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年花痴有理(上)》 第一章 递交了辞职信,我带著惆怅和愤慨走回家,疲惫地瘫卧在沙发上,身为秘书,我从不认为自己有什么地方不合格,老板想要的资讯我搜集后事无钜细地为他分门别类;老板要我准备的资料,我往往先弄清楚所有细节,清楚老板的意图后再送过去;老板要我陪他应酬,客人要我喝酒我都不敢说一个“不”字,就连老板心情不好,我都会忍著满腹委屈,由著他骂…… 可是,尽管我忍辱负重一年多,还是被那个妄图与我超越主雇关系的老板无情地扫地出门,是因为我天生庸俗的长相错了,还是我选择的暧昧职业错了?或许都不是,是我的个性错了。 社会上受欢迎的秘书分为两类,一种是年纪年长的女秘书,因为工作时间长,经验丰富、处事圆滑,是老板最得力的助手;还有一种就是年轻貌美的女秘书,什么能力都不需要有,会讨老板欢心就够了! 很不幸,我两种都不是,我做了四年的女秘书,资历不高、经验不丰富,还不会讨老板欢心,我不被扫地出门都对不起“女秘书”这个暧昧的称谓,更对不起我这三十四,二十三,三十五的情妇三围身材…… 那年,二十一岁的我对这种不公正的待遇极为不满,甚至忿恨入骨,然后潇洒地丢下辞职信离去;如今二十五岁的我,早已习惯这种再正常不过的无礼要求,学会委婉地拒绝,与老板周旋,学会为保住工作一忍再忍,直到忍无可忍为止…… 可惜还是改变不了我的宿命,这次失业让我彻底看透了世态炎凉,与其在这样没有尽头的轮回里周旋,不如换一个不暧昧的工作。 收起满心的失落,也收起完全没有意义的惆怅和愤慨,我倒了杯果汁,半趴在沙发靠背上认真地在新买的报纸上圈圈点点。 做专业翻译?我与外国客户简单的沟通还可以,专业翻译怕是不行,会计?推销?这些职业我根本做不来,因为我大学毕业四年多,工作经验仅限于秘书而已。 听到门外细碎的钥匙撞击声响起,我知道是室友柳阳回来了,揉著酸软的手臂,爬起来给她开门。 一见她如初春般清新的笑容,我心里的阴霾一扫而空,柳阳见到我在家,表情惊讶:“冰舞?今天这么早就下班了?” “我辞职了。”我平淡地说著,像是说著今天吃饭了一样。 她几乎没有任何反应,五年之内我失业十几次,她还有什么夸张的反应那才是不正常。 柳阳是我交往多年的朋友,高挑身材、健康肤色,一头干净俐落的短发,让她漂亮的五官看来少了一些明艳,多了精明干练,还记得那年,我见她剪去一头飘逸长发的时候,我也摸摸自己的长发,真想狠心也剪了这头三千烦恼丝。 可柳阳说:“你饶了那长发吧,它是无辜的……不说你这情妇专有的身材,光滑细腻的肌肤,就凭你这一脸甜笑,闪闪动人的眼睛,就够人心醉了……再说你若是打扮成老处女,你老板怎么带著你出去应酬?” 我无语,谁让我注定了是个以色惑人的女人,我凄凉的命运和这一头及腰的卷发没有一点关系,要改变这一切,我必须要换工作。 秘书?我当初怎么会选择了这么一个可悲的专业?在我发呆的时候,柳阳已经坐在沙发上,拿起我的果汁大口大口地吸著。 我们都很喜欢果汁酸酸甜甜的味道,每次坐在一起喝著同一杯果汁,我都会感觉酸是淡的,甜是浓的。 “不想做秘书吗?”柳阳见我把所有秘书的职位都画了很大的叉叉,关切的问。 “你不是说我这种喜欢故作清高的女人,不适合做这种暧昧的工作吗?” “你是太清高了。”我回应她一个轻笑,我特别喜欢她这种很直接的说话方式,让我觉得跟她在一起很自在。 满腔的雄心一面对报纸上的求职要求马上就烟消云散,我把所有的求职广告研究三遍后,失望地放下报纸,“可是我好像什么都做不来……” 柳阳似乎想到什么,突然眼睛一亮,把果汁放在桌上,“对了,我听婉婉说,他们公司在征秘书助理,要不你去试试?” “她那个‘非正常男人’的老板要找秘书助理?”我又有些动心了,当然不是为了那个非正常男人,而是助理的职位。 “昨天聊天时听她说的。”柳阳见我有点动容,又说:“要不你去看看吧,我想这个老板不会是满脑子情欲的公猪了。” 婉婉叫唐婉,是柳阳以前的同事,刚换了新工作不久,便把她的老板夸成全天下最完美的男人。 我吸了口酸酸甜甜的果汁,思绪深陷在婉婉前几日声情并茂的赞美中,她的老板叫林君逸,在美国长大,是美籍华人,刚刚拿到哈佛经济学硕士学位回国开公司。 他除了家世背景极好,工作能力超强外,还帅得要命,酷得要死,最让人难以置信的是他为人正派、公私分明,从来都不和公司的女员工关系暧昧,甚至也没人见过有女人和他出双入对。 还有……他对感情非常专一,虽然交往了八年的未婚妻人在美国,他仍然守身如玉,面对那些对他投怀送抱的美女,连正眼都不看一眼……。 我听婉婉绘声绘影讲述林君逸的时候,还以为她在讲笑话,后来看见她一副千真万确的认真表情,我才勉强相信在这样色彩缤纷的花花世界还有“非正常男人”存在。 ☆☆☆ 现在工作难找,任何一个机会都要把握住。 第二天一早,我就把履历表拿给婉婉,请她帮忙送去人事部,顺便替我探听一下内情,本以为要等上几天才会有消息,没想到刚刚下午三点人事部打电话给我,叫我去面试。 兴奋之余,我心中不免有点迷惑,为什么这家公司办事效率这么高,应征工作才过半天就能马上进行面试阶段?可我来不及细想答案,拿出笔纸记下公司地址,简单化了淡妆,便匆匆赶去面试。 君逸房产公司的办公大楼位在黄金地段,一到十五楼是五星级酒店,所以大楼的装修异常豪华。 电梯上到十六楼时,我走出电梯顿觉眼前一亮,这里没有金壁辉煌和炫目的灯光,青白色的主色调,淡雅清新,似乎还飘散著轻轻的茉莉花味道。 清秀的总机小姐问明我的来意,快速拨通人事部电话,那拨号的速度令我都感到汗颜,讲完电话,她笑著对我说:“姚小姐,请您进去后,右转直走,第三个办公室就是人事部。” “谢谢。”我礼貌微笑,我喜欢在每一个人面前崭露我动人的笑颜,总觉得这样更容易赢得别人的好感,尽管我的人生没有什么值得笑的,甚至于痛哭上三天三夜都不算多。 走到人事部,每个人都忙著自己的工作,异常的安静。我正犹疑著是否该打扰别人的工作,一位约四十岁,衣著端庄的女人走了出来,对我很有礼貌地笑笑,问我:“你是姚冰舞吗?” “是的,请问您是约我来的李小姐吗?”我正想回应她礼貌的微笑,身边一道道犀利的目光瞟向我,让我不自觉的感到脊背发寒。我下意识低头看看自己比较保守的浅棕色套裙,以及丝袜包裹得密不透风的双腿,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才是。 我清楚记得自己长长的卷发整理过了,即使披散著,应该也不会显得凌乱,难道是我今天的淡妆显得不够精神……,但也许是我太敏感了,所以我自我安慰。 “老板想要见你,请跟我来。”她的声音干脆中透著不容反驳的沉静。 我环顾四周,见周围没有一个人像是来应聘的,更加惊讶,这么大的公司难道没有正式的应征程序?没有公式化的挑选就直接面试,而且只有我一个来,根据已往的工作经验,这绝对不是一个值得庆幸的事。 跟著李小姐的后面走进电梯,我忍不住问:“只有我一个人吗?” “老板看完履历之后只让我通知你来,其他人他没有要我约。”她说话的时候很仔细地打量著我,她的目光和人事部那些人一样的犀利,充满对老板钦点的女人的探究。 看来不是我敏感,我表面上还能尽量保持著勉强的微笑,心里已经开始有些慌乱,这绝对不是正常的面试,如果不是我走错公司或者公司换了老板,那么就是我有什么吸引了他。 我努力回想著自己履历上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工作经历普通得不能再普通,都是些秘书的工作经验,照片好像还是我大学毕业时照的,很清纯那种。 仔细回忆婉婉说过的话,想起那句:“他很重视个人能力,对女人的外表向来不在意!”我努力让自己相信:他也许真对我的能力比较欣赏。 ☆☆☆ 电梯上到十九楼,经过弥漫著油漆味道的走廊和一扇扇象牙白的门,李小姐在一间装修简洁的办公室门前停下,外面的门没有关,里面端坐一位二十几岁的女孩,丰盈的瓜子脸,嫣红色朱唇娇艳欲滴,丹凤眼上染著紫色的眼影,更凸显女人的媚惑。一袭红色低胸超短裙,骄傲地展示出她妖娆的身姿,这一身经典的女秘书造型,想不让人遐想都难! 她一见我们进门,用戒备的眼光上下打量我,而后拿起电话拨通内线,甜甜的嗓音让我都有些酥软:“林先生,李部长带著姚小姐过来了,您要现在见她吗?” 我隐约听到里面电话里嗯了一声,便挂断了,的确很酷,完全符合婉婉的形容。 “姚小姐,您可以进去了。”她不屑的眼神和她礼貌的语气很不一致,看来也是经过千锤百炼的女秘书,以后要做她的助理,下场肯定会很悲惨…… 唉,能不能被录取还不一定,看来我有点想太多了,收回遐思,我象征性地轻敲了两下门,听见里面隐约的声音:“请进。” 办公室宽敞,但不奢华,主格调依旧是白色,白色的墙壁、白色的沙发、白色的书柜,只有看似很舒适的皮椅和办公桌是黑色的,凸显出房间主人的内敛。 书柜边,还有一个门,估计是平时的休息室,采用这种格局的老板通常有两种,一种是很懒散的,喜欢享受,尤其是在工作时间做些隐讳的事;另一种是工作狂类型,通常彻夜工作。 前面一种我天天见,后面一种从未遇见过,不知道这个世界是否还存在,我的视线转回来,看见深黑色的办公桌上放著一叠很整齐的文件,两台笔记型电脑。 黑皮的转椅上坐著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他在凝望著窗外蓝天,留给我的只有很有型的背影,仅仅一个背影已经凸显出非凡的气质,西装在他身上体现出最挺拔的线条。 “林先生。”我轻声打招呼,在他的椅子转动中,我看见了他的脸…… 那是一张和陈凌极其相似的脸!那一瞬间,我脑海里都是巨大的轰声,假如不是双脚酸软无力我早已夺门而逃。 “请坐。”他冷淡的语调让我沸腾的血液冷却下来,轰鸣声暂时停止。 我冷静下来,脑海中闪过婉婉对他的描述,林君逸,美籍华人,出身豪门,在美国学了十年经济,刚回国便投入巨额资金,建立房地产公司…… 他不可能是陈凌,陈凌是个孤儿,我们在同一所孤儿院,读同一所国中,他没读过高中,而且我们分手才四年多……最关键的是,陈凌见到我绝对不会如此平静,他会先给我一个耳光,骂我一顿再把我赶走! 我未来的老板原本是在等我说话,见我足足呆愣了一分钟,不得不用冰冷的声音唤回我丢失的心神,“请坐。”他对著面前的椅子摊摊手,示意我坐下。 我猛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收好心中突如其来的震憾,在身边的椅子上坐下,无可否认面前的人和陈凌的五官十分相似,但越想去寻找他们的相同之处,越发觉他们不像,他们的气度和神韵天差地别。 陈凌是个孤儿,总带著一点点不易察觉的卑微感,所以他给人的感觉很温和,容易接近;而眼前这人一身都是富家大少爷才有的盛气凌人,完全体现出他与生俱来的优越感,这是陈凌在短短四年内无法拥有的。 再细看五官,他比陈凌瘦一些,轮廓棱角分明,看上去很冷酷;而陈凌脸部线条很柔和,笑起来时总那么温柔。 林君逸的肤色是很有男人味的古铜色,而陈凌的肤色比较白一点;他们的眼睛长得也很像,但林君逸的目光是凌厉的,精明得可以看穿人的灵魂,陈凌的眼神是温柔的,在阳光下总闪著温润的光辉;他们的唇形很像,薄但很有美感,林君逸轻抿的薄唇透露著目中无人的嘲讽味道;陈凌总是挂著很阳光的微笑…… 看见林君逸嘴角的嘲讽味道更浓烈,我忙收回目光,这显而易见的孤傲让我浑身一寒,翻腾的心情立刻平复,我坚信眼前的人不可能是陈凌,并很快将脑海中涌现的记忆清理干净。 陈凌,我不能再想起那个人,我们之间已经彻底结束,永远不可能再见了! “我……”我尴尬地抬眼,一见他嘴角嘲弄的笑意,心乱如麻,人家只是淡淡扫了一眼自己,视线停留在我身上还不足几秒,我却像个花痴一样,瞪了人家几分钟,我深呼吸两次才颤声说:“我叫……姚冰舞。” 他冷冷地牵动了一下嘴角,不屑地将眼光转向别出,似乎连多看我一眼都不愿意。 用得著表现的这么明显吗?我是有些失态,可他也不需要把反感和鄙视都明明白白写在脸上,没有人告诉过他什么叫做风度吗?面对这样失态的面试,我准备好的自我介绍有点进行不下去:“林先生……我是来应征……” 他不耐烦地打断我:“为什么放弃以前的工作?”这是很一般的面试考题,却是我最难回答的问题。 我勉强地笑笑:“因为私人问题。” “我不希望你离开我的公司,也是因为私人问题。”他的话很尖锐,指向性非常明显,让我更加难以回答。 我想了想,只好含糊地解释说:“一般情况下我都是被辞掉的。”他似乎听懂了我的意思,意味深长地一笑,十指轻缓地敲著我的履历,视线也久久地停留在上面…… 我瞄了一眼他指尖敲打的位置,凭我的记忆那里填的应该是“婚姻”问题,我填的是已婚。 尽管这种写法在以前几个老板身上没有起多大作用,根本阻止不了他们满脑子的活色生香,可我还是习惯性地这样写,总希望下一个老板会对一个有家庭的女人少一点幻想,结果一次次证明,我错了。 我正猜想这次我的小技俩会不会起作用,忽然听他说:“你这么风情万种的女人该被男人收藏在家里的,出来做秘书,想不牵扯私人问题太难了。”他的话非常刺耳,如果不是在这个竞争激烈的时代找个合适的工作非常不容易,如果不是我一身的棱角早已被无情的生活磨平,我会马上转身离开。 “我想……”我克制住那种被羞辱的感觉,很职业地恭维著他,“不是每一个男人都能像林先生这么幸运,拥有如此成功的事业。” “这句话我是否可以理解成,你觉得的丈夫比我差很多。”他说话的时候,目光意兴盎然地从我的脸和身体游移,眼神中赤裸裸的透露著占有欲。 我尽量压下自己被羞辱的愤怒,陪著笑说:“对不起,是我失言,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玩味地摸著自己的下颚,露出标准的花花公子笑容:“事实上,我的确比你丈夫更懂得怜香惜玉。”这就是被婉婉夸到天上去的男人吗?他勾引有夫之妇的经验绝对不比我以前的老板少。 我霍然起身,忍下想甩他一个耳光的冲动,尽量维持著必须的礼貌:“我想我应该不适合做您的秘书助理,我和您需要的助理程度一定有很大差距。” 他从容地靠在椅背上,“我一向不喜欢和自己的女员工不清不楚,难道你认为这个你做不到?” 我无言以对,这个男人的个性是我见过的最讨厌的一个,明明无耻还总是表现得像个正人君子,我刚刚怎么会认为他可能是陈凌?一定是我太思念,太想见那个负心的男人了。 不,我不想见到他,更不想再见到眼前的男人!我调整好呼吸:“林先生,打扰您这么久的时间真是不好意思,我想我们一定很难共事。” 刚走到门口时,我听到他严肃的声音在我背后响起:“我对你的反应很满意……我希望你能做一个称职的秘书助理,打消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记住,办公事恋情我一向最反感,尤其是低俗的交易……月薪三万五,你满意吗?” 我很想潇洒地回头对他说:“我对你的反应很不满意。”但我没有,因为我对他的薪水太满意了。 做人可以有点骨气,但做女秘书,还是收起尊严好一点!所以我深深吸气,压下心中的不满,收起可笑的尊严,回头给了他一个非常谦和的笑容,在他惊艳的目光中,柔声说:“我很满意,谢谢!” 第二章 回到家,我筋疲力尽地躺在床上,望著白色的天花板,将即将流出的泪水禁锢在眼眶中…… 我也希望有一个能好好珍惜我的男人把我收藏在家里,让我可以有一个避风的港湾,专心照顾我的女儿;我也希望不要活在那些充满情欲的目光中,时刻都有被人从内看到外的羞辱感;我也憎恶今天这样言语上的挑逗,简直恶心反胃到极点,可我没有选择的权力…… 从储物间找出落满尘埃的盒子,一点点打开,灰尘扬起,我的记忆也跟著扬起,拿出尘封已久的国中毕业照片,我苍白的指尖轻轻地触摸著陈凌的五官。 即便照片已经褪色,他的影像仍然清晰,他真的好帅,每次他在阳光下帅气地将球扣进篮框时,球场边所有女生都会为他疯狂地大叫。 其实,我那个时候也想尖叫,可是我没有那种勇气,少女情怀总是诗一般浪漫,我的日记本里写满了“今生今世”的坚决,一生只会爱他一个。 少女的情怀也最是不切实际,自以为天长地久的爱情,根本经不起风吹雨打,“分手”两个字从我口中说出时,我脑海中只剩下他那和旧照片一样褪色的誓言…… 可我决然走出他的生命,不是因为不爱他,陈凌,我爱你……但你不该在信誓旦旦说爱我生生世世时,还偷偷和别的女人交往。 看了看手表,快五点半了,该是我接思思的时候,我收好他的照片,重新放回平日里无法留意到的角落。 现实毕竟不是童话故事,那段凄美爱情故事的“结晶”也没有小说里写的那么浪漫,未婚妈妈的坎坷经历更加不是文字可以形容的。 但我从未后悔过,至少我曾经真真切切地爱过,至少思思值得我撑下去,而原本以为我惨白色的生活将延续下去,没想到我这份新的工作改变了我的一生…… ☆☆☆ 上班的第一天,我趁著午休的时候,去财务部感谢婉婉。 她正在和同事聊天,圆圆的脸被一双纯真的大眼睛占满,亚麻色的卷发,配上一身蕾丝花边的裙子,看起来就像可爱的洋娃娃。 “婉婉……”我敲了敲开著的办公室门,以便引起她们的注意,婉婉侧过脸看向门口,见到是我立刻过来亲切地拉著我:“冰舞,过来坐……” 我被她牵著手走进她办公室,一边对每一个人点头微笑,一边客气地说著:“大家好!” “我就说她漂亮,这次你们相信了吧?”她眨著浓密的睫毛天真地把我推向深渊,我暗中扯了扯婉婉的衣服,从几位女人品评的目光中,我深刻体会到流言传播的速度,也清楚地明白公司员工对老板破例钦点的秘书助理有多么好奇,看来我以后必须更加谨慎,绝对不能有丝毫逾越的行为让她们猜疑。 婉婉一个个给我介绍公司同事,而我很努力地记下那些陌生的脸孔,将她们的长相和早上看过的员工名单一个个对号入座,介绍完毕,婉婉才问我:“冰舞,找我有事?” “我来是想谢谢你帮我介绍了这么好的工作,晚上有空来家里吃饭。” “好啊,好久没吃你做的美食了。”婉婉开心地搂著我,一副大姐姐的口气问:“怎么样,工作还应付的来吗?” “还好……” “林先生对什么事要求都很高,你要小心点。”年长一点的一位女同事提醒我。 “谢谢,我会的。”上午我将公司的资料全部看了一遍,完全体会到林君逸急著征秘书助理的用意。他来自美国,比较倾向于美式的管理风格,也就是他专心于更重要的工作,公司的文书完全由秘书承揽下来,偏偏赵诗语那种“社交型”的女秘书只知道做好份内的工作,以及讨老板欢心,其他的事一概不做。 陈姐又说:“前几天,林先生要赵诗语帮他从人事部拿一份员工资料,看完之后很不满意,把人事部的李部长叫去,他说他要知道的是公司所有人员的专业水平、管理经验以及工作表现等等……,资料上却只有毫无价值的基本个人资料,他让李部长尽快搜集好资讯交给他,并马上给他找个秘书助理。” “这么厉害?”我由衷的感叹说:“难怪公司刚成立三个月,一切都已经安排的井然有序。” “听说他在美国学了十年经济,自己来国内创业之前一直在帮他爷爷打理生意……”很有气质的王姐说,典型的学以致用,理论联系实际,难怪和我以前的老板们气度不同。 “那他为什么要回来自己开公司?”我问。 “这年头,选择房地产赚钱最快呀。”婉婉说。 “像他这么有能力,长得还帅的小开真是不多了。” 提起八卦,没有一个女人能拒绝得了,她们一发不可收拾,而且越说越离谱,大家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将林君逸的故事翻出来说,就连他和未婚妻的两地相思都描述的有声有色,仿佛他们曾经目睹了两个人的悱恻缠绵。 我静静地听著,希望从她们的言语间了解林君逸的事,因为我总觉得林君逸和陈凌长得那么相似,不可能一点关系都没有,会不会像小说中写的孪生兄弟,或者私生子情节一样,有著不可告人的秘密?这种情况似乎在豪门之内也不是什么罕见的事…… 一位女孩有意无意扫了我一眼,问她们:“你们说他真的那么爱他未婚妻吗?赵诗语那么会勾魂的女人都不能让他上勾?” 有人摇头说:“不确定。” 婉婉神秘兮兮压低声音说:“听说有一次,赵诗语藉著酒意对他投怀送抱,结果被他丢在马路上了……” “不会吧?”女人传播资讯的速度永远比黄金时段的新闻更有效率,至于精确度就有待考究了。 但有一点我很坚信,林君逸这种有能力有身家的男人绝对不会娶一位徒有美貌的女人,正如华尔街某位成功人士所言,从生意人的角度来看,他拥有的金钱是增值的,女人的美貌是贬值的,对于容易贬值的东西,租赁当然比买入划算得多;但凡精明一点的生意人都只会跟美女交往,决不会跟美女结婚,这就注定那些妄图凭借自己的姿色嫁入豪门的女人,最终落得个红颜薄命的凄凉下场。 ☆☆☆ 工作三周之后,我对林君逸的看法完全转变了。他是我所见过的老板中最敬业的一个,每天我上班的时候他早已坐在办公室工作;我下班时,他也还在工作著,别说与他关系暧昧的女人出现,我连工作以外的电话都没接到过。 老板工作态度如此,我自然没法清闲,除了跟上他的步伐,把他交代的事情尽善尽美地做好,还要尽力去了解他的个性,从他的只字片语里领会他的意图。压力不免很大,但我喜欢这份工作,因为我只需要做好自己的秘书助理的工作,不需要参加那些物欲横流的应酬。 而且林君逸果然秉承了正派的作风,除了初见时言语上对我有些冒犯,之后对我非常尊重,再没有任何失礼的言行,看来他那天真是在试探我。 上班时间,密密麻麻的汽车将路堵得水泄不通,此起彼伏的喇叭声、催促声震耳欲聋,但没能让堵塞的车辆移动分毫。 我急躁地看看手表,已经八点四十分了,今天九点是公司每周一次的例行会议时间,我整理好的会议大纲还放在抽屉没交给林君逸,我不能再这么拖延下去。我看看不远处的林立的高楼,这里离公司不远,估计十几分钟应该可以走到,为了不耽误会议,我走下公车,快步向公司方向走。 可能是我太匆忙,也可能是我的高跟鞋品质太差,走著走著鞋跟突然断了,我脚下一滑,从石阶上跌下来。 我忍著痛站起来,想要走到公司,刚走一步脚踝就痛得像是碎了一样,我跌坐回石阶上揉揉剧痛的脚踝,休息了一会儿,疼痛稍稍缓解了些,我想试著再站一次,却发现比刚才更痛了……试了几次我彻底放弃了,拿出电话打给赵诗语。 公司电话没人接,她的手机也关机了,我找出林君逸的电话,对著那个号码犹豫了好久,这么做确实有点唐突,可是我连交代都没有就这么消失,以林君逸那种冷酷严厉的性格,说不定明天我就会被辞掉。不得已,我咬咬牙,狠狠心,拨通电话。 还不到两秒就通了,他这速度……连退缩的机会都不给我。 “等等。”他的声音在电话里很有磁性,如果不是语气太公式化一定很动听,我隐隐听见电话里接著就是一阵很轻的脚步声。 他该不会是在开会吧?应该不是,他开会时从没接过电话,看看时间,九点过三分,可能会议还没开始。 “林先生,我是姚冰舞。” “我知道。”我愣了,他居然知道我的电话,我从未告诉过他……好像就在履历里写过而已。 “您需要的会议大纲在我办公桌中间的抽屉,很抱歉耽误您开会。” “赵诗语已经找到了。”他的声音不是一般的冷,隔著电话都能把寒流传播到我周围的空气中,不知道为什么我每次和他说话,都会胆颤心惊。我不是一个胆小的人,但总觉得他身上有种骇人的气息,就连声音都像能杀人。 我怯怯解释说:“对不起,我在路上扭伤了脚,我会尽快……” “你不用来了!”如我所料的冷漠。 “谢谢!”我当然没期望他会关心我的脚伤,可我以为他至少会象征性的询问一下。 我正要挂断电话,他忽然问:“你现在不会坐在马路上吧?” 我旁边一阵又一阵刺耳又急促的喇叭声接连不断,估计他再笨也听得出,“我在天桥的台阶上扭到脚……”电话那边没有了声音。 我“喂”了一声,他也没有回答,好像是挂断了,这人高傲冷漠到一定境界了。 我无奈挂断电话,一个人坐在冰冷的台阶上,此刻我多希望有个肩膀让我倚靠一下,哪怕就这一刻而已,可惜我注定像那柳枝一样,无力抵抗风雨,又无所依托,只能独自面对凄风冷雨,在这世界飘摇。 人脆弱的时候,总会想起不该想的人,望著街上穿梭的行人,我忽然想起陈凌,不知道他现在过的好不好?是不是已经娶了那个女孩,已经和她过著平淡而甜蜜的生活,他会不会在寂寞的黑夜想起我?我自嘲地笑笑,当然不会! 一个在他穷困潦倒时嫌弃他,不顾他的挽留决然抛弃他的女人,有什么值得留恋……过了一个小时,交通刚疏通开,一辆计程车绕到我附近停下,司机特意下车过来询问我要不要搭车。 我急忙说:“谢谢。”他扶我上车,不但把我送到医院,还扶著我去急诊室,好心地帮我挂了号才离开。 医生说我的脚只是扭伤,没有伤到骨,没什么大碍,在家里间了两天就好了,还好是周五,我在家休养了两天。到周一,脚虽然有些痛,还能忍受,我忍著脚痛到公司的时候,林君逸早已经在办公室,他听到门声抬头看了一眼,又低头工作。 我按照惯例,泡了杯咖啡给他送进去,“林先生,咖啡。” 我把咖啡放在他桌上,发现他正在看近些年的房产动态,浏览全市的地形图,看见他专心致志的神态,我又移不开视线了。 他的侧面像顶极艺术大师的杰作,充满男性刚毅的味道,又不显得生硬,长长的睫毛微微下垂,挡住他凌厉的视线,也遮住了高傲的眼神,所以我不自觉地又在他脸上寻找陈凌的影子…… 越看越发觉他们不像,确切的说他比陈凌更有男人的味道,更有吸引力。 “还有事吗?”他的视线在我脸上停留不超过两秒,便转回到电脑萤幕上,逐客令下得非常明显,毫不掩饰。 我本来还想说一句:“咖啡喝太多对身体不好。”一见他的态度,也省了。 转过身,脚上一阵刺痛,我咬紧牙试探著走了两步,才适应了疼痛。 “明天不用来上班了。”他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我吓了一跳,刚要说话,听见他补充一句:“回去养好伤再来,医疗费用公司负责。”我轻轻转身,迎上他写满关切的眼神,心陡然被什么东西撞击一下,那是一种久违的感动。 因为他平时太冷酷,我几乎受宠若惊,急忙恭敬地欠身:“谢谢林先生,我的脚伤不重,不会影响工作。” 他低头看文件,再没说话,我安静地退出去,我刚从总经理办公室出来,便听见千娇百媚的秘书小姐赵诗语冷嘲热讽的声音:“最近送咖啡送得可真勤。” “是林先生要我每小时给他送去一杯。”我知道女人善妒,但为了送咖啡对这么点小事斤斤计较,我实在不能理解,更何况林君逸又不是她未婚夫,看得再紧有什么用。 赵诗语撇撇嘴,用涂著深棕色眼影的媚眼斜斜地看著我:“是吗?你没来以前,他每天只喝一杯咖啡。”女人很可怕,喜欢嫉妒的女人更加可怕,但最可怕的莫过于美丽又善妒的女人。 喝咖啡和我来也能扯到一起,我真是服了她的想法,不过我对林君逸每小时要一杯咖啡的嗜好也有点不解,这些产于海拔一千五百公尺高地的曼特宁咖啡价格不菲,而他每杯只喝几口,有时一口不动,难道这就是所谓的贵族子弟的败家习惯?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我挂著最谦和的笑容,非常客气地向赵诗语解释:“可能他最近压力比较大,心情不好吧。” 赵诗语见我专心地敲打著电脑键盘,整理林君逸需要的工作计划,也就不再说话,专心对著镜子拨弄著已经非常精美的发型,向下拉扯著已经很低的领口,丰满的半摸酥胸展露无遗。 很明显她的美丽不是给我欣赏的,只是不知道她想要吸引的人懂不懂这份情趣…… 做完工作计划,我翻了翻桌上的资料,没找到那天的会议记录,恭谨地问她:“赵秘书,那天的会议记录需要我整理吗?” “会议?不用了,那天会议取消了。” “为什么?” “我哪知道?会议刚开始时,林先生出去接个电话,回来就说取消会议,匆忙离开。” 电话?该不是接我的电话吧?我正迷惑,公司的外线电话响了,我以最快的速度接起:“您好,君逸房产公司。” “您好,我是发展银行,贵公司总经理在吗?” “请问您找林先生有什么事?” “贵公司的贷款有些问题,我们暂时不能批……” “请您等等,我把您的电话转接给林先生。”我快速接通林君逸的内线电话:“林先生,发展银行的电话,想要跟您谈贷款的事。” “接进来。”我接进去后,通话灯闪了将近十分钟才停,再次送咖啡进去的时候,见到林君逸正对著窗外发呆,眉宇间多了一抹倦容。 这也难怪,工程已经动工,所有的资金都投进去了,银行这个时候拒绝贷款无疑是让公司进退两难,我不想打扰他,轻声放下咖啡正打算出去。 他忽然问:“赵秘书呢?” “她和工程部的人出去。” “你帮我约一下张经理,我想和他谈点事。” “是!” ☆☆☆ 和张经理的秘书周旋了很长时间,我才约到林君逸和张经理的见面时间。 那天下午,我陪林君逸去发展银行见张经理,可是时间已经到了,张经理却说有事,让我们先回去,作为秘书,没有预见到对方的临时变故,提前给张经理的秘书打个电话确认,这是我的失职,我以为林君逸会数落我一顿,忿然离去,可他没有。 他端坐在会客室的沙发上,点上一支香烟,他的姿势很优雅,身体微微后倚,一只手轻轻搭在沙发抚手上,另一只手在缭绕的淡淡烟雾之中,修长的十指骨骼在朦胧间不失刚毅。 “林先生,对不起。” “不关你的事,有些人就喜欢摆出高高的架子,不然不能显示他的尊贵……”他的声音不似恼火也不似责怪,很低沉,也很冷。 正常来说他应该会感觉到受辱,可在他脸上我看不到任何情绪,想不到他年纪轻轻就会收敛锋芒,懂得沉住气,加以时日,必会有所作为。 在他身边工作将近一个月,公事以外我们之间的交谈极少,所以我不知道他喜欢什么话题,只有沉默地陪他等待著。 看著缭绕的烟雾中他展不开的眉头,又让我想起陈凌,我只见陈凌吸过一次烟,那时我们还在读高中,当我看见他置身弥漫的烟雾中,被那淡灰色的气体浸染,我莫名地心痛,所以我对他说:“吸烟对身体不好!”从那之后,我再没见过他吸烟。 林君逸面前的烟灰缸里几乎装满了烟头,他还是没有停下来的打算。 正常来说,意气风发的男人如果沉迷女色我还比较容易接受,沉迷于烟酒真不容易理解,我以为只有那么些不得志的男人才会藉著烟酒消愁,逃避现实,可林君逸这种天之骄子凑什么热闹。 我实在有些看不下去,劝他:“林先生,吸太多烟对身体不好!”他捏著香烟的指尖微微一动,一点点烟灰落在地上。 他稍稍迟疑了一下,熄灭了剩下的半支烟,抬眼看著我说:“谢谢!”那眼光异常明亮闪烁,有著难得一见的光彩。 ☆☆☆ 他的眼神有种蛊惑的力量,令我的心微微一轻,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我居然问出了我一直想问不敢问的话:“林先生是独子吗?” 他身子舒缓地倚在沙发上,似笑非笑看著我,“嗯。” 他没有兄弟,这个事实让我暗中松了一口气,还好没有,否则我不得不放弃这份得来不易的工作。 但是会不会有什么私生子之类的“伦理剧”戏码?比如陈凌是他父亲的私生子,从小被遗弃在孤儿院里,一对容貌非常相似的兄弟,因为境遇不同,拥有完全不同的人生…… 唔!很不错的小说题材,我正在构思著故事未来的发展,林君逸不知何时侧身贴近我,脸上露出一丝特别的兴致:“为什么这么问?” 我一时失神,心里想的话脱口而出:“我怕遇见不想遇见的人。”他笑容一滞,眯起眼睛看著我,凌厉的眼光像剑一样刺入我的胸膛,我吓得不敢再胡言乱语,垂首看著自己的脚尖。 三个小时在我们的沉默中被拖得相当漫长,但我终于还是熬过去了,门开了,满脸堆笑的张经理很客气地将一位客户送出门。 那个客户很年轻,大概也就二十多岁,一身很随意的米色休闲服掩不去他的优雅,更不失几分从容,他脸上挂著亲切的笑容,狭长的眼睛笑起来的时候有点邪魅感。 林君逸刚要上前说话,在看清那年轻男人时微微一怔:“伊凡?你什么时候回国的?” “君逸?我刚回来,正想给你个惊喜。”那个叫伊凡的人一见到林君逸,便过来一拳打在他肩上,看上去不是一般的熟悉,“你怎么在这里?” “想过来和张经理谈谈贷款的事……”他顿了顿,看向张经理,“张经理不知什么时候有空,一起吃顿便饭。” 张经理还没回话,叫伊凡的男人便抢著说:“没问题,不过你们再约别的时间吃便饭吧……现在我们先去聚一聚。” 张经理连连点头说:“好、好,再约时间。” 林君逸经过我身边时指了指我说:“我的秘书,姚冰舞,我美国的朋友,欧阳伊凡。” 我立刻伸手和他握握手说:“欧阳先生,您好。” “你好。”他的目光在我身上的时间几乎打破纪录,最后还是在林君逸的讽刺中收回,“别打我女秘书的主意,人家是有夫之妇了……” “那我就放心了。”这话说的意味深长,可林君逸没理他,快步走出去。 ☆☆☆ 回去的时候,欧阳伊凡将自己的车丢在银行门口,坐上林君逸的车,刚上车,他们两个人开始热络地聊起来。 “君逸,你为什么贷款?”欧阳伊凡的语气听来极度不解。 “我最近在国内成立一间公司,需要五千万周转。” 欧阳伊凡夸张地张大口,半天才说:“五千万?你开什么玩笑?” “我很认真!” “这点钱还值得你请那老头吃饭?”他忽然想起什么,又问:“你不是有瑞士银行黑金卡吗?”提起黑金卡,我震惊地收回飘忽在车外的视线,透过镜子正对上林君逸一贯的轻蔑眼神。 他一定以为我拜金吧,可我不是拜金,而是我从未见过有人持黑金卡,所以多少有些好奇,那是一张无限额的信用卡,没有透支的限额,可以随便刷卡。 各个银行组织发行的无限卡几乎清一色是黑色,因为无论是古今中外,黑色都是代表著神秘,而泛著金属光泽的黑色则更甚一筹,尽显非常华贵,这也就符合持卡人神秘而高贵的特征,故俗称为“黑金卡”。 能拥有那么高贵的卡的人资产绝对是天文数字,根本不需要头疼五千万的贷款。 “那是我爷爷的,不是我的。”林君逸轻描淡写地一笑,视线从照后镜转回前方的拥挤的街道。 “还不都一样。” “他的是他的,我的是我的。” 欧阳伊凡不赞同反驳他:“算了吧,你当年挥霍无度的时候怎么不这么说?”我又好奇地看看专心开车的林君逸,不料,这次在照后镜对上的是欧阳伊凡的视线。 那种怪异的目光让我一惊,避开视线,他的目光不讨厌,不是那种不加掩饰的轻蔑,而是一种探索和质疑。 林君逸停下车,很认真地说:“花他的钱和靠他赚钱不一样,凭我自己的能力,一样可以让我的公司顺利的发展下去。” 透过车窗我看到公司的办公大楼,立刻开门下车,微笑著说了声:“欧阳先生,林先生,再见!”欧阳伊凡很热情地向我挥手,林君逸面无表情地发动了车,扬长而去。 我茫然地站在公司大楼前,怎么也无法理解林君逸的想法,明明可以很容易解决的事,他为什么要走弯路?而且从他刚刚生疏的语气听来,他和他的爷爷关系好像不太热络。 第三章 忙碌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转眼间,我已经工作了两个月,我越来越喜欢这份工作,因为我的日子很少如此平静,除了工作其他都不需要我费神。林君逸这个人很理性,不会不分青红皂白随便骂人,更不会因为个人情绪乱发脾气。 这种久违的安宁舒心让我开始对未来有了憧憬,如果能力是林君逸最看重的东西,那么我该让自己做得更好,所以每晚思思睡后我会读一些管理、行销还有房产类的书,希望自己可以更加胜任他的秘书助理。 可我怎么也没有想到,一切都只是暴风雨之前的宁静…… 那天,赵诗语从中午就不停打喷嚏,眼睛又红又肿,看来不是得了什么重感冒就是用了什么过敏的化妆品,我认为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点。 我翻翻行程表,偏巧今天约了张经理,需要她陪林君逸一起去应酬,看来要有麻烦了。 总经理办公室的门被从里面拉开,林君逸倚门站著说:“你先回去吧。”看来他也听见赵诗语惊天动地的喷嚏声了。 “可是晚上的应酬……” “我会处理。”他等赵诗语离开后,犹豫了一下,才问我:“你会喝酒吗?”我点点头,作为称职的秘书,这种场合我经历过无数次了,当然,厌恶憎恨也是经历过无数次,但是有什么办法,我能说我不去吗? 他很深沉地看著我,眼中滑过一丝失望。 “那走吧。”他说话的时候明显带著不悦,略微起伏的胸膛看来像是在压抑著怒火,我实在搞不懂他,我认为他的秘书助理会应酬客户,他该表示赞赏才会恰当一些。 我看看时间,离约定时间还有两个小时,现在去好像有点太早了?他看出我的疑惑,说:“你这身衣服不合适晚上的应酬,需要换一套。” 我悄悄看看自己已经穿了三年多的套装,虽然有点过时,但看上去干练而不失柔美,关键是该遮住的都能遮住,不会让人遐想。 不过他是老板,他说需要换,就必须换,“那我回去换一套。” “不用了,我带你去百货公司选一套。”他补充解释一句:“节省时间。” “那我可不可以先打个电话?”他看著我,很久才点点头。 拨通柳阳的电话,她很小声地问:“冰舞,什么事?” “我晚上要加班,可能晚一点回去,你能去幼稚园接一下思思吗?” 她小声说了句好,便匆匆挂了电话,看样子是在开会,听见柳阳的声音,心里暖意渐渐浮起,这些年她比我还要细心地照顾思思,思思虽然没有爸爸,但她有两个妈妈。 如果有人问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情是什么,我会回答,可以认识柳阳;如果有人问我这辈子最可悲的事情是什么,我会毫不犹豫地回答遇到陈凌;如果有人问我最害怕的事情是什么,我会说与陈凌重逢,因为一切都会乱了…… “可以走了吗?” 我恍然回神,收起嘴角的微笑,我怎么能在最不该发呆的时候发呆。 我放下电话,抬眼时对上了比千年寒冰还要刺骨的双眸,看得我心禁不住一颤。 “我下去等你。”他冷冷地丢下一句话便转身出去,那语气听来比刚才更愤怒。 我又做错了什么?难道他认为我为私事利用公司电话有错,那么有钱的人不会和我斤斤计较吧?看来我该多花些心思揣摩一下老板的个性,否则很难服侍好这种喜怒无常的老板。 然后我坐在他的车上,本想和他聊聊天,但被他千年寒冰的冷漠表情拒之于千里之外。 林君逸真是一个很奇怪的人,他对我的讨厌明显地摆在脸上,为什么还要聘用我?难道他欣赏我的办事能力?说实话,我也仅仅比别人认真一点而已。 说到能力,我觉得赵诗语比我强很多,公司所有的应酬赵诗语游刃有余,其实公司也有公关部,可公司刚成立没多久,人事部还没物色到经验丰富的公关部经理,所以公关部暂时虚设,所有需要社交的事,都是赵诗语打扮的花枝招展陪老板应酬。 一进百货公司,林君逸全部心思都集中在女装上,在热情的专柜小姐的推荐下,认真审视著一件件精美的礼服,完全无视我的存在,确切的说,他从来都没当我存在过。 我跟随著他的脚步,偷偷看著他被专柜小姐遮住的背影,心思又飘向了几年前和陈凌逛街的情景,那时候我们的生活很窘迫,选衣服时价格是唯一的衡量标准,专柜小姐势利的白眼一个接著一个,但鄙夷又怎样,反正我开心! 恨过、怨过,记忆在我脑海中的依旧清晰……誓言已经飘散,我却还是傻傻地站在原地。 然后,一件黑色的低领礼服出现在我视线,阻止了我继续怀念往事,我垂首掩饰自己的失态,不敢有丝毫迟疑,快速接过跑进试衣间,等穿上裙子,我暗中松了口气,还好不是低胸、不是迷你裙。 从试衣间走出来,我被镜子里的自己惊呆了,名牌的衣服果然非比寻常,我这么低俗的气质穿上它都会脱胎换骨,衣服简洁的剪裁和设计,正好完美地勾勒出我玲珑有致的曲线,黑色的丝缎衬得肌肤更加雪白光滑,尤其是袒露锁骨和细肩,白得有些透明,我撩了撩及腰的卷发,女人的妩媚尽展无遗,又丝毫不给人放荡的感觉。 难怪他不能接受我的审美观,他的品味还真不是一般的高,暗自从镜子里瞄了林君逸一眼,本想从他的表情里确定一下,自己的样子是否令他满意。没想到,意外地对上了一双深情款款的眼眸,他深幽的眼中收起赤裸裸的轻蔑,也不见了万年寒冰般的冰冷,仅剩下那种痴情的,深深的凝视…… 可惜只是稍纵即逝,令我完全捕捉不到其中的深意,待我转过身面对他时,他已经换上了冷冰冰的眼神,走过来将一双黑色的高跟鞋交给我,款式正好是与衣服非常搭配的简洁典雅风格。 我穿上,发觉大小刚刚合适……这是人的眼睛吗?这么准!专柜小姐毫不掩饰的倾慕的眼光一直流连在他身上,虽然我不赞赏她们的虚荣,但我不得不承认林君逸的魅力是无庸置疑的。 外表炫目、事业有成,还有耐心陪女人逛街,体贴入微,特别是那签字刷卡的动作,帅得没话说,俨然一台无限额度的自动提款机,这样的男人没人喜欢才是怪事! 可惜就是太酷了,从走进百货公司到刷卡付帐,他一句话都没和我说,冷漠得简直可以把活人冷冻,唉,谁让人家是老板,我只能主动打破尴尬的沉默。 “没想到林先生不只生意做的好,对衣服的品味更好。”我本来是想恭维他,不过话出口,我才发觉话里讽刺的意味更浓一点,希望不要惹怒他。 他沉默片刻,才回答我说:“我不太擅长选衣服,只是以前我的……女朋友很喜欢我陪她逛街,买东西拿不定主意时,喜欢问我意见,所以我比较习惯而已……” 我很喜欢他的用词,“女朋友”这个称谓听起来很纯情,原来婉婉说他“专一”是真的,那么他的未婚妻一定非常幸福。 我微笑著说:“看来林先生很爱她。”他转头淡淡扫了我一眼,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但我敢肯定他那淡淡的一眼,里面包涵著一丝难言的眷恋。 我开始好奇,能让林君逸如此眷恋的女人会是怎样的完美,估计是那种集高贵优美,智慧和柔情于一身的女人…… 我偷偷望著他的背影,原来这个世界不是没有完美的男人,而是完美的王子大都属于高贵善良的公主,其他女人只能仰望。 ☆☆☆ 跟在林君逸身后走进高级的私人会馆,闪烁的灯光照得我睁不开眼,想不到这四年来,我还是习惯不了灯红酒绿的花花世界,受不了这纸醉金迷,多少人憧憬的奢华生活,对我来说永远是无法逃避的人间炼狱。 这一刻,我很想找一个可以让我倚靠的男人,让我不必张扬我的低俗来满足男人更加低俗的乐趣,但也仅仅是这一刻而已,陈凌的欺骗是我永远无法磨灭的心伤,我已经无法再接受任何男人,无法再去相信男人一时情迷的海誓山盟。 我和林君逸在包厢中坐下不久,略有些发福的张经理悠闲地迈步走进来。 “林总,让你久等了。” “张经理。”林君逸立刻起身,笑容可掬地伸出双手,有求于人,连一向冷傲的林君逸都要放下身段,更何况是我。 “张经理您好。”我展露出多年来演练过无数次的“专业”微笑,站起身礼貌地伸手与他相握。 他握著我的手,点头一笑,视线在我脸上停留了五秒后,又在全身转了几圈,才收回目光和肥滋滋的手,张经理坐下后,按常理说我该坐在他旁边。 我犹疑了一下,正要坐过去,林君逸很自然地拉开张经理对面椅子,对我轻扬了一下优美的下颚,见我坐稳,他才坐在我身边。 有他在我身边,我立刻有了一种安全感,至少不必担心醉酒后的男人会管不住自己的手……然后一场虚伪而又乏味的应酬在看似热情的晚餐中开始了。 林君逸喝的很少,还不到半杯酒,自始至终只是坐在旁边看著我娴熟地恭维著张经理,陪著他一杯杯喝酒,我别无选择地举杯和张经理对饮,这是必须的过程,什么话题都是要在杯酒言欢过后才能正式开始。 转眼间一瓶白酒已经见底,服务生又为我们倒上一杯红酒,我忍下胃部的灼痛和脑中的晕眩,尽量保持自己甜美微笑接过服务生递给我的红酒。其实我的酒量并不是很好,以前从旁协助一下老板,效果显著,如今让我独立面对这位久经酒场的张经理,我实在没这个实力。 现在我的头越来越晕,只能极力把握自己恍惚的意识,硬撑著不让自己失态,我求助地看向林君逸,昏黄的灯光映衬下,他的脸棱角不再分明,整个人都变的柔和,尤其是那双眼眸,柔情得比酒精还要醉人…… 难道我这么快就醉了,居然产生了幻觉,他的眼神怎么会那么温柔,我心慌地避过他是视线,盯著手中的红酒杯,透过鲜红如血的酒看著自己的纤细十指,想起那张让我朝思暮想的脸,心也开始滴血。 张经理见我对著红酒失神,笑著问我:“姚小姐似乎对红酒很有研究。” 我抬起迷离的眼看著张经理,发觉他的眼神也有点恍惚,我从未在镜中仔细看看自己半醉半醒的神态,但我经常在男人的瞳孔中看到自己喝酒后的表情,甜美朦胧的笑意,娇柔无助的眼神,略泛红晕的双颊……诱人遐想。 我举杯,回避了张经理的眼神:“没有,只是有位朋友曾经和我说过,红酒需要细细品尝,因为那种浓郁的芳香有著爱情的滋味……”后面还有一句我咽在心里,其实陈凌还说:“那味道更像是你……”我顿了顿,压下心中的苦涩,维持著麻木的笑容:“张经理,我敬您。” 我将红酒放在唇边轻啄一口,这酒该是极品的红酒,浓郁的芳香绕口不绝,让我禁不住想起我和陈凌青涩的初吻。 身体中涌动起莫名的情潮,我控制不住瞟了一眼近在咫尺的林君逸,他正凝视我,闪亮的瞳孔里渗出几丝血红,他完美的唇形和陈凌一模一样,好醉人,我想我是醉了,才会怀念起那柔软的触觉…… “张经理,不知我们贷款的事贵行何时候能确定?”林君逸终于切入正题了,他如果再不切入正题我的酒量也撑不住了。 张经理清了清喉咙,严肃地说:“这还需要时间,我看还需要一些时间。”这种装腔作势在官场上屡见不鲜,他们明明就是想要时间看自己的好处是不是足够,却偏偏不说出来,摆出一本正经的样子让人无法开口,而这种时候,女人总是最好的武器,可以很容易打破僵局。 我见林君逸看向我,立刻会意,柔声说:“张经理,如果我们有什么地方做不周到,请您一定要直言,我们也好及时改正,毕竟我们公司才成立不久,还需要您多多关照。” 张经理定睛看看我,语气缓和了很多:“那当然,不过你们公司的贷款数额太大,抵押问题……” “张经理在银行的位高权重,抵押什么还不是您一句话,您也知道我们公司的实力,这几千万林先生怎么会还不了。” 林君逸立刻接话:“我们公司盖的都是豪华别墅,环境相当舒适宜人,不知道张经理有没有兴趣换换房子?我可以帮您预留一套最豪华的。”张经理闻言笑笑没有说话,笑容十分生疏。 林君逸沉思了一下,又说:“我前不久在郊外买了栋别墅,最近资金比较紧,想低价转让,不知张经理有没有兴趣?” 张经理迷离的眼神终于有了焦点,笑容亲切很多:“哦?不知道林总打算卖多少钱?” “有空让我秘书带您去看看房子,只要您喜欢,价钱不是问题。” “好!”张经理暧昧的笑让我一阵心惊,林君逸还真是厉害,出手大方,投其所好,而且居然这么轻松就把我卖了。 不过他好像说是他的秘书,他的秘书不是我吧? ☆☆☆ 很久一场熬人的应酬才结束,走出会馆,我的胃因凉风袭过,一阵阵抽搐翻腾,身子像在云端飘浮,随时都将跌入深渊。 张经理问我要不要他送,我没有回答,我懂他的意思,又不好直接拒绝,只得哀求地看看林君逸,还好林君逸没让我失望,替我解围:“今天冰舞身体不适,就不劳烦您了,等下次有机会吧。” 什么叫下次有机会?张经理又看看我,会心一笑:“那好,下次有机会。” 看见张经理的车开远,我来不及和林君逸摆明立场,马上冲到角落把胃里的东西通通吐了出来,辛辣和心酸从体内涌出,那味道真不是一般的恶心。 藉著灯光看到血一样鲜红的液体从口中流出,眼泪也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一阵清凉的冷风吹过,吹乱了我的发,也吹乱了我的心,我捂著心口,蹲在地上开始哭泣,思念一个人的感觉真的很苦,尤其是半醉半醒间的思念更是痛彻心扉。 “陈凌,你在哪里?你过得好不好,是不是已经结婚……拥著你的爱人时,你是否还记得一个爱了你十年的女人,是否知道我好想你?”我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呼唤著,感受著只有自己能感觉的痛苦…… 忽然一件带著古龙香水味的衣服披在我的肩上,我还来不及拒绝,整个身体连同他的衣服被拥入温暖的怀抱,他的怀抱真的很安全、很温暖,和陈凌的一样…… “你没事吧?”他说话时,半蹲在我身边,脸几乎贴上我的脸,灼热的气息吹在我的脸上。 我避开他的气息,急忙站起来调整好呼吸:“没事。” 他似乎感觉到自己失态,马上向我道歉:“对不起……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去。” 我坐在他的车上披著他的衣服,他衣服上淡淡的古龙香水味混合著一点点酒味,香水很浓郁,很有侵略性,也很迷人,和他的人一样,不知是酒精作祟,还是那张酷似他的脸让我太怀念,我竟然盯著林君逸看了很长很长时间,贪婪地欣赏著他一举一动的飘逸。 和陈凌分开后,我极力在用忙碌取代对他的记忆,可自从林君逸出现,许多强烈的感觉再次回来,时刻挑拨著我心里承受的极限,这样下去,我自己都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 他忍受不了我异样的视线,阴冷地说:“你知不知道用这样的眼神看著一个男人,是件很危险的事?” 我转过脸看著窗外:“对不起,我只是觉得您长的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酒精开始慢慢侵蚀大脑,我的思想越来越混乱,思维已经控制不了我的语言,“是我的初恋情人。” 他挑挑眉,似乎听懂了“初恋情人”意味著什么,他问:“为什么……分手了?” 提起分手两个字,分手的一幕在我眼前晃过,我好容易止住的泪水又开始流下来。 为什么?我也想不通为什么,因为他背著我给别的女人打电话,还是因为他看著我时总是笑得很勉强?好像都不是,或许是因为他的彷徨和无奈让我不忍,不愿他再继续矛盾挣扎。 如果两个女人都让他感到无所适从,那么我宁愿选择退出,让他不必在愧疚中挣扎,可是手放开很容易,要让心放开就难了,快五年了我依然无法让自己重新接受另一份感情…… “因为他给不了我想要的。”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理由,我想要的是一份专一的爱情、一颗完整的心,他给不了。 他愣了一下,放在方向盘的手指渐渐握紧,藉著闪烁的街灯,我仿佛看到他白皙的手背上突起条条青筋,我不停地擦著眼泪,可眼泪还是顺著他的外衣向下流淌。我缩著身体,靠在椅背上,脑海一片空白,意识渐渐模糊,唯独陈凌影子清晰可见…… “陈凌,我好想你,真的好想你……”当我听到自己哽咽的声音,我知道自己醉了,因为我清醒的时候,绝对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他突然停下车,四目相对,他的眼光十分复杂,闪烁不定,有震惊、有犹豫,好像还有其他东西,我却猜不出那是什么。 昏沉中,我依稀感觉到温热的双手轻拍著我的背,抚慰著我的心,像极了陈凌的手,可我知道他不是陈凌,但我告诉自己,就是他,就是那个我深爱的男人回到我的身边了,让我醉这一次吧!醉倒在如此真实的梦境中,我扯著他的衣袖,我一遍遍叫著他的名字,说著我想他,我不知不觉睡去,梦中的情景一幕幕转换。 起初,我梦到的是陈凌站在高中校门口等我,我穿著白色的长裙一步步向他走去;随后我梦到他站在我大学的宿舍楼下,拉著我的手臂问我:“你有男朋友吗?” 我满心幸福地回答:“没有。” 我五岁那年认识了七岁的他,我们一次次错过,一次次重逢,这一次我们是否还能重逢吗…… ☆☆☆ 被人放在柔软如水的床上,我才从迷朦中睁开眼,这么快就回家了吗?我什么时候睡著的?刚刚我做了什么?越想越头痛,还是不想了。 “阳,我好渴……”我等了很久,没有回应,“思思……”我的身体被人托起,冰凉的杯子贴在我的唇边,我满足地大口大口喝著,冰水冲淡了口中的苦涩,也唤醒了我迷朦的意识,我迷迷糊糊睁开眼,正想说“谢谢”,却意外地看到林君逸半眯的双目,紧锁的剑眉。 他浓重且没有节奏地呼吸著,我骤然清醒,快速扫视陌生的房间,这里的主格调是我很崇尚的白色,简洁而典雅,和公司格调有些相似,隐隐飘著淡淡的茉莉花香…… “这里是?”没等他回答,我已经猜到这是哪里,我匆忙下床说:“我要回家。”可刚走了几步就被他拦腰抱起,按回床上,强健的身体完全压在我身上。 “不、不要……”我用尽全力挣扎,摆脱不了他双臂的束缚,却弄得自己手腕的骨头都要碎掉,那一霎那我体内的酒精全部挥发,无比清醒地知道将要发生的是什么。 我深吸了几口气,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这种情况下,反抗好像是徒劳的。 “林先……”我想要和他讲讲道理,可惜刚开口,后面的话完全被他的唇堵在口中。他充满激情和掠夺的强吻,让我感到前所未有的震撼和恐惧,震撼得心都要跳出身体,恐惧得身体没有一丝气力。 我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公司女同事们说过的话一遍遍在耳边,她们不是说很多女人对他投怀送抱,他都不屑一顾吗?可是我明明在他的眼中看到了炽热的情欲,我明显感觉到他下身异乎寻常的坚硬…… 他的吻让我的身心都在颤抖,不是那种极度恶心的感觉,却让我恐惧和本能的抗拒,我别开脸,尖叫著:“别这样……你不是说你不会和女秘书不清不楚吗?” 他的身体僵了一下,随后他用一只手捏著我的尖尖下颚,强迫我与他对视,我看到他嘴角微微牵动著,露出他轻蔑的浅笑,在他的眼中我看到愤怒,憎恨和厌恶,也看到一种渴望。 我终于想起发生过什么事了,天啊,我做了什么?我喝醉了,扑到他的怀里哭泣……而我还是他的秘书助理,正常的老板都会以为我在勾引他,妄图用自己的身体搏取他的“另眼相看”。 完了、完了!我简直是作茧自缚,“林先生,您误会了……我没有那个意思,我喝醉了……”我极力解释:“我有家庭有孩子,我怎么可能对您有非分之想……” 我想在我的眼中他也一定看到了哀求和真诚,所以他才会深吸了一口气说:“那么你最好别动……否则后果自负!” 我当然明白,在这种情况下,任何一点碰触和磨蹭都会挑动他极力控制的情欲,所以我一动不动地躺著,任由他一动不动地搂著…… 床头的时钟滴滴哒哒地响著,他凝视著我,一分钟、两分钟……十分钟…… 他终于放开我,起身在柜子里拿了一件很有质感的女式睡衣丢给我,“换上衣服早点休息……” 我猛然坐起,大声说:“我要回家。” “不行!”他愤怒地瞪著我,好像我的要求很过份,可是我要回家的要求过份吗? “我……”我试图和他讲道理,却被他打断:“要不换上睡衣乖乖睡觉,要不脱下衣服和我上床!” 我瑟缩了一下,面对这种强势的男人,最好的方式就是乖乖听话,我只能顺从地拿起衣服去洗手间换好,出来时,他已经安静地躺在沙发上,好像已经睡著了。 我心中微微一动,若他睡了,是否意味著我有机会逃离他家?我悄悄走向门口,想不到我刚走了几步就听到他冷冷说:“你敢迈出这房间半步试看看!”我被吓得退后两步,认命地走回床边,凭我的直觉,不要试图去挑衅他的威信,他什么都做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