉做出这样一碗面的。且他这个人一向爱洁,也不知是怎么忍受那些面粉油渍沾染在手上的。 她突然低头嗅了嗅他的手,「你方才沐浴了?」 齐云楚点点头,「煮完东西身上太臭了。」 「那你为何还要煮?」 「我想为你煮一碗长寿面。昨日你生辰,总是要吃一碗长寿面。」 她心中一动,低声道:「已经过了。」 「没有关系,我们还有明年。你快些吃,一会儿都凉了。」 秦姒一时之间不知说什么好,低着头看着碗里的面,低声道:「朕吃完你确定马上就走?」 齐云楚见她一副很不得立刻自己立刻就走的模样,心中未免有些难受,轻哼一声,转过头去。 秦姒这才拿起筷子慢条斯理的吃起了面。大抵是面是现做的,较之从前要好吃。再加上她本就饿了一晚上,一会儿的功夫便吃完了一碗面。 她吃完了面,抬眸看了一眼坐在对面正在逗弄小乌龟的男人,道:「朕吃完了。」 他抬眸看了她一眼,「看来你真就巴不得我赶紧走!」 秦姒垂下眼睫不说话。 齐云楚见她果然是这般铁石心肠,抬脚便往外走。 谁知才走到殿门口,大雨倾盆而至。「哗啦啦」的雨声敲打在外面的大理石地面上,声音震耳欲聋,像是在留客。 红袖忙道:「不若齐世子先在殿内等一等,雨停了再走。」 齐云楚看了看冷雨夜里密集的雨帘,又看了看见他望过去立刻转过脸的女子,冷声道:「不必,这点儿雨还淋不死人!」 「那奴婢叫人去拿蓑衣过来,请世子稍等。」 齐云楚点点头。 一会儿的功夫,蓑衣拿来。齐云楚穿上蓑衣,又往屋里头看了一眼。 她背对着他抱着被子趴在那儿,如瀑一样的髮丝披散在纤细的背上,隐约可见两侧的蝴蝶骨,上衣下裙的穿着使她露出了一截纤细白皙的腰身。 她明知自己在看她,却始终都不肯回头看他一眼。 齐云楚在那儿站了一会儿,突然将蓑衣丢给旁边正在擦脸上雨水的小内侍身上,退后两步关了门。 小内侍捧着蓑衣一脸茫然的看着红袖,「姑姑……」 红袖只觉得这雨下的实在太急,想起某个人没有带伞,突然道:「你方才来的时候可瞧见十一大人了?」 小内侍摇摇头,微微眯起眼睛,指着不远处的夜,「姑姑,方才奴婢来的时候好像瞧见云太傅了。」 红袖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什么也没瞧见,只有深不见底的夜。 殿内。 秦姒听见关门声,以为他走了,立刻回头。谁知原本走了的人黑着一张脸大步朝她走来。 她还没反应过来,被他一把打横抱起往内室走去。 「你这个疯子,放我下来!」 齐云楚完全不理会她的话,将她搁在龙床上,脱了外袍靴子钻进被窝,牢牢的将她抱在怀里,闻着她身上的馨香气味,胸口憋着的那口气儿终于顺了。
第287页 「睡觉!」 「齐云楚!」 「你若多说一个字,我便亲你一下。你如果再赶我走,」 他硬拉着她的手放在昂扬抬头之处,上下滑动了一下,舒服的轻哼一声,乜了她一眼,意思不言而喻。 秦姒见他眼睛里簇着两团小火苗,亮得吓人,恶狠狠瞪着他不说话。 谁知眼前的男人现在真的坏透了,伸出冰凉的手指在她的腰窝暧昧的摩挲,眼波流转,声音低哑,「你怎么不说话?不叫我滚?」 秦姒:「……」 疯子!他果然就是个神经病! 「你若是再这样瞪我——」 他突然覆身上去,不顾她的挣扎,与她十指紧扣,将她的手拉至头顶,炽热的眼神叫她害怕。 「算了,实在忍不住了……」 他说着,低下头堵住了她正欲叫他滚蛋的唇。 第105章 云清病重 昨夜下了一夜的雨, 晨起时红袖依着时辰在外面轻轻敲敲门。 这时殿里传来男子低沉的声音,「她还没醒,再叫她多睡会儿。」 红袖瞧瞧灰濛濛的天, 只觉得臊得慌。 齐世子真是太能折腾了!幸好今日不用早朝, 否则陛下要盯着两只黑眼圈去上朝了。 她想了想,低声嘱咐身后的静香, 「待会儿去御膳房叫他们做些补气补血的汤。」 静香正要走,她忙叫住了她, 低声嘱咐, 「药别忘了煎。」 殿内。 齐云楚低头看着睡着的时候跟只猫一样依偎在他怀里, 乖巧又安静的女子, 眼底不自觉的泛出一抹温柔。 他抹去她眼角挂着的一滴泪痕,想起她昨夜张牙舞爪, 却又涕泪涟涟的模样心悸不已。 她说是不喜欢他,实则就是嘴硬而已。 他轻轻抚摸着她柔软的髮丝,心想, 他们这样亲密的关系,总得要有点什么证明才是。他摸了摸她的光滑平坦的小腹, 忍不住想, 若是能有一个孩子就好了。 有个孩子她会不会便不那么三心二意? 只是也不知她愿不愿意? 他想起他们在一起那么久, 他次次都弄在里面, 可从未见过她有孕。 是她身子不好?还是他…… 等她心情好点, 不那么怨他了, 他再问一问。 齐云楚又陪她躺了一会儿, 这才起身去后面的温泉沐浴。 等到他沐浴完回到内殿的时候,她仍旧在睡觉。 他拿过旁边祛瘀的药膏,将那些透明的绿色药膏小心翼翼的涂抹在她身上的瘀痕处。她肌肤似雪, 且很容易出现瘀痕。他明明记得没使多大力,可她似雪的肌肤上青痕斑斑,叫他瞧着既心疼,又有些燥热。 秦姒其实早就醒了。 只是本来她以为他醒了就会马上走,谁知等了又等,还不见他走。她不想睁开眼睛面对这样的场面,她不想面对自己这种失去掌控的人生。她会下意识的害怕,会觉得恐慌。 可他不老实的很,涂药涂得越来越不是地方,灼热的唿吸拂过皮肤,引起一起颤粟。 她忍无可忍,拉过被子盖好身体,瞪着他,「你怎么还没走?」 她一开口,才发现声音嘶哑的厉害。 这个昨晚狂妄了一整夜的男人眼含笑意,一把将她圈在怀里,在她唇上亲了一下,声音带着晨起时的慵懒,「微臣昨晚服侍的如何?陛下可还满意?」 秦姒不适的抽出手臂,有气无力白他一眼,「不怎么样。还不赶紧走!」 他现在的脸皮已经百鍊成钢,搭在她腰间的手在她腰窝打转,耳尖明明红得滴出血来,说出来的话却无比下流,「也不知昨晚是谁跟只小猫一样求我……」 「齐云楚!你如今,如今——」 「是不是更喜欢好了?谢毓说,男人不坏,女人不爱,你看你现在多爱我……」 「朕没有!朕喜欢的是从前那个单纯可爱的齐云楚,而不是一个疯子!」 齐云楚脸上的笑意逐渐消失,松开她,起身下床。 秦姒余光瞥了他一眼,不看不要紧,吓了一跳,只见他遒劲有力的背后全部都是纵横交错的抓痕。 她悄悄伸出头看了看自己的指甲。 好像最近太忙了,都没来得及修剪。 这时候,他已经穿好了衣裳,突然大步走到床边坐下。 秦姒不看他。 他突然一只手捉住她的两只手,不顾她的挣扎另外一只手伸进被窝,墨如点漆的眼直视着她。 她挣脱不得,心中羞恼,抬腿踢他,却被他压制住。 「齐云楚,你放肆!」 齐云楚看着躺在如墨似的柔顺髮丝披散在身下绣了五爪金龙的锦被上,如一条芍药一样绽放妖娆的女子,目光逐渐炽热的与她对视。 她要转过脸去,他却不许。 也不知过了多久,齐云楚见她水润的杏眼里逐渐渗出水光,顺着眼角淌下一滴泪来,身上如雪似的滑腻肌肤上染了一层绯色。 她突然侧过脸张口咬在他的胳膊上,随即弓着腰背止不住的喘息。 齐云楚忍着疼,手指放在她唇边,在她耳边低声道:「姒姒,你的身体,可比你的人诚实的多。」 「你——」 秦姒平息了一会儿,「不过是因为蛊毒的缘故,换成旁人也一样。」 齐云楚的一张脸瞬间阴沉下来。
第288页 他松开她的手,捏着她的下颌,哑声道:「姒姒如今是不是无论如何都不想叫我心里痛快了?」 「解了朕——」 「你若再说一次,我就去杀了你的新欢!」 「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 他已经明确告诉她,解了她身上的蛊毒,他就会死。她仍然口口声声叫他解毒,是真的不在意他的死活了。 秦姒不喜欢这种脱离自己掌控的感觉,气红了, 「你是不是觉得朕现在拿你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齐云楚不说话。 「朕现在就下旨册立皇夫,哪怕朕什么都做不了,朕叫他脱光了衣裳看着也行!」秦姒气急,说出去的话语无伦次,「朕一夜换一个!朕不相信这天底下没有解不了的毒。到时候,朕一定杀了你!」 齐云楚眼角洇红,看了她一会儿,咬牙,「你尽管立皇夫,你立一个,我便杀一个,我一定说话算话。 「齐云楚,我们这样还有什么意思?别逼朕对你最后一点儿感情都消失。」 「我觉得很有意思,至少,你一直都在我身边。」 「可我不喜欢你了!你不肯解也没关系,」她声音变得冷静无比,眼里透着刺骨的寒意,「朕会证明给你看,朕真的不爱你了!」 齐云楚手指捏得咯吱作响,眼尾泛红,哑着嗓音道:「关于还爱不爱我这件事,你说的不算!」 他说完,起身着好外袍靴子,大步走出内殿。 待他走后,秦姒颓废的躺了回去,心中鄙夷自己这般不坚定,叫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得逞。 她正想的入神,红袖进来了。 红袖瞧方才在殿外瞧见齐云楚黑着一张脸出去了,知道她二人必定是起了龃龉,道:「陛下,齐世子其实一直在哄着您高兴。」 也许十一说的对,齐世子才是最合适陛下的那个人。 人这一生,总是要跟能够哄着自己高兴,忘却所有烦恼痛苦的人在一起才好。 秦姒想起昨晚他的所作所为,虽然霸道无理,却叫她暂时从那种痛到无法唿吸,整个人恨不得死去的痛苦里脱离出来。 她知道他好。可是,她实在不喜欢这种被人掌控在手心里的感觉。 她想起昨夜他说的那些话。他好像说解了蛊毒他会死…… 不,他一定是在骗人!他如今已经不似从前,定是想叫她心软。 若是他真的会死呢? 可若是不解这个毒,她处处受制于他,实在叫她心难甘! 秦姒用完早膳,思来想去,立刻写了一封信叫人寄去了姑墨。 她相信赫连炔此刻一定也与她一样,迫不及待的想要找到那个叫做南星的巫师。 只有找到了他,自己才能够重获自由。 齐云楚再好,可也是渗了毒药的。一旦等到她解了蛊毒…… 再说吧…… 她刚叫人寄完信,红袖进来了。她面色慌张,似有十分要紧的事。 「出了何事?」 红袖急道:「方才云太傅府上的人来报,说云大人不太好。」 「不太好?」秦姒蹭地一下站起来,「什么叫不太好?可着人看过了?」 红袖哪里知晓。她想起昨夜的事情,皱眉,「昨夜下雨时,小云子说好好像在宫里瞧见云太傅。」 昨夜下那么大的雨,云清…… 她一想起云清,心下慌乱,立刻叫红袖帮她换了出宫的便装直奔太傅府去了。 路上的时候,秦姒本以为云清不过是向从前一样,染了咳疾而已。谁知当见到床上躺着的面色苍白,毫无半点血色的男子时,才知道他病得这样重,眼泪差点当场掉都出来。 「发生了何事?」她红着眼睛扫了一圈屋内的人,目光停留在他的贴身随侍身上。 明明她白日里见着的时候还好好的。 云方抹着眼泪哽咽,「公子昨晚出去淋了雨,旧疾发作,吐了血!」 「怎么会淋了雨!」秦姒急道。 云方红着眼睛看了她一眼,想起昨晚的事情,说话的时候,难免带了怨怼,「公子说是陛下 那日生辰都没来得及送上生辰礼物,说了要给陛下送过去,谁知…… 」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 秦姒瞬间都懂了。 他必定是在外头瞧见了齐云楚。 秦姒面色白了又白,只觉喉咙发涩,「不是说府里有郎中,可瞧了?」 她话音刚落,床上的人睁开了眼睛。 他看见来人,似有些茫然,「陛下……」 秦姒瞧见他醒了,疾步上前坐到床边,将他扶了起来,「云清,你觉得如何?」 云清看了一眼云方。云方立刻心虚地低下头去看自己的脚尖。 他顿时什么都明白了,一定是云溪叫他这般做。 他看着眼前一脸担忧的女子,摇摇头,「不过是老毛病了,没什么大碍。陛下日理万机,不该过来。」 「云清!」秦姒瞧着他面无血色,还这般替她着想,一颗心都碎了。 云清见她眼睛红了,伸手摸摸她的脸,「真没事儿,睡一觉就好了。」 云方在一旁嘀咕,「若是真能睡一觉就好了,那真就好了……」 云清这时冷冷看了他一眼。 云清低下头,心有不甘,「我去瞧瞧药煎好了没有。」
第289页 屋子里的人散去。 云清倚在秦姒怀里,看了一眼窗外碧空如洗的天,「今天天气真好。」 秦姒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瞧见院子里那棵开得极盛,花团锦簇的雪色海棠,心中一动,「我扶你到榻上坐着。」 第106章 接朕的侍君入宫 秦姒从来没有如现在这般见识到云清的脆弱。 她见到的云清是虽穿着官袍站在朝堂上却永远都仿佛游离于世俗之外, 眉眼清贵,惊艷了岁月,如同谪仙一般的男子。他从来都是高高在上, 神圣不可侵犯的圣洁模样。而不是像现在这般, 从床上走到榻上三五步的距离,他光洁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沾湿了两鬓的发,洁白似玉的脸颊微微泛起潮红。 他连唿吸都是克制的。 她甚至能感受到他巨大的喉结处压抑着的痛苦。 她怎么可以这样待云清! 她怎么可以留他一个人在这样孤寂的院子里, 就如同屋外院子里的那棵海棠树, 伴随着孤苦无依的岁月, 仰望着头顶这片流云飞花的天空, 看云捲云舒,花开花落。 这些年, 她都瞎了吗! 云清坐在榻上瞧见她一动不动的站在他面前,平息了一会儿胸腔处的痛楚,抬眸看着她, 向来清冷的眼里多了一丝羞赧,「吓着你了——」 他一句话未说完, 立刻转过脸捂着嘴剧烈咳嗽起来。 「云清——」秦姒大惊, 连忙上前替他拍着杯, 急得不知所措。 他的咳嗽来势汹汹, 似要将整个肺都咳出来一般。 等到停下来的时候, 他面色潮红, 似是气息顺了些。 秦姒瞧见他手背到身后去, 一把捉了过来。 云清却不肯,拳头握得紧紧的,沖她摇摇头, 「我真的无事。」 秦姒固执的掰开他的手,只见他毫无血色的掌心处有一滩刺目的鲜红血迹。 她的眼泪就这么毫无徵兆的涌出眼眶。 云清瞧见她哭了,一时之间有些无措起来。 这些年,她甚少在他面前这样掉过眼泪。正因如此,这样的眼泪杀伤力实在太大,叫他有些无所适从。 「你,你怎么了?」他伸手替她抹去灼热的眼泪,嗓子有些干涩,「我真的无事。」 秦姒看着他,眼里的泪顺着眼角爬满了脸庞,流到嘴里,又咸又涩,如同她的一颗心。 她哽咽,「什么叫无事,你告诉我什么叫无事!」 云清不说话。 他不想在她面前露出这副病弱的模样,就是怕她心中有愧疚。 可藏来藏去,究竟是没能够藏得住。 他看着屋外晴好的天,低声道:「我真的无事。不过是旧疾復发而已,修养几天就好了。」 秦姒却不许他这样一个人在这样的地方修养几天。她擦干净眼泪,大步走出门外,看了一眼守在外面的红袖,道:「立刻叫人准备马车来接太傅——不,接朕的侍君进宫!」 红袖楞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立刻出去着人过来收拾。 一会儿的功夫,红袖便回来了。说是外面马车准备好了,可随时出发。 云清不肯走。 他如何能走。出了这个院子,他身上的毒,他的秘密,也许很快就要守不住了。 秦姒见他执意不肯,以为他是因为齐云楚,在窗口伫立良久。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她蹲到他面前将他冰凉的手捂在掌心,仰头看着他,目光坚定,「我已下令禁止他出入内宫。」 既然早晚要捨弃,那就现在舍了吧。 只要她还是皇帝,喜欢的男人以后总还会有,可是云清若是没有了,她该如何是好。 有些习惯是侵入骨髓的,不是一次欢好,一场情爱可以代替的。 「云清抽出手摸摸她的头顶,眼神里多了一些暖意,「陛下无需为了我为难自己。」 秦姒眼睛发涩,「那云清又何须为了我为难自己?」 不,我甘之如饴。 云清心里这样想,却并没有说出口。从前没说,是心有期待。如今不说,是毫无意义。 他微微嘆息,「陛下如今根基未稳,若是此时因为我与齐世子彻底翻脸,难保他不会做出一些无法挽回的事情来。陛下走到这一步,经歷了太多,捨弃了太多,无须为了我一个将死之人,做出一些错误的决定,免得后悔终生。」 「那朕就杀了他!」秦姒一听到「将死之人」四个字,心都要揪起来了。 只要解了她身上的蛊毒。 他是个疯子。只要他在一日,她便永远受制于他。 她秦姒此生绝不受制于任何人! 云清摇摇头,「你若杀了他,齐王必定举兵造反。一个齐王,大燕且有足够的兵力阻挡。可是陛下别忘了,其余五王一直都虎视眈眈的盯着陛下的位置。到时候若是他们联合在一起,陛下可有胜算?且就算胜了,这样的国之大祸,必定影响到国运昌盛。届时,其他周边的国家必定趁火打劫,大燕岌岌可危!」 他一口气说了这么多的话,嗓子眼又开始痒,喘息有些急促。 秦姒连忙扶着他,叫他倚靠在自己怀里,将手边的茶捧到他嘴边来。 云清吃了茶,唿吸平缓了些,用一双洞察一切的眼眸看着她,「更何况,陛下捨得吗?」 他说的这一切,秦姒如何不知道。
第290页 一个齐云楚,背后牵扯的是利益,日难以制衡的势力,牵一髮而动全身。 所以这些日子以来,她虽心中恼他,可却不敢轻举妄动。齐王是个极其护短之人,若是她真的动了他,指不定到时候会出什么乱子。 还有就是,云清说的对,她捨不得。 若是换了旁人在她体内种了蛊毒,她早就不知如何折磨那人,只要吊着他一口气儿便是。 可因为是齐云楚,她根本就捨不得伤了他。 也不知是不是云清躺在她怀里的缘故,她的心口又开始疼。一阵比一阵的密集疼痛叫她一颗心都揪在了一起。 她疼得忍不住想要推开云清。可眼下云清这样脆弱,她怎忍心叫他难过。 她心口疼痛难忍,心里面对于齐云楚的怨气未免也多了三分,咬牙道:「捨不得,总是要舍,心里疼一疼,总会过去的!」 她在他稜角分明的下颌处亲了一下,捂着胸口挤出一句话,「我还有你!」 云清却不知她体内种了蛊毒,不过是当她说了气话,嘆息,「这世上,唯有心爱之人不可取代。而云清,从来都不是陛下心中的那一个人。」 「云清!」 「天色暗了,陛下回去吧。陛下放心,我这是自幼的旧疾,养一养就好了。」 秦姒见他执意不肯,心口此刻疼得叫她整个人都躁动不安,只得嘱咐了他几句,说明日再来瞧他,转身出了院子。 待秦姒走后,云清透过窗外看了一眼廊下转角处柱子后的一抹绯色衣角,「出来吧。」 一身绯色家常衣袍,眉眼清贵,神色傲然的云溪自柱子后走了出来。 他道:「二哥哥为何不随她进宫去?」 那些不曾在秦姒面前表露出来的痛意自云清眼眸里溢出来,叫人见之伤心。 他抬眸看着暮色四合的天,清冷的眼里映进无边的孤寂,「云溪,时至今日,我又何须自欺欺人,她确是变了心。」 「二哥哥明知道她变了心,为何还要事事替她打算?」云溪气不过。若是换成他,谁敢负了他,他必不叫那人好过。 「云溪,人这一生,个人有个人的缘。」 他神情怅然, 「我若是身体无恙,自然不甘她与那世子在一起,无论如何也要争一争。可我现在这副样子,就算她与那世子断了联繫与我在一起又如何,不过是到时更难过些。活着的人,总要活着。」 云溪却不服气,「那是二哥哥的道理,却不是我的。」 「你又要做什么?昨日你就已经叫她那样难受,又有何意义!」 他甚少用这样严厉与自己的弟弟讲话,见他面色惨白,嘆了口气,「」无论如何,也回不到过去!」 「我要去看看,她与那世子的缘分,是不是真的一世不变!」 「云溪——」 云溪冷哼,「二哥哥不争,我便替你争一争!」 他的二哥哥闻言默不作声的看着自己。 云溪只觉得那对看透世事,洞察一切的眼神叫他觉得心慌。 他斟了杯茶递到他手里,低声宽慰,「二哥哥放心,我必不会像昨日那般叫她难过伤心。」」 …… 秦姒出了太傅府,上了马车,红袖立刻将随身携带的止疼药丸递给她。 她吞了药丸才觉得心口处的疼痛减轻了些。只是心中的燥意更甚。 她真是烦透了这种感觉! 红袖甚少瞧见她一脸戾气的模样,知道她此刻心中必定是恨极了齐世子,也未敢提他。 秦姒闭目养神了一会儿,睁开眼睛撩开马车帘子向外看去。 天色渐晚,华灯初上。 沿街的铺子屋檐下挂满了红灯笼,整个冰冷的燕京城汇集成灯海,叫人觉得这样冷的夜多了一丝暖意。 可仅凭这点儿暖意,却暖不了一个人的心。 秦姒正要放下手中帘子,恰巧经过谢毓的铺子。 这么晚了,他的糖果铺子已经关了门,唯有屋檐下挂着两盏红灯笼,随风摇曳,隐约可见灯笼上面画着 一个头戴斗笠的江湖剑客的纤细背影。 她呆呆地看着那盏灯笼,直到它不断的向后移动消失不见。 她重新坐了回去闭上了眼睛,缓缓开了口,「明日一早请左相大人进宫,朕有事相商!」 既然动不了齐云楚,那就先藉助齐王之势把其他藩王给连根拔了! 到时候,她再跟他好好清算蛊毒的事儿! 齐云楚原本正在屋子里看书,突然胸口处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 他神色一凛,冷着一张脸便出了门。 好在那疼痛只是持续了一会儿便停了下来。正在这时,远远地,他瞧见她的马车从东街方向驶来,拐个弯朝着皇宫方向去了。 她又去见那个太傅了! 齐云楚阴沉着脸在那儿看了好一会儿,直到马车消失在尽头,他才收回视线,朝着不远处的谢毓铺子里去了。 店里已经打烊。谢毓正在院子里那棵树下的石桌旁自饮自酌。 「稀客!你今日怎捨得来找我?」谢毓连忙起身将他迎到了桌子旁,叫人备了碗碟酒杯。 「路过。」齐云楚心中烦闷,也不跟他客气,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吵架了?」 齐云楚睨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谢毓伸手又替他斟满酒,「你回回露出这副表情时,必定是为了她。说吧,这次又为了何事?」
第291页 齐云楚想了想,问道:「你说,一个男子与一个女子在一起久了,却没有孩子是何缘故?」 谢毓意味深长的瞥了他一眼,「是不是男的不行?」 齐云楚脸顿时黑了,「胡说八道!」 他怎么可能不行,她分明…… 不过这种床笫之间的私密事怎好跟旁人讲。 谢毓试探问道:「女子不行?」 「她身体好得很,你莫要胡说八道!」他不喜欢旁人这样说她。且她自幼习武,虽武功稀疏平常,身子较一般女子强健,甚少生病。 「女子身子看着康建,可有些时候,小毛病也不少。比如来月信的时候,可能会怕冷怕疼,腰酸,容易睏倦……」 月信…… 这……他不太懂。 谢毓见他紧抿着唇不说话,以为他懂,又接着说道:「还有一种可能?」 「什么可能?」 「避子汤药。」 齐云楚眼神微流露出诧异。 谢毓瞧见他这副表情,嗤笑,「阿楚,你不会不知道这些吧?」 齐云楚乜了他一眼,「我为什么一定要知道这些?」 他家中人口简单,且又无女子,怎会有这种东西。 谢毓遂一想也明白了七七八八。他抬手拍拍他的肩膀,一副语重心长的长者模样,「阿楚啊,也许她没有身孕,只是不想与你生孩子,你想过这个问题没有?」 谢毓的话犹如一击重拳打在齐云楚的心口处。有些问题他不想,不代表他不知道。 她如此防着他,又怎会生下有着他血脉的孩子。 若不是他给她下了蛊毒,指不定她哪天找个理由将自己打发出去,同旁人生了孩子也不一定。 她现在如此恨他,也许现在正谋划着名怎么解了自己的毒,要了他的命! 一想到这些,他心如刀绞,面色变得极为难看。 谢毓忙道:「我只是随便猜测,这事儿看过郎中才知道啊。」 「那你可知道,如何叫一个女子容易受孕些?」 第107章 我方才,差点杀了他!…… 「你问我, 我问谁?」谢毓听到这个问题,忍俊不禁,「我又没成婚。」 齐云楚乜了他一眼, 「我瞧你说的头头是道, 以为你精于此道。」 他其实就是问问。她若不愿,他自不会在这种事情叫她为难。他要的是她的人, 至于旁的,有没有都一样。当然若是她愿意, 他心中必然十分高兴。 谢毓见他真就打算一条道走到黑, 蹙眉, 「怎么, 你想要孩子?还是你想拿孩子拴住一个女子的心?阿楚,她那样狠的心, 恐怕即便是有了孩子也会如此。说不定,会将你连孩子一块赶走也说不定。」 「她如何有你说的这般离谱!」齐云楚横他一眼。 她其实心底很柔软。一个心狠的人怎么会给一条狗的名字起名叫花朵。 齐云楚当时以为全天下的母亲都是如他母亲这般爱着自己的孩儿,哪里能想到的谢毓不过是随口一句话却一语成谶。 谢毓以过来人的口吻劝道:「你莫要一门心思的走了极端。在她心中, 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你一味如此,永远也不能真正得不到她。有时候, 你要学会以退为进。」 齐云楚不置可否。道理他都懂, 可是他一瞧见她, 心里便再也想不到旁得东西。一听见她口中提到旁的男子, 便理智尽失。他知道这样下去, 会将她逼到旁人怀里去。可他就是忍不住。 上次他与她四月未见, 思念成疾。看见她旁若无人的与旁人说笑, 心里都快要嫉妒死了。 她说的对。他有病,还病得不轻。 她是他的良药,可却从未打算医他。 齐云楚又坐了一会儿, 见时辰也不早了,起身告辞。 谢毓亲自将他送了出去。 临走前,齐云楚瞧着货架上摆放的搁在铺了丁香花的琉璃盏里裹了糖霜的奶酪十分的漂亮,叫谢毓包了几块。 谢毓笑,「你不是最讨厌吃糖吗?」 齐云楚睨了他一眼,翻身上马,丢下两个字,「餵猫」,头也不回的打马离去。 谢毓想了好一会儿也没想起他府上养什么猫。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抬头看了一眼屋檐下的红灯笼,伸出手指在那上面画着的剑客斗笠上戳了一下,嘟哝,「都这么晚了都不知回家,难道不知道有人还在家中等着你吗?」 他话音刚落,背后响起一道声音,「你站在这儿干嘛?」 谢毓回过身来,只见一身锦衣卫打扮,面上覆了半块面具的女子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背后。 他的眼里顿时浮现出笑意,眼睛似盪尽这满城的灯火,亮得吓人。 「我在等人。」 「等谁?」花蔷睨了他一眼,」我方才好像看见齐世子了,他那么快走了?」 「怎么,捨不得?」 谢毓微微眯起眼睛,像是想要透过面具看看她的真实表情。 花蔷一本正经的点点头,「确实。」 这几日没与与他切磋武艺,手痒。 谢毓当即拉下了脸,轻哼,「兔子不吃窝边草!」 花蔷却不搭话,跨过门进了屋子,顺手拿了一块糖果放进嘴里。顿时,一股奶香味在口腔蔓延,解了她腹中之飢饿。 她想起从前行走江湖时那种成日里都提心弔胆的日子,只觉得现在的日子叫她觉得十分满足。
第292页 一家糖果铺子,一个可以抬头可见日月的好前程,若是余生这样过,似乎也不错。 就是有人好像不太高兴的样子。 她回头看了一眼仍旧站在门外,长身颀立,眉眼风流的男子,抱臂靠在货架上看着他,「那你是兔子,还是窝边草?」 谢毓愣了一下,随即低下头,再抬头时,眼里起了涟漪,倚在门旁看着她,「我可以做窝边草被你吃。要不就今晚,你想从哪儿开始?」 花蔷白了他一眼,「我不吃素。且我也不是兔子。兔子不是刚走?」 「可兔子急了,是会咬人的。更何况,还是批了兔子皮的狼。也不知宫里的那位被咬了会如何?」 餵猫?怕不是餵老虎去了…… 「不许妄议陛下!」花蔷以糖做暗器,朝他掷了过去。 谢毓一把接住,进了店重新关了门。 他径直走到她面前,伸手抚摸她脸上的面具,目光停留在她嫣红的唇,以及半截小巧白皙的下颌,喉结攒动,「那不如还是说说今晚吃兔子还是吃草的事儿?」 …… 皇宫。紫宸殿。 秦姒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又起来批阅奏疏。 红袖瞧着时辰不早了,见她眉头紧皱,上前替她轻轻揉捏太阳穴:「陛下明日还要早朝,不若奴婢叫人去煮些安神茶来,陛下用了去休息?」 秦姒闭着眼睛点点头,「留一盏灯即可,晃眼睛。」 红袖熄了灯便退了出去。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有人进来了。秦姒眼睛并未睁开,声音略微有些低哑,「姐姐累了一日,先下去休息吧。」 跟前的人没有说话。绕到她背后轻轻替她揉捏着太阳穴。 秦姒身子一僵,闻着他身上淡淡的杜若香气,不用睁开眼睛都知道是谁。 他不说话,她也没有睁开眼睛。 她甚至都没有想他是怎么进来的。 她只知道此刻闻着他身上的气息心里面的躁动不安终于被抚平了,甚至有了些许困意。 这个毒一般的男人已经侵入了她的骨髓。 不得不除啊。 秦姒心里想着,头却舒服的靠在他结实的胸膛,享受着他的服侍。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停住了。 秦姒睁开了眼睛,眼神里带着像是刚醒的迷茫。下一刻,他的手指又动了下来。殿里静谧的不见任何一点儿声音,不远处的荷花池内,蛙叫声此起彼伏。 她想起自己也曾在云都与他有过一段亲密无间的快乐日子。那时候,他们待在书房里,时常就是一待就是一下午。哪怕什么也不做,就那么依偎的坐在一起,听着屋外树上的蝉鸣,都觉得幸福。 真是可惜了。 她这个人最怕自己心里出现这几个字。因为每次需要做出取捨的时候,她总会用这几个字来感慨一下无奈的人生。 这世间再也没有「可惜了」三个字叫人黯然神伤。 可惜了这么好的齐云楚。 哪怕他对她下了蛊毒,她至今仍旧这么觉得。 可惜了这么好的小齐哥哥。 她想得入神,他突然低下头来堵住她的唇,紧接着有股浓郁的奶香味在口中蔓延。 他的舌也顺势滑了下来与她唇齿交缠。 那是一个属于丁香花的亲吻,甜腥的奶香夹杂着浓郁的丁香花香,略带着苦涩。 不带半点色慾却又叫人暖心的亲吻。 一盏茶的功夫,他松开了她,紧紧抱着她,急促喘息了一会儿,声音低哑,「姒姒,对不起……」 秦姒睁开眼睛,眼神清明。 「你解了我的蛊毒,我们重归于好。」 他绕到她面前,捉着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抬头看着她,墨如点漆的眼眸里映进她面无表情的脸。 「即便我死,你也不在意是吗?」 秦姒低下头亲亲他鼻樑上那颗骚情的痣,伸出手轻轻抚摸着他洇红的眼角,「我知道小齐哥哥不会死。」 齐云楚的一颗心似乎跌入了冰窟里。 她这是要弃了他! 他方才被那包糖果暖热的一颗心骤然冷了下来。 他盯着她的脸,想要从上面找出一丝旁的表情来,哪怕是一点点的不舍也好。 可是很遗憾,什么也没有。 一如她从前不要他时的冷漠。 齐云楚骤然恼怒,不顾她的挣扎抱着她进了内室将她丢在床上欺身压了上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只觉得后颈处一阵刺痛,顿时住了手。 他瞥了一眼被她抵在后颈处的匕首,声音嘶哑,「你要杀我?我们这样的关系,你真想要我死?」 秦姒不回答他的话,看着他一字一句道:「解了朕身上的蛊毒,朕便再原谅你最后一次。往后,你就是朕的侍君。」 「他呢?」 「他不关你的事。朕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别逼朕伤了你! 」秦姒红了眼睛,手中的利刃缓缓顺着他的苟颈下滑了半寸。 那种细微的,割破皮肉的声音如同一条丝线密密麻麻的缠着她的心脏,叫她疼得无法唿吸。 可她非但没有松手,反而加重了手中的力道。 很快地,有液体滴落在她的脸上,带着温热的气息。 他眼睛蓦地红了,逼视着她的眼眸,不顾身后的利刃一路顺着他的嵴背下滑,割破他的衣裳,刺进他的皮肉,像是直接扎进了他的心里。
第293页 疼痛刺激了他的欲望。他甚至都没有去管身后的利刃,低下头攫取她的唇。 空气中逐渐瀰漫着浓重的血腥气。 他离开了她的唇,眼睛直视着她。 黑暗中,秦姒瞧着那对漂亮多情的眼睛里逐渐凝聚成一汪清泉,然后一滴又一滴的砸落在她脸上,灼伤了她的心。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闷哼一声,抵在她的颈窝。两人灼热的唿吸声交缠在一起。 他又寻着她的唇与她纠缠了一会儿,直到再也没了力气,松开了她,起身整理好衣裳头也不回的走了。 秦姒手中的匕首「砰」一声掉落在地上,手心里的滑腻有那么一瞬间,叫她无所适从。 眼泪不断的自她眼眶里涌出来,顺着眼角滑落到她耳朵里去。 云清说的对,她这个男人,哪怕她心有不甘,可她依然爱他。 她心中虽恨极了他这般对自己,可不知为何,她与他这样紧密依偎,叫她安心,叫她觉得自己在这世上仿佛有所依託。 在他面前,她永远无需掩饰任何糟糕的情绪,累了她想扑到他怀里哭一哭,告诉他,自己其实过的也很辛苦。 那是与任何人在一起都没有的感觉,无论是从前的兰景,还是现在的云清。 可她是皇帝啊。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究竟是她错了,还是齐云楚错了? 红袖煮安神茶的时候,底下的宫人犯了点事儿,她遍多耽误了一个时辰,谁知回来时便听见守门的侍卫说方才齐世子来过了。 她赶紧推门进去,却闻到空气瀰漫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陛下发生了何事!」 红袖连忙点了灯,瞧见秦姒雪白的脸庞上血迹斑斑,神情呆滞,吓得大惊失色。 她连忙上前将她扶了起来,替她整理好身上的衣裳。 「奴婢立刻去请太医!」 「不用了,不是我的血,」秦姒拦住她,木然的看着明黄被子上洇开的大片血迹。 她方才下了狠手,也不知他伤的如何。 她呆呆的看着手上猩红的血,也不知在那儿坐了多久,突然心口处传来一阵剧痛,像是有虫子啃噬着她的心脏。 她捂着胸口弓着嵴背在床上跪坐着,头上大汗淋漓。 看吧,他就是个疯子! 他妄图与她同一条命。他伤了心,便要 她跟着一起刻骨铭心的疼! 她疼成这样,他必然是要了半条命! 「陛下,陛下您怎么了?别吓奴婢!来人,请太医!」红袖见她喘息不止,面色苍白,吓得不知所措。 秦姒一把推开她,起身下了床,赤足踩在地上,寻着血迹出了宫殿。 红袖赶紧拎着鞋子拿着披风追了出去。 好在她走的不快,她在长街上追上了她。 只见她一人赤足散发站在风口处看着宫门方向,周边则跪了一地的侍卫。 众人低着头皆是大气儿不敢出,不知好端端的发生了何事。 红袖瞧着那抹孤寂单薄的明黄背影,只觉得心都碎了,连忙将披风将她围得严严实实,蹲下来替她穿鞋,却瞧见她白嫩的脚掌全部都是血。也不知是踩了地上的,还是受了伤。 闻讯赶来的十一跟宁朝这时也赶到了长街。 宁朝看着地上的血迹,又看看红袖。 红袖摇摇头,「是齐世子的。」 她瞧着满地的血,也不知到底受了多重的伤。 宁朝看了看地上的血,又看了看神情呆滞不知在想什么的女子,大步上到她面前蹲下来,低声道,「微臣背陛下回去。」 秦姒这才回过神来,乖巧顺从的爬到他背上圈住了他的脖子。 她们三人顺着长街往回走,十一永远如影子一般紧随其后,一如多年前。 紫宸殿内已经清理的干干净净,床上所有的床褥枕头全部换成了新的,就连内殿地面的地毯都换成了新的。 可秦姒似乎还能闻到殿内浓重的血腥气。 匆忙赶来的太医赶紧进殿,瞧见她一身血气,吓得魂儿都没了。 红袖赶紧说那些血并不是陛下的,他才这回过神赶紧替陛下诊脉。 「陛下可是有哪里不适?」 秦姒神情淡然,捂着胸口,「此处疼得厉害。」 可张院判实在诊不出她为何胸口疼成这般,只好留了外伤药膏,开了些益血补气的方子。 他走后,红袖替秦姒清理伤口。见着她白嫩的脚掌划出好几处血痕,甚至有一些碎石子扎进了肉里,心疼得眼睛都红了。 可她好似浑然未觉,一直捂着胸口蜷坐在床上,一张巴掌大的脸瞧着脆弱可怜极了,哪还有平日里的帝王风范。 擦完药红袖又替她擦拭干净身体,捧了一盏热牛乳餵到她嘴边。 她就着红袖的手饮完之后,面色恢復了红润,心口处也好了许多。 红袖这才开口,「陛下发生了何事?」 「我方才,差点杀了他。」 红袖大惊, 「齐世子,唉……」 「姐姐,我好累啊……」秦姒依靠在她肩上。 红袖轻轻拍拍她的背,扶着她躺下,替她掖好被角,坐在她床边握着她的手看着她,嘆息,「陛下睡吧,奴婢在这儿守着您,明日醒来,一切都会好的。」 秦姒顺从的闭上眼睛,「但愿如此。」
第294页 …… 翌日一早,秦姒已经恢復正常。她想起昨夜他又一次就这样如入无人之境一般进了宫,正准备叫禁军统领来问话,却瞧见桌子上放着一块令牌,上面血迹斑斑。 她这才想起来,那晚她生辰被他关进了殿内不肯放她出去。她与他协商了好久,直到答应给他一块可以随意出入内宫的令牌,他才肯松了手。 难怪昨晚他就这么进了殿。现在他将它留了下来。 秦姒目不转睛的盯着那块令牌,很久都没有说话。 走了好。走了,便没那么多事。蛊毒总会解开的。算一算时间,赫连炔应该已经收到了她的信,相信很快就会有消息。 红袖这时进来,「范大人已经在勤政殿等着陛下。」 秦姒点点头,「朕现在过去。」 红袖见她神色如常,与平常并无两样,想起昨晚她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忍不住担忧,「陛下可还好?」 秦姒抬头看了一眼碧空如洗的天空。 今日是个好天气。 「朕很好。」她说完步伐蹒跚上了轿撵朝着勤政殿方向去了。 她是皇帝,她还有许多许多的国家大事等着处理,她没有权利花大把的时间为自己的情爱伤春悲秋。 范与已经候在勤政殿外,见她过来,正要行礼。 「丞相不必多礼。来人,看茶。」 「多谢陛下隆恩,不知陛下一早召微臣所为何事?」 秦姒将一份手札名册递给一旁的红袖。红袖立刻捧到了范与面前。 范与搁下手中的茶碗接过仔细看了看,皱眉,「这是?」 「还有两个月就是秋狩的大日子。大燕以马上夺天下。每年的秋狩所有的藩王子嗣都要参加,方能不忘祖训。今年,也不例外。」 「往年他们之所以大老远自封地跑来,不过是因为盯着上面的位置,今年恐怕要找理由推脱。」 秦姒道: 「丞相,若是此刻有一个可以登上皇位的大好机会摆在他们面前,你猜他们会怎么做?」 「陛下是想?」 「朕如今无嗣,想要在众世子里挑选一个留在燕京城侍奉朕。」 「陛下是想藉机留世子们为质?怕就怕各大藩王藉机生事。」 秦姒却不以为然,「朕怕的就是他们不敢生事。他们早就看本宫不顺眼,与其等他们先发难,给朕来个措手不及,不如朕先发难。朕若是在狩猎场上遭遇行刺,各个世子们难辞其咎,朕刚好藉机收回他们的封地。」 「可藩王们知晓陛下的意图,未必肯来。」 秦姒神色淡然:「这么大的诱惑力,他们又怎么肯放过。再者,朕为君,他们为臣。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由不得他们不从!」 范与不住点头,可也免不了担忧,「只是此行险着,陛下怎可以身犯险。」 「此事朕自有打算。丞相只管安排就是。派人亲自去请,叫太医随行。若是称病,便好好的替他们诊治,告诉他们燕京城的皇宫内,必然有龙胆凤髓能够医得了他们的病!」 范与点点头。 秦姒叫人送了他出去,叫红袖整理了奏疏,打算去云清府上陪着他。 正准备出宫时,她刚好瞧见远处一抹绯色身影走来。 他走近了,朝她拱手行了一礼,「参见陛下。」 秦姒搀了他一把,微微一笑,「此刻进宫可是找朕有事?」 兰溪瞧着她一如从前的模样,仿佛那日伤心的人不是她,昨晚那个在他的兄长面前哭泣的小女子也不是她,心里面一时之间有些不是滋味。 他想起昨日兄说的话,问他想要干嘛。他现在瞧见眼前这个一身明黄龙袍,气质雍容华贵,眼似星辰,眉似弯月,明明看似半点无害,内里却藏着一颗冷硬的心脏的女子,心里面升起一个念头:或许,他不过是想证明,她看上的究竟是他这张脸,还是有那么一点点是因为他这个人。 秦姒却不知他心中再想什么,只瞧着这张脸她心中便高兴,尤其是当知他便是兰景的弟弟,觉得是上天在给她一个弥补的机会,只想要对他更好些。 只是,她今日实在是没什么空。 「陛下可是要出宫?」 秦姒点点头,「太傅近日身子不好,朕打算去瞧瞧他。」 「不若微臣陪陛下一同去可好?微臣一向钦慕太傅才华,与他平日里素有来往,刚好去看看他。」 秦姒楞了一下,瞧着眼前一身钟鼎之家养出来的清贵之气的男子,心道:若是齐云楚也如他这般,她又怎会徒添这么多烦恼。 可若是齐云楚真是这样的性情,她还会如同这般喜欢他吗? 她想到昨晚流的到处的血,心里又开始隐隐作痛。 也不知他伤势如何,怕是心中恨极了她。 随即她自嘲一笑,都已经决意捨弃的人,又何必在意他恨不恨…… 云溪瞧她神色不太对,走路步伐也有些虚浮,伸手想要探探她的额头,「陛下怎么了?」 就在他要碰到自己的时候,秦姒下意识的捉住他的手。 云溪神色一僵,面色有些不大好看,「是微臣唐突了。」 秦姒假装没有发现他眼里闪过的一丝黯淡,松了手,「走吧。」 第108章 陛下难道不是喜欢微臣…… 秦姒与云溪一同到了太傅府的时候, 云清正坐在院子里看书。他今日的气色看起来好了很多。
第295页 他似是没想到他二人一同来,楞了一下。 秦姒正要解释,云溪上前向他行了一礼, 「见过太傅。」 云溪神色复杂的点点头。 云溪这时却道:「微臣突然想起还有事, 就先走了。」 秦姒微微颔首。 待他走后,她瞧了一眼神色如常的云清, 「你们关系好像挺好。」 云清只是点点头。 他见她今日气色不太好,忍不住摸摸她的脸, 「你昨日没睡好?」 秦姒沉思片刻, 道:「云清, 我舍了他。」 云清瞧着面前神情淡漠的女子, 假装没有瞧见她眼中闪过的一丝伤痛,轻轻摸摸她的头顶, 看着院子里的海棠花轻轻嘆了一口气。 秦姒不知他在嘆什么,她突然觉得有些累了,便起身告辞。 云清亦没有留她。 她出了太傅府并没有直接回宫, 而是叫人赶着马车去了齐云楚的府上。 不过到了之后她并未进去,只是叫马车远远地停在街角巷子里, 捂着隐隐作痛的胸口看着那扇紧闭的大门。 她想起来自己居然从未去过他府上, 都是他来找她。 红袖瞧她面色不大好看, 低声问:「陛下可要进去看看齐世子?」 秦姒摇摇头。既狠心动了手, 便也没什么好看的。 她又看了一会儿, 正打算走, 刚好这时一个背着药箱的郎中出来了。 她放下车帘, 「跟着他。」 赶车的侍卫立刻跟了上去。出了街口,进了街市,红袖下了马车叫住了那个白鬍子的郎中。 那郎中微微眯起眼睛, 看着眼前生得温柔妩媚,梨涡浅浅,一身绿色华服的小娘子,「这位姑娘可是叫我?」 红袖点点头,指着停在不远处的马车,「我家主子有请。」 白鬍子郎中看了一眼那马车,上面还有着宫里的标志,连忙走到马车窗口,拱了拱手,「不知贵人找老朽有何事?」 马车里的人隔着帘子开了口,「方才请你去瞧病的那位伤势如何?」 白鬍子郎中听她声音低沉空灵,一时之间分辨不出男女,皱眉,「这……病人的隐私老朽不太方便透露,敢问贵人是那位公子的什么人?」 马车内的人似乎也在思考这个问题。过了一会儿才道:「我是他的妻子,我与他吵了架,不便去看他。」 「原来如此,」白鬍子郎中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斟酌了一下,才道:「你家夫君伤势严重,失血过多,高烧不退。」 「可有生命危险」她急道。 「倒也没有,恐怕要将养一段时日才能下床。」 她松了一口气,道:「我叫人送些补血益气的药,你到时候替我送到他府上去。只是,莫要告诉他是我送的,他给银子,你收着就是。红袖,你送先生回去。」 那白鬍子郎中见她明明关心自己的夫君却不肯看他,只道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苦楚,一时觉得可怜,再加上有银子可赚,立刻应了下来。 红袖跟着那白鬍子郎中去了他的药铺,一刻钟的功夫她便回来了。 她才进马车,便瞧见秦姒低垂眼睫默不作声的坐在那儿,神色郁郁。 「陛下可要去看看世子?」 她摇摇头,「不必了,回宫吧,朕乏了。」 后来约有一个月的时间秦姒叫人日日往那郎中铺子里送去名贵的药材,再由他用到齐云楚的身上。直到一个月后,那郎中说他已经痊癒,便没有再送。 她甚至都没问他的现状。 而好了的齐云楚仿佛消失了一般,再也没有来她跟前讨她的嫌。 她很忙。除了忙于公务外,便是去云清府上。 也不知是不是秦姒经常去看云清的缘故。他的身体慢慢地好转。只是,再不復从前那般,大多的时候,都是待在府邸,甚少上朝。 她便带着奏疏去他府上,与他一起待在书房里。有时候一待就是一下午。 她或是批阅奏疏,或是与云清是商讨三个月后的秋狩事宜。 她已经安排花蔷开始着手布置狩猎场。藩王逐渐势大,燕京城派去的细作们来报,除却齐王世齐濯,韩王秦涿以外,吴王谋反早已收回封地,剩余的赵,信,宣,豫四大藩王这些年暗地里招兵买马,野心勃勃,早恨不得取而代之。 若是四王肯乖乖的将自己的世子留在燕京城为质,她可趁机离间四王,逐个瓦解,免得他们沆瀣一气来对付她。 若是四王趁机在狩猎场上置她于死地,那刚好藉机发作,要求他们将封地交上来。 无论藩王们怎么做,她都准备了一张天罗地网,准备将他们一网打尽。 当然,万不得已,她不想动兵,毕竟打仗是一件劳民伤财的事情。尤其是他们都是她嫡亲的叔伯,免得天下百姓说她刻薄宗亲。 云清则将一些有可能发生的意外全部算计在内,做好万全的准备。 两人闲下来的时候,也会叫红袖煮一杯茶,或是温一壶花果酿的甜酒,下一盘棋,评一段书,日子倒也过得算是惬意。 偶尔云清还会读书给她听。他最是偏爱游侠怪志的故事。 秦姒最是喜欢听他读这些,就这么坐在他对面托腮看着他。听见那些枯燥的文字自他口中念出来,变得活色生香起来。 有时候听得入了神,她甚至有种错觉:坐在他对面的好像是兰景。
第296页 明明兰溪才是兰景的亲弟弟,他有着近乎一模一样的面孔,却总叫人觉得少了点什么。 她觉得愧疚。她不该在看着云清的时候这样想,那是对他的亵渎。 兰溪也经常来太傅府。他与云清相处的极好。 秦姒想,若是后宫有这样两个人,数着时光过这样细水长流的日子,也是一种极好的选择。 毕竟,他们不会逼自己做选择。他们会好好的和平相处,叫她少了许多的烦恼与麻烦。不像齐云楚那么的不知情识趣,非逼着她做选择,叫她心里痛,叫她不好受,叫她时常对着旁人愧疚,还妄图控制她的人生。 她已经加派了人手去找南星的下落。只要找到他,解了身上的蛊毒,她相信往后的日子便如她所愿。 只要,她能够慢慢忘记那个总是见缝插针从脑海里跳出来,一笑起来微微眯起眼睛,带着三分脆弱七分少年意气的男子。 也不知是不是分开了,不再见了,彼此之间走到了绝路,再无迴旋的余地了,所以,她脑海里浮现出的总是他笑起来的模样。平日里骄矜到了极致的男子,私底下总爱抱着她的腰在她颈窝撒娇的模样。喜欢一遍遍在她耳边叫她的名字,拿着那对叫人见之不忘的眼眸可怜巴巴的看着她的模样。 有时候怀念一个人,想到的都只是他的好处,那些坏的反而看不到了。她心里就满心满意都是他的好。忘了他在她体内种了蛊毒,忘了他发疯起来叫人害怕的模样。 尤其是时间越久,她时常梦到他受伤那晚与自己对视的眼睛。 那是一对怎样的眼睛呢? 秦姒闭上眼睛想一想。就好像如同一只受了伤被人抛弃的幼兽,湿漉漉的淌着泪,一直流到了她心里去,以至于她夜不能寐。 她知道自己不该如此,可她,已经没法控制自己的心了…… …… 秦姒再次见到齐云楚是在六月底的一天傍晚。 她才从云清府上出来,便碰上出来购买笔墨纸砚的云溪。云溪见时辰尚早,便邀她一起去观雨楼喝茶。 她也不想回去一人待着,便跟着一块去了。 谁知才上二楼,她一眼便瞧见齐云楚坐在窗边,与他一起的还有花蔷与谢毓。 许是受伤刚病癒的缘故,他整个人清瘦了许多,稜角越发凌厉,多了几分刀锋般的税利,使得他精緻的眉眼处多了几分冷郁之气,也更加的瞩目耀眼。 也不知谢毓说了什么好笑的话,他突然笑了起来,眼睛弯成月牙,笑得十分稚气,惹得一旁吃茶的人看痴了眼。 他原来也会对着旁人这样笑。 她瞧着他左耳处空下来的位置,心口蓦地疼了。 他摘了那枚她亲手为他戴上的红宝石耳坠。 秦姒从不是小气之人,也并非见不得旁人过得比她好。换成宁白或是云清兰溪任何一个人,她都不会嫉妒他们离了她过得好,甚至如有必要,她还可以竭尽所能的帮他们一把。 可在那一刻,她居然莫名的嫉妒,嫉妒齐云楚离了她才不过月余的功夫,便可以对这旁人露出这样的笑来。 哪怕是她先不要的他,她也见不得! 原来有病的不止齐云楚一个,她也有病。 她在那儿看了片刻,收回视线转身就要走,谁知花蔷这时转过脸来瞧见了她。 花蔷立刻起身走过来向她行了一礼,「公子。」 秦姒神色淡然的沖她颔首,「真巧。」 花蔷余光瞥了一眼坐在靠窗的位置上好似在向外眺望齐云楚,道:「公子若是不介意,一起坐一会儿。」 秦姒正要推说有事,谁知一旁始终未发一言的云溪突然握住了她的手,沖花蔷笑笑,「好啊。」 他说着便拉着秦姒径直走到了那张桌子,坐到了齐云楚的对面。 谢毓瞪了一眼花蔷,随后不情不愿的起身向秦姒行了一礼。 齐云楚这时收回目光,冷到极致的眼神扫了一眼二人交握的手上,喉结不断滑动,却一言未发。 四个人坐在那儿一时之间谁也不说话。 秦姒想要挣脱云溪的手,可一向在她面前温文尔雅的云溪却死死攥住不肯松手,与花蔷寒暄起来。 秦姒的目光迅速扫了一眼始终未看她一眼的齐云楚,神色淡淡的吃了几口茶,看了一眼窗外暮色四合的天,看向花蔷:「我还有事,就先回去。你待儿来宫里一趟。」 「是。」 花蔷连忙起身要送她,秦姒制止了她,拉着云溪一起出了酒楼。 她才转过身下楼,方才还好好的齐云楚一张脸阴沉的似要滴出水来,手中的杯子便被捏成了碎片,杯子里的茶沾着血珠子顺着他洁白似玉的手滴在了衣裳上。他却浑然未觉,哑着嗓音道:「我先回府了。」 「阿楚——」谢毓大惊失色,「你还好吧?」 「很好。」他丢下一句话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待他走后,谢毓看了一眼花蔷,皱眉,「阿楚差点死在她手里,你为何方才还要叫她?」 花蔷不急不缓的替自己添了一杯茶,「陛下若是真心想要杀一人,你觉得那人还要命在?」 谢毓轻哼,「就没真的想他死,那么深的伤口,足足叫他在床上修养了一个月。我方才好不容易逗他笑一笑,你偏要把她叫来。你瞧瞧她是什么人,不要阿楚便也罢了,居然还公然牵着旁的男人坐在他对面。我瞧着都替阿楚难受,哪有她这么欺负人的! 」
第297页 花蔷白他一眼,「我瞧着齐世子可没你这般啰嗦!」 谢毓紧抿着唇不说话。他是真的不快。设身处地的想一想,这简直就是把一个男子的自尊与脸面放在地上磨搓。若换成是他,必然上前要将那人揍一顿,出了这口恶气才是。 也不知方才阿楚是怎么忍下来的,他越想越替他揪心。 他甚少这样生气,花蔷伸手替他添了一杯茶,夹了一块点心放到他面前的浅口盘子里,「你又怎知陛下待她无情呢?自从齐世子那晚受伤以后,她连着一个月叫了三次太医,皆为梦靥。若真是无情,又怎么如此。」 「你怎会知晓?」 「我时常在宫里行走,自然有法子知晓。」 谢毓心中好受些,瞥了她一眼,瘪瘪嘴,「你对他的事情倒是十分上心。」 他虽关心齐云楚,可是听到她如此在意他的事,心中却极为不舒服。 花蔷白他一眼,「出了酒楼左转,大约两百步距离有一家回春堂。掌柜的医术精湛,尤其是医脑子这一块,堪称妙手回春。」 谢毓楞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她是在拐着弯儿骂自己。 他瞧着她脸上的面具,心中一动,「不如你把面具摘下来给我看看可好?」 花蔷点点头。 谢毓一高兴正要动手,又听她道:「若是想死,你可以动手试试。」 她说着放下手中的茶杯就要走。 「这么晚了你去哪儿?」 花蔷头也未回,「入宫。」 …… 皇宫里。 一路上心情不佳的秦姒坐在那儿打量着低眉顺眼的云溪,仿佛方才在酒楼里的那个人不是他。 还未等她开口,就听他道:「陛下生微臣的气?」 秦姒看着眼前这张脸哪里生得起气,只得道:「你方才何必如此做?」 云溪走到她面前,漂亮的桃花眼里多了一丝她看不懂的东西。 「陛下一直对微臣这么好,难道不是喜欢微臣吗?」 秦姒平日里虽然待他好,却从来都是发乎礼,只乎情,从未与他说过这些。眼下见他如此直白的问这样的话,瞧着近在咫尺的熟悉的面孔,不由自主的伸出手抚摸他眼角的痣,「自然是喜欢。只是朕不喜欢你这样。」 就算是真的册封他了侍君,也不该失了分寸。她喜欢所有的事情掌握在自己手里,不喜欢旁人来左右自己的人生。 一个齐云楚已经就叫人够头疼的了,即便他是兰景的弟弟,可毕竟也不是兰景。她对他的容忍也是有限度的。 而且,他这段时间也时常出入云清府上,一直都跟云清相处的很好,今日却反常的很。 他突然捉住她的手,目光灼灼的看着她,「微臣瞧着陛下用那样的眼神看着他,一时之间,心里有些不舒服,失了分寸,还望陛下恕罪。」 第109章 齐世子风流多情与朕何…… 秦姒瞧着眼前的云溪, 也不知他这话说得是真是假,心中略微有些不自在的后退一步,看向窗外, 「夜深了, 你回吧。」 云溪站在那儿看了她一会儿,向她告辞。 待他走后, 小连子来报,「花大人来了。」 「叫她进来。」 片刻, 花蔷便进了殿, 不经意的环顾殿内, 向她行了一礼, 「陛下这么晚找我来可是为了秋狩一事? 」 秦姒点点头,「布置的可还妥当?」 「一切按照陛下的吩咐。」 「要务必保证万无一失。」 「微臣遵命。」 花蔷见她这么晚将她找来, 问了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就结束了,道:「若是没什么事儿,微臣先回去了。」 秦姒抬眸瞧了她一眼, 「怎么,有人等着花指挥使饮酒?」 花蔷颔首, 「确实如此。」 秦姒等着她说下文。可是她一句话不说, 像似在等着自己的指令。 秦姒看了又看, 见她始终没有说下去的意思, 沖她摆摆手。 花蔷转身就走。 「花蔷——」 「陛下可还有事吩咐?」 秦姒试图想要从她的表情里看出点旁的东西, 可她带着银色面具, 就连眼神都看得不大真切, 哪里有什么表情。 「没什么,朕就是想问问你这面具这么久了,需不需要换一副?」 花蔷像是十分感激, 「多谢陛下厚爱,微臣这个人一向念旧,用久了就捨不得换了。」 秦姒:「……你去吧,好好干!」 「诺。」 花蔷走后,秦姒坐在那儿一动不动,就连红袖进来都没有发现。 红袖见她自回来后一直神色郁郁,想必一定是因为齐世子的缘故,忍不住问道:「不若奴婢去问问花指挥使?」 秦姒回过神来,摇摇头,「朕没什么事问她。你去把今日的奏疏拿过来,朕看一会儿奏疏再睡。」 当晚,她批阅奏疏一直到差不多天亮才入睡。 翌日下午,忙碌了一日的秦姒觉得有些无聊,打算出宫去街上逛一逛。 红袖瞧了一眼外面阴沉沉的天,「今日像是要下雨,陛下若是觉得无聊,奴婢去请兰大人来陪陛下?」 秦姒想起昨晚云溪看着自己的眼神,摇摇头,「不必,若是下雨了,朕就去云清府上坐一坐,与他赏雨下棋,倒也颇有趣致。」 红袖只得服侍她更衣,又以防万一的在马车内备了油纸伞。
第298页 马车一路出了宫,朝着朱雀大街的一条古玩街去了。 谁知秦姒才逛了不到一刻钟的功夫,天空便如竹筒倒豆子一般下起了大暴雨。 红袖连忙撑起了伞,可雨下的太急,还冷风阵阵,那把小小的油纸伞根本遮不住两个人。一会儿的功夫两人肩膀便淋湿了,冷得瑟瑟发抖。 秦姒赶紧拉着红袖进了旁边的一间首饰铺子避雨。才进去,她便碰见了熟人。 一身狼狈的秦姒看了看眼前衣冠胜雪,金质玉相的男子,又看了看他身边站着的一长相美丽妖娆正在挑选面前搁着的托盘里的玉器的女子,愣了一下,立刻收回了视线。 红袖大抵也是没想到有一日会遇到这样的情况,看了看这个,又看了看那个,上前朝店内叫人见之难忘,贵气逼人的男子行了一礼,「见过齐公子。」 齐云楚点点头,遂看向旁边正在挑选首饰的女子,随意指了指托盘里的一支珠钗,「这个不错。」 那女子闻言抬眸看了他一眼,一时痴了眼,白皙的脸庞迅速闪过一抹飞霞,红着脸将那支珠钗递给略微有些惊讶的掌柜,「那我就要这个。多少银子」 齐云楚又道:「可还有喜欢的,我全部买来送给你。」 那女子更加的羞涩,看他一眼,随即低下头去。 那掌柜的一听,立刻道:「里面还有一些不轻易示人的珍品,我带姑娘可进去慢慢挑。」 那女子勾勒的极为精緻妩媚的眼眸直勾勾看着齐云楚。 齐云楚点点头,嘴角浮现一抹笑意,「我就不进去了,就在在外面等你。不着急,慢慢挑。若是喜欢,全部买下来。」 那姑娘含羞带怯的点点头,便挑首饰去了。 一旁的谢毓看得目瞪口呆。 这时齐云楚朝他使了一个眼色,「你不是说要买东西送花蔷好?」 谢毓只得点点头,跟着一块进去了。 这时红袖忙道:「奴婢去前头叫马车过来接主子回去。」 还未等秦姒说话,她便撑着伞冲进了雨幕里。 外面下雨,店内一时无新客上门,只有齐云楚与秦姒二人。 看店的伙计见着掌柜的进去,趁机偷懒,百无聊赖的站在那儿看着外面正忙着躲雨的人发呆。 屋檐下雨帘密集,噼里啪啦的声音敲击着地面,水花飞溅。 秦姒站在那儿看着外面的倾盆大雨,只觉得眼前的雨幕像是要将她隔离在世界之外。 她伸出手去接屋檐下的雨水。 谁知一只洁白似玉的手将她的手捉了回来。 秦姒心中愤然,抬眸瞪了一眼叫人觉得压迫感极重的高大男子。 「放手!」 他却不肯放,不顾她的挣扎掏出帕子擦干净她手上的雨水。 秦姒看了一眼正一脸惊讶看着他们的伙计,只觉得隔着那方帕子都能感受到他拇指传来的灼热,忍无可忍,「你要做什么?」 他的拇指轻轻研磨她的掌心,目光灼灼看着她,声音低沉,「今日怎么不见你的新欢?」 秦姒嗤笑,「他很忙,不比齐世子这般有空,这样的雨天,还要带人来逛首饰铺子。」 齐云楚这时松开了她的手,紧抿着唇一言不发。 秦姒瞧着那对漂亮多情的漆黑眼眸,脑海里浮现出他受伤那晚时的神情,心里一紧,目光扫了一眼他的后颈。 只是还未等她看清楚,方才进去的三人已经出来了。 那美貌妖娆的女子上前羞怯怯向他行了一礼,「奴家已经挑好了。多谢公子。」 齐云楚「嗯」了一声。 秦姒只觉得屋子里叫人烦闷不已,大步向外走去。 恰巧这时,接她的马车来了。 不等红袖走到门口,她转身就要走。 齐云楚这时疾步走来,一把捉住她的手腕,不让她走。 秦姒皱眉,「你又要做什么!」 齐云楚抬抬下巴,「雨很大。」 秦姒看了看他身后一脸诧异的女子,恼羞成怒,「放手!」 他不放。 直到红袖走到屋檐下,他这才松了手。 秦姒此时此刻恨不得立刻回宫,头也未回的向外走去,钻进了马车里。 齐云楚站在那儿看着马车离去的方向,伸手摸了摸后颈处的那道疤痕,眼里的痛意逐渐浮现出来,溢满了眼眶。 那美貌女子似乎懂了,上前向他福了福,「奴家是平康坊的凝烟,公子若是有空可来坐坐。奴家先走了。」 「等等!」齐云楚看了一眼掌柜,「将方才这位姑娘挑的东西包好。当作这位姑娘的谢礼。」 凝烟愣了一下,随即眼里浮起一抹笑意。 齐云楚却未看她,「我的耳坠可修补好了?」 「请齐公子稍等。」 掌柜的赶紧又去了旁边的屋子,再回来时手里捧着一个檀木雕花盒子。 齐云楚打开盒子看了看里面完好无缺,甚至色泽度更加饱满的红宝石耳坠,满意的点点头。 「一会儿去我府上拿银子。」 他说着抬腿边走。谢毓忙追了上去,「你认识方才那个女子?」 齐云楚摇摇头,「不认识。」 谢毓,「……不认识就这么将近一千两的银子送出去,你倒真是大方。」 齐云楚不置可否。 谢毓道:「你方才是为了气她,还是为了叫她吃醋?」
第299页 「这两者之间有区别吗?」 谢毓面露惊讶,「你疯了吧,你不是已经想通要放手,打算与她划清界线了吗?」 「我几时说过这样的话?」齐云楚睨了他一眼。 要他放手,除非他死,否则决不可能! 「那你昨日?」 齐云楚突然停下来,回头看他,「小不忍则乱大谋。你不是告诉我,想要得到她这个人,就得先叫她失去?我想了一个月,觉得你说的极对,她只对失去的东西才那么在意。」 谢毓目瞪口呆,「你怕不是疯了,我就是随便说说。她那个人狠心至此,就是你赌上自己的命,到头来,说不定也是一无所有。」 「不到最后一刻,你又怎么知道结局?」 「你这个疯子!」 齐云楚看向皇宫的方向,眼里闪着偏执的光芒,「只要能得到她,疯就疯吧……」 …… 秦姒回宫以后沐浴完又接着批阅奏疏。 一旁正在磨墨的红袖瞧见她自回来后一直都没说什么话,斟酌了一下用词:「也许是误会。」 她说这话的时候,心里面其实有些虚。下这么大的雨,一个男人陪着一个美貌的女子买首饰,怎么看都不像是误会。 而且,齐世子是什么人,她从前就没见过他正眼看过旁得女子。方才不但看了,语气还十分温柔,任谁看,都不像一般的关系。 一直未停笔的秦姒头也未抬的「嗯」了一声。 红袖瞧着子时都到了,又道:「明日还要早朝,不若陛下歇了吧。」 「朕还不困,姐姐先去睡吧。」 红袖见实在劝不动,只得叫人煮了宵夜,在一旁陪着。 那晚,秦姒一直批阅奏疏到天亮。 接下来秦姒好长时间没有出宫,也未见再过齐云楚,就连云溪也见得少了。除了上朝便是处理公务,日日忙碌到深夜 红袖劝不住她,只得叫御膳房变着法的做一些药膳给她补身子。 好在她从不拒绝,每次都吃的干净。 原本日子过的还算风平浪静。直到有一次下朝,也不知哪位大人下朝的时候起了头,不知怎么说起了齐云楚。 说是从前冷漠骄矜的齐世子成了风流多情的浪荡子,包了平康坊新来的一个名叫凝烟的清倌人,一高兴便送了一艘花坊给她诸如此类的等等。 「啧啧,如今的齐世子就跟变了个人似的。我那日从平康坊路过,刚好遇见他。啧啧,如今那个容貌气度莫说女子瞧见了,就是男子……」 「谁能想到呢,原本还以为要做侍君……」 「要我说,这样也好,与他同朝为官,实在太吓人了……」 几个人在那儿嘀嘀咕咕了一会儿,只觉得背后凉飕飕的,一回头,便瞧见天子站在身后,当即腿都软了,忙跪下请罪。 秦姒却什么也没说,面无表情的从他们面前经过。 等回了紫宸殿,红袖小心翼翼地问:「不若奴婢叫花大人过来问问?他们平日里走得很近。」 秦姒头也未抬,神色淡淡,「齐世子风流多情与朕何干。若是时间久了,他知道了这世间旁得女子的好,主动解了朕的蛊毒最好不过。」 她说完又开始埋头于一堆公务里。 红袖偷偷看了一眼她在奏疏上的批註,只见今日写的字毫无章法,忍不住嘆了一口气。 她心道:若是真的放下就好了,怕只怕,嘴上这么说,心里憋着劲儿难受。 这个齐世子也真是的,怎么好端端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她越想心里越难受,瞧着她近日面色不大好看,想着御膳房还炖着药膳,悄悄退出了殿,朝御膳房走去。 待红袖走后没多久,秦姒停了笔。 她在那儿坐了一会儿,起身从身后的书架上拿出了一个小盒子。打开一看,正是那日她生辰时齐云楚送她的小乌龟。 她将里面那只刻的又憨又傻的乌龟托在掌心看了一会儿,突然起身大步走到窗口,用力将那只小乌龟丢进了不远处的荷花池里。 隔着几米的距离,她瞧着那只乌龟在平静的水面上溅起了一大片水花,随后陷入了沉寂。 她扔完了玉制的乌龟似乎觉得还不够解气,又将目光投向了矮几上那座正在自己三进三出的小宅子花园里惬意的晒着太阳的小乌龟。 那只小乌龟似乎注意到她可怕的目光,慢悠悠的将头缩进了龟壳里。 秦姒捏着它的龟壳看了又看,正准备朝着荷花池扔去,它不知是不是告知到了危机,求生欲极强的挣扎了两下。 秦姒轻哼一声,又作势要丢,谁知那只小乌龟慢悠悠的探出了自己的脑袋,用绿豆般大小的豆泡眼看着她,似乎觉得委屈的很。 两人大眼对小眼的对视了一会儿,秦姒嘆了一口气,又将它重新放进了宅子里的小花园里,大步出了宫殿。 「来人!」 旁边的侍卫立刻上前行了一礼,「陛下有何吩咐?」 秦姒指着不远处开得极胜,正随风摇曳的荷花池,「朕不小心遗失了一只玉做的小乌龟在里头,找几个人打捞出来。」 「诺。」 可是也不知怎的,明明就是丢进去了,几个侍卫跳进去,在水里摸了大半天也没摸到那只小乌龟。 那侍卫见好不容易有一次在陛下露脸的机会,却没把握住,也不知是吓得还是遗憾,浑身湿哒哒的跪在地上,牙齿打颤,「微臣等人打捞了一日也没见着陛下所说的小乌龟。」
第300页 秦姒捧着茶碗好半天没说话。 那年轻的侍卫浑身冷得直打颤,却也不敢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她道:「找不到算了,反正都是朕不要的东西。」 那侍卫这才松了口气,正准备要走,又听她道:「辛苦你们了,吩咐下去,今日打捞的侍卫们全部赏银一百两。回去换件干净的衣裳吧。」 「谢陛下!」 侍卫走后,秦姒指着矮几上的东西,「姐姐,你立刻找人将东西送回去给他。」 红袖见她闹腾了一日心里憋着的一口气儿还没顺下去,什么也没说,叫十一亲自送了回去。 可一个时辰后,十一又将东西原封不动的退了回来。 秦姒沉着一张脸没有说话。 十一硬着头皮道:「齐世子说,他送出去的东西岂有再收回去的道理。若是陛下不想要,直接丢了吧。」 「那就丢了!」 十一只得又抱着东西与红袖出了宫殿。 她正打算把东西丢进荷花池,红袖忙拦住了她,「你是不是傻,你没瞧见陛下心里头不高兴。」 「我瞧见了。」 「那你还丢?」 「那不然呢?」十一挠头。 红袖嘆息,「先放在我房里,别回头陛下后悔了又要去找。到时候,满皇宫的乌龟全部捉在一块,哪里还认得出原来的那一只。」 「那可未必!」十一戳了戳那只缩头乌龟,「姐姐请看。」 红袖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忍不住乐了。 只见龟壳上面不知用什么不褪色的东西写着一行小字:齐云楚的龟。 而旁边是截然不同的字体:小姒。 那一夜,秦姒又是批阅奏疏到天明。 跟着熬了一夜的红袖次日顶着一对布满红血丝的眼向一脸心疼的十一嘆息,「这叫什么事儿!」 十一也无法,凑到她跟前替她捏捏肩膀,「谁知道呢。」 与熬夜后疲惫不堪的红袖不同的是一夜未睡却精神奕奕的秦姒。 她上完早朝又将部分大臣们留在勤政殿议了大约半个时辰的国事。 议完事,她特地将那几个再背后议论人是非的大臣留了下来,给他们额外安排了一些事宜:每日忙完公务,晚上去翰林院修撰古籍。 秦姒还特别温和的嘱咐:她会亲自查看,希望他们不要替朝廷省灯油钱,字体务必端正。 那几个大臣还未开始叫哭,只见坐在上首的女帝抿了一口茶,漫不经心的睨了他们一眼,「朕相信若是将背地里说人闲话的精神劲儿用在上面,必定事半功倍!」 那几个大臣臊得脸都红了,只觉得天子这一记软刀子下得实在太狠,哪里还敢说什么,夹着尾巴灰熘熘的出宫去了。 完事以后,她仍旧不觉得累,又将十一叫了来,「姑墨国可有回信?」 送去姑墨的信都已经一个月了,按道理来说应该早已经有消息了,也不知是不是出了什么岔子。 红袖忙道:「奴婢现在去问问。」 她正要出去,这时十一进来了。 她手里拿着一封信,正是姑墨寄来的。 「念给朕听。」 十一拆了信,一字一句不带任何感情的将信中的内容念了出来。 前面还好,不过是赫连炔一些发泄情绪的话,一副恨不得将那个南星拉出来鞭尸的愤怒。 里面还提到他叫人去南星的老巢珈蓝族,见到了真正的圣女乌兰朵。 至于使用了什么样的手段,他一字未提,只是说到若是要解蛊毒,必定要制造蛊毒的巫师才可。 秦姒心想,也不知南星到底对赫连炔做了什么,使得他气成这样。 恐怕这事儿有内情 「信中可有提到我问的事?若是解了蛊毒,施毒者会不会死? 」 还未等十一开口,她伸出手,「算了,朕自己看。」 十一将信递到她手里。 只见她越往后看,面色越发的难看。 良久,她将信重重拍在桌子上,冷哼,「他果然是在骗朕!立刻加派人手去找南星,就算是掘地三尺,也要将人给朕找出来!」 等找到人再跟他好好算帐! 第110章 陛下可否邀微臣进去坐…… 如此又过了一月的炎炎夏日, 便迎来了立秋后的秋狩。 藩王世子们像是约好了一般,皆在秋狩前两日到达了燕京城。来的有信王世子秦俭,赵王世子秦攸, 郡主秦姣, 宣王世子秦偲,豫王世子秦仲, 以及豫王庶子秦倦。 韩王秦涿没有来。他是先帝最年幼的儿子,只比秦姒大五岁, 成婚的时候又晚, 并无子嗣。秦姒当日叫人请的是他。 此次出使藩王封地的鸿胪寺卿回:「韩王妃有孕, 将不日生产。韩王与王妃伉俪情深, 日夜守候在侧。说是待韩王妃平安产下孩儿以后,自会亲自来燕京城向陛下请罪。」 秦姒听了之后, 沉思良久,「此事属实?」 「确实如此。太医诊治,韩王妃已有身孕九月有余, 恐怕就在这几日。」 秦姒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知道了。替朕告知世子们可先行回各自的府邸休息, 朕明日再替他们接风洗尘。」 「诺。」 当天晚上, 秦姒便召见了范与, 与他在勤政殿内商议了一个时辰才回紫宸殿处理政事。 次日便要出发去秋狩场, 她想将一些需要及时处理的政事批阅好, 待明日发回给六部, 免得延误了时辰出了大事。
第301页 红袖生怕她又熬夜, 赶紧煮了安神茶,见着差不多了,赶紧劝她赶紧入睡, 免得明日瞧着没有精神。 秦姒点点头,饮了安神茶便回了内殿。 「对了,方才云大人府上派人传了口信,云大人明日恐怕参加不了秋狩。」 秦姒点点头,「他身子不好,去了也是无聊。秋日天寒,朕看看明日能不能打到一条墨狐,拿来给他做大氅。对了,你叫人明日送些上好的补血气的药材过去,顺便告诉他,等围猎一结束,朕就去看他。」 红袖笑笑,「是。」 临睡前,秦姒突然道:「韩王妃快要生产了……」 那是个叫人一见就喜欢,像是不染这俗世尘埃,性情良善,温柔娴静的女子。也是全天下唯一一个叫她嫉妒过的女子。 「什么?」 红袖不明白她什么意思。 秦姒摇摇头闭上了眼睛,「没什么。」 次日一早便是秋狩之日。这一日,除却远道而来的藩王世子,整个燕京城的贵族子弟几乎全部都来了。 每年的秋狩都一场盛事,尤其是天子登基的第一年,自然是马虎不得。 秦姒一大早便从皇宫出发。她一向崇尚节俭,却在这一次破例。浩浩荡荡的队伍分三道井然有序的行驶,将燕京城的主干街道都占满了。前面是公卿开路,之后便是天子乘坐的六匹骏马拉就的镶嵌了各色宝石的龙撵之上。两侧则是步兵与乘坐在马上的将军护卫,一直绵延数十里。 华盖翩翩,鼓乐喧天,何等威风。 百姓们对于这个即位不过一年,勤政爱民,常常宵衣旰食的女帝爱到了心坎里,所到之处,燕京城的百姓们自动皆列站道路两旁,跪下叩拜他们的天子,高唿万岁。 场面之热烈,前所未有。 前头马上的范与瞧着这一盛况,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龙撵上的天子,只见她头戴冕旒,身着冕服,面目肃静,端得天潢贵胄的尊贵姿态,天生的帝王之相。 他忍不住在心中感嘆,自己当初所做的决定是多么的正确,眼前的天子将会成为九州最伟大的君主! 就连自封地而来的六位世子郡主瞧着这盛大场面,皆为震撼。众人心里面想法不一,但是有一点相同。身为女子之身为帝,不但消除了百姓与朝臣们对性别上的偏见,竟还能做到这个份上,实为罕见。 「哥哥,她真是太威风了!」 后面的秦姣无不羡慕的同他旁边的哥哥秦攸低声道:「我从未见过这样耀眼的女子,叫人见之终身难忘。这世间有女子这般,简直叫身为女子的我都觉得骄傲!」 秦攸来之前,还对这位风流之名传遍九州的堂妹不屑一顾,认为她不过是仗着身份的便利才坐上了皇帝,今日得见这样的气势,心中震撼非常。不过他向来稳重,看了一眼自己的妹妹,「此处不是冀州,你在外要禁言慎行,千万莫要忘了咱们是来做什么的。 」 秦姣立刻掩住了嘴,装腔作势的点点头。 秦攸瞧着眼前生得清丽可人,性情却古灵精怪的妹妹忍不住笑了。 可是没过一会儿,她又忍不住左右环视了一圈,悄声问:「怎么不见那位艷绝九州的齐王世子?」 她话音刚落,只见一个一身紫袍的男子从队伍后面慢悠悠的追了上来,与天子轿撵并驾齐驱。 秦姣不过是看了个侧脸,眼睛都直了,伸手拉了拉旁边的秦攸,指了指前面的齐云楚,「哥哥,我今日头一日才知道,天底下竟有生得如此这般好看的人物。也不只是哪家公子,可定了亲事?」 这时,她旁边的豫王世子秦仲也瞧见了,神情极为不屑,「也许就是咱们这位皇帝堂姐的哪一位男宠,以色侍人罢了。」 秦姣皱眉,不悦的看了一眼秦仲。她非常不喜欢这位本事不大,脾气却不小,惯会争强好胜的堂哥。 她又忍不住多看了那人几眼,可离得实在太远,只瞧见模煳的侧脸,可仅仅如此,那人周身的气度已经将周遭所有人都比了下去。 这时,一直默不作声的秦攸道:「那位便是齐王世子。」 「齐王世子?齐云楚!」 …… 秋狩场在距离燕京城两百里里外的衡山,大约需要将近一日的路程。 等到队伍出了城,端坐了半个时辰的秦姒命人放下了所有的帘子,整个龙撵瞬间成了一处密封所在的马车。 她这才放松下来,扭了扭脖子,活动了一下筋骨。 红袖连忙上前替她取了头上的十二旒冕冠,替她揉后颈肩膀。 「陛下昨夜歇得那么晚,距离衡山时辰还早,不若陛下先躺会儿?」 「嗯。」秦姒也觉得有些累,便躺到了榻上,任由她替自己按捏肩膀腰部。 「陛下,齐世子好像一直跟在龙撵外头守着。」红袖往外看了一眼。 秦姒闭上眼睛「嗯」了一声,再没有言语。 红袖只觉得她心思越发难测,遂不再说话,一门心思替她按摩。 也许这段时日真的是累极了,她很快就睡着了。 秦姒再次醒来的时候,队伍已经到了衡山境内。昨日就已经有人在此地扎好了帐篷,一眼望去,苍莽云野之处大约有数百顶白色的圆顶帐篷,各自之间大概有数十米的距离。而西北方向有一个巨大的明黄色帐篷最为瞩目,距离所有的白色帐篷约有百米之遥,是个清净所在。
第302页 龙撵内的秦姒叫红袖吩咐下去,所有人各自回自己的帐篷稍作休息,以待晚宴。 一直在入宫处守着的人,连忙迎了上去,将所有的大臣或是贵族们迎进了各自所在的帐篷。 秦姒这才准备从龙撵伸下来,谁知迎接她的并不是红袖柔若无骨白皙的手,而是一只洁白似玉,十指修长,骨节分明,指甲修剪的圆润整齐的男人的手。 秦姒看着那只手迟疑了一下。 那只手固执的停在那儿。 秦姒沉思片刻,手搭在他手上走了出来,站在龙撵之上遥望四野。 此时夕阳西下,远处的余霞成绮的天空飘起裊裊云烟。 夕阳下两月未见的男主越发丰神俊朗。男子一身紫袍衬得他肤白胜雪,微微上扬的眼里迎进晚霞的光芒,与左耳处戴着的红宝石耳坠相映成辉,叫人简直无法从他脸上移步开眼。 「微臣送陛下回营。」他神情淡然,抬眸看她。做好了一个臣子的姿态。 一旁的红袖委屈的向她摇摇头。 秦姒的目光停留在他左耳处,目光微动,随即下了轿撵,向自己的帐篷走去。 大约走了一会儿,一直跟在她身后与她保持一步距离的齐云楚突然向前跨了一步与她并行,「小姒还好吗?」 秦姒目不斜视的看着就在前面不远处的明黄帐篷,「死了。」 她话音刚落,只觉得掌心被人狠狠颳了一下,忍不住皱眉,抬眸看了他一眼。 「怎么死的?」齐云楚沉着一张脸看她。 「煮汤了。龟壳还留着,齐世子若是想要,朕差人给你送去。」她说着,由红袖扶着回了自己的营帐。 齐云楚在那儿站了一会儿,大步朝自己的帐篷走去。 他走的太急,丝毫没有注意背后有一对生得又圆又大,眼珠乌黑的眼睛一直盯着他瞧。 秦姣瞧着齐云楚离开的背影,问身旁生得如同一只小包子一样,梳了双髻,垂了两根丝带的豆蔻少女,嘆息,「小桃,他便是我堂姐的男宠吗?」 这样的容貌气度居然甘愿做后宫的其中一个…… 她又想到秦姒,却又觉得这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她们虽立场不同,可不得不承认,那样的女子,普天之下恐怕再也找不出第二个来。 小桃忙点点头,「大家都这么说。不过小桃打听到这位世子已经与陛下闹翻了,好像是陛下又瞧上了今年的新科状元。」 「真的!」秦姣顿时来了精神,「走,回去,一会儿还要参加晚宴呢,本郡主先回去美美的睡一觉。」 …… 是夜。申时末。暮色四合,凉风习习,篝火四起。 宴会在临时搭建的露天宫殿处举行,旁边的一处篝火处,宫人们正在炙烤鹿肉。撒了各种香料的炙鹿香气四溢,勾得人馋虫出来了。众人赶了一日的路,此刻闻着食物香气只觉得飢肠辘辘,食指大动。 宴会就要开始了。 席地而坐的众人目光不时扫过在左手一排世子与郡主坐的位置里空出了一个位置,彼此之间心照不宣的交换了一个眼神:齐世子还没来。 今日本就是为了各藩王世子们所设的宴会,可齐世子却没有到场。 大臣们倒还好,几位世子面色却不大好看。尤其是一向沉不住气的秦仲黑着一张脸,若不是一旁的不知低声与他说了什么,恐怕就要发作起来。 好在这时齐云楚终于踩着点来了,像是匆匆赶来的。 秦姒见他明明是与其他世子穿一样的紫红色朝服,偏他一出现,如同一颗夜明珠出现在这,瞬间点亮了本就不甚明亮的夜,夺去了所有人的目光。 他似觉得一点儿也没觉得自己迟到不妥当,行了一礼,「微臣来迟,来请陛下恕罪。」 秦姒微微颔首。 他径直走到了旁边特地为他空出来的位置上低垂着眼睫,谁都没多看一眼。 他自己自在,偏旁人瞧他这份十分恣意的态度,便觉得嚣张至极。 齐王世子跟女帝那点儿风流韵事,早就传遍了大燕,此刻其余几国的世子看着他的目光都有些微妙。 但旁人也就只是看看,唯独秦仲却按耐不住在那儿开了口,「齐世子真是忙碌,叫所有人等你一个。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忙什么国家大事。」 齐云楚抬眸睨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秦仲瞧着他冷冰冰的眼神吓了一跳,正要说话,这时,有一道清亮婉转的声音响起。 「仲哥哥这是酒宴还没开始,就先醉了吗?」说话的正是秦姣。 她从齐云楚一进来,眼睛就再也没有从他身上移开过,此刻见秦仲如是说,本就不喜欢他,眼下更是觉得讨厌。 「你——」秦仲在自己的封地嚣张跋扈惯了,此刻被一个小丫头下了脸面,心中自然不服,哪里顾得了这并不是在他家宴会,当场发作起来。 「听闻齐世子一直深得陛下宠爱,今日一看,齐世子果然生得姿色过人。这女人嘛,不管怎么厉害,到头来还不是栽在男——」 谁知他还未说话,这时一把匕首当场朝他飞来,擦着他的头顶而过。 「世子!」他旁边的人大唿一声,只见他头顶的冠应声落地,髮髻顿时散落开来好不狼狈。 秦仲退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吓得脸都白了,额头上大汗淋漓,旁边的侍从扶了半天才将他从地上扶起来。
第303页 现场一阵喧譁,而那个谁也没瞧见是如何出手的男子,此时此刻正慢条斯理的拿着帕子擦拭手。 他漫不经心的抬眸看了一眼披头散髮的站在那儿十分的狼狈的秦仲,嘴角上扬,眼里却半分笑意也无,「真是不好意思,方才一时手滑,豫王世子没事吧?」 手滑?您是真会滑,一滑滑出十几米远,还恰到好处的滑到旁人脑袋上去了。 在场有些胆小的大臣从怀里掏出帕子擦拭额头上的汗,心里想着这豫王世子怕是脑子不好,居然敢招惹他。 那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除了陛下谁能降得住。 不过转念一想,这豫王世子实在是嚣张,居然这样暗讽陛下,该! 而坐在上首的秦姒好好看完了这场戏,淡淡开了口,「看来豫王世子今夜是参加不了宴会了。来人,先请豫王世子下去休息。」 秦仲没想到才来燕京城的第一日就出了这样的丑,面色白了又红,红了又白,恶狠狠的瞪了一眼似乎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过的齐云楚,愤然离去。 他走后,宴会这才正式开始。 秦姣瞧着坐在对面面容俊美无俦,一直自顾自饮酒,不与旁人说话的齐云楚,春心打动,扫了一眼旁边方才秦坐过的位置,沖身边的小桃勾勾手指,低声嘱咐了几句。 小桃点点头,悄悄离了席,趁人不注意到对面去了。 宴会进行的很顺利,因着齐云楚出了手,坐在的另外几位本就对齐王很是忌惮的世子目光有所不同,想起之前漳州一战他以少胜多并非虚名,这位艷冠九州的世子并非空只有皮囊,对他更加的忌惮。 且众人瞧着他与坐在上首的天子似乎并不大亲近,一晚上也未瞧见他们说过一句话。反倒是坐在女帝下首的那位生得面如冠玉,眉眼清贵,模样也不比他差多少的男子时常低语,叫人瞧着颇为暧昧。 宴会大约进行了两个时辰。结束后大家醉醺醺的回了各自帐篷休息。 目光在齐云楚身上粘了一晚上的秦姣见他要走,连忙追了上去。 「齐世子留步!」 齐云楚回过头来看了她一眼。 秦姣疾步上前,将手里的匕首递给他,亮晶晶的眼眸里映出他一张及其淡漠的脸,「这是齐世子的东西,物归原主。」 齐云楚看了一眼她手中镶了一颗绿眼猫石的匕首,这才想起来方才是他丢出去的那把。 「扔了吧。」他说完抬脚就要走。 「既然齐世子不要了,可否送给阿姣?」 齐云楚一晚上看着秦姒与坐在她下首的云溪眉目传情了,此刻心情差到了极点,哪里有什么心情听她说话,转身就走。 他走后,小桃皱眉,「他竟然如此嚣张,丝毫没有把郡主放在眼里。」 秦姣却丝毫不在意,看了一眼手里的匕首,眼里闪过一抹笑意,「你懂什么。」 站在远处将一切尽收眼底的秦姒看着一直站在那儿盯着齐云楚的背影的秦姣,目光沉静如水。 「陛下……」红袖轻轻唤了一声,「夜深了,咱们回去吧。」 秦姒点点头,回了自己的营帐。 谁知她才走到营帐门口,便瞧见云溪正在她帐前徘徊。 他瞧见她回来,连忙迎了上去,「陛下回来了。」 「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秦姒瞧着眼前这张脸便觉得心里高兴,眼底不自觉的浮现出笑意。 「微臣方才在席上瞧见陛下有些醉了,便叫人煮了醒酒汤来。已经叫人放进陛下的帐内。」 「你有心了。」 「陛下可否邀微臣进去坐一坐?」 秦姒笑了,「有何不可。」 第111章 必不会叫你的新欢看了…… 帐内。 秦姒着了一日的冕服冕冠, 身上极为不舒服。才一进去,红袖赶紧替她去了冠,解了头髮。 红袖还要替她褪去外袍, 谁知染了醉意昏昏沉沉的秦姒脚下趔趄了一下, 差点摔倒。 云溪连忙上前一把扶住她,瞧着她眼神涣散的模样鬼使神差开了口, 「不如由微臣服侍陛下更衣。」 秦姒别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好啊。」 一旁的红袖会意, 眼眸里闪过一丝迟疑, 随即悄悄退了出去。 云溪低着头伸手替秦姒解繁琐的腰带。 秦姒一言不发的盯着他瞧, 试图从眼前这个漂亮的男人眼里找出旁得东西来。 他垂下眼睫与她对视, 干净明亮的眼睛里映出她有些微熏的面容。 气氛一时有些暧昧。 她不由自主的抬起手轻轻摩挲着他漂亮的桃花眼眼角下的泪痣,心中一动, 心口处微微有些刺痛。 可她偏偏憎恶这种受人控制的感觉,强制压下那些痛感,手指顺着他脸上的那个小痣一直滑到他柔软的唇, 停留在他不停攒动的喉结上轻抚。 云溪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被她捏在了柔软的掌心,乱了心跳。 他知道这个时候应该找个理由制止她, 她毕竟是哥哥喜欢的女人。 他之前之所以与她亲近些, 不过是想要叫那世子不痛快才故意与她玩这样一场游戏。 可他却发现自己根本不捨得拒绝她的靠近。 他也许明白了自己一向眼高于顶得哥哥为何对她这么多年念念不忘。 与她这样的女子好一场, 恐怕一生都难以释怀。
第304页 「兰溪……」 她抬眸看着他的眼睛, 伸手圈住他的腰, 水润的杏眼里渗出一些水光, 看得他骨头都酥了。 云溪的唿吸越来越粗重, 盯着她饱满嫣红的唇,忍不住低下头去。眼见着就要碰到偶尔午夜梦回时,叫他心悸不已, 辗转反侧的渴望之处。她却收回了手,退后一步,径直走到左边的矮几旁坐下,若无其事道:「醒酒汤呢?朕今日确实有些醉了。」 云溪顿时清醒过来,平復一下情绪,将厚重的衣袍玉带小心放好,这才走到她面前坐下,向来养尊处优的手端起那晚温度刚刚好的醒酒汤,声音微微有些沙哑,「不如微臣服侍陛下用些醒酒汤?」 他头一次这样服侍人,再加上方才的事情有些心绪不宁,药才餵到她唇边,不小心洒出几滴。 他手忙脚乱的掏出帕子替她擦干净。 她却笑了,「兰大人为何这么紧张?」 云溪瞧着眼前一身绯色衣袍的女子也不知是真醉了还是假醉了,手臂搁在矮几上支撑着头,露出一截纤细白皙的手腕。满头乌黑浓密的青丝如瀑似的倾泄下来,半遮半掩的披散在如蝤蛴的脖颈上,一截雪白的锁骨若隐若现,叫人移不开眼。 她好似方才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眉眼弯弯的看着他,睫毛轻颤,眼眸流转似带了勾子一般,多了一丝妩媚可爱,少了一些端庄,整个人柔和得像是镀了淡淡一层光,与白日里端静肃穆的帝王风范判若两人。 他一颗心砰砰直跳,遂收回眼神,心中微微生了些许恼意,放下手中的醒酒汤正准备起身告辞。 却见她已经微微阂上眼眸,伸手轻轻将他的手指握在掌心处把玩,轻启朱唇,「不如兰大人今晚就留下来给朕抚琴如何?」 …… 齐云楚回营后没多久,齐三进来了。 「查到了吗?」 齐三点头,将信从怀里掏出来递给他。 齐云楚将信仔细看了一遍,神色凝重。 齐三不知信中说了什么,又道:表小姐快要生产了。 齐云楚点点头,「我知道。叫先生将府中所有用的上的贵重药材全部送到韩王府。」 齐三点点头,随即欲言又止。 「还有事?」 「属下此次回来不是一个人,」他硬着头皮看了一眼外面,「进来。」 他话音刚落,只见一个面容清秀的少年走了进来。 齐云楚看了他片刻,只觉得头疼,「谁叫你把南星带来了!「」 眼前的清秀少年一脸惊讶,摸了摸自己的漆黑眼眸,「我都这样了,哥哥都还能认得出来我来?」 齐三连忙道:「陛下派去的人正大肆搜查云都,也不知是不是故意做给主子看,越发的明目张胆,若不是义父拦着,大王一怒之下,差点把他们全杀了。」 齐云楚皱眉。 「大王还特别交代了——」 「交代什么,叫我回去?」 还未等齐三回答,南星忙跳出来,学着齐濯的模样,冷哼一声,「连个女娃娃都搞不定,比着他老子实在差的远!实在不行,本王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亲自来燕京城走一趟好好看看那女娃娃是不是长了三头六臂,哄得我儿这般痴傻。」 齐云楚脸瞬间黑了。 齐三忙道:「其实不关大王的事儿,都是榭大人。」 谢毓的老子?那个脾气暴躁的谢大人? 「怎么又跟他扯上关系了?」 「谢家公子不是得了个小娃娃吗?那小娃娃生得唇红齿白,年纪小小伶牙俐齿,说话贯会哄旁人,将谢大人哄得不晓得有多高兴。」 「他见大王成日里待在王府不再外出,便时常跑来找大王。明着切磋武功,实则炫耀孙子如何可爱讨人喜欢。一次两次不打紧,次数多了,也不知大王是不是年纪大了,心里头就不大舒服,觉得膝下寂寞。想要世子赶紧成亲生个小娃娃出来。」 齐云楚一听个中缘由都气笑了。他给他当儿子的时候,他成天就觉得自己碍眼,挡了他与母妃恩爱,后来母妃一走更是理都不理他。现在他居然将注意打到他头上来了!就算是他自己心中也想,可也不愿他来参合自己的事儿。否则以他蛮不讲理的行为,指不定闹出什么大事来。 他语气冰冷,「我的事几时轮到他来管!你告诉他,若是他敢来燕京,我立刻与他断绝父子关系!」 南星幽幽道:「父王早就料到你会说。他道,儿子不要就不要了罢,孙子孙女不能不要!」 齐云楚:「……」 齐三见他面色不大好看,想起旁得事情,道:「对了,属下方才来的时候瞧见那个什么兰大人去了她的帐篷……」 齐云楚一听,面色大变。 这个不安分的女人! 他不顾身后二人诧异的目光,立刻大步出了帐篷。 …… 天子营帐。 秦姒正惬意的听着云溪弹琴,突然外面传来一阵躁动。 「齐世子您不能进去!」 「齐世子——」 齐云楚已经闯了进来。 紧随其后的红袖一脸为难。 秦姒沖红袖挥挥手。 「齐世子这么晚来做什么?」 齐云楚瞧了一眼眼前正在抚琴的男子,与只着单衣的女子,只觉得肺都要气炸了。 他忍了又忍,将心中怒火压了下去,缓缓走上前坐到她面前,看也未看旁边的云溪,目光在桌上的那晚醒酒汤扫过,拿过她面前的茶杯,不顾旁边男人的眼神,抿了一口她杯中茶,道:「微臣方才去后面山林里闲逛,你说巧不巧,刚好瞧见了一群鸟儿藏在里面。」
第305页 秦姒眼神蓦地一冷,抬眸看了一眼眼前一眼挑衅的男子。 齐云楚不甘示弱的与她对视。 营房内气氛有些剑拔弩张。 片刻,秦姒看向紧抿着唇一言不发的云溪,柔声道:「今日先到这儿吧,兰大人现下去休息。」 云溪瞧她神色像是有什么把柄落在了他手里,且自己不是那么方便听,只得道:「那微臣明晚再服侍陛下。」 他故意在「服侍」上二字咬重,起身向外走去。 齐云楚手指捏的咯吱作响,恨不得立刻杀了他! 他强压住心中快要将自己焚了的怒火,似笑非笑的看着神色淡淡的女子,「你好像很喜欢那首曲子?」 他想起从前她在云都时拿来哄他便是这首曲子。当时只觉得琴音缠绵悱恻,如今看来,与她那位心中永远都难以忘怀的旧爱不无关系。 他刚从那恶毒的贵妃得知那人的一切时,心中嫉妒的都要疯了。只是他心中不愿这样没有风度涵养的去吃一个死人的醋。 尤其是后来见着她因他痛苦成那般,虽心理不好受,可更多的是心疼。 那个贵妃还说他们笑起来一样,说她喜欢他,不过是因为相似。 可他却觉得那个兰大人与自己无半点相似之处。 他也并不相信那个一看就是挑拨离间的恶毒贵妃的话。直到方才他在外面听到琴音,才隐约意识到,她那么偏爱这首曲子。 也许,这首曲子也是她与他之间的联繫之一! 而她曾经居然拿着哄过旁人的东西哄自己,简直是叫他恨得牙痒痒! 齐云楚此时此刻瞧着她神情淡漠的坐在自己面前,心如刀绞。 他真想知道,她到底长了一颗怎样的心,如何能做得到这般,前脚毫不犹豫的捨弃了自己,转身便与旁得男人这样好。 秦姒显然没有与他叙旧的打算。 她冷冷看了他一眼,「你是如何发现的?」 这狩猎场地处偏僻,且是皇家猎场,一般人根本进不来。 一瞬间,她想到了花蔷。随即她否决了自己的想法,花蔷绝不是那种人。 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在旁人眼里,这段时日在外面放浪形骸的齐世子早在她下旨的时候便一直在留意着动静。 他倒是十分警觉。一边忙着送新欢花船,一边还不忘提防着她。 好得很! 果然,他道:「陛下别忘了,微臣也是藩王世子,自然也怕哪天陛下决意削番,夺了我的权,要了我的命。」 「你知道此次朕并不是针对齐地。」她也不怕他知道。 事到如今,他们早已经撕破了脸皮。 「唇亡齿寒。其余五位藩王没了,到时候大燕自然有足够的兵力攻打云都。」 「朕说过,只要你解了朕的蛊毒,朕保证绝不与你为敌。朕一向说话算话!」 「我不信你!」 他抬眸看了她一眼,眼角洇红,恨恨道:「陛下当初说会一直喜欢我,嫁我为妻。到头来,全部都是骗人的鬼话。所以陛下现在说的话,在我这儿没有诚信可言。」 秦姒垂下眼睫,手指微微颤抖。她压下心中不适,将桌子那晚已经凉了的醒酒汤端到跟前,轻轻用勺子搅拌,打算喝一口叫自己醒醒酒。 齐云楚却一把捉住她的手腕,夺过那碗汤,「凉了还喝。」 他这段日子好好找人了解了一下关于女子一些私密的事情,知道女子不能受凉,容易腹痛。 秦姒往回收手,谁知他却不肯放。 「夜深了,齐世子该回自己的营房休息。朕也累了。」 「嗯。」他口中应着,手却不肯松开。 「松手!」 「微臣方才营房内进了一只好大的老鼠,」他整个人突然软和下来,湿漉漉的眼神可怜巴巴看着她,「微臣害怕,不敢回去睡。」 「所以?」秦姒瞧着他要如何演下去。 这时他突然放开了她的手。 秦姒松了一口气,只觉得被他碰过的地方灼热得厉害。 她以为他要走,谁知他竟然脱了自己的靴子丢到一旁,开始解腰间的玉带。 「你这是做什么?」 他这时外袍已经褪了下来,里面只穿了单薄的雪白里衣,隐约可见里面包裹着的强健躯体。 他漫不经心斜睨了她一眼,伸手摸摸左耳处的耳坠,「微臣害怕老鼠,不敢一个人睡。所以斗胆要求在陛下处歇息一晚。陛下放心,微臣什么也不干!明日天不亮就走,必不会叫你的新欢瞧见了伤心!」 他说到「新欢」二字,咬牙切齿,像是有什么深仇大恨。 秦姒却不愿与他待在同一个屋檐下,叫自己觉得心烦意乱,神色一凛,指着外面:「出去!」 齐云楚却充耳不闻,人已经躺到了她那张并不甚宽大的榻上,一个人便占了一大半的位置。 他轻轻拍拍外侧的位置,漂亮的眼眸微微上扬,欲说还休看着她,就连鼻樑上的那颗痣都叫人觉得越发骚情。 「微臣真的怕,陛下若不信,可过来摸摸,微臣的心跳得厉不厉害?」 第112章 这种人,留在世间也是…… 秦姒坐在那儿一动不动的看着他。 齐云楚见她如此, 也不着急,缓缓道:「陛下知道藩王与藩王之间,也是会有极大的竞争关系, 但是一旦与朝廷对抗的时候, 也喜欢抱团取暖。陛下想不想知道,这次谁与谁抱到了一起?他们, 又有何打算?」
第306页 「难不成齐世子知道?」 「你过来我就告诉你。你放心,我真的什么也不做。」 秦姒起身要走, 又听他隔着被子闷闷道:「陛下若是离了这营帐, 我心里必定不舒服。也许明天与藩王们抱成团的就多了一个。说不定藩王们一块抱成团, 也不知道林子里藏的那些鸟能不能保证这些燕京贵族们活着回去。我这个人你是知道的, 这天下归谁我一点儿也不在乎!」 秦姒瞧了一眼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在这儿耍混闹脾气的男子,嘆息, 「齐云楚,你何必如此。你明知,我已经不喜欢你了……」 床上的人顿了一下, 声音低沉了许多,「陛下别误会, 我这些日子日日宿在平康坊, 习惯了与旁人同塌而眠, 一时有些睡不着。思来想去, 想要找个人暖床而已。」 秦姒垂下眼睫不说话, 广袖下的手捏得咯吱作响。 「陛下不肯暖床也没关系。原本微臣还想藉机同陛下聊一聊各个藩王来时都做了哪些部署, 看来陛下不需要了。」他说着掀开被子要走, 看也不看她。 「你要去哪儿?」秦姒下意识的问。 「长夜漫漫,微臣觉得寂寞,出去找个人暖暖心。」 秦姒走到他面前, 目光扫到他的后颈,忍不住伸手抚摸着他后颈处两寸长的疤痕,「还疼吗?」 她话音刚落,齐云楚看一把捉住她的手指,不同于方才的嬉皮笑脸,整个人迅速冷了下来,眼尾泛红,像是藏着无尽委屈。 良久,他甩开她的手,又重新回了床上,转身面朝里,将被子拉过头顶,「不想说了,睡觉!」 秦姒在那儿站了一会儿,见他像是睡着了,实在困得厉害,走过去躺在了最外面的位置。 她一向睡眠不好,每日即便是犯困,也要辗转反侧许久才能入睡。今日也不知是不是他躺在旁边的缘故,竟然一会儿眼皮子就黏在了一起。 她睡得迷迷煳煳之间,突然被人从后面整个抱住,跌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她抬起眼皮子看了一眼横在腰间的手,正要挣脱,他却将她抱得更紧,灼热的气息扫过她的耳蜗,「我冷。」 秦姒耳朵发热,只觉得这样被他抱着心里异常安定,便有着他去了。 齐云楚听她发出绵长轻缓的唿吸声,睁开了眼睛,将她整个人翻转过来,盯着她近在咫尺的恬静睡颜,捨不得闭上眼睛。 也就只有在睡着的时候她才这样乖巧听话。 狠心的女人…… 他看了一会儿,低下头去在她额头轻轻亲了一下,将她抱得更紧。 次日一早。 秦姒醒来一睁开眼,便瞧见一个男人稜角分明的下颌。 她盯着看了一会儿,捂着宿醉醒来有些疼得头正要起来,谁知又被他一把带进怀里。他在她颈窝蹭了蹭,声音带着晨起时的慵懒,「再陪我睡一会儿,困……」 秦姒却不理会他,用力去拉他横在腰间的手。 他不肯松开,还将腿也搭了上来。 她使了力气去掰他的手。她手上本就有功夫,此刻下手没有留情,他白皙的手背上很快出现了五个红指印。 可他仿若未觉,手纹丝未动。 这时外面已经天光大亮,秦姒皱眉,「还不赶紧走!」 「我困……」他死赖着不起来,将她抱得更紧。 秦姒冷笑,「齐世子觉得如今这般很有意思?」 他倏地一下睁开眼睛,眼神有些迷离,「为何没有意思?」 正在这时,外面响起了脚步声。秦姒以为是红袖,正要说话,却听见兰溪的声音。 「陛下起来了吗?」 红袖声音有些许惊慌,「陛下还在睡,不若兰大人先回去等一等。」」 「无妨,我在这里等便是。」 「那奴婢去叫陛下起床。」 「不用,她昨晚累坏了,叫她多睡会儿。」 齐云楚听着外面的声音,眼里瞬间结了冰。 他一个翻身,将她压在身下,低声道:「你碰他没有?」 秦姒冷笑,「你说呢?」 她倒是想,她也得能! 齐云楚这才想起自己的心口并没有疼,送了一口气,「下次不许穿成那样与他单独待在一起,否则我饶不了你!」 秦姒瞪他一眼,「朕与齐世子桥归桥路归路。怎么,只准你找人暖床,不许我找人侍寝?」 她话才出口,便有些后悔,觉得自己显得忒小家子气。 他眼里却闪过一抹笑意,伸手在她颈边软肉轻轻摩挲,眸色渐暗。 「松手!」秦姒早就觉出不妥来,此刻见他愈发放肆,伸手去推他。 他不顾她的挣扎,将她的手拉过头顶,低下头在耳后一侧便是衣裳也难以遮住的地方轻轻吸允。 秦姒动弹不得,张口咬在他胸前的皮肉上。 只听他闷哼一声,却并未放开她,反而缓缓上移,将她的耳尖含在了口中咬啮,喘息声渐浓。 秦姒久不近男色,又被他身上气息所魅惑,顿时整个人瘫软下来, 「齐云楚,别逼我恨你!」 齐云楚顿了一下,松开了她,深不见底的漆黑眼眸里映进她一脸厌弃的脸。 他喉结滚动,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突然笑了,「你恨不恨我,又有什么所谓。」 「真是叫人觉得没意思。」
第307页 他松开她起身背对着她开始穿衣。在她瞧不见的地方,手抖得厉害。 他磨蹭了好一会儿才将衣裳穿好,大步朝外走去。 云溪昨夜一整晚翻来覆去睡不着,不知怎得心里面想了她一夜。 天一亮他便忍不住往这边跑,谁知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居然瞧见昨晚那个男人从她帐篷内走出来,显然是在她这里过夜的。 「你在这里做什么!」他手指捏得咯吱作响。 他一脸挑衅,「自然尽一个男宠该尽的义务。」 他说完,大步流星的离开了。 云溪脸刷地一下白了。 他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说到底他也不过是逢场作戏。 他是云家的嫡子,什么样的女人得不到,才不会像他哥哥一样去给一个女子做面首做侍君。 可他此刻被愤怒沖昏了头脑,不顾红袖的阻拦沖了进去。 她已经起来了,看见他之后,只是淡淡的说了句,「你怎么进来了?」 云溪瞧她神色淡然,显然方才的事情对她没有半点影响。 他站在那儿看了她一会儿,只见她白皙脖颈处有一处红痕,尤为明显。 他大步上前,伸手去搓那红痕。 秦姒疼痛难忍,一把推开了他,「放肆!」 云溪眼睛都红了。他头一次瞧见她在自己面前露出这种声色俱厉的模样,与从前待他温柔小意的模样判若两人。 他看了她一会儿,冷静下来,「 是微臣逾越了。」 他说完转身就走。 秦姒一把拉住他的手。 她不喜欢他这张属于兰景的脸上出现这样难过的表情。 她捨不得。 她摸摸他的脸,黑白分明的杏眼里终于多了一丝别样的情绪,「我与他早就毫无关系。」 云溪心里生气,一把捉住她的手腕,低下头想要去亲她。 眼见着就要碰到她的唇,她却避开了,「时辰不早了,出发吧。 」 「微臣在外面等。 」云溪很失望,却也不再说什么,转身出了帐篷。 …… 秦姒出来的时候,所有人天不亮就已经准备好,各个穿着射猎的骑马装背着弓与箭囊守在围场入口等着她。 她坐在马背上看着入口空地上的数百名生机勃勃的面孔,照旧说了几句开场白以后,号角声与战鼓声齐鸣,响彻衡山上空。 侍卫们放生了一头鹿。在那头鹿逃逸向山野密林时,秦姒拉弓瞄准,射出了秋狩的第一只箭,正中鹿腿。 那鹿顿时倒地,所有人高唿万岁。 「此次狩猎,谁夺得彩头,朕重重有赏,去吧!」 「驾! 」 她话音刚落,早就迫不及待想要开始的人各个策马奔向了林子。一时之间,数百匹良驹奔走,带起满地尘埃沙土。 秦姒瞧着这叫人热血沸腾的场面,将诸多烦恼事瞬间抛诸脑后,只觉得秋日里秋高气爽,山野丛林里郁郁葱葱,不时窜出几个被追赶的猎物,带着花蔷十一二人也奔向了林子里。 花蔷头一次参加射猎,只觉得新奇有趣。一会儿的功夫,收穫颇丰。十一却有些心不在焉,频频失手。 秦姒只想着捉一只墨狐回去,对其他的倒是兴趣不大。 不过墨狐本就难寻,一个时辰下去,她也没有寻到墨狐的影子。 她跑的累了,回头瞧了一眼十一,「心情不好?」 十一摇摇头,瞄准了隐藏在不远处的一只獐子。那獐子似乎知道自己遇到危机,抬首张望四周,发出一声叫声,拔腿就向密林里跑去。 说时迟,那时快,十一的箭脱了弦,直朝那獐子追去。 也不知是獐子逃窜的太快,还是怎得,那只箭落了空,直接插在地上。 秦姒见状,立刻补了一箭上去,直中那獐子后腿。 那獐子倒地打了个滚,竟挣扎着起来一瘸一拐的跑。 花蔷正要补一箭,秦姒抬手阻止了她,「它既如此想活,便由它去吧。」 花蔷点点头,又策马朝西边追赶一只野鸡去了。 秦姒这时回过头来看十一,「你到底怎么了?」 十一突然道:「属下想回去看看。」 秦姒点点头。 十一调转马头正要走,却被她叫住。 「我已经帮你问过了,她不同意。十一,别忘了你答应我的话。」 十一没有回头,声音有些闷,「属下知道了。」 她说着迫切的奔向营地。 秦姒回过头来,花蔷已经走远了,后面还跟着几个侍卫。 她回头看了一眼,「各自散去吧。」 「诺。」 她正准备朝南边林子里去,突然瞧见东边有一只墨狐闪过,立刻追了上去。 谁知追出几里地,追到一处高坡处,那只墨狐跃过一个山头,再也瞧不见了。 她正打算原路返回,远远地瞧见几个年轻男子朝她这边过来。仔细一瞧,豫王世子秦仲两兄弟以及信王世子秦倦等人过来了。 众人见到她,立刻翻身下马向她行了一礼,唯有豫王世子一脸不甘愿的上前,十分敷衍的朝她拱拱手。 「见过陛下。」 秦姒目光在他面上停留片刻,想起他在封地的风评,面上不动声色的颔首,「看来几位堂兄收穫颇多,」 秦仲昨夜丢了脸,本就心中不忿,眼下瞧她竟然一只猎物都没射得,眼中闪过一丝不屑,「射猎这种粗重活,本就不是陛下这等弱女子该做的。陛下还是先回营地休息,陛下想要什么,待会儿微臣便替陛下打来。」
第308页 秦姒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笑盈盈的摩挲着手上的扳指,一点儿也见生气,「仲堂兄真是有心了。」 秦仲见自己一拳好像是打在软绵绵的棉花上,心中十分愤然,「微臣身为陛下的王兄,又是男子,自然得多照顾些。」 「是吗?」秦姒仍旧在笑,眼里却半分笑意也无。 豫王仗着自己的封地地广物博,兵强马壮,比起其他四位叔叔伯伯,最是嚣张跋扈,想不到其子与其一摸一样。 只是豫王跋扈,为人却骁勇善战,有几分真本事,而其子…… 蠢笨如猪,在其封地为非作歹,肆意草菅人命,强抢民女,百姓们早已哀声怨道。 这种人,留在世上也是祸害! 正说话间,方才那只墨狐又不知从哪儿跑了出来。 秦仲也瞧见了,立刻举起了弓箭,谁知却落了空。 眼见着那只狐狸又要消失,秦姒立刻举起了手中弓箭,微微眯起眼睛,松了弦。 只听箭破空而出,霎时那只即将要逃出生天的墨狐倒地挣扎了几下便没了气息。 秦仲面色有些不大好看。 秦姒神色如常的看他一眼,「朕无事时练习绣花针,想不到这眼神倒也不错。不如朕送几副绣花针给仲堂兄,你也好回去练练眼里力,免得下次失了准头,叫旁人看了笑话,仲堂兄意下如何?」 秦仲在自己的封地跋扈惯了,从小到大从未受过这般屈辱,瞬间暴怒,自箭囊拔出一支箭,「不如再比过! 」 他扫了一圈,刚好看见有一只狼跑过。 谁知他才出手,秦姒的箭已经先他一步出去,直中狼腹。 还未等秦仲出声,秦姒直接将弓箭对准了他,微微眯起眼睛,显然是动了杀机。 秦仲瞬间血色尽褪,腿忍不住打颤。 其余人面色大变,相互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惧意。 此次来之前,谁都知道是来京为质。她为君,他们为臣。今日她要是当场杀了秦仲,豫王野鞭长莫及。 命都没了,事后算帐又有何用! 「 你,你要做什么!我是豫王世子,陛下若是敢杀——」 他话音未落,她已经松了手,三箭齐发,直直朝着他飞去。 秦仲没想到她真的敢这样当众杀人,连逃都忘了,眼睁睁的看着那三只箭朝自己射来。 就在众人以为秦仲必死无疑时,那三只箭擦过他的头皮直直朝着他身后飞去。 只听「 扑通一声 」,有巨物倒地的声音,紧接着,一声熊的嚎叫之声响彻整个山林。 「 啪啪啪!」上赶着看热闹的秦姣忍不住鼓掌,一脸的赞赏,「 陛下好箭法!」 死里逃生的秦仲膝盖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面如金纸,汗如雨下,再也未敢抬起头来。 众人回头一看,只见身后百米之处,有一头小山包一样的大黑熊倒在地上不断哀嚎,声音震耳欲聋。 秦姒再次取了三只箭朝那只熊射去,箭无虚发。 众人一看,有两支箭直中黑熊眼睛,其余的全部射进了它的心窝,救出的血散发出腥臭之气,闻之叫人作呕。 其余人瞧着眼前乘坐在高头大马上一身红衣胜枫的骑马装,面色淡然,高贵冷艷的女子,再也不敢有小觑之心。 也许箭法可以练,可是周身散发的这份从容淡定,与生俱来的王者之气,耀眼夺目的叫人不敢逼视,本能臣服。 秦姒这时收了弓,居高临下的看着瘫软在地的秦仲,淡淡道:「仲堂兄还好吗?朕忙于朝政,太久没有练习骑射,所以难免有些失手,仲王兄不会怪朕吧?」 秦仲看着她,眼里闪过一丝恨意,不甘的跪在她面前,低下头颅,「微臣不敢! 」 秦姒扫了一眼其余几人,目光在豫王的那位始终淡定从容的庶子身上停留片刻,露出意味深长的眼神。 「都是一家人,何必如此拘礼,几位王兄还不赶紧将仲王兄扶起来。 」 她说完,看了一眼旁边眼神放光似的秦姣两兄妹。 秦攸向她行了一礼,由衷的称赞,「陛下好箭法,微臣佩服! 」 秦姒微笑,「朕也就这点东西能拿出手了。 」 她说完,唏嘘不已,「可惜,朕的女红实在太差,真是惭愧。」 一旁的秦姣噗嗤一声笑出来,扫了一眼一身狼狈的秦仲:「 若是天下女子都如陛下这般,哪里还需要会什么女红,直接读书学习骑射将那些心胸狭窄,技不如人的男子比下去岂不是更好?」 「说得极是! 」秦姒将弓箭递给一旁的侍卫,命他拿给秦姣,「 朕的这把弓乃是当代大师用玄铁铸就,世上仅有一把,现在就赐于你了。」 秦姣瞧着那把弓大喜,连忙翻身下马接了下来,双手举过头顶,「 多谢陛下!」 秦姒点点头,策马离开了林子。 不远处的齐云楚放下手中原本对准秦仲的箭,嘴角上扬,眼底的笑意都要溢出来了。 这是他的女人! 他无上的荣耀! 就连一向对她有意见的齐三看了,也只能是心生佩服,再也说不出旁得话来。 一处灌木丛后,原本出来找秦姒的云溪目睹了眼前的一切之后,心中只有一个想法:他一定要得到她的心! 待所有人走后,秦姣扫了一眼秦仲等人离去的方向,嗤笑,「一直觉得仲堂哥蠢,没想到蠢成这种地步!也不知豫王叔怎么选了他做世子,他身边的那个弟弟,可要比他强出太多! 」
第309页 秦攸却道:「这有何稀奇,他是豫王叔的嫡子,顺理成章的世子。 」 秦姣不屑,「英雄不论出身! 」 她说完,看着手里的弓,手指轻轻摩挲着上面的字,微微嘆息一声。 「 你为何嘆息?」秦攸不解的看着自己的妹妹。 「 如她这般的女子,连我身为女子都喜欢,更何况那个美人世子。看来,与他联姻恐怕不是易事。」 秦攸诧异的看着自己一向不服输,总是自信满满居然说出这样的话,甚为惊奇。 「哥哥,你说这样的女子会哭吗? 」 秦攸好笑,「那你会不会哭? 」 秦姣睨他一眼,幽幽道:「我有哥哥疼爱,我哭,自然会有人来哄我。如她这般的女子,要是对着一个男人哭起来,恐怕那人连命都捨得给她! 」 她若是对着自己哭一哭,恐怕她心都碎了…… …… 秦姒大约驶出一百米开外,突然听到身后一阵马蹄声紧跟不舍。 她回头看了一眼,正是齐云楚。 与她并行的花蔷瞧见了,朝另外一个方向奔去,「微臣去那边看看! 」 秦姒有意甩开齐云楚,直直朝着另一处林子去了。 谁知齐云楚骑术精湛,一会儿的功夫便追了上来。 他转头看她一眼,沖她喊道:「要不要与我比一比? 」 「驾! 」秦姒用力一甩马鞭,整个人伏在马背之上,如同离弦的箭朝前飞去。 齐云楚好久不曾如今日这般恣意,也不让着她,追了上去与她并驾齐驱。 两人大约跑了半个时辰之久,马儿有些竭力,速度逐渐慢了下去。 齐云楚藉机靠近,直接纵身一跃跳到她马背上,从背后将她整个人抱在怀里。 「 滚!」秦姒用力挣脱,可是他力气甚大,根本无法挣脱,反而两人贴得越来越紧。她甚至能感受到他叫人觉得炽热结实的筋骨皮肉。 齐云楚恨不得将她融进自己的骨血里,被她这样扭动,忍不住低喘一声,摁住她的腰,声音低哑,「你别动了。 」 秦姒也察觉出不妥来,回头瞪他一眼,却见他眉眼含笑,露出许久未见到过的笑意。 也不知是不是脱离了众人,山野间的风夹杂着野花香气扑面袭来,叫人心旷神怡。她任由他抱着,向前驶去。 大约又过了一刻钟,马儿在一片山花烂漫停了下来,低头去啃地上鲜嫩可口的青草。 齐云楚笑,「 你方才输了。」 「 胡说!」 分明是不分胜负。 齐云楚低头,「 你瞧,我的腿在你前面一点点。」 秦姒下意识的去看,只见他无处安放的长腿比她向前曲出一截来。 齐云楚低笑出声,伸手捏捏她的耳朵,「 我家姒姒真是太可爱了。」 秦姒最是经不得让人这样夸她,斜睨了他一眼,耳朵却不可抑制的红了。 齐云楚收紧了环在她腰间的手,盯着她红得滴血的耳尖,强忍住想要咬一口的冲动,哑声道:「你会女红吗?」 秦姒不说话。 「 不如你绣一个香囊给我好不好?」 「齐世子拿什么来换? 」 「 你想要什么?」 「朕想知道,豫王是否与信王宣王抱团取暖了。 」 齐云楚的一张脸冷了下来,「 你就是想要知道这个?」 「 怎么,我们之间还有旁得?」秦姒说完翻身下马,看着一望无际的山野,「朕与你之间,早已无话可说!」 第113章 阿姣想要与皇姐公平竞…… 秦姒回到营地的时候已经是晌午, 日头有些大,身上汗涔涔的难受。 红袖等人早已候在外面,见到她连忙迎了进去。 秦姒瞧了一眼红袖, 只觉得她神色如常, 忍不住问:「姐姐还好?」 红袖愣了一下,眼里闪过一抹复杂的情绪, 随即很快掩去,掏出帕子替她擦干净额头的汗, 解了她身上的箭囊与外袍, 叫人送了水进来替她沐浴。 「陛下今日收穫如何? 」 秦姒舒服的趴在桶沿上, 任由她替自己按摩肩膀。 「猎了一只墨狐, 刚好给云清。」 「 是吗?那云大人一定很高兴!」 秦姒也这样想。 「红袖姑姑。」外面有人喊。 红袖停了手,「奴婢去看看。」 「去吧。」 片刻的功夫, 红袖又进来了,手里还捧着一个汤碗。 她捧到秦姒嘴边,「 方才齐世子差人送了解暑的梅子茶还有一只火狐。」 秦姒睁开眼睛看了一眼茶碗里的东西, 就着她的手喝了一口。顿时,一股甜酸适度的味道在口中蔓延。 「味道尚可。」 红袖见她喜欢, 捧着茶碗等她吃完。 待她吃完, 红袖又道: 「火狐本就难得, 也不知齐世子是怎么得来的?」 她说这话的时候, 小心翼翼看了一眼秦姒。 秦姒没有搭话, 想起方才他听到她说「朕与你之间再无话可说」时难堪苍白的面色。 她只觉得心头一窒, 闭着将自己埋入水中。 她在水中闭起良久, 直到再也忍不住才勐地从水里出来,溅起了一地水花。 「更衣。」 红袖立刻拿了丝帛替她裹身,替她换上了舒服的衣衫, 叫她坐在榻上替她一点点擦干髮丝。
第310页 她趴在榻上,伸手摸向后腰。 「陛下可是哪里不舒服?」 秦姒皱眉,「许是太久没有像这样剧烈运动,腰有些发酸,肚子也不大舒服。 」 红袖赶紧替她轻轻揉捏腰部,柔声道:「 那这几日陛下还是不要出去了。」 秦姒摇摇头, 「我若是因为这些事情躺在这里休息,必定要落下话柄。他们会说若是男子为帝,哪里会有这些小毛病。朕不想留下话柄给人。 」 「陛下何须如此要强?偶尔休息一次又有什么关系。 」红袖瞧她如今比做公主时还要谨慎辛苦。 她没有说话,阂了眼睛。 红袖微微嘆息,看着她睡着时的乖巧模样心疼不已。 有时候,她实在想不通,做皇帝有什么好的。在前朝与朝臣斗智斗勇,心里还得时刻记挂着百姓的民生大计。一天到晚,除了处理政务,几乎没有什么娱乐。 这也就算了,还得顾着云大人与兰大人。有时候还不忘操心她们这些人的事儿。 这些年她对待身旁的人,一向是掏出十二分的真心来,可唯独对自己狠得下心肠。 她心里最是喜欢齐世子不过,可齐世子做出那样的事,触及到她最大的逆鳞,她硬是狠下心肠捨弃了他。 如今二人这样,她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却也什么做不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突然睁开眼睛,目光沉静如水,「 倦怠一次,往后便会有无数次。」 就好像她因一时贪恋齐云楚带来的快乐,后面就有无数次的眷恋。无数次的心软,才给了他可乘之机,对自己种下了蛊毒。若是打从一开始,她将他当成自己的男宠来宠着,而不是当成一个男人喜欢,便不会给他这样的机会。 「陛下总是这样为难自己。奴婢出去叫人准备一些补血益气的茶汤来给陛下服用。」 秦姒吃了茶汤,有些昏昏欲睡。 她在那儿躺了一个时辰,用完午膳后便开始批阅送来的需要及时批覆的奏疏。 她在那儿一直忙到下午,直到一整日的射猎结束,所有人带着自己的战利品满载而归,她才放下手中的笔,叫红袖收了东西差人送回燕京城。 夜晚举行篝火盛会,所有人都聚在一块狂欢。 秦姒并没有参加,只是叫人在自己的营帐角落处点了一堆篝火,坐在那儿远远地看着他们热闹。 红袖子取来了一些酒菜放到她面前的矮几上,指着不远处载歌载舞的热闹场景,「陛下何不一块去热闹热闹?」 秦姒摇摇头,「朕若去了,大家必将拘谨,少了许多乐趣,朕就这样看看也好。」 从小到大,像这样的场合,她只要一出现,旁人就十分的拘束,玩儿的也不尽兴。久而久之,她便喜欢远远看。 红袖用一种怜爱的目光看着她。 秦姒笑了,「姐姐为何这样看我?」 自古以来,本就高处不胜寒。她既然坐到了这个位置,就更加明白有舍有得这个道理。更何况,比起这世间更多命运多舛,身不由已的女子,她至少能够主宰自己的命运。所以这种一时的乐趣,她不需要。」 红袖自然知道她的想法,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朝她举杯,「 若是陛下不嫌弃,奴婢陪您饮一杯。 」 秦姒看着她手中酒杯,「你从不饮酒,今日?」 红袖神情有些怅然,「人嘛,总万尝试一些新的东西,不能一成不变。」 秦姒扫了一眼站在不远处远远看过来的十一,斟酌了一下,「是不是十一叫你为难了?她那个人从小到大一条筋,认定的东西一辈子不会变。你若失觉得为难,朕同她聊聊。」 红袖愣了一下,妩媚动人的眼眸逐渐聚集了一汪水,一低头,眼泪就掉了出来。 她连忙掏出帕子擦干眼泪,笑笑,「奴婢失礼了……」 秦姒瞧见她掉眼泪,心中有些难受。她与十一一块长大,早就视她为手足。红袖虽是后来的,可也是最与她交心。这些年,她几乎是将她当成亲姐姐一般看待,见她掉眼泪,竟比自己受了伤害还要难受。都是她这辈子最重要的人,谁过得不好都是她的责任。 她嘆息,「姐姐莫哭了,我与她好好说说,我的话她不敢不听。」 红袖摇摇头,「不关她的事,是奴婢想起从前一些旧事,一时感慨颇多。来,奴婢敬您一杯。」 秦姒见她不愿意说也不勉强,陪她饮了两三杯,她便有了醉意。 「姐姐醉了,先去睡吧,叫听雨过来服侍即可。来人,将姑姑送回去。」 立刻有宫人上前来,红袖此刻头也晕得厉害,起身向她行了一礼便退了下去。 这时十一已经走了过来,离她数米的地方停了下来。 秦姒沉着一张脸看着她。 十一低下头去看自己的脚尖。 「过来!」 十一磨蹭两步走到她旁边席地而坐。 「你对她做了什么?」 十一不说话。 秦姒瞧见她垂头丧气的模样,也不忍过多苛责她,将旁边的酒递给她,嘆气,「年初的时候我就告诉你,她不愿意。你不是答应过我,不缠着她吗?」 十一抬眸看了她一眼,一向淡漠的眼眸多了些偏执委屈,抹了一把眼睛起身就走。 秦姒微微嘆息,坐在那儿瞧着不远处围着篝火肆意狂欢的人群发呆。
第311页 人群里有一个身着玄衣,满头青丝在脑后高高绑了一个马尾的女子特别的耀眼。她好似在与人拼酒,丝毫没有燕京贵女被教养在家的矜持。而周围那些平日里被拒在家中循规蹈矩的贵族子弟们将一切的礼仪教养丢在了这片叫人热血沸腾的原野里,肆意张狂的叫好。 秦姒瞧着那些她从不曾拥有过的热闹,一时看得入了神。 这些年轻的贵族子弟,尚处于「少年不知愁滋味」的年纪,人生过得斑斓多彩,比她年少时灰暗无光的人生不知好了多少倍。 真叫人羡慕! 这时那个女子转过头来,一张鹅蛋脸上挂着的笑容如姣姣日月般晃眼,正是赵王郡主秦姣。 赵王秦泓排行第三,是她的伯父。为人足智多谋,骁勇善战,城府颇深。他膝下共有三子一女。细作传来消息,长子秦攸与幼女秦姣据说很有当年他的风采,备受他的宠爱。 怪不得她不同于燕京城被拘着长大的贵女。那是被赵王捧在手心里的明珠,养在冀州土地肆意生长,浑身带刺,却又美丽惹眼的野蔷薇。 秦姒突然想起来,冀州靠近极北之地,与齐地的邺城交接。 这个时候,这种关系,就变得有些微妙起来。 她想得入了神,直到旁边带起一阵风,这才发现方才还在人群中瞩目的秦姣已经找到了她面前。 秦姣朝她行了一礼,将手中拿着的刚刚烤好的鹿肉放到她面前。 「阿姣斗胆称陛下一声皇姐,陛下不介意吧?」 「你我之间本就是堂姐妹,自当如此。」 秦姣沖她咧嘴一笑,盘腿坐到她旁边,用匕首在鹿腿上割下一块肉递到她嘴边,「皇姐尝一尝,可好吃了。」 秦姒没有接。 秦姣见她不吃,自己先吃了一口。她吃完,再次切了一块给她,那对如同小鹿一般清澈的眼睛里带着盈盈笑意。 秦姒睨她一眼,果然是个心思通透之人。 她尝了一口那鹿肉,烤得极入味。 秦姣与她饮了两杯酒,托腮看着她,眼里盪着远处的篝火,「阿姣想要问皇姐一件事。」 「何事? 」她看着眼前生得俏丽,眉目之间自信张扬的女子,心中生出几分好感。 她与她兄长倒是比她那位不苟言笑赵王看着讨人喜欢得多。 「 齐世子可是您未来的侍君? 」 秦姒没有想到她会问这个,垂下眼睫看着手中的酒杯没有说话。 秦姣也不着急,又用匕首替她切了一块鹿肉放到了她盘子里。 秦姒这才发现,她手中握着的正是齐云楚那把镶嵌了绿松石的匕首。 秦姒顿时没了吃东西的心情,冷冷看了她一眼,「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 秦姣大抵没想到她会如是说,愣了一下,一点儿也不介意她冷淡的态度,笑道:「 皇姐说的对。无论他是与不是,也挡不住我喜欢他。既然现在还不是,阿姣想要与皇姐公平竞争。」 她说着,伸手去拉她的手,目光灼灼看着她,「皇姐不会介意吧?」 秦姒看了她一会儿,只见她眼里一片坦荡。 她抽回了自己的手,站起身,「朕累了,先回去了。」 秦姣忙上前一把搀着她:「阿姣送皇姐回去。」 「不用,朕自己回——」 她一抬头,便瞧见一晚上没有出现的齐云楚站在不远处看着自己。 秦姣也瞧见了,沖她笑笑,「既然皇姐不需要,那阿姣先行退下。」 一旁的听雨连忙扶住了秦姒的手。 秦姣向她行了一礼,后退两步,大步向齐云楚走去。 秦姒转身就走。 今晚的风有些大,隔着老远,都能听见秦姣清亮热情的声音。 「齐世子,一块去饮酒吧?」 秦姒竖起了耳朵,放慢了脚步。 过了好一会儿,清凉的夜风里吹来他有些玩世不恭的声音。 「好啊。」他道。 秦姒觉得今晚的风真是讨厌。远处热闹的人群还在那儿扯着嗓子唱着调子不知跑到了何处的曲子,随风飘出好远,直往她耳朵眼里钻。 这些人出了燕京城,真是半点风度礼仪也没有! 要叫宁朝好好的记一下都是谁家不成体统的孩子,等回头上朝的时候,好好敲打敲打这些人,免得再那些藩王世子面前失了分寸,丢了她的脸面! 她都走出老远,还在听有人好,「郡主好样的,再来!」 秦姒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目光停留在人群中最为瞩目,衣冠胜雪,身姿挺拔的男子身上。 他手里拿着一壶酒,静静的站在那儿,不动声色的将所有人都比了下去。 那朵带刺的野玫瑰沖他笑得肆意张扬,眼里的光比这漫天的星辰还要亮! 秦姒觉得他也在笑。那对细长多情的眼睛必定时弯成了月牙一样,笑起来的模样带着三分稚气与七分少年意气,就连鼻樑上的那颗骚情的痣映着火光娇艷欲滴。 很好,原来他也会对着旁得女子这样笑! 也许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旁人与他亲热的时候,也会如她从前那般亲亲他藏着无限风情的眼,唤他一声「哥哥」。 他不是说自己已有了新欢,夜夜与人同榻而眠。她还只当他随便说说故意气自己。现在看来,他果然不似从前那般单纯。
第312页 也对,都二十出头的人了,尝过情爱滋味后还如何耐得住寂寞。 他这时突然回过头来看她。 秦姒瞧着他左耳处空空如也,心想今晚真是糟糕透了! 「陛下!」听雨突然小心翼翼叫了她一声。 秦姒这才回过神来,不解的看了她一眼。 听雨眼圈微红,「奴婢,奴婢有些疼。」 她这才惊觉,自己的手正搭在听雨的手腕上。只见她丰腴白皙的手腕出现了一圈指印,映着旁边的雪肤触目惊心。 她立刻松了手,有些颓然的沖她们挥挥手,「朕自己一个人走走,叫全部的人下去休息吧。」 第114章 你可以去找你的新欢…… 齐云楚原本只是想气一气秦姒, 谁知一转头,便瞧见她头也不回的走了。 他立刻追了上去,顺着一条比较亮堂一些的路走过去, 果然在一处小山坡看见她独自一人正在湖边在打水漂。 他想起刚认识她的时候, 她闲来无事时特别喜欢在书房院子门前的那面湖面前打水漂。 他走了过去,顺手捡了一块, 拇指和中指捏住石子用力掷了出去,顺着月光下波光粼粼的湖面上不断跳跃, 直至再也瞧不见。 她紧跟着重新掷了一块, 只可惜不知是手法问题, 还是心情不好, 那块石头只打出十几个水漂,便再也浮不起来了。 她丢了手中的石头, 转身就走。 齐云楚堵在她面前。 她抬起头来,目光沉静,「齐世子找朕有事?」 齐云楚不说话。 她绕过他就要走。 齐云楚一把捉住她的手腕不让她走。 秦姒见他如此无赖, 抬眸看了他一眼,眼睛微微有些泛红, 「让开!」 齐云楚松了她的手, 看着月光下波光粼粼的湖面, 缓缓道: 「信王, 豫王, 以及宣王早已经密谋造反, 此次来京, 不过是个幌子。在这片林子后面,不只有陛下躲在里面的鸟儿,还有其他他们三家为了防止陛下围猎的时候动手留下的人。毕竟这这个时候, 死在围场,一句刀剑无眼,便可以遮掩一切。」 他话音刚落,她果然停住了脚步,好回过头看他。 「有多少人?」 「不是很多,一百左右。」 秦姒沉默了。 确实不是很多,可若是她打猎的时候,这些人若是对她动了杀心…… 虽然她早已有防备,但花蔷已经带人清扫过林子,都没有发现异常,说明藏着的都不是泛泛之辈。 更何况这片山头后面是深山老林,莫说一百人,即便是一千人,也能藏得无声无息。 「赵王呢?」 齐云楚见她心中果然只有朝政,瘪瘪嘴,拉着她往前面一处平坦些的地方坐下,顺势躺在她腿上,仰头看着她。 秦姒将他推到一旁要起来。 「你若是起来我便不说了。」他又躺了回去,捉着她手放在嘴边与她对视,多情的眼眸里落进漫天的星辰。 秦姒没有动。 齐云楚缓缓道:「赵王是个聪明人。几王合谋,若是输了,是个死,若是赢了,椅子只有一把,不好分。」 他从怀里掏出帕子将她手上的尘土擦干净,将自己留在藩王都城细作查到的那些消息全部告诉她。 末了,他道:「三王不足为虑,只是,若是三王作乱,陛下即便是平了乱,也会元气大伤。」 秦姒没有作声。 他说的这些,有一部分是她知道的,有一部分是她不知道的。 她知道的是赵王作壁上观,不过是想要坐收渔翁之利。 她不知道的是,他们居然真敢大着胆子在狩猎场藏人。 还有韩王秦涿。他为人最是谨慎不过,细作查到的消息几乎都是无用消息。 也许齐云楚知道,可他显然是不会将幽州的情况告诉她。 那里有他最在意的人。 她算了一下时间,韩王妃生产应该也就是这半个月的事儿。 她且再忍耐一段时日便可。到时候,她会叫他知道什么叫做无可奈何,一如她这段时日对着他这般。 他拿命绑着她,他痛,也要她跟着一起痛! 她这个人一向对待惹了她逆鳞的人,锱铢必较!到时候,她倒要看看他如何做抉择! 她垂下眼睫看了他一眼,「那么齐世子呢,站在谁这一边?」 齐云楚瞧着她只有这种时候才愿意亲近自己,心里十分的不舒服。 他没有说话,轻轻揉捏着她的掌心。 她是不是再也不会如从前那般哄着自己高兴,将他熟悉得伎俩又用在旁得男人身上,哄得那人如他这般对她死心塌地,眼里再也瞧不见别的女人。 秦姒以为他没听见,又重复了一遍。 齐云楚沖她勾勾手指,「你过来,我偷偷告诉你。」 秦姒迟疑了一下,附耳过去。 齐云楚故意在她耳后最敏感的地方轻轻舔了一下,在她离开前,一把捏住她的后颈,迫使她贴在自己胸前。 他笑盈盈的看着趴在自己身上瞪着自己的女子,心情莫名的好起来。 她这几日日日顶着一张叫他恨得牙痒痒的冷漠表情,如今生起气来张牙舞爪的模样可爱的叫人心里痒痒。 「放开朕!」 「你亲亲我,我就放!」 秦姒恼羞成怒,在他腰上狠狠掐了一把迫使他松手,正要抽身,手里被他塞进一个冰凉的物件。
第313页 他在她腿上翻了个身,揉着她的手心,将自己的左耳露给她。 「帮我戴上。」 秦姒看着掌心处的红宝石耳坠,抿着嘴没有说话。 「方才沐浴的时候不小心弄掉了。」 「弄掉就丢了,何必这么麻烦。」她看着手中的耳环,方才心里面被人被人剜出来的洞似乎被填满了。 「秦姒!」他抬眸看着她,眼里簇着两团小火苗,「你是不是非得把我气死了才高兴?」 秦姒不作声,却将那只耳坠重新给他戴了回去。 只是夜里实在太暗,她在他圆润洁白的耳珠找了好久才找到针眼。 两人贴得实在太近,他身上的杜若气息混合着淡淡的酒香萦绕在她鼻尖,叫她有些透不过气来。 也不知是因为身体里的蛊毒,还是他本身气息实在太过诱人,这样静的夜晚与他单独在一起,她心跳得有些快。 秦姒不动声色的往后面挪挪,不想靠他太近。 他一把捉住她的手腕,目光灼灼的看着她,「陛下希望微臣站在哪一边?」 秦姒仰头看着夜空,「自然是站在朝廷这一边。」 「那陛下许我什么好处?为人卖命,总是要给些好处……」 他说着手不老实探进了她的衣襟里。 秦姒一把摁住他的手,扫了一把四周,忍无可忍,「你放肆!」 他不说话。 「你又是如何得知他们的人数?」 齐云楚喉结滚动,脱了她的手在她背上轻轻划过,抬起眼眸看着她,「因为微臣来的第一日就杀了他们!难道陛下不给点好处吗?」 「你杀了他们?」秦姒大惊,「你居然就这么杀了他们!」 难怪他第一日晚宴时迟到,还看上去十分的疲累。 他居然悄无声息的杀了那些人! 他到底藏了多少人在燕京城! 齐云楚不以为意,将她的手拉开放到身下,眼神越来越危险。 秦姒用力推他起来,可他人生得高大,将全身的力气都压在她腿上,竟是纹丝未动。 「朕腿麻了,你还不赶紧起来!」秦姒想要抽出腿。 「哪里麻,我帮你揉揉。」 他说着坐了起来从后面将她抱进怀里,在她耳边喷洒着热气儿,「腿还麻吗?疼不疼,需要我用力一些吗?」 「放手!」秦姒声音微颤。 「姒姒,今晚给我暖床好不好?我想了……」 「你若再不赶紧走,朕就喊人了!」秦姒摁住他的手,扫了一眼远处的灯火。 他嗤笑,「你从前胆子可不似这般,手段了得,叫微臣终生难忘,怎得如今却这般……」 「齐世子如今有了新欢,何必在朕身上讨便宜!」 齐云楚顿了一下,冰凉的手指轻轻揉捏着她的耳尖,「可是她们都不及你好,叫我这般难忘……」 她们都不及你好…… 果然! 秦姒细小的喉结滑动的厉害,声音似从嗓子眼里挤出来一般干涩 「你我今时已经不同往日,齐世子何不就此解了朕的蛊毒?」 他顿时变了脸,手下发了狠,「微臣不是说了吗?帮陛下解了毒,微臣就得死。微臣还未成婚,膝下无儿无女,我父王老了难免会膝下寂寞。不若陛下替微臣生个小娃娃,微臣一命换一命,如何?」 秦姒瞧见他事到如今,还在拿蛊毒的事情骗她,心中愤然,面上却不动声色,「好啊。」 齐云楚愣了一下,停了下来抱着她的腰,将头埋在她颈窝,闷闷道:「你,你真愿意给我生小娃娃?」 「你先松开我。」 「那你先付点利息给我……」他冰凉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她的唇,眼眸幽深,像是要将她吸进去。 秦姒挣脱不开,只得道:「你,你到底想要什么?」 齐云楚将她抱在怀里,亲吻她的髮丝,「要不你给我绣个香囊,要不帮我咬,你自己选……」 「齐云楚你无耻!」秦姒没想到他如今变得这般无赖,气得简直不知说什么好。 「你可以选择绣个香囊给我啊。至于它,我自己解决,如何?」 「朕不会!」 「不会可以学,还是陛下想帮微臣……」他骑在她腰上,目光愈发危险。 「你起来!」 「你答应了?」 秦姒不说话,磨着牙齿一副恨不得一口咬死他的模样。 「你若是敢骗我,」齐云楚在她嘴上亲了一下,冷冷扫了一眼不远处还在狂欢的人,「我会叫藏在林子里的鸟儿将这些人有去无回,到时候,藩王们必定不会坐以待毙。我便趁机将你抢回去,藏在屋子里头……」 「你这个疯子!」 齐云楚放开她,冷哼,「这一切拜你所赐!」 秦姒拍拍身上的尘土,正准备要走,谁知又被他拉住。 「齐世子又要做什么?」 他欲言又止的看她一眼, 秦姒怎么都觉得他不怀好意。 果然,他道:「你站在这儿陪我一会儿。」 他说着上前两步,将她拥进怀里,伸手环着她的腰,下巴搁在她颈窝,「你走了,我,我难受,你陪陪我……」 秦姒顿时整个人僵在那儿,看着不远处的火光一言不发。 过了许久,那处的热闹还没散,反而愈演愈烈。
第314页 「朕累了,要回去了!」她站得腿有些麻,抬腿就要走。 他一把将她拉回来,眼角洇红,似要淌出泪来,低声哄她,「姒姒,叫两声哥哥来听听?」 她瞥了一眼姣姣月光下美到了极致的美人面孔,见他鬓角都渗出一滴汗,顺着脸颊滑到了下巴。 她不自在的转过脸去,「你可以去找你的新欢……」 听他的口气,应该还不只一个。 若是换成从前,他若是敢背叛他,她必定将他杀了以解心头之恨! 如今,没这个必要…… 他停顿片刻,在她脖颈上咬了一口,恨得咬牙切齿,「秦姒,你不把你男人气死,是不是心有不甘?」 「朕说的是实话!朕与齐世子桥归桥路归路——」 「我若是不肯呢?」他捉住她的手覆在他的右手上面,咬牙,「这便是我的新欢,这两个多月全靠它了。来,打个招唿,它也叫小姒……」 秦姒下意识的收回手,却被他紧紧按住。 「你为何不说话?还是你觉得,我与你一般,见一个爱一个,嘴上哄人的鬼话张口就来,睡了人拍拍屁股就走,比这世上任何一个人都要狠心!即便是男子也望尘莫及!」 「可我齐云楚爱一个人——」 他强而有力的手臂几乎都要将她的腰勒断了,迫使自己看着他。 秦姒疼得皱眉,一抬眸对着他坚毅的下巴。 他垂下眼睫看着她,迷离的眼神叫她慌乱,鼻樑上的那颗痣写满了春情。 她忍不住伸手抚摸那颗痣。 他突然迅速低下头狠狠攫取她的唇,长驱直入,勾着她的舌尖与她抵死缠绵。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离开了她的唇,捧着她的脸抵着她的额头急促喘息,多情的眼眸似有星辰碎在了里头,亮得吓人。 他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可我齐云楚爱一个人,就是要她一辈子,容不得半点虚情假意!」 第115章 不像某些人,妄图左右…… 秦姒几乎是落荒而逃。 谁知她才刚回到营地被人迎面扑了个满怀, 顿时一股酒气扑面而来。 她大怒,正要开口训斥,定睛一看, 挂在她身上的不是那朵野蔷薇还有谁! 她俨然已经醉酒, 眼神迷离的看着她,「皇姐可有瞧见齐世子, 阿姣还没与他喝痛快他便走了,说是找自己养的小狼崽子去了。」 秦姒想起此刻齐云楚说不定还在湖边收拾自己的残局, 扫了一眼立在两旁的人, 「都愣着干嘛, 还不赶紧将郡主拉开醒醒酒!」 这些人, 只要红袖不在,就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了, 简直是岂有此理! 听雨等人赶紧上前要去拉开秦姣,谁知她死死抱着秦姒不撒手,趴在她身上嗅来嗅去, 在她耳边道:「皇姐身上的味道好特别啊……」 秦姒忍无可忍,伸手去推, 谁知她手底下功夫不弱, 被她一把擒住。 竟然是个练家子! 她圈着她不肯让她走, 抬眸笑眯眯的看着她:「皇姐不如同阿姣讲一讲齐世子喜欢什么样的, 阿姣也好投其所好。」 秦姒见她醉成这样还惦记着齐云楚, 心中没来由地升起一股滔天的怒火。 他不知白日里如何招蜂引蝶, 到处招摇, 偏又到了晚上来招惹自己,还装得情深似海,简直岂有此理! 这时秦姣松了手, 一脸醉态,「那阿姣自己去找,这个时候世子应该在自己的营帐,阿姣找他饮酒去!」 秦姒眼见着秦姣真朝着齐云楚的营帐去了,扫了一眼旁边的侍卫,声音凛冽,「郡主醉了,将她扶回朕的营帐醒醒酒!」 「诺!」 立刻有人上前将走路都有些不稳的秦姣给拖回营帐。 秦姒见她又要朝自己扑来,伸手推了她一把,拍了拍自己的前襟处,手上顿时一阵滑腻。她低头看了一眼前襟处一大滩白色的污浊之物,又扫了一眼烂醉如泥的秦姣,「把她丢进水里醒醒酒!」 很快立刻有人送了沐浴的水进来,几个婢女合力才勉强将秦姣的外袍扒了下来,剩下的她再不肯叫人脱。 「不用脱了,直接丢进水里醒醒酒!」 简直是胆大包天,居然敢跑到她面前发酒疯来了,她看起来很好说话吗! 只听「扑通」一声,秦姣被丢进了浴桶里,溅起一大片水花,溅了她一身。 听雨一时赶紧上前替她擦干净脸,解了她的外袍。 秦姒坐在那儿拿着本书看着她在水里扑腾。 谁知才一会儿的功夫居然没声音了。 淹死了? 秦姒扫了一眼听雨,听雨连忙上前查看。 「郡主,好像睡着了……」 睡着了?这种时候睡着了! 她忍不住放下书走上前看了一眼。只见木桶里一身雪白里衣,曲线毕露的女子半个脑袋浮出水面。嘴唇以上的部分,光洁白净的面上全部都是水珠,就连纤长浓密的睫毛上还挂着水珠。嘴唇一下的部分全部淹在水里。 她倒好,居然还睡得十分香甜。 秦姒简直都气笑了! 她堂堂一个天子,居然还伺候起一个郡主来,还是心中惦记着她命的人! 「来人,将她从水里捞出来换件干净衣裳送回去!」 免得这幅模样回去叫人觉得她刻薄皇室宗亲。
第315页 听雨又忙不迭地与其余三名宫女将秦姣从浴桶里颇为费力的捞出来,将她扒光了,换上了干净的衣裳。 秦姒不经意瞥了她一眼,发现她背上居然有一道疤痕。 一个女子,还是个郡主,伤成这样,再加上手底下功夫不弱,必没有表面上那般单纯。 看来赵王的这个女儿果然是不简单,如此亲近她也不知有何图谋。 几人手忙脚乱帮她穿好衣裳,这时她已经醒来,迷煳的看她一眼,「皇姐?」 秦姒沖她微微颔首,「你方才醉了,身上衣裳脏了,朕叫人替你洗洗换了件新衣裳。你不介意吧?」 「当然不介意,阿姣还要谢谢皇姐。」她打了个哈欠,「对了,阿姐可有瞧见齐世子?方才阿姣瞧见他追着皇姐去了。」 她话音刚落,方才还热气儿氤氲的营帐温度骤然冷了下来。 听雨等人低着头大气儿也不敢出的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秦姒冷冷打量着眼前故作天真的女子没有说话。 她到底是意欲何为? 正在这时,外面有人来报:赵王世子求见。 秦姒放下手中的东西,扫了一眼正由着一旁的侍女擦拭头髮,一脸惬意的女子。 「是我哥哥来找我了吗?」她看向外面,「那阿姣先告退了。」 她说着向她行了一礼,步伐有些虚浮的向外走去。 秦姒在那儿坐了一会儿,冷声道:「请花指挥使过来。」 …… 外面。 秦攸拖着自己的妹妹走出一段距离,见四周围无人,放了手,怒道:「你今晚怎么回事?」 方才还醉意朦胧的秦姣此刻眼睛明亮,璀璨如星。 「哥哥这么紧张做什么?既然来了燕京城为质,自然是怎么高兴怎么玩,难不成要像几位王叔那般,严谨的恨不得将我想谋反四个大字刻在了脑门上吗!」 秦攸脸色稍霁,「你跟她有什么好玩的,难不成还讲讲姐妹情谊不成?你别忘了,当初,她亲手手刃被俘的吴王叔的时候才十二岁,可是半点儿也没顾及血脉之情!」 「都是些陈年旧事,更何况当年吴王叔残暴不仁,封地百姓早就苦不堪言,早就恨不得他死。」亲姣不以为然,「当年我虽年纪小,可看的清楚,若非吴王叔差点杀了她,也不过是被压回燕京城圈禁而已。」 秦攸冷笑,「你别忘了咱们如今的处境。她一心要削藩,容不得咱们!她为君,咱们为臣,与她没有什么情谊可讲!」 秦姣见他真的动怒,连忙抱着他的胳膊撒娇,「好了哥哥,阿姣知道错了,我就是瞧着她心里明明对那个美人世子爱到了心坎里,却偏偏恨得下心不理他,瞧着怪好玩的,想逗她一逗。」 「美人世子?」秦攸神色凝重,「这两日探子来报,咱们才来第一日,你口中的美人世子将秦仲等人埋伏在林子里的人尽数杀了,还细心的将尸体处理的干干净净,秦仲等人直到今日才发现自己的人早就没了。此人心狠手辣比着其父半点儿不差。只可惜一颗心都挂在她身上,否则的话,若是能与他联姻,任凭她如何本事,也奈何不了咱们。」 秦姣皱眉,「此事从长计议。那个秦仲如此愚蠢,今日又被她当众下了脸面,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说到这个,秦攸笑了,他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 秦姣惊讶,「此话当真?他那个弟弟没拦着他?」 秦攸挑眉,「你觉得拦得住?这么好的机会,他不推波助澜,已经算得上厚道了。」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秦姣嘴角泛起一抹笑意,「今日在林子里,他本有机会可以阻止仲堂兄,可一言未发,由着仲堂兄在那儿找死,恐怕早就想要取而代之。」 秦攸不置可否,只是道:「不许没事儿再去招惹她,你那点儿心思我还不清楚!这里不是冀州,不是你可以到处撒欢的地方!」 秦姣的眼神看向那顶夜空下最为明亮的帐篷,想起方才她的眼神盯在自己背后的疤痕之上,只觉得那处还有些灼热。 她道:「哥哥放心,我心中自有分寸。」 …… 天子营帐。 秦姒捧着茶碗看着花蔷,「可有查清楚?」 花蔷点头,「微臣已经叫人盘查了三遍,确实没有了。」 秦姒点点头,抬眸看了她一眼,「此次你大意了。」 花蔷立刻请罪,「是微臣失察,还请陛下降罪。」 秦姒放下手中的茶盏,「先记着。秋狩共五日,眼下秋狩才不过第二日便出了乱子,接下来三日你与你手底下的人须得打起精神来!」 花蔷点点头,「那,是否还按原计划进行?」 秦姒摇摇头,「不必了,叫人盯紧点。」 花蔷点点头,「那属下先下去了。」 「去吧。」 花蔷行礼退下。 秦姒正打算就寝,听见花蔷道:「兰大人。」 秦姒看向外面,就见一个一身绯袍面如冠玉眉眼清贵的男子进来了。 她沖里面的人挥挥手。 云溪瞧着她似有些疲惫,走过去坐到她面前,轻轻替她揉捏太阳穴。 秦姒舒服的闭上眼睛,「今日一整日没见你,你去哪儿了?」 红袖不在,没一个人叫她顺心。
第316页 她此刻瞧见他,烦闷的心情好了不少。 「微臣回城去了,刚回来。」 「回城做什么?」 「去青楼。」 秦姒一把捉住他的手,蓦地睁开眼睛,眼神冰冷的看着他。 「你去青楼做什么?」 云溪反手将她的手掌握在掌心,贴在脸上,桃花眼里映进她隐着怒气的面容。 「陛下在生微臣的气?」 「兰溪,别忘了你的身份。」 「微臣是什么身份?」 秦姒挣出手来没有说话。 他咄咄逼人,「微臣一没娶亲,二无定亲,陛下觉得微臣是什么身份?」 秦姒面色发青。 他说的半点没错,可他不该顶着兰景的脸去青楼。 她的兰景哥哥不是这种人! 这时他轻轻嘆了一口气。 「微臣去了青楼以后,原本想发泄一番,与陛下断个干净,没得这般折磨人。」 「陛下手段了得,一句话也未承诺过微臣,微臣却陷了进去。」 云溪这些话半真半假。他不动声色的看着眼前一言不发的帝王,心里越来越憋闷。 他确实去了青楼,确实想要找人发泄,可偏偏满脑子都是她,又连夜赶了回来。 可这几个月来她从头到尾,半句为他负责的话都没。 对他做尽各种暧昧的事情,可偏偏事事点到为止。 他知道她把自己当哥哥的替身,只是,他开始有些不甘心。 他不相信她对自己半点真心也无。 令他失望的是,坐在她面前的女子自始自终低垂眼睫,半句话也无。 云溪默默看了她一会儿,冷着一张脸起身告辞。 待他走后,秦姒这才回过神来,只觉得今晚真是糟糕透顶! 这一个个地,都不想叫她心里痛快! 次日一早,围猎照旧。 只是秦姒昨夜一夜难眠,第二日起得晚了。 红袖见她眼下乌青,拿茶包替她冷敷了一下。 「姐姐不在,当真是不习惯。」 红袖笑道:「那奴婢以后可不敢饮酒了。」 她拿过旁边的外袍替她穿上。 「姐姐今日心情极好。」秦姒见她一扫之前的多愁善感,仔细盯着她瞧了一会儿,只觉得她今日肤质细腻白皙透亮,容光焕发,眼神更见妩媚妖娆。 红袖被她这样盯着,脸都红了,「奴婢昨日不过是醉了,没有心情不好。」 「是吗?」秦姒目光扫过她的锁骨,只见那里有一处红痕,眼里闪过一抹狡黠地笑意。 「十一长大了……」 红袖这下耳根子都红了,手足无措的站在那儿。 秦姒知道她脸皮薄,收回视线,「姐姐这几日若是有空替我绣个香囊,男子用的。」 红袖点点头。 正在这时,外面守卫来报:兰大人来了。 秦姒皱眉,「叫他进来!」 她倒要看看他还有什么话说。 红袖瞧她面色不对,也不知昨晚发生了何事,忙道:「奴婢去将陛下的炖汤端过来。」 她说着领着帐内的人退了出去。 云溪这时进来了。 帐内只剩下他二人。 秦姒站在那儿看着他不说话。 云溪径直上前替她整理腰间玉带,手不经意的在她腰间划过。 秦姒一把捉住他的手,「兰大人逾越了。」 「我错了。」他抬眸看着她,漂亮的桃花眼里多了一丝委屈,「我就是故意气一气你,什么也没做。」 秦姒面色稍霁。 云溪盯着她墨如点漆的眼眸,缓缓道:「微臣想要成为陛下的侍君。」 秦姒愣了一下,抬手摩挲着他的下巴,轻声道:「即便是我有旁得侍君你也不介意?」 「自然介意。」 秦姒松了手。他是兰景的弟弟,他若是介意,她自然不会勉强他。 不如就此断了,免得将来感情深了,她不捨得放手。 可是他却突然抓住了她的手放在脸上,目光灼灼的看着她,声音有些低哑,「可微臣知道,陛下永远不会只有我一个。所以,陛下只要与我在一起的时候,莫要想着旁人就是。」 秦姒心中有些感动,「若是这世间男子都如你这般知情识趣就好了……」 不像某些人,妄图左右她的人生! 「那陛下,可要赏我点什么?」他捉住她的手放在心口。 「你想要什么?朕都——」 她话音未落,他突然低下头捏住她的下颌堵住她的唇与她纠缠。 秦姒顿时心口一痛,一把推开他,赶紧取出止疼的药吞了下去才好些。 「你怎么了?」云溪一脸诧异的看着她。 秦姒眼里闪过一丝阴霾,「没什么,心绞痛而已。时辰不早了,出发吧。」 两人才出营帐,便瞧见齐云楚大步走了过来,一脸的怒容瞪着她。 秦姒淡淡扫了他一眼,遂翻身上马,策马离去。 第116章 朕要他生不如死! 「齐世子可否借一步说话。」 齐云楚回头一看, 只见赵王郡主秦姣在他身后不远处。 「我与郡主之间好像没什么话说。」他扫了一眼秦姒离开的方向,一脸的戾气。 她那个人,是无论如何都哄不好了!
第317页 秦姣骑马上前, 也不介意他冷淡的态度, 笑道:「我来之前,去韩王叔府走了一趟, 婶婶知道我要来燕京城,特地托我给你带了话。」 齐云楚一听, 面色柔和了些, 「阿姐她现在身子如何?肚子里的孩子可还好?」 秦姣扫了一圈四周围, 低声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好地方, 不如咱们去前面那片林子里如何?」 齐云楚冷冷环视一圈,勒紧缰绳朝着围猎场去了。 秦姣立刻追了上去与他并驾齐驱。 她瞧着眼前叫人见之难忘的美人, 心里一动,道:「不若咱们赛马如何?」 她不待他回答,用力一甩马鞭, 身下的枣红色千里良驹如同离了弦的箭一样朝着前面飞去。 齐云楚此刻满腔怒火无处发泄,立刻追了上去。 …… 郁郁葱葱的森林里。 云溪在一只正在逃命的獐子身上补了一箭。 那只原本要逃出生天的獐子应声倒地, 哀嚎了几声便没有了生息。 很快有驻守的侍卫捡起了那只没了气息的獐子做好了标记。 一旁的秦姒收好弓箭, 笑眯眯的看着他, 「兰大人真是厉害, 朕自愧不如。」 云溪勒马上前, 目不转睛的眼前这个自从早上碰见那个世子之后, 十箭有九箭都是放空, 很明显就心不在焉的女子。 此处是一处密林,稀薄的阳光透过重嶂叠翠的绿叶洒在她身上,使得她本就白皙的皮肤变得有些透明。 她微微眯起眼睛的模样少了平日里的严肃, 多了几分妩媚可爱。 云溪很心动。 他想亲吻她。 也不知是不是此处远离燕京城的原因,人心里的拘束少了很多,心思就变得活泛起来。 他想起昨日早晨那个世子自她的营帐内出来一脸挑衅的看着他的模样。 也许她的这份妩媚可爱,那个世子不知瞧见了多少回。 甚至撒娇的模样,嗔痴的模样,那些作为一个女子该有的模样兴许他都见过。 云溪觉得自己越来越能体会到哥哥的心情。 嫉妒在他心里生了根发了芽,开始无限滋生蔓延。 他早上说的话都是骗人的。 他怎么可以容忍旁人与他分享同一个女人呢。 要是那个世子死了就好了。 那样就没有人与他分享眼前的女人。 即便是她后宫里有再多的人,可他多的是手段。 他可没有那个世子爱的那般痴傻,他亦没有哥哥那般无私。 「你为何这样看我?」秦姒瞧着他眼神里侵略性十足,叫她觉得有些不适,微微蹙眉。 云溪回过神来,敛去神色,伸手抚摸她的脸庞,柔声道:「我在想一些事。」 秦姒看着他的脸心里头便觉得高兴,伸手握住他宽大的手掌,摩挲着他掌心的薄茧,「想什么事?」 云溪又靠近了些,两匹马几乎就要贴在一起。 他余光扫了一眼远远站在四周围的守卫,眼波流转,伸手悄悄圈住她的腰,手指在她柔韧的腰间打转。 「我在想陛下这样的女子,哭起来是什么模样……」 秦姒笑了,「这算是什么问题,难不成不是与世间所有女子一样吗?朕哭起来一样很丑。」 云溪伸手摩挲她嫣红饱满的唇,喉结滚动,声音低哑,「我想看看陛下哭起来的模样……」 秦姒略微有些不自在的垂下眼睫,空气中一时变得有些暧昧,唿吸之间带着灼热的气息。 云溪拉着她的手放在身下,漂亮的桃花眼里眼波流转,「微臣今晚想要留下来抚琴给陛下听,陛下想听吗?」 还未等秦姒说话,不远处响起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是花蔷。 她瞧见眼前亲密无间的二人愣了一下,随即转过头去,「微臣有事禀报!」 秦姒心口莫名的松了一口气。这时吹来一阵凉爽的风,吹散了空气中的燥热。 云溪策马走远了些。 「何事?」 花蔷这才慢悠悠的上前,扫了一片林子,低声在她耳边说了几句。 秦姒神色凝重,眼里闪过一抹厉色,「叫全部人做好准备,朕要他们有去无回!」 花蔷说完,正要走,又忍不住回头。 「你还有什么事?」 花蔷忍不住开口,「陛下能不能替我解惑?」 秦姒不解。 花蔷挠挠头,脸上的银色面具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陛下到底对齐世子还有没有感情?」 「你为何问这个,你从不是一个喜欢多管闲事之人?」 花蔷无奈,「就朋友一场,微臣心里就,哎,陛下就当什么也没听到吧。」 秦姒目光沉静,看着不远处的云溪,「你是不是也觉得朕是个见异思迁之人?」 花蔷不说话。其实吧,若是没有齐世子,她再怎么风流也不管她的事儿, 只是谢毓天天在她耳边唠叨,再加上她心里面还是把齐云楚当朋友的,这就有些于心不忍。 总觉得这么个痴情的美人,不该被辜负。 若换成是她…… 也不知是不是今日日头有些晃眼,她一不小心把心里话说出来了。话才出口,就觉得浑身一冷。 秦姒微微眯起眼睛,冷笑森森,「怎么如今朕身边的人个个惦记着他?」
第318页 花蔷哪里惦记过他,正要解释,一抬头便瞧见隐在不远处神色冰冷的美人,想要提醒明显是有了醋意的帝王,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朕早就不喜欢他了,谁若是喜欢去找他就是,不必来告知朕!朕也不会介意!」 秦姒说完正要走,一转头,便瞧见齐云楚正骑着马站在不远处看着她。 他不知在那儿站了多久,肩膀落了一层薄薄的不知名的如同雪一样簌簌落下的花瓣。 秦姒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花蔷。 花蔷摇摇头,「微臣这就下去着手安排。」 她说着立刻策马离去。这样的场面实在叫人觉得尴尬。 齐云楚骑着马缓缓上前。 正在这时,他身后响起一道清亮的声音。 「齐哥哥,等等我。」 是秦姣。 那个口口声声说喜欢他,想要投其所好的女子。 她管他叫齐哥哥! 秦姣策马上前向她行了一礼,「原来皇姐也在那儿。」 秦姒微微颔首,目光在她面上停留片刻,扫了一眼齐云楚,「你们两个收穫如何?」 秦姣羞涩一笑,明亮的眼睛里映进这苍翠山林的风景,一颦一笑,透着活力。 「与齐哥哥这般人物在一起,阿姣哪还有心思狩猎。」 秦姒没有说话,看向齐云楚,试图听他开口。 他缄默,阴骘的目光扫了一眼不远处正朝着她缓缓而来的云溪。 秦姣这时又策马向前走了两步,与齐云楚并驾齐驱。 「皇姐,我与齐哥哥意趣相投,不如,皇姐给我二人赐婚如何?」 秦姒望向齐云楚,目光沉沉,「齐世子意下如何?」 齐云楚神色淡淡的看着她,「都好。」 秦姣眼里浮现出笑意,眼含爱意的看着他,突然道:「齐哥哥这里是怎么了?」 她说的是齐云楚后颈处的那道疤痕。 齐云楚伸手摸了一下,阴冷的眼神始终没有离开秦姒。 「从前捡了一头幼狼崽子。我与她千般好万般好,到头来,她为了旁得小羊羔子想要我的命!」 秦姣一听,目光在云溪身上扫过,「那只小狼崽子在哪,不如我替齐哥哥出口恶气?」 「不必了,突然不想要了!」他眼角洇红,声音低哑,「小狼崽子养不熟,我打算养一只乖巧些的雀儿来讨我欢心。一只不够,我便养两只,两只不行,我便养一院子,总有一只合心意的,郡主说是不是?」 秦姣点点头,暧昧的睨了他一眼,「我哥哥最爱养金丝雀,我现在就去替你讨一只来哄你高兴!」 她说着向秦姒告辞。临走之前,又看了一眼齐云楚,「齐哥哥待会儿见!驾!」 她一会儿的功夫消失在密林尽头。 秦姒回过头来看着齐云楚,「 齐世子与赵王郡主走得太近了! 」 「你昨晚走之前,不是说与我之间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秦姒面色苍白,难看到了极点。 齐云楚心软,打算再给她一次机会。 谁知又听她说,「 旁人都可以,唯独她不行。若是齐王世子与赵王郡主联姻,说不定哪日发起疯来便要了朕的命,朕的心就宽不起来了。 」 齐云楚手指捏得咯吱作响,眼里闪过一抹痛意。 可她却神色如常,看着葱翠山林,目光停留在不远处的云溪身上,淡淡道:「燕京城内贵女如云,生得貌美,钟灵毓秀者众多。齐世子美名在外,仰慕者也不在少数。你若是喜欢,朕可为你安排,若是有情投意合者,朕可以为你赐婚。到时候,朕将天山脚下那三座城赠与你做新婚贺礼。」 「陛下对自己的旧爱真是大方,我是否还要谢恩?」 「理应如此,齐世子不必客气。」 「秦姒!」齐云楚再也按耐不住自己心中怒气,咬牙,「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她神色如常,语气平和,「总之不是齐世子的良人。」 齐云楚喉咙攒动得厉害,死死盯着她的眼睛试图从她的眼里找出一丝叫自己心软的表情。可她与他对视的目光沉静,不见半丝妒意与难过,看待他与旁人并无不同。 他凛冽的目光停留在云溪身上片刻,瞧着他那张好看的皮囊,想起方才他俩是如何的暧昧,她是如何的将手放在了他的手上与他十指紧扣,又是如何任由那人言语轻佻的说一些暧昧的话。 也许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这样的事情早已经不知发生了多少次! 她的心是铁做的,无论如何他都捂不热了。 防来防去,他心都累了! 他只觉得今日的日头实在刺眼,叫人心中不适。 他想要杀人! 但是他没有动手。 他最终什么也没说,策马离去。 秦姒一言不发,朝着与他相反的方向离去。与他擦身而过时,却被他一把捉住手腕。 他咬着她的耳朵轻声说道:「从前我说的话都收回。秦姒,我不要你了。你记住了,是我不要你了。我非但不要你,我还不解你的毒。我要看着你瞧着眼前这些你什么也不能与他们做的新欢痛苦。若是你硬要亲近他们,那我就等着你蛊毒发作,等着你自己走到我面前来,哭着求我睡你!」 秦姒面色越发苍白,额头渗出汗来。 云溪正要上前,齐三的剑架在了他脖子上。
第319页 他正要动手,秦姒制止了他。 他根本不是齐三的对手。 齐云楚满意的看了她一眼,眼里一片阴骘,再不復从前柔情。 「云都早已经脱离了大燕的管辖,只要我高兴,随时都可以自立为君王。所以,云都要与谁联姻,你管不着!你不要我,我也不会一直做和尚,秦姣郡主挺好的,很符合我的脾性。与她联姻,云都必定长治久安。」 「还有,」 他不顾她的挣扎拉着她的手放在自己逐渐炽热昂扬之处,当着一脸怒容的云溪的面暧昧的在她耳朵上咬了一口,低头堵住了她的唇,湿滑的舌头长驱直入,捏着她的下颌迫使她来回应自己。 云溪目眦欲裂,齐三的剑在他颈上划了一道,顿时鲜血直流。 齐云楚这时已经松开了秦姒,替她抹去嘴角的血迹,花瓣一样娇艷的唇微微上扬,昳丽的容貌添了三分邪魅。 「这两年拜你所赐,我如今越发晓得如何在床上哄女人高兴,相信秦姣郡主对本世子会很满意……」 他说完,甩开她的手,看也未看她一眼,策马离去,再未回头。 待他走后,秦姒只觉得心口处疼痛难忍,连带着小腹也跟着酸痛起来,忍不住伏在马背上。 「你有没有怎么样?」云溪立刻策马上前,见她整个人都在瑟瑟发抖,将她整个人圈在怀里,摸摸她冰凉的额头,摸到一手的汗水,急道:「你怎么了?」 她趴在马背上,十指扎进他的掌心里,明明这么暖和的日头,她却冷得牙齿打颤。 过了许久,她终于平復下来,声音低哑,眼里一片赤红,「立刻将十一叫过来!朕要杀了他,朕要叫他生不如死!」 第117章 朕怎么能有他的孩子呢…… 齐云楚走出林子没多久就后悔了。 他立在原地徘徊了一会儿, 正欲掉转马头,这时不知从哪儿放了一只冷箭出来,直擦着他耳边过去。 「主子, 小心有埋伏!」齐三话音刚落, 就有无数个手持武器的黑衣人自山林里钻了出来。 齐云楚下意识的想到秦姒还在林子里,立刻调转马头原路返回。 果不其然, 他才刚到,就瞧见一大群黑衣人将她与那个讨人厌的新欢围在其中, 地上已经横七竖八倒了几个守卫。 齐云楚本就心头郁结难消, 正愁找不到人发泄, 此刻恨不得将眼前这些想要置她于死地的不知死活的人碎尸万段。 那些黑衣人大抵是去想到他居然去而復返, 一时之间有些慌乱,相互之间对视一眼, 举刀朝他砍了过去。 他立时拔剑沖了进去,将她护在身后,冷冷瞧着眼前的人, 眼里闪过一抹狠辣。 「好好守着她,若是少了一根头髮, 我要了你的命!」 他说着, 飞身跃向那群黑衣人。只见不多时的功夫, 为首的几个全部倒在了地上。 云溪自旁边倒地的尸体里捡了一把刀将秦姒护在身后。 秦姒瞥了一眼片刻的功夫身上到处都是血迹的齐云楚, 眼里闪过一抹担忧, 一时之间没有动弹。 正在这时, 又从密林里跑出一群黑衣人里杀了出来, 将他们团得密不透风,这下就是想走也走不了了! 秦姒自地上捡了一把剑加入战局。 越来越多的人倒地,地上的尸体越积越多, 一会儿的功夫,流出来的鲜血浸透了腐叶堆积的土地,空气中的血腥味浓郁的叫人作呕。 秦姒只觉得有些头晕目眩,那种作呕的感觉愈发强烈。 她用力咬了一口舌尖,试图用疼痛清醒一点。 而挡在她前面,始终将她置在一个安全位置的齐云楚,此刻已经杀红了眼睛,一身上的肃杀之气,完全不同平日,倒是像极了齐王。 好这时闻讯赶来的花蔷已经带着侍卫们杀过来。一会儿的功夫,那些已经为数不多的黑衣人几乎尽数倒地,剩下的几个也是强弩之末,很快束手就擒。 齐云楚这时回头看了一眼秦姒,只见她白皙的脸颊上多了一些血迹,看着有些触目惊心,连忙大步上前捉着她查验了一遍,眼里的担忧都快溢出来了:「你有没有怎么样?可有受伤?」 一旁的云溪见他都到了如斯境地居然还跑回来护着她,一时之间,心里面不知作何感想,有些颓然的翻身上马。 秦姒瞧见他身上到处都是血迹,一时也分不清是他的,还是旁人得,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有说,转身上了马。 她扫了一眼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看写那几个束手就擒的,看了一眼花蔷,「别叫他们死了,好好查清楚到底是谁想要朕的命!」 她说完掉转马头正要走,此时一时破空而来的冷箭直朝着马背上的云溪而去。 兰景哥哥! 说时迟那时快,秦姒下意识的扑到了云溪马背之上,将他推了出去。 那只箭擦着她的手臂,穿过了马耳朵。 「姒姒!」 众人还来不及反应,就见着齐云楚已经翻身上马朝着那匹受了惊吓如同疯了一样往密林深处的的马儿追去,在靠近秦姒的时候,纵身一跃,坐到她身后,紧紧将她护在怀里,勒紧了缰绳。 那马儿受了惊很本停不下来,一路如无头苍蝇一样往长满荆棘密布的林子深处钻。丛林密集处,到处都是枝叶伸出的枝条,齐云楚立刻将她扑倒在马背上,那些荆条粗硬尖锐的枝条全部擦在他背上。一会儿的功夫,他背后胳膊上的锦衣华服碎成了布条,迅速见了血。
第320页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马儿体力透支终于慢了下来,从密林中冲出来后,眼前逐渐开阔,出现了一大片开满鹅黄色花朵的山坳 一直被他紧紧护在怀里的秦姒惊魂未定回头看了他一眼,只见他薄唇紧抿,满脸愠色,胳膊上有些地方露出的遒劲的皮肉上到处都是血痕。 他深深看了她一眼,冷声道:「你为了他,连命都不要了?」 她这般自私自利的女人居然为了一个男人连命都不要了,可见是何等厚重的情意! 她没有说话。 齐云楚瞧着这片一望无际的花海,翻身下马,将她抱了下来,拉着她在那儿坐下。 过了一会儿,他又抬起眼眸看她一眼,眼圈微红,「你为了他连命都不要了!」 秦姒一时之间不知说什么好,扫了一眼他背上鲜血淋漓的伤口,「回去吧。」 他不动,低着头坐在那儿,从未有过的丧气。 又过了一会儿,他站了起来,低垂眼睫,眼角洇红,伸手递给她,嗓子沙哑,「我送你回去。」 …… 云溪在帐中坐了一下午。外面早就因为天子遇刺下落不明而派出了大队的人马去找。 他脑海里不断浮现出秦姒在毫不犹豫的救她的那一剎那的情景。 她身子那般纤细单薄,却又那么毫不犹豫的救了自己。 他心思复杂,此时此刻不知作何感想,凝神听着外面的动静,焦躁不安的等着他二人回来。 直到暮色四合,篝火四起。 她才与那个世子并乘一匹马回来。 他立时沖了出去,只见那个世子将她紧紧护在怀里,一副小心呵护的模样。 齐云楚也瞧见了他,对着秦姒格外怜爱的眼神霎时间变得凛冽。他翻身下马,将怀中不知何时已经睡着的女子自马上抱了下来。 云溪立时拦在了他身前。 「让开!」齐云楚冷冷看着他,眼神里杀意毕现。 云溪却丝毫不肯退让。 秦姒醒了,眼神茫然的看着周围的人。 闻讯赶来的红袖十一等人连忙上前扶住她。 红袖见她面色极为难看,又见她始终捂着肚子,察觉到不对,下意识的往她后面看了一眼,只见上面洇出了一滩红色的血迹。 齐云楚这时也瞧见了,急道:「你受伤了?」 他赶紧又将她打横抱回营帐内,将她小心搁在了床上,想要替她查看。 红袖连忙将他拦了下来,「齐世子不若让奴婢来,这些事情您不太方便。」 齐云楚看着她蜷缩在床上只露出一个背影看着格外瘦弱,又见她洇出血迹的地方,霎时间想到了什么,面上一红,点点头,「劳烦姑姑了。」 他正准备要走,又回过头来摸摸她的额头,低声道:「你好好睡一觉,乖乖等着我。今晚不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管,陛下受了伤,什么也不知道。」 「你要做什么?」 他的眼里闪过一抹厉色,杀意凛然,「他动了我的女人,我自然要以牙还牙 以眼还眼。姒姒,你动不了的手,杀不了的人,担不了的名声,我来替你做。豫王不敢拿我怎么样,我杀了他的废物儿子,他也只能忍着!」 他说着大步出了营帐。 红袖赶紧叫人送了热水进来,替秦姒清理身体。可清理完之后觉出不对来。 「十一,」她立刻道:「赶紧请赵院首过来!」 秦姒一脸疲惫的趴在那儿看着她,「我并未受伤。」 受伤的是他。 红袖一脸凝重,「陛下,您已经有两个月没有来月事儿了。」 「我一向如此,少时打仗时伤过身子,时常两三个月才来一次。」 「还是看看吧。」红袖见她面色不大好看,又叫人拿了参汤过来。 一会儿的功夫,赵院首便过来了。 他连忙上前替她搭脉。 秦姒躺在红袖怀里,瞧他神色越发凝重,一颗心都凉了下来。 果然,赵院首问道:「陛下可有多久没来月事了?」 红袖忙将具体的时间讲了出来。 赵院首战战兢兢,「陛下,陛下已有两个月身孕了。」 秦姒手中的茶碗「啪」一声掉到了地上,瞬间面无血色。 红袖来不及收拾,急道:「陛下方才见了红可有大碍?」 赵院首忙道:「并无大碍,只需要调理一下便好,微臣去开一些安胎药给陛下煎服。切记,莫要再骑马射猎,免得动了胎气。」 「可陛下一直在服药,怎么会有身孕呢?」 「这世间本就没有万无一失的事情。」 他说完起身告退,秦姒却叫住了他。 「赵院首此言差异,」她漆黑的眼眸一片沉静,淡淡道:「朕既无皇夫,又无侍君,又怎么会有身孕呢。」 赵院首愣了一下,忙道:「陛下说的是,陛下不过是月事不畅,待微臣给陛下开一些活血祛瘀的药来。」 待他走后,一向最是温柔的红袖也不免急了,「陛下这是要做什么?」 秦姒的眼眸逐渐渗出泪光。 她摸着平坦的小腹哽咽,「朕怎么能有他的孩子呢?」 「那世子知道吗?他若是知道了,说不定就会解了陛下的蛊毒。且奴婢瞧着齐世子方才应是为了救陛下一身的伤,那是连命都肯捨出去得!」
第321页 秦姒摇摇头,「你去将十一叫进来。」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了喧闹声。 「陛下,是我。」 「进来。」 花蔷进来后看她一眼,见她面色苍白无半点血色有些诧异。不过她有要紧事,直接开门见山,「齐世子方才带了人去豫王世子的帐中,可要阻止?」 「藏在林子里的所有刺客都抓到了吗?可留有活口?」 花蔷点点头,「豫王世子的那个弟弟向陛下投诚,已经将计划全盘托出,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秦姒冷笑,「朕这个王兄是个有野心的。」 「那微臣可要阻拦齐世子?」 秦姒摇头,下意识的摸摸自己的小腹,「不必,今晚朕遇刺受伤,什么也不知道。齐王世子与豫王世子不和,那是他们私底下的恩怨,与朕何干。顺便将刺杀朕的兇手送到豫王跟前,叫他给朕一个交代!」 花蔷点点头,转身告辞。 她走后,秦姒在那儿坐了一会儿,突然问道:「去问问十一,韩王妃生了没有?」 红袖有些迟疑,「陛下不若再跟齐世子商量商量,毕竟落胎十分的伤身子。」 秦姒红着眼睛看她,「他那个人你是知道的,若是我与他商量,岂不是变相告诉他要生下这个孩子?」 红袖眼睛也红了。 她摸了一把眼泪,「奴婢这就去问。」 待她走后,秦姒颓废的倒在床上,拿被子紧紧的将自己裹起来,眼泪肆无忌惮流出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被窝里突然钻进一副带着浓郁血腥气混合着药香的躯体。 他紧紧将她抱在怀里,宽大的手掌放在她小腹处,「肚子还疼不疼?」 秦姒没有说话,亦没有拿开他的手。 是他的孩子,就算是留不住,这样亲近一下也好。 他的手在她小腹处放了一会儿,又摸到了她脸上。 秦姒一把捉住他的手,不肯再叫他动。 「你哭了?」他有些着急,「肚子很疼吗?」 他的手又放在她小腹处。 过了许久,他嗓子嘶哑,「我今天中午说得全部都是气话,姒姒,对不起!」 第118章 齐云楚最终屈服了…… 因着秦姒遇刺, 原本定下的五日秋狩第三日便拔营回燕京。 天子秋狩遭遇行刺昏迷,震惊朝野。 不多时民间便流言四起。 传言,天子昏迷期间, 豫王世子趁机诛杀齐王世子, 被齐王世子斩杀于营帐。 两日后天子醒来,闻言豫王世子犯上作乱, 心中震惊,绝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可是证据确凿, 人证物证皆指向豫王世子秦仲。就连豫王第五子秦倦也站出来指证其兄长, 因为对天子心怀不满而有心取而代之。 天子闻言伤心不已, 数度落泪, 上朝时一再表示:朕相信豫王叔的为人,此事绝对与豫王叔无关, 定是朕哪里做得不好,惹了仲王兄不高兴,才一时犯了煳涂。 天子仁厚, 顾念血肉手足之情,不愿意治豫王谋逆之罪。可朝野上下则震怒, 各自心中惶恐不安。 以范左相为首的大臣们死谏, 要求重处豫王, 否则人心难安。 天子无奈, 只得由范与等人拟了讨伐的檄文给豫王:豫王世子大逆不道, 企图行刺天子, 简直是胆大包天!幸得其五子秦倦救驾有功, 天子才倖免于难。现立刻请豫王上缴封地,即刻出发回燕京城请罪。 此事在民间闹得沸沸扬扬,一时之间, 天下无人不知当今天子顾及手足之情不愿与藩王们计较,可藩王们狼子野心,图谋不轨。 被秦仲累及的其余几名世子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连门都不敢出。 而一向忧国忧民的天子再度成了大家心中的可怜人。百姓们只盼着仁义宽厚,忧国忧民的天子早日康復,早早的将那些个藩王给拔干净了,千万莫要心慈手软。 而此时此刻传言昏迷的小可怜秦姒则坐在勤政殿打量着跪在下方的秦倦。 过了许久,她才缓缓道:「倦王兄做的极好。只是朕不明白的是,豫王若是封地没了,你便也什么都没有了。」 秦倦面容沉静,说出去的话却带着浓浓恨意,「豫王一共有九子,我不过是其中之一,且母亲出身烟花之地,受尽屈辱,本就什么都没。良禽择木而栖,微臣愿意为陛下效犬马之劳!」 秦姒见他连一声父亲都不愿意称唿豫王,可见是恨到了极点。 她点点头,「朕可以给你一条出路,只是你出卖父兄,必被其他人不容,你要做好心里准备。」 他眼神坚定,不卑不亢,「微臣相信,活路是自己挣出来的!」 「很好。朕很欣赏你。这段时日你先跟着花指挥使。等此豫王的事情解决了,朕再给你一个合适的位置。」 「多谢陛下!」 秦倦告退。 待他走后,宁朝与花蔷进来向她行了一礼。 「他倒是个狠人。」宁朝唏嘘。 花蔷颔首,「他幼时艰难,母亲因为过于貌美受宠被豫王妃折磨死了,没过多久豫王便对他置之不理。虽为王子,却过的连下人不如。」 「你二人此次做的很好。」秦姒十分满意此次的结果,「秦仲愚蠢,哪里会想到这个往日里待他毕恭毕敬的庶弟故意火上加油撺掇着他动手。」
第322页 「微臣也是没见过这么蠢的,居然敢挑在白日里行兇。」 秦姒又道:「其余几位世子如何?」 「宣王世子与信王世子有些慌,而赵王世子豫郡主则好似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对了,方才为臣来得时候,还瞧见郡主进宫来了。」 果然,秦朝话音刚落,外面有人来报,说是郡主求见。 秦姒皱眉,「就说朕没空!」 「这对兄妹城府极深,叫人好好看着他们。」 「诺。」 花蔷与宁朝告辞。 宁朝临走前欲言又止。 「还有事?」秦姒闭目养神。 宁朝见她面色苍白,忍不住问:「陛下身子还好吧?」 秦姒下意识的摸摸自己的小腹,沖他笑笑,「朕没事。」 宁朝见她不愿意说,也不勉强,只是道:「我这几日去了一趟太傅府,云清他,不大好。」 一提起云清,秦姒觉得自己的心便有些不舒服。 宁朝嘆气,「云清对陛下一片真心,有些事情,微臣不便说。微臣只希望陛下将来莫要后悔。陛下这几日抽空去瞧瞧他吧。」 「朕知道了。」 待他走后,秦姒问红袖:「你觉不觉得他只要一说起云清便话里有话。」 红袖点点头,「兴许是他一向与云大人交好,为云大人不平。」 她扫了一眼殿内,低声道:「昨晚十一收到幽州城来信,韩王妃好像已经有生产的痕迹,恐怕就这几日了。」 「朕知道了。」秦姒捂着头,觉得身子疲乏得厉害。 正在这时,听雨端着一碗汤药进来了。 红袖神色凝重的接了过来,沖殿内的宫人摆摆手。 「不若陛下再考虑考虑?毕竟是极伤身子的药。」 秦姒低垂眼睫看着那碗冒着氤氲热气儿的汤药没有作声。 良久,她拿起勺子轻轻搅拌了一下,那浓黑的汤药在白瓷碗里盪起涟漪。 「姐姐,你说她会不会觉得疼?」她捂着平坦的小腹神色淡淡地问道。 红袖闻言眼圈却蓦地红了。 她眼见着秦姒就要把药往嘴里送,正要阻止,外面有人闯入殿中。他后面的小连子还在那儿追着跑,掐着嗓音急道:「齐世子,当先通报——」 只是他腿脚太慢,话音未落,一身玄色衣裳,容貌昳丽身姿挺拔高大的男子已经出现在秦姒跟前,手里提着一个与他气质十分不相符的食盒。 红袖见他来,松了一口气,连忙退了出去,并体贴的将门掩上。 殿内只剩下他二人。 秦姒放下勺子,眼睛盯着面前的药,手微微颤抖,面上不动声色,「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你,」方才还来势汹汹的男人瞬间息鼓,大步上前将圈抱进了自己怀里,手搁在她的小腹处,「肚子还疼吗?」 秦姒没有挣扎,低垂眼睫,「听说豫王要发兵云都。」 细作飞鸽传书,他杀了豫王世子,豫王气得吐了血,正磨刀霍霍发兵云都。 她欠他一个人情。 她并非不能亲自动手。只是她才登基,不想为人诟病,说她刻薄皇氏宗亲。若是有人替她动手,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如今这个局面,她喜闻乐见。 豫王若是起兵造反,她便派其他藩王去镇压。他若是不反,她就趁机收了他的封地。 总归她是赢家。 齐云楚对此却毫不在意。「有他在云都,豫王不敢。他若是敢,云都早就被人吞了。」 「你倒是对他很放心。」 「那是他妻子的地方。他绝不允许旁人踏足。」 秦姒余光偷偷瞟了他一眼,刚好对上他的视线。 她立刻收回眼神,「是吗?」 「不过他写信来骂我了,」他瞥了一眼那碗浓黑的药,「这什么药,臭死了。」 他说着那碗药端到一旁,打开食盒,从里面取出一个汤盅,「他说,如我这般成不了大气候,杀什么世子,将天子绑了岂不是更痛快。」 他说这话的时候别有深意的睨了她一眼,花瓣一样鲜艷的唇微微上扬,「又说我年纪不小了,是时候成亲了。」 秦姒扫了一眼那碗药,紧抿着唇看着他。 他伸手捏捏她的鼻子,「他有一个老部下的儿子成亲后生了一个小娃娃,成日里跑到他跟前炫耀。他酸得厉害,想要我也替他生一个。」 「你知道我什么事都不听他的,凡事他不痛快了,我心里便舒服了。」 秦姒下意识的摸向自己的小腹。 他轻轻搅拌着碗里的不知用什么熬制的散发着甜香的汤,抬起眼睫看着她,漆黑的眼眸里映进她一张淡漠的脸。 「他现在年纪大了,话特别多。还说,他早就看豫王不顺眼了,实在不行,他闲在家里无事,替你收拾了豫王,算是送给他儿媳妇的聘礼。他要我代他问问你要不要?」 「姒姒,虽然我与他不和,可偏偏这事儿我想听他的。我也想要成亲了」 他勺了一勺放到她嘴边,低声道:「做我们齐家的儿媳妇,齐地二十三城都是你的。他愿意将齐地二十三城给你做聘礼。」 秦姒没有张嘴。 「可我知道你不会嫁。所以我告诉他,我愿意嫁给你,以云都二十三城做嫁妆。姒姒,你愿不愿意娶我?」
第323页 「我的孩子永远姓秦,以母族为姓。」 秦姒抬眸看着眼前像是在说一件稀疏平常的事情的男子。他固执的将勺子搁在她嘴边。 「不是侍君,也不是皇夫,只是秦姒娶齐云楚。我以你为妻纲,在我的姓前冠以你的姓氏,」他睫毛微颤,耳尖泛红,「姒姒,你娶我吧。我保证成亲以后什么都听你的。马上就到我二十二生辰了,你娶我回去好不好?」 她不说话,却张嘴咽下了那口汤。 汤很甜。 他眼神亮了亮,连忙重新勺了一勺餵给她,继续诱惑,「我相信整个大燕,再也没有比我的嫁妆更加丰厚的男子了。而且,我还长得这么好看。姒姒,你真得不考虑看看吗?」 秦姒吃了几勺,胃里有些不适,便不肯再吃。 他服侍她漱了口,将她整个抱在怀里,下巴搁在她颈窝,同她撒娇,「姒姒,那日是我一时说了气话。从来都只有你不要我的份,我怎么会捨得不要你。打我骂我都行,就是不能不要我。」 秦姒捂着肚子没有说话。 「你肚子可还疼得厉害?」他皱眉,宽大的手掌放在她的小腹,一脸的心疼愧疚,「我从不知女子来这个会疼成这般,往后我再也不气你了。」 秦姒嗓子涩得厉害,眼睛泛酸。 她脑子里这段时间紧绷到了极点的弦彻底断了。 她抬手遮住了眼睛。 她哭了。 她不知道是在哭这个口口声声喊着要嫁给她的男子,还是为她肚子里的孩子哭。 她很难过。 有那么一剎那,秦姒心想去他妈的蛊毒!去他妈的锦绣江山! 她就是要爱眼前这个可以为了她随时赴死,口口声声说要嫁给她的傻子! 她就是想要躲在他温暖的怀里难过时哭,开心时笑。 她要告诉他,他光是瞧旁人一眼,都叫她心里极为的不舒服,嫉妒的抓狂! 这天底下不只他一个人掉到了醋罈子里,她也一样。哪怕决定不要他,也见不得他与旁人有半点的牵连,一丁点儿的好。 她要恶狠狠的警告他:你若是再敢对着旁人笑,我挖了你的眼睛,打断你的狗腿,看你还敢四处拈花惹草! 是的,有那么一瞬间,秦姒真想这么做。 她还想告诉他,自己有了他的骨肉,已经两个月了,说不定长得与他一模一样,是这世上最精緻漂亮的小娃娃。 她要好好地问问他:小齐哥哥,你心中欢不欢喜? 但是她知道自己永远不会那么做。 这个傻子不相信她会替他生孩子,一如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有他的孩子。 他甚至可能永远都不知道自己有过一个孩子。 他更加不知道,他来得有多么及时,救了他孩儿一条性命! 秦姒太伤心了。 她替他一块伤心。 她哭得情难自已。 「姒姒你,你,怎么了?」齐云楚以为她肚子疼,一时有些无措。 他亦不知是哪句话惹了她不高兴,抱着她低声哄着。 可她手遮在眼睛上,任凭他如何好言好语的哄都不肯放下来。哭得悄无声息,眼泪顺着脸颊滑落,一滴一滴顺着下巴滴落在他手上,像是砸在他心里,灼得他心疼。 他捧着她的脸吻去她脸上不断滑落的泪,忍不住试探的去亲吻她的唇。 她这次没有拒绝,甚至很热情的回应他。 齐云楚简直受宠若惊,捧着她的脸与她接吻。 若不是因为她不方便,他甚至不再满足于一个亲吻里。 可她一直在哭,哭得齐云楚心都碎了,哪还敢有旁得心思。 他松开了她,看着她眼泪鼻涕流了一脸。 他那么爱干净的一个人丝毫不嫌弃的掏出帕子帮她一点儿擦干净。 她眼睛始终未睁开,眼泪不断的滑落眼角,主动捧着他的脸又亲了上去。 齐云楚热烈的回应她,勾着她的唇舌与她纠缠。 她越来越不对劲,甚至解了他的外袍。 齐云楚只要一靠近她,即便是什么都不做,光是看着她某些地方就凶神恶煞的硬了,更何况她这般不老实。 他按住了她的手,喉结攒动,止不住喘息,湿漉漉的眼似要淌出泪来,「你别,我,我受不住……」 秦姒这时扯开了他的外袍,伸手摸向他早已经渗出血迹的背。 她轻轻解开其中一块纱布,入眼的是他背后遒劲的雪白皮肉上面纵横交错的伤痕。 那日若不是他护着,恐怕这些伤口全部都在她背上。按照当时的情景,不死也要半条命。 她伸手轻轻触摸那些伤口,却听到他闷哼一声,皮肉收紧,血又迅速的渗出来了。 她赶紧将绷带替他缠了回去,在他腋下打了一个结。 她看着手上殷红的血迹抽噎,「还疼吗?」 她一抬头,就瞧见他笑得跟个傻子一样。 「你是在为我哭吗?」他嘴角上扬,左耳处的红宝石坠子晃来晃去,一张脸人见之难忘的美人面孔笑得稚气天真,全然不见前两日捏着她的下颌说再也不要她了的恶声恶气的模样。 「你不是说不爱我,恨不得我死,为何还掉眼泪?你这个口是心非的女人!」 他轻轻吻去她眼角的泪,捧着她的脸,多情的眼眸里似有星光碎在了里头。
第324页 「疼。你问了更疼。姒姒,这段日子我的心都要疼死了!可你为我哭一哭,我便什么都好了!」 「我不喜欢你说你不喜欢我了。你说这些话的时候,我难过得想哭。若我不是个男人,我一定抱着你哭一场,死赖着你不放手。可是我不敢哭。我是你男人,我想要做你的依靠。我若哭了,你伤心的时候该怎么办。」 「朕是皇帝……」 「谁规定皇帝不能有依靠?谁规定皇帝不能伤心?」他抱着她哽咽,「在我心里,我的姒姒只是我喜欢的女子,我想护着她一辈子。」 秦姒的眼泪又开始流。 果然是个傻子! 执拗的疯子! 自以为是的拿命去赌一段感情,以为说几句话妄图叫她心软,简直是十足十的傻子! 她秦姒生就铁石心肠,就算心软,又能软到哪里去! 她这一刻贪得他一时温暖,下一刻,便对他拔剑相向! 她早已经为他备好了祭台,等着他亲自把自己的心掏出来献祭! 她拿那人做赌注,就是想叫他心甘情愿的的解了自己身上的蛊毒! 可她布好的局,还没开始就註定已经输惨了。 这个傻子,成了她贫瘠匮乏的一生之中最大的变数! 他拿情爱做蛊给她下了毒,毒素早就渗透到骨血里,即便是解了蛊毒,她这辈子再也好不了了! 可傻子现在什么也不知道,将他宽厚温暖的手掌贴在她的小腹处,想要给她以慰籍。 他不知道,他宽厚温暖的手掌下面藏着的是一团未成形的血肉,是他齐云楚的骨血。是他无数次与她提到的,他想要与她过一辈子,生一个属于他们的小娃娃。 现在小娃娃就在她的小腹内安静的睡着,可她狠心的母亲不允许她来到这个人间。 只因为她的母亲爱这世间权势胜过爱任何人! 可眼下这一刻,她还是想要抱着她孩子的父亲好好的哭一场,来祭悼一下他们未出世也许永远没有可能出世的小娃娃。 「小齐哥哥……」她再也按耐不住,再也不想忍耐。她紧紧搂着他的脖子,任眼泪肆意的淌进他的颈窝里,「小齐哥哥,我好疼啊……」 她哭成这样,齐云楚根本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觉得那些灼热的泪全部流到了他心里去。 她的眼泪实在太有杀伤力,此时此刻,她就是要他的命,他也会将刀亲自递到她手上。 「小齐哥哥,哥哥抱抱我,我疼……」 他眼睛发涩,心急如焚,轻轻抚摸着她的小腹,「是不是这里疼?」 「疼死了……」她抱着他呜咽,「哥哥,我那里要疼死了……」 齐云楚吓得面色苍白,「我,我去叫太医!」 秦姒抱着他的腰不让他走。 她抬眸泪眼朦胧的看着他,「哥哥解了我的蛊毒好不好?」 她再给他一次机会,最后一次机会! 齐云楚,不要辜负我最后的心软,不要逼我伤了你! 齐云楚瞧着她不断淌出泪的眼心如刀绞。 解了她的蛊毒,他就得死。 可她显然不肯再信他。 她一直在那儿哭泣,拿着那些比刀剑还要厉害的眼泪逼他投降。 齐云楚束手无策。 他低下头亲吻她的唇,细緻的吻落在她布满泪痕的脸上,一遍又一遍。 他紧紧将她抱进怀里轻声哄着。她如同孩子一般蜷缩着身体贴在他心脏处。 他们亲密依偎,仿佛是一生一世。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闭着眼睛似是睡着了。 他瞧着她浓密纤长的眼睫上还挂着一滴泪珠,叫人看得心都化了。 他实在太怀念从前两人一起的好日子。他想要日日与她在一起,看着她对着自己笑,看着她对自己撒娇。 他再也不愿瞧见她这样哭! 齐云楚最终屈服了。 」我答应你,我什么都答应你!但是———「他眼里闪过一抹决绝,将她的手放在心脏跳动的位置。 第119章 她秦姒还是个人吗!…… 是夜。怀化将军府。 齐云楚虽不再担任这个职位, 可仍旧住在这儿。 他此刻坐在园中亭子里自斟自酌,旁边南星正与齐三玩色盅。 一会儿的功夫,齐三身上那点儿家底输了个精光, 就连身上的衣裳也未能倖免, 都快哭了。 「南星,你帮我解了蛊毒吧。」 他语气稀疏平常, 南星却极为震惊,以为自己听岔了, 就连盅都忘记摇了。 齐云楚又重复了一遍。 南星瞬间炸了, 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他, 「哥哥莫不是疯了, 这蛊毒是开玩笑的吗?」 齐云楚一脸平静的看着他,「能解吗?」 「无药可解。」 「想想办法。」 「没办法!」 南星气急, 「我看中了蛊毒的不是她,而是哥哥你!」 「南星——」 他不等齐云楚说话,气得面色发白, 「哥哥简直是为她沖昏了头!连命都不要了!」 就连齐三也跟着急了,「主子这是想要做什么!, 」 齐云楚仰头看着暮色沉沉的天, 嘆息, 「你就说用什么法子可解?」 「无药可解!死路一条!」 齐云楚眼里闪过一抹痛苦之色。
第325页 他不怕死, 可他捨不得她。 「你试着解解看。」 南星毅然决然的摇头, 「干娘在世时我曾在她面前发过誓, 我南星此生的命是哥哥的。我又怎么可能为了旁人要了哥哥的命!哥哥再喜欢她, 愿意为她去死,我管不着,可我不能亲手取了哥哥的性命!」 齐云楚听到他提及母亲, 心头一软,「我母妃当时并不肯答应你如此为我,南星,你是自由的,你可以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只要你愿意,齐王府的大门永远为敞开,你永远是齐王府的二公子。若是哪天我不在了,你替我多担待点他就是。」 南星眼睛倏地一下红了,「若不是干娘与哥哥,南星早已经是尘埃里的一捧土,南星心甘情愿!所以哥哥死了这条心,我是不可能为哥哥解蛊毒!」 「也并不一定会死!」 「怎么可能不会死!这世上最难便是情爱,若要解此毒,那是要哥哥的心头血为药引,将她体内的蛊虫引出来。你可见过这世上有哪个取了心头血而不会死的人吗?当初我就提醒过哥哥,没想过哥哥如今这般心软。她不解毒,一样活得好好得。为何非要解毒,她分明就是对哥哥三心二意,半点儿也不顾及哥哥死活了!」 齐云楚神色怅然 「也并非如此,我亦有些累了。解了蛊毒她若还是如此,我们便一起回云都。我知道你一定有办法。」 南星红着眼睛恶狠狠道:「真得无药可解,这本就是一场拿命来做赌注的情爱!」 …… 秦姒一觉醒来,已经是翌日早晨。 红袖连忙将她扶起来,「陛下可有哪里不适?」 「他回去了?」她睡了一觉心情早已平復。 「昨晚陛下一睡着齐世子就回去了。」 秦姒坐在那儿轻轻抚摸着自己的小腹,低声道:「他答应解了我的蛊毒。他说他要将齐地二十三城全部给我。」 他没了这些便没了威胁,她亦可以考虑留下这个孩子。 「真得吗?」红袖一连喜色,「奴婢就说齐世子捨不得陛下!」 「可他也给了我一个两难的抉择,」秦姒想起他昨晚说话时的狠绝,头痛不已。 他说:「解了蛊毒以后,你若是不肯娶我,做不到只爱我一人,从今往后,我与你桥归桥路归路。我发誓,此生再也不踏足燕京城半步。而你也永远不许出现在云都! 「你若做了选择,还三心二意的骗我,我便立刻杀了他们,与你鱼死网破。」 他还说:「姒姒,我与他们你只能选一个,我绝不能接受我的女人有旁得男人,绝不!」 「那此毒解与不解,又有何两样?陛下打算如何?」 秦姒抬眸看着她,眼睛还有些微肿,,「不知道。」 「那陛下可有告知世子您有了身孕?」 秦姒摇摇头,「若是他知晓我有了身孕,绝不会给我做抉择的机会。」 「那陛下?」 「去看看云清吧,我想他了。」 秦姒到太傅府的时候,云清正撑着头坐在院中看书。 他并未束髮,鸦羽般的青丝如瀑般倾泻下来,雪白的宽大的衣袍上落满了海棠花。乍一看,像是海棠花成了精,便是这世间最好的丹青,也难以描摹出他的神韵。 他看得认真,就连秦姒走到跟前还没发现。 秦姒想要蹲下来他看的什么书,却发现他原来是睡着了。 「他如今已经精神不济到如斯地步吗?」 一旁的云方闻言眼睛红了,用袖子擦拭眼角,「一天有大部分时间都睡着,有时候在那儿坐着坐着便睡着了。」 秦姒的心像是被人重重打了一拳,沉闷难受。她解了身上的披风替他披上,坐在那儿看着他。 不过短短几日未见,他稜角越发分明,身上衣袍尤显宽大。 她伸手将他冰凉的手掌握在掌心,试图替他取暖。 云清缓缓睁开了眼睛,向来疏离清冷的眼多了一丝迷茫。 「你来了。」 「我来了。你这几日可好?」 「很好。你呢?此次可还顺利?」云清将她的手反手握在掌心。 「很顺利。可是云清——」 秦姒将头搁在他肩膀上,与他十指紧扣,一起仰头看着流云飞花的天空,「我却一点儿也不好。」 云清像是什么都知道,伸手摸摸她的脸,「陛下想做什么就去做,想要喜欢什么人便去喜欢,无须顾虑太多。人生太苦,且看当下就好。」 「那你呢?云清,你怎么办?」 「我啊,」他捉着她的手放在胸口,「在这儿。」 秦姒抬眸看着眼前像是什么都不在意,事事都藏在心中,事事以她为先的男子,心如刀绞。 她低下头亲亲他的唇。 「我喜欢云清。」她抱着他,将头埋在他胸口,「无论云清信不信。」 尽管没有与齐云楚那般深刻,可她喜欢他也是真的。 况且他如今这个样子,她怎能弃他不顾! 她无法做抉择。 她可以不要兰溪,但是她不能不要云清! …… 秦姒回去以后便开始处理公务。 她从中午一直忙到晚上,一直到用晚膳才停下来。 她用完晚膳后正坐在那儿看书,外面有人来报:兰大人来了。
第326页 兰溪进来,开门见山的问:「陛下为何捨命救我?」 秦姒瞧着眼前才不过数日憔悴了许多,眼眸暗淡无光的男子,神色淡淡,「朕只是不想看兰景哥哥死在朕面前。」 云溪苦笑,「原来你早就知道我是故意接近你,故意拿兰景的事情来刺你。」 秦姒不说话。她自然知道。若是她连他这点儿心思都瞧不出来。那这些年她这个东宫白做了,还没等当上皇帝,估计早就死在了旁人的算计里。 不过只要不是什么坏心思,一点点小心眼小算计,她根本不介意。 更何况,他有着一张属于兰景的脸。这张脸做什么事都不叫她觉得讨厌。 云溪见她表情,喉结滚动,声音沙哑,「所以,我待你真心还是假意,你其实根本不在意对吗?」 「朕做不到全心全意,亦不会要求别人如此。」 「那你对我,可曾有半点真心?」 秦姒瞧着眼前这张属于兰景的脸上伤心尽现,心里极为不舒服,柔声道:「你做朕的侍君,朕一定会好好待你。你若不愿,朕不勉强。你想要什么,朕亦尽量满足。」 云溪点点头,「我懂了,微臣告退。」 「兰溪——」 云溪停住脚步,回头看她一眼,悽然一笑,「人人都说你薄倖,原本我是不信的。」 他说完,转身出了紫辰殿,策马朝太傅府而去。 他跑回去的时候,云清坐在海棠花树下仰望星空,像是要随时羽化而去。 他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弟弟,神色淡然「此次参加秋狩收穫如何?」 云溪不说话,仿佛所有的谎言仿佛在那对看透世事的眼眸下无处可藏。 他缓缓走过去,拉着他冰凉的手放在脸上,「二哥哥,我喜欢上她了,你说该怎么办?」 他的二哥哥像是知道了这是预料之中的事情,微微颔首,「好好待她,别叫她难过。」 一时之间,噼天盖地的羞耻心与愧疚朝他袭来,将他彻底淹没。 他这段时间事在做什么!他居然觊觎他哥哥喜欢的女子! 曾经那些龌龊不堪的心思叫他无地自容! 他在那儿一直陪着他,直到一阵风拂过,满天飞下无数雪白海棠花瓣,像是下雪了一般。 「二哥哥,你抚琴给我听好不好?」 他说着叫人拿来了琴。 云清调试了一下琴音,正准备开始,被他摁住。 「二哥哥在这儿等我一会儿,我去去就来。」 他说着大步出了太傅府策马去了皇宫。 今夜的风很大,吹在脸上很疼,他疼得几乎落泪。 他到的时候她已经就寝。他固执的在门口等。 不多时她叫人将他请了进去。 她散着髮丝,披着衣裳坐在那儿一脸倦容的看着他,「这么晚你怎么过来了?」 云溪瞧着眼前与白日里截然不同的女子,走到她面前,哑着嗓子问:「你喜欢我吗? 秦姒点点头,「自然。」 他掏出帕子去旁边的茶杯里沾了一些茶水,用力抹掉脸上的痣,「那这样呢?」 秦姒眼神蓦地变得冰冷无情,有种被欺骗的愤然。 云清眼尾泛红,「你喜欢的果然只有这张脸。」 「那你是兰景弟弟这件事呢?」 「自然也是假的。」 「你居然敢作假,放肆!」她怒不可遏的看着眼前眼角下少了一颗痣,却仿佛变了一个人的男子。 他再也不是兰景! 这世上居然有人敢利用兰景哥哥的身份骗人,简直是该死! 云溪从未见过她这副动怒的模样,周身散发着帝王的威严凛然之气。 可他不怕。 没有人会害怕自己喜欢的女子。 他伸手摸摸她的脸,喉结不断滚动,声音沙哑,「其实我真的有个哥哥,只不过他不叫兰景,他叫云清,他是清河云氏的嫡二公子。六年前,他与我父亲吵架,一怒之下来了燕京城。」 「走之前,他跟我说,他听说当今圣上有意立唯一的公主为皇太女,他想要去看看那是怎样的女子,顺便也想看看自己能不能改变这个世道。」 「后来他写信告诉我,他说他喜欢上了那位公主,想长长久久跟她在一起。」 「再后来,他回来了,拖着残败的身躯。」 「云家遍寻天下名士替他医病,他在床上养了一年,才从阎罗王手里抢回几年命。」 「后来,他说他不甘心,他要亲自问一问她为何如此狠心,结果再一次爱上了那个狠心的女人。」 「他为她鞍前马后,甚至不惜动用云家的关系替她做事。为此,我父亲差点与他断绝关系。」 「后来,她做了皇帝,心里却有了旁得男子。」 「他很难过。他常常一个人在她瞧不见的角落里看着那个男子在她的宫殿里自由出入,与她亲密无间的好。然后,他捧着自己一颗碎得七零八落的心独自一人在屋子里枯坐到天亮,可是到了第二日,却又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出现在她面前替她操劳。」 「你说,全天下还有没有比他更傻的人?」 眼前的女子细小的喉结攒动,眼角洇红,像是要哭出来了。 云溪悽然一笑,眼里的泪掉落下来,伸手摸摸她的脸颊 「我原本只是想要骗一骗那个狠心薄倖的帝王,替我那可怜的兄长出口气。可是没想到反倒将自己的一颗心给搭了进去,真是可悲。」
第327页 「陛下,我要回清河了。好好照顾我二哥哥,别辜负了他。」 他说完转身就走,再也没有回头。 秦姒扶着一旁的柱子摇摇欲坠,眼睛血红,哑着嗓子,「来人,快来人,快备马车!」 红袖见她这样,一时之间慌了神,连忙叫人备了马车,上前扶住她,急道:「陛下现在不能这么伤心,不能激动,免得伤了身子!」 秦姒哪里还管得了伤不伤得了身子,眼泪流了一路,流到最后,无泪可流。 马车才在太傅府门口停下,她便不顾一切的往里面跑。 她一直跑到院子门口,听见里面传来一阵悠扬的琴声。 凤囚凰。 这是他教她的第一首曲子。 人人都道和宁公主秦姒文武双全,却鲜少有人知晓她并不会弹琴。因为太忙了,根本没有时间去学。 所以她一生只会这一首曲子。他手把手教的,足足练了半年才学会。 她是个样样都喜欢做到极致的人。这首曲子学了半年,除了她,整个燕京城的人无人能弹出这首曲子的神韵。 因为她弹奏的时候,她身旁坐着她爱慕的男人。只要稍稍侧过头,她便能亲吻他的唇。 这些年她每每做梦,都梦见他对自己说:「秦姒,你好狠得心!」 实际上那句话是假的,她不过是想自己好受点。 他被捉走的那一日,还在对自己笑。 他说:「姒姒别为我难过,能认识你,兰景三生有幸。」 这是她的兰景哥哥,世上无人能及的兰景哥哥。 他是这世上最好的少年,一出现便惊艷了她枯燥乏味了十二年的时光。 从十二岁到十五岁,她倾尽所有,哄得他也为她许下生死之约。可到最后,却毫不犹豫的抛弃了他。 他的人生定格在风华正茂的十九岁,成了她终其一生的求而不得。 他性情高洁,芝兰玉树且天生一颗慈悲心,最是见不得旁人受苦受难。 他有着一对漂亮多情的桃花眼,眼角生了一颗鲜艷欲滴的泪痣。笑时眼波流转,魅惑众生。不笑时高不可攀,清冷卓绝。 可他偏偏天生爱笑。笑起来时带着三分脆弱七分少年意气,总叫人忍不住沦陷。她为此不知呷了多少醋意,不准他对着旁人笑。 她后来看上的人,多多少少都带了他的影子。 就连齐云楚一开始也不例外。 她泪流满面的站在院门看着海棠树下正在抚琴,衣冠胜雪的男子。 他刚好瞧见她,凄凉孤苦的琴音停了下来。 「你怎么来了?」他很惊讶,随即明白了什么,眼里闪过一抹心疼,「你哭了。」 她疾步走过去蹲在他面前,颤抖着双手不顾他的阻拦解了他的衣裳。 他结实的小腹处露出了她的名字。 姒姒。 他说,这两个字读起来的时候像是对着爱人诉说衷肠,缠绵悱恻。 秦姒的指腹轻轻描摹着这两个字,想起当时她本想要在自己身上刺下他的名字, 他却不同意。 他说:「殿下千金之体,将来若是成了帝王,总会被人诟病。」 她在他耳边摸来摸去,终于摸到了一点点的痕迹。 她顺着那点痕迹,一点点的从他脸上撕下一张面皮,露出属于兰景的脸。 五年多,那么多的日日夜夜,他就这样戴着一张面具在她面前,她却没有认出来 秦姒捧着他的脸哭得泣不成声。 这些年她都干了什么! 这些日子她都当着他的面干了什么! 她秦姒还是个人吗? 「兰景哥哥……」 他温柔的替她擦去眼泪,哽咽,「姒姒,别难过,不怨你。」 没有缘分的事儿,即便是勉强了,到最后也是惨澹收场。 她曾问过他,为何旁人都可以,唯独齐云楚不行。 因为她喜欢他。而他出现的刚刚好。 他嫉妒他! 他又羡慕他。 他再也不能够有足够多的时间将她抱在怀里,光明正大的向那些觊觎她的男人示威。 她是我的! 他再也不能了…… 第120章 即便你死,也非解不可…… 云清当晚被秦姒强行接进了宫, 翌日早朝的时候被正式被册封为侍君,成为大燕帝国第一个女帝登基以来的第一个侍君。 其实秦姒的本意是想要昭告天下册立他为皇夫,与他举行大婚, 可他执意不肯。 他不愿意拿着所剩无几的光阴去占用一个本就不在意, 也许将来却对她十分有用的虚名。 他说,皇夫的位置至关重要, 不该给一个行将就木之人。 秦姒听着「行将就木」四个字心都碎了。 她应允了他。 只要她的兰景哥哥开口,她什么都肯答应。 只要他愿意原谅她, 还愿意跟她在一起。 这道旨意一下, 满朝譁然。 谁也不知怎么一夜之间, 一向宁静淡泊的太傅怎么就突然成了侍君, 而一向在御前行走,十分受宠的兰大人竟然辞官了。 还有一直与天子纠缠不清, 最是爱呷醋的齐世子,居然没有半点动静。 而更加叫人震惊的是,云太傅的模样变了, 居然跟从前做太子宾客的兰大人一模一样。
第328页 不出两天的功夫,整个燕京城都传遍了:原来云太傅就是当年的太子宾客兰景。亦是天子心头这么多年来的一抹白月光。 现在白月光回来了, 什么兰大人, 齐世子统统靠边站。 大家都在议论, 原来女帝并非风流, 只不过身边围绕的那些人都不是他。 她等到了那个人, 旁人便再也瞧不见了。 消息传得沸沸扬扬, 谢毓放心不下去找齐云楚的时候, 他正在院子里发呆。 「这一切都是真的吗?」他看着神情憔悴的齐云楚,一脸的担忧与愤怒,「他们说得可都是真的?那个太傅真就是她——」 谢毓都说不出口。 齐云楚回过神来, 声音低哑,「我不知道。」 「那你为何不去问问她?」谢毓气急,「事到如今,你对那样的人还留恋什么!她平日里待你三心二意也就算了,居然还如此这般对你,简直是可恶!」 齐云楚不说话。 他不敢问。 他知道那是真的。 她是什么人,事事算计,凡事斟酌利益最大化,怎么可能轻易立侍君。 他与她最是浓情蜜意的时候,她都不曾说过一句立他为侍君的话,哪怕连句玩笑都不肯说出口。 人人皆可为侍君,唯独他齐世子不行。 他居然还妄图她给自己生孩子,如今想来,简直是可笑至极! 那个太傅,那个太傅…… 齐云楚突然起身,漆黑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决绝,「你说得对,无论如何,我总要亲眼看一看!」 齐云楚进宫的时候,秦姒正陪着云清在御花园里晒太阳。 他远远地现在那儿看着湖心亭坐着的两人,只见他们携手相望波光粼粼的湖面,指着不远处正在凫水的五彩鸳鸯耳鬓厮磨。 他不知说了什么,她眉眼弯弯的看着他,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笑得天真稚气。 他好久不曾见到她这样笑过。 他一脸宠溺的看着她,伸手摸摸她的鼻子。 齐云楚不知在那儿看了多久,一直到她转过头来瞧见了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下来。 齐云楚觉得自己此刻出现的多么不合时宜,似是扰了旁人得岁月静好。 到了这一刻,他才彻底惊觉,他在她心里自始自终都不曾是唯一。 从前她说自己放不下那个太傅,后来她又瞧上了与旧爱生得十分相似的新欢。现在,她的旧爱回来了,她为了他谁也不要了。 她神色淡淡,「你来了。」 齐云楚没有说话,目光停留在她旁边的云清身上,目不转睛的看着他的那张脸。 云清沖他微微颔首,看向秦姒,微微一笑,「我觉得有些累了,先回去了。」 秦姒温柔的替他拂去肩头的花瓣,「我必不叫兰景哥哥久等。」 兰景…… 他就是兰景! 他居然是兰景! 他就是那个太傅! 原来竟是如此! 他看着眼前一身雪白衣袍,神姿高彻的男子,那张脸明明跟那个什么兰大人生得极为相似,周身气度却全然不同。 若他是兰景,那他便理解了她为何这些年对他念念不忘.! 若他是兰景,那他便也明白了自己与他相似在哪。 那他,算什么! 他的替代品之一? 明明今日里阳光和煦,齐云楚却觉得刺骨的寒凉。 他连愤怒都没了。 他站在那儿傻傻的看着她,一时之间忘记自己进宫做什么来了。 直到一旁的红袖提醒了他,他这才反应过来,看着低垂着眼睫不知在想什么的女子,强忍住巨大的喉结下压抑的涩意,艰难问道: 「你做了选择是吗?」 这无疑是一句废话,册立侍君的消息早已经传遍了整个燕京城,如今谁人不知,太傅云清是大燕帝国第一位侍君。 他偏偏还要不死心的问上一句:「你不要我了是吗?」 秦姒不说话。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映出他一张伤心到了极处的脸。 她连忙垂下眼睫不看他,她亦不敢再看他。 到了今时今日这一步,她也只能道一声造化弄人。 她对他,终究是要辜负的,没什么好解释得。 她没有苦衷。 若这世上还有兰景,那她身边便再也不会容得下任何人。 「你为何不说话?」齐云楚的话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抢在他仅有的自尊心前面出了口,「秦姒,你不能总这么欺负人,都到了这种地步还要我腆着脸来求你一句话……」 秦姒仍旧不作声。 过了好一会儿,她抬起头来,目光沉沉,「你说得对,朕做了选择。朕想了想,朕做不到对你一心一意。此事是朕对不住你。你放心,朕此生绝不踏足云都半步。朕发誓!」 齐云楚的眼睛蓦地红了,声音嘶哑, 「好。我懂了。」 秦姒遂不敢看他那张脸,想要说点别的,却脱口而出,「那齐世子几时给朕解毒?」 「你放心,我既答应了你,必定说话算话。」 秦姒点点头,起身看向满园子奼紫嫣红的景,「很好。朕已经决意将南疆天山下那三座城城给你。无论你收不收,它名义上都是属于你的。你若还有什么别的要求,朕都尽量满足你。」 齐云楚摇摇头,「已经足够了。」
第329页 两人一时相顾无言。 湖面上的鸳鸯这时扑腾着翅膀向湖中央游去,惊起一片涟漪,一圈圈盪开,似是要给这叫人觉得沉闷窒息的地方增添一些乐趣。 秦姒突然觉得再这样坐下去,说不定哪要滋生出别得什么问题来,垂下眼睫看着自己的脚尖,低声道:「朕想起还有政务要处理。那,朕就先回去了。」 她正要走,他突然从背后将她圈进怀里,声音乞怜,「此事再无半点迴旋的余地了是吗?你真得不要我了是吗?」 秦姒觉得自己真不是个东西,都到了这种地步还贪恋背后的温暖,闭上眼睛一时没捨得推开他。 良久,她睁开眼睛,眼神清明,声音沉静,「你也看到了。他在,我的后宫再也容不下任何人,我——」 她话音未落,身子蓦地一凉,他松开了自己的手,转身就走。 「齐云楚——」 「何事?」他停住脚步,却未回头。 她亦不知自己叫住他要做什么。 她瞧着他孤寂的背影与这满园子生机勃勃的景象是那么不相符。 也许她以后,再也见不到他了。 总要道别。 现在便是道别的好时机。 要说什么呢?什么也不必说。不能在一起,说什么都显得矫情。 良久,她所有想要说,不能说,也不必说的话凝聚成四个字。 「你多保重。」 「嗯,我知道了,你也是。」他头也不回的沖她摆摆手,大步出了园子。 秦姒亦头也不回地朝着紫宸殿方向去了。 「陛下……」红袖眼圈泛红,简直要哭了。 「别回头。」 秦姒不知是说给红袖听,还是说给自己听,「别回头……」 回头就会捨不得,会忍不住想要抱一抱他,亲一亲他的眼,叫一声「小齐哥哥」。 如此这样便好,彼此之间就不会太难堪。 他陪她走了这么一段路,够了。 她一辈子都会记得曾经有一个举世无双的男子这样爱过她。 现在,她要好好的爱别人。 她回到紫宸殿的时候,云清站在门口等她。 她的心像是被治癒了。 她连忙上前握住他冰凉的手,「以后不要这样等我。」 「好。」云清拉着她进殿坐下。 「兰景哥哥,你抱抱我。」 秦姒强忍着心口不知是被蛊毒侵噬的疼痛还是为着旁得痛苦,抱着他的腰,将自己埋进他怀里,「我有点儿冷。」 云清什么也没说,什么也不问,将她紧紧抱在怀里,轻轻安抚着怀中瑟瑟发抖的女子。 良久,他轻轻嘆息,「你不必如此为我。有他将来护着你,我放心。」 …… 齐云楚独自一人缓缓的走在长街上。 他捂着胸口发疼的位置有无数次忍不住想要回头的冲动,可直到他走出宫门,看见站在那儿等着他的南星,亦没有回头。 他疾步走到南星面前,对着这个比自己矮了一个头的漂亮少年露出自己所有的脆弱可怜,一双漂亮多情的眼眸黯淡无光,灰暗一片。 「帮我解了蛊毒,我们回云都。」 「我说了,我不解!」南星恶狠狠地看着身后的皇宫,「叫她死了这条心!」 齐云楚抱抱他,「不关她的事,是我死心了。南星,哥哥想家了,帮帮哥哥。」 南星看着眼前自小被自己尊崇的男子露出这样一副惨败之相,心如刀绞。 「即便你死,也非解不可吗?」 「对,非解不可!」 第121章 死了 南星最终拗不过齐云楚, 答应帮他解了蛊毒。不过他说解毒之前要回南疆一趟,大约要一月之久。 齐云楚见他肯答应,心里亦松了一口气。 南星临走前, 他忍不住问:「我会立刻死吗?」 他总还要回去云都见见他。 他与他怄气多年, 总不能连他最后一面也不见。 还有言先生,他愧对他多年教导。 若是有时间, 他还想去幽州一趟,去看看自己的阿姐, 以及他快要出世的小外甥。 原来人临死前, 居然会有如此多的牵挂。 他说:「南星, 我不想死在燕京城。」 南星红着眼睛看着他, 哽咽,「我必不叫哥哥死在她的地盘, 化作孤魂野鬼看着她与旁人逍遥快活!」 南星走后,齐云楚特地叫齐三进宫通知了秦姒。到了这种地步,他亦不想叫她觉得自己出尔反尔。 齐三入宫的时候, 秦姒与云清正在紫宸殿下棋。 秦姒瞧见他来,以为是齐云楚来了, 下意识的往他身后看了一眼, 却什么也没瞧见。 齐三冷着一张脸转述了自家主子的话。 秦姒低垂眼睫沉默了一会儿, 淡然道:「朕知道了。」 她说完这句话便再没看过齐三一眼, 接着与云清下棋。 齐三大抵是没想到她竟无情至此, 目光在云清身上打了个转, 连最基本的礼仪都忘了, 冷哼一声转身出了紫宸殿 他走后,秦姒一味盯着自己手中的白子,一言不发。 也不知过了多久, 她回过神来,扫了一眼棋盘,沖云清笑笑,「朕输了。」 云清伸手将她的手握在掌心,抬眸看着她,「我累了,回去睡一会儿。」
第330页 秦姒点点头,「好。」 待云清走后,秦姒强撑着的一口气儿才泄出来。 她颓然的坐了一个时辰,一直到红袖进来才回过神来。 红袖将一个白色的物件捧到秦姒面前,正是上次她丢了的找了许久炔不曾打捞到的玉乌龟。 「今日宫人们清理清理池塘,有人在池塘边上一处洼地找到得。」 秦姒瞧着眼前这只手工笨拙被雕刻得十分蠢笨憨傻的乌龟,低声道:「那只乌龟丢了吗?」 「奴婢养在自己房中,陛下可要看?奴婢这就去拿。」 「不必了,朕就只是问问。」 「那这个?」 「你替朕收着吧。」 红袖点点头,将那只小乌龟收到袖袋里。 「姐姐,」秦姒看着窗外流云飞花的天空,眼睛微微眯起,「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对不起他?」 红袖不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只得道:「陛下自有陛下的道理。」 她说完正要走,秦姒突然叫住了她。 「还是朕自己收着吧。」 留个念想也好。 红袖点点头,看了一眼她的小腹,一脸哀愁:「那小殿下呢?」 已经两个月了,孩子的去留的问题得尽快解决,月份大了更加容易伤身子。 秦姒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道:「朕去看看兰景哥哥。」 他心思通透,方才定是瞧出自己的心不在焉,免得叫她难堪才离开的。 秦姒回紫宸殿的时候,云清正在午睡。 他现在一日醒着的时辰也不过一两个时辰,其余时间都在睡着。 秦姒坐在床边看了他一会儿,怕惊醒了他,正准备去外殿处理政务,他却醒了。 「你回来了。」他看着她,将她的手放在脸上,笑得温柔。 秦姒脱了鞋子陪他一起躺下。 「事情都忙完了?」他将她抱进怀里,轻轻抚摸着她的背,「身子可有哪里不适?」 秦姒抱着云清,捉着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抬眸看着他,「兰景哥哥,我该怎么办?」 「你如今有了侍君,有孕是理所应当之事。」 秦姒心中本就有意留下肚子腹中骨肉,如今听他如是说心中不免感动。 她欠云清的这辈子是无论如何也还不清了。 只是,她并不想叫别人知道她有孕一事。一来如今局势不稳,豫王现如今迟迟不肯上缴封地,亦迟迟不肯进京请罪。她瞧着这个情形,他怕是要与她鱼死网破了。若是现在叫人知道她有孕,难免会生出许多事端。 二来,她亦有私心。她不想叫齐云楚觉得他与她才了断,她便怀了旁人得孩子。 有些人,虽然不能在一起,她也不想再叫他伤心。 「兰景哥哥,对不起。」 她歉意的看着他,抚摸着他眼角的痣,心里不知为何有些想哭,「为所有的事情。」 无论是从前她负了他,还是后来她爱上了旁人。 「好,」他捧着她的脸,亲吻她的额头,眼里映出她微红的眼眸,声音微微有些低哑,「我原谅你了。」 …… 一个月以后,南星如约进宫来了。 秦姒瞧见他人,心里不免松了口气。 她能等,她的肚子已经等不了了。 她要在肚子显怀之前解决掉这个麻烦,否则,若是给齐云楚知道,不知道要滋生出多少事端了。 南星恨极了她,进宫以后一副恨不得吃了她的模样。 秦姒对此视而不见,亦不愿与他计较。他如此袒护自己的义兄本就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更何况,有人这样维护他,她也替他感到高兴。 解毒之前,南星问道:「即便是他死,陛下也要解这个蛊毒是吗?」 秦姒淡淡瞥了他一眼没有作答。 南星冷笑,「好,你等着,我这就取了他的命来换取你的自由!」 他说着便出了宫,再回来时已是黄昏时刻,像是哭过一场。 解毒的过程很简单。南星用匕首在秦姒的手腕划破一个口子,拿出一个碧绿色的小瓷瓶放在伤口上,然后看着有东西自她的伤口爬出,一直爬到那个小瓷瓶里。秦姒瞧见那个大小如同指甲盖一样血淋淋的东西忍不住干呕了两声。 南星冷睨了她一眼,「好了。」 秦姒点点头,看了一眼眼前生得漂亮,却一脸戾气的少年,忍不住问道:「他,如何?」 南星抬起那对清澈碧绿的眼眸看着她,「死了。」 秦姒蹙眉。 她自是不相信他会死。她亦不愿意旁人用这个字眼来诅咒他。 南星冷笑,「你是不是觉得他在骗你?」 秦姒沉默不语。赫连炔亲自写信告诉她,此毒解了之后并无性命之忧。赫连炔虽不喜齐云楚,可人命关天的大事他怎敢拿来说笑。 且若是真的会死,齐云楚如何肯同意解毒,南星如此爱护自己的义兄又怎么肯帮她解毒。 南星似是想到她在想什么,道:「你是不是觉得这世上不会真的有这么傻得人去拿自己的一条命换取一场情爱?」 「也对,莫说你不信,就连我也不相信他会心软。若是早知道他会心软——」 他眼睛蓦地红了,恶狠狠瞪着她,「我当初根本不可能告诉他有这种法子!结果到头来,留不住旁人,反倒是害了他自己!」
第331页 「是他自己自作自受,爱错了人!」 作为天子,秦姒对他这种不断挑战自己底线的人已经忍耐到了极点,冷冷睨了他一眼,呵斥道:「朕与他之间的事情,轮不到你来置喙!来人,送他出去!」 立刻有侍卫进来。 「我自己会走!」 南星冷哼一声,起身头也不回地离了皇宫。 红袖连忙上前替她止血上药。秦姒看着手腕上被包扎好的伤口沉默了许久。 原本她嫌弃这是个麻烦,是个威胁,如今解了她与齐云楚之间唯一的联繫,反倒叫她有些无所适从。 红袖柔声道:「陛下要不要去看看齐世子?」 她摇摇头,「既然已经两清,又何须如此。」 红袖嘆息一声,遂不再言。 秦姒在那儿坐了一会儿,看着窗外暮色沉沉的天,「你叫十一留意着,若是他哪日离了燕京城,你告知我一声便可。」 「诺。」 …… 怀化将军府。 南星回去的时候,天上星光璀璨。 他怒气沖沖的来到齐云楚所在的院子,只见房门紧闭,只有齐三守在外头。 齐三瞧见他回来了,连忙行了上去,「如何?」 南星气红了眼,「能如何!那般狠心的女子,自然是毫无犹豫的解了蛊毒!」 他话音刚落,齐三眼睛一酸,捂着眼睛哽咽,「我如何回去跟大王还有义父交代!」 南星从怀里掏出那个碧绿小瓷瓶,眼里闪过一抹厉色,「我答应了哥哥不会叫他死在燕京城,必当说话算话!」 「你要做什么!」齐三现在一瞧见这些东西如今都怕了。 南星心中本就愤然,咬牙,「你是想看哥哥现在死,还是想他有一线活命的机会?」 他是迦蓝族百年来最优秀最有天赋的巫师,除了一身害人的本事,自然也会有办法从阎王爷里抢出他哥哥一条命来! 哪怕是短暂的活着,也总好过就这么死了强! 那个狠心的女人,总有一天会有后悔的时候! 齐三犹豫再三松了手。 南星立刻进了房。他看着床上躺着的毫无半点血色的男子,摸了一把眼泪,径直走到床边,将他的衣裳解来,露出大片的结实胸膛。 他凝神在齐云楚胸口取血的位置找到一个针孔一样的血眼,拿出匕首轻轻在上面划了一道。 鲜红的血瞬间涌了出来。 他立刻掏出怀里的小瓷瓶,将从秦姒体内取出的蛊虫放在了血液处,看着那只虫子消失在伤口处。 他赶紧清理了伤口,将治疗创伤的药粉洒在上面止了血。 南星叫齐三压制住他的胳膊,防止他因为疼痛乱动,赶紧拿出银针在他头上穴位刺了几根针。 「很快就好了,很快就好了,哥哥再忍耐一会儿……」他低声安抚,将自己的手指咬破,往他口中滴了几滴血,口中念念有词。 不多时,床上的人像是疼到了极处,额头上青筋暴起,一会儿的功夫渗出密集的汗水,牙齿咯咯作响,整个人都颤粟起来,一脸的痛苦之色。 一旁的齐三看着自家主子如此痛苦,恨不能以身代之,又见此刻的南星与平日里贪玩的少年判若两人,也不敢问,只盼着他赶紧结束这般酷刑才是。 大约过了一刻钟,南星睁开了眼睛,拔了他头上的银针。 床上的人终于安静下来,面色有了一丝血色。 南星的手指划过他左边脖颈处,只见原本白皙无暇的肌肤上,多了一个血红的点。 这时,床上的人终于睁开了眼睛,波光潋滟的眼眸似是蒙上了一层雾蒙蒙的薄纱,叫人瞧着心都碎了。 他像是经歷了一场生死别离的大难,醒来后本能的问道:「蛊毒解了吗?她还好吗?」 第122章 我这一生,就陪你到这…… 齐云楚醒来后没多久, 再次陷入了沉睡。 齐三简直要急疯了,「主子他如今到底怎么了,到底能不能活, 南星你给句准话!」 南星面色惨白, 「你方才不是瞧见了吗?他往后活着的日子都得承受蛊虫噬心的痛苦,直至心血耗尽而死!」 齐三面色惨白, 「岂不是生不如死?」 「能保住一条命已经是万幸。蛊毒本就是这世上至邪至毒之物,你以为, 不用付出代价吗?」 齐三看着床上的人, 「我们回云都, 马上回云都!」 南星摇摇头, 「就算要走,也要等他醒来养好身体。现在走, 恐怕不到云都,他就没命了。」 「那要多久?」 「两个月吧。」 如南星所说,齐云楚足足在床上躺了两个月才睁开眼睛。醒来的第一日便尝到了蛊毒噬心之苦。 他不愿叫人瞧见他狼狈不堪的模样, 将所有人都赶了出去, 齐三与南星守在门口, 听着里面的动静心都要碎了。直到屋里面没了动静, 他二人赶紧上前开了门, 只见八尺多高的男子蜷缩在床上, 浑身上下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般。 齐三红着眼睛叫人送了水进来给他沐浴更衣。 待他干干净净的从屋子里走出来时, 南星看着眼前肤色白得透明, 全身上下, 唯有左耳处的红宝石耳坠做了点缀的男子,问道:「哥哥现在后悔了吗?」 齐云楚抬眸看着流云飞花的天空一言不发。
第332页 南星不知他毒发的时候心中有没有后悔。但是他再不提她,亦从不问起皇宫之事, 可是却也没有急着回云都。 …… 转眼又过了半个月,到了十月初七。 这一日早朝结束以后,秦姒正在勤政殿批阅奏疏。 红袖见她忙碌了一早上没有停下来,怕她坐得久了对腹中胎儿不好,忙道:「不若陛下去御花园走一走?」 秦姒想了想,放下手中的东西,起身朝,外走去。 她现在已经四月有余,小腹微微有些隆出。不过她藏得严实,除了贴身伺候的人并无人知晓她有孕。 秦姒在园中走了一会儿,突然瞧见不远处有一簇花丛,上面点缀着零星的鹅黄色花朵,像极了风铃花。 秦姒在那儿站了好一会儿,问道:「今儿是十月初几来着?」 红袖仔细想了想,「十月初七。可是什么重要的日子?」 秦姒摇摇头,「不是什么重要的日子。回去吧,朕累了。」 红袖见她情绪瞬间低落,有些不明所以,刚好这时十一过来,她忍不住将方才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她。 十一想了想,低声道:「好像是齐世子的生辰。」 红袖扫了一眼殿内正在批阅奏疏,都有了四个月身孕,不管怎么补都不见长肉的女子,长长嘆息了一声。 十一见左右无人,悄悄将她的人握在手心,悄声道:「前两日我出宫碰见齐世子了。」 「如何?」 「不如何。整个人憔悴了许多,比着从前少了一点儿人味。」 「此话怎讲?」 「十一。」 里头人叫了一声。 十一依依不捨的松了红袖的手,大步走进殿内。 秦姒这时从一堆奏疏里抬起头,「你去替朕办一件事。」 …… 是夜。 怀化将军府。 今日因着是齐云楚的二十二岁生辰,府中十分的热闹。 南星在,齐三在,谢毓也在。他还带来了花蔷。 众人瞧着齐云楚心情不错的模样,心里也很高兴。 谢毓以为他总算是从这段感情里走出来,十分的欣慰。再加上有南星这个爱热闹的性子,酒不知灌下了多少,双颊绯红,醉得厉害,整个的靠在花蔷肩膀上,也不知是无心还是有意。 花蔷看着醉醺醺的南星,想起一些旧事,趁机问道:「你当初是如何瞒天过海扮作女子?」 南星碧色眼眸里醉意朦胧,弯起嘴角,「想知道?你等我一下!」 他说完摇摇晃晃的出了院子。花蔷等了他许久,还不见回来,以为他醉酒睡着了。谁知一回头,她就瞧见一个身段窈窕,曲线有致美艷动人的女子的出现在院中。 那女子上前柔柔的向众人行了一礼,竟然当场跳起胡璇舞来。 在场的人一时看呆了眼,竟一时没有回过神来。 唯有齐云楚自幼见惯了他扮作女子,忍不住笑了起来。 一舞终了,她媚眼如丝的扫了一眼在场的人,声音娇媚,「如何?」 饶是自幼混江湖见多识广的花蔷也忍不住惊诧,若不是那对碧绿的眼眸,她完全瞧不出眼前的女子便是南星。 这时她大大咧咧的走过来,撕了脸上的面皮,露出南星漂亮的脸蛋,「现在可知道了?自然是老子的易容术天下第一,无人能及!」 花蔷忍不住称赞,「你确实是我见过易容术最好的人。」 南星今日饮多了酒,十分得瑟 「你是不是很想知道赫连烽为何不敢碰我?」 花蔷自然想。 南星沖她勾勾手指,低声道:「那是因为我天生毒物,与他成婚的当晚用我的血毒死了他的一名侍卫。这世上,谁碰了我,便是把命交到了我手里。所以,他们不敢……」 他说到这儿,看了一眼静静坐在那儿像是醉了的齐云楚,自言自语,「哥哥,我也算在南疆替你报了仇。」 这时,月朗星疏的夜空里突然开出一朵绚丽多彩的烟花,瞬间点亮了整个夜空。 紧接着,越来越多的烟火在夜空中绽放,原本正在热闹的众人停了下来,仰头看着那烟花绽放处。 瞧着方向,好像是皇宫的方向。 大家看了一眼正自斟自酌的齐云楚,他好似什么没有听见,低着头一言不发。 原本醉了的谢毓眼神清明些许,与花蔷对视了一眼。 院子里一时静下来。 烟花足足绽放了半个时辰都未停歇下来。 就在谢毓想要缓和一下气氛的时候,谁知还未开口,一直低头饮酒的齐云楚突然站了起来。 「主子去哪儿?」一晚上都不怎么说话,只顾着傻笑的齐三连忙跟着站了起来。 齐云楚头也未回,「我出去走走。」 他一走,院子里原本热闹的气氛像是被这璀璨的烟火吹散了。 大家沉默不说话。 谢毓这时起身与花蔷一块起身告辞。 两人出了怀化将军府的门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谢毓抬头仰望被五颜六色占据的那一块夜空,悄悄去牵花蔷的手。 这一次花蔷没有挣脱,亦没有揍他。 「你说这么晚他去哪儿了?」 花蔷看着地上被拉得细长的两条紧紧贴在一起的影子,低声道:「你不是都知道吗?」
第333页 谢毓轻哼,「都到了这种地步还不死心,他简直是无可救药!」 「你看看她是什么人,都不要人家了,还玩这套!全天下再也找不出比她更加会玩弄旁人感情的女子!」 「你又怎知她不是一片真心?她有她的难处!」 「真心如何,假意又如何,既然做了决定,便不要做这等叫人误会的事情!她也许觉得自己不过是顺手,可你瞧着方才他那个样子,哎……」 花蔷不置可否。 两人不知不觉回到了铺子门前。 屋檐下还挂着描了小人像的红灯笼,随风飘动。 谢毓上前开了门进了屋连灯都未开,轻车熟路的在一旁的柜檯上摸出一颗糖剥了糖衣放入她口中,自己也吃了一颗。 顿时,一股带着栀子花的浓郁甜香在口中蔓延。 花蔷站在那儿一动不动的看着他。 他突然上前伸手去解她面具后的绳子。 花蔷的短刀出了鞘,冷睨了他一眼,「你若是敢,我就杀了你!」 黑暗中,谢毓目光灼灼盯她银色面具下藏着的亮晶晶的眼,无视她身上凛冽的杀意,手上解绳子的动作未停,低声道:「花花,你不能学她,她坏得很,你得珍惜眼前人。」 「谢毓,你敢——」 面具应声落地,他看也未看横在脖子上银光闪闪的短刀,将她抵在门上低头堵住了她满是栀子花香味的唇。 很香,很甜,是他最喜欢的味道。 …… 皇宫内。 秦姒站在城楼之上抬头看着不断绽放的烟火的奼紫嫣红的夜空。 今日是他的二十二岁生辰。 她想起那年在云都,他为她放了一夜的烟火。 她永远忘不了那一夜绚丽的夜空。如今她叫人为他燃尽满城的烟火庆贺他的生辰,当还他的一场情。 「陛下,齐世子来了。」 狂奔了一路的齐云楚坐在马背之上抬头望向城楼,眸光沉沉的眼里映进火树银花的烟火下那个一身绯衣衣袂飘飘乌髮红唇,神情淡然的女子。 她瘦了。 两人四目相对,皆是一言未发。 直到秦姒腹中的小娃娃轻轻踹了她一脚,她低下头满脸错愕的看着自己压根看不出来有孕像的小腹。 肚子里的小娃娃似是感知到母亲的伤心,又轻轻的踢了她一脚。 「陛下怎么了?」红袖见她一动不动的捂着肚子站在那儿,以为她不舒服。 秦姒轻轻抚摸着自己的小腹,那里正孕育着一个鲜活的生命。 就在那一刻,她感动得落泪。 她头一次觉得自己是个母亲。 她拿着红袖的手放在小腹处,哽咽,「姐姐,摸到了吗?」 红袖点点头,红着眼睛道:「是小殿下在动。」 秦姒最后看了一眼齐云楚,「回去吧,朕累了。」 齐云楚看着那摸单薄纤弱的背影消失在城楼,仰头看着火树银花的景,霎时被迷了眼睛。 他一低头,鼻子有液体涌出来。 他摸了一把鼻子,看着满手的鲜血,在那儿又伫立良久,随即掉转马头,头也不回的朝着来时的方向奔去。 次日一早,秦姒刚刚下了早朝,正在与云清用早膳,十一来报,「齐世子天不亮就离了燕京城。」 秦姒「嗯」了一下,神色如常的用完了早膳便去了勤政殿处理政务。 她坐在勤政殿的那张椅子上坐了半个时辰,一封奏书都没有看完。 红袖忍不住提醒,「陛下现在若是出去跟齐世子告别还来得及。」 秦姒正要开口,只觉得胃中不适有些泛酸,将方才吃的半碗粥全部吐了出来。 红袖慌得不行,连忙上前轻轻替她顺顺背,拿茶水给她漱了口。 秦姒红着眼睛道:「想不到怀孕如此辛苦,比行军打仗还要难受。」 她话音刚落,外面有人来报,说是侍君叫人给陛下备了马车。 红袖忍不住劝,「不若陛下去瞧一眼?」 秦姒看着外面晴好的天,神色淡然,「算了,没什么好看的。」 看了又如何,不过是徒增伤悲。 她与他之间的这场风花雪月到了头,道别的话也已经说过,再见亦是枉然。 到了曲终人散这一日,说什么都都显得多余。 齐云楚走后没多久,燕京城便迎来了第一次大雪。 冬日里一到,云清的身子越来越差,再好的炭火与裘衣也暖不了他的身子,睡着的时间越来越长。 整个太医署想尽了法子也是道一声毒入五脏六腑,侵入骨髓,能活到现在已然是奇蹟,纵使华佗再世,也无能为力。 秦姒不甘心,欲寻遍天下名医为他医治,却被他制止了。 云清抱着她,低声道:「中了鸩毒本就无药可医,我能多活这些年,已经是偷来的。姒姒不必难过。」 秦姒不说话,眼里的泪一颗一颗往下掉。 怎么能不难过,如何能不难过! 他捏捏她的鼻子,「你这样哪里还有帝王的模样。」 秦姒见他这种时候还不忘逗她,心里疼得都要裂开了。 她捧着他的脸亲吻他的唇,与他唇齿交缠的亲热,试图离他更近,暖一暖他的心。 可是她再多的温存与亲吻也留不住云清的一条命。
第334页 到了立冬时节,云清吐了几次血,醒着的时间越来越短。 秦姒放下手中所有的事情陪在他身边,寸步也不肯离身。天气好的时候,她便与他在廊下放一张矮塌,两人相互依偎着晒太阳。 秋末初冬的季节里阳光明媚,日头晒在人身上暖阳阳的。 她叫红袖拿了奏疏在一旁,他醒着的时候,她放下手中的东西与他聊天。他睡着的时候,她便处理公务。 他有时候醒来瞧见她,沖她笑笑,「姒姒你还在。」 秦姒亲亲他的额头,「我在,一直都在。」 他便乖巧的闭上眼睛接着睡。 秦姒瞧着他恬静的睡颜,脑子里浮现出一对细长多情的眼眸。 云都比燕京还要冷,也不知他如今过得好不好。 随即她将云清抱得更紧。她有这般的人物,原本就该好好的爱他一辈子,不该再胡思乱想。 若是能与云清这样天长日久的过下去,她心满意足。 只是云清的身子已经病入膏肓,再多的名贵药材也抢不回他的命。 寒冬腊月的某一天晌午,已经昏睡了三日的云清突然醒来。 他那日看起来格外的清醒,眼神也十分清明,还破天荒地陪她一起用了午膳。 秦姒心中高兴,与他坐在窗边的榻上看外面漫天横飞的雪景,依偎在他怀里与他说起了一些往事。 大部分都是秦姒在说,他在听。 说很多事,大部分都是从前他们在一起时的趣事。 「兰景哥哥,等你好了,我们去清雅居看看好不好?」 那里藏着他们最好的时光。 「好。」 云清亲亲她的脸颊,突然道:「若我走了,你叫他回来。」 秦姒闻言,眼圈瞬间红了。她低垂着眼睫坐在那儿,不多时的功夫,眼睫上挂了泪珠,却不肯掉下来。 云清亲亲她的眼:「女子生产本就是一脚踏进了鬼门关,如今藩王们狼子野心,你如何能周全?他是孩子的父亲,得来保全你们。」 「你都知道了?」秦姒嗓音干涩。 豫王打着要来燕京城负荆请罪的名义带着军队已经正在赶往燕京城的路上。 他不仅来了,还撺掇着信王与宣王一块来了。 秦姒对于藩王们的野心自然是早已知晓,原本早已有应对之策。 若她没有身孕,此事自然好解决。她派人带兵去镇压即可。实在不行,她亲自出征也行,总有办法解决。 可她还有三个月就要生产了,若是此刻发兵打仗,对她十分不利。 指不定她生产的时候,藩王们闯入燕京城,一尸两命都有可能。 这个时候,她需要有人替她守着燕京城,等她平安产下孩儿。 可她若是引齐云楚来燕京城,肚子里的秘密就藏不住了。 云清的意思她懂。可是事到如今,无论有没有云清在,她又如何能够与他在一起。 云清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将她的手放在掌心,什么也没有说,又闭上了眼睛。 他再次醒来时,是五日后的晌午。 这一日,天气晴好。 他昏昏沉沉的睁开眼睛,看着外面晴好的天,波光潋滟的眼眸里映进冬日里明媚的阳光。眼角下的那颗泪痣娇艷欲滴。 秦姒轻抚他的眉眼,「你醒了。」 他沖她笑笑,眼神纯净像极了她初见时那个朝气蓬勃的少年郎,「姒姒,我这一生,就陪你到这儿了。」 「好。」 秦姒紧紧攥着他的手,眼睁睁的看着那对漂亮的眼眸阖上,低头亲亲他的眼,将他紧紧抱在怀里。 人间太苦,你先行一步。 云清,来生莫要遇见我,不值得。 第123章 我不是去看她,我是去…… 盛元四年冬十二月二十五, 云侍君薨。 天子下旨:追封清河云氏家主云岩之嫡次子云清为皇夫,溢号为思,葬入皇陵。朕百年之后, 与皇夫合葬。 葬礼结束后, 秦姒一直将自己关在紫宸殿中谁也不见。 除了送进去一些吃食以外,就连红袖都不准入内。 众人心急如焚, 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好在她只是将自己关了三日,三日后出来的第一件事便是召见了范与。 彼时她已经怀孕七个月有余, 称病不朝, 所有一切事物都是在紫宸殿处理。她身形修长, 人又瘦弱, 再加上冬日里穿得多,朝臣们根本无人知晓她有孕。 她一直瞒得妥妥噹噹, 却在范与进宫这一日,特地穿了件家常的衣裳将自己的孕象显露无疑。 范与看着长身玉立,小腹隆起的天子一脸惊愕, 好半天没能说出话来。 一直到秦姒开了口,他才恢復正常, 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开口。 秦姒扶着腰看着他, 神色淡淡:「不知爱卿对如今的局势如何看?」 「陛下可有什么万全之策?」 如今三王已有反心, 却因为宣王世子与信王世子被看压在府中并未大举进犯。原本范与并不如何担心, 如今瞧见她如此模样, 这才明白为何她瞒得这样好。 若是三王知道天子有孕, 少了忌惮, 恐怕早已经攻进燕京城。一旦惊了她肚子里的孩子,后果将不堪设想。 他只知她做事一向高瞻远瞩,却没想到连这种事情都想得这般透彻。
第335页 可眼下必定要派兵镇压平叛, 这个时候,谁要在燕京城保驾护航。 秦姒垂眸看着手心里的香囊:「」叫齐世子来做吧。」 云清说得对,他得来。 范与犹豫,「如果到时候齐世子失去了控制,陛下可如何是好?」 「朕既然做出如此决定,必然有万全之策。」她轻轻抚摸着小腹,看着外面鳞次栉比的屋檐上的积雪,「听说丞相家中的小公子退了亲?」 范与汗颜,「此乃家丑,不曾想却传到陛下耳朵里,老臣惭愧。」 「那不知丞相可捨得给朕做皇夫?」 范与愣了一下,随即上前行了一礼,「犬子愿为陛下效犬马之劳。」 若是一个荷包不能够引他来,那就只有她大婚。 且三王反了,野心勃勃,一直想要坐收渔翁之利的赵王不能留在封地,免得在背后冷不丁地给她捅刀子。 这时候,再也没有比天子大婚更加合情合理,不能拒绝的理由召赵王来燕京城。 至于韩王夫妇与他们的世子…… 齐云楚肯替她平乱,最好不过。若是不肯,那就只能利用他最在意的人。 这一仗,她不能求他,他得心甘情愿的替她去。 哪怕是威逼利诱,他也得替她去一次! 「若是朕生产时遭遇不测,立韩王世子为储君。」 「陛下!」范与大惊,听着她像是要交代后事一般,连忙跪了下来,老泪纵横。 秦姒嘆息,连忙将他扶了起来,「朕都没哭,爱卿哭什么!朕只是说以防万一。朕才登基没多久,还未能使国家鼎盛,国泰民安,还捨不得死。」 范与哽咽,「是老臣失态。陛下必当万岁!」 秦姒想到了云清,眼里闪过一抹黯然。 随即她敛去神色,向范与拱手作了一揖,神色凝重,揖,「朕将大燕託付在先生手里。」 「陛下!」 范与只觉得肩上担子沉重。他看了一眼站在窗前不过双十年华的女子,想起自己家中最大的孙女也如她一般有了身孕,无不被小心呵护着,心里升起浓浓的疼惜。 「无论如何,请陛下一定保重身体!」 秦姒只觉得嗓子发涩,颔首,「朕一定会的。」 范与走之前欲言又止的看着她。 「爱卿可还有话说?」 「微臣斗胆问一句,陛下肚子里的小殿下是……」 秦姒低垂眼睫,沉思了一会儿,道:「朕的。」 范与点头,「微臣懂了。微臣即刻去办。」 范与走后,秦姒下了三道旨意。 第一道:册封丞相范与之子范谕为皇夫,正月十五元宵节举行大婚之礼。 第二道:即刻请韩王夫妇以及赵王入宫,参加天子婚宴。 第三道:请齐王世子前去平叛。 圣旨传送到云都的时候,齐云楚正在书房内与言溯下棋。 与圣旨一块送去的还有一个藕荷色香囊。 南星一把将那绢明黄的圣旨抢过来仔细看了看,用力丢在地上,恨恨踹了一脚,气得脸都白了。 「她哪来的脸面请你去替她平叛!」 一旁向来脑子不大灵光的齐三却道:「她请了韩王妃与小世子入宫,你说呢?」 这么浅显的道理就连齐三都知道。 打蛇打七寸,她永远都知道他的七寸在何处。 南星扫了一眼地上的圣旨,觉得还不够解气,正要将那个香囊丢了,始终一言不发的齐云楚开了口。 「拿来。」 南星不肯,作势要丢,却对上他冷若冰霜的眼。 「拿来!」 南星冷哼一声,将香囊丢给他,大步出了书房。 言溯想得却全然不同。 「藩王们谋逆应早在她预料之中,她这个时候不叫人平叛却叫你去,阿楚,此事恐怕有诈。」 齐云楚不说话,将棋盘上的棋子一粒粒拣回棋瓮,「今日先到这儿吧。」 他说着起身向言溯告辞,头也不回的出了书房。 齐三忍不住问:「义父,该如何是好?」 言溯嘆息一声,「你去准备准备吧。现在天寒,多带点保暖的衣物。」 是夜。 齐云楚沐浴完之后坐在榻上正看着那只绣得不知是鸭子还是小鸟的香囊发呆,就连齐濯来了都没注意。 「你要去?」 「阿姐在燕京城。」 「你是为了你阿姐,还是为了她?若是为了你阿姐,我可以代你去。」齐濯睨了他一眼。 齐云楚的指尖轻轻描绘着香囊上面的纹路,想像着她那双执笔拿剑的手捏着绣花针的笨拙模样嘴角微微上扬。 「可我总是不甘心的。」 他活不长了,总觉得未能见她最后一面心有不甘。 她若是与那太傅成亲也就罢了,至于旁人,那必得等他死了之后。 否则,他不许! 齐濯拂袖冷哼,「没出息的东西!」 他起身要走,却被他叫住。 「父王——」齐云楚已经多久未这样称唿他,如今这样喊他一声,竟是难言的酸楚。 「我原谅你了。」 齐濯神色微动,在那儿站了好一会儿,「早些回来,为父给你说门亲事,成个家。」 「好。」 …… 盛元四年正月初五,秦姒接到消息,原本已经快要抵达燕京城的豫王等人在距离燕京城最近的沧州城被齐云楚截了道。
第336页 据说齐王世子单枪匹马闯入豫王帐中,直接取了豫王的首级,活捉了信王宣王,缴了他们手中的兵符,正叫人押送赶往燕京城。 彼时她已经怀孕八月,久不上朝,所有事宜交由范与处理。接到消息以后,一颗悬了数月的心放回了肚子里。 现在韩王夫妇与赵王被她圈禁在燕京城暂时不足为惧,无论齐云楚来不来燕京城,她可以安心生产。 正月初五,沧州城。 这一日天气晴好。 一身盔甲的齐云楚站在城楼之上,看着已经整顿好的队伍,道:「叫大军拔营,转道燕京城!」 南星急道:「事到如今哥哥已经做了该做的,还去燕京城做什么?」 齐云楚一时没有作声。 良久,他缓缓道:「她既选择这个时候与旁人大婚,必定是有意引我过去。我不去见一见她,说不过去。」 南星拦住他,碧色清澈的眼眸里映进他比这寒冬还要冷漠的脸。 「哥哥不是曾发誓此生再不踏足燕京?」 齐云楚抬眸看着苍茫四野的皑皑白雪,从怀中掏出那个至今也没瞧出来绣的到底是什么东西的香囊,眼底闪过一抹温柔。 「我不是去看她,我是去造反,总不算违背诺言。」 南星:「……疯子!」 …… 盛元四年正月十五。 秦姒第二次举行大婚。 第一次,她以和亲之名与南疆单于成婚。 第二次,她以大婚的名义将所有叫她觉得危险因素圈在燕京城内。 两次成婚,都不是与心爱的男人,当真是讽刺。 原来做了皇帝也总会有身不由已的时候。但愿,这是最后一次。 谁知大婚还未开始,有宫人急报:「大事不好了,齐王,齐王——」 十一皱眉,「齐王如何!」 那宫人忙道:「不是齐王,是齐王世子反了,此刻已经带兵马杀到城门口了!」 众人大惊,皆看向正在梳妆的秦姒。 秦姒神色淡然,像是预料之中,「看来这个婚是成不了了。十一立刻通知下去,莫要挡他,免得白白丢了性命!」 「陛下——」红袖一脸紧张的看着她。 秦姒看着镜中身着玄色喜服一脸疲色的女子,冷冷道:「去天牢捉个死囚过来,将喜服给他换上。若是范谕有闪失,朕如何对得起左相!」 …… 齐云楚一路畅通无阻闯入内宫的时候,秦姒正坐在紫宸殿的床上好整以暇的等着他。 她看着眼前一身戎装,身姿挺拔,就连倾城无害的容颜都无法掩盖浑身透着浓郁的杀伐之气的男子,语气平和, 「你来了。」 齐云楚扫了一眼床上衣衫不整背对着她的男人,满室浓郁的红色刺痛了他的眼睛。 他喉结攒动,眼尾泛红,反手一扬,手中的剑在那个刚刚醒来,甚至连正脸都未瞧见的男人脖颈上滑过。 顿时,鲜血喷薄而出,浓郁的血腥味瀰漫了整个内殿。 秦姒几欲作呕,皱眉不语。 齐云楚居高临下的站在床前看着她,手中滴血的剑挑起她的下巴,深不见底的黝黑眼眸里映着她一张雪白削瘦的面庞。 「你叫我来,就是为了看你洞房?姒姒,我说过,你若再骗我一次,我便毁了你……」 他手中的剑自她的下巴滑到她白皙的脖颈,挑开她的衣领,一把掀开了她身上盖着的叫他觉得刺眼的绣着并蒂莲花的大红锦被。 随即,他瞳孔放大,手中带血的剑哐噹一声掉在地上,一脸的难以置信。 「你,你,你有了身孕?」 她没有说话,眸光沉沉,像是在思考如何回答他的问题。 「我的?」 齐云楚怔怔看着坐在床上神情淡然看着他,小腹隆起的女子,一瞬间与她昔日种种涌上心头,顿时百感交集。 从前他总想要她替自己生一个孩子,无非是知道她事事算计,以皇权为先,是决计不肯替齐王世子生孩子的。 他明知不可能,心中却总抱有幻想,想着得有一个孩子来证明他们曾经皮肉相贴的亲近,来证明她心中是爱过他的。 这一刻,他看着她隆起的小腹,笃定她腹中的便是他的孩儿。 他这段日子以来所有被蛊毒折磨的苦楚与不甘在这一刻被她肚子里尚未出世的小娃娃彻底抚平。 无论她欺骗了他多少次,无论她每次捨弃他的时候有多么无情无义,无论她是不是故意利用他平了藩王之乱,一切都变得不再重要。甚至于哪怕她此刻叫他死在她面前,他心中亦是甘愿! 至少他临死之前终于彻底的相信,她心中是爱他的。 他跪坐在她面前,看着她隆起的小腹,想要用手去摸,却发现自己满手的鲜血,生怕脏了他的孩儿,赶紧起身去外面叫人打水过来用皂荚净了手。 他小心翼翼将洗得干干净净的手放在秦姒的肚子上,轻轻抚摸着,即便是这世上最入他眼的珍宝也没有过的珍视。 「我的,我的孩儿……」 突然,她肚子里的小娃娃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了父亲的气息,踢了他一下 就那么轻轻的一下,像是踢到了他的心里最柔软的地方去。 齐云楚抬眸看着她,泪流满面。 「姒姒,我的孩儿。」
第337页 第124章 齐世子打算如何收场?…… 离开云都的时候, 齐云楚早已经看淡生死,觉得千辛万苦替她跑来这么一趟,至少得当面问一问她香囊上面到底绣得是什么, 免得将来他入了阴曹地府心里还惦记着这件事。 可现在他一点儿都不想死了。 他有了属于自己的孩子。 他得长命百岁的陪着她长大。 若是可以, 他也想陪在她身边。无论以什么样的身份,他心甘情愿。 眼下他看着眼前的弱女子心疼得都要碎了。她是怎么一边怀着身孕, 一边提防着那些对她虎视眈眈的人,将消息瞒得滴水不露。 若不是藩王们叛乱, 也许他直到死都不知道自己还有一个孩子在这世上。 他来得这样晚。 他方才甚至差点儿伤了她! 「姒姒, 你好狠的心……」他捧着她面无表情的脸, 哽咽, 「你到底是怎么生了这样一副铁石心肠?」 否则怎么能狠得下心这样对自己! 秦姒看着他洇红的眼角不断滑落的泪,那种压抑了数月的痛苦差点就要自嗓子眼里涌出来。 她仰头努力将眼里的泪意憋回去, 哑声道:「大抵是天生如此。」 她说完这句话,强撑了几个月的精神彻底放松下来,浑身上下再也没了半分力气, 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等她再次醒来时, 殿内已经掌了灯。里面焕然一新, 不见丝毫的红色饰物与血迹。 这不是她的宫殿。 她下意识的摸摸自己的小腹, 见腹中胎儿还好好的松了一口气。 此时殿中无人, 她躺在那儿目光沉静的看着窗外昏黄的夜色, 一滴泪自眼角滑落。 紧接着越来越多的泪自眼眶不断涌出, 打湿了鬓角的发。 肚子里的孩子似是知道她不高兴, 在那儿拱来拱去,顶得肚子不断鼓出一个个包。 她肚子发紧,有些微微的疼。 这时外面门响了, 有人轻手轻脚走了进来。 秦姒连忙擦干净眼泪,将所有压抑的情绪重新憋了回去,将被子拉过头顶。 很快地,有人坐到了她床前,宽厚温暖的手掌在她额头摸了摸,然后放在了她的肚子上。 肚子里原本就不老实的小娃娃动得更欢了。他似是得了趣味,手掌贴着她的肚子缓缓地滑动。 秦姒肚子一阵阵发紧,小腹隐隐作痛,忍无可忍掀开了被子看着他。 他似是没想到她醒了,慌忙收回了手。 「你醒了?」他连忙上前将她扶了起来,将垫子垫在她身后,有些拘谨的看着她,眼里闪过一抹羞涩。 秦姒已经不记得有多久没见过他面上出现过这种表情,如今乍一看到,竟有一种恍如隔世之感。 「太医来瞧过了,说你这段时间实在太累了才会昏倒。」他不安的看着她,想要再摸摸她的肚子,手伸到半道又缩了回去,「孩子,很好,很健康。」 秦姒点点头。 他将托盘中的粥端过来,「太医说你刚醒,先吃些清淡的粥。」 他用勺子轻轻搅拌吹凉餵到她嘴边。 秦姒将那些粥吃了。 他很高兴。 她吃完了粥,就着他的手拿茶水漱了口,这才缓缓道:「齐世子打算收场?」 他抬眸看着她,「任凭你处置。只是,我一个请求。」 「什么要求?」 「无论你要我如何做我都答应,可我要在你平安诞下孩子前留在你身旁。」 秦姒颔首,「好。」 齐云楚见她答应了,情不自禁的伸手想要摸摸她的脸,「姒姒,谢谢你。」 「意外。」她不自在的侧过脸去。 齐云楚却不在意她的态度,一把将她抱进怀里,「意外也好,无论怎样都好。姒姒,你不晓得我有多高兴。我这辈子,最高兴莫若今日!」 秦姒被他这么抱着,一颗心像是有了着落之处,想要伸出手抱住他的腰,脑子里闪过云清的脸,最终收回了手。 翌日一早,红袖服侍她起床:「陛下今日气色极好。」 秦姒看着镜中精气神好些的女子,沉思片刻,「派人去请左相大人进宫,就说朕有事相商。」 范与在晌午的时候进了勤政殿,大约待了半个时辰,又匆匆出了宫。 次日一早,秦姒下了旨意,称齐王世子带兵平乱,功在社稷,封为摄政王。 这道圣旨一下,朝野震惊。 明明前日传来的消息是齐王世子平乱之后顺道造了反,怎转眼就成了摄政王? 况且天子早已经亲政,还需要哪门子的摄政王。 可旨意是天子下的,丞相大人亲自宣读,作不得半点假。只要天子说他没有谋反便没有谋反,谁也不敢说什么。 更何况,齐王世子确实是平了三藩之乱,至于那晚他闯入内宫发生了什么,无人知晓。 鑑于天子与齐王世子的那点子过往,人们猜测着兴许是天子大婚,他争风吃醋也未可知。 不然的话,怎么好端端他一来,婚事居然说没就没了,说什么不宜适合成婚。 就是齐世子这醋劲儿有些大,动不动就要造反! 造反?那是闹着玩儿的吗! 还有大婚,这时候说不适宜,钦天监早干嘛去了?差点都要举行大婚之礼了,说不适合就不适合了?
第338页 可当事人左相大人瞧着半点异样也没有,每天乐呵呵的上朝,就跟被退了两次婚,丢人的不是他儿子一样! 朝臣们诚惶诚恐,纷纷要求面见天子。天子却称病不朝,谁也不肯见,所有庶务全部交与摄政王与丞相大人全权处理。 丞相倒还好,只是大家瞧着才不久前取了豫王首级的摄政王,心里憷得慌,上个朝都上出了一种慷慨就义的忐忑来。 朝臣们不安,齐云楚收到这道旨意的时候,面色也十分沉重。 南星忍不住好奇,「哥哥千方百计想要留在她身边,如今难道不是得偿所愿?」 齐云楚摇摇头,「你不懂。」 他说完这句话,交代齐三带领大军回云都。 齐三尚不知晓秦姒有孕,不知他要做什么,自是不肯,生怕大军一旦离了燕京城,天子便翻脸不认人。 齐云楚动了怒,命他即刻出发。 齐三只得哭丧着脸走了。 南星不肯走。 他道:「我虽不知她又对你下了什么降头,叫你再一次心甘情愿的留下来为她卖命。可我不能走,一旦你的身体里的蛊毒有什么变数,我在云都鞭长莫及。」 齐云楚知道他说的都是实话,便将他留了下来,嘱咐他若有事便去皇宫找他后,又沖冲进了宫。 皇宫内。 秦姒正在批阅奏疏。 红袖在一旁研墨。 她几次看着秦姒欲言又止, 秦姒头也未抬,「姐姐可是有话说?」 红袖踌躇,「如今已经平了乱,有齐世子守着燕京城,陛下为何不肯昭告天下您有了小殿下,却在这个时候封齐世子做摄政王?」 秦姒低头看着自己的肚子,低声道:「我孩子的父亲不能背上谋逆的名声。」 红袖大惊,「陛下这是要做什么?」 「朕想了想,这个孩子若是留在宫中,他永远不死心。朕知道自己是什么人,将来难保还会做出叫他伤心的事情来。与其到最后终成怨偶,不得善终,不如就此断了他的念想,这个孩子,来的不是时候,朕跟她没有缘分。」 「陛下!」红袖一脸震惊,「齐世子可知道您的打算?」 「他不需要知道。」秦姒嘆息,「姐姐,有时候朕在想,他替朕平乱,来燕京城,有多少是为了朕,又有多少是为了他阿姐?」 红袖难以置信的看着她。 「不可思议是不是?」秦姒放下手中的笔,看着外面不远处正朝着这边走来的男子,神情淡然, 「朕也觉得不可思议。朕知道他同韩王妃只有姐弟情谊。可朕仍是介意。朕害怕这种感情。所以,因为云清也好,为了旁得也罢,朕跟他的缘分,就到这儿了。」 她话音刚落,他已经踏进了殿门。 红袖上前向他行了一礼退了出去。 齐云楚大步上前绕到她跟前蹲下来摸摸她的小腹,一脸温柔,「她今日乖不乖,可有踢你?」 秦姒瞧着他眼里的珍视,点点头。 她想,他会是天底下最好的父亲。 「你没有什么要问朕?」 齐云楚伸手摸摸她的脸,「你为何要这样做?」 「有你守着燕京城,朕很放心。」 「你心里真这么想吗?」 秦姒垂下眼睫,浓黑的眼睫在下眼睑投下一小片阴影,瞧着脆弱可怜。 齐云楚想要抱抱她,却最终没有动。 说到底,他们现在又能有什么关系呢? 若是没有这个孩子,恐怕他们此生都不会再相见。 良久,她淡淡道:「你不是说,你做什么都可以吗?朕已经允了你等着她出世,旁得……有些话,朕想着朕即使不说你也懂。」 齐云楚点点头,「你说得对,我懂。」 正因为懂,心里才难受。无论是为了未出世的孩儿,还是为了她。 他瞧着时辰也不早了,抬眸看着她:「午膳时想要吃点什么?我去吩咐御膳房。」 她都快要生产了,还这样瘦。他光是瞧她一眼都心疼。 秦姒垂下眼睫看着他的眼睛,突然道:「你要不要去瞧一瞧你的阿姐?」 齐云楚愣了一下,捉住她的手没有说话。 秦姒欲要挣脱,却被他牢牢攥住。 「你是觉得我为她而来?」 齐云楚将脸贴在她的小腹,低声道:「我阿姐有她心爱的男人护着她。我此次前来,不过是想要看看我心爱的女人。可是她已经不要我了。我总得有个说辞。可若是早知道她有了我的孩子,我必定哭着喊着就来了,还要这脸做什么。」 秦姒不说话。 齐云楚从怀里掏出那个形状奇怪,勉强可以称之为香囊的物件,「姒姒可否告知我这上面绣得是什么东西,我从云都一直猜到燕京城,也没能猜出这上面到底是什么东西。鸟?小鸡?鸳鸯?」 秦姒瞥了一眼他手中的东西,神色古怪。 齐云楚瞧见她耳尖都红了,心中涌起一阵甜意,将香囊重新妥帖安放好。 「无论是什么我都喜欢。不过瞧着,好像是一只鸡。」 是夜。 秦姒沐浴完之后,瞧见齐云楚还坐在榻上。 他见她出来,连忙上前将她扶到了榻上,自然而然地从红袖手中接过丝帛替她一点点儿擦干头髮。 「你该回去休息了。」她道。
第339页 「我,我想替你守夜。你放心,我就睡在外面的榻上。」他错过了那么多陪着她的日子,如今每时每刻都想守着她。 秦姒皱眉,正要说话,却瞧见他鼻子里有液体渗出。 他似感觉到了,愣了一下,随即用手捂住了鼻子。 「你——」 她话音未落,他连忙起身,「那你早些休息,我先回去了。」 他说完大步出了她的宫殿,朝着自己的住处去了。 秦姒瞧着地上的血迹微微皱眉。 红袖连忙叫人清理了地面,扶她进去内殿休息。 秦姒睡到半夜,只觉得小腿处突然一阵抽搐。 「姐姐……」她拼命揉捏着疼痛之处,疼得忍不住叫住了声。 这时候一双温暖的大手递过来握住她的手慌忙起身将她扶起来,温热的灼人的气息扫过她的脸庞。 「哪里不舒服!」他的手摸向她的小腹。 「抽筋,腿疼……」 他赶紧将她的小腿放平,轻轻揉捏着她抽筋的部分,一直到她全身放松下来。 「还疼吗?」他将她的腿放在怀里,替她揉捏着肌肉僵硬的部位。 秦姒借着亮白如银的月光瞧见他眉头紧皱,薄唇紧密,额头微微渗出稀薄的汗,仿佛抽筋的那个人是他。 她想起好像是刚登基那一年的冬天,也是这样的夜晚。她腿疾发作,疼得夜不能寐,他连夜入宫,也是如这般急得满头大汗。 那时候,她满心满意的跟他好,躲在他怀里撒娇耍痴,哭哭啼啼,一整夜闹着他不得安宁。他却半点儿脾气也没有,整夜不睡觉替她按摩腿部,将她的腿藏在怀里暖着。 秦姒当时就想,从前明明可以忍耐的苦楚怎么偏偏到了他跟前,半分也忍不了了,矫情做作,就想躲在他怀里撒娇,看他着急,看他心疼,然后心里美滋滋的高兴。 那时候她想有人这么天长地久宠着自己真好。 人人都说,和宁长公主无所不能。只有他告诉她,她只是他的姒姒,她可以哭,可以闹,可以做事不计后果,因为有他护着。 一如现在这般,她只要需要,他永远都会在。 她躺在那儿看着他坐在床边神情专注的替她按摩着小腿,力道拿捏得刚刚好。 这一刻,秦姒想借着月色拥抱眼前这个男人。 可她最终什么也没做,将自己埋在温暖的被窝里,缓缓闭上了眼睛。 也不知隔了多久,他轻轻在她额头印上一吻。 「睡吧……」 他声音轻得仿佛只有自己听得见。 那一夜秦姒睡得很好。 转眼又过了几日,秦姒身子越发重,行动诸事不便,再加上她称病不出,活动的范围也只在宫苑内。就那么点地方,齐云楚只要没事就亦步亦趋的跟着她,夜里便守在她的脚踏之处,小心谨慎得不得了。 她养了八个月都不见长肉的身体,却在他来了短短半个月有了丰盈。 红袖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的在她耳边唠叨,「齐世子一回来,陛下整个人气色都好了许多。太医说了,陛下要保持心情愉悦,这样对肚子里的小殿下才好。」 秦姒不置可否,却渐渐地愿意与他多说两句话。 他每日里将那些繁杂的政务处理完,最喜欢的便是坐在榻上读书,说是要念给他的孩儿听。 秦姒也不知肚子里的孩子听不听得懂,只是每每他坐在旁边读书的时候,声音低沉好听,像是抚平了肚子里孩子的躁动,也能静一静她的心。 偶尔,他突然也会问一句,「姒姒,我们的孩子叫什么名字,你可想过?」 亦或是「姒姒,你觉得她会是个男孩还是女孩?」 秦姒回答他的永远只有沉默。他问了几次后便不再问,却变着法子将他自己选好的一些名字放在显眼的地方给他看。 秦姒将那些写得端端正正的字夹在一本书里,在他瞧不见的时候也会轻轻默念,看一看哪个名字最动听,寓意最好。 只是奇怪的是,他不知何时多了流鼻血的毛病,问起他时,只说是冬日里天气干燥,有些上火。有时候他也会突然消失一整天,再次出现时,面色苍白,瞧着像是大病过一场。 秦姒几次想要问问他是不是解了蛊毒后留下的后遗症,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如此又过了半个月。 二月初的一天晚上,两人沐浴完,秦姒还不困,他又拿了书来读。 他读的是一本游记。秦姒一时听得入了迷。正读到高潮部分,谁知他却突然停了下来。 秦姒瞟了他一眼,有些不解。 他突然凑到了她跟前,喉结攒动,炽热的眼神不怀好意的在她唇上流连忘返。 秦姒一脸警惕的看着他。 他别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然后又开始读书。 秦姒遂又闭上眼睛,全神贯注的听着书里的故事。 隔了一会儿,他又停了下来,低声问:「你渴不渴?」 「不渴。」秦姒眼皮子也未抬,「继续。」 他又接着开始读。 谁知秦姒听到正精彩的地方,他又停住了。 秦姒烦不胜烦,睁开眼睛睁眼说话,却发现他不知何时已经凑到了她跟前,与她脸对脸,只差一个指尖的距离。 「姒姒,你渴不渴?」他喉结攒动,声音低哑,细长多情的眼眸里簇着两朵小火苗,气息灼人。
第340页 「不——」 秦姒话才出口,他轻轻她唇上蜻蜓点水碰了一下,在她躲开之前,试探性的伸出舌尖在她唇上舔了一口迅速堵住了她的唇。 秦姒想要推开他,却被他捉在两只手,动弹不得。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捨得松开她,耳尖红得滴出血来,眼神扫过她的小腹,似有些不好意思。 「姒姒,我一瞧见你,就忍不住想要亲亲你。」 秦姒若无其事的睨了他一眼,扶着矮几站了起来,一转身,心肝扑腾地都要从嗓子眼跳出来了。 她到底是不能与他单独在一块,否则,天大的事情到了他身上,只需拿着一对湿漉漉的漆黑眼眸可怜巴巴看着她,她便忘乎所以,一心只想要与他关起殿门过太平日子。 自古以来,祸国妖妃,便是如此。 他虽为男子,却偏偏生就一张美人面孔,勾人的手段愈发了得。 以后,也不知过有谁能够有这种福气瞧见他害羞的模样…… 秦姒心中有些怅然的入了内殿打算就寝。 谁知他又跟了过来,大着胆子爬上了那张她不允许他上的床。 「下去!」 齐云楚却不肯,「地上太硬了,我日日睡着腰都要断了。」 「没人叫你睡这儿。你去叫红袖进来守夜便可。」 他不说话,从后面将她整个圈在怀里,手放在她肚子上,声音里透着浓浓的委屈,「我想陪陪我的小娃娃。」 秦姒懒得与他争执,闭上眼睛不说话。 她睡得迷迷煳煳,听见耳边传来浓重的喘息声。 秦姒撑开眼皮子回过头瞧了他一眼,却刚好撞进他幽深的眼眸里。 「姒姒……」他喉结不断的滑动,眼角洇红,像是要淌出泪来。 秦姒垂下眼睫迅速扫了他一眼,随即背过身将被子拉过头顶闭上了眼睛捂住了耳朵。 他躲进被窝里凑过来亲亲她的眼睫,声音低沉缠绵,「姒姒,你看看我……」 秦姒不搭理他。 他叫魂儿似得在她耳边叫她的名字。 「别,别闭上眼睛,姒姒看看我……」 秦姒忍无可忍瞪他一眼。 谁知他得寸进尺,硬拉着她的手放在了上面轻轻动了几下,应是担心碰到她的肚子,又重新躺平。 他转向她的方向,只眼斜睨着她,细长的眼里微微阖上,鼻樑上的那颗骚情的痣似是要从鼻樑滑落,直看得秦姒口干舌燥,唿吸灼热。 「姒姒,叫声哥哥来听好不好?」他唿吸急促了些,声音越发撩人。 秦姒闭上眼睛不搭理他,恨不得堵上他的嘴,免得叫他扰人清梦。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闷哼一声,终于消停了。 秦姒松了一口气儿。 他突然埋进她的颈窝,吃吃笑了起来。 他们平日里话都少说,更别提如今晚这般。 秦姒被他笑得心烦意乱,一把将他的头推开,却摸到他额头上细密滑腻的汗。 他突然捉住她的手又死乞白赖堵住了她的唇缠了她一会儿,这才窸窸窣窣的起身去了后面。 秦姒闭上眼睛听见后面传来汩汩水流声,迷迷煳煳睡了过去。 她正昏昏沉沉做梦之际,有一具带着皂荚气息的温热躯体钻进被窝里将胳膊垫在她脖颈下,手放在她小腹上,在她耳边喷洒着热气儿,「姒姒,香囊上绣得到底是什么东西?」 第125章 我好像尿床了 秦姒实在不明白, 齐云楚为何如此固执的想要知道香囊上面绣得是什么。 且每每看到那个香囊,她心中就会生出浓浓的羞耻心。她秦姒从小到大没有什么做不好得,怎么偏偏做出这么个丑陋的东西。 他居然还说是一只小鸡, 简直是耻辱! 可他却对此乐此不疲, 与她在一起时总是冷不丁地冒出来这么一句,被她无声回绝后, 一点儿也不介意,瞧着还一副心满意足的模样。 眼下他自己在那儿折腾完以后又在那儿精神奕奕地问 , 一点儿也不知道消停。 她有些困, 不肯搭理他。好在他只是问一问, 也不一定真的要求她回答, 只是从后面拥她入怀,与她十指紧扣的亲近。 她想要挣出手来, 他却不肯放,在她耳边吹气,「两个人睡着暖和。」 秦姒忍不住转过脸来, 却对上他墨如点漆的眼眸。 她的心又开始不可抑制得剧烈跳动起来。 他不说话,就这么看着她。 秦姒一颗心都要从嗓子眼跳出来了, 只觉得他眼神实在勾人, 叫她忍不住想要往他怀里钻, 想要亲亲他的眼。 从前她将喜欢亲近他这件事归功于蛊毒作祟, 以至于她深受蛊惑, 身不由己。现在她蛊毒解了, 这种想法却反倒愈发强烈。 「姒姒, 你渴不渴?」他喉结滚动,目光灼灼。 秦姒被他问得真觉得有些渴,「嗯」了一声。 他连忙起身向外面走去, 大约过了一刻钟的功夫才回来,手里捧着一碗温度适宜的牛乳。 他将她扶了起来,叫她靠在自己的怀里就着他的手饮了半盏牛乳。 秦姒觉得舒服了些,垫着比较高的枕头躺在那儿。 他似乎没什么睡意,盘腿坐在她跟前看着她傻笑。 「你笑什么?」秦姒眼神闪躲,瞟向窗外。 今夜风清月明,仔细一听,风里出来树叶沙沙的声响。
第341页 他顺势躺在她面前,手放在她肚子上,「就是觉得心里高兴,只要这样看着你,什么也不做都高兴。」 秦姒不说话,垂下眼睫看着他宽大温暖的手掌,手心里似乎还残留着他的温度。 「姒姒,你怕不怕?」他似乎知道她不愿意讨论,便转移了话题,「我很怕。」 「怕什么?」秦姒觉得自己不该同他说那么多话,却又忍不住好奇。 他伸手将她垂在脸上的髮丝拨到耳后,不顾她的反对捉着她的手放在唇上,声音低沉,「不知道怕什么,就是害怕。怕一切未知的事情。姒姒,我心里牵挂越来越多,人也越来越胆小。」 秦姒也害怕。她第一次生产,这段日子也听过宫里请来的稳婆说过一些生产的适宜,越听越觉得可怕。 可是也不知因为他在,她心里又安心一些。 「姒姒,你说,我们的孩子长什么模样?」他捉着她的手轻轻放在她肚子上,「会不会跟你生得一模一样?」 「若是像你会更好些。」 「为何?」他眼波流彩,嘴角上扬,「你为何喜欢她像我?」 「好看。齐世子是冠绝九州的美人,若是能像你,自然再好不过。」秦姒的目光装作不经意的自他面上扫过,只觉得他眉眼鼻唇无一处不精緻漂亮。 若是孩子像他,无论男女,必定是一张倾国倾城的面孔。 他闻言却一脸哀怨,「我怎么觉得你在骂我?」 「夸你。」 「分明就是骂,一个男子靠一张脸有什么值得夸?」 秦姒抬起眼皮子瞥了他一眼,「那可不一定,单凭一张脸,就能哄得燕京城的花魁娘子争风吃醋。况且齐世子家里有权有势还有矿,为博美人一笑,一出手就是一艘花船,谁人不识齐世子风流……」 齐云楚愣了一下,捧着她的脸眼睫弯弯,「你是在吃醋吗?」 秦姒白他一眼,「朕日理万机,没那个闲工夫。」 「姒姒……」他又开始毫无底线得撒娇,「姒姒,我就是想叫你为我醋一醋。」 「这么有钱,不如上缴国库。」 「你要多少?都给你!」 说到钱…… 人人都说齐地有矿,她也有些好奇。若真有…… 去年冬天有几个地方发生雪灾,朝廷花了好多银子赈灾,现如今国库空虚…… 她突然精神了许多,有些睡不着了。 「齐地真有矿吗?」 「有又如何,没有又如何?」他低下头抵着她的额头,「难道我在你眼里不如银子重要?」 秦姒一时没控制好情绪笑了。 她一笑,他可怜巴巴地看着她,「姒姒,我以为你再也不会对着我笑了。」 「原本我还一担心,孩子出世以后若是不会笑怎么办……」 秦姒顿时收敛表情。她今晚与他说的话有些多。她得控制。 可他还在那儿蛊惑她,「你要多笑,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你是全天下笑起来最好看的姑娘。」 秦姒最害怕他夸自己,一颗心扑通扑通地跳,一时有些无措,连忙闭上眼睛,「睡觉!」 他又开始叫魂儿似得问:「姒姒,你渴不渴?」 「不渴!」 「我觉得你渴……要不,我亲亲你?」他又凑到她跟前,「你,你要不要?」 「不要,你睡下面!」她瞪他一眼。 「姒姒……」 他眼里的光似要溢出来了,目光比他说出来的话还要粘人。 「我若睡下面她想爹爹了怎么办?」他无赖得揽着她的腰,撑起手臂在她耳边吹气,「也不知她的娘亲有没有想我……」 秦姒简直不能唿吸了,越发口干舌燥。 她遂闭上眼睛不再搭理他。 可他还在那儿不死心的在那儿问她,「姒姒你真得不想亲亲吗?嗯?」 秦姒忍无可忍,一把拧住他的耳朵想要将他拉出去。 「疼疼疼……」他连忙求饶。 秦姒松了手。 他揉着发红的耳朵目光灼热,「我常听人家说打是情,骂是爱,姒姒,你是不是爱我?」 「没有。」 「我不信!」他又开始不老实起来,贴着她蹭来蹭去,去咬她的耳朵,「姒姒,你是不是想我……」 「你,你现在是不是有什么毛病?朕明日叫太医给你扎两针!」她捂着耳朵,恨不得将他一脚踹下去。 「姒姒,你生气的样子真可爱。」 秦姒:「……」 「姒姒,」他突然将她整个抱在怀里,语气怅然,「我真想就这样长长久久陪着你们。往后余生,都像现在这样该多好。」 秦姒不说话。 屋子里突然沉寂下来。 良久,他轻轻嘆息一声,「睡吧。」 次日一早。 秦姒醒来的时候,齐云楚已经不在殿中。 红袖服侍她起来用了早饭,又扶着她在宫苑内散步。 她走了几圈,觉得肚子有些下坠,阵阵发紧,小腹疼痛难忍,总觉得孩子要掉出来似得,站在那儿一动也不敢动。 红袖一脸紧张,「是不是要生了?奴婢去叫人请太医过来!」 齐云楚忙完朝政才进宫门,便瞧见秦姒捂着肚子面色苍白惊慌失措的站在那儿,吓得魂儿都没了。 他疾步上前将她打横抱入内殿小心放在床上,急道:「你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第342页 秦姒捂着肚子皱眉,「不知道是不是要生了?有些疼。」 齐云楚立刻起身,「我去找太医!」 「红袖已经去了。」 她话音刚落,红袖与太医一块儿匆匆过来,身后还跟着几个稳婆。 张太医连忙上前替她诊脉,好在只是虚惊一场。 「只是月份大了,马上要到产期,胎儿下沉,小腹会疼痛明显无甚大碍。陛下需多走动走动,生产的时候容易些。」 秦姒放下心来,一抬头就瞧见坐在一旁的齐云楚面色惨白,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吓了一跳。 「你怎么了?」 齐云楚紧紧握着她的手,紧抿着唇一言不发。 张太医又交代了几句,这才退下。 张太医走后,他抱着她,哑声道:「姒姒,我害怕。」 他心中全然没了之前的喜悦,「早知道,不生孩子了。」 她一向能忍,现在还未生都疼成这样,也不知将来生的时候会有多疼。 秦姒拉着他的手放在小腹,「你这样说,她会不高兴。」 她肚子里的小娃娃应景似得踢了他一下。齐云楚顿觉愧疚,抚摸着她的肚子,低声道:「姒姒,谢谢你。」 这世上,一个女子肯替一个男子孕育孩子,这是多么厚重的情意。 尤其是她这样的女子,他便是做再多也不能够还她这份情。 在接下来几日,齐云楚寸步不离的守着她,按照太医的嘱咐早晚用膳后在牵着她在园中散步,睡觉的时候更是老老实实的睡在她脚踏上,有一点儿动静就连忙起身服侍,小心翼翼,诚惶诚恐。 秦姒瞧着他实在是过分紧张,就连红袖也忍不住打趣:「我怎么瞧着生孩子的好像是齐世子。」 齐云楚却不以为然,每每瞧着她起居越发困难,恨不能以身代之。 秦姒有时候瞧着他那个模样,总觉得那日以造反的名义进燕京城,一身杀伐之气的男子不是他。 她真羡慕她的孩子,有天底下这样一个温柔体贴的父亲。 她同时又忍不住想起自己的母亲,怀着她的时候是不是孤孤单单一个人,只能同肚子里的小娃娃说说话。 只是每每想到她生产完以后的事情…… 她甚至不敢想。 如此又过了几日,临近产期,她小腹压迫感甚重,行动也越发不便,只恨不得赶紧生下腹中孩儿,早早做了解脱才是。 齐云楚比她还要紧张,每日处理完公务便将稳婆等一众相干的人叫来仔仔细细的询问需要注意的事项,将所有备好的东西检查了一遍又一遍,生怕漏了点什么。 眼见着一切准备妥当,就等着孩儿降生,谁知到了日子左等右等,她就是不肯出来,反倒是虚惊了好几场。 秦姒坐立不安,难免有些心焦。齐云楚这时候反倒冷静下来,小心安抚她。 太医一天三遍的往宫殿里跑,也不敢贸贸然下催产药,只是道:「再等等。」 眼见着距离产期都过去了两三日,胎儿还没有要出来的迹象,饶是一向将自己的情绪控制得极好的秦姒心急如焚。生孩子这种事情本就不比别的,她对这种失去控制的感觉感到惶恐。 这天晚上,她沐浴完坐在床上心里越想越难受,再加上这段日子齐云楚成日里在她跟前哄着她,叫她一时之间忘了隐忍,没忍住红了眼睛。 齐云楚一瞧见她哭,心都乱了,连忙将她抱进怀里,低声安慰。 他不开口还好,一说话,秦姒的眼泪如同决堤一般,啪嗒啪嗒的往下掉。 「她,她为什么还不肯出来?」 齐云楚本就比她还要紧张害怕,一瞧见她的眼泪一颗心更加惊慌,面上强撑着安抚好她。待她睡了,他连夜将太医叫了进来。 「怎么到了日子还未发动的迹象?」 「这,胎无异象,许是要再忍耐几日。否则贸然催产,恐伤及龙体!」 「混帐!」齐云楚这话听了不知多少,怒斥,「照你这样说,岂不是没了法子?」 他素日里虽不苟言笑,却甚少动怒。眼下动怒,甚是骇人,张太医吓得腿都软了,站在那儿瑟瑟发抖,「微臣这就回去想想办法!」 他走后,齐云楚又匆忙跑去内殿,却见原本躺在床上睡觉的女子此刻坐了起来,双颊绯红,眼神闪躲,「朕,我,我好像尿床了……」 第126章 她生的孩子,永远姓秦…… 秦姒羊水破了。 齐云楚立刻着人将才出宫门宫的太医又被叫了回来。 稳婆们就住在旁边的屋子里, 连忙开始准备。 整个宫苑的人都开始有条不紊忙碌起来。 太医提替秦姒把脉后擦拭着额头的汗,松了一口气,「羊水破了, 只是还没那么快发作, 微臣先准备着。」 他说完便出去外面煎药。 齐云楚松了一口气,坐在床边抱着秦姒, 不断地安抚她。 秦姒起初还不觉得有什么,只觉得盼了那么久终于等来了这一日心里面甚至有些兴奋。 谁知随着肚子一阵阵发疼, 阵痛越来越密集, 心里面有些不安。 齐云楚在一旁紧紧握着她的手, 看着她死咬着嘴唇, 额头上都是汗,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她才好, 只是不停帮她擦拭额头的汗,心疼地眼睛都红了。 眼见着阵痛越来越密集,间隔的时间越来越短, 稳婆们忙道:「摄政王赶紧出去吧!」
第343页 秦姒疼得脑子已经开始有些发昏,紧紧抓着他的手, □□出声。 齐云楚看着她如此痛苦, 恨不能替她疼, 哪里肯走。 可是他在终是诸多不便, 红袖连忙将他劝了出去。 他只得松了秦姒的手向外走去。 谁知他才走两步, 床上的秦姒疼得大叫一声「小齐哥哥」。他又折返回来抱着她, 「我在, 你别怕!」 这时外面送开了红糖鸡蛋汤,齐云楚又赶紧餵她吃下。 秦姒忍着疼勉强吃了些,只觉得小腹下坠的越来越要紧, 疼痛越来越密集。每次疼起来,她觉得全身的骨头像是被人捏碎了,疼得想哭都哭不出来。 稳婆们瞧见她发作的如此之快,忙道:「陛下马上就要生了,摄政王赶紧出去吧!」 齐云楚无法,只得出了内殿到外面等。 他走后,红袖连忙跪坐到床头紧紧捉住秦姒的手,不停地替她擦拭头上的汗珠,声音都带了哭腔,「陛下,再忍忍!」 替她检查的稳婆喜道:「陛下虽是头胎,可发作的快,小殿下马上快要出来了,陛下再使使力!」 她便说话边用手按压着秦姒的肚子,「陛下放松,深吸一口气,用力,对,对就是这样!」 红袖不自觉地在一旁跟着颤抖。 「看到小殿下的头了,陛下再加把劲!」 秦姒已经疼得死去活来,只想着赶紧生出来解脱,几次反覆吸气唿气的用力,伴随着一阵响亮的婴儿啼哭之声,秦姒只觉得腹中一空,一股热流涌出来,整个人都舒服了。 「生了生了!」接生的稳婆将小婴儿洗赶紧裹了襁褓连忙递到红袖手上。 秦姒听着她响亮的啼哭声眼睛酸涩忍不住想掉眼泪。 旁边的其中一个稳婆忙道:「陛下可不能掉眼泪,容易伤眼睛。」 秦姒又憋了回去。 红袖看着怀里已经不哭了的小婴儿喜极而泣,哽咽,「陛下,是个小公主!」 「她好吗?」秦姒全身乏力,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好。您看看。」 「不必了。」秦姒转过头不肯看,「抱去给他。不必叫他进来。」 「陛下您就看一眼。」 「朕不看。去吧,朕累了。」 既然留不住,看一眼就会日日挂在心上,夜夜惦念着,不如不见。 红袖哭着将孩子抱了出去。 一直在外面紧张徘徊的齐云楚听着殿内响起了响亮的婴儿哭声,再也顾不得,想要进去内殿,这时红袖抱着孩子出来了。 「陛下有令,任何人不得入内。」 「她好不好?」 「陛下很好。」 他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想要进去,却被红袖拦下,「陛下不肯见!」 红袖将怀里的小娃娃递给他,「这是小殿下。」 齐云楚不肯接,红着眼睛看着厚重的帷幔,「你去告诉她,我想要看看她,就看一眼!」 红袖摇头,哽咽,「您知道陛下的脾气,决定了的事情谁也改变不了。」 正在这时,红袖怀里的小婴儿啼哭起来。 齐云楚只觉得一颗心都揪了起来,小心翼翼的从红袖怀中接过来。 她似是知道是自己的父亲抱着自己,停止了啼哭,挥动了两下拳头,又安静乖巧的睡着了。 齐云楚看着襁褓内皱皱巴巴,浑身红彤彤的小婴儿,想要摸摸她小小的拳头,却又觉得她如此脆弱,不敢触碰她。 这是他的女儿。 他眼泪不可抑制的争先恐后的自眼眶里涌出来。 他不知自己在哭什么。 他该高兴的。这是他齐云楚的女儿,这个世上与他血脉相连的人。 她是那样柔软 ,眼角还挂着一滴泪,小小的舌尖不时从嘴巴里伸出来,像是在找寻母亲的温暖。 他至少该求一求她,求她看一眼自己的女儿。 「姒姒。」 良久,隔着厚厚的帷幔传来一声重重的嘆息,「小齐哥哥,别叫我为难。」 她这一声「小齐哥哥」,彻底叫他断了念想。 齐云楚心如刀绞。她才刚刚生产完。他却没有机会尽一尽夫君的责任,将她抱在怀里好好安慰一番。 …… 秦姒自始自终不肯见,齐云楚不敢勉强她,只是要求要等她做完月子才肯离开。 他不放心她这样一个人留在宫里,更何况眼下他们的女儿还这样小,不适合出门。 他每日都会来看他,隔着那道帷幔,坐在那儿絮叨孩子的情况。 她哭了。她笑了。她睁开了眼睛。她原本红彤彤的皮肤慢慢的开始变得白皙。她的眼睛越来越漂亮,睫毛越来越长,长得跟她一模一样,笑起来的时候弯成了月牙。 「姒姒,她刚生出来的时候连眉毛都没有,吓死我了,我还怕她将来没有眉毛太丑可怎么办。」 「姒姒,她的鼻子嘴巴像我,她们说跟我一模一样。」 「她很乖巧,吃饱了就在睡觉,很少哭。哭起来的时候,只要我抱一抱,她立刻安静下来,紧紧将我的手指手攥在掌心。她那么小,不知哪来那么大的力气,抓的我手都红了。」 「她有时候还会吐泡泡。姒姒,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小孩,我一瞧见她,心都化了。」 「姒姒,你小的时候是不是也这样像她这样可爱讨人喜欢。」
第344页 「……」 可帷幔后的孩子的母亲却从来没有回应过。 齐云楚很想看一看她如今是什么模样。可是她铁了心不肯见他。 齐云楚后来心想,不见便不见吧。他心里有她,她便日日都在他跟前。只是可惜她没看一眼孩子,想起来的时候,都不知道他们的女儿什么模样。 不,应该能想像得到她的模样,他们的女儿是天底下最漂亮的孩子。 很快一个月之期就到了。 齐云楚最后一次来看她。那一日他从早上一直坐到下午。 临走前他实在不放心就这样走了,想着无论如何总要见她一见,求一求她,死乞白赖的留在她身边,与她细水长流的过日子,不能叫她独自一人留在皇宫里。 她那样的性子,习惯了哄着旁人高兴,往后若是难过了,必定是一直忍着。 谁知他才要进去,鼻子一热,淋漓的鲜血喷薄而出,紧接着心口处剧烈绞痛起来。 这段时日他与她待在一起过得太快活,差点都忘了自己是个将死之人。 他抱膝蜷坐,死死咬紧牙关没有出声,心口处的疼痛叫他恨不能立刻死去。 就在那一瞬间,他想到她生产时是不是也经歷这样的痛。他心能这样陪她疼一疼也是好的。 一直等到蛊毒发作完了,他满身大汗,低头看着手中满手的血迹,掏出帕子擦干净脸上的血迹,将自己收拾干净,又回头深深看了一眼帷幔后的身影,转身离了殿。 走了也好,在她心里,他长命百岁。 所以离别那日一直习惯性等着他唠叨女儿的各种琐事的秦姒只听到了两句话。 「姒姒,那个香囊上面究竟绣的是什么?」 「姒姒,给我们的女儿取个名字吧,取个小字也好。」 当时的秦姒不知道齐云楚是抱着怎样的绝望与她说了那两句话,直到后来她再见到他时的模样才明白,那日,他是在与她诀别。 可惜她当时心里还在为云清的死愧疚。她怕自己同他在一起太快乐。她怕时间久了会忘了云清。 她这个人天生薄倖,谁同她在一起都没有好下场。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 齐云楚赶在端午节的前一日的时候回到了云都。 彼时他蛊毒发作的越来越频繁,才回到王府下了马车话都没来得及说一句便吐了血。 齐濯大惊,「你这是怎么了?」 齐云楚沖他笑笑,「如你的愿,很快就可以去陪母妃。」 他说完这句话才发觉,自己当真是小气,他一句话,他记了十几年,到了这种时候,还不忘拿出来刺一刺他。 果然,他一听,面色煞白。 齐云楚心中愧疚,若无其事的擦干净脸上的血,叫身后宽大华丽的马车入了府。 他出行一向从简,这次却十分招摇奢华。 众人见他如此紧张,还当他将秦姒绑了回来,一直跟着他到了院子里。 几辆马车进了院子,从里面下来十几个丫鬟婆子,上前齐刷刷地站了一排,向齐濯等人行了一礼。 这时他亲自上前掀开最前面那辆马车的车帘,小心翼翼的将里面的人迎了出来。 是一个生得白皙丰腴,眉目慈善的美妇人。她怀里还抱着一个小婴儿。 她抱着怀里的孩子向齐濯行了一个礼,「乳母赵氏代县主见过大王。」 齐濯大吃一惊,「什么县主?」 莫说齐濯,在场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这才几个月,从哪儿冒出一个小娃娃! 「谁,谁的?」言溯问道,忍不住又看向那妇人。 憋了一路的南星红着眼睛道:「还能是谁的!哥哥拿了自己一条命换了一个孩子,这买卖当真上算!」 「什么叫拿命换命,你们在说什么!」齐濯并不知他中了蛊毒,眼下见着他如此模样,心如刀绞,认定他必是受了欺负,目眦欲裂,「本王现在就去杀了她!」 「你敢!」齐云楚拦住他,「我问你,你不是一直想要我生个小娃娃,我现在拿孙女跟你换,你换不换?」 「换什么?」 「换如果我哪天死了,你不许去找她的麻烦。」 「你,你,你为了一个女人,连命都弄没了,我们齐家没有你这么没出息的子孙!」 「我不比你本事,你就说你换不换!」 齐濯看看眼前的儿子,又看看那个乳母怀中抱着的孩子,摇摇头,一身的戾气,「本王不换!她生的孩子关本王什么事,本王要自己妻子生的孩子!她负了我的孩儿,本王现在就去要了她的命,来人!」 「父王!」齐云楚拦住了他,红了眼圈,「她也是你儿子生的孩子,身上流着的也有你与母妃的血。」 齐濯的妻子是他一生之中最大的软肋。 果然,齐云楚一提及母亲,齐濯身上戾气尽散,站在那儿一动不动的看着那个小娃娃。 正在这时,乳母怀中的小娃娃哭了。她人虽小,嗓门却响亮。 也不知是不是血脉相连的缘故,齐濯霎时间心软,从乳母的怀里小心翼翼的接过他的孙女。 她似是知道眼前的这个生得龙章凤姿的男人是她的祖父,停止了啼哭,黑亮的眼珠子盯着他看,一张口,小小的嘴巴里吐出几个泡泡。
第345页 齐濯看着她的模样,心都化了。 天底下再也没有比她更可爱的小娃娃! 齐云楚轻轻抚摸着她柔软的胎髮,低声道:「父王,这次别乱跑了,她是个女娃娃,不比我皮糙肉厚。若是你不在,别人欺负她怎么办?若是她伤了心,落了泪,孩儿死不瞑目!」 「你放心,我齐濯的孙女,就算是在九州横着走,也没人敢动她一根手指头!」 齐云楚笑了,「很好,有父王护着她,这天下再也没人能欺负她!只是有一点,将来若是她想起自己还有这么个女儿,想要她了,她也愿意跟她走,你不许拦着!」 齐濯见他事到如今还在替她着想,冷哼一声,随即又怕吓到他的宝贝孙女,眼神瞬间柔和,「她叫什么名字?」 齐云楚亲亲她柔软的额头,眼里的温柔都要溢出来了。 「还未取名。不过她小字卿卿。秦卿卿。」 他说过,她生的孩子,永远姓秦。 …… 秦姒出了月子后的第二日早朝的时候出现在彰华殿的龙椅之上。 她数月未临朝,乍一出现,朝臣们突然有些不适应。 他们小心翼翼打量着坐在龙椅之上神色如常天子,想着她称病了数月,人瞧着精神极好,没有半点儿病容,反倒整个人看起来容光焕发,越显雍容华贵。 大家总觉得她哪里有些不一样了,可又说不上来。若真的非得说点什么,好像是更好看了。 不过在他们眼中,天子已经脱离了世间女子的范畴,不该用评价一般女子的标准来看待端坐在上首,不动声色的将整个天下掌握在手心里的帝王。 唯有知晓真相的范与同宁朝看向这个将一切都瞒得密不透风,毫不犹豫的做了取捨的女子,心中更多得是心疼。 就在众大臣们疑惑怎么今日摄政王怎么没有出现时,站在一旁的小黄门掐着嗓音唱和,「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早朝正式开始。 只是那日之后,朝中再无摄政王齐云楚。 …… 早朝过后,秦姒在勤政殿处理公务。一直快要晌午,外面突然有人来报:永安行宫那边儿要求见陛下。 秦姒皱眉,放下手中的奏疏,「备马车。」 「陛下不若用了午膳再去。」 秦姒已经起身,眼里闪过一抹浓重的恨意。 永安宫距离燕京城大概有两个时辰的路程。 她到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时刻。今日天气不好,天色阴沉得厉害。 她下了马车一路畅通无阻的进了秦晁的所在的宫殿。 他孤身一人盘腿坐在不甚明亮的寝殿的榻上一脸呆滞的看着矮几上的一把长命锁。 那是她亲自叫人送来给他的。 他果然如她所想,被所谓的儿子折磨的形状疯癫,两年多的功夫华发横生,不修边幅,眼窝凹陷,宽大的灰色袍子穿在身上,与街边那些行乞的枯瘦如柴的老人没有什么区别。 他似是没想到她会来这么快,神情呆滞的看着她,似时没能将眼前这个身着火狐大氅,姿容出众,雍容华贵,耀眼的即便是这世上最华丽名贵的宝石也无法企及的女子认出来。 秦姒闻着殿内那种散发着腐朽死寂的气息,缓缓上前坐在不远处的那张宽大的太师椅上,神情漠然的看着他。 他干瘪的没有半点的光泽的眼珠子动了动,好似终于认出她来,神情突然激动起来,因为常年服食丹药面上呈现出一副中毒症状的青灰面透出不正常的红晕。 「逆子!」他声音嘶哑,从榻上挣扎起身,一副恨不得要杀了她的模样。可是被丹药掏空的身子居然连站起来都勉强得很,整个人从榻上滚下来。 秦姒始终一动未动的坐在那儿看着他在地上滚爬。 她看着眼前的男人,将自己这二十一年来能够记起来的所有事情全部回想了一遍,居然没有半点能叫她暖一暖自己的心,对他心软的事情。 真是可惜,她就连原谅他都找不到好的藉口。 秦晁坐在冰凉的地上似乎终于意识到自己已经不再是那个可以控制她的帝王,而是被她软禁在这儿等死的阶下囚。 他眼里的恨意转变成祈求,「和宁,父皇知道错了,是父皇对不起你,可你弟弟是无辜的。你圈禁他也好,关进大牢也好,怎样都好,饶了他一条命,父皇求你了!」 秦姒瞧着眼前摇尾乞怜的男人,想起从前他是如何教导自己该如何的心狠手辣才能够合格的做好一个帝王,心里的恨意瞬间就涌了出来。 她真是低估了他对那个孩子的爱意,哪怕对他的身世产生了怀疑,居然还能够这样求她放了他一条命! 直至今日,他还记挂着自己的儿子,真是可笑! 她嘴角泛起一抹冷笑,「你说那个来歷不明的孽种?死了。我用你杀死兰景的方法杀死了他。先是给他吃了毒药,然后瞧着他小小的软软的身体痛苦的蜷缩在一起,不断的抽搐——」 「疯子!」秦晁大叫一声,将手中拿着的长命锁狠狠的朝他掷去。只可惜他与一个废人无疑,他用了十分的力气,那个长命锁居然只扔出不过一尺的距离,饶是如此,他已经累得扑倒在地,双眼猩红,喘着粗气。 「朕要杀了你……杀了你……」 秦姒的眼神在那块做工无比精緻,上面錾刻了代表着各种长寿平安的吉祥纹路扫过,站起来走到他旁边,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声音似乎是从地狱中传出来的那样可怕。那是齐云楚或是云清都没有见过的她藏在内心处最黑暗的灵魂带着的仇恨。
第346页 「我趁着他还有一口气儿,将他丢去了乱葬岗,然后看着那些野狗分食了他小小的身躯,他疼得哭都哭不出来,在那儿奄奄一息的喊,父皇,快来救救我……」 然后,她畅快无比的看着眼前方才恶狠狠的恨不得杀了她的男人干涸的眼里竟然还能滚出泪来,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他为他的儿子痛苦。 只有他痛苦了,她心里才能够好受。就算是自欺欺人的好受,也能够抵消她带给兰景的伤害。 抵消她今时今日带给旁人的痛苦。 抵消她也许再也见不到女儿的痛苦。 所有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他! 他该庆幸自己是皇帝,否则,她必将他碎尸万段! 秦姒冷冷看着他哭了一会儿,心里的那口恶气终于散去了些,转身大步出了宫殿。 红袖与十一瞧见她一脸阴沉的出来,对视一眼,连忙迎了上去。 秦姒扫了一眼守在宫殿外的人,吩咐道:「停了他的丹药!」 这世上总得有人陪她一块痛苦,这样她才不会觉得孤独! 转眼又过了半个月。有一天夜里秦姒突然醒来,看着外面深沉的夜,「什么时辰了?怎么天还没亮?」 守夜的红袖连忙起夜掌了灯,「还早呢,陛下再睡会儿。」 「他走了多久?」她方才做梦梦到了云清。 「陛下问的是谁?」红袖一时没反应过来。 秦姒心想,原来走与走,意思也是不一样的。 她失神的看着窗外的夜,「姐姐,朕是不是老了很多?朕怎么现在对什么都提不起精神。」 「陛下才二十一岁,风华正茂,莫要胡思乱想。」 「是吗?云清走的时候,朕觉得,朕像是已经过完了一辈子。」 红袖见她自从齐云楚走了以后几乎再也没有真心笑过,忍不住劝,「要不,把齐世子与小殿下找回来了吧。」 秦姒摇摇头。她摸着自己平坦如初的小腹,想着那里曾经孕育过一个孩子,只可惜自己连她什么模样都不知道,将来在路上见到,亦不知能不能认出来。 大抵是能够认出来的,毕竟她父亲生的那样好看,她往那儿一站,必定万众瞩目。 「人总得向前看。云大人在世时便希望您过得好。」 「可是朕不能踏着他的尸骨与旁人逍遥快活。朕知道他其实心里并不高兴,是朕负了他。」 她从枕头下摸出一白一红的两枚小小的印章,心道自己终究是辜负了这世上最好的两个男子。 兜兜转转这些年,又只剩下她一人。 这一次,她终于坐拥天下,却也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了急迫的敲门声。 这个时候,除非是大事,否则不会有人敲门。红袖连忙出去,一会儿的功夫回来,面有迟疑,「方才永安宫有人来报,太上皇,驾崩了。」 秦姒没有说话。 她不知在那儿坐了多久,一直到窗户上透进一抹稀薄的白光,声音沙哑:「什么时辰了?」 红袖看了一眼沙漏,「快要上朝了。」 「是吗?」 她这时抬起头来,满脸的泪水。 「替朕更衣吧。」 第127章 卿卿下次再也不敢了…… 「陛下, 再往前走,就是折罗城。」十一骑在马背上眺望着远处绵延苍翠山脉。 正值春季,万物復甦, 漫山遍野盛开着奼紫嫣红的花朵。微风袭来, 春风裹着花香,往人鼻尖里钻。 十一鼻子发痒, 连续打了好几个喷嚏,此地有一种曼陀罗花, 她有些过敏。 红袖连忙掏出帕子替她温柔揩去眼角的泪。 十一趁机捉着她的与她十指紧扣, 看着她傻呵呵的笑。 红袖嗔她一眼, 眼里闪过一抹羞涩。 一旁正在餵马的花蔷指着山下的城。 「听人说折罗城内民风淳朴, 夜不闭户,不若陛下去看看?」 一直未说话的秦姒顺着她指得方向看去, 看到了一座古老巍峨的城池。 这些年在她收復所有藩王封地,大燕帝国的兵力已经成为了九州最强大的国家,百姓们也算是安居乐业。而与大燕互为友邦的姑墨国越来越强大, 几乎已经将南疆其余的小国家占为己有。两国相互之间互通贸易,这座位于大燕帝国与姑墨国的交界处的城池也算是长治久安。 这时红袖在一旁帮腔, 「就是, 去看看吧, 陛下既然微服私访, 总得到处走走才是。」 秦姒坐在马背上, 居高临下的看着山下那座据说十分繁华的的城市, 迟疑了一下, 「还是算了吧。折罗不归属大燕。」 当初她将这座城送给了他,并发誓永不踏入云都。 也不知这些年过去,他父女二人过得好不好…… 她说着就要走, 谁知方才还晴好的天气居然下起了濛濛细雨。 「哎呀下雨了,看来是走不成了,不如去躲躲雨吧。反正咱们易容乔装,即便是碰见了熟人,也是认不出来的。」 红袖使了个眼神给一旁的花蔷。花蔷翻身上马,「不如微臣同陛下比一比谁先进城?」 还未等秦姒回答,她用力夹了一下马肚子,朝着远处的城池去了。 秦姒抬眸遥望四野,春雨濛濛,滋润在这片一望无际的原野之上。她看了一眼已经消失在眼前的花蔷,策马追了上去。
第347页 去看看也好,他自在云都,也碰不上。 待人都走了,十一连忙跳到红袖的马背之上,将蓑衣挡在二人头上,替她擦干净脸上的雨水,「姐姐为何要叫陛下去折罗,咱们出来有一段日子了,范大人一直催着陛下回京成婚。」 「你忘了,折罗是齐世子的地界。前两日我偷偷跟花大人打听,说每年的春天齐世子便会携带小殿下来折罗小住一段时日。这些年,陛下从不肯打听这些事,所以她不知道。否则,必不肯去。」 「原来如此,」十一恍然大悟,瞧着眼前濛濛细雨,将怀中柔软的女子抱得更紧。 红袖悠悠嘆息,「她明明想齐世子与小殿下想得紧,却怎么也不肯踏足云都。都快五年了,朝中大臣日日催着她册立后宫,她也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就这么拖着。范大人着急上火,为这事儿,不知写了多少奏疏劝谏。」 十一皱眉,「说也奇怪,齐世子居然也从没有出现过,花蔷从谢公子那里得来的消息里也从未有过他的只字片语。」 「谁说不是呢,」红袖催促,「还不赶紧跟上,一会儿雨下大了。」 十一见此处四下无人,搁在她腰间的手收得更紧,侧过脸盯着她嫣红的唇,低声道:「姐姐你别动,这里方才沾了一点儿泥,我帮你擦干净。」 「在哪儿?」红袖下意识的转头。 「在这儿,」十一伸手捧着她的脸,炽热的眼神扫过她的唇,「姐姐别动,我帮你擦干净……」 她说着低下了头。 …… 折罗城内。山上方才还濛濛细雨,城内已经停了。 秦姒与花蔷下了马牵着缰绳走在青石板铺就的湿漉漉的路上,打量着这座融合了大燕与南疆的风俗习惯的城池。 今日也不知是不是集市,城中十分热闹,沿街叫卖的货郎们高声吆喝着,夹杂着汉话与南疆各种不同的语言。 秦姒瞧着城中的热闹心中高兴,只觉得如今走到哪里见到的都是一片太平盛世。 这时候十一与红袖已经追了上来。 秦姒别有深意的看了她二人一眼,笑道:「通知秦倦,今日我们在此地歇脚。叫他们进城的时候不要弄出什么动静,免得引起让人的注意。」 「喏。」 几人又沿街闲逛了一会儿,只见不远处距离了一堆人,十分的热闹。 「你去看看。」秦姒以为是出了什么事儿。 十一立刻上前。 一会儿的功夫,十一回来,眼里带着笑意, 「前面有个小姑娘正当街抢人呢。」 「是吗?」红袖大惊,「光天化日,居然有如此胆大包天的小姑娘。」 秦姒这时已经大步上前,只见前面确实有个小姑娘在行兇。不过她一看到人就乐了。 那抢人的小姑娘不过四五岁大小,粉白糰子一样的脸,一对乌黑鎏金的眼珠子灵动可爱。身上华丽的红衣胜枫,脚踩一对镶嵌了各种宝石的鹿皮靴子。她梳着双髻,脖子上戴了一个璎珞圈,一看就是价值连城之物,嫩藕似的手腕上戴着几个小镯子,上面缀满了小铃铛,她轻轻晃动,全身叮叮噹噹。就连她身边那只蹲在在她身旁威风凛凛的长毛犬脖颈上还挂着一个金铃铛。 小姑娘一看就是富贵堆里泡大的,身上的物件随便一件都够普通人家吃喝一辈子。瞧着生得比年画上的娃娃还有漂亮精緻,说出来的话却十分嚣张。 「离哥哥,你跟不跟我回家?」 那个被人叫做「离哥哥」的小小少年一张白皙的脸红透了,站在那儿手足无措。 「你,你莫要胡说八道。」 小姑娘眨眨眼,一脸的娇憨可爱,「离哥哥,我祖父说了,喜欢的东西看上了就得抢回去,免得日夜惦念。离哥哥,你长得好看,我看上你了!」 一旁的秦姒不禁笑了,「这小姑娘年岁不大,居然如此嚣张。」 旁边卖瓷器的货郎小哥忍不住搭腔,笑道,「她呀,被家里人宠得无法无天,不过四五岁大小,成日里骑着一只狗在城内招摇过市,瞧见喜欢的东西便据为己有。」 「是吗?岂不是叫人避之不及?她家大人不管吗?」 「管啊,怎么不管,可她老子一管,老子的爹立马不乐意了。护得跟眼珠子似的,直接把儿子给揍了!」 「居然还有这样的?」 货郎小哥眼里含了笑意,「谁说不是呢,且耐不住她长得漂亮可爱。她一冲你笑,你心都化了,只得巴巴地将那些她喜欢的东西捧到她面前去。」 秦姒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果然,那个脸红得跟猴屁股一样,生得极漂亮的少年低着头走到她面前,眼里闪过一抹羞涩,「你,你莫要在大街上如此说话,让人笑话你。」 小姑娘乌熘熘的黑眼珠扫了一圈看热闹的路人,「谁笑话我,我就叫大黄咬他们!」 花蔷忍不住乐了,「这小姑娘被宠成这样,将来必定是个魔王。」 货郎小哥不乐意了, 「话不能这么说,她那样的家世背景,生得这副模样,自然有人愿意宠着。再加上她家大人是个通情达理的,从未叫她惹出什么祸端。而她也就是嘴巴上凶一凶,却从未做过任何伤天害理的事情。」 「什么背景?」红袖好奇,见大街上一个商贩都如此喜欢这小姑娘,心中更加好奇。
第348页 这时那小姑娘身边的那条站起来足有半人多高的狗居然朝秦姒跑来。 十一警惕,立刻拔了手中的剑挡在秦姒面前。 那小姑娘见状,站在那儿呵斥一声,「大胆!你竟敢伤我爱犬!」 那只狗瞧着吓人,却并不咬人,蹲到主人身边,甚是乖巧的伏在地上。 秦姒见她年纪小小,说话奶声奶气的可爱,也忍不住心生好感,蹲下来捏捏她粉□□白的脸蛋,「小姑娘当街抢人是不对的!」 她一把拂开秦姒的手,拔出腰间镶嵌了绿松石的匕首,「放肆,居然敢动手动脚!」 秦姒见她年纪之小,居然喊打喊杀,伸出两根手指头夹住她手腕。 她当即动不了,挣来挣去,嫩藕似的手腕上出现了两道红痕,瞧着招人心疼。 秦姒本就想逗逗她一逗,一点儿没使力,谁知小姑娘看着凶神恶煞,人却娇弱的跟个瓷娃娃似的,当即眼睛一红,手里的匕首应声落地,瘪瘪嘴,立刻含了两泡泪,在眼眶里打转。 秦姒瞧着她就要哭了,心里不知为何有些疼,连忙将匕首捡起来放到她手里,哄道:「还你还你。只是你小小年纪,怎可一言不合就拔刀,谁教的你?」 她话音刚落,一道浑厚低沉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我教的,你有意见?」 秦姒下意识回头,却见方才还张牙舞爪的小姑娘立刻朝说话的中年男子扑了过去。 那男子一身玄色织锦袍,生就一副龙章凤姿的好相貌,见到小姑娘扑过去,一脸的慈爱模样。 「祖父,她欺负我!」 「可伤到哪里?」 小姑娘摇摇头,水汪汪的大眼睛里带了疑惑,「她说我不该当街抢离哥哥,说祖父说的话不对!」 「胡说八道!我齐濯的孙女自然是想要什么抢来便是!」 秦姒征在那儿再瞧瞧他怀里那个小小的,柔软的,这世上最漂亮可爱的小姑娘,一颗心顿时像被开水烫了,火热滚烫的疼。 四年一个月零三天。 她自从娘胎里出来,她便再也没有机会拥她入怀,甚至,也从未看过她一眼。 她曾经以为自己如果哪天在街上碰见她,必定第一眼就能够认出来自己的女儿,没想到却是这样的结果。 原来不在一处,没有养她,就算是见了面也未必相识。 这世上即便是血肉相连的亲情,也得拿爱与温情一点点的浇灌。 而她从未尽过一丝一毫做母亲的责任,却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指责她! 不远处的齐濯哄好了自家孙女,想起方才有人欺负自己的宝贝孙女,顿时杀意横生。谁知一抬头,便瞧见那人正站在那儿无声落泪。 方才还嘤嘤嘤的小卿卿瞧见方才还想要教训自己的小哥哥哭得比自己还要惨,一脸不解的看着自己的祖父,「他为何哭?」 齐濯哪里知晓,只觉得眼前的人奇奇怪怪,虽着了男装,可生的细皮嫩肉分明是个女子。原本想要出手教训她的心就淡了,一把将孙女托在肩上,「大抵是知道错了,祖父今日放过她,走,咱们回家。」 「我想要吃糖葫芦。」 「这……你爹爹不允许你吃。」 她捏着他的耳朵大声地说悄悄话,「我们不告诉爹爹,爹爹就不知道了……」 …… 一旁最是多愁善感的红袖哭得眼睛泛红,哽咽,「她是小殿下。都这么大了……」 秦姒站在那儿一直目送着一大一小的人消失在街角尽头,这才回过神来,抬脚跟了上去。 她远远地跟在齐濯的后面,看着他抱着她进了一间点心铺子,再出来时,她的女儿手里拿着一根冰糖葫芦,小舌头在上面舔了一口,一脸满足的微微眯起眼睛,模样像极了一只乖巧的小猫。 她还想瞧得再仔细些,忍不住离得近了些,这时候齐濯回头看了一眼。 她立刻转过脸去,顺手抓起了面前的东西假装买东西。 谁知那小商贩卖的是刀具,一不小心划上了手。 小商贩在那儿说什么她半句话也未听进去,等到她再回头时,他二人已经消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 秦姒一颗心都要从嗓子眼跑出来了,连忙追了上去,却怎么也找不着了。 她急得如同无头苍蝇似的,眼泪不断涌出眼眶,耳边嗡嗡作响,眼前人潮涌动的街景不断模煳,清晰,然后再模煳…… 「公子,你在找人吗?」这时,一道声音在耳边响起,将她从虚空的世界给拉了回来。 她定睛一看,跟前站着一个面容和蔼,年约五旬的老妪。 「对,我在找人,你有没有瞧见一个手里拿着一串糖葫芦的小女孩。」 「她长什么样?」 长什么样,对,长什么样! 秦姒站在那儿绞尽脑汁的想了半天,居然一点儿都不记得她长什么模样。 她不记得她的女儿有着什么样的眼睛,嘴巴,鼻子,她形容不出来,她到底该是什么模样。 她现在那儿举目四望,却发现川流不息的人群中只有一片片白茫茫的光。 「我不知道她长什么模样,」她哽咽,「可我知道她是天底下最好看最可爱的小娃娃,跟她的父亲一样漂亮……」 「这样啊,你说的是不是那个小姑娘,喏,你看。」
第349页 秦姒顺着她的方向看去,只见方才被齐濯驮在肩上的女儿,此刻已经下了地,双手高高举着糖葫芦,一副被抓了包的模样,垂头丧气看着蹲在她面前的男子。 秦姒愣在原地,眼睛不捨得眨动地看着不远处一红一白,一大一小的两个人。 「拿来。」他朝她伸出了白皙修长的手。 她嘴里塞着一只糖葫芦,鼓着粉腮撅起嘴巴讨好的在他白得近乎于透明的脸颊上「啪叽」亲了一口。顿时,上面出现了一圈红糖渍。 他摇摇头,固执的朝她伸出手。 她眼见着就要哭了,只得将口中的糖葫芦吐在他手心里。 从前最是爱洁净的男子竟是一点儿未觉得脏,掏出帕子一点点的将她嘴上粘粘的糖渍擦干净,「卿卿乖,不能再吃了,长蛀牙了。」 「爹爹,卿卿就吃一串,卿卿下次再也不吃了。」 「你昨日也是这么说的。」 小卿卿见所求无望,看着被他没收的糖葫芦吞咽口水,一瘪嘴,清澈明亮的眼睛里顿时聚了一泡泪,委屈巴巴的看向一旁的齐濯。 「不就是一串糖葫芦,她吃了怎么了!」齐濯一瞧见她哭,心都碎了,那还得了,又将小孙女抱了起来,「走,爷爷带你去骑马,不理他!」 他再去偷偷买一根。 他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慢条斯理的将脸上的糖渍擦干净,头也未抬, 「前几日府里管家的小孙女因为牙齿坏了三颗,疼得哭了好几个晚上。」 「这……」齐濯迟疑的看着自己的孙女。 小卿卿眨巴着大眼睛,浓密纤长的睫毛轻颤,拿出杀手锏奶声奶气地撒娇,「卿卿只吃这一次,卿卿晚上回去好好擦牙,求你了小齐,小齐,小齐小齐小齐……」 原本还不答应的男子耐不住她这样撒娇,忍不住笑了,细长多情的眼眸眼波流转,勾得旁边路过的小娘子红了脸。 他伸手捏捏她小巧的鼻子,「下不为例。」 「小齐真好,小齐抱抱!」她自她祖父怀中挣出来,挥舞着两条胳膊挂在了他的脖子上,全身叮叮噹噹的响声也不及她的笑声清脆甜美。 秦姒的目光一直胶着在那个衣冠胜雪的男子的身上,只见他曾经乌黑浓密的髮丝全白,如同这世上最好的丝绸一般柔顺的披在身后,随意的用一根丝带束起。右侧曾经白皙无暇的脖颈上像是自皮肉里开出了一朵业火红莲,直接蔓延到了洁白如玉的耳珠上,颜色竟是比他戴着的红宝石耳环还要耀眼夺目。 他为何会变成这样?她的小齐哥哥怎么变成了这副模样! 这时,小卿卿偷偷在齐云楚的耳边说悄悄话,「小齐,你瞧那个小哥哥多奇怪,一直看着我们哭,是不是因为他流血了疼哭了啊……」 他闻言转过脸来看向秦姒,眼神里闪过一抹迟疑,目光在秦姒头顶上扫过,随即脸上的笑容僵在脸上。 他瞥了一眼她正滴着血的手,抱紧了怀中的女儿,眼神里闪过一丝黯淡的光,垂下眼睫:「大抵是这位哥哥遇到了什么伤心的事情。我们回家,南叔叔今日回来。」 第128章 旧情人千里迢迢来跟你…… 「卿卿, 爹爹现在是不是很丑?」 齐云楚强忍住想要回头抱一抱哭得伤心的女子的冲动,抱着女儿头也不回地进了停在旁边的马车。 「小齐是天底下最好看的爹爹。」小卿卿正忙着吃糖葫芦,闻言又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煳得他满脸的糖渍。 「是吗?」齐云楚已经习惯了她时常吃东西的时候这样手亲他一口, 也不觉得脏,只看着她的模样心里异常满足。 他是她的父亲, 自然是她心里最好看的那一个。 马车渐行渐远,车顶上响起竹筒倒豆子似的声音。他脑海里不断浮现出她眼里淌着泪, 手上流血的模样, 突然叫停马车, 「去最近的药铺!」 「爹爹去做什么?」卿卿吃完了最后一块糖葫芦, 心满意足的舔着自己嘴角残留的糖渍。 齐云楚拿帕子湿了水,将她脸上手上的糖渍擦干净, 摸摸她的头,「爹爹去看看方才那位小哥哥。」 「爹爹认识他?」 「认识。卿卿若是下次见到她,抱抱她好不好?」 「可是他不喜欢卿卿, 他觉得卿卿抢东西是不对的。」」 「胡说,她是天底下最喜欢卿卿的人。还有, 下次不能抢旁人东西。」 卿卿一脸不解, 「可祖父说只要卿卿喜欢的就都是卿卿的。」 说起这个, 齐云楚一阵头疼。他父王从前教他的那一套全部用在了她身上, 得回头好好跟他聊一聊才是。 「主子到了。」 齐云楚将怀里的卿卿交给赶车的齐三, 「你们先回去。」 他再回去看她一眼, 至少替她包扎好伤口。她既然这样乔装, 他装作不认识就是,必不会像从前那样叫她为难。 他如此想着,脚底生风, 根本听不见齐三说了什么话,原路折返,生怕去得晚了就此错过。 秦姒一直站在原地。一直到天再次下起了濛濛细雨,街上原本熙熙攘攘的人群很快散去,沿街的小贩也赶紧收拾货物找地方仓皇躲雨。 唯有她一个人漫无目的的走在大街上,任由春日里阴冷细密的雨水浸湿自己。 此刻她不是坐拥天下的女皇,她不过是这世间普普通通的一个女子,一个见到自己女儿却不敢相认的母亲。
第350页 她脑子里还在想着方才那一幕,她的女儿果然是天底下最漂亮可爱,最讨人喜欢的孩子,有着天底下最好的父亲。就见曾经那个满身戾气就连佛堂都无法净化的战神在她面前也成了最慈爱的人。 她心里不晓得有多高兴。她自小仰望的,期盼的,渴求的所有不曾拥有过的温情她的女儿全部得到了。 天底下再也没有比这更叫她高兴的事了。她越高兴眼泪流得越勤,借着这漫天的雨水,痛痛快快地哭,将自己这些年积压的思念全部哭出来。 哭她的女儿。哭她的小齐哥哥。 齐云楚跑回去的时候,就见到空旷无人的街道上,那个身形单薄的女子正孤身雨中行走,全身上下都被雨水打湿,一边走,一边流泪,看着好不凄凉。 他的心顿时揪在了一块,再也顾不得旁的,追过去拉着她的手就跑,一直跑到一处可以遮风挡雨的屋檐下。 秦姒没想到他去而復返,呆呆地看着他,眼里的泪终于停了下来。 「下雨了。淋湿了容易着凉。」他手忙脚乱的替她擦干净脸上的雨水,不由分说执起她的手,掏出方才买的纱布药粉替她包扎好。 秦姒站在那儿傻傻看着他。他不知是紧张还是因为旁的,手指颤抖,好半天才将她手上的伤口给包扎好。 「你,是从外地来的吗?」他转头看向别处,「今日是不是我女儿冲撞到你了?她年纪小,有些调皮捣蛋。你别放在心上。」 秦姒摇摇头,目光投向他脖颈处的纹路,声音低哑,「她很可爱,长得很像你,是我见过最好看的小姑娘。」 他似是有些不自在,大约又站了一会儿,远远地瞧见雨幕里几个骑马的人匆匆赶来,低声道,「我回家了,你,你多保重。」 他说着又冲进了雨里。 走了没两步,他又忍不住回头,看向屋檐下的人,「你明日就走吗?」 秦姒摇摇头,眼睁睁的看着他消失在雨里,却一句话未说 十一等人找来的时候,秦姒心情已经平復下来。 一行人瞧她浑身都湿透了,赶紧找了一间客栈住了下来。 秦姒沐浴完之后看向花蔷,「他这些年究竟发生了何事?怎么变成了如此模样?」 「谁?」花蔷一时没反应过来,随即摇头,「只是听谢毓说大病了一场,在床上昏迷了一年,醒来后听说头髮全白了,脸也毁了,甚少出门,微臣去云都的时候也不曾见过。」 「什么!」红袖大惊。 「这么大的事情为何没有人告诉朕!」秦姒一想到他那个模样,心都碎了。 屋里的人见她动怒,都不说话。 隔了好一会儿,红袖才道:「陛下禁止旁人提齐世子。」 曾有人提过一次,直接被杖责。后来谁也不敢提。 秦姒坐在那儿垂眸不语。隔了好一会儿,道:「此处离姑墨王都有多远?」 「大约半个月的路程。」 她沉思片刻,提笔写了一封信递给十一,「立刻将这封信送到姑墨王宫去,我们在此停留半个月再走。」 十一拿着信出去了。 红袖替她倒了杯热茶,忍不住问道:「陛下可有与小殿下还有齐世子相认?」 秦姒苦笑,「当初是朕不要的他们,这些年朕也从未问过他们半句,就连他出了这么大的事情都不知道,如今哪来的脸面与他们相认!」 「可奴婢知道您这些年日夜都惦记着小殿下与齐世子。」 「姐姐,光是有惦念是不够的。一个人得踏踏实实的感受你的好,才会与你亲近。更何况她现在过得极好。天底下再也没有比她更加幸福的小姑娘。」 「那齐世子……」 一提起他,秦姒心中更加难受,曾经凭藉相貌冠绝九州的男子居然变成了现在的模样,怎叫她不心痛! 她在那儿坐了好一会儿,道:「反正都要在这儿待半个月,你同十一去找一处住的地方。」 红袖点点头,「陛下可有什么要求?」 秦姒摇摇头,想起自己的女儿,眼里溢出一抹温柔,「离她近些便好。」 …… 回到府中的齐云楚全身都湿透了。他沐浴完之后一人坐在房内看着镜中的模样发呆。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抬头看了一眼暗沉沉的天,心道也不知她此刻可回去了?明日还会不会下雨? 若是下雨了,他出门要不要带一把雨伞,若是碰见了也不一定。 还是带一把吧,嗯,她最喜欢松绿色的油纸,说雨天这样的颜色叫人觉得安心。 他在那儿想了一大堆若是明日再遇见着她时的情景,自己要同她说什么话,用什么样的表情,要不要与她多说说女儿这些年来大大小小的趣事,亦或是装作不经意的问一问这些年她可有喜欢的人…… 一直到天色暗了,巨大的阴影笼罩了整个世界。他抬眸瞧了一眼镜子里那个满头银髮,脖颈上似开出一朵红莲的男子,沮丧一笑。 还是算了,他如今这副模样,倒不如不见。 他甚至懊恼早知自己不该去见她。这样在她心里,至少自己永远是最好看的模样。 次日一早,天气晴好。 齐云楚用完早膳后在花园里散步。小卿卿则由南星带着正在花园里蹴鞠。 她玩了一会儿便满头大汗的朝他跑来,爬到他身上蹭来蹭去,将自己身上的汗与泥土全部蹭到了他身上,雪白的衣衫上到处都是污渍。
第351页 南星走过来笑道:「从前哥哥如此爱洁,如今这毛病反倒没有了。」 齐云楚自乳母手中接过帕子,替在他身上爬上爬下的卿卿擦干净额头的汗,又餵她吃了些水,笑道:「等你日后成亲有了孩子就会知道了,脏不脏得不知怎么就无所谓了。」 南星眼里闪过一丝遗憾,「只怕是我这辈子也不会有这样的机会。」 齐云楚似是想到了什么,嘆了一口气,遂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只是道:「你此去游歷如何?」 南星咧嘴一笑,碧色清澈的眼眸眼波流转,「极好。且我路上碰到一个十分有趣的人,下次若有机会,带来给哥哥还有卿卿瞧瞧。」 两人正说着,隔壁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像是有人乔迁之喜。 卿卿好奇心最重,一听到动静立刻来了精神,从齐云楚的膝盖上爬下来央求着乳母带她去隔壁看看。 乳母赵氏一脸为难的看着齐云楚。 「听说隔壁院子闹鬼,不知空了多久,居然有人搬进来了。」南星心中稀奇,起身将个子小小,正想爬树上去看的卿卿举过头顶,笑道:「来,小叔叔带你看看是哪个不怕死的。」 「小叔叔最疼卿卿!」她兴奋的趴在院墙上,朝隔壁院子望去。 也不知她看见了什么,「咦」了一声,转过头来,粉白的一张小脸上那对眼珠子灵动可爱,「小齐快看,隔壁那个不是昨天大街上疼哭了的哥哥吗?呀,他怎么变成了姐姐?」 齐云楚一听,手中的杯子「啪」一声掉到了地上,立刻起身大步走了过去。 折罗城内房子的院墙不高,只到他肩膀。他站在高处刚好将隔壁那套三进三出的宅院院子里的情景尽收眼底。 只见旁边隔壁院子里一株开得极盛的梨花树下的石桌旁正坐着一个杏眼桃腮,明眸皓齿的女子。她满头青丝只用一根玉簪束起,着一身绯色长裙,身形窈窕,气质非凡。 她似是注意到了齐云楚的目光,与他对视了片刻,收回视线眼含笑意的沖卿卿招招手。 一向喜好热闹的卿卿一脸兴奋的沖她挥挥手,「姐姐要不要来我家玩?」 南星看着神情已然大变的齐云楚,又仔仔细细的将对面那个女子打量一番,想起昨日齐三说昨日有个外地来的人十分奇怪,瞬间瞭然,神色蓦地冷了下来,冷笑,「她倒是真够可以的!」 小卿卿不知好端端一向最爱笑的南叔叔怎么生气了,从他肩上下来,吹了一声口哨,一直在远离角落那颗抽出新芽的大树底下睡觉的大黄屁颠屁颠的朝她跑了过来,温顺地卧倒在她跟前。 她骑到大黄身上就往外跑,一旁的乳母侍女赶紧跟了上去,生怕家里这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小主子受到一丁点儿的伤害。 「卿卿去哪儿?」南星喊道。 小卿卿头也未回,「卿卿去跟新邻居问好。」 方才还满满当当一花园的人空了下来,只剩下南星与齐云楚。 齐云楚一直僵在那儿低垂着眼睫没说话。南星环臂似笑非笑的斜睨了他一眼,「旧情人千里迢迢来跟你做邻居,哥哥不去打个招唿?」 他却摇摇头,转身出了花园朝着自己的院子去了。 南星还真以为他放下了,看着对面换了一张皮的女子冷哼一声。 他最擅长易容,这天底下还没有谁的易容术能逃得过他的法眼。更何况,眼前的男子这么多年都不曾正眼瞧过旁得女子一眼,眼下却露出这样一副春心荡漾的表情,还有什么猜不出来的。 就在他准备出门去把小卿卿找回来时,方才去而復返的男人又回来了。不仅如此,他还换了一身干净的新衣裳。 南星目瞪口呆,「哥哥这是要做什么?」 眼前一脸矜持的男子瞟了一眼对面的院子,若无其事地抚平胸前的一点儿褶皱,神色淡淡:「我去把卿卿接回来,免得她叨扰了新邻居。」 第129章 你对所有的女邻居都这…… 「你是新搬来的邻居吗?」卿卿干净利落的从爱犬的背上跳下来, 回头看了一眼跟在身后的一群人,「不许跟过来!都回去!」 那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又都乌泱泱退了出去。 秦姒目不转睛的看着眼前骑着一只大黄犬, 生得粉雕玉琢,如同瓷娃娃一样的女儿, 紧张的手心全部都是汗。这些年多少军国大事她都处理的得心应手,却在一个四岁的小娃娃面前胆怯不安, 只怕自己讨不了她的喜欢。 她抑制着激动的心情, 大步上前蹲到她面前, 「我是新搬来的, 以后请多指教。」 她说完看了一旁的红袖,红袖沖身后一众僕人挥挥手, 不多时,石桌上摆满了精緻的点心与茶水。 「你可愿意过来坐一坐?」 卿卿看着那些散发着甜腻香味的各色糕点,打量着眼前生得好看的姐姐, 心想:也许爹爹说的对,她喜欢我。 她想了想伸手抱住了秦姒的脖子, 不等她反应过来, 就已经松开了她。 秦姒愣了一下, 眼眶湿润, 哽咽, 「你为何抱我?」 小卿卿瞧见她哭, 一脸不解, 「你为何又哭了,是因为手疼哭了吗?」 秦姒揩去眼角的泪,「对。姐姐手疼。」 眼前的小人儿嘆了一口气, 拿起她的手,看着她手心还缠绕了一圈纱布,鼓腮用力吹了两口气儿,然后一脸认真的看着她,「我每回受伤,爹爹都给我唿唿,一会儿就不疼了。」
第352页 秦姒眼泪掉得更厉害了。 她大惊,「还是疼吗?那我叫我爹爹给你唿唿,我爹爹每次唿唿我都不疼了!」 齐云楚到了隔壁院子的时候,门户大开,连个守门的都没有。 他皱眉,此地虽民风淳朴,可一个女孩子家连门都不关总归不好。 他一路朝着此处的花园走去,只见奼紫嫣红的花园里一大一小两个红色的人影正在那棵开得极盛的梨花树下。大的明眸皓齿,小的精緻可爱。两人眼睛生得极为相似,藏着这世上最好的春光。 这副画像是齐云楚曾经梦寐以求的生活,如今他就站在这副画卷里,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他呆呆地站在那儿,一时瞧痴了眼。 一直到自己女儿扑到他怀里,他才回过神,将她抱了起来,瞧见秦姒眼睛红红地,悄声道:「你是不是又欺负人了?」 卿卿摇头,趴在他耳朵说悄悄话,「我听你的话抱抱她,然后她就哭了。我猜她是手疼了,给她唿唿,她哭得更狠了。爹爹,你赶紧替她唿唿,她就不疼了。」 齐云楚心下明了,看着眼前换了一张面孔的女子,目光停留在她受伤的手上,「伤可好了?」 秦姒愣了一下,点点头。 两人一时相顾无言,不知该说什么好。 一旁的红袖连忙上前打破了僵局,「不如齐城主坐下来吃杯茶?」 齐云楚看向秦姒。 她没有反对,眼神一直粘在卿卿的身上。 「那叨扰了。」他抱着女儿一块坐下。 秦姒坐到了他对面,一副近乡情怯的模样,将面前的糕点推到他面前,看向卿卿,「你要不要尝尝?」 卿卿看向自家爹爹。 秦姒这时也眼含期待地看向齐云楚。 齐云楚点点头,「你若喜欢,就吃吧。」 这世上小孩子没有不喜欢吃甜食的,平日在家中,大家拘着不让吃,如果得了令,她自然高兴。 秦姒赶紧夹了一块放到她嘴边。她张开小巧红润的嘴巴小小咬了一口。 「好吃吗?」 她点点头,将整块糕点吃完以后,似是意犹未尽,又巴巴看向齐云楚。 齐云楚被她这么看着,觉得自己好像平日在家里苛待了她一般,有些不好意思,摸摸她的头顶:「今日可随便吃。」 「真的吗?小齐真好!」她笑眯眯地在他脸上亲了一口,亲了他一脸的糕点屑。 秦姒赶紧又拿了一块红枣糕餵给她。 她摇摇头,指着一盏用奶酪蜂蜜制成的甜点,「卿卿要吃这个。」 秦姒立刻拿到面前用调羹一点点餵给她吃。 她虽爱吃甜食,却家教极好,吃东西的时候斯斯文文,浓黑的眼睫微微眯起,像极了一只小猫,乖巧温顺的叫人忍不住想要亲一亲摸一摸抱一抱。 秦姒简直对她爱到了心坎里,伸手抹去她嘴角的糖渍:「你叫什么名字?」 她现在自然是知道她叫卿卿,只是贸然叫她的名字怕吓到她。 她奶声奶气地回答, 「我叫秦思——」 齐云楚一把捂住她的嘴,「她小字卿卿。」 秦与齐本就相似,秦姒没有放在心上,笑眯眯地看着她,「那,我可以抱抱卿卿吗?」 卿卿点点头。也不知是不是血浓于水的缘故,她非常喜欢眼前的漂亮姐姐。 齐云楚松开了手。 秦姒小心翼翼将她接了过来抱在怀里,只觉得她又软又香,想要亲亲她,却又怕吓着她。 卿卿甚少被女性长辈抱在怀里,在她颈窝蹭了蹭,笑眯眯地看着自家爹爹,「姐姐好香,爹爹你来闻一闻。」 正在吃茶的齐云楚被茶水呛了一口,迅速扫了一眼正一脸满足看着自己女儿,似乎没有听见的秦姒,耳朵红得厉害,「不许胡说八道!」 卿卿瘪瘪嘴,「啊」的张嘴,「卿卿还要吃。」 秦姒又餵她吃了几口,见她粉白的脸颊上粘了一些碎屑,赶紧掏出帕子替她一点点擦干净。 卿卿指着正在吃茶的齐云楚,「我爹爹脸上也有!」 秦姒这时看向齐云楚。齐云楚的心都要跳出来了,掏出帕子若无其事的擦干净脸,眼神警告自己的女儿。 卿卿沖他做了个鬼脸,慢条斯理的将那盏甜点吃完,还想在吃,齐云楚制止了她,「不能再吃了,待会儿吃不下饭了。」 她一向机灵,察觉到自己的爹爹似乎十分听眼前漂亮姐姐的话,搂着漂亮姐姐的脖子在她脸上「啪几」亲了一口,眨巴着葡萄似的圆熘熘的大眼睛,「卿卿不想要吃饭饭,卿卿只想要吃甜甜的甜糕点。」 秦姒心都化了,巴巴看向齐云楚,「要不,再吃一点点?就一点点!」 齐云楚看着她期待的眼神心也跟着化了,不由自主地点点头。 秦姒又赶紧叫人拿了一盏甜点过来,顺便配了一盏牛乳。 待卿卿吃饱喝足以后,时辰也不早了。她这时候知道回家了,乌熘熘的眼珠子在桌上的点心转了一圈,「我明日还可以再来吗?」 「当然可以。」秦姒见她喜欢,差点喜极而泣,「只要你喜欢,随时都可以来!」 卿卿觉得自己的女邻居非常合自己的心意,想起自家爹爹教自己对待朋友应该礼尚往来,垂下眼睫在自己身上看了又看,将手腕上挂着的一串金铃铛取下来递到她手里,「这个送给姐姐。」
第353页 还未等秦姒感动,她又凑过去好心提醒,「我小叔叔说这里闹鬼,姐姐千万要小心哦。」 她说完,高高兴兴地向自家爹爹伸手要抱抱,全然不顾听得那个人脸都白了。 齐云楚连忙道:「童言无忌,她说着玩儿的。今日叨扰了,那,我们就先告辞了。」 秦姒僵硬的点点头。 待他父女走后,秦姒一张脸垮了下来,「此处闹鬼?」 红袖知她最怕鬼怪,连忙道:「奴婢去问问。」 秦姒叫住了她,似是做了什么重大决定,「无妨,也就半个月,应无大事。」 她起身回到自己住的院子里一直听着隔离的动静,可旁边院落静悄悄,再无旁的声音传出。直到快晌午,旁边来了一个下人,手上端了一碟洗得干干净净的葡萄,说是自家小姐亲自摘的。 秦姒稀罕得不得了,坐在那儿吃了一中午的葡萄,结果胃里泛酸连中午都吃不下饭。 红袖见她坐立难安,忍不住道:「不若奴婢备点甜点送去?」 她摇摇头,「吃多了甜点始终不好。」 她又在屋子里坐了一会儿,实在忍不住叫人拿梯/子架在院墙上,悄悄向那边看去。 也不知是不是巧合,她住的院子刚好对着齐云楚所住卧房的窗子。 她只眼望去,看见他正坐在窗前的榻上与卿卿正在做什么东西。 秦姒仔细一瞧,好像是正在搭建小小的房屋。 她的女儿在那儿捧自家爹爹的场,小小的脸上洋溢着最天真烂漫的笑意。 「小齐好棒呀!」 「天吶,小齐怎么这么厉害……」 「呜呜呜,卿卿也要住进去。爷爷住在这里,南叔叔住在这里,齐三叔叔住在这里,还有言爷爷……」 对面的男子不时抬头看她一眼,眼里的宠溺都要溢出来了。 她这时如同一只绯色的小蝴蝶一样跑出屋子,在院子里的花圃摘了一朵鹅黄色的花朵,又飞快地飞回屋子里,将那朵小花放进那栋即将成型的小房子里,开心地鼓掌。 「卿卿自己做的小花园!」 隔着好远秦姒都能听见她脆生生的笑声,还有她身上叮叮噹噹地铃铛响。 秦姒不知在那儿看了多久,才从梯/子上下来,十分颓然的回了屋子,从怀里掏出早上她送给自己的铃铛,趴在窗前桌上,看着窗外春日里明晃晃的日光,轻轻晃了晃,满屋子寂寞地铃铛响。 从前没有见过她,倒也能抵制住思念,如今见了就再也不能心平气和。 她向来冷硬如铁的心因一个四岁的小娃娃喜而喜,因她忧而忧,恨不得爬到对面的院子里去,亲亲她,抱抱她。 红袖进来见她如此惆怅,劝她睡一会儿午觉。 她躺在床上不知辗转反侧了不知多久,正睡得迷迷煳煳之间,只听什么东西「砰」一声砸落在她院子里。 她立刻起床出了屋子,看见一个圆圆的球在院子里滚来滚去,压得地上枝叶咯吱作响。 这时院墙上探出一大一小两个人。 那大的个子高,围墙知道他肩膀,小的被他抱在怀里,沖她挥手,「姐姐,我球跑过去了,你能还给我吗?」 她顿时愁闷尽散,拿着球屁颠屁颠走过去,踩着梯/子与她平视,将球递给她。 他似有些不好意思的转过脸去。 秦姒这才发现自己连外衣都忘了穿,好在红袖这时追了出来,赶紧替她披上衣裳束好腰带。 他肩上的小娃娃笑得天真烂漫,「卿卿去姐姐院子里玩好不好?」 秦姒立刻伸手,「不如姐姐直接抱你过来?」 从他家院子里绕过来还要好一会儿,她时间有限,一刻也不想浪费与她在一起的好时光。 卿卿回头看了一眼自家爹爹,「可是我爹爹也想玩。」 齐云楚忙道:「没想玩。」 卿卿伸手捏捏他的耳朵,奶声奶气地训他,「小齐不可以撒谎,分明是你说想要跟我玩球,还把球不小心丢到姐姐院子里!」 秦姒别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见他囧地耳尖都红了,心道他如今都知道耍手段勾引女邻居了。 不过她眼下只想要同女儿亲近,忍着酸笑眯眯的看着他,「不若齐城主一块过来可好?」 他点点头,耳朵红得更厉害了,眼睫轻颤,「我随后就到。」 秦姒抱着卿卿下了梯/子,才转身没走两步,方才说着随后就到的男子已经轻飘飘的落在了她家的地界。 这个随后倒是很快! 卿卿在一旁兴奋的拍手,「小齐好棒!」 他迅速扫了她一眼,「叫爹爹。」 卿卿搂着秦姒的脖子趴在她耳朵上说悄悄话,「我爹爹害羞了……」 秦姒「呵呵」两声,看了一眼眼前强装镇定,就连脖颈都红了的男子。 这日下午,秦姒一直与他父女二人玩蹴鞠,玩得不亦乐乎。她已经多年不曾这样高兴,一直到卿卿累得再也跑不动了,三人才停下来,皆是大汗淋漓,坐到了旁边枝繁叶茂的大树下乘凉。 红袖忙叫人准备了解暑的茶水。 卿卿就着齐云楚的手喝了些水,趴在他腿上不停的喊「热」。红袖连忙打了温水来,正想要替她擦一擦汗,秦姒与齐云楚皆伸出了手。 「我来吧。」 「我来吧!」
第354页 齐云楚的手握在了秦姒的手上。 秦姒一时没有动。 他目光灼灼看着她没有捨得松手,甚至握得更紧一些。 一旁的红袖悄悄退了出去。 院子里一时变得静谧,春风拂面,梨花满地,满院子春日暖阳,说不出的岁月静好。 「爹爹热!」卿卿见没了动静,又开始叫嚷。 齐云楚惊醒,迅速收回了手。 「姐姐帮你擦干好不好?」秦姒伸手替她抹去额头的汗。 「嗯。」 秦姒若无其事地从他腿上将女儿笨拙抱了过来,自他手里接过帕子,自她额头开始一直擦到背后。 她头一次做这种伺候人的活,却做得心满意足。 她只盼着时间能够过得再慢一些,这样她就能够与自己的女儿多待一会儿。 嗯,还有女儿的父亲。 这时搂着她脖颈的卿卿也不知玩儿得太累了,趴在她肩上睡着了。 她一睡着,齐云楚似乎又有藉口多待一会儿。 他看着轻轻拍着女儿的背,眼神温柔似水的女子,强忍住将她拥入怀中的冲动,明知故问开了口。 「你来此地暂住?」 「嗯。」 「待多久?」 「半个月。」 「这么快!」他眼角余光瞥了她一眼,端起面前的茶水掩饰自己的失落与怅然,「可是家中有什么要紧的人等着你回去?」 秦姒没有答他的话,只是问:「你对每个女邻居都这么友善吗?」 齐云楚又被茶水呛了一口,眼泪汪汪,甚是委屈,「从前这里没有女邻居。」 「是吗?」她斜睨了他一眼,掏出帕子倾身上前替他一点点擦干净他嘴角的水渍,故意在他柔软的唇上轻轻刮蹭了一下,直视着他墨如点漆的眼,「若是有呢?也如现在这般?嗯?」 他却没有接受来自女邻居的友善,喉结滚动得厉害,眼尾微微有些泛红,突然起身,「时候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 秦姒有些捨不得自己的女儿,一时没有动弹。 可他明显是不高兴了,自己也不好不放手。只得依依不捨的将怀里睡得香甜,又软又香的女儿递给他。 他小心翼翼地从她手中接过女儿,手轻轻的托着她的后脑勺将她的下巴靠在自己肩上,比着秦姒抱孩子生疏的手法不知有熟练。 「叨扰了,女邻居。」他转身就要走。 「等等——」她叫住他,「你明日还来不来?」 他只留一个好看的侧颜给她,「女邻居盛情邀约,我本该却之不恭。只是男女授受不亲,得避嫌才是。」 秦姒:「……」 待他走后,秦姒问红袖,「你说,他认出我了吗?」 红袖有些迟疑,「应是认不出吧?十一与花指挥使又不在,陛下与奴婢也做了易容,就连僕人们也是刚买的。」 秦姒面色有些不好看:「那他为何对我如此热情,还是说这些年,他对待生得貌美且又与女儿好的女子都这样亲热?」 「这……」红袖也拿不准,斟酌了一下,「齐世子才二十几岁,总不能一辈子不成婚。碰到合眼缘的,难免热情了些。」 她的话犹如一盆冷水浇灌在秦姒头上。 她在那儿坐了一会儿,嘆息,「是朕狭隘了。他一正常的男子总不能为了朕守身如玉一辈子!这普天之下,但凡是女子,对于他这种对待小朋友温柔到了极致,细心到了极致的男子是没什么抵抗力。且他那样的容貌家世,不晓得有多少人喜欢。」 他如今虽头髮全白,脖颈上生了那些东西,却变得越发招人喜欢。整个人往那儿一站,周身像是镀了一层光似的,叫人移不开眼。方才她冷眼瞧着,府里头这些临时买来的丫鬟瞧见他脸红得厉害。 折罗不过是一个小城,房子与房子之间的墙头这么矮,夜深人静想要爬墙做点什么最是方便不过。他方才可不就是轻飘飘落在了她院子里头。且此处就算没有女邻居,云都这么大,不代表没有好妹妹。 只是她与他如今的关系,也不过是共同拥有一个女儿,仅此而已。就算他哪天要与旁人成亲,她也管不着。 不过他娶的那个人必须得对她的女儿好,否则,她就把她带到皇宫里去,免得受了旁人欺负! 一想到女儿,她心都化了,恨不得将天底下所有的好东西捧到她跟前来。 「她今日爱吃的点心每日都备着。你叫人去街上看看有没有小孩子喜欢的小玩意儿统统买回来!」 「诺。」 「算了,还是朕亲自去买。只是朕小的时候不是舞刀弄枪,就是读书写字,也不知道小朋友们都喜欢玩什么。」 随即她又发愁,「也不知她明日还肯来不来,若是不来,朕要找什么藉口去看她呢?」 还有他,早知道她方才不说那样的话逗他,若是他明日真就为了避嫌不来了怎么办? 他不来也就算了,不会阻止女儿过来吧? 第130章 爹爹不能跟姐姐睡…… 是夜, 齐府。 晚膳时分。 齐濯瞧着自家儿子这几日吃饭时心不在焉,忍不住问:「你这是怎么了?」 齐云楚摇摇头,「无事。」 南星笑道:「恐怕哥哥是被隔壁新来的女邻居勾了魂儿。」 「什么女邻居?」他今日不在府中, 不知隔壁搬来了新的人家。
第355页 卿卿立刻跑到他跟前, 凑到他耳边说悄悄话,「隔壁搬来了姐姐, 小齐很喜欢,还想同旁人蹴鞠。还把球故意丢到别人院子里。」 南星在一旁低低笑了起来。 齐濯则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他。 齐云楚轻咳一声, 「不许胡说八道。吃饭。」 他夹了一只虾剥了虾壳, 拿起旁边小巧精緻的剪刀将虾剪成一小段一小段放在她的碟子里餵给她吃。 其余人瞧他不高兴也就不说话了。 他餵完了女儿吃饭, 净了手, 交代了几句郁郁寡欢离开了饭厅。 他走后,齐濯问南星, 「他怎么回事?」 南星头也未抬,「思春。」 思春的齐云楚回了自己的院子沐浴完叫人在院子里摆了酒一个人在那儿自斟自酌。 一壶酒饮完,他有了醉意, 从怀里摸出一个藕荷色香囊,对着月光发呆。 这时听见隔壁传来了一些动静。 他顿时心烦意乱, 起身就要回去, 却突然听见有人「啊呀」一声像是跌倒在地。 他立刻起身, 隔着墙头往隔壁院子看了一眼。 今日是十五, 是满月, 亮白如银的月光洒在院子里, 里面的情景瞧得一清二楚。 隔壁院子里的女子正在踢键子。 也不知是不是第一次踢, 一点儿章法都没有。 她先是将鸡毛毽子放在脚面上,然后抬起脚,毽子飞出去了, 她抬头望天,神情紧张,直到毽子落到了她后面,她才反应过来。 想不到她也有不擅长的东西。 她是想学来哄女儿吗? 他忍不住笑了。 谁知他这一笑,她倒是警觉,方才怎么都落不到脚面上的毽子直直朝他面门飞来,极为的精准。 他抬手捉住那只毽子,轻轻一跃,落到了她的地界。 「偷窥?」她睨了他一眼。 齐云楚心情大好,径直走到石桌旁,将手心里的那只毽子递给她,「偷窥女邻居踢键子。」 她恼羞成怒,大步上前从他掌心一把拿走毽子,转身就走。 「卿卿除了喜欢踢键子,还喜欢别的,一学就会。」 果然,她闻言停住脚步回头看他。 他坐在那儿撑着脑袋看着月光下身段较之从前更加窈窕的女子,突然觉得自己实际上是不满足这样仅仅是邻里之间的相处。 他想看看她面具下的那张自己日思夜想的脸是什么模样。 他沖她勾勾手指,「你过来我告诉你。」 秦姒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瞧见他神色不对,嗅了嗅空气中的气味。 「你饮酒了?」 难怪白日里还矜持的不得了,到了晚上如此放浪形骸,直接爬别人墙头。 他「嗯」了一声,朝她伸出手,「你有绳子吗?」 秦姒摇摇头,「要绳子做什么?」 他想了想,伸手解了束髮的丝带。顿时,他满头银髮如同月光一样倾泻在他肩上,耳珠上的红宝石耳坠轻轻晃动,一直晃到了她心坎里去。 秦姒的一颗心「扑通扑通」跳了起来。 他将那跟雪色丝带打了个结,然后在手上熟练的翻着各种花样。 秦姒稀奇的不得了,一根丝带还可以玩这么多花样。 「卿卿除了蹴鞠,最喜欢玩儿这个。」 「是吗?」她看着也挺喜欢的,「这,怎么弄的?」 他收了手中的丝带递给她,「你过来我教你。」 他说完,还不忘后缀「女邻居」三个字。 秦姒瘪瘪嘴。他如今怎得这么小气! 「你学不学?」 秦姒伸手去接,谁知他一把捉住她的手,将她扯到了自己怀里,将她抱坐在腿上,果真手把手的教她。 秦姒心乱如麻,哪里学得会,心道也不知此刻他抱得是女邻居,还是秦姒。 「你饮醉了。」她伸手去掰他的手,他却收得更紧,在她颈窝嗅来嗅去,声音低哑撩人,「卿卿今日说你特别香,叫我闻闻来着。果然很香。」 「齐云楚!」 他顿了一下,在她耳朵上咬了一口,「你怎么不接着装了?」 他果然是看出来了。 「你几时认出来的?」 他一把抽了她束髮的簪子,轻轻抚摸着她缎子一样柔滑的青丝。 「你既不肯相认,为何还要带着我送你的定情信物出来招摇。」 当然,就算是没有这只玉簪,他也能一眼认出她来! 秦姒瞥了一眼那只玉簪。她这么多年戴习惯了,竟然把这个给忘了。 「我不是故意来骗你。」 他磨磨牙,「是吗?我觉得你装得挺有意思。女邻居!」 明知他放不下她,不认他也就算了,还故意打着女邻居的旗号来撩拨他,害得他在府中坐立难安了一下午,想了她一下午,自卑了一下午。 「我真得只是路过。没想到你们在。」她嘆气。 他这时松了手,「如今看到了,你打算如何?」 「卿卿她被你教得极好。」她一提起女儿,整个人顿时柔和下来,「天底下再也没有比她更可爱的孩子。」」 「那卿卿的爹爹呢?如何?」 秦姒伸手摸摸他的头髮,眼里流露出心疼,「你,你怎么会变成这样?是蛊毒的缘故吗?」 齐云楚垂下眼睫不说话,瞧着可怜极了。
第356页 「小齐哥哥,是我对不起你。」 他摇摇头,「是我自己自作自受,以为自己在你心里很重要,想要赌一把,赌输了而已,不关你的事。」 他说完站起身,「我回去了。」 「小齐哥哥!」 他头也未回,「你放心,过了今晚,我便当作什么事也没发生,也不会告诉卿卿你便是她的母亲,免得叫你难做!女邻居!」 他说完,又跃回了墙那边。 秦姒在那儿坐了一会儿,嘆了口气,将簪子小心拿了起来便回屋去了。 …… 次日一早,秦姒在院子里左等又等也不见隔壁院子有动静,特地叫红袖拿了些礼品去隔壁拜访,看看能不能把女儿接过来玩一会儿。 红袖去的时候卿卿正与齐濯蹲在小花园树下的一个蚂蚁窝跟前,以蚂蚁为例,正在教她行军打仗。 他抬头看了红袖一眼。 红袖被他瞧得忍不住打了个冷颤,硬着头皮说明了来意。 「奴婢特地代我家主子前来邀请卿卿小姐过去玩一会儿。」 齐濯一听是隔壁,想起昨晚晚饭时南星说到的女邻居。 他心里有些稀奇到底是什么女邻居,勾得家中那个死心眼的儿子丢了魂儿。 他说想要拒绝,一旁的卿卿已经欢天喜地应了下来。 齐濯皱眉。却央不过她撒娇,将她举过头顶逗得她咯咯直笑:「只准玩一会儿。」 卿卿忙不迭地点头,「卿卿就去跟姐姐玩一会儿就回来。」 齐濯将她放在地上,又冷冷扫了一眼红袖。红袖紧张的手心冒汗。 好在他什么也没说,叫人备了一些自己种的瓜果蔬菜送过去。 红袖正要回绝,他看了她一眼。 红袖赶紧道谢,抱着卿卿就回去了。 她才到院子,秦姒便高高兴兴迎了上去将卿卿抱了起来。 「姐姐今日准备了好多好吃的给卿卿!」 「真的吗?」卿卿高兴极了。 秦姒瞧见她的笑脸十分满足。 她正要叫红袖,见她白色苍白,诧异,「你怎么了?」 红袖摇摇头,悄声道:「齐王实在太吓人了。」 秦姒笑了,「我第一次见他也是如此觉得。」 她说着,看了一眼她身后,「他呢?」 红袖摇摇头。 秦姒想起他昨晚说的话,大抵明白了。 不过她看见卿卿心中高兴坏了,连忙叫人将她昨日出去买的那些哄小孩的小玩意儿全部摆在她面前。 卿卿看了看那些玩意儿却只是淡淡瞥了一眼,「这些东西卿卿都不喜欢玩儿了。」 「是吗?」秦姒有些失望,心道她自幼被宠爱着长大,什么没见过,自然不会放在心上。 她蹲到她面前,摸摸她的脸,「那卿卿喜欢什么,姐姐去买好不好?」 卿卿认真想了想,悄声道:「我想要去找小离哥哥玩。」 「小离哥哥?」秦姒愣了一下,想起那日在街上瞧见的生得极为漂亮的少年。 「是上次你想要抢回家的哥哥吗?你为什么想要找小离哥哥玩?」 卿卿左右看了看,趴在她耳边小声说:「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千万不要告诉小齐,他会伤心……」 秦姒点点头。 「小离哥哥家里有个娘亲,特别特别的温柔。我把小离哥哥抢回去,她就可以给卿卿当娘亲了……」 秦姒的眼泪眼圈蓦地红了。 卿卿瞧见她哭,一脸不解,「你怎么跟小齐一样,我上次告诉他,他也哭了,所以我都不敢告诉他了。」 秦姒连忙擦干净眼泪,「姐姐没哭,姐姐只是被风迷了眼睛。」 卿卿连忙伸出两只肉乎乎的小手捧着她的脸替她吹吹眼睛。 「还疼吗?」 秦姒摇摇头,把她的手握在手心,摇摇头,「不疼了。卿卿真厉害。」 「你爹爹去哪儿了?」 「躲在屋子里。」 「是吗?在看书?」 卿卿摇摇头,「定是在偷偷瞧我娘亲的画像。」」 「那你娘亲?」她忐忑不安的看着她,生怕她说出什么扎心的话来, 谁知她却很高兴,「我娘亲可好看了。小齐说我娘亲是天上的仙女,生了我以后又回去了,等有空就会回来看我。」 她说完,张开手臂在院子里跑来跑去,像一只五彩斑斓的小蝴蝶。她边跑边咯咯笑,「姐姐觉得卿卿像不像个小仙女,卿卿也会飞!」 秦姒张开双臂一把接住她,抱着她转圈。她高兴地大喊,「姐姐再快些,卿卿要飞起来了!」 秦姒抱着她转了一会儿头都晕了,生怕把她甩出去,赶紧停下来。 卿卿抱着她的脖子撒娇,「卿卿喜欢姐姐。」 秦姒忍不住蹭蹭她的额头,「姐姐也喜欢卿卿,卿卿是姐姐见过的最可爱最好看的小姑娘。」 卿卿扭扭捏捏在她脸上亲了一下。秦姒见眼前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居然羞涩地耳朵都红了,像极了她父亲,可爱得不得了。 「卿卿还想玩什么,姐姐带你一块玩儿。」 「踢键子!」 「这个啊……」秦姒有些为难的看了一眼旁边的红袖。 她昨晚还没学会。 红袖立刻找了几个小丫鬟陪着她一块踢。偶尔,踢向秦姒的时候,她补一脚上去,可用力过勐,不知道踢哪儿去了,好久都没有落地。
第357页 她本以为卿卿会嫌她笨,谁知她却很高兴,仰头看着天空哇哇叫。 「姐姐好厉害啊!跟小齐一样厉害!」 于是,在卿卿的吹捧下,一上午的时间,家中的下人出去买了两次鸡毛毽子。 第一次买了一个。第二次,买了整条街的毽子。 嗯,秦姒觉得脚很酸,心里很高兴。 齐云楚隔着院墙坐在窗前榻上一边看书一边听着隔壁的动静。 有好几次,他都想过去看看。 他心中有些懊恼,早知昨晚就不饮酒了,这样就不会一时冲动去捅破那层窗户纸,他还能厚着脸皮去她院子里坐一坐,当一当她的邻居。 眼下他话都说出去了,也不好意思再过去。 他一个上午都躲在屋子里听着隔壁时有时无的动静,猜测着她们母女二人在做什么。 有时候听见她二人的笑声,想像着她们的样子忍不住跟着笑起来,惹得偶尔进来的齐三瞧见他一个人坐在那儿傻笑,只当是他中了邪,一脸惊恐。 到了中午卿卿还没回来,齐云楚坐不住了,将她的乳母叫了来。 「去将小姐抱回来用午膳。」 乳母很快去了,没一会儿的功夫来回他。 「隔壁的秦姑娘想要邀请小姐在她家中用午饭,叫奴婢来徵求您的同意。」 齐云楚想了想,点点头,「她吃饭挑食,你过去服侍着。」 「诺。」 他出了屋子又走到院墙旁朝隔壁看了一眼,只见院子里静悄悄地,只有几个下人在收拾东西。他仔细看了看,旁边那颗大榕树下多了一个鞦韆架。风一吹,空无一人的鞦韆架随风荡来荡去。 大抵是她叫人现做给女儿的 他又在那儿站了一会儿,朝饭厅去了。 他一进去,齐濯下意识的往他身后看,见不到人,皱眉,「卿卿呢?」 他还未说话,南星开了口,「定是在女邻居家里。」 「胡闹!」他起身,「本王去看看什么样的女邻居!」 齐云楚连忙拦住了他,「不过是去旁边玩一会儿,乳母跟着去了。」 齐濯不悦,「你如今怎么回事?从前她若是去旁人家中玩,你亦步亦趋跟着,从不许她多待,生怕别人欺负了她。如今倒好,一个才搬过来两日的女邻居,居然都跑到人家饭桌上去了!」 「我一会儿就去接她回来。」 齐濯轻哼,「你要喜欢谁你老子管不着!可你若是敢叫我的卿卿去替你去撮合,我饶不了你!」 齐云楚淡淡瞥了他一眼,「我母妃说食不言 寝不语。」 「你——」齐濯把嗓子眼的话又憋了回去,瞪了他一眼。 南星在一旁偷偷笑。 这时乳母回来了。 她道:「小姐又闹脾气不肯吃饭,秦姑娘请世子也过去。」 齐云楚立刻放下手中的筷子。 齐濯看了她一眼,「你去把小姐抱回来。」 乳母点头,正要走,齐云楚已经站起身,「我去抱她回来。」 待他走后,齐濯道:「那个女邻居是怎么回事?长得很好看吗?性情比之那个狗皇帝如何,没得把他勾的魂儿都没了?」 南星点点头,「跟狗皇帝一个德行,惯会花言巧语,哄完大的哄小的,颇有手段。」 虽易容了,可都是同一个人,能不一样吗! 齐濯一听,那还得了! 「你待会儿通知管家,明日设宴,请她过来饮宴。」 齐云楚到了隔壁饭厅的时候,秦姒正在哄在那儿发脾气的卿卿。 卿卿一看到自家爹爹,连忙扑到他怀里,「小齐你来了!」 齐云楚一把将她抱起来,揉揉她的头顶,「怎么了?」 「卿卿想你了。」 「那,我们回家吧。去跟姐姐道别。」 卿卿点点头,从他怀里下来,上前奶声奶气的跟秦姒道了别。 秦姒见她要走,连忙追了过去,「不如,不如二位在这儿用了午饭再走?」 齐云楚回头看了她一眼,见她眼睛都急红了,心里隐隐作痛。 一旁的红袖忙道:「不若齐城主留下来一家—一块用饭吧。」 她说完,立刻叫人拿了干净的碗筷过来。 齐云楚蹲下来哄道:「我们在姐姐这儿用饭好不好?」 卿卿点点头,「爹爹留下来,我便留下来。」 「卿卿真乖。」 他又将她抱了回去,特地放到秦姒旁边。 秦姒见她又回来了,心里高兴,「卿卿若是不喜欢吃这些,姐姐叫她们重新去做好不好?」 卿卿摇摇头。 秦姒神色黯淡的看了一眼齐云楚。 齐云楚扫了一眼满桌子的菜,看了一眼乳母,「去取剪刀过来。」 秦姒不解。 乳母又连忙回家取了东西过来。 齐云楚接过剪刀,夹了几块肉放在盘子里,慢条斯理的用剪刀将上面的肥肉剪干净,又用剪刀剪成豆丁大小的块,然后夹到卿卿碗里去。 卿卿这才勉为其难的吃了一口。 秦姒在一旁默不作声的看着他。他替卿卿布完菜,才道:「她吃东西比较麻烦,看见不喜欢的菜会哭。她不吃有味道的东西,如葱姜蒜,肥肉一点点都不行,会吐。」 秦姒看了一眼此刻正在乖巧吃饭的女儿,心道难怪留她用饭的时候还高高兴兴,一瞧见桌子上的菜便开始闹脾气要回家。
第358页 她看着眼前像是做惯了的男人,心知这些年这些事定然都在他在做。 她原本还奇怪为何女儿一点儿都不亲近自己的乳母,不像她自幼最依恋的便是乳母。原来她父亲待她这样体贴细緻。 她想得入了神。他这时夹了一块她平日里最爱吃的菜放到了她碗里。 「吃饭。」他头也未抬道。 秦姒放入口中,忍不住瞟了他一眼,只见他细心的将鱼肉里的刺出来放到卿卿碗里去。 一餐饭下来,他一边替女儿布菜,一边夹菜给她,几乎没有吃。等她们吃完了,他才慢条斯理的吃饭。 秦姒瞧着眼前温柔细緻的男人心里升起难言的感觉,心道从前竟不觉得看他吃饭这样赏心悦目。 原来,最是平淡不过日常的生活最叫人心动。 用完午膳后,她试着学着他服侍卿卿净了面漱了口,又餵她吃了两口茶。 卿卿这次很高兴,没有闹脾气,饭后赖在她怀里,与她越发亲近,姐姐长姐姐短,还童言无忌邀着她去她家里住。 「姐姐,卿卿家的床又大又软又香,你同卿卿一块睡好不好?」 秦姒忍不住笑了,揉揉她的头,「好啊。」 他这时抬眸看了她一眼,神色古怪。 紧接着,卿卿从她怀里爬下来跑到自家爹爹跟前手,眨着天真纯净的大眼睛,「小齐听到了吗?卿卿睡中间,姐姐睡里面,爹爹睡外面!」 秦姒:「……」 她不知道她是同他一起睡的。 这时乳母在一旁笑道:「我家小姐断奶后都是同我家公子一起睡的。」 秦姒慌忙吃了口茶。 他倒是神色淡然,起身道:「时辰不早了,卿卿要回去睡觉了。」 「卿卿想要跟姐姐睡,姐姐好香!」她赖在她怀里不想走。 齐云楚看了一眼秦姒,「那中午就麻烦你了。」 谁知卿卿跑过去抱着他的腿不肯叫他走,「卿卿也要跟爹爹睡!」 齐云楚蹲下来宠溺的揉揉她的头,「卿卿乖,爹爹不能跟姐姐一起睡。」 「为什么不能一起睡?爹爹是要跟娘亲一起睡吗?」 齐云楚不知该如何回答她的问题,一把将她抱起来,「那爹爹抱你回去睡。」 卿卿依依不捨的跟秦姒道了别。 秦姒眼瞧着他二人要走,满心满意的捨不得,连忙追了上去,「卿卿中午跟姐姐睡好不好?」 她说完,又硬着头皮看了一眼齐云楚,「要不,你等她睡着了再走?」 卿卿眨着乌黑明亮的大眼睛看着自己的爹爹。 齐云楚淡淡看了秦姒一眼,「如此也好。」 第131章 我在你面前可做不了正…… 秦姒没想到哄一个小孩睡觉这些困难。 她在床上跳来跳去滚来滚去怎么都不肯睡。 秦姒担心她跳下床, 在一旁护着她。她反倒得了趣味,故意往床下跳,叫自己接住她。 秦姒接得心惊胆颤, 一会儿的功夫累得气喘吁吁, 她犹不知疲倦,在床上一会儿要扮作一只小鸡, 一会儿又说自己是只小猫在那儿喵喵喵,一会儿又说自己是只蘑菇, 藏在被子里好半天不出来, 说自己还没发芽。 秦姒才陪着她玩半个时辰, 就觉得比自己天不亮上早朝都要累。 但是看见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在你面前一会儿「喵喵」叫, 一会儿撅着屁股在那儿一动不动,拿着一对水汪汪的大眼睛在那儿奶声奶气的说「哎呀, 姐姐快给人家浇水,人家要长大了」的时候,一颗心都要融化了。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小东西呢, 让人甘愿为她做任何事。 等到她好不容易有了睡意,躺在秦姒怀里巴巴看着她, 「开始吧。」 秦姒一脸茫然, 「开始什么?」 她怀里的奶娃娃立刻又爬起来, 沖一直坐在那儿好整以暇地吃茶的男子招招手, 「小齐你快过来睡觉呀。」 他慢条斯理的放下手中的杯子看着秦姒不说话。 秦姒瞧着他如今惯会拿捏做乔, 只得道:「你过来哄哄她。」 他这才慢悠悠的走到床边躺下, 柔声道:「卿卿还不睡觉。」 卿卿满足的看看睡在里侧的姐姐, 又看看睡在外面的爹爹,打了个哈欠。 「可是小齐今天还没讲故事。」 齐云楚看了一眼秦姒。 秦姒忙道:「这个我不会。」 「没事,可以学。」他望向躺在中间的女儿, 「卿卿是不是想听姐姐讲故事?」 卿卿点点头,一脸期待的看着秦姒。 秦姒只得搜颳了一下,将自己二十几年若能想到的比较有趣一些的事情讲给她听。 可她讲故事就像是先生讲堂那般严肃正经,且讲的内容几乎都是古往今来十分正经的典故,如「孔融让梨」之类。又讲的大义凌然,半点童趣也无,甚至都不如卿卿自己在那儿扮蘑菇有趣。 卿卿一脸茫然的看着她。 齐云楚忍了好久没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 秦姒愤然瞪他一眼。 他立刻憋了回去,却不知何时将自己的腿搭在她身上。 秦姒不动声色的将他的腿踢到一旁。 他支撑着头一边轻声哼童谣哄卿卿睡觉,一边目光灼灼看着她,又把自己的腿搭在她腰间,将她圈得紧了些。
第359页 他人生得高大,腿部力量强而有力,秦姒用力去掰,却丝毫未动。 她瞪他一眼,示意他起来。 他视而不见,轻轻拍着女儿的背。 秦姒在他大腿上捏了一把,谁知他坏得很,一把捉住她的手,轻轻揉捏着她的掌心,口中却还在那儿轻声哼唱。 卿卿这时眼皮子开始打架,翻了个身钻进秦姒怀里。 秦姒一颗心顿时软得一塌煳涂,顾不上与他计较,轻轻抚摸着女儿的额头,眼里溢出一片温柔。 「她睡了?」他问 「嗯。」 他松了手,坐起身,瞟她一眼,「那我就先回去了。」 「嗯。」 谁知方才眼睛都已经闭上的卿卿勐地睁开眼睛,张嘴就哭,「爹爹别走!」 齐云楚立刻又躺了回去,轻轻安抚她。 她又闭上了眼睛,却紧紧搂着他的脖子不撒手。 秦姒松了口气。一抬眼,就瞧见他望着她。 「要不,我抱她回去睡吧,免得在这里打扰你?」 他伸手搭在她腰上,低声道:「你说我回不回?」 秦姒瞧着他眼里的笑意都要溢出来了还在那儿装模作样,不肯搭理他。 「你说话呀……」他撑着脑袋看着她,轻轻在她腰间挠痒痒。 秦姒一把捉住他的手不让他动,低声道:「别闹了,待会儿她又醒了。 」 他「嗯」了一声,将她的手握在掌心, 秦姒被他看得实在是受不了了,闭上眼睛不理他。 这时候他不知怎么翻到了床里面,从背后将她抱在怀里,像哄女儿一样,在她耳边哼唱歌谣哄她睡觉。 秦姒忍不住回过头来看他。 他亲亲她的额头,「睡吧。」 她忍不住钻到他怀里,竟真的很快睡着了。 等她醒来的时候,天都黑了,床上的一大一小两个人早就不见了踪影。 她在那儿摸着他们睡过的地方,心里是难言的空虚。 她躺了一会儿起身去了院子。外面起风了,天阴沉沉,似要下雨。 红袖见她醒了,忙道:「齐世子与小殿下早就醒了,说就先回去了。」 「是吗?」她扫了一眼院子,风拂过满地都是梨花白,大榕树上的树叶沙沙作响,就连树下的鞦韆架都盪地厉害。 她走过去坐在鞦韆上,轻轻嘆了一口气。 这天晚上卿卿都没有再过来。 秦姒知道自己不过是她的玩伴之一,隔着一道院墙的宅墙里,总有最疼爱她的人。 可她不来,偌大的院子少了她满身的叮噹响,尤显寂寥。 红袖见她郁郁寡欢,忍不住问: 「陛下,您有想过把齐世子还有小殿下接进宫吗?」 秦姒点点头,「自然有想过。」 「那为何不告诉齐世子?奴婢瞧着这些年他都对陛下念念不忘,还有小殿下,也需要一个母亲。」 秦姒没有说话。 「恕奴婢直言,这么多年过去了,陛下应当珍惜眼前人。」 「陛下若是不好意思开口,奴婢等人帮陛下来捅破这层窗户纸。」 秦姒嘆息,「再说吧。」 那天晚上,秦姒都不是很高兴,一直到临睡前,隔壁管家差人送了一张请帖,说是他们老爷请她明日赴宴。 齐濯请她赴宴,这倒是稀奇。她怎么觉得都是场鸿门宴。 只是就算是场鸿门宴,她为了自家女儿也得走一趟。 次日一早,秦姒便叫人备了重礼,掐着时辰去了隔壁府邸。 他们的府邸自然要比她临时的宅院大的多。管家得了主子命令十分客气地领着她去了花园。 她不动声色的打量着院子里的情况,发现此处跟云都的齐王府截然不同,就是按照普通的大户人家布置,并无什么守兵侍卫。 她放下心来,一心只想着看女儿。 等到了花园里,果然瞧见齐濯与南星正陪着卿卿蹴鞠,齐云楚坐在那儿看着他们,面上始终挂着温和的笑意。 秦姒此刻这样远距离的看着坐在树下衣冠胜雪,柔顺的银髮就这样随意束在身后,像是超脱了俗世之外的美貌男子,心中居然觉得十分怅然。 这些年他变了许多,脾气温和,全然不似从前那般偏执,就叫与她在一起时也是淡淡的。 想不到曾经那么亲密无间的两个人分开后的再次重逢,彼此之间都多了一些顾忌。 嗯,还有距离感。 无论是她对他,还是他对她,再不会像从前那样无所顾忌。 这时他也瞧见她了,似乎觉得很意外。 「你怎么来了?」 「是我请秦姑娘来家中做客,感谢她这两日这么照顾我的儿子与孙女。」齐濯不动声色打量着眼前一身绯色衣裙,生得明眸皓齿的女子,只觉得她气质雍容华贵,举手投足之间散发着王者气息,一看就不是普通女子。 「姐姐!」旁边玩的满头大汗的卿卿朝她跑了过来,扑了个满怀。 秦姒一见到她,整个心都被填满,将她抱起来,亲亲她的脸颊,掏出帕子替她额头上的汗水。 她抱着卿卿走到齐濯面前,向他行了一个晚辈礼。 齐濯向她微微颔首。 天底下所有的长辈见自己珍视的孩子被人如此喜欢善待,心中都是高兴的,齐濯也不能免俗。
第360页 他见自家孙女如此喜欢她,又见她一脸宠溺的看着卿卿,温柔细緻的替她擦汗,对她多了三分好感。 秦姒察觉到他眼里的神色自进来后悬着的一颗心放回了肚子里。 齐王为人一向护短,若是知道她是谁,恐怕她出折罗都难。 不到万不得已,她不想与他撕破脸皮。 齐濯大抵是觉得自己与一女子也没话可说,找了个藉口便离开了,反倒是南星在一旁没有走。 秦姒漫不经心扫了他一眼,目光停留在他的肩膀处。 南星立刻想起多年前她叫人扒自己衣裳的情景,顿时鸡皮疙瘩起来了,起身道:「你们聊,我回屋了。」 「小叔叔再见。」卿卿乖巧的跟他道别。 南星瞟了一眼旁边明明很高兴,却装得若无其事的男子,决定帮一帮他。 「小叔叔带卿卿去玩好不好?」 「这——」卿卿看看自家爹爹,又看看秦姒,一副很为难的样子。 「南叔叔带卿卿去买糖葫芦好不好?」 一听到糖葫芦卿卿眼睛都直了,立刻看向自家爹爹。 齐云楚点点头。 卿卿开开心心跟南星走了。 待所有人都走后,齐云楚抬眸看了一眼乌云密布的天空道:「快要下雨了,时辰尚早,不如先到我书房内坐。」 秦姒也抬头望了一眼天,点点头。 他起身从在前面带路。走了没几步,突然停住了脚步。 「怎么这么慢?」他回过头来顺其自然的牵住她的手。 秦姒看了看两人交握的手没有挣脱。 一会儿的功夫便到了他的书房。 他进了书房,关了门,却没有松开她的手,一直看着她不说话。 秦姒转过脸去。 他一把将她拉进了怀里,圈着她的腰,下巴搁在她肩上,语气慵懒。 「你来做什么?」 「看卿卿。」 「除了卿卿呢?嗯?」 秦姒不说话。 他一点儿也不着急,就这么一直抱着她,一直到外面有人敲门请他二人去饭厅用饭。 两人一起到了饭厅,这时候所有人都到齐全部落了座。 齐云楚扫了一眼桌上的菜,道:「去叫厨房做几样清淡些的菜式。」 他报了几个菜名。 秦姒瞟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饭厅里因为多了一个人吃饭气氛有些诡异。 齐濯从不喜应酬,对着旁人话少之又少,几乎没有同秦姒说过一句话。 知道真相的南星看看这个看看那个默不作声的吃饭。 齐云楚与秦姒挨着坐。卿卿见家中有了客人特别高兴,坐在秦姒腿上不肯下来。 「卿卿乖,自己坐。」齐云楚将她从她腿上抱了下来。 卿卿只得自己坐在了椅子上。 「我来餵她就行了。」秦姒忙道。 这时桌子底下突然有一只宽厚温暖的手将她的手握在掌心里。 他将厨房新做好的她喜欢吃的菜夹了些放到她面前的碟子里。 「吃饭。」 秦姒忍不住转过头看了他一眼,只见他低垂眼睫,若无其事的拿着调羹餵卿卿吃饭,桌子底下的手却一直没有松开。 他握得很紧,手心都出汗了。 午饭过后,秦姒又在齐家吃了一盏茶,见着天色不早了,也不好多待,向齐濯告辞。 齐濯抬眸看了一眼在那儿假装矜持的儿子,道:「你去送一送秦姑娘吧。」 南星别有深意的看了一眼秦姒。 齐云楚点点头抱着卿卿一块将将秦姒送出了门。 待他们走后,齐濯也放松下来,道:「瞧着倒是不错,对待卿卿十分的温柔细心。这一次他总算没有瞎。」 南星一口茶喷了出来。 「你觉得不好?」齐濯扫了他一眼。 南星连忙摇摇头,「茶有些烫嘴。」 齐濯这时脸却沉了下来,冷哼一声,「你居然敢帮他一块瞒着我,真当我老了不成!」 南星惊愕,「您都知道了?」 「我自己的儿子我还不清楚,要是真那么容易喜欢上别的姑娘,当初就不会那么死心眼,差点把命搭上!」 况且,天底下有几个女子能养出那样的气度! 「那您方才为何不拆穿她?」南星好奇。 齐濯嘆气,「你瞧瞧他那个没出息的样子,一颗心都长在了人家身上。我若是当场拆穿对她拔刀相向。到时候他必定护着。还有卿卿,这些年都不曾向现在亲近过旁人,眼下见着她不知有多高兴。只要卿卿高兴,我又何必管那么多。」 南星嘆息,「您说的是。无论如何,卿卿无辜。」 那天中午,齐云楚送人回去一直送到了晚上,还在旁人家里用了晚饭。 如此这样过了没几日,折罗城不知从哪传来消息:城主要大婚了,新娘子是新来的女邻居。 女邻居听到传言忍不住看了一眼正在她家中做客的齐云楚。 他正陪着卿卿玩花绳,闻言一脸无辜,「不关我的事。也许是我日日过来,让人瞧见了自然有话说。」 他说到这儿,抬眸看她一眼,「你为何这么多年没成亲?」 她手里捧着的茶洒了一些出来,烫到了手。 他一把捉过她的手,只见上面都红了,轻轻吹了吹。
第361页 一旁的卿卿看着她的伤难过地都要哭了。 「姐姐疼不疼?卿卿给你唿唿。」她鼓着粉腮拼命吹气。 秦姒摇摇头,亲亲她的脸颊,「姐姐不疼。」 不多时红袖便取了药过来。 齐云楚一边替她上药,一边头也未抬的问她:「听谢毓说,已经选好了人?」 秦姒不说话。 确实早有人选。也许如果这次没有遇见他们父女,她已经回去成婚了。 她是天子,不可能一直无嗣。 他替她涂好了药,又抬眸看了她一眼,直看得秦姒心惊胆颤。 他弯了弯嘴角,眼里却半分笑意也无。 「你放心,这次必然没有人去你的大婚之礼造反!」 他说完,摸摸卿卿的脸,「爹爹先回去了,你在这儿陪姐姐玩儿。」 卿卿点点头。 秦姒想要叫住他,可他人已经出了院子。 到了第二日,他照常出现在她家中,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对于昨日的事绝口不提,只关心她烫伤好了没。 秦姒一颗心被他勾得七上八下,几次想要解释两句,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转眼小半个月过去了,这天晚上用完晚饭卿卿在秦姒院中玩,也不知是不是玩儿的太高兴了,她不肯回家,要留下来与她一块睡。 齐云楚看了一眼阴沉沉的天气,有些迟疑。 「要不改天吧。」 卿卿不愿意。秦姒一脸期待地看着他。 他只得道:「爹爹回去,卿卿一个人留在这儿哦。」 也许是母女连心,卿卿最近越发粘着秦姒,偶尔留下来午睡,也不需要齐云楚陪着。只是过夜却不曾有过。她见爹爹要走,有些迟疑的看看秦姒,最终点点头。 他将乳母留了下来服侍她沐浴,自己则回去了。 秦姒也兴沖沖跟着一起去帮她沐浴。 等替她沐浴完以后,秦姒陪着她玩了一会儿游戏,她边很快睡着了。 秦姒一脸满足的看着她,在她脸上亲了又亲,握在她的手放在自己胸口。 一切都很好。谁知睡到半夜外面突然雷声大作,一声比一声响。 原本熟睡的卿卿惊醒,打了个哆嗦,随即开始嚎嚎大哭。 秦姒见她像是魇着了,不停叫她的名字,可一点儿用也没有。她想要把她从床上抱起来,可她闭着眼睛挥舞着胳膊踢着腿哭得撕心裂肺,不肯叫她抱。 秦姒只瞧着她哭得跟个泪人儿似的,像是伤心极了,害怕极了,一颗心都碎了。她坐在那儿手足无措看着床上哭得嗓子都哑了的小娃娃,眼泪也跟着掉出来了。 睡在旁边的红袖听到声音已经赶了过来,跟着一块哄都没有用。 两人正一筹莫展之际,有人推门疾步进了屋子,撩开床幔将床上哭得撕心裂肺的小孩给抱了起来,放在肩上不断低声安抚着,在屋子里来回踱步。大约过了半刻钟,方才还哭得撕心裂肺的小孩终于停止了哭泣,紧紧搂着他的脖子不松手,眼睛闭上,浓黑的眼睫毛上挂着泪珠,小嘴微张流着口水。 红袖松了口气连忙出了屋子。 齐云楚又在屋子里走了两圈,走到床边,一手抱着女儿,一手揽过在那儿看着他默默流泪,好不可怜的女子,将她摁在了自己胸前。 「没事了,没事了。」 秦姒紧紧抱着他腰抽泣起来。 她从不知带个孩子这么难。这段时日她以为给她吃好吃的,买好玩的,将这世上一切最好的给她便是对她好,以为弥补了这么多年不在她身边的缺憾。 可到今晚她才彻底明白。她是个孩子,她需要有人照顾着一点点长大。她不在的这些年里,一千多个日日夜夜,不知有这样的雷雨夜被吓醒,然后嚎嚎大哭,张着双臂向最亲近的人寻求慰籍。 「对不起……」她仰头看着这个细心照顾了女儿几年,却从未说过半句她不是的男人,眼里的泪怎么都停不下来。 齐云楚轻轻拍拍她的背,低声道:「乖,不哭了,不是你的错。」 他说完,兀自笑了:「我倒是觉得自己像是养了两个女儿。」 「只可惜我的爹爹远不及你一点儿的好。」 齐云楚听了心疼,伸手揩去她眼角的泪珠,柔声道:「我疼你啊。」 秦姒被他这样炽热的眼神看的有些难为情,「你怎么过来了?」 「我听到动静翻墙进来的。你睡吧,我抱她回去了。」 秦姒听着外面越来越大的雨声,忙道:「外面还下着雨,要不,你,你今晚睡在这儿。」 他回过头来看她,眸光潋滟。 她忙道:「我,我一会儿去旁边的屋子睡。」 他走到床边,一手抱着孩子,一手将枕头放好,正准备躺下,她看他头髮微微有些湿忙道:「你身上衣裳是不是湿了。不如脱了吧。」 他抱着孩子腾不开手,才放下去,她又瘪瘪嘴要哭。 齐云楚立刻将她抱了起来,一脸为难地看着她,「也不知我身上衣裳会不会凉着她。」 秦姒一听女儿会受凉,赶紧上前替他脱衣赏。 他站在那儿低垂着眼睫看着她。 秦姒被他盯的头皮发麻,脱下来才发现他衣裳是干的。 他已经躺到了床上,将女儿放在胸前,斜睨了她一眼,眼里的笑意都要溢出啦了。
第362页 「你傻不傻,若是湿了,我方才怎么会直接抱她……」 秦姒:「……」 这时躺在他胸前的卿卿又哼唧了两声,秦姒一脸紧张地坐在床边看着她。 他轻轻拍拍她的背。她在他胸前找了一个最舒服的姿势很快熟睡。 秦姒松了一口气,盘腿坐在床上看着他,满头青丝倾泄下来,「这些年你都是这么照顾她的吗?」 齐云楚伸出手指缠着她的髮丝,温柔宠溺的看着她,「她从小缺乏安全感,白日里看着好好的,到了夜里就特别容易受惊吓。有时候一丁点的动静,她便整夜的哭。我没有办法,就将她放在胸口,叫她睡在上面,她便不哭了。后来她长大了便好了些。只是若是遇到雷雨天气,还是会被吓到……」 他提起她的事情如数家珍,说着说着闭上了眼睛,像是睡着了。 秦姒躺到他旁边,将卿卿柔软的手掌握在了掌心。 他突然睁开了眼睛,转过头看着她,眼神朦胧,「你不是说去隔壁屋子睡?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很危险……」 秦姒此刻一点儿睡意也没有,见他十分疲累的模样,情不自禁地伸手轻抚他鼻樑上的那颗痣,「你是不是经常爬女邻居的墙头?」 「没有。」 他伸出胳膊垫在她脖颈下,轻轻揉捏捏着她后颈处的软肉,声音低哑, 「只爬过你家的墙头。」 他说着,托着她的后脑勺将她拉到自己面前,与她鼻尖贴着鼻尖的亲近。 「你真不走?我在你面前可做不了什么正人君子……」 秦姒忍不住笑了。 他细长的含情眼眸微阖,眼尾处勾勒出一抹绯红的光,火热的手指摩挲着她的唇,喉结滚动的厉害。 「你还笑,你不怕我非礼……」 不待他说完,她主动堵住了他的唇,与他纠缠在一起。 眼前的男人全然不是平日里的温和,如同久不见荤腥的狼,疯狂掠夺着她的气息,似要将她剥皮拆骨吞入腹中。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停下来气喘吁吁松开了她,将女儿小心放到了床上盖好被子出了内室。 「你去哪?」秦姒起身追了上去抱住他的腰,「要不,今晚就睡在这儿……」 他回头看她,眸光灼热,「我留下来,你今晚怕是一整晚都不能睡觉了。说不定你都出不了折罗这座城,你确定要我留下来?」 第132章 朕要宠幸你! 秦姒松了手。 「你果然是害怕。」 他苦笑。他不过试一试她, 她便退缩了。 他摸摸她的头,「她应是可以一觉到天亮。我就先回去了,天亮以后再来接她。」 他说完不待她回答, 逃似得出了屋子越过了墙头。 他才跳回院子, 就瞧见方才听到卿卿嚎哭声醒来的齐濯与南星。 「卿卿还好吗?」齐濯问。 他点点头,「已经睡着了。」 齐濯放下心来, 转身回了自己的院子。 南星扫了一眼旁边还亮着一盏灯的院子,低声道:「要不, 我陪哥哥喝一杯?」 齐云楚颔首。不多时, 院子亭子里的石桌便摆好了酒菜。 南星替他倒了一杯酒, 道:「哥哥想跟她在一起, 为何不告诉她?」 齐云楚神情怅然,「还是算了。若是我瞧见她后宫里有人, 怕自己忍不住再疯一次。这一辈子,我与她的关系如此这样便好。往后她若是愿意来看看女儿就来,若是哪天与旁人, 旁人……」 他似是有些难以启齿,「就此作罢。我也累了。」 「哥哥真这样想?」 齐云楚不说话。 「她若是回去同旁人成了婚, 然后还跑过来哄着你, 就这样拿你当个外室养着。也许哪天, 她再来的时候, 手里还牵着个小的, 说不定还将小的爹带过来陪你喝喝酒, 下下棋, 一家人吃吃饭……」 他话还没说完,眼前的男人一巴掌拍在石桌上。顿时,那足有一指厚的石桌碎了一个角, 上面的酒壶也跟着碎了一地。 他这些年被女儿暖着一颗心,平日里最是温和不过,哪里露出过这般阴郁吓人的模样。旁边的下人吓了一跳,战战兢兢上前收拾好残局,重新摆了新的酒。 南星嗤笑,「你看看,我光是说说,你就受不了了,你还说无所谓?」 齐云楚不说话,只一杯接一杯的饮酒。 那晚他不知饮了多少酒,回到屋子里坐在榻上看着她搬进来那日起,他数着日子用毛笔写着的三个正字,在最后一个上面写下了最后一笔。 刚好十五天,半个月。 这场梦到了头。 …… 翌日清晨起床后,秦姒餵完卿卿吃早饭齐云楚都没有来。 秦姒正犹豫着要不要去看看他,南星过来接孩子。 她皱眉,「他人呢?」 「昨晚饮多了酒还睡着。」 秦姒颔首,依依不捨地将卿卿递给他。 南星欲言又止的看着她。 她打量了一眼眼前这么多年,仍旧一副少年模样的碧眼男子,「你可有话说?」 南星将卿卿交给乳母,「你先带小姐回去。」 乳母连忙抱着卿卿回去了。 南星这才开了口。 「他那个人一向死心眼,认定的东西就是一辈子。他虽当初给你下了蛊毒,后来得到了报应,要不是我用卿卿的血引出了他体内的蛊虫,他三年前就已经死了。你现在若还喜欢他,就同他一心一意的好,你若是不喜欢他了,或是不能同他一心一意的好,我自有药叫他忘了你重新开始,你就当是看在卿卿的面上,从今以后都不要重现在他面前,如何?」
第363页 秦姒心中翻起了滔天巨浪,面上却冷着一张脸,「若朕不答应呢?」 「你怎么如此不讲理!」 「朕要如何做还轮不到旁人指手画脚!你若是再给他吃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下次朕就不是简单扒你的衣裳了!」 「你简直是不可理喻!」南星一听到她如是说,脑海里不自觉地浮现出被她叫人扒光衣裳的屈辱,「若不是为了他,我早就,早就——」 「毒死朕?那倒要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南星见她如此冷血无情,轻哼一声,转身就要走, 这时红袖匆匆过来,身后还跟着花蔷跟十一。 十一上前与秦姒耳语了几句。 秦姒点点头,不多时院子里进来了几个人。 为首的是个身形高大挺拔,英武不凡的男子。他虽着大燕服饰,却与中原人生得不同,尤其是那对灰蓝色的眼眸,生得极为漂亮,叫人见之难忘。 南星看到来人神色大变,面上血色尽褪。 他却笑了,眼神里闪过一抹恨意。 南星立刻往外走。行至他身边时,他用姑墨语言说道: 「大妃,好久不见!」 南星仓惶逃离离了院子。 秦姒冷眼看着赫连炔,抽出十一手中的佩剑架在他脖颈之上,杀意凛然。 「你居然还敢亲自过来?」 赫连炔笑着拨开她手中的剑,「我为什么不敢来?」 「你干的好事!」她当初写信给他求证,他告诉她解了蛊毒不会致命,不过是齐云楚为了哄她说的谎话,却不曾想差一点就害死了他。 赫连炔不以为意,「咱们都是一样的人。就算你当初知道他会死,也会做同样的选择。你会为了一个男人难过,却绝对不会妥协。我这么做,不过是为了叫你更加心安理得一些。」 秦姒冷哼,「你赶过来,就是为了同朕说几句话?」 「当然不是,我是来报仇!」 秦姒想起方才南星的表情,心下瞭然。 「就为了他骗你?这件事多少年了,你居然还记着?」 赫连炔看了一眼隔壁院子,恨得咬牙切齿,「这个可恶的巫师知道我写信给你的事,特地跑来南疆骗了我一次,还给我下了毒!」 秦姒打量了他一下,见他精神奕奕,丝毫看不出像是中了毒。 赫连炔似乎不想在这件事上纠缠,道:「你打算在这儿长住?」 「自然不是。」她知道自己该回去了。 她忍不住看了一眼矮矮的院墙。 赫连炔笑了,「你这些年不成婚不就是放不下他,眼下他该好好活着,你何不顺水推舟?」 「你管得太多了!」 说起婚事,她想起他年纪不小了,至今未有大阏氏。 「你为何这么多年还未成婚?」 赫连炔大步走到她面前,灰蓝色的眼眸里溢出一片深情。 「这些年,我对陛下念念不忘。」 秦姒白他一眼,正准备说话,瞧见齐云楚站在后头。 她下意识的后退一步。 齐云楚冷冷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转身就走。 秦姒瞧见他走了,一脸怒容的看着赫连炔。 赫连炔一脸无辜,「你现在可以追过去,又没人拦着你。」 秦姒看他幸灾乐祸的样子,怒道:「你还不赶紧滚蛋!」 赫连炔走后,秦姒叫十一通知秦倦准备出发回燕京。 十一与红袖对视了一眼便出去了。 秦姒扫了一圈见少了一个人,皱眉,「花蔷去哪儿了?」 红袖看了一眼隔壁,「说是去看看齐世子与小殿下。」 秦姒想起齐云楚方才走时的表情,心中有种难言的痛楚。 「陛下真就打算这么回去了?」 「朕已经在此处逗留太久了,朕不可能一直留在这儿。」 「那齐世子小殿下?」 「再说吧。」她心乱如麻,「你去拿些酒来,朕心里烦!」 是夜。 花蔷一直在隔壁院子待到很晚才回来。 秦姒一直坐在院中饮酒,见她回来,道:「过来坐会儿。」 花蔷径直坐到了她旁边。 秦姒闻着她身上的酒味,忍不住道:「你与他饮酒了?」 花蔷点点头,「一不小心多喝了两杯。」 「他,如何?」 「挺好的,」花蔷想了想,「对了,他们明日要走了。」 「什么!」秦姒杯中的酒洒了出来,「他们明日要走了?」 「陛下难道不知道呢?他们今日已经收拾了一下午的行李,说是要回云都了。」 她说到这儿,抬眸看了一眼秦姒,「咱们不也是明日就走吗?」 秦姒沉着一张脸不说话。 花蔷似乎没有瞧见她难看到了极点的神色,接着道:「齐世子的女儿生得真是可爱,一下午抱着我姐姐长姐姐短的叫,叫得我心都化了。」 一旁的红袖提醒她,「那是小殿下。」 花蔷若有所思,「是吗?可陛下并没有认她,她名义上上始终都是齐世子的女儿。今日用晚饭的时候,我还听齐王说,等回了云都要给齐世子说一门亲事,好像是什么总兵家的千金。」 「他如何说?」她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谁?齐世子?他没有反对,只是说卿卿喜欢便好。」
第364页 她话音刚落,方才还在饮酒的女子将桌上的酒壶一把扫了出去,冷着一张脸回了屋子。 红袖连忙追了上去,却被她关在了门外。 红袖急得不知所措,看着一脸无谓坐在那里饮酒的花蔷,忍不住抱怨,「花指挥使好端端说这个干嘛,没瞧见陛下心里难受吗!」 花蔷点点头,「见到了。」 「那你还——」 花蔷瞥了一眼紧闭的房门,低声道:「总有人要先来捅破窗户纸。」 「这——」 红袖话还未说出口,只见方才还紧闭的房门突然打开了,秦姒自里面走了出来。 她脸上的人皮面具已经没了,露出原本的模样。 她看也不看一脸惊讶的红袖,借着梯子跳到了对面院子里去,直接去敲了齐云楚的房门。 「进来。」里面传来好听低沉的声音。 齐云楚刚刚沐浴完,正坐在榻上看书。听到敲门声,还以为是卿卿睡不着过来找他了,一回头,便瞧见秦姒站在他屋里。 他目光胶着在她脸上,「你——」 她不待他说话,扫了一眼空旷的屋子,「卿卿呢?」 「我今日饮了些酒,叫她同乳母睡。这么晚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你。」 齐云楚见她脸颊有些绯红,眼神也不太对,「你饮酒了?」 她不答他的话,走到一旁的榻上坐下,抬眸看着他,「听说你明日要走?」 齐云楚点点头,替她倒了杯茶放到她面前。 「家中琐事繁多,催得急。」 「你是不是故意的?」她低垂着眼睫看着眼前的那杯茶,一颗心随着茶水浮浮沉沉。 齐云楚嘆息,「我每年只是过来小住一下而已。如今家里有事,自然要回去。」 「那你早不走晚不走,为何偏要选在这个时候走?」 明明昨天夜里还好好的。是因为她昨夜没有留他过夜,还是因为听到了赫连炔说的那些话。 他看了她片刻,「你是觉得要等你走了我才能走?那也可以,我等你走了再走。」 秦姒一时语塞。 他神色淡淡,「以后你若是想要见她,写信告诉我,我到时叫人送她来这里小住一段时日。」 「那你呢?」 「我不会再来。对了,在这儿提前恭喜你大婚之喜。时辰不早了,我累了,想要就寝,你回去吧。」 「齐云楚,你昨日可不是这么说的!」她看着这个昨夜还口口声声说要疼她的男人今日就变了脸,气得红了眼眶。 齐云楚这时抬眸看她,眼角洇红,「怎么,你是不是还想着你成了亲以后,往后每年过来看看我们父女?还是你想着以后把我当个外室养着?」 「我没这么想!」 「你若捨不得她,我们多留几日便是。」 「我若是不同意你走呢?」 她见他如今惯会拿乔装模作样,咬牙,「你,你明知我如今捨不得你,还非要如此说!」 他转过脸来看着她,「那你以后还成不成亲?」 还未等秦姒说话,他垂下眼睫,摆上一副被人抛弃的可怜相,「我如今年纪大了,人也生得不好看了,心里面想法自然也就多了。你以后若是想看她,我绝不拦着你,只是一年最好一次,不然舟车劳顿,她年纪小吃不消。只一点,你若是有了旁的孩子,不许带来过给她瞧见,免得她心里难过。」 「你心里果真如此想?」 他不说话。 「听说你还想给我女儿找个新的娘亲?总兵家的小姐?你想叫我女儿认旁人做娘亲?」 他顿了一下,「若是卿卿真想要娘亲,我确实会如此做。」 「你简直是岂有此理,你——」 「我如何?你还想我如何?我都说了,你女儿永远都是你女儿,可你不能不要我了,还得叫人按照你的想法过日子。姒姒,你不能仗着我喜欢你,捨不得你,就总这么欺负我。」 「既如此,那你为何不早些成亲,非得等到现在才想着成亲?你摆明了就是做给我看!」 「我——那你呢,你这么多年为何不成婚?」 她将面前的茶水一饮而尽,冷笑, 「朕明日回去就立刻成亲,同旁人生一堆小娃娃,到时候偏要带着小娃娃去云都看你!对了,还把小娃娃的爹爹带过去给你瞧瞧!」 她说完,转过脸去,眼圈蓦地红了,眼泪不可抑制地流了出来。 齐云楚见她哭了,顿时慌了。 「你,你别哭啊。」 「齐云楚,几年没见你长本事了,都学会同我吵架了!还知道欺负我了!」 「我哪里捨得欺负你。好了,不哭了,都是我的错,」他连忙将她抱在怀里哄着,替她抹去眼角的泪痕,「我是真准备回去,没有故意气你。」 「若是我不准呢?」 「那我就等你回去了我再回去?」 「我不同意!」 「那你觉得我该如何?」齐云楚亲亲她的脸蛋,只觉得她醉酒后不讲理的模样奶凶奶凶的十分可爱,一颗心都乱了,只想哄哄她,抱抱她。 她不说话,伸手去解他的衣裳。他本就穿了件单薄的寝衣,她直接贴着他的皮肉筋骨探了进去。 他一把摁住她的手,绷着腰腹微微喘息,「你,你要做什么?」
第365页 秦姒跨坐在他腰上,「难道哥哥瞧不出来吗?朕要宠幸你!」 她说着,低下头亲吻他的唇,撩拨着他慾念。 他哪里受得住她这样肆无忌惮的在自己身上不负责任的点火,一把捉住她的手,「你醉了,等你清醒了咱们再说!」 「哥哥确定不要?」她轻轻蹭了他几下,圈住他的脖颈与他咬耳朵,「哥哥的身体比嘴巴诚实的多……」 他喉结滚动得厉害,圈住她的腰不肯让她再动,墨如点漆的眼眸里似有星光碎在了里头。 「你是知道我的。你今夜睡了我,往后一辈子都得对我负责。你可想清楚了,别醒了以后说你只是酒后乱性,我可不认!我数到三,你若现在走,还来得及!一——」 「二——」 他数到这儿停住了,喘息越发粗重,眼里的星光似要淌出来了。 她冰凉的手指抚摸着他生出纹路的脖颈上的软肉,低下头在上面轻轻吸吮,心满意足的听着他轻哼出声。 她知道他这段日子已经忍到了极致,早已经处于爆发的边缘。 她今日既然进来,就没打算走。 「哥哥怎么不接着数了?」 她难耐的在他喉结上咬了一口,故意在他耳边喘息,「哥哥这段日子以来,耍尽手段勾引我,叫我夜不能寐。如今我亲自把自己送上门来反倒矜持了!哥哥,你还是不是个男人……」 他一个翻身将她压在身下,红着眼睛看着她,「秦姒,你可别后悔!」 第133章 但求哥哥爱我,永远不…… 「我早就后悔了。」秦姒看着眼前明明生了一张倾国倾城的脸, 却固执又傻气的男人眼泪又涌了出来。 她一向酒量好,怎么可能醉酒。可有些话,若不是借着酒意发一发疯, 她永远难以启齿。 她是一国之君, 有多少军国大事等着她去处理,她知道自己不可能年年都来折罗看他两父女。更何况人生能有多少个四年, 若是这次再错过了他,她将来一定会后悔。 红袖总是问她, 既然捨不得, 为何不肯与他和好。 她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明明这四年多她没有一日不想着他, 想着他们曾在一起的时光。云都也好, 姑墨也好,燕京也好, 无论是不是藏着她对他的算计,可她与他在一起的时候,亲吻是真的, 情话是真的。他为她做的每一件事,她都铭记于心, 从不曾忘过。甚至他离开后的这些年, 她发现自己再也无法去喜欢别的男人。 一直到今日赫连炔说了那番话, 她才明白缘由。 她心里对他除了爱还有深深的愧疚。 赫连炔说得对, 她这个人自私自利, 若是当初哪怕就是知道他会死, 也会想尽一切办法解了自己的毒。 她宁愿自己痛苦一辈子, 也不愿意受制于人。 可赫连炔不知道的是,从他答应为她解毒那一刻开始,她就已经爱他如命。 万幸她的小齐哥哥还好好的活在这个世上, 万幸一切还来得及! 「从哥哥走的那一天开始,我就后悔了。可我就是不敢承认。我怕我承认了,我就对不起云清。赫连炔今日说就算我知道当初哥哥会死,我一样会不惜一切代价去解毒。我发现他说的是对的。我心里最爱的永远是我自己。我怕哥哥留在我身边,只要遇到需要抉择的时候,我会毫不犹豫的放弃哥哥。」 「这些话,我憋了好些年,一直怕说出来伤了哥哥的心。」 「那你现在为何又要说?」齐云楚的眼泪自眼眶里滑了出来,巨大的喉结下压抑着难言的痛楚, 「你可以永远不说,就这么离开折罗,从此之后再不来见我便是。」 「可我捨不得哥哥。想要跟哥哥在一起。这一次,是我求哥哥同我在一起,哥哥如今知道了我如此自私狠心,还肯不肯要我?」 「若是我不要呢?」 「那我就死赖着你不走。你若是敢娶总兵家的小姐,我便去抢亲,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齐王世子是我秦姒的男人,我看看这全天下有哪个不要命的姑娘敢跟我秦姒抢男人!」 「总有几个不要命的……」 「朕不管!朕是这天下之主,若是连一个喜欢的男人都不能拥有,朕还做什么皇帝!」 「齐云楚,我喜欢你。虽然不及你喜欢我那样多,可我向你保证,这一次,我保证再也不做缩头乌龟从今往后,我只喜欢你一个人,再不会瞧旁的男人一眼。再也不会做出叫你伤心难过的事情。」 齐云楚哽咽,一颗心都在颤抖,「你确定你这次不是哄我?」 其实她说的这些话,他一直都知道,正因为知道,心里才很难过。他在她心里,永远比不过她的权势重要。可即便是知道,他还是爱她。他不知道自己爱她什么,反正就是爱,无论她做什么事,说什么话在他眼里都是可爱。哪怕她叫他带着女儿走,他心里对她更多的是心疼。 他心疼她总是这样要做出这样的割捨。她对旁人狠心的同时,对自己何尝又不是。 他在养育女儿的这些年里,大家因为觉得她没有母亲的疼爱,所有人都花了十二分的心思来暖着她一颗敏感而又脆弱的心,用这世界上最美的谎言来替她编织一个美好的世界,竭尽所能的爱护她。饶是如此,他们都怕不够,怕她受伤,怕她难过,怕他们心思太粗糙,而忽略了她任何一点点所能够遇见的成长的委屈困惑。
第366页 可眼前的女子自幼没有母亲,父亲又待她那样不好,足见她的幼年有多么悽苦。终使她是一国长公主,权势滔天,到头来,一个连能哄她的人都没有。 他的姒姒,其实不过是一个需要人疼爱的普通女子。 可正因他如此爱她,所以他更怕这一次她又离他而去。 他害怕明日一早,她又拍拍屁股十分潇洒的走人,将今夜所说的话全部忘得一干二净。 这段日子他一再试探,想要靠近却又害怕靠近她。 他轻抚她的脸, 「那这一次,你的爱又是多久?」 「永远。」她亲亲他的唇,竖起三根手指,「我秦姒以我亡故母亲的名义发誓,往后此生却不负你!」 「永远?」他眼里的泪不断的滑落。 「永远。」她奉上自己所有的爱意,捧着他的脸,舔去他眼角的泪,抚摸着他如同绸缎一样柔软的银髮,虔诚而又温柔。 「不后悔?」 「永不后悔!」她流泪哽咽,「但求哥哥爱我,永远不要弃我。」 齐云楚再也按耐不住自己的感情,捧着她的脸堵住了她的唇,将自己压抑了四年多的情感与欲望一併燃烧在这个叫他永生难忘的夜里。 那天晚上齐云楚花了一晚上的时间与体力向秦姒证明自己是不是个男人以及同她讨论她以后会不会后悔这个问题。 他从榻上证明到床上,一直证明到天快要透出曦光,证明到怀中的女子哭哭啼啼了半夜,直哭的嗓子都哑了,求了他一遍又一遍,他都不肯答应放了她。 美曰其名:帮她长长记性,看看她下次还敢不敢说他不是男人。顺便,嗯,证明她这次不后悔的决心。 被长了将近一夜记性的秦姒此日从他怀里醒来,全身骨头都散了架。 「你可有哪里不舒服?」他似有些不好意思。 秦姒软绵绵的瞪他一眼,声音沙哑,「你趁人之危!」 他低下头亲亲她有些红肿的唇,眼里的笑意都要溢出来了,「都说了我在你面前做不了正人君子。」 「我疼。」 「哪里疼?」他替她轻轻揉捏着腰部,可捏着捏着,地方就不对了。 秦姒一把捉住他的手,亲亲他的下巴,水润的杏眼里似含了一汪泪,「哥哥我真知道错了,饶了我吧。」 他只得老实了,替她揉捏着纤细的腰部,看着她身上如同羊脂白玉一般的肌肤上斑驳的痕迹,心里悸动得厉害。 秦姒趴在他怀里舒服的闭上眼睛享受着他体贴周到的服侍,只觉得空了四年多的心在一次被填得满满当当。 「女儿呢?」她问,「她早上没来找你吗?」 「来了,不过昨晚府里闹出的动静太大,南星把她哄走了。」 秦姒撑开眼皮子瞪他一眼,「你还好意思笑?」 昨晚他不晓得叫人送了几次水进来,恐怕全府上下乃至隔壁院子都知道他俩在屋子里做什么。 「我为什么不好意思笑?」他的手往上滑,只觉得怀中柔软的躯体肌肤柔软滑腻,叫他爱不释手。 他低下头同她咬耳朵,「谁叫你昨夜弄湿了床……」 「齐云楚!」她恼羞,一口咬在他肩膀上。 齐云楚只觉得她的声音又娇又媚,似带了勾子一般的眼角也含了一抹春情,一颗心又蠢蠢欲动起来。 不过他昨晚折腾了她一夜,知道她定是疲累极了,只得按耐下来,抱着她狠狠亲了几口,才放过了她。 「小齐哥哥,我们成婚吧。」 秦姒爱不释手把玩着他柔软的银白头髮:「我们成婚好不好?」 「不好。」他嘴角上扬。 「你敢!」她伸手摸向他戴了几年的红宝石耳坠,妩媚的斜睨了他一眼,「你居然敢对大燕天子始乱终弃,小心朕叫大燕铁骑踏平整个云都!」 他抱着她低低笑了起来,作势又要去亲她。 她捏着他的鼻子不肯叫他得逞,眉眼弯弯,像极了她那时在云都失忆时的狡黠模样。 「姒姒,」他捉住她的手放在疯狂跳动的心上,蹭蹭她的鼻尖,眼里的深情都要溢出来了,「虽然有些话不用说你也懂,可是我还是想再说一遍。」 「什么话?」 「我心悦你。这些年从来没有一刻停止过这种想法。我想要与你看着我们的女儿慢慢长大,要与你一起白头偕老。嗯,还想……」 「还想什么?」她眼眶微红。 他捉着她的手向下,眼眸幽深,声音沙哑缠绵,「还想与你日日做昨晚的事情,听你在我耳边叫哥哥……嗯,我很喜欢,你呢?你喜不喜欢?」 秦姒原本感动的心瞬间被他这句话给沖淡了,狠狠捏了他一把。 他吃痛,闷哼一声,「你,你谋杀亲夫!」 她忍不住笑,捧着他的脸颊在他鼻子咬了一口,「谁把你教得这样坏?」 「你。」 「胡说。」 两人正在床上打闹,外面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是他们的女儿。 两人连忙起来穿衣裳。 卿卿大抵是一早上未见到自家爹爹,心里有些着急,又轻轻敲了几下。 已经穿戴整齐的齐云楚正要去开门,回头看见秦姒正十分怅然的坐在床上。 他走上前替她整理好颈口,摸摸她的头顶,「你怎么了?」
第367页 「我,她会不会不原谅我?」秦姒摸着自己的脸,「我这样骗她……」 「总要见了才知道。」 他将她抱进怀里,柔声道:「你别怕,万事有我。」 第134章 完结 「好。」秦姒仰头看着眼前无论何时都在宽着她的一颗心的男子, 眼圈微红,「我等你。」 他亲亲她的额头,转身出了房门。 秦姒起来对镜梳妆。她想头一次这样出现在女儿的面前, 总要以最好的模样来见她, 给她留个好印象。只可惜齐云楚屋子里除了一面穿衣镜什么也没有。 她站在穿衣镜前看着镜中眉眼温柔的模样女子,只见她藏在眉宇间的愁苦再也不见, 只剩下对未来的期盼。 她理了理略微有些凌乱的髮丝,径直走到窗边正准备开窗, 却瞧见窗棂上面端端正正写着三个正字。 一笔一画, 皆是情意。 她伸手抚摸着那些字的每一笔每一画, 想像着他写下这些字时的模样, 嘴角泛出一抹温柔的笑意。 这时,外面的阳光透进屋子里, 将暖意洒满了屋子里的每个角落。 眼前的一切似乎都成了一场虚幻的光影,美好的叫人觉得不真实。 「姒姒。」 她回眸一看,只见他从光影里抱着粉雕玉琢的小人儿向她走来, 沖她微微一笑,嘴角上扬, 细长多情的眼眸里溢出一片春光。 她只觉得万里锦绣山河, 也抵不过他这一笑。 她认识他以后的这七年三个月零三日, 所有叫她觉得心花怒放的时刻, 也只在这一笑里头。 她想起很多年前在云都时的一件小事。那时候她刚刚恢復记忆, 为了想要骗他以后为她所用, 曾经写了一副字送与他。 当时她内心挣扎了许久, 不知要写什么来牵动他的一颗心。 恰巧那时一缕阳光透过屋子里来,她心中一动,写下了一句诗。 三生有幸遇见你, 纵然悲凉也是情。 遇见齐云楚,她秦姒一生之幸。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