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娘安后宅 卷四》 第1章 【正文开始】 九娘沉沉的睡了一觉,再度醒来时,入目便是满室温暖的烛光。 身旁躺着一人,几乎是九娘刚醒,对方便也醒来了,是楚王。 九娘有些迷糊,想不清楚自己到底睡了多久,怎么之前她醒来的时候,楚王在她身边睡着,这会儿楚王还是在她身边睡着。 她并不知道,她连着昏迷了多日,楚王一直呆在这间房中,能不外出尽量不外出,甚至连公务也挪到这里办了。尤其九娘之前吞咽不下汤药,楚王自己找了法子解决,之后九娘的病情缓和下来,能自己吞咽下汤药,他依旧置若罔闻的用着自己的办法。身边的下人自然不敢质疑,谁让他是主子呢? 也因此这几日,楚王行走坐卧都在这个房间,到了该休息的时候,自然也是同塌而眠。 距离之前醒来,九娘又睡了整整一个白日,期间刘太医也来看过,说此乃正常。九娘淋雨受寒,又受了那么重的刀伤,养伤期间会沉睡乃是正常,尤其平日里九娘所服用的汤药中,也带有安眠的作用。 「表哥,你怎么在这儿?」 楚王没有理她,端详了一眼她苍白的小脸,便摇铃叫来下人服侍他起身。九娘心中有些囧囧的,到底自己的命乃是楚王所救,尤其之前若没大奎和小翠两人,自己这会儿早就死的没影了,也不好谴责楚王有些过格的行为。 尤其九娘如今也多少有些习惯楚王的秉性了,他似乎从不吝于与她亲近,次数多了,九娘倒也习惯了,只是这同塌而眠多少有些挑战她的神经。 楚王披着衣衫,去了一旁轮椅上坐着,便有几名婢女端着各种物事鱼贯走了进来。 先将九娘从榻上扶坐起来,并在她身后垫了一个松软的靠枕,再之后便是服侍她漱口净面了,这婢女中有莲芳和小灿两人,莲枝倒是未见。 见到两人,九娘有些惊诧,问了后才知道是安国公府那边将两人送来的,说是九娘在楚王府养伤,有两个得力的贴身婢女在身侧服侍也是好的。 漱了口净了面,这会儿九娘觉得舒坦许多,她连着多日未梳洗了,身上也是难受至极。之前那会儿迷迷糊糊还没感觉,这会儿多少有些精神了,便感觉到浑身不自在,毕竟这是夏日。 若不是身上有伤,且刚醒过来,九娘恨不得去沐个浴,不过她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她很惜命,病了的感觉并不好,尤其那几日烧得昏昏沉沉,她虽人醒不过来,但多多少少也是有感觉的。 楚王坐在一旁,这些个婢女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出,俱都低垂着头,轻手轻脚的动作着。莲芳帮九娘将头发梳顺,束在身后成一束,便问她要不要吃点东西。 这是毋庸置疑的,九娘昏睡多日,一直靠着些汤水度日,此番醒来早已感觉到饥肠辘辘。未等九娘提出自己想吃什么,便有一个婢女端着托盘上来了,托盘上放了一碗鸡丝粥。 莲芳服侍了九娘这么久,自然明白自家娘子的心思,便道:「娘子如今只能吃些清淡的,这粥是用鸡汤所熬,只是将里头的油尽皆撇了。」 熬得香浓绵软的鸡丝粥,鲜香扑鼻,且十分可口,九娘一连吃了半碗才停歇下来,她这才注意到一旁一直没有出声的楚王,出于客气问道:「表哥,你要不要也吃一些?」 楚王还在斟酌,常顺已经麻溜的下去布置了。 不多时,常顺领着两名小内侍走了进来,先在楚王面前摆了张案几,而后在案几上摆起膳来。 楚王的饭食比九娘丰富多了,除了一碗鸡丝粥,还有几碟小菜,和一碟芝麻卷与一碟虾饺。 旁人不知晓常顺知道,九娘子昏迷的这几日,殿下饭都进得不香,这会儿九娘子醒了,可不是要让殿下多吃点儿。 九娘看看莲芳手里还剩下小半碗的鸡丝粥,又望了望楚王面前的吃食,眼神有些嫉妒,顿时觉得本来还算可口的鸡丝粥也不可口了。 尤其是楚王面前的那碟虾饺,她知道里面包裹着一整颗的鲜虾,并配有精肉剁成的馅儿,吃起来鲜嫩可口,咬一口浓汁四溢。她此时口中寡淡,用起来一定很好。 莲芳可怜巴巴的看着九娘,声如蚊吟:「娘子,再多吃点吧。那些,你都不能吃的。」 另一边,楚王嘴角小小的勾起一些,顿时感觉胃口大增,他递给常顺一个赞赏的眼神,拿起银箸夹起一个虾饺,在九娘渴望的目光中喂进口中。 九娘似乎可以听见虾壳被咬碎的声音,也似乎能嗅到那特有的香气,隐隐看楚王形状姣好的嘴角似乎有一丝油光浮现…… 她干嘛嘴贱! 腹诽了一会儿,九娘到底垂头丧气继续让莲芳喂自己吃粥,她这会儿还饿着,也不是意气之争的时候。 用完夜宵,九娘该给伤口换药了,莲芳几人处惊不变的放下床榻一侧的帘帐,开始给九娘解衣裳。九娘一个劲儿去瞄楚王,莲芳注意到她的眼神,却是脸红了一下没有吱声。 九娘无奈,只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做楚王不存在了,反正有帘帐挡着,他也看不到什么。 不知道想起什么,九娘的脸也有一些红,待换好药后,不知道是因为疼还是因为羞,额上出了一层薄汗。 婢女端来热水和棉帕子,莲芳和小灿两人合力给九娘擦了擦头脸,又略微擦了身。待穿上寝衣在榻上侧躺下来后,九娘这才感觉到一股疲累感从身体深处涌了上来。 婢女们都下去了,九娘静静的听着外面的动静,忽然帘帐被掀了开,还不待九娘反应过来,就见楚王在常顺的服侍下又坐回了榻上,一副要就寝的模样。 呃…… 九娘目瞪口呆的看着楚王在身边躺了下来,犹豫了半响,才道:「表哥,你不回自己房吗?」 「这几日本王一直是在此处安歇。」楚王回答的理直气壮。 九娘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不知道她能不能将楚王给推下去?当然这也只限于想想而已,她就算想这会儿也没力气。 第2章 轻薄的绸被拉了上来,将九娘自肩膀以下的位置盖住,其实这会儿天气炎热,是不用盖被子的,不过九娘大病初愈,这会儿还受不得凉。一个温暖的身躯往这边靠来,楚王伸手将九娘抱起,让她可以侧枕在自己肩膀上,顺便将她的身子往自己身上拢了拢。 这是近几日来他干惯了的,因为九娘的伤口在右肩胛处,只能侧卧,不过一个昏迷的人又怎么能一直保持这种姿势不动,所以楚王习惯用这种卧姿帮她借力,让她可以半伏在自己身上,也免得拉伤了伤口。 九娘侧卧着,半靠在楚王身上,她的身体有一些僵硬,不禁无措的动了动。 「别动,小心撕裂伤口。」 九娘立马不敢再动了。 绷得久了,也是会累的,尤其九娘大病初愈身上还带着伤。她纠结了好一会儿,终于坚持不住了,不由的放松身体,任楚王承担自己的一半的重量。 罢了罢了,反正楚王说他连着几日都是如此,再计较也显得她矫情。不过不得不说,这样的姿势是最适合她目前躺卧的姿势,一点都不会感觉到累。 九娘心中感觉有些怪怪的,楚王竟如此体贴? 可他似乎一直很体贴的模样,例如她淋了雨,会有人主动上来为她驱寒,即使下面人再体贴入微,他作为主子不发话,也是没人敢动的。例如她初入国子监中,他为她补习功课,例如他不顾自身处境的替她挡了许多事,还例如很多…… 当然不是指上辈子,而是这辈子,这辈子的楚王与上辈子完全不同。 九娘的身体不禁又僵住了,好一会儿,才小声的叹了一口气,认命的将脸埋在楚王怀中。 有刘太医开的药方,又有一众婢女小心侍候着,九娘的精神气儿渐渐有所恢复。 对于是谁此番对她下手,楚王也没有瞒着她。 昌平公主,九娘并不意外会是她,这几日她也静静思索过了。昌平公主从来护短,这次朝霞郡主在她手里吃了那么大一个亏,又怎么可能会放过作为元凶的她。 因为设计了萧六娘,才会引来这次的杀机,对于此事,九娘并不后悔。左不过总是无路可退了,总不能总是挨打不还手,萧六娘会有那样的下场,也是王大夫人和朝霞郡主自己作孽的下场,怨不得她。 唯独让九娘觉得有些棘手的是,若是对象是昌平公主的话,她想报仇恐怕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关于自己想报仇的事,九娘并未对楚王提起,因为她知晓这其中的厉害关系。她不想也不愿给楚王增添太多麻烦,毕竟她很清楚楚王如今的地位得来的有多么不容易。尤其如今他内忧外患不止,九娘还没有忘记之前楚王才帮他挡回了被纳为太子侧妃一事。 殊不知,楚王早就帮她报复了回去。昌平公主确实不好动,但也并不是不能动,关键要看怎么去动。 随着大理寺卿彭旭的查探,虽没有直接证据证明那几名歹徒背后的人是昌平公主,但所有隐晦的迹象都指向她。 连着几日,承元帝的脸色都不怎么好看,不过他素来脾气阴晴不定,倒也没有人过多去注意这件事情。 当年太子围场受刺一案,承元帝命人彻查,却一直未果,对方的手脚实在是太干净了,根本查不到任何证据。历时多年,萧九娘也遭到刺杀,同样是一群黑衣人,这群黑衣人身上也同样有着相同的标记。本来在承元帝眼中,根本是不值得他为之侧目的一件小事,但因为有着那个标记,便立即显得不同寻常来。 承元帝非常了解自己这个妹妹的性子,也是个不安分的,只是他需要保持表面上的平衡,一些事情若是无伤大雅的话,他几乎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便过了。 唯有太子的事,对承元帝来说是逆鳞。而如今这片逆鳞被人动了,动手的人还是自己小瞧了的亲妹妹。 承元帝依稀还记得当年太子受刺时自己的震怒,那种心脏几欲崩裂的感觉,若不是有老五替太子挡了一记,这会儿他与太子早就天人永隔。 其实对幕后主使者是谁,承元帝心中有数,左不过就是那两个不安分的儿子,还有他们身后的人,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昌平公主也会在其中插一脚。 对于昌平公主这个亲妹妹在几位皇子中左右逢源,承元帝并不是不知晓,只是他生来亲缘单薄,母妃死的早,留下了他和昌平两个人,妻子天生体弱,也早早离世,只给他留下了太子。 所以承元帝是极为注重亲情的,这种亲情的范围与他来说,只是妹妹妻子儿子,如今妻子早亡,也就剩了昌平公主和太子两个人,所以他即使知道这个妹妹私底下有些小动作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了,毕竟妹妹的心思他不是不懂,甚至这番选了王嫣儿为太子妃,也不是没有替这个妹妹着想过。 哪知昌平却是如此对待他,他不信昌平不知道太子是他最不能碰触的逆鳞,可她偏偏动了,果然她的肆无忌惮,都是他给惯出来的! 承元帝并没有对自己的想法产生任何怀疑,他天性刚愎自用,且彭旭是他的人。当年着手查太子受刺一事,也是彭旭主办的,那些死士身上的烙印除了他和彭旭,没有几个人知道。所以承元帝认定了当年太子受刺一事,昌平公主也在其中插了一脚,即使她不是主使,也与她有莫大关系。 换着任何一个人,恐怕即将迎接的便是承元帝的雷霆震怒。 可昌平公主不是别人,是他的亲妹妹,承元帝多少还是有些顾念着这点的。不过他也并不准备放下此事,作为一个上位者,想惩治人办法多的是,这个妹妹—— 此时在承元帝心中,昌平公主已经不算是妹妹了,就仿佛是先帝留下来的其他公主一样。 一个内侍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躬身道:「陛下,公主来探望您了。」 在宫中,能让内侍们称之为公主的人,除了昌平公主,没有其他人。昌平公主每隔十天半月便会入宫一趟,和承元帝联络联络感情,去探望探望太子。总而言之,尽量显示自己的存在感,也免得多日不在人前露脸,让宫里的人忘了她。 第3章 这是每一个出生在宫廷中的人都具备的‘特长’,若不然昌平公主也不会出嫁这么久,依旧能出入皇宫宛如自家后院。承元帝之所以会格外厚待她,血缘关系是一,更重要的也离不开昌平公主会做人。 龙案后,承元帝面色顿时沉了下来,一旁站着的阮荣海面色也有些怪异。 换着以往,阮荣海早就出声替承元帝招呼让昌平公主进来了,可今日他格外的沉默。 「告诉她朕忙着。」 承元帝连头都没有抬,立在下处通报的内侍有些怔忪。 在宫里服侍的,谁不是个人精啊,昌平公主来见承元帝,历来会找时间,从来不会有承元帝在忙的时候。这会儿承元帝其实并不忙,可他却偏偏不见昌平公主。 这内侍并没有敢耽误,应道一声是,便匆匆下去了。 至于他心中如何想,也只有他自己心中清楚了,只是在这皇宫中,做人做事都得有眼色,什么是眼色,承元帝便是眼色。这次也就罢了,若是承元帝一直是这么个态度,想必昌平公主以后再来宫中行走,这些内侍和宫人们的态度就会大变样。 当然这是需要时间才能看出的,但对昌平公主来说,不可谓不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昌平公主之所以能高高在上,地位超出其他公主众多,甚至连萧皇后都不得不敬她三分,无外乎是因为她有‘势’。甚至她能在宫中,在长安城内,在几位皇子之间左右逢源,也是因为她有‘势’。她的‘势’是承元帝给她的,如今承元帝不愿给了。 若是没有‘势’,她与其他失势的公主并无什么不同,只能成日里老实的呆在公主府中,靠着自己的俸禄与食邑过活。偶尔有闲暇在长安城贵妇圈子里走动,享受着众人的仰望,实则有没有人把她当回事,只有天知道。 楚王的这记狠招,着实有些狠,置人于死地而不自知。 紫宸殿外 昌平公主听到内侍的回禀,有些愣住了。 她原本打算借故来探望承元帝,顺道来探探他对长安城最近流言以及萧九娘之事的口风。若是承元帝浑不在意,这是最好的,若是有什么异常,她也好补救一番,哪知承元帝竟然忙着没空见她。 不过她想着承元帝确实很忙,那么多的政务,尤其最近这段时间朝堂上一直不平静,也许今日真是她没挑对时间。 出于谨慎,她看了看对她说话内侍的脸。没有任何异样,昌平公主这才放下心来。可不知是不是这几日她一直忧虑着,心中竟升起了一股淡淡的恐慌感。 昌平公主笑了笑:「既然陛下在忙,本宫便不打搅了,多日未见皇后娘娘了,本宫去和鸾殿探望探望皇后娘娘。」 「恭送公主殿下。」 九娘的伤势渐渐好了起来,有了刘太医配置的伤药,本来极深的伤口也慢慢结了痂。 安国公府那里未有人发话,九娘便乐得继续在楚王府养伤,成日里被人好吃好喝的侍候着,日子过得逍遥而又自在。 天气越来越热了,楚王府其实并不缺冰降暑的,可楚王硬是不让下人给九娘屋里放冰。幸好有婢女持扇,九娘也会选着在外面天不太热的时候,让人扶着去院子中大树下乘乘凉透透气,以解暑热。 九娘半卧在凉榻上,头顶上一片绿荫,不时有婢女持扇给她扇着风,倒是非常舒适。 小酒儿卧在她的脚边处,这个小家伙也是极为聪明的,知道地上热,会自己找来舒适的位置安置自己。 小酒儿是前几日安国公府中的人送来的,九娘在楚王府养伤的这些日子里,萧家人一直不停借着九娘在楚王府刷存在感。至少以往是被拒之门外,而如今借着给九娘送各式各样东西的机会,安国公府里的人也能入楚王府大门了。 对于这一切,九娘心知肚明,不过楚王没说什么,她也就没去在意。反正能进来的也就是几个下人罢了,至于萧家有身份的主子们,他们大抵也是进不来,此时也不会来。有了上一次崔氏被拒门外,想必他们不好意思再上门,这些人都是比较注重面子的,在没试探出楚王的底线前,是不会自己主动送上门来丢脸的。 院门那处传来一阵嘈杂声,不多时,小灿沉着脸过来了。 比起小翠,小灿要寡言少语的多,虽日里在九娘身边服侍,但并没有什么存在感。九娘也曾注意过她,这个少女容貌普通,与小翠一样是丢进人群中也找不到的那一种,但行事极为稳重。 因着小灿的沉默寡言,九娘身边的人又太多,所以她在九娘身边并不出挑。外有小翠跟着,内有莲枝操持,九娘极少会注意到她。这次小翠拼了性命护着九娘逃出去,也因此九娘对小灿多了几分另眼相看。 「怎么了?」 莲芳看了九娘脸色一眼,嘟着嘴道:「还不是那些人。」 提起那些人,话就说得有些远了。 九娘受伤之后,消息当即便传到了安国公府。萧家的人是如何想且不提,次日安国公夫人便命崔氏带着人上门来探望九娘的病情,只是未能如愿进入楚王府大门。 无法,只能另想办法,借着给九娘送东西送药材送补品之类的借口,前来楚王府刷刷存在感。萧家人对九娘是如何受伤的,并不清楚,只知晓伤得不轻,萧家人探不到内里情形,自然想借着送人来侍候九娘的由头,安排人进来一探究竟。 当然目的也不光如此,楚王府从来门户森严,一般人都进入不得,萧家既然想和楚王搭上关系,自然也存在点别的心思。 这不,借着给九娘送婢女的由头,除了从翠云阁挑了两个九娘的贴身婢女过来,还另有几名婢女也入了楚王府。只是楚王也不是傻子,除了小灿和莲芳,安国公府送来的其他人都被安置在其他地处。 莲芳口里的那些人,便是那几个婢女了。 第4章 自打九娘醒过来之后,这几个婢女便屡屡上门求见,一副要为九娘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模样,只是没人理会她们。烟雨阁外,楚王专门安排有人守着,她们连院门都入不得。 今日她们又来了,跪在院门外一口一个要见九娘子,这也是小灿脸色为何会不好的原因。 九娘早就便有耳闻,只是她重伤在身,也没精力去管这些。今日几人既然又来了,且她也想看看萧家那边又在打什么主意,便吩咐莲芳去领几人进来见她。 不多时,莲芳便领着那几名婢女进来了。 一到九娘跟前,这几名婢女便跪了下来,为首的一个婢女满脸委屈状,小声对九娘说诉说委屈,并道自己等人是老夫人特意安排来侍候九娘的,就怕楚王府的人侍候不周,让九娘子在王府里受了什么委屈。 委屈? 至少在楚王府养伤的这些日子里,还没有人敢给九娘受委屈。楚王的态度那么明显,这九娘子昏迷的几日,楚王几乎寸步不离守着,之后九娘苏醒,楚王虽离开了烟雨阁,但每日也是会抽空来一趟的,甚至偶尔两人还会共餐,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敢给九娘受委屈。 当然这一切只限于烟雨阁里侍候的人知道,烟雨阁的门户之所以会如此森严,可不光只是防萧家人的,能在这里侍候的,俱是对楚王极为忠心之人。 只是这一切这几名婢女并不知道,还只当是有些人刻意撇开她们,不让她们出现在九娘子面前,免得被自己等人抢了位置。 至于那有些人,自然是莲芳和小灿两个了,同样是萧家那边过来的婢女,就只有这两人入了烟雨阁侍候,只是她们也不想想莲芳和小灿乃是九娘的贴身婢女,能来九娘身边侍候也是理所应当。 当然,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 九娘被莲芳搀扶了起来,靠坐在凉榻上,小酒儿立马跳上她的膝盖。九娘手指搔着小酒儿的下巴,将眼神放在这几名婢女身上。 即使这几人俱都低着头,九娘也能看出她们的颜色都是极好的,纤纤一把小腰儿,如弱柳迎风,身上所穿的衣裳也是姹紫嫣红,看起来格外让人赏心悦目。 尤其为首跪着的这个,瓜子脸,丹凤眼,眉宇间偶露娇媚之色,这样的婢女说是送来服侍她的,九娘真想呵呵两声。 其实稍微有些明眼人都可以看出,各府上的婢女因为地位不等,那些在主子们跟前得脸的婢女虽是地位低下,但若论其待遇比起一些富户家的小娘子们也是不差的。可若是真的论起来,也没有资格穿上这样质地的衣裳。 九娘的眼睛尖,一眼就看出这几个婢女身上所穿的衣裳,并不是安国公府中婢女应有的规制。且不提衣裳,只凭她们几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模样,就能看出端倪。 恐怕服侍九娘是假,来探内情是真,顺道若是能勾上楚王发生点什么,恐怕才是那边真正的心思。 毕竟九娘对安国公夫人所交代的笼络楚王一事,一直做得比较敷衍,安国公夫人也不是个傻子,久了自是看出些端倪来。当然她也没有意识到九娘其实是故意的,只当她年纪小,不懂这些。安国公夫人虽打着想将萧九娘嫁给楚王的念头,但这事一时半会儿也不能成,若是能安排几个忠于自己的内应在楚王身边也是好的。 男人嘛,有几个能拒绝千娇百媚的美人儿,日日在跟前晃着,即使不收用,能打探到一言半语来,也足够萧家那边受用无穷了。要知道楚王素来冷脸,萧家人一直和这边搭不上线,好不容易找到机会了,自然不会放过。 只是做得未免有些太明显了,也不知道是谁安排的。 安国公夫人和崔氏自然没有这么蠢,就算打着这种心思,也不会做得如此显,只能说她们高估了这几个婢女的脑子。对于上面人的安排,这几个婢女心中也有数,谁不想飞上枝头变凤凰,若是能侍候楚王,对她们而言无疑是一朝翻身的美事,自然不遗余力的想展现出自己的美色。 那为首的婢女还在嘤嘤哭诉,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有人刻意排挤她们,让她们不能到娘子身边侍候。且言语间一直拿着老夫人说事,似乎有想拿安国公夫人来压九娘的意思。 安国公夫人是九娘的祖母,长者赐不敢辞,长者赏来的猫狗都比人尊贵。 一旁莲芳和小灿的脸色极为难看,但碍于规矩并没有开口说什么。九娘则是心绪微妙,这是看她太闲了,送来给她当乐子看的吗? 也不知道安国公夫人是不是人老了,眼也瞎了,这么明晃晃的手段,楚王会吃这一套才有鬼。 她哪里知道安国夫人确实心机不差,可总归来说也是个内宅妇人,长久以来呆在安国公府那一亩三分地里,为所欲为惯了,所思所想也跳不出内宅妇人的眼界。毕竟从她眼里所看到,男人都是风流的,哪个不是三妻四妾后宅养了一大堆女人。 九娘顿时感觉到一阵索然无味,跟这样的人说话真是降低自己的智商。 她做出一副用心去听的模样,而后为难道:「我明白你们的心思,知道你们都是好的,只是这是在楚王府,我也是暂居此地养伤,却是不敢妄然越轨的。」 那丹凤眼的婢女没有料到九娘子会拒绝,不敢置信的抬起头来,道:「娘子,奴婢等人可是老夫人派过来侍候您的!」 九娘心中翻了个白眼,面上却道:「这我知道,可你看我身边像是缺人服侍吗?」 九娘确实不缺人侍候,没看见只是在外面透透气,除了莲芳和小灿二人,还有打扇的婢女两人,端着各类物事的婢女两人,其中还有一个是专门看着小酒儿的,怕它到处乱跑。 「莲芳和小灿两人之所以能进来侍候,也是因为以往在我身边服侍的缘故。好了,你们也不要多留了,既然是在别人府上,就要遵守别人府上的规矩,免得让人笑话安国公府的人不懂规矩。莲芳,你带她们几个出去吧。」 第5章 莲芳立马站了出来,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这几人再不愿,也不敢当着九娘面抗议,只得不甘不愿从地上爬起来,跟着莲芳出去了。 傍晚,楚王外出办事归来,这一事情便传入了他的耳中。 「让这几人收拾收拾,派人送她们回安国公府,本王只是懒得搭理他们,还真当本王是个蠢的。」 常顺赶忙吩咐一旁的内侍下去办了。 「殿下,是去烟雨阁吗?」 楚王面容一缓,点了点头。 常顺在心中赞道自己的机智,今日殿下外出办事,事情并不是很顺,可以想见殿下待会儿肯定是想不起来用膳的。这会儿烟雨阁那边肯定也还没用膳,楚王这时过去了,就不用他等会儿费心思了。 这几个婢女被打包送回了安国公府。 安荣院中,安国公夫人面色不愉。 「老夫人实在不是奴婢等人不尽心,而是楚王府看守太严,奴婢几人呆在院子中,并不能随意走动。连着多次去求九娘子,可九娘子并不见我们,好不容易今日见着了,哪知却被娘子撵了出来。」 几名如花似玉的婢女跪在下面,嘤嘤哭诉着,看起来好不可怜。 被送出楚王府的这一路上,这几个婢女都是忐忑不安,老夫人是什么性子,她们都清楚,这番没办成事,回来定然逃不了责罚,所以几人商量过后,便故意将责任都推给了九娘。 「就是就是,老夫人,九娘子她只让莲芳和小灿在身边侍候,我们连她所住的院子大门都进不去,实在不是奴婢等人无能,而是真的没办法……」 安国公夫人紧紧的皱着眉,被哭得心中一片烦躁:「都给我滚下去。」 胡大娘站了出来,几人赶忙连滚带爬的都下去了。 「这九娘真是越大越不听话了,我只当她年纪小不懂事,哪知她也会这种手段。」 安国公夫人并没有想到其他,只当九娘是看出了家中的意思,心中吃醋,故意将这几个婢女撵了回来。 「九娘毕竟还小,且她会有这种反应也不意外。阿家总说九娘年纪小,现在看来她也是不小了。待她回府后,咱们从一旁点拨点拨,她若是能主动些,咱们何愁大事不成。」一旁的崔氏用帕子掩着嘴笑道,意有所指。 听了这话,安国公夫人面容和缓下来。 都是女子,自然明白其中的关窍,以往无论自己怎么点拨九娘,她都是一副懵懂不知的模样,安国公夫人也只当她没开窍,心中烦闷,面上却是不好说。 如今萧九娘既然懂得吃醋了,可见也是明白了。所谓女追男隔层纱,楚王性格寡淡,能在他身边出入的大抵也只有九娘一人,若是九娘能主动些,萧家出个楚王妃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就是坏了我们的事。」安国公夫人对身边的婢女被撵回来,仍有些耿耿于怀。 崔氏笑劝道:「总是越来越好的,有着九娘在其中搭线,楚王那边被拿下指日可待,又何必去在乎这些细枝末节。」 安国公夫人点了点头,也赞同崔氏的想法。 「这件事虽发生的突然,到底对咱们家好处也是极多的。幸好九娘聪明,当时没回府,反而去了楚王府,若不然还真不知道那边还有什么后手等着。那个毒妇,一天不作妖,她都难受,手段可真狠,若是这番九娘被她害死了,坏了家中的大事,我定不饶她。」 九娘这次当街受到伏杀,萧家这边虽不知晓内里具体,但对背后主使人也是心中有数的。左不过就是崇月阁那边做的妖,因为再没有人比萧家人更明白朝霞郡主的秉性了,定是她不甘萧六娘这番吃亏,去求了昌平公主出手,但任谁也没有想到她竟然会下如此狠手,竟是想将萧九娘直接弄死了了事。 初始知道这件事,萧家的人甚是为难,幸好九娘从事发以后便一直呆在楚王府,萧家和楚王府的关系众人皆知,他们也不得入其门,索性便装聋作哑,两处皆不得罪。私底下,安国公夫人一直庆幸,幸好九娘没事,若不然萧家可是亏大发了。 崔氏并没有将安国公夫人那句‘定不饶她’的话听进去,她太明白阿家的性格了,总是说得信誓旦旦,可总会无疾而终不了了之,若不然崇月阁那边也不会在安国公府作威作福这么多年。 崔氏眨了眨眼睛,抚着心口,装出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也别说,五弟妹如今性子越来越狠戾了,竟用这样的手段对付九娘,也不想想是她们害人在先,哪曾想没害到九娘,倒是阴错阳差害了六娘。六娘那孩子也是可怜,据说成日里不吃不喝天天哭,真是作孽啊。」 「她能怨谁,谁她都怨不着,要怨只怨她自己不容人!」 安国公夫人经过此事,对朝霞郡主也甚是忌惮,后宅阴私甚多,但还没有哪个会当街派人去伏杀对方。今日是对付萧九娘,明日会不会是她这个阿家得罪了她,也想将她也给害死。 真是家门不幸,竟然娶了这么个毒妇进门! 「你命下面人盯紧了崇月阁那边,免得她又作妖!」 崔氏自是乐得答应下来,与朝霞郡主做妯娌这十几载,她作为萧家的长媳,朝霞郡主这个弟妹却从不给她面子,甚至屡屡对她颐指气使,崔氏早就对她暗恨在心。 这次发生了这样的事,崔氏与安国公夫人的想法相同,也怕哪日不知道怎么得罪了对方,对方对自己下手。如此甚好,就算那边发现她命人监视自己,她也有借口可以推脱。 烟雨阁中,刘太医又来请脉了。 他隔着帕子,为九娘诊脉半响后,道:「九娘子的身子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只是仍有些气血两虚之象,日里要多食用一些补血的膳食,汤药还得继续喝。刀伤的话,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好的,老臣看着恢复的不错,只是日里要注意保养换药,天气炎热,万万不能让伤口沾水,另——」 第6章 他顿了顿,面有犹豫之色。 「另什么?」坐在一旁的楚王出言问道。 「九娘子早年便落水受寒过一次,虽之后调养了过来,但到底也是伤了底子。这番淋雨受寒,再度伤及根本,本身便有宫寒之象,此番更是严重,若不小心调养,以后恐怕会有碍子嗣。」 楚王蹙起眉心,九娘也是怔怔的,脸色一片惨白。 有碍子嗣? 上辈子她便子嗣不顺,只是跟宫寒没什么关系,而是因为身体受创。她万万没有想到毒女竟然会那么坑她,说是试毒期间保她无忧,表面上确实无忧,内里却并不是那么一回事。 一初始她并不知道这件事,还是她与楚王划清界限之后,有一日楚王派了人来告知她此事。对于当时一心一意要嫁给王四郎的九娘来说,这个消息无疑是晴天霹雳。她以为楚王是骗她的,不想让她离开萧家去嫁人,所以置之不理了。 直到嫁入王家后,她一直未能怀上孕,才想起此事。于是便偷偷的找了大夫来看,果然楚王并没有骗她,是她将他想得太过卑劣了。 知道这一事情后,连着许多日,九娘都缓不过来劲儿来,可事已至此,再说其他也无用。之后,她将这个消息隐瞒了下来,装作无事样,私底下却是到处求医问药…… 有时候九娘回想上辈子,自己和王四郎走到那一步,真的是因为彼此性格不合适吗?有时候她在想,若是上辈子她能生,是不是就不会让事情发展到那种局面…… 答案是无解的。 但这件事一直深藏在九娘心中,所以这辈子回来,她一直小心保护着自己的身体,却未曾想到连着两次的意外竟会造成如此局面…… 果然,重活回来还是改变不了一切,该来的总是会来。即使这会儿不来,日后也会换个方式降临。 「娘子,娘子你没事吧?」莲芳仓皇道。 楚王看着九娘突然变得苍白的脸色,眉头紧锁,问道:「没有法子治?」 刘太医抚了抚胡子,斟酌了一下道:「也并不是不能治,只是需要时间,这个要看调养的效果,也可能一年半载便好,也可能需要更久的时间。」 「能治就好,你下去吧。」 楚王挥退所有人,定定的看着九娘:「此事你也不要太过在意,刘太医既然说能治,肯定就能治得好你,左不过就是时间的问题。」 楚王素来不会安慰人,此番能说出这样的话,已经是极为难得了。 九娘抬起头,勉强对楚王笑了一下,「就是以后要日日汤药不断了。」 楚王伸手抚了抚她的眉头,眼神飘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九娘也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室中一片静谧。 「殿下,九娘子身体并无大碍,且比之前还要康健些许,只是据两位太医所说,若是娘子以后出嫁,可能在子嗣上面会有些阻碍……」 「本王要听实话。」 「九娘子伤及根本,以后没有子女缘分,且也生不出来。」 昏暗的室中,一片静谧之色。 薄纱帘幔层层叠叠,隐隐有一丝清香在夜空中飘动。 床榻上,楚王突然睁开双眼,眼神晦暗且翻腾不休。 「常顺。」 楚王揉了揉眉心,自榻上坐了起来。 不过须臾,常顺便匆匆忙忙从外面进来了。 「殿下怎么醒了?再睡一会儿吧,此时才是三更天。」他一面说着,一面拿过一个靠枕垫在楚王身后。 「长丰那边可有消息传来?」 常顺面色一怔,道:「暂时没有,不过上次传来消息说,他已经带着人去了湘西,希望这次可以找到那个毒女。」 楚王摸了摸手上的戒指,犹豫了一下,道:「通知长丰,让他去蜀中,翠云山。」若是那个梦是真的话,应该能在翠云山找到那个毒女,因为那个梦中,他的人便是在翠云山找到毒女的。 常顺不解,殿下怎么会突然命长丰去蜀中找毒女,难道殿下知道毒女在蜀中?不过对于楚王所下的命令,一般他是从来不质疑的,便点头应下了。 「服侍本王去烟雨阁。」 「是。」 九娘睡得迷迷糊糊,总觉得有人在看她。 睁开眼,面前多了一人,吓了她一跳。 「表哥,你怎么来了?」若是她没记错,这会儿应该是深夜吧。 楚王没有理她,让常顺服侍他上了榻,榻上的九娘简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若没记错这是她的床榻吧,怎么他想来就来了。 腹诽归腹诽,还是没能阻挡楚王在自己的榻上躺了下来。九娘离他远远的,这会儿她伤势好多了,也不是以往动弹不得的窘状。 她清了清喉咙,「表哥你还没回答我,怎么这会儿来了。」 楚王瞥了她一眼,「本王梦魇。」 意思就是说我做噩梦了,所以睡不着,所以需要有人陪睡!?九娘恨不得将楚王的脑袋刨开,看看里面到底装的是什么,又不是小孩子,还能做恶梦不敢一个人睡?就算真的一个人不敢睡,也不能来她这里啊,要知道她只是他表妹,仅仅是表妹而已。 九娘心中的哀怨无人知,楚王似乎总能很好的无视她脸上的不愿之色,他伸出手将九娘抱了过来,环着。 「别动,本王有事和你讲。」 「什么事?」 楚王抚了抚她的长发,斟酌了下,道:「其实换个角度来想,这件事也并不算是坏事,至少父皇那边会彻底打消纳你为太子侧妃的念头。」 九娘僵了一下,良久才放松身体。 是啊,这算是不幸中唯一的幸运了,且楚王也会放弃要娶自己当楚王妃的念头吧,毕竟她以后子嗣艰难,她算是一举两得了。 第7章 她应该很高兴才对,毕竟打一开始她便没有想过要嫁人,可为什么自己竟然一点高兴的情绪都没有…… 夜已经很深了,九娘不知何时已经睡着了。 楚王端详着她沉睡中的面孔,看得很仔细。 「……只要我所能,只要你想要,没有期限,你随时可以对本王提一个要求……」 「只要我所能,只要你想要……」楚王近乎无声在口中低喃着。 他真是个傻子! 东宫 太子半靠在躺椅上,膝上盖了一层薄褥子。 明明正值盛夏,他也并不若其他人那样,只着薄薄的夏衫,依旧还穿着夹衣。 殿中放的有冰釜,却是搁在角落处,只保证着殿中气温不会过高,却一点凉爽意都没有。 一名圆脸小内侍服侍在躺椅一旁,挑着些俏皮话说逗太子开心,不光讲一些宫里发生的趣事,民间市井乡野之事也有许多。时而手舞足蹈,时而长吁短叹,表情搞怪,肢体语言丰富,将太子逗得不时露出一抹笑容。 这是太子如今唯一打发时间的方式,他的身子冷不得热不得悲不得累不得,早年还能看看书打发时间,父皇也会拿些奏折邸报给他看,东宫的属官也会偶尔与他商议一下朝中之事。如今这些全部都被禁止了,只因太医说他伤不得神,所以如今他也只能从身边的内侍口中听一些琐事,聊以慰藉。 这名小内侍叫做王煦,年纪不大,也不过十四五岁的模样,长了一张讨喜脸,一说一脸笑,性格开朗活泼。这小子也是个会来事的,见太子喜欢听他说话,便想方设法找出许多趣事讲给太子听,在东宫也是颇有脸面。 这会儿他正在讲前阵子卫国公府上发生的一件事,也是最近在长安城里广为流传引起无数人笑谈的,为此卫国公府上的人没少跟着丢脸面。 「……那刘大管事吓了一跳,心道那婆娘回来的也太不是时候了,于是赶忙提了裤子,让那王寡妇躲了起来。谁曾想他那浑家是有备而来,不光自己来了,还带了娘家的三个哥哥。待刘大管事开了门,这几人便一拥而入,在那间屋子里搜罗起来。刘大管事没有防备几位舅兄也会来,当场便被搜出了王寡妇……」 「……刘大管事的浑家气得七窍生烟,当众便和那王寡妇厮打起来。王寡妇也不是个善茬,两人对打……这王寡妇个头比刘管事浑家高壮,刘大管事的浑家根本不是她的对手。两人一路从屋里厮打到院中,引来了无数人围观……另一边,刘大管事也没落好,他三个舅兄又高又壮,将他拎到院中狠狠的当众揍了一顿……」 「……刘大管事还没这么丢过脸过,回去后便要休了自己的浑家。他浑家自是不依,两家闹得很厉害,可惜刘大管事是卫国公府上的一个管事,哪是他浑家娘家那种破落户能比的,最后他浑家还是被休了送回娘家。他浑家被休之后,回去越想越恨,便总是去卫国公府门前大闹,闹一次被撵一次,有一次还挨了打,于是她恼羞成怒将刘大管事贪墨府上银钱的事给捅了出去……」 这王煦极为擅长讲故事,声情并茂,将刘大管事偷寡妇以及两家闹腾不休的情形,说得格外绘声绘色。太子听得轻笑不已,福泰在一旁边笑边踢了他一脚,「你个死兔崽子,从哪儿听来的这么多腌臜事,拿来污殿下的耳朵!」 王煦顺着他那不轻不重的一脚,便滚了出去,之后爬起来,摸着脑袋嘿嘿笑着:「奴婢也是听出宫采买的那些内侍们讲的,若是殿下不喜,奴婢以后不说了便是。」 太子笑着摆摆手,「好了,是孤让他讲的,你就不要责备他了,也就听个乐子。」 王煦见此,连忙狗腿的爬回太子腿边,继续给太子捶着腿。 「殿下若是不喜听这个,奴婢这儿还有一件事可以讲,最近这件事在长安城内可是传得沸沸扬扬。」 「哦?说来给孤听听。」 「话说那王家的老夫人过寿,当日长安城内许多有身份的贵人们尽皆上门贺寿。那场面真叫一个盛大啊,各家的贵妇贵女们到了个七七八八……」 随着王煦的讲诉,太子的脸色逐渐阴沉了下来。福泰瞅了一眼太子的脸色,恨恨的上前一脚将王煦踢了个四脚朝天,这一脚可与方才那戏耍似的一脚不同,是用了力气的。 「小煦子,你小子好大的胆子,你知道那王大夫人是谁吗?那是咱们太子妃的亲娘,你竟敢在殿下跟前编排这些是非!」 王煦面色苍白,一头冷汗,也不知是疼的还是吓的。他吓得匍匐在地,一个头接一个头的叩着,咚咚作响,仿若那头不是自己的。 「求殿下饶命,求殿下饶命,奴婢该死,奴婢真没想到那王家是娘娘的娘家,奴婢也是一时说滑了嘴,忘了这事儿,求殿下饶命……」 「行了行了,他年纪小,也不是故意的。只是存了想讨好的孤的心,哪里会懂这里头的弯弯绕绕。你起来吧,继续讲,不得有丝毫隐瞒。」 王煦颤抖着爬了起来,偷眼去看太子脸色,哆嗦着也不敢开口。直到福泰斥了一句‘还不一五一十的讲来’,才颤颤巍巍的继续讲了起来,只是话语之间完全不复方才的俏皮逗趣。 即是如此,也让太子明白了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 其实以往像这种事情,哪里用下面内侍当做乐子讲,太子才能知晓。由于承元帝一直没放下想让太子接下大统的想法,所以日里关于长安城内的一些大小事务俱都有人报上来,这些事也许很杂,但作为一个上位者却能在其中挑出一些关于大臣以及勋贵们的动向,便于统治。这是每一个帝王都会做的事情,太子作为储君亦然。 只是如今太子身子越来越差了,承元帝便不再让这些事来打搅太子,免得让他劳神。只是这么一来,东宫的消息难免阻塞了一些。若说以前太子是坐在东宫,朝中及长安城内的一些事务尽皆了然于心,如今的他就像是折去了唯一的翅膀,只能困守在这高高的四方宫墙里面。 第8章 可他不能拒绝,不能拒绝承元帝的一片慈父之心。 听完之后,太子便挥挥手让王煦下去了,脸色一片怅然,又带着一丝冷凝。 福泰偷眼去看太子的脸色,嗫嚅了一下,什么也没有说。 「这件事你早就知道了?」 福泰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抖着嗓子道:「奴婢确实早就知道了,只是这、这不过是些小事,且陛下交代了不让你费心劳神,奴婢才没敢在您耳边说。」 太子露出了一抹苦笑,喃喃道:「这王家本事真大,竟然为了一点莫须有还未做下决定的事,便对无辜的人下手,亏得……」亏得他自从那次王嫣儿悬梁之后,便一改往日漫不经心的模样,格外对她上心。 若说这里头没有王嫣儿的作用在内,太子是万万不信的,也许王嫣儿并未做什么,但父皇想为自己纳侧妃一事,绝对是她传回王家的。本来还对王嫣儿抱有几分怜悯之意,此时完全被这件事冲淡了,因为太子突然意识到也许那王嫣儿悬梁,可能也是故意为之。 其实他之前便有这种猜测,只是终究不忍去质疑她。 真好,这一个个心机手段层出不穷,甚至连自己的妻子都不忘来算计自己。 「这萧九娘也不是个善茬……」太子喃喃道,突然轻笑一声:「也是,若是善茬,这番可不是境况凄惨,他们的心思龃龉,不报复回去似乎有些对不起自己了。对了,此事恐怕还没完吧,我那个姑母可不是个能忍气吞声的性格。」 福泰斟酌了一下,低头道:「前阵子萧九娘当街受到伏杀,据说伤势很严重,只是这事知道的人很少,如今她正在楚王府里养伤。」 伏杀? 一计不成,又生一计,这次竟是想将对方直接置诸死地了,真是厉害! 太子本就没有想拖累其他人的意思,只是承元帝一片拳拳爱子之心,让他不忍当面拒绝,再加上他确实对萧九娘此人颇为欣赏,才会有所犹豫,只是当时被王嫣儿晕倒之事打断了。紧接着王嫣儿伤心悬梁,这件事便没有再提,谁曾想竟会害了那名少女。 太子一时有些面色怔忪,良久,才叹了一口气,道:「你挑些东西去楚王府,礼不必重,寻常即可,代替孤去探望一下那萧九娘。」 想必父皇定能明白他的意思。 「是。」 「陛下,太子殿下似乎知道那件事情了。」阮荣海犹豫了许久,才低声说道。 「哦?」承元帝放下手中朱笔,望了一眼阮荣海。 阮荣海头垂得低低的,抱着浮尘道:「就是王家发生的那事,好像是太子殿下身边,一个经常给他讲一些趣事逗乐的小内侍,一时说漏了嘴。太子殿下知晓后并没有说什么,只是让福泰送了些东西去楚王府,代他探望那萧九娘一番。」 承元帝轻吁了一口气,「我儿心慈。」 「是啊,殿下待下宽厚,宫中无人不知。」 承元帝面露怅然,徐徐道:「还记得当年太子太傅说,太子为人大度,品格端方,若是为君,定然可保我大齐国泰民安,繁荣昌盛。只可惜……」 接下来的话,承元帝并未说,阮荣海也低垂着头不敢插言。 这只可惜之后的意思谁都知晓,可天命难违,世事不可两全,太子空有满腔经纶,仁慈之心,无奈命运捉弄…… 「朕本想给太子挑个好的,谁曾想这萧九娘没有福气。子嗣艰难?这太子侧妃一位恐怕她没有机会坐上了。罢了罢了,既然我儿无意,朕也不想勉强他。」 话音落下,坐在龙案后的承元帝一时面容阴晴不定,似若有所思。 良久,才又道:「吩咐下去,让礼部那边着手准备为几位皇子选妃一事,再拖下去,朕那几个儿子该暗里咒朕死了。」 最后这句话腔调有些怪异,也并不该是从承元帝口中吐出。阮荣海似乎也习惯了,仿若未闻也似,眼皮子眨都没眨,便躬身应下了。 太子命身边内侍前来探望自己,着实让九娘有些大吃一惊。 九娘是卧在榻上见的福泰,她重伤未愈,如此这般倒也让人没理可挑。 福泰前来并未说什么,只是例行询问了一下九娘的病情,又代替太子殿下问候了一声,之后便放下东宫送过来的东西走了。 九娘让人将太子送来的东西端上来看了一看,礼物并不重,只是一些寻常的药材,仅有一根老参还算贵重,这才放下心来。 想着之前楚王所说的话,看来她再也不用担心纳她为太子妃一事重提,也算是摆脱了这个隐患。 福泰刚走,楚王便来了。 他瞥了一眼婢女正准备的收拾下去的东西,嘴角勾了一下。 九娘抬眼便看到那抹细小的弧度,不禁眉宇间也带了几分喜色。 「太子殿下是个好人。」 楚王脸色一怔,挑眉看了九娘一眼。 九娘赶忙笑着道:「还是表哥最厉害,只是略施手段,所有问题便迎刃而解。」 这个马屁拍得有些太过明显,不过楚王显然很吃这套,唇角又勾起了一个弧度。 整件事情看似简单,实则内里却并不是那么简单。太子呆在东宫闭门不出,什么消息要想往里头传且能避过承元帝的耳目,不引起两人的猜疑,实际上并没有人想象中的那般容易。也是楚王将太子的心性琢磨得太透,只是稍微利用了一下,承元帝那一关便借着太子的手过了。 「今日伤口还疼吗?」楚王问道。 九娘脸红了一下。 其实她肩膀上的伤早就结痂了,只是前日和楚王呆在一处,本来两人是互不相干各自看书的,谁曾想楚王突然‘凶性大发’,不规矩了那么一下子。期间似乎动作太大,不小心撕裂了九娘的伤口,害得她当场痛呼,面色苍白。 第9章 赶忙叫来了刘太医,刘太医不知内情,将九娘训斥了一顿。九娘窘迫的心情简直没法提了,楚王也是冷着一张脸,活像旁人欠了他多少钱似的。 昨天,楚王整整一天都没有出现,今日来了说起伤口,也难怪九娘会面红耳赤了,实在是太丢人了。 「不疼了,好多了。」九娘垂着脸蛋说。 楚王看着她窘红的小脸儿,眼中闪过一抹尴尬,清了清喉咙,才道:「父皇打算给成王赵王几个选妃,本王准备将咱俩的事趁机也办了。」 九娘吃惊的抬起头来,看向楚王。 咱俩的事?难道楚王还没有放弃想娶她为妃的打算? 「表哥,我……」 「怎么了?」 九娘憋红了小脸,好半响才说了出来,「我于子嗣上有碍,并不是适合嫁人的。」 楚王蹙起眉,「怎么?你不想嫁给本王?」 是不是那个王四郎又在中间做了什么?他眼中闪过一抹狠戾。 「不是,而是……」 「不是就好,至于你说的那件事情……」楚王看了她一眼,「无妨。」 无妨,又是无妨!这种事怎么无妨啊! 子嗣对皇家这种地方来说,有多么重要,九娘不是不懂。上辈子不过是在王家,就因为她不能生,便各种纷扰频繁而至。如今若是嫁给楚王,她一年两年生不出来还好,若是一直不能生,她又该如何自处? 「你不信本王说的话?」 「没有。」 「那你嫌弃本王是个残废?」 九娘苦笑,这怎么可能嘛,她知道楚王日后一定能站起来。 楚王将她拉了过来,抱在怀中,「既然如此,本王不嫌弃你子嗣有碍,你不嫌弃本王不良于行,刚好了。而且刘太医不是说了吗,你身子只需小心调养便能好,又不是不能好。」 「真的吗?」 九娘内心十分忐忑。 可能是源于上辈子的阴影,听了刘太医的话后,她一直不做任何希望,她总是觉得别人只是在安慰她。因为她上辈子各种求医问药时,那些大夫总是会安慰的对她说,按时服药,小心调养,说不定好消息便能不期而至。可最后给她的,全部都是失望,久了,她便不再信这种话了。 「真的。」 楚王郑重的点点头,看来她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在意这件事,究竟之后又发生了什么?楚王再度蹙起眉头,目露深思。 九娘抽了一个空,去探望了一下养伤中的大奎和小翠。 大奎和小翠的伤势很重,说是险死还生也不为过,若不是刘太医医术精良,且楚王府财力雄厚,一些珍稀药材俱都不吝啬的往两人身上砸,恐怕这次两人都会没了性命。 即便是如此,两人也在榻上躺了近半月才苏醒过来,一身伤势想痊愈恐怕得养上大半年之久。尤其是大奎,脸上挨了一刀,一道偌长的疤从左脸划过右脸,却是毁容无疑了。 九娘心下黯淡,到底还是有几分欣喜的,那时她还以为两人会丧了命,如今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安慰的话,九娘说不出口,只是找楚王要了个承诺,承诺待两人伤愈,若是想离开,楚王便放两人离开,若是不想离开,可以依旧回她身边侍候。 这个承诺对本身身为死士的大奎和小翠来说,无疑是邀天之幸,要知道既然是死士,那就是直到死,才方能离开主子。 按下这些不提,随着时间的过去,九娘的伤势也渐渐好了,唯独就是右肩胛处的刀伤还未痊愈,但并不影响行动。 九娘也该是要回安国公府的时候了,毕竟她也不能一直住在楚王府上不归。 与楚王辞别,楚王当时的脸色并不怎么好,不过次日便准了九娘所求。 回到安国公府,九娘先去了安荣院向安国公夫人以及崔氏郑氏几位长辈请安,几人待九娘十分热情,也并未不识趣的对九娘受伤一事追根究底。萧三娘等人也在,俱都对九娘关心备至,只是朝霞郡主并未出现,同样没有出现的还有萧六娘。 之后九娘回了翠云阁,翠云阁依旧如昔,一切都仿若九娘未曾离开过。 莲枝几名婢女见九娘回来,十分开心,莲枝留下来陪服侍九娘换了家中穿的衣裳,其他人则去归置九娘带回来的箱笼。 这次九娘带回来了许多东西,一半是从翠云阁带过去的,还有一半则是在楚王府里用过的,九娘离开时,这些东西俱都带了回来。 莲枝一面服侍九娘更衣,一面给她讲这段时间府里发生的事情。九娘虽是离开了,但莲枝这边该办的事一件也没拉下。 「……崇月阁那边最近十分安静,六娘子起初闹了几日,之后便消停了,只是一直不出门……月尘居那边最近在府里风头正盛,不过如娘子倒是极为低调……大夫人私下里安排有人盯着崇月阁那边,不过那人同时也是咱们的人……」 九娘静静的听着莲枝的诉说,从中汲取一些有用的东西,对于其他处,她并不是太关注,唯独崇月阁和琳琅居她是绝不会放松的,她还没忘记这次自己差点死了,还有大奎和小翠两人的仇还没报。 「找人盯紧崇月阁和琳琅居那边,一丝一毫的消息都不要漏过。」 昌平公主母女对她下那样的狠手,九娘可没准备放过她们。 「是。」 在安国公府呆了两日,九娘便提出继续回学中上学,安国公夫人关心了她一下伤势,知道不会有所影响,便答允了下来。 再度回到国子监,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九娘也再度见到程雯婧和阮灵儿。 原来九娘受伤没多久,程雯婧便回学中来了,可能是想开了吧,反正九娘见她似乎又回到了往常的模样,只是比起以前要沉稳许多,似乎一夕之间便长大了。 第10章 见到许久未来学中的九娘,不光阮灵儿十分开心,程雯婧更是兴奋不已,拉着她问了许久,九娘被她叽叽喳喳吵得脑袋都是疼的,却是面带笑容。 真好,又回来了。 之前九娘在王家所发生的那件事是瞒不过的,关于自己受伤一事,九娘却是并未告诉两人。她在楚王府养伤的这段日子,安国公府那里也派人到国子监中帮她请了假,借口是回祖籍兰陵。 九娘似是而非的讲了些兰陵的事,也算是圆了回兰陵之说,一番交谈之后,九娘也对学中最近发生的事情有所了解。 九娘离开的这段日子里,国子监中并未发生什么大事,除了她在王家的遭遇在学中沸沸扬扬的传了一阵,其他便再无什么新鲜事。 萧六娘是销声匿迹了,萧七娘萧十娘以及萧如俱都还在。萧七娘不知怎么似乎和孟嫦曦搭上了线,两人来往很频繁。至于萧如,如今在国子监中可是风头正盛,无他,皆因她与王四郎来往丛密的原因。 这些俱都是阮灵儿和程雯婧告诉九娘的。 提起萧如,程雯婧脸色有些晦暗,又隐带着一丝不屑:「萧如倒是本事大得很,如今都能在王家登堂入室了。」 原来王四郎和萧如的事发之后,程雯婧很是伤心了许久,这件事程家上下也是知晓的。 程夫人是王老夫人的亲女儿,也是王家嫁出去的姑奶奶,便上门一问究竟,颇有想为女儿讨个公道的架势。毕竟王程两家对于两个小辈的婚事都是心照不宣的。哪知临时插了个拦路虎进来,尤其王四郎,如此无妄,未免也太不将她这个姑母以及程雯婧这个表妹放在眼里了。 彼时王大夫人正处于焦头烂额之中,昌平公主和朝霞郡主那里一点都没有想配合她的意思,王家四房闹腾不休,其他几房也是暗中动作不断,外面无数人正等着看王家的笑话。这程夫人又上门兴师问罪来了,可不是火上浇油。 她听说儿子和萧家的一个庶女之间不清不楚,着实震惊不已,当场便叫来王四郎询问。当着王大夫人和程夫人的面,王四郎只是一个劲儿不承认和萧如有什么龃龉,说道两人只是朋友。程夫人恨得咬牙切齿,可想着家中伤心欲绝的女儿,只得忍耐下来,索性当场提了两个小辈的婚事,哪知却被王四郎拒了,说只待程雯婧宛如妹妹一般。 这下娄子捅大了,王大夫人伤心斥责且不提,程夫人本就是厚着脸皮为了女儿来的,此番面上下不来,当场拂袖而去。 回到程家后,程雯婧听闻这事,又伤心不已,到底也是死心了,毕竟她也没有颜厚到被人拒绝还死缠烂打。在家中沉寂了一阵,程雯婧也觉得在家中甚是沉闷,想着九娘和阮灵儿这两个好朋友,便打起精神回到国子监上学了。 程雯婧回到国子监后,因着有之前两件事吸引了众人的目光,再加上萧如与王四郎两人之间的事,也让大家都看在眼里,倒也没有人再对她指指点点,反而甚是同情。当然程雯婧少不了偶尔会在学中碰见王四郎以及萧如两人,不过她俱都是无视了。有着阮灵儿的陪伴,她也渐渐一改苦闷之色。 同时,王家那边似乎并没有放弃想和程家做亲家的打算,且也不可能因为一个不懂事的小辈,便和自家姑奶奶闹翻。王大夫人被王老夫人逼着亲自到程府上门赔罪,两家虽恢复不到以往的亲密,到底也没成仇人。 也因此王家的一些内里消息,才会络绎不绝的传入程雯婧的耳里。 据说王大夫人三申五令命王四郎不得和萧如来往,可惜王四郎似乎吃了秤砣铁了心,还据说萧如不知怎么就和王家二房的王十三娘认识了,且两人秉性相投,萧如经常在王十三娘的邀请下去王府。王大夫人自然被气得不轻,可人家登得是二房的门,又不是来大房,她虽隐晦的提过几次,可俱都被二房不软不硬的给拒了。 听闻这些程雯婧心中苦涩,同时也有一丝嘲讽。她一直觉得自己并没有不如萧如的地方,此番看来,她真是差对方太多太多,至少她不如对方那么有心机。 王大夫人那边依旧想稳着程家这边,一再保证绝不会让萧如进自家大门,她的儿媳妇只能是程雯婧,但程雯婧的心却是淡了…… 「那你是如何想的,若王家那边一意坚持,你真打算嫁过去?」九娘问道。 程雯婧面露恍惚之色,良久,苦笑了一下:「我现在还不知道……」 九娘叹了一口气,也明白程雯婧的心思,不管怎么说,持续了那么久的感情,又岂能是说放下便放下的,就算是死心,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解决的,程雯婧能如此已经很出乎九娘的所料了。 「我觉得你还是想想清楚吧,王四郎算不得你的良配。萧如那人我是了解的,她想要什么东西,便一定会抓进手中。你,你不是她的对手,再说了,何必呢,这世间也不止只有王四郎一个男子。」 见气氛凝滞,阮灵儿赶忙从中插话,说起自己的事情来。 原来自打回了阮府以后,阮灵儿虽还是如以往那般待人接物,但到底还是有所改变。旁的做不了,收买一两个下人盯着家中的动静,还是能够做的。 最近她嫡母似乎有想给她说亲的打算,日里也一直忙着这事,似乎非常上心的模样。她爹那边见徐氏‘懂事了’,也是深感欣慰,唯独阮灵儿心中感觉到一丝不安,她总觉得她嫡母这番举动没那么简单。 只是男女婚配,讲究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徐氏是她的母亲,确实有资格做主她的婚事。她一时之间也抓不住什么纰漏,此时见两个好朋友都在,才将心中的担忧说了出来。 「这种事你即便是知晓了,也只能当做不知,反正她那边还没出来个什么结果,且就算定亲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定下的。若是她有了人选,你便来告诉我们,到时候我和雯婧帮你查查。」九娘道。 阮灵儿也知道此事是不能急的,点了点头。 第11章 徐氏连着出外奔走许多日,终于定下了一个人选。 是刘家大房的嫡幼子刘彦。 这刘家也算是簪缨世家,世代都有子弟出仕为官,虽不若崔王郑萧几家名声大,但也不可小觑。现刘贵妃便是刘家的女儿,刘家也是赵王的外家。 刘彦现年十八,长相俊秀,人才风流,家世出众,且平日里为人处事几乎没有什么让人可挑剔的,只是刘家那边一直也没有什么动静。 当然这只是表面上的,私底下这刘彦酷爱男风,最厌女子。时下大齐虽是民风开放,但男风却并不盛行,若是哪家出个龙阳君,那简直便是奇耻大事。刘家上下一直将此事瞒得十分紧,徐氏之所以会知道也是因为她有一位闺中密友嫁入了刘家,才知道些许端倪。 徐氏本就没有打算放过阮灵儿,只是碍于表面上不能动手,这么好的机会送到手中,她怎么可能轻易放过。 知晓这一消息后,她便和刘家那边联系上了,你来我往一番,虽明面上还没有定下此事,但双方已是有了默契。徐氏打算将此事和夫君阮成茂说了,只待他一同意,便将那阮灵儿的婚事定下。 其实最难过的一关便是阮成茂那边,若不然徐氏也不会如此大费周章了。 这一日,用完晚饭后,徐氏便向阮成茂提起此事来。 阮成茂也知晓妻子最近忙着给大女儿说亲,他也隐晦敲打过徐氏了,哪怕是为了阮家的面子,为了小女儿,也不能随意将阮灵儿给嫁了。 「刘家大房的嫡幼子刘彦?」 听完徐氏的诉说,阮成茂陷入沉吟。 「是啊,这刘彦可是长安城内众多贵妇们心中的良婿人选,大郎你总是埋怨我不容人,我也想过了,即使我再看不惯她,左不过没两年她便要嫁了。哪怕是为了家中,为了玲儿,我也会好好选个人家将她嫁出去,免得外面人说我刻薄前头留下的女儿,也免得你对我心生埋怨。」 徐氏一面说着,一面拿着帕子拭泪,装得一副满怀委屈的模样。 阮成茂叹了一口气,拍了拍她的手,「我又怎会埋怨你,只是为官者路途艰险,处在我这个位置上,最怕的就是被人抓住了把柄,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些御史,无事还要起三尺浪,更何况本就有事呢。你能这么想,说明你也懂事了,为夫心中甚慰,只是——」 「只是什么?」徐氏生怕出了什么岔子,赶忙急切问道。 话一出口,方才意识到自己这么表现有些太明显,赶忙偷偷的瞅了阮成茂一眼,幸亏阮成茂似乎在考虑什么事情,并未注意到这一切。 阮成茂其实心中颇为赞同将女儿嫁入刘家的,于表面上,他一直是保持着中立的状态,实则到底是不是中立,只有他自己心里明白。尤其随着太子身体日渐羸弱,大婚之后这么久都没好消息传出,阮成茂心中最后对太子留的那分寄望也打消了。 如今成年皇子共有四人,赵王成王齐王楚王,齐王母妃身份低下,没有母族作为后盾,楚王是个残废,那么就只剩下赵王和成王两人。从表面上来看,赵王为长,但从身份上来看,成王是嫡,双方半斤对八两,一时之间还真看不出个胜负来。 当然阮成茂心中也不是没酌量的,他私底下偏向成王,但并不代表他不能和赵王那边搭上点关系。左右逢源,一个中立者若是做不好这些,早就该被人生吞活剥了。 不过,让阮成茂犹豫的并不光是这件事,还有其他—— 「这事先放放,陛下那边马上要为几位皇子选妃了,以咱们家的地位,两个女儿都有机会,还是待此事毕了,再来考虑为大娘定亲吧。」 阮成茂作为尚书省右仆射,自然对承元帝最近的动静心知肚明,他这是想做两手准备。既然想博,就博把大的,若是女儿能成为皇子正妃,以后谁敢说他不能成为天子岳父。阮成茂早就有次打算,之所以会一直保持中立,不过是蓄势待发罢了。这会儿两个女儿俱已长成,他自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陛下要给皇子选妃?」 徐氏脸上的笑容有些勉强,难道夫君竟是打算想将阮灵儿嫁给皇子做正妃? 「可刘家那边该怎么办,我已经和刘大夫人透了口风,只待夫君你同意,对方便会上门提亲。」 阮成茂皱起眉头,看了徐氏一眼,「慌个什么慌,这事是能急的?为夫这么做也不过是以防万一罢了,若论机会,肯定是二娘那孩子机会大些,只是大娘也不差,若是选妃不成,你再通知刘家人上门提亲吧。」 徐氏心中即是恼恨又是不愿,可在阮成茂面前又不敢表现出来,只能在心中恨得咬牙切齿,面上却是答允下来。 一夜无话。 阮灵儿面带忧色。 「九娘,我打听出来了,那徐氏好像想将我嫁给刘家大房的嫡幼子刘彦。」 之前便说了,阮灵儿在阮家虽做不了其他,但收买几个下人盯着府中的动静,还是能做到的。其中收买的一人,便是徐氏身边侍候的一个婢女。这婢女地位并不高,但也能出入徐氏的屋子,那日徐氏和阮成茂说起此事,可能是觉得世事尽在自己掌握中,便没有避人,也因此消息立即传到了阮灵儿的耳朵里。 「刘家大房的嫡幼子刘彦?」 阮灵儿点了点头:「阿爹似乎同意了,只是因为马上陛下要为几位皇子选妃,才暂且按下不提,说待那事毕了,再让刘家上门提亲。」 「雯婧,你对刘彦此人熟悉吗?」九娘问一旁的程雯婧。 她因不常出入各家府邸,所以对长安城一些世家子弟并不是十分了解。 刘彦…… 不知怎么,她总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却是一时想不起来究竟为何会耳熟。 程雯婧摇了摇头,犹豫道:「倒并不熟悉,只是听人说过两耳朵,刘彦此人好像还不错,我听人说他长相俊逸,待人温和有礼,记得我娘有个密友似乎便有选其为婿的打算。」 第12章 阮灵儿听到此言有些愣愣的,难道后母真没有想害她的意思,确实给她选了一门好亲事? 「好了,反正也不急在一时,回去后我和雯婧都帮你打听打听。」 一直到下学回了安国公府,晚上用罢晚饭,九娘才突然想起刘彦此人是谁。 这只是发生在她上辈子的一件小事,彼时九娘已经嫁入王家,平日里操心自己的事都还来不及,又哪里会有空去关心别人,也是听别人谈论起,才会听了那么一耳朵。 当时此事在长安城内闹得沸沸扬扬,起因是刘家丧了一个儿媳。 按理说,这件事顶多只能算是悲事,让人感叹那女子的薄命。可是在其丧礼上,其娘家的人闹上了刘家大门,才将此事暗藏的龃龉爆了出来。 原来那女子的夫君竟是个喜好男风的,明明刘家人俱都知晓,还是隐瞒着为其娶了妻。那女子嫁入刘家门,一直独守空闺,久而久之酿成了心病,再加上之后知晓了丈夫的阴私,更是让其深受打击,也因此嫁过去没几年,人便没了。 那女子家世要低于刘家许多,平日里藏着秘密一直不敢说,也不敢和离,深怕给娘家惹了事。还是她逝世以后,其陪嫁过去的婢女实在悲痛难忍,当着女子娘家人说出了这一隐秘来。女子娘家的兄长自是不依,愤怒刘家欺瞒自家骗婚,于是便去刘家大闹,让刘家可是丢了一个大脸。 此事下文如何,九娘并没有关注,但那好男风的刘家子弟的名字却是让她记住了,正是叫刘彦。 九娘顿时感觉有些坐不住了,恨不得当即就去找阮灵儿说出此事。可她又有些犹豫,深怕自己是不是记错了名字,闹出纰漏。 左思右想,她叫来小灿,让她找人去查查刘彦此人。 她离开楚王府之前,楚王便说了,有什么事告知小灿,自会有人帮她办事。 小灿接到命令后,便离去了,至于去了哪儿,九娘也没关注,想必此事要不了几日便能见分晓。对于楚王手下的探子,她还是挺有信心的 消息来得比九娘想象中更快,只不过隔了一日,关于刘彦的消息便传了来。 楚王那边的人办事效果确实骇人,只差将刘彦此人查了个底儿朝天,连几岁还在尿裤子,上面都有标明,至于其好男风的事,自然也有。 刘家将此事瞒得十分严密,且刘彦此人也知道这并不是什么好事,所以平日里在外面从不会显露出来。为了安抚儿子,让他不要在外面闹出丑事,所以刘彦身边贴身侍候的人,一水的都是仆从小厮。 于外,这是洁身自好,实则私底下到底有多么肮脏,只有刘家人自己心里有数。 拿到这份查来的资料,九娘的心沉了下来,次日便找了阮灵儿说此事。 听闻此事,阮灵儿当即便急哭了,她就知晓后母没那么好的心,却没有想到她竟会如此恶毒。至于程雯婧,也是一脸愤愤,大骂不已。 哭完骂完,事情终究还是要解决。 程雯婧的意见是让阮灵儿去找她爹说出这件丑事,让徐氏的盘算落空,可却被九娘阻止了。 九娘想得比程雯婧两人更多,赵王是刘家的人,若不然那阮成茂也不会一听徐氏提及,便答允下来。只是还想着给几位皇子选妃那事,才按下不提。 九娘对阮成茂此人观感并不好,也许她从没有见过此人,但光凭他为了荣华富贵抛弃原配妻子,无视原配所出的女儿这么多年,任她被后母苛责,还是碍于舆论的压力,才有所改变,她便知晓这并不是一个好人。 认真来说应该是个伪君子,有时候伪君子比真小人更可怕,至少真小人不会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坑死人不带偿命的。 她将此间的端倪一一分析给阮灵儿听。 「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徐氏既然敢将此事拿去和你爹商议,定然是有备而来。像咱们这样的身份,婚嫁从来是听从家里的安排。咱们自是知晓这是内里糟粕,可也说是内里了,外人并不知晓。若是你爹听了那徐氏的挑唆,只看重刘家的家世想与对方联姻,让你打落牙齿和血吞,你又该如何是好?还有,就算这一次解决了,她掌着你的婚事,多得是钳制你的手段。下次或是下下次还是如此,又该怎么办?」 说到这里,九娘叹了一口气,此事还真是不好解决。 程雯婧也是一脸愁容。 阮灵儿抹了一把眼泪,咬了咬下唇,面露坚毅之色,「罢了,我本就犹豫是否去甑选女官,既然如此,我索性便入宫吧,再也不让她摆布与我。」 九娘知晓阮灵儿一直有这么个打算,只是此事事关重大,所以阮灵儿才会一直犹豫不决,但她私底下一直是在积极准备的,从她日里学业就能看出了。如今阮灵儿学业成绩很好,次次考试都能拿甲等,若是她真有意入宫为女官,并不是件难事。 程雯婧也是头疼得可以,她再没见过这样的爹娘,可她也不忍看到阮灵儿哭得如此伤心欲绝,遂劝道:「灵儿,你别哭,此事也不急这么一会儿,不是还要参加选妃宴吗,说不定你能入选混个亲王妃当当,到时候就该是你那恶毒后母过来捧着你了。到时候你想怎么给她脸色,就怎么给她脸色。」 阮灵儿被逗得噗呲一笑,九娘也有些哭笑不得。 不过她倒也没觉得程雯婧此言说得有什么不对,顶多就是那个给后母脸色有些太过夸张了。 历来所谓的选妃宴就没有如表面所表现的那么简单过,容貌德行是其一,家世也极为重要,甚至与当朝局势也有莫大的关联。阮灵儿从容貌上来看,并不是多么的出众,但仅凭她是阮仆射的嫡长女,便有自己的优势。 但九娘对她并不看好,别忘了阮成茂还有个嫡女阮孟玲,从身份上来看,阮孟玲更甚阮灵儿一筹,因为她不光有个现任仆射的爹,还有个作为前仆射的外公。 第13章 「雯婧,到时候宫中的花宴你也去吗?」阮灵儿问道。 程雯婧蔫蔫的,「肯定啊,不过我去也是凑数的,我这种性格谁敢选我当王妃啊。」且她家世算不得多么出众,之前她娘便与她说过这事,所以她真就如同她所讲的那样,就是个凑数的。 「九娘呢?」 九娘递给她一个‘你猜’的眼神。 毋庸置疑,安国公府那边也收到了宫中的花贴,这一趟她必须去走的。不过在九娘心中,她此次前去也是个凑数的,仅凭一个子嗣不顺,便足够她无事一身轻了。只是之前楚王说会借此机会将他俩的事也办了,九娘并不知晓他会如何办。提起这选妃宴,她的心情即是有些复杂,又是有些期待…… 「那真是太好了,到时候咱们三人一起做个伴儿,我一个人去还真有些怕怕的呢。不过我长得不好,选上的机会不大,且我也不想做那什么亲王妃。这次事罢,我便着手准备甑选女官一事,到时候咱们相见的机会就少了。」 听闻阮灵儿如此说,几人心情都有些黯淡,但也知晓,这条路对于目前的阮灵儿来说,是最一劳永逸的。 转眼间,就到了宫中举办选妃宴的时日。 这一日,整个长安城的气氛都格外显得不一样,隐隐带着一种躁动。 临近傍晚的时候,各府各家的马车开始络绎不绝往皇宫那处驶去。 与上次给太子选妃的赏月宴不同,这次人数更为众多,且并不是给某一人发帖,而是以家为计算,至于人选则由各家自己决定。所以各家各户的只要符合年纪的女儿尽皆出动,车队也拉得特别长,哪一家要是没有个五六辆车出行简直就是低人一等,因为家中女儿少了,就代表着机会比他人少了一分。 阮府 徐氏早就在着手给阮孟玲打扮了,折腾了一个下午,还是觉得不满意。阮灵儿早就收拾好,来到阮孟玲的院中等着,等了许久还不见人出来。 「玲儿,这次你可一定要给娘争气,娘已经给那个小贱人定好婚事了,可你爹说要等这次选妃宴完,才做决定。所以这次你一定要比她出众,即使你选不上,也不能让那小贱人选上。」 阮孟玲点点头,对于这件事她也是知道的,自是和亲娘站在一个阵线。 徐氏从一旁婢女所持的托盘上,拿起一朵极为娇艳的芙蓉花给阮孟玲簪上,鹅黄色的芙蓉花簪在发髻中心,衬得阮孟玲的小脸分外娇艳。再看她身上所穿,一袭大朵芙蓉花翠绿烟霞短襦,粉色水仙撒花绿叶群,肩披金丝薄烟披帛,端得是婀娜多姿。 徐氏拉起女儿环视着,满意的道:「娘的玲儿长大了,这么漂亮,一定比那个贱丫头出色。」 出去后,果不其然,虽徐氏也有给阮灵儿准备今日要穿的衣裳,但比起阮孟玲来说却是黯淡了不少。 阮孟玲不禁得意一笑,挑衅的对阮灵儿扶了扶头上的芙蓉花。 阮灵儿也看出了端倪来,只是她心中早已衡量,自是浑不在意。 徐氏将两人送上了马车,拉着阮孟玲的手,叮嘱了又叮嘱,才放两人离去。 长安大街上到处都行驶着翠盖珠缨的华车,一看就是各家贵女们的车架,让路上行人俱是目不暇接,纷纷想着今日到底发生什么大事了。 此时,九娘也一身华服坐在马车中,身边还坐着萧十娘。 这一次,萧家参加选妃宴的女儿一共有八人,除了萧十一娘因为年岁不够,以及萧六娘没有资格以外,从萧三娘往下数排行,一直到萧十娘截止。 萧如今日也来了。 这八人一共分坐了四辆马车,两人一辆,九娘和萧十娘被安排坐了同一辆马车。上车后,两人除了打了一声招呼外,便再无话可说。萧十娘一直低垂着头,偶尔欲言又止,九娘则是一直看着窗外。 马车一路行到皇宫永安门的门楼前停下,此时门楼前的青石广场上停满了各家来的车架,已经有不少贵女被自家婢女搀扶着下了马车,正等着前来接引的内侍安排众人入宫。 但凡官家女子入宫,历来都是从这永安门出入的,只是这永安门正门只有历代皇后走得,像九娘这些个贵女们只能走偏门。 九娘方一下车,就听见有人叫她。 「九娘——」 却是程雯婧在距离她不远处一辆马车前,冲她激动的挥着手。 一时间,众多贵女们俱是往此处望来,九娘心中暗叹程雯婧如此粗放,但也应了她一声,冲她招了招手。 只是须臾,程雯婧便走了过来,一面走还一面招呼她刚看到的阮灵儿过来。 这永安门的门前本是安静至极,突然出了这么几个异类,格外惹人眼。 侧门处,一名中年内侍正在清点记名安排众贵女入宫,听到这几声喧哗,本是眉头一皱,可抬起头来往那处看去,正巧撞见程雯婧乐呵呵的拉着九娘的手,面容一怔,垂下头来,仿若未闻。 阮灵儿身后还跟着一身盛装打扮阮孟玲,阮孟玲一面追在阮灵儿的身后,一面还要保持所谓的贵女仪范,十分狼狈。她停住脚,气急败坏道:「阿娘让咱俩一处,你乱跑个什么?没看见大家都在看我们,你丢不丢人!」 程雯婧挑眉望她,「又没人拉你来,你赶紧离我们远一些,免得丢了你阮二娘的颜面。」 九娘抿嘴笑着,阮灵儿同样如此,阮孟玲瞪着程雯婧,本准备回头离开,也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臭臭的也跟了过来。 「九妹妹,这是你的朋友吗?那等下跟咱们一起吧。」萧三娘笑着招呼。 九娘点点头,将程雯婧和阮灵儿向萧三娘等人介绍了一下,便和两人站在萧家众女的身后等待排队入宫。 排到九娘这里了,前面萧三娘等人俱都已经记名,正站在一旁等待九娘及程雯婧阮灵儿三人。 第14章 那面容冷峻的内侍堆着一脸笑,对九娘说道:「九娘子大安,楚王殿下吩咐过了,说娘子大病初愈,身子骨还没好全,这从永安门进去还要走不少路。殿下已经吩咐给您安排车架了,入了这门里便是,奴婢命人领您过去可好?」 突来的这一出,让九娘一时间有些愣住了。 这大庭广众之下,楚王给自己搞特别待遇,尤其一旁射来无数羡慕嫉妒的眼神,让她觉得格外窘迫,可同时心中又有一丝喜悦,心情非常复杂。 见九娘面露犹豫之色,那内侍体贴又道:「车架虽不宽敞,但三人也是可坐的。」 他是想九娘身边跟着的程雯婧和阮灵儿两人,抛下两人可能让九娘觉得为难,至于身后门洞内站着的萧三娘等人,并没有让他计算在内。 「有车可以坐啊,那可真好,九娘托了你的鸿福,今儿咱们也在这宫里坐一坐马车。」 一般贵女入宫,是需在宫门前下车步行入内的,可这皇宫占地颇大,用脚走可是要走不少时间,也极为累人。上一次九娘入宫,便是搭了楚王的空档坐了马车,一直到内廷方才下来,没想到这次也有这么好的待遇。 九娘本想拒绝,可见程雯婧如此说,再加上一旁听到此言的人并不少,索性风头已经出了,那就让它出个彻底吧。 「那就麻烦您了。」 九娘对那内侍施礼道,借着袖子的遮掩,塞了一样东西过去。 「不麻烦,不麻烦。」 这内侍信手一捏,捏到一团硬硬的物事,便知道非金即银,对九娘的笑容更是热情。他回身一招手,便有一名小内侍匆匆跑了过去,九娘对他又点了下头,方才与那小内侍往里头走去。 走到萧三娘等人的面前,九娘正斟酌想说点什么,萧三娘已经笑着开口道:「九妹妹快去吧,咱们人这么多,你又大病初愈,就不用管咱们了。」 见此,九娘只得歉然一笑,对萧三娘点了点头,便随着那内侍往里去了。 望着往里而去的三道背影,萧四娘和萧七娘的脸色极为难看,萧如也是一脸怔忪之色,到底表现得不像萧四萧七那么失仪。 「就这还是姐妹,瞧瞧人家宁愿带着别人,也不带我们!」萧四娘攥着手里的帕子,咬牙道。 「四妹妹慎言!」萧三娘赶忙斥道。 萧七娘咕哝了一句,「四姐姐说得也没错。」 「好了好了,咱们赶紧走吧,别耽误时间。」萧五娘赶忙打圆场说道,招呼另外几人也往里走去。 这永安门的门洞颇深,大约有十几米长的模样,此时门洞中早已点燃宫灯,倒是将四周照得并不黑暗。 程雯婧扯了扯九娘,附在她耳边小声道:「你看那边是不是孟嫦曦?我见她瞧你的眼神怪怪的。」 九娘抬眼望去,才发现不远处孟嫦曦立在那处,眼神朝此处看来。她是孤身一人,身边就跟了一个引路的小内侍。 见九娘望了过来,孟嫦曦眼神晦暗的瞅了她一眼,便扭头跟着那内侍走了。 「我跟她不熟,咱们走咱们的。」 出了门洞,眼前豁然一亮,此时临近傍晚,远远就看见西方的天际染满了一片落日的余晖,衬着远处一片片雄伟的宫殿与楼阁,显得格外大气磅礴,气势不凡。 不愧是皇宫! 一旁停着两辆马车,马车上挂着青帏,套着矮马,车厢从外面看去极为小巧轻便。那内侍撩起车帘,九娘抬眼望去,马车内部十分简洁,只设了一张牙席,铺着暗绿色的锦褥,正好供两人坐下,当然若是坐三人也是可以的,就是稍微挤点儿。 此时,不时有一队队贵女队形整齐的跟着接引的内侍往皇宫内走去,眼神俱都看向停放马车的这处。入了这宫,便要遵守宫里的规矩,别看这些贵女在家个个千娇百宠,到了这禁内,哪怕言行举止有一点差池,就会招来呵斥。且此番为了选妃而来,大家也不会允许自己失仪,所以即使这些人个个眼神闪烁,却是没人敢非议什么的。 「九娘,我这边马车只有我一人,你那边三人却是有些挤了,若不然我帮你带一个。」 另一辆马车前,孟嫦曦站在车凳上,居高临下的瞅了那边排成队伍的贵女们一眼,又望向九娘,笑得格外热情。她日里经常出入这皇宫,承元帝是她姑父,太子是她表哥,待遇也是高人一等的,至少进宫从来都有专车接送,从来不用脚走。 还不待九娘发言,就听得一个女声急匆匆的响起了。 「带我吧,带我吧,我和她们是一起的。」 却是一直跟在九娘三人身后的阮孟玲出声了,她一直跟在九娘三人身后,听闻专门安排的有车架可坐,自是打算分一杯盅。尤其跟随九娘几人进来这一路,被无数钦羡的目光包围,更是让她大出风头,骨头不由便轻了三分。 只是跟了过来,见那马车如此之小,坐三人还可,四人却是万万坐不下的,还在琢磨怎么将阮灵儿挤下来,好让自己坐上去。萧九娘她不敢招惹,毕竟是搭了对方的车,程雯婧她惹不起,唯一能惹起的就是阮灵儿了,只是阮灵儿最近变化挺大的,也不若之前好欺负了。 不过哪怕是为了自己的颜面,她也准备不管不顾了,她不信阮灵儿敢丢下她不管。只要她敢露出一分不想管她的模样,她便闹给她看,是时丢得是大家的颜面。 阮孟玲本是计划得好好的,突然听见孟嫦曦此言,自是瞌睡碰到了枕头。能不丢脸她其实也是不想丢脸的,毕竟这里可是皇宫。 所有人都没料到这阮孟玲竟然如此颜厚,她与孟嫦曦并不熟悉,却接腔接得如此顺溜。孟嫦曦不免呆滞了一下,九娘却是掩唇一笑。 「既然孟家娘子如此大方,那就麻烦你将阮家二娘带上了,我本是还愁着这车不够坐呢。」 第15章 「没关系,我不介意挤一下的。」阮孟玲道。 话音之间,人已经去了孟嫦曦的车前。 孟嫦曦没想到本是只想在萧九娘面前炫耀一番,竟是揽了个不识趣的人来,脸色不禁难看了几分。只是如今骑虎难下,当着众人的面她也不好说什么,只能面色僵硬的上了马车,阮孟玲随后跟了上去。 九娘三人也鱼贯上了马车,这马车不大,坐三人有些拥挤,到底三人关系不同一般,也没人在意这件事。 不多时,车轮滚动了起来,不知是因宫中的地面格外平整,还是这马车做得细致,竟浑然感觉不到颠簸感,十分舒适。 程雯婧放下车帘,笑着道:「那孟嫦曦想恶心九娘,没想到反而自己被恶心了。灵儿,你那个妹妹可真厉害,我看方才孟嫦曦的脸都青了。」 阮灵儿掩着唇笑,九娘也是一脸笑意:「还真得谢谢孟娘子如此善解人意了,若不然那阮孟玲可真不好打发。」 这九娘这话明显说得是反义,不过能恶心到孟嫦曦那个惯会装的,九娘也是挺高兴的。几人笑谈了几句,便打住了,毕竟这是在宫里,除了赶车的内侍以外,方才那名引路的小内侍一直跟在车边。 马车行了大约一刻钟的时间,方才停了下来,到了这里便是内廷了,马车不能入内。若是宫里的得脸且有品级的主子,还有肩辇可以坐,其他人却只能步行。 三人跟着引路内侍一路往里行着,只见宽阔的青石道两旁绿荫婆娑、花木葱郁,掩映着几处亭台楼阁宫殿,路上来来往往的也不再是低眉顺眼的宦官内侍,而是穿着对襟半臂与高腰绫裙的宫人。 三人不禁屏息静气起来,俱都肃颜正色,半垂眼脸,保持着应有的仪范缓步前行。又走了大约一刻钟的时间,眼前的视线才开阔起来,远远竟见一片无边无际的湖光水色。 正是太液池。 这太液池九娘并不是第一次见了,上次去东宫见太子便窥见冰山一角,当时便觉得此处风景优美,疑是天上人间,此番换了一个角度来看,更是美得让人窒息。只见沿着这一片湖光水色边沿,修建了一大片廊庑,远远望去看不着边际,一旁更有无数的亭台楼阁宫殿屋宇点缀其中,错落有致。 三人被内侍引进了一片宫苑,此时夜幕已经渐渐暗了下来,正是华灯初上的时刻,无数的琉璃宫灯早已燃起,将四周衬得宛若白昼,一片奢华的气息迎面扑来。再去看那片湖,湖面上飘荡着数以千计的莲花灯,将湖面照得一片绚丽。视线的尽头隐隐可见一岛,正是蓬莱山。 太液池,蓬莱山,乃是太子东宫的所在。 「几位娘子在这处宫苑中可四处行走,但是不要出了这处宫苑,要知道这是在内廷,免得冲撞了不该冲撞的人。」小内侍细着嗓子道。 九娘点点头,塞了一锭银子过去,那内侍谢了赏后,待几人更是热情,又讲解了一番注意事项后,方才离去。 这处宫苑占地十分宽旷,且不提正中的那处宫殿,一旁更有回廊、亭台、水榭环绕四周,紧临着太液池,更显风景如画。九娘三人到时,已经有不少贵女到了,三三两两散在四处说话赏景,又有身着对襟半臂与高腰绫裙的宫人穿梭其中,人虽多,却并不显吵闹。 知晓可以四处走动,九娘和程雯婧阮灵儿便闲适的在这处宫苑中逛着,一路只捡了有人的地处走着,倒也不怕走去了不该去的地处。散步了一会儿,三人有些倦了,便选了一处亭台找了地方坐下。 另一边,孟嫦曦那里。 下了马车后,孟嫦曦便老马识途的往里走着,阮孟玲不认识路,只得跟在其身后。 孟嫦曦早就对这个阮孟玲厌恶在心,一路上不停的拉着她没话找话说,若不是碍着脸面,孟嫦曦早就将其撵了下去,这会儿见她依旧跟着自己,顿时一团怒火上了心头。 「你总是跟着我做什么,你应该去的地处是那边。」孟嫦曦指着不远处的宫苑说道。 阮孟玲眼珠子转了一转,笑着道:「孟姐姐不去吗?」 「我有事。」 「有什么事?」阮孟玲眼睛一亮,噼里啪啦的话便出口了,「孟姐姐你也知道,我第一次入宫,也不认识路,若不然我陪你一同去吧,到时候咱们再一起去找萧九娘和我阿姐她们。」 孟嫦曦被堵得一哽,她见过不识趣的人,但还没见过如此不识趣还兼厚脸皮之人。 其实她又哪里知道阮孟玲的心思,孟嫦曦与几位皇子相处甚洽,众人皆知,又有个太子表妹的身份在那儿,出入宫禁宛若自家后院。明知晓今日是来参加选妃宴的,阮孟玲不可能没有其他心思,如今攀上了孟嫦曦,她自然不会轻易放过,甚至将徐氏所交代让她一直跟着阮灵儿的事都给忘了,比起其他,自然是选皇子妃一事更为重要。 「我不需要你陪,你还是赶紧去找你阿姐吧。」 孟嫦曦眉宇间的厌恶很是明显,阮孟玲却仿若是看不见也似,嘟着小嘴满脸委屈,「萧九娘和我阿姐把我交给孟姐姐,孟姐姐你怎能把我丢下不管。」那副样子像是要哭出来也似,甚至已经开始呜咽起来。 不时有来往行走的宫人用诧异的眼神瞄了过来,估计在想什么人这么大的胆子竟然在内廷当众哭泣,不过碍于孟嫦曦,也没人敢上前说什么。 孟嫦曦脑袋都是炸的,气得嘴唇哆嗦了起来:「我去东宫找太子哥哥,难道你也要跟着?」 她本是气得口不择言,也有想吓退阮孟玲的意思,哪知听到这话阮孟玲的眼睛反而更加亮了。 「没关系,我可以陪孟姐姐一同去的。孟姐姐这里我谁也不认识,又是我阿姐将我交给你的,你可千万别丢下我不管啊。」 孟嫦曦直接被气了个仰倒跌,拂袖而去,「你愿意跟就跟吧。」 阮孟玲忙不迭的跟了过去。 第16章 其实孟嫦曦又哪里会不明白阮孟玲的心思,多少都能猜到些,只是之前她想讥讽萧九娘没成功,反而吃了个闷亏,再加上从没见过如此不识趣且厚颜之人,才会被气得没了章法。 这会儿一路往东宫走去,她倒也慢慢冷静下来,想借她攀龙附凤的多了,她多的是法子治这个阮孟玲,且她与萧九娘熟悉,其姐又是萧九娘的好友,待会儿也不是不可以利用一番。 这么想着,孟嫦曦面色渐渐和颜悦色起来,甚至偶尔还和阮孟玲闲聊几句。阮孟玲见孟嫦曦变了态度,不禁对自己的机智赞了一声,又想这孟嫦曦人虽是高傲了一点,但为人还算不错。 东宫啊,她可从没见过太子殿下,见了太子殿下,离其他几位皇子还会远吗? 阮孟玲终究还是没有见着太子。 孟嫦曦本就没有带她去见的意思,有内侍拦下阮孟玲,她便顺水推舟的装得一副十分为难的模样说这里是东宫,她也违逆不了规矩。之后自己入内了,将阮孟玲丢在外面,说等会儿就来找她。 孟嫦曦到的时候,太子正在用膳。 「嫦曦妹妹,用过膳了吗,若是没有,便陪孤坐下用些吧。」 孟嫦曦堆着一脸笑,去了太子对面的位置坐下,「太子哥哥,曦儿用过了。」 这说的是实话,明知道今日要来参加选妃宴,宴上虽有吃食,但谁也不可能大庭广众之下当着人面大快朵颐,所以众贵女们俱是提前在家里用过了。带汤水的饭食不敢用,大多都是吃了几块糕点垫腹,也免得如厕不方便。 当然这事肯定是不可能和太子细说的,孟嫦曦坐下后,只是帮太子侍膳,顺道说着话。 其实太子说起来是在用膳,但因着身体问题,也只是一碗血燕粥加几样小面点以及两样清淡的小菜罢了。 「今日筵宴是在办在含冰殿,怎么嫦曦妹妹来了东宫?」 孟嫦曦做出一副索然无味的样子,「宫里的筵宴大多无趣,且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呢,曦儿便想来看看太子哥哥,说起来曦儿已经多日未来东宫了。」 太子含笑点点头,「嫦曦妹妹大了,自然不若小时候时间多。」 孟嫦曦撒娇不依道:「太子哥哥的意思是曦儿日里冷落了您,真是冤枉死曦儿了,曦儿不过见太子哥哥大婚了,有了太子嫂嫂,怕总来打搅惹来不睦,所以才少来罢了。」 太子无奈笑着:「你这坏丫头,倒是编排孤的不是了。」 两人说笑了几句,孟嫦曦问道:「太子哥哥待会儿去含冰殿那边吗?」 太子顿了下手里夹食的动作,「那种场合太多喧嚷,孤并没有打算过去。」 「今日是给几位皇子殿下选妃啊,难道太子哥哥不好奇吗?太子哥哥你总是闷在东宫是不行的,应该多出去走走才是。」 太子的眼光闪了一下,「嫦曦妹妹希望孤去?」 「当然,曦儿也是为了太子哥哥身体着想,难得如此盛宴,不见识一番岂不是可惜了。」 孟嫦曦自是巴不得太子会去,太子去了,她接下来一些动作才会方便实施。 「既然如此,孤就陪嫦曦妹妹走一趟了,权当是散心。」 「娘娘,那个孟嫦曦来了。」 红儿放下手里的托盘,附在太子妃耳边说了一句。 王嫣儿手中的汤匙顿时落下了,落在面前的玉碗中,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你们都下去吧。」 王嫣儿端起架子,挥手道斥退一旁服侍的宫人们。 直到人都下去了,王嫣儿才露出一副慌张的模样,「她来做什么?今日不是选妃宴吗?」 对于孟嫦曦,王嫣儿可是久闻大名,在她未出阁之前,她便知晓太子这个表妹,当年据闻说是最有可能成为太子妃的人之一,后来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倒是便宜了她。 王嫣儿嫁给太子以后,随着自己肚子一直不见动静,便心知肚明太子身边以后肯定会添人。阿娘和祖母也曾提醒过她,要防着孟嫦曦此人,孟家私底下一直不安分,陛下当初是特意将孟嫦曦撇除在外,且孟嫦曦年纪太小,就算嫁给太子,一时半会儿也孕育不了子嗣。但谁知道孟家私底下是不是心思还未打消,就凭着太子和孟嫦曦幼时的情分,此人就是个大敌。 所以王嫣儿和太子大婚之后,孟嫦曦也曾来过几次东宫,王嫣儿待其并不热络,甚至偶尔还借着身份给其下点小绊子,之后孟嫦曦才渐渐来东宫少了。今日她再度前来,又是选妃宴这么敏感的时候,王嫣儿真怕出了什么事。这萧九娘还杵在那儿未解决掉,又多了个孟嫦曦,王嫣儿心生恐慌。 「红儿,你说她今日来干什么,是不是她还对太子殿下抱有什么心思?」 红儿眼光一闪,嘴角隐隐勾起一个讥讽的弧度。 孟嫦曦若是对太子有什么心思,哪里还轮的上你,若说真有什么心思,恐怕也是对主子来的吧。红儿真庆幸主子的神机妙算,竟然算到还有这一遭,越乱越好,这样才好浑水摸鱼。 「谁知道呢,奴婢也不知她到底是什么心思,早不来晚不来,竟这会儿来了。奴婢听下面人说,她来东宫的时候,好像还带了一名小娘子,正在外面等着呢。」 王嫣儿更加慌了,紧紧捏着手里的帕子,好半响,才咬牙道:「红儿,咱们在宫里不是有人吗?你下去安排一下,让人盯着她,万万不能让她做出什么事来。」 历代以来,勋贵大臣们往宫里安插自己的人,便不是什么隐秘事。皇宫是皇帝所住的地方,这里是权利漩涡处的中心点,早知道一些事便比别人多一分先机,这个道理谁都懂。王家自然在宫里也安插的有人,再加上昌平公主在宫里经营多年,暗中隐藏的势力不可小觑。当初王嫣儿嫁入东宫之时,这些人便交了一部分到王嫣儿手中,大事指挥不了,一些小事却是能做的。 第17章 只是这王嫣儿生性懦弱,且没主见,耳根子软不说,捏了大把资源在手,能混到她如此境地,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按下这些且不提,经过红儿的这一番说辞,以及王嫣儿自己的种种联想,此时她已经十分肯定孟嫦曦此番定是冲太子而来了,肯定是想借着选妃宴做些什么,无论如何,她也不会让她达成。 「是。」 红儿半垂下头,隐下脸上满意的神色。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含冰殿却是一片灯火通明,歌舞升平的景象。 不时有几缕丝竹乐声远远飘出,更显奢靡之气。 偌大的殿中,铺满了正红色的地毯,场中靠西侧的位置设有一乐台,叮咚仙乐宛若泉水般流泻而出,场上设了许多席位,众贵女们三两人一席,其间不时有手捧着各式佳肴的粉妆宫人垂首来回在席间出入。 方才,萧皇后与刘贵妃结伴而至,两人一身华服,均是一副雍容华贵的模样,却是难掩面上的喜色。 众贵女俱都躬身行礼,之后便开宴了。 席上设有很多美味佳肴,可真正去食用的贵女却很少,大家欣赏着奏乐歌舞,偶尔同席之间说几句话,实则注意力俱都集中在正北处主位上萧皇后和刘贵妃那处,深怕被人看到自己不端正的一面。 这选妃宴大家俱都没有参加过,上次芙蓉园赏月宴打得是赏月的幌子,实则是给太子选妃,可实际上大家都还是云里雾里,筵宴便结束了。也不知道这期间到底有什么章程,所谓的选妃由何做标准,是看容貌仪礼,还是看家世身份才艺等等。 程雯婧似乎早就心知肚明自己这次不会选上,显得洒脱至极,大家都是一副拘谨状,唯独她十分欢快不时和九娘还有阮灵儿低声讨论这席上什么东西好吃。三人刚好被安排在一席,所处席位并不靠前,又都是自觉自己不会被选上的,所以比起其他人显得要轻松许多。 九娘也夹食了几口席上的吃食,却真正吃进去的极少,她一直暗里观察着周遭的情形,今日这种场合,她总有预感会发生点什么事。 正北方首位上,刘贵妃所坐的鸾座比萧皇后的凤座要靠下面一些。 两人俱是端着笑容,实则眼神俱都不经意的打量着下处的贵女们。 「今儿可真是热闹,看这些贵女们个个如花似玉,臣妾的心情甚是喜悦。皇后娘娘,您呢?」 萧皇后回以刘贵妃含蓄一笑,「本宫也是。」 两人交汇了一个心照不宣却又互别苗头的眼神,今日她们前来目的是一致的,哪怕平日里再多机锋,此时也不宜显露出来。 同时,二人心中也隐隐有着几分焦急。 说起来这次选妃宴是二人主办操持,可承元帝一直不至,两人也是不知该如何继续下去的,要知道说是为几位皇子选妃,到底是为哪位皇子,亦或是众皇子都有份,还有人选如何定,这都是需要承元帝发话才可的。 说起来两人一个贵为皇后,一个身为贵妃,又是两位皇子的亲母,却是连选何人做自己儿媳都没法做主。两人心中都有一份内定的儿媳人选,可此番会不会如愿,还不得而知。 「去看看陛下是否来了。」 萧皇后悄声对身旁一名内侍说道,那名内侍微微一点头,便不动声色的退下了。 另一边,待太子协同孟嫦曦来到这处宫苑,天色早已暗了下来。 太子出动,自然不同寻常,即是没有大张旗鼓,该知道的人差不多也都知道了。 一行人方在一处亭阁停下,不多时赵王便到了,赵王还未站定,成王也来了。 两人俱是向太子行礼。 「赵王哥哥和成王哥哥,您两人好灵通的消息,曦儿方和太子哥哥到来,你们便俱都到了。」孟嫦曦笑盈盈的,打趣着赵王和成王两人。 「嫦曦妹妹你真是顽皮,皇兄平日里甚少出门,今日难得有兴致出来逛逛,做皇弟的自然要过来陪伴才是。」赵王笑着道。他一身规制的皇子服,头束金冠,越发显得英气逼人。 成王点头称是。同样一身规制的皇子服,穿在他身上倒又是另一种风格,显得格外的雍容大气,又不失俊逸沉稳。 缩在后面的阮孟玲,眼睛都快看不过来了。方才之前见到太子,太子虽一脸病色,形容枯瘦,但不掩其俊逸的长相,颇有一种病美男的风姿。而此时见到赵王和成王,又是截然不同的两种风格,再加上对方那尊贵无比的身份,更是让她晕眩得今夕不知是何夕。 「孟姐姐,你不帮我介绍一下吗?」阮孟玲扯了扯孟嫦曦的袖子,几乎是抖着嗓子将此话说出,不是吓的,而是兴奋的。 赵王几人俱是面色一怔,以他们今时今日的地位,还很少有人在他们说话的时候插言。不过见此女是随同太子与孟嫦曦而来,赵王和成王也不好出言斥责。 孟嫦曦面色僵硬了一下,恨不得将阮孟玲给扔下水去,可且不提此人待会儿她还有大用,当着太子赵王几人的面,她也做不出这种举动来。只得笑了一笑,眉宇间带着几分显而易见的冷淡。 「这是赵王和成王殿下,玲儿妹妹,还不赶快上前见礼。」 阮孟玲赶忙上前两步,扭扭捏捏向赵王成王两人施礼问好。 赵王和成王两人见此女打扮华贵,样貌不俗,只是言行举止未免有些上不得台面,这二人见多了这种想攀龙附凤的贵女,自是不放在眼中,当然面上也是不会给对方难堪的,俱是点了点头。 可惜阮孟玲看不出两人的冷淡,反而笑容更加殷切了。 孟嫦曦又将阮孟玲的身份道出,一听说此女是阮成茂的嫡次女,其外祖是前徐仆射,成王和赵王的面容不禁又和颜悦色几分。 尤其是成王,之前他母后便与他商议过成王妃的人选,对于阮成茂这个滑不留手的老狐狸,成王和萧皇后一直想将其牢牢抓在手中,可惜对方一直不怎么接茬。此番选妃宴,萧皇后和成王几经斟酌也是有考虑借此机会将阮成茂拿下的,如今阮孟玲自动送上门来,自然不会轻易放过。 第18章 只是赵王又哪里会让他如愿,对于彼此所想,大家都心知肚明,赵王即使心中对阮孟玲并无什么想法,也不想便宜对方。 一时之间,两位风度翩翩的皇子一面彼此打着机锋,给对方挖坑,一面和颜悦色的和阮孟玲说着话。这阮孟玲蠢笨至极,哪里看得出这番端倪来,只当两位皇子见自己美貌动人,对她有意,更是激动的浑身抖颤,只道今日硬贴上孟嫦曦实在是睿智之举。 孟嫦曦嘴角含笑,太子则是眼神飘忽的望着泛着波鳞的湖面,似乎注意力根本不在此处。 就在这时,楚王来了。 他同样一身规制的皇子服,紫色暗纹锦缎打底,衣襟和袖边俱都滚着金边,双肩上绣着耀目的四爪金龙,内衬洁白如雪的中衣,显得他洁白如玉的俊脸,更是多了几分惑人之意,就仿若是一尊踏着夜色而来的君王。 阮孟玲眼睛都看直了,眨都舍不得眨动一下,可是很快她就发现一处端倪来,此人是坐着轮椅而来的。身份不言而喻,就是那位高权重,颇受圣上宠爱,却不良于行的楚王。 阮孟玲心中一阵叹息,其实她也不知道到底在叹息什么,只是忍不住拿楚王和赵王成王二人相比,不免觉得还是成王和赵王二人更好,便有些依依不舍的移开了目光。 孟嫦曦眼中闪过一抹惊喜,楚王哥哥你终于来了。 「见过太子皇兄,见过两位皇兄。」 楚王拱了拱手,众人皆知他的身体状况,倒也没人对他如此行礼有所质疑。 「方才嫦曦妹妹还打趣本王和二皇兄来得如此之快,此番五皇弟也来了,却不见嫦曦妹妹出声,这待遇着实有些不公平啊。」成王笑着道,言语意有所指,期间望了一眼赵王。 孟嫦曦顿时红了脸,赵王眼中却闪过一抹晦暗。 楚王并没有接腔,而是来到太子身边,「皇兄怎生这会儿想着出来走动了?这天气虽是炎热,但临着水边又是夜晚,还是有几分凉意的,还望皇兄万万注意身子。」 太子对他一笑,温和道:「孤在东宫见对岸如此热闹,刚好曦儿在东宫陪孤说话,便想着过来走动走动,就当是凑凑热闹了。」 比起对赵王和成王两人,显而易见太子待楚王和煦许多,不过这种情形赵王和成王见多了,心中俱是骂楚王一句狗腿子,面上却是端着笑。 这时,一名内侍匆匆走了过来,站在台阶下躬身往里禀道:「太子殿下大安,陛下召您前去说话。」 太子点点头,对众人洒然一笑,「父皇的消息未免也太快了,那孤就不陪诸位皇弟了。」 众人俱是躬身行礼,福泰推着太子离开这处亭阁。 直到太子的背影远远消失以后,赵王和成王才直起腰来,眼见一旁楚王安然坐在轮椅中,而自己却是如此卑微的躬身行礼,两人眼中多了一抹不显的嫉恨之色。 这嫉恨不光是对楚王的,也是对太子,承元帝无时无刻不在彰显对太子的厚待,同作为承元帝儿子的两人,即使这种情形从小看到大,真正碰上了也不能等闲视之。怒骂着不公平的咆哮,在二人心中从未停止过叫嚣。 「五皇弟,你不跟上去吗?」赵王斜着眼道。 因着心中的嫉恨,他言语之间不禁带了几分挑衅。 楚王看了他一眼,懒得搭理他,敲了敲轮椅扶手,常顺便推着他往外行去。 「楚王哥哥,你别急着走啊,等等嫦曦。」 孟嫦曦跟着追了出去。 赵王没料到楚王会如此不给他面子,眼中露出几分狠戾来,成王瞟了他一眼,笑着道:「本王这五弟啊,还真是个不讨人喜欢的性子,某些人会吃瘪,也是可以想象到的。二皇兄,嫦曦妹妹出去了,你不跟上去吗?」 赵王听了此言,恨恨的瞪了成王一眼,冷哼了一声,拂袖也离开了。至于是去追孟嫦曦,还是去别处,无人知晓。 阮孟玲见赵王离开,心中本是不舍,可看着一旁含笑看着她的成王,不禁害羞的低垂下脸来,至于赵王是谁,早就被她抛去九霄云外了。 含冰殿中,筵宴依旧继续着。 只是首位上的萧皇后和刘贵妃,不知何时离去了。 主角一走,下面人不免多了几分索然无味来,心中猜测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面上还是一副大家风范。到底是没人看着了,场中本来井然有序,此时多了几分杂乱,大家俱都交头接耳,小声议论着什么。 九娘和程雯婧两人也小声的说着话,若不然干坐在这里,实在是无聊。 这时,一名宫人匆匆而至,行了一个礼后,便低声问道:「哪位是阮家大娘?」 阮灵儿一愣,问道:「我是,怎么了?」 那宫人拍了拍胸口,说了一句‘总算找到了’,便急急道:「有一位叫做阮孟玲的娘子,她撞伤了人,自己也摔伤了,是她让奴婢来找您的。」 阮灵儿几人俱是皱紧眉头,之前她们便在疑惑这阮孟玲到底去哪儿了,一直到开宴,人都不见。不过想着她是和孟嫦曦在一起,应该不会出什么事,便没有过多注意。这会儿听闻她撞伤了人,自己又摔伤了,九娘的心情且不提,阮灵儿却是不免多了几分焦虑来。 事情到底是如何,阮灵儿并不知,可这是在宫里,她那个妹妹她也是知道其秉性的,即娇蛮又任性,阮灵儿不免想着阮孟玲是不是闯了什么祸。毕竟不管平日里两人再怎么不睦,可在这宫里,她们都姓阮,若是阮孟玲真闹出个什么不妥来,阮灵儿也是跑不掉的。 「那我随你去瞧瞧。」阮灵儿慌忙站了起来。 「咱们一起吧。」程雯婧道。 九娘抿了抿唇,按下程雯婧,「你呆在这里,这里筵宴未散,咱们都走了,这席就空了,未免也太过显眼,我陪灵儿过去看看情况。」 第19章 程雯婧只得答应下来。 孟嫦曦一路追了出去。 此时圆月当空,夜色迷离,点缀着四处高悬的宫灯,又多了几分朦胧之意。夜风轻轻拂动,远处的太液池泛着五彩的波鳞,更显梦幻。 一直到了一处无人处,孟嫦曦才加快脚步,上前拦在楚王轮椅前面。 她眸色凄婉,惯有的甜美笑容早已不知不复存在,改为了几分苦涩的意味。夜风拂动了她颊边的碎发,让她绝美的小脸儿又多了几分楚楚可怜之态。 「楚王哥哥,你就这么讨厌见到嫦曦吗?」 眼前的男子虽是坐在轮椅上,但腰杆直挺,墨色的发用玉冠束了起来,只留了些许披散在肩后,冷漠淡然的面孔,是一向惯于呈现在众人面前的表现,实则孟嫦曦知道并不是,他待另一人从来不是这样一张冷硬的面孔。 凭什么,凭什么呢? 论相识,她比那人早,她与几位皇子从小一起青梅竹马长大,在这几位皇子中,若说太子是因为必须亲近而亲近,可对于楚王,她却是打心底的愿意和他亲近的。依稀还记得当年还是孩童的他,便已现俊美之姿,却从来是一副冷漠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 小小的她曾经很疑惑,为何他会是这副样子?注意多了,便真正的放在了心上。 于是,总会因为家人教导要多亲近太子而闹脾气的她,再也不排斥入宫了,她总想着进了宫,她便能多瞧他一眼,只是他素来待她冷淡,嘴里虽同其他皇子一样叫她嫦曦妹妹,但孟嫦曦知晓那不过是个称呼罢了,就宛如他称呼其他人一般,没有任何特别之处。 知晓他伤了腿,以后不能走路,她偷偷的哭了好几日,面上还不能让家人发现。从那个时候她就知道了,若说之前两人之间还有可能,他伤了腿,两人之间再无可能,因为家里人不会同意她嫁给一个残废的皇子。 可是她不甘啊,她真得不甘。 家人让她利用他来试探皇姑父以及太子表哥的心意,她听从了,她见他对自己的态度似乎改变了一些,欣喜若狂,甚至忘了自己本身的目的,想着持续得久一点,再久一点,说不定便会弄假成真,哪知却突然出现了一个她。 萧!九!娘! 此人是她这辈子真正意义上痛恨的一个人,恨不得让她死。 她总是可以很轻易的转移了他的目光,他对她是不同的,那份不同让她嫉妒若狂。因为她的出现,楚王哥哥待她又恢复了冷淡,甚至楚王府的大门也不再为她开启,而她却能大摇大摆的入内,又怎能让她不恨呢。 旁人还只当萧九娘消失了一段时间,是去了兰陵,只有孟嫦曦知晓并不是如此。她通过萧七娘知晓萧九娘是受了伤,且在楚王府养伤。只要一想到萧九娘和自己的楚王哥哥朝夕相对,孟嫦曦便夜不能寐,可她却不能让任何人发现自己这种情绪。 家里人不会支持她的,孟嫦曦从小便知道,家人之所以对自己另眼相看,不过是因为太子,因为自己有可利用之处。以前是太子哥哥,而现在则是与其他皇子联姻的筹码,这其中并不包括楚王…… 她已经没有时间了,她没有时间去等待他转头看自己一眼,去看到自己比萧九娘更好。这是她最后的机会,只要他能告诉自己,他要她,她会为他抛弃一切! 楚王没有说话。 孟嫦曦的心在对方沉凉如水的目光中,渐渐的冷了下来。 「楚王哥哥,你现在连话都不愿意和曦儿说了吗?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是不是因为她,是不是因为那个萧九娘?」孟嫦曦的神情激动起来。 楚王眼神晦暗的看了她一眼,眉心微微蹙起,「本王不知道该和你说什么。」 孟嫦曦惨然一笑:「楚王哥哥,你就是这么待曦儿的,难道咱们小时候的情义还不如你和那萧九娘之间?她有什么好?你告诉我她有哪个地方比曦儿更好?!她有我美吗,她身份可有我高贵,说起来是个萧家的嫡女,其实谁不知道她不过是下贱胚子生出的下贱……」 接下来的话,被楚王突然森冷的目光打断。 「住嘴,你有什么资格说她?你不配!」 楚王没有再去看孟嫦曦,而是敲了敲轮椅扶手,常顺便推着他绕过拦在前面的孟嫦曦,准备离去。 哪知却又孟嫦曦拦住。 「楚王哥哥,你不要这样待曦儿可好?你喜欢曦儿吗?只要你告诉我你是喜欢我的,曦儿可以为你放弃一切……」 她的双眼盈满了泪水,眼中晶莹一片,又隐隐带着一股浓烈的期望。因为这股强烈的期望,这双眼睛才会晶莹得如此透亮…… 不远处,赵王隐在一处花木之后,双手背于身后紧捏成拳,脸色黑得吓人。 突然,他生出一种再也看不下去的冲动,愤怒的转身离去。 「孟嫦曦,请你自重,本王对你无意。」 啜泣声戛然而止。 常顺心中喟叹一声,推着楚王离去了。 孟嫦曦保持半扬着头的动作,良久,良久,才缓缓直立起来。 她捂着嘴,低低的笑着,泪水从眼眶中滑落出来。 「……你无意我,你有意她?恐怕过了今日,你再也不能有意她了……」 低低的喃喃,近乎无声,一阵夜风拂过,在空中打了个转儿,忽又飘离。 九娘和阮灵儿悄悄的退了席,随着那名宫人一路出了含冰殿。 外面的夜色很美,圆圆的一盘明月悬挂在夜空中,四处很是清幽,尤其衬着身后殿中的喧嚷之声,更加显得外面幽静。 那宫人似乎很急的模样,脚步很快,阮灵儿和九娘的脚步不禁也加快了几分。 不自觉中,三人便远离了含冰殿,九娘见那宫人领着两人越走越偏,不禁停下脚步,皱眉问道:「你带我们去哪儿?有人交代过不允许咱们乱走的。」 第20章 「那阮娘子受伤的地处离含冰殿这里有些远,若不是她求我并塞了一根簪子给我,我才不会跑这么远的路过来帮她叫人。你们即是知晓不能乱走,怎么那阮娘子偏偏就乱跑了呢?乱跑了不说,还撞了不该撞的人!」那宫人停下脚步,不满的道,从袖中拿出一根簪子给二人看。 她自是看出九娘脸上的质疑,所以才分外不忿。 阮灵儿虽是没意识到有什么不对,但她心里信任九娘,自是站在她这边,也停下了脚步。此时见那宫人手中的簪子,便往九娘这里靠了靠,低声道:「这确实是阮孟玲的簪子。」 一时之间,九娘有些左右为难。 她感觉出了不对,可又找不到证据说哪里不对,且这宫人一番言辞,有理有据,也容不得旁人不信。只是身处在这深宫中,不同其他地方,即使是为了自己的安危,也不该随意跟陌生人走。 可阮灵儿脸上的为难之色,九娘也是能看到的,阮灵儿心中考虑的东西,九娘都懂,可她心中的顾忌,阮灵儿却是不明白。且这些也都是九娘自己的猜测,做不得准,又怎能因此便阻止灵儿前去找阮孟玲,若是阮孟玲真的出了什么事,牵连灵儿是必然的。 「那你且告诉我们,你要带我们上哪而去?那阮娘子到底撞伤了谁?」 九娘紧紧的盯着对方的表情,阮灵儿也望着对方。 那宫人撇了撇嘴,分外不愿道:「我带你们去绫绮殿,那姓阮的小娘子冲撞了我家娘娘,她说自己是来参加选妃宴的贵女,若不是因为此时时机不对,我家娘娘定然去找皇后娘娘做主了,哪里会将她拘在殿中不让她离开。她脚崴伤了,哭得厉害,但我家娘娘不惩治她便好,又哪里会给她请医问药,她便求了我让我来找她阿姐阮家大娘。你们到底要不要去?若是不去,我便走了,不过这根簪子我可是不会还你们的,毕竟我也是冒着风险偷偷跑出来的!」 事情已经昭然若揭,那阮孟玲闯了祸,对方不依便将她拘了起来要兴师问罪,只是这会儿时机不对,才没有闹腾起来。阮孟玲惊慌失措,自然要寻人求助,唯一求助的对象便只有阮灵儿这个便宜姐姐了。为此,她用首饰收买了看守她的宫人,这宫人为了利而来,且想着此事大抵不会闹大,毕竟这些贵女们身份俱都不简单,便帮她出来找人。 九娘还在思索,那宫人已经转身离开了,浑然不管两人是不是要去的模样。其实也可以想象的出来,这宫人为利而来,话既然带到了,去不去就是她们自己的事。 阮灵儿面上一片焦急之色。 这里偏离含冰殿,本就有些黑暗,且草木葱郁,所走小道夹杂在一片花木之中,几乎转眼间那宫人的背影便没了踪迹。 阮灵儿咬了咬牙:「九娘,我看这宫人好像并不是骗我们,我心里不想管她,可又不能不管,我随那宫人去看看,若不然你先去找雯婧吧,我待会儿去找你们。」 丢下这句话,阮灵儿便匆匆追了过去。 她自是看出了九娘的犹豫之色,虽不知九娘在犹豫什么,但阮灵儿也不想让对方为难,索性自己去了。此时的她,将这宫廷里的事还想得十分简单。 「灵儿——」 九娘心中大急,叫都没叫住对方。 转眼间,就见阮灵儿的背影隐没在花木丛林之后,九娘面色铁青,无奈只能跺了跺脚,提起裙子,也追了过去。 此时她即有些埋怨自己想得太多,又有些怪阮灵儿太过冲动,更多的却是有一种想掐死阮孟玲的冲动。这人就是一个祸根,可她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阮灵儿一个人便跟着那宫人走了,摸了摸手上的戒指,九娘心里这才安稳了一些。 想法是好的,可等她追出了这片花木丛林,都未见到前方有两人的身影。眼前出现了一条三岔路,四周树影婆娑,宁静至极。九娘叫了一声灵儿,没人回应,她再叫一声,隐隐听见前面有一条路中有些动静,便往那处追了过去。 一直走了许久,都没有看到阮灵儿,九娘的心渐渐的沉了下来。 就在她准备转头离去之时,前方传来一阵脚步声,就见方才那名宫人满脸不悦之色急步往这边走来。 「叫什么叫啊,不知道这宫里不允许大声喧哗。我今天真是倒了什么霉,竟然碰到你们这一群人,要去就赶紧跟我走吧,我那边还有差事耽误不得。」 「灵儿呢?」九娘僵着脸问道。 「什么灵儿?」 「就是方才跟我一起出来的那名少女,她追着你来了,你没看见她?」 「我没有见到还有什么人啊,就是听见你的叫声,方才转了回来,根本没看到还有别人。她走丢了?不会是走岔路了吧?那我陪你回头找找去,这皇宫禁内可是不能乱走的,我今天真是被你们害死了,早知道如此,那簪子不要也罢。」 这宫人絮絮叨叨的抱怨着,往九娘来的那条路走去,一副要回头去找人的模样。 九娘紧紧的盯着对方的脸色,可是一点端倪都没有看出来。对方确实很急,急得倒不是阮灵儿走丢了,而是怕她走丢了,之后发生了什么事连累到自己。 九娘心中也担忧阮灵儿的安全,无奈只能先跟着这宫人回头去找阮灵儿。 阮灵儿匆忙追了出来。 明明方向是对的,哪知出了这片花木丛,却不见对方的身影。隐隐似乎听见前面有条小路上有些动静,她便连忙追了过去。 四周有些昏暗,但并不是太黑,借着月色大抵还是能看清楚四周的情形的。 阮灵儿一路急步往前走了许久,都未见到人影,她心想自己是不是走错路了,心中大急。越是急,脚下的步伐越是匆忙,又走了一会儿,她直接找不到方向了。 四周树影幢幢,夜风徐徐,吹拂着树枝发出簌簌的碎响声。 第21章 恐惧不期而至,方才心中急切,还不觉得怕的,这会儿静了下来,阮灵儿不禁便有些惊恐起来。 「有人吗?」她抖着嗓子喊了一声。 「九娘——」 阮灵儿非常后悔方才为什么要一个人跑过来,这会儿迷了路,她可该如何是好。 她选了个貌似回头的路的方向往回走着,一面走着,一面惊恐的望着周遭情形,越看越怕,不禁便跑动起来,一面跑着一面小声啜泣着。 她总觉得那树影里似乎藏了什么东西。 从浴堂殿出来后,太子便挥退了所有人,只让福泰推着他往前行着。想着父皇方才对他所说的话,太子眉头上的褶皱更深。 「……成王赵王几个,各有各的心思,不过皇儿你别担心,父皇不会如他们所愿的……这次选妃宴,朕打算再给你身边添几个人……王家和王家那个女儿手伸得太长了,也该敲打一下他们……」 「殿下,这会儿起风了,若不然咱们回东宫吧。」福泰小声道。 「孤这会儿不想回去,推着孤四处走走。」 福泰再是不言,对身后打了一个眼色,离两人差不多保持着一丈远的几名宫人内侍,便在二人身后不远不近的跟着。 福泰知道殿下这会儿心情正不悦着呢,那种好事,换着他人自然是乐意之至,可他家这位主子啊,所思所想从来异于常人。福泰明白主子的心思,不外乎不想拖累她人,可主子是太子,是大齐的储君,拖累这个词是不能出现在太子身上的,这是恩宠,恩宠懂么,福泰懂,太子也懂,却不想懂。 夜凉如水,月色正美。 恍惚间,似乎听见有人在哭,福泰不禁寒毛一竖,太子却有些面色怔忪。 「殿下,若不然咱们快走吧?」福泰才不会承认自己这是怕了。 「你想什么呢?是人在哭。」 不多时,就见一个小身影跌跌撞撞的出现在两人的视线中。 是一名少女,哭得好不凄惨的模样,反正从福泰这个角度去看,那张小脸儿上都看不清了,眼泪鼻涕抹了一脸,脸上还有几处黑脏,一身漂亮的衣裙,这会儿也脏兮兮的,可以看出这人是摔了跤。 福泰这才定下心来,清清喉咙,斥道:「你是哪个宫里的,皇宫之内不允许哭,难道你不知道这规矩吗?」 对方一愣,眼睛望向此处,神情中似乎有欣喜,又带着一丝惧怕,但还是跌跌撞撞的跑了过来。 「我,我不是哪个宫里的,我好像迷路了,找不到回去的路了,也找不到九娘……」 「你不是宫里的,那你是来参加选妃宴的?」太子挥手制止福泰的几欲出口的斥责,好奇问道:「你说的九娘可是萧九娘,你是来参加选妃宴的贵女?」 阮灵儿连连点头,神色中带着一抹遮掩不住的惊喜。她一路四处走着,一个人影也看不到,越走越怕,此时好不容易碰见一个‘熟悉’的人,自然是喜出望外。 她不懂得遮掩,且听对方说话的样子,似乎认识九娘的模样,便赶忙将自己方才的经历一一讲诉出来,寄望能够得到帮助。 阮灵儿倒没觉出什么,太子却越听眉头皱得越紧,他抬眼看了一眼面前这名少女,柔美怯弱,就仿若是一只小白兔受到什么惊吓,明明浑身颤抖,却又强制镇定。想着她的遭遇,不免一阵怜悯之意上了心头。 这少女真是太笨了,明明是有人刻意为之,想引她和萧九娘两人出来,对方的目的且不提,她居然一点都没有察觉出来。 福泰也是同样的想法,不过他对面前此人十分嗤之以鼻,就这种性子在宫里早就是被人生吞活剥的下场,又什么值得好同情的。若不是她好运遇见太子殿下,下场定然凄惨。 「这样吧,我送你回含冰殿。」太子说道,倒也没和阮灵儿解释这其中的机锋。 「那真是太谢谢您了,可,可我还要去绫崎殿寻我妹妹。」 方才只顾得惊恐不定,此时定下心神,阮灵儿不免又想起自己的目的。 太子几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他方才听阮灵儿所言,她妹妹是冲撞了贵人,被拘在了绫崎殿中。可绫崎殿中哪里有住什么宫里的娘娘,绫崎殿是宫中用来宴客之地,只要在宫中待一段时间的人,俱都知晓此事,也唯独只有这些不清楚皇宫内情的人才会上这种当。 想起之前萧九娘是与这名少女一起被引出来的,可此时这阮灵儿除了迷路,到底也没出什么岔子,那不必说对方定是冲着萧九娘来的。想着之前萧九娘的连番遭遇,我对伯仁无加害之心,伯仁却频频因我而受到牵连,太子心性善良,自然不能坐视不管。 「那我陪你去一趟绫崎殿吧。」 话音方一落下,太子便指挥着福泰推着他往绫崎殿而去,福泰多少也有些明白太子的心思,也未做质疑。 九娘跟着那名宫人寻了许久,都未见到什么人影。 随着时间的过去,她渐渐紧绷起身体来,看着走在前面那宫人背影的眼神,也越发暗沉。 「这阮家大娘到底上哪儿去了,就这么大点地处,难道还能不见了不成?」那宫人连声抱怨道,一副找不到人心浮气躁的模样。 又转了一圈,还是未找到人,这宫人站定了脚步:「这位娘子,若不然咱们便先去绫崎殿吧,说不定那阮家大娘已经找过去了。我还有差事在身,实在不能再耽误下去了,若不然回去受罚,就可真就是得不偿失了。」 九娘不动声色道:「若不然你还是送我回含冰殿吧,那边筵宴还未结束,离开的时间太久,恐怕会生出乱子。」 这宫人没料到九娘会如此难缠,一起初就是她在不停的坏事,若不然她何必如此折腾,可她的任务是将此人带去绫崎殿,若是不完成任务,下场堪忧。 第22章 想到这里,这宫人眼中闪过一道厉芒,面上却是为难道:「这里离绫崎殿已经不远了,出了这处园子便能到,我还有差事在身,是真的耽误不得。」她依旧还是想说服九娘先同她去绫绮殿。 九娘只是不出声。 无奈,这宫人只能跺跺脚道:「那你自己回去吧,顺着这条路一直往前走,路过三岔路的时候,往右拐便能到,我就不奉陪了。」 丢下这句话,她扭头便走了。 九娘不动声色,也扭头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一步,两步,三步,对方的脚步十分细微,若不是九娘全神贯注,还真听不出来。 猛地,九娘转过身来,迎面看到的便是那宫人扬手欲击打她的模样。 只是对方的动作也因此而被定住,扑通一声倒了下去。 其实九娘一直不敢肯定对方是心有歹意,毕竟此人做戏的功夫实在是太好了,从始至终未露出任何端倪,一直到最后寻人无果,才显现想引她去绫崎殿的样子。且她也想看看,对方如此到底是冲什么而来,所以才会在最后一刻发作。 九娘抚了抚手上的戒指。 她从来不打没把握的仗,这番进宫之前,她便有预感可能会发生什么事,所以她准备的很齐全。只要不是明刀明枪的想打杀她,她并不惧任何人,且这是在宫里,也不可能做得太明晃晃,顶多就是些阴私手段罢了。 九娘此时还不确定到底是谁想害自己,去了绫崎殿以后,又会遭遇什么。至于阮灵儿,她也不打算一个人去找了,还是先回含冰殿再说,是时多找些人来找。 阴谋面对阳谋的时候,永远是阳谋占据优势,她就且看看到时候她引来一大群人去了绫崎殿,是时会是怎样一副场面。 这么想着,九娘便照原路返回,地上躺着的那宫人,她也没有再去理会。她虽忙着找人,但也是有记路的,其实方才那宫人指的路并没有错,从这里回含冰殿,九娘还是能自己走回去。 九娘一路疾行,很快便看见前方一片灯火璀璨。 突然,从一旁斜插出一人,低低地喊道:「九娘子。」 九娘猛地顿住脚步,警惕的看着对方。 「你是——」 那人急急道:「奴婢是楚王殿下的人,殿下命奴婢时刻注意着您的动向,可方才只是一晃神,您便和人离开了。您还是赶快回殿中吧,剩下的事殿下自有安排。」 九娘目光闪烁了一下:「你知晓是有人特意引我离开的?」 那内侍擦了一下汗:「奴婢也是方才得知,殿下虽是早有准备,但并不知对方从何处动手。有人刻意想引您去绫崎殿,恐怕有什么不好的事等着,不过您放心,绫崎殿那处殿下也安排的有人,不会让您步入险境的。」 这内侍说得非常含蓄,但对方之所以会引她去绫绮殿,不外乎想害她,而害她的唯一方式,大抵还是逃不脱毁她清誉之类的行举。 「是谁?是谁做的?」是谁这么处心积虑的想害她! 「这——」那内侍顿了顿,在九娘灼灼的目光中,缩了缩脖子,「这个奴婢也不是很清楚,好像是孟家的娘子孟嫦曦。」 听完这话,九娘直接便炸了。 又是她,阴魂不散的孟嫦曦,她还当她这段时间没有动作,是想消停了,原来还安排了这出来等着她。 九娘紧紧捏着袖下拳头,眼中异光频闪。须臾,她招招手,让那内侍附耳过来,内侍听完她所言,面露犹豫之色。 「你只管将此事禀报给楚王,由他来定夺便可。」 那内侍只得答应下来。 赵王离开后,越想越怒,便随意找了一处亭台坐下,让人拿了酒来,往嘴里灌着。 他喝得又急又快,不一会儿,便有些醉眼惺忪了。 一旁侍候的内侍也不敢劝阻,正着急着,就见一名宫人匆匆走了过来,说是孟家娘子让她来传话,说她有话对赵王说,让赵王去绫崎殿找她。 赵王心中即是愤怒又是讥讽。 怎么,眼见对楚王示爱不成,便想起他来了? 以往赵王不是不清楚孟嫦曦的心思,可没有亲眼看见,他顶多会心中有些不舒服,此番亲眼目睹,格外不能容忍。若是无之前看到的那一幕,他大抵会忙不迭的便过去了,可此时心中却是多了几分激愤。 他本是不打算过去的,可想着之前母妃与他所说的话,眼中厉芒一现,便丢下了手中的酒杯,和那名宫人离开了。 一路到了绫崎殿,此时殿中一片清幽,也未见到在殿中服侍的宫人内侍。那宫人将赵王引进一处宫室,便匆匆忙忙离开了。 赵王此时大脑一片炙热,虽有些晕,但并没有喝醉,他环视了下这间宫室,这才发现靠里处供人歇息的软榻上躺了一人。 榻上那人正是孟嫦曦。 她双目紧闭,面色有些苍白,可以看出似乎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昏迷了。 赵王若是这会儿再看不出来有人捣鬼的话,也白活了这么多年,可对方明摆着是阳谋,接不接受就看他了。 赵王又怎么可能拒绝这样的好事,之前刘贵妃便与他商议过了,此番说是为几位皇子选妃,可承元帝的心思从来让人不好猜测。仅有一点,哪怕是为了太子,迫于压力不得不为众皇子选妃的承元帝,也不会给几位皇子选个什么好的妻族。 所以他们必须为自己打算。 至于怎么为自己打算,那就见仁见智了。 就如同之前所讲,这真是一个彻彻底底的阳谋,接不接受端看赵王,只要今日他和孟嫦曦发生点什么,或是被人瞧见同处一室,那么两人的婚事就板上钉钉跑不掉了。 赵王能拒绝这个诱惑吗? 显然不能! 第23章 其实赵王也想当个正人君子,毕竟孟嫦曦不同她人,也是从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只是他受够了她的朝三暮四,这对素来高高在上的赵王来说是一种侮辱,他可以忍一次两次,但并不代表他能永远视若无睹。 若是孟嫦曦愿意听从家里的安排,赵王可以行使君子之道,双方在一起好好的商议一下接下来的事情,他可以给她脸面给她尊荣给她想要的一切,无奈她上作不熬熬下作,那就怪不得他了。 赵王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便伸出手去解孟嫦曦的衣裳,他以为自己能够冷静,实则当垂涎已久的人摆在自己面前,尤其之前他又喝了一些酒,动作不免就粗鲁起来。 榻上的人因着他粗鲁的动作,幽幽醒来。孟嫦曦还没搞清楚自身现况,就闻到一阵刺鼻的酒气,紧接着便看见眼前赵王的脸,以及身上那粗鲁代表着亵渎之意的动作。 她来不及想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便一边想喊一边伸手去推赵王。赵王空出一只手来堵住她的嘴,用身体紧紧的压着她,另一只手继续去拽她身上的衣裳。 「你叫什么叫?不是你请我来的吗?如今本王来了,你就好好的受着。」赵王喘着粗气,嘴角挂着狰狞的笑。 孟嫦曦惨白着脸,赵王确实是她命人去请的,但此时应该在他身下的不应该是她,而是萧九娘。 她之前被楚王折辱,便想来看一场好戏,好好的泄一番恨,亲眼瞧瞧那萧九娘是个什么样的惨状。哪知半路上被人打晕了,一醒过来便面临的是这副场景…… 孟嫦曦整个人都是混乱的,想不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想叫叫不出来,想推赵王也推不开,想挣扎更是挣扎不了,只能感觉到自己的衣裳一件件被褪去…… 她感到一阵绝望扑面而来,晶莹的泪水顺着眼眶一串串滑落…… 突然,她感觉身下一阵撕裂的疼,就见赵王连衣裳都未脱,在她身上耸动起来…… 那名内侍很快就回来了,来到九娘身边,对她点了点头。 九娘不再耽误,拉着程雯婧,去找了殿中一名女官打扮模样的宫人,向她诉说了阮灵儿被人引走至今未归这一事件。因为九娘说的比较严重,且从九娘说辞中,那女官也意识到其中的严重性,便暂且安抚下九娘,匆匆离开了,大概是去禀报什么人。 不多时,那女官便回来了,领着十多名宫人,让九娘带路前去寻阮灵儿。 一路寻到绫崎殿,一众人分散开来寻找,九娘在人有意识的引导下,来到了一处宫室门前。 推开门后,便看到那不堪入目的一幕。 九娘下意识的尖叫出声,软塌上的人顿时被定住。孟嫦曦恍过神来,正欲出声呼救,便恍惚看到九娘对她勾了勾唇。 与此同时,听到这边的动静,分散的众人俱都聚了过来。为首的女官往里面看去,先是面色一红,紧接着便上前将门从外面拉上。 程雯婧的声音也欣喜的在不远处响起,「九娘,九娘,灵儿找到了。」 随着话音,就见走来一行人,为首的正是坐着轮椅的太子和形容狼藉的阮灵儿。 「见过太子殿下。」 众人纷纷行礼,阮灵儿这知晓原来这面容清隽,送她来绫崎殿的男子竟是当今的太子殿下。 「都起来吧,发生什么事了?」 为首的那名女官露出一丝窘迫,到底还是上前附在福泰耳边说了些什么,福泰听了后,又附耳告知太子。 太子目光闪烁,对门里的人倒是并不在意,反而看了九娘一眼。只是这行为非常隐晦,且面对上位者,大家都是恭敬的垂着头,所以并未有人发现这一端倪。 「既然你妹妹不在此,你们还是先回含冰殿吧,孤会命人继续帮你找你妹妹的。」太子对阮灵儿说道。 这种情况下,并不适合九娘等人在场,于是三人便让宫人引着离开了绫崎殿,至于剩下事,就和九娘她们没什么关系了。 事情发展到如此局面,可以想见绝对是捂不住了,事情往上面报去,不多时,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 赵王和孟嫦曦被隔离开来,由女官分开问话。 孟嫦曦一个劲儿只是哭着不说话,而赵王则是说两人幽会在此,一时情难自禁,才会发生这样的事。 可事实上事情到底是怎样的呢,只有那些许人清楚。 且事情不光如此简单,赵王虽是如此说,但不信之人还是有,顺着往下查下去,竟然查到太子妃王嫣儿的身上,她竟然也在其中插了一脚。 这一下,事情查不下去了。 与此同时,浴堂殿那处,关于这件事内里究竟以及成王那边的动向也有人报上来。 坐在龙座上的承元帝,冷笑:「朕的几个好儿子,个个都不负朕之所望,演的一出好戏。」 一旁的太子面色暗沉,他想过许多可能,唯独没想到王嫣儿竟然也会在其中插一脚。 承元帝望了他一眼,道:「朕早说了,王家和王家那个女儿手伸得太长,也是该敲打一下他们了。」 太子无言。 宫里发生了这么多的事,含冰殿的筵宴自然继续不下去了。 一众贵女们络绎被安排出宫。 从绫崎殿出来,阮灵儿便很是沉默,一直到坐上出宫的马车,她才愧疚的对九娘说道:「九娘,对不起,今天都是我莽撞了。」 她就算再单纯,发生了这么多事也看出了些许端倪,只是管中窥豹她便能知晓今日她的冲动差点害了九娘,若不是九娘机警,恐怕…… 九娘叹了一口气:「你也该长点心,我真觉得你入宫做女官,会不会是一个错误的想法。」 阮灵儿也很茫然。 程雯婧搔搔头道:「这宫里太可怕了,下次我再也不来了。」 第24章 本来心情沉重的两人,听了这一句话,反而多了一种忍俊不住的感觉。 突然,马车停了下来。 九娘掀了车帘往外看,就见不远处停了一辆熟悉的马车,常顺立在外头。她对阮灵儿和程雯婧说了一声,便下了车去。 到了车前,楚王端坐在车中望着她。 修长的手指叩了叩案几,「上来。」 九娘上了车,坐在楚王对面,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之前发生的事,她竟然有一种不敢直视对方的感觉。 若说孟嫦曦此番会沦落如此境地,全是由她主导,不过她并不后悔那么做,说白了不过是以牙还牙罢了,只是终究在楚王面前显露了这么不堪的一面。 他会不会觉得自己有些太过狠毒了? 九娘心思纷乱间,就听楚王道:「今日的事,你办得不错,本来本王也有这个想法。」只是没想到她反而先说了出来。 九娘不可思议的抬头看了楚王一眼,见他面色如常,才知晓自己是魔怔了,不由的松了一口气。 松了一口气后,想起那孟嫦曦频频针对自己之举,心中颇有些不是滋味:「那孟嫦曦毕竟是心悦你,才会做下这些,表哥就没有些别的什么想法?」 楚王瞥了她一眼,「与本王何干。」 好伐,楚王不愧是楚王,比她更狠。 「大概明后两日,宫里便会颁下圣旨,你在家中好好等着。」 呃? 九娘一愣,虽是楚王说他会借机将两人的事一并办了,但是怎么办了,她怎么一点动静都未看出来? 楚王自是看出九娘的疑惑,却是并未出言解释。 一个不良于行,一个于子嗣有碍,可不是该遭天打雷劈的天作之合吗? 楚王不知想到什么,讥讽的勾了勾唇。 此次选妃宴的无疾而终,不光让众贵女们疑惑不已,诸位王公大臣勋贵们也是颇多猜疑。不过明眼人大多能猜出肯定是宫里发生了什么事,若不然也不会这么就结束了。 紧接着发生一连串事,在长安城内又掀起一阵阵波澜,引起无数人议论纷纷。 当今圣上给几位皇子下旨赐婚了,这次承元帝非常大方,不光给几位皇子赐了正妃,连侧妃人选也都定了下来。承元帝给人的印象一向是有些苛刻的,因为哪怕是寻常老百姓家,也不会在儿子们到了年纪拘着不让其成婚。此番如此大方,着实让人有些惊喜不已。 亦或是说惊吓也可。 第一封圣旨是先到赵王府的,封刘家的嫡女刘婉为赵王妃,孟家的嫡女孟嫦曦为赵王侧妃,择日完婚。紧接着是成王,封萧家的嫡女萧研为成王妃,尚书右仆射阮成茂之女阮孟玲为成王侧妃。而后是齐王,封安阳侯府嫡女武茜为齐王妃,太常寺少卿之女吴玉琦为齐王侧妃。最后则是楚王,封萧家嫡女萧妧为楚王妃,择日完婚。 圣旨一下,一片哗然。 议论承元帝大方者有,议论承元帝坑人者也有,当然这些俱都是暗里的,各家各府是什么反应,也只有内里人知晓。 不得不说,承元帝的这招釜底抽薪十分狠。 赵王和成王两人为何急着大婚,不外乎想寻个有力的妻族。联姻,联姻,联合的便是双方的势力,若想增强己方势力,最好的捷径便是寻一方有力的妻族,可如今这些俱都被承元帝给破坏了。 只是没人能给承元帝此举挑出刺来,未来赵王妃的身份不够高吗?刘家的势力并不差,不光自身便是簪缨世家,刘家出了一个贵妃,且刘婉在身份上还是赵王的表妹,即全了这表兄妹青梅竹马的情义,从刘婉身份上来看,也足够担当这个赵王妃。 可不要忘了,刘家本就是赵王背后的势力,此番亲上加亲未免有些画蛇添足了。一个赵王妃的位置能换来多少助力,明眼人都能知道。 同样,成王处境也与赵王相同。齐王倒还好,没有这种亲上加亲的烦恼,但安阳侯只是个闲散的爵位,其本身胸无大志,不过是靠祖上萌荫混日子罢了。至于楚王,似乎也与成王两人同病相怜。 这一记闷亏吃得赵王成王两人俱是暗恨不已,却又有苦没处说,面上还要感恩戴德的叩谢‘父皇隆恩’。唯一能够补偿这两人的,便是自己所‘筹谋’来的两位侧妃,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对于承元帝为何会将阮孟两家的嫡女赐予赵王和成王做侧妃,自然也有人颇多质疑的,毕竟以两人的身份,即使是做正妃也够格,做侧妃未免有些打阮孟两家的脸。只是承元帝即下了旨意,且阮孟两家也并未表现出有一丝不情愿,旁人自是不敢质疑。 同时,承元帝也没忘记自己最宠爱的儿子太子元章,不光将阮家的嫡长女阮灵儿赐予太子做侧妃,更选了几名身份略低的贵女充盈东宫。 齐制,以太子的身份,可拥有太子妃一名,太子侧妃一名,太子良娣两人,太子良媛六人,以及承徽、昭训、奉仪若干,品级不等。太子元章体恤民生,特婉拒承元帝为其充盈东宫之举,所以这次赐婚,东宫除了多了一名侧妃,及一名良娣与两名良媛,并未再增添其他人。 萧家这边,因着连出了两位皇子妃,心情是悲喜交加。 悲的是成王失了一助力,但又有个右仆射之女作为补偿,可同时又与太子成了连襟,这补偿最后到底是不是补偿,还不得而知。喜的是萧九娘不负所望,被封为楚王妃,若是加把劲,将楚王拉到己方阵营,似乎并不是个梦。 不管怎么说,因着这连着到来的两封圣旨,安国公府忙碌了起来。 圣旨上虽是说择日完婚,但成王和楚王年纪俱都不小了,且皇子妃出嫁可不是什么小事,该有的仪礼得齐备了,至于嫁妆更是少不了。 萧家的女儿自打出生以后,便要开始为其准备嫁妆。不光公中要给准备,其母亦然,所以萧三娘是不缺嫁妆的,只用再按制添上一些便好。可九娘不一样,她没有亲娘,且又是十岁以后才入得排行,这嫁妆便是要操心的头等大事。且因着萧家想笼络楚王,自然不能对九娘吝啬,不光要办好了,还得往好里办,至少不能差于萧三娘。 第25章 不过这一切俱都不需要九娘操心,自打接到这赐婚圣旨后,她便陷入了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难道,她真要嫁给楚王了? 即使九娘非常不想承认这个事实,可府中连着多日都有人上门贺喜,各种宴席不断,甚至兰陵那边也派了人前来庆贺,这一切都让九娘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更不用说萧四娘萧七娘那嫉妒的眼神了,那真是时刻无不在提醒九娘这个事实。 九娘连着好多日未去国子监上学了,成日里在家被长辈拉着见各府各家上门来贺喜的人和亲戚们。好不容易消停下来,全副注意力又被另一件事给夺走。 那就是阮灵儿即将成为太子侧妃之事。 侧妃虽也是太子正经妻妾,到底不若太子妃的地位崇高,且承元帝似乎急着给太子身边添人,所以钦天监和礼部那里所办得第一场婚事,便是为东宫迎娶太子侧妃。 阮灵儿嫁入东宫,将在一个月之后。 对于承元帝这一决定,九娘心情非常复杂,她不知道为何会选了阮灵儿做太子侧妃,她只知道若是没有楚王插手,这个太子侧妃本是她来做的。倒不是说她嫉妒阮灵儿,或是对太子有什么心思,而是她觉得东宫是个是非漩涡中心,以阮灵儿的性格嫁入那种地方,无疑是被人生吞活剥的下场。 可这种事情是没办法逆转的,只能接受,九娘也只能心情复杂的祝福阮灵儿了。 阮灵儿也没料到自己会被选作当太子侧妃,为此她恍神了许久,直到过了许多日才终于接受这个事实。 其实换个念头来想,这样也不错,若没有这个意外,她本也是要入宫的。这番同样是入宫,只是从做女官,换为做太子侧妃。想着那个面容清癯却秉性温和的男子,阮灵儿觉得似乎并不让人难以接受。 九娘和程雯婧结伴来探望阮灵儿,与程雯婧的高兴不同,九娘显得要沉默许多。 「九娘,你怎么了?不是来给灵儿贺喜的吗,怎么你倒是不说话了。」程雯婧说道。 「有吗?」九娘掩饰的笑了一下,「我就是不小心走神了一下。」 「九娘,你没事吧?」阮灵儿也担忧道。 九娘摇了摇头,「我没事,就是最近见得人太多,有些累了,总是容易走神儿。」 「也是,家中最近客人很多,阿爹说再这么大张旗鼓下去,恐怕御史那边就要说话了,所以这两日家中客人才少了些,恐怕你家中那边也是如此吧。」 九娘点点头。 其实她不光是因为担心阮灵儿入了东宫应付不来宫里的情况,更多的则是基于上辈子记忆的一种担忧。 楚王无疑是冲着那个位置去的,而其中最大的阻碍就是太子,上辈子楚王是如何登上那个位置的,九娘并不清楚其间具体的情况,她只知晓太子果然如同大家所说的那样英年早逝,且没有留下一个子嗣。至于上辈子太子有没有纳阮灵儿为侧妃,可能因为与己身并无太大的关系,九娘并没有过多关注,至于太子是怎么死的,到底是死于非命,还是因病去世,她并不知晓。 也就是说阮灵儿日后的下场很可能就是守寡,且两人可能因为立场的原因成为敌对。就算不成为敌对,恐怕日后的相交也不会如此单纯了,九娘有预感可能会失去这个朋友。 也因此九娘才会情绪低落,有一种不知该如何面对阮灵儿的感觉。 看着眼前这个温柔善良的少女,九娘心中叹了一口气,她能隐隐看出阮灵儿对成为太子侧妃并不是那么排斥,如今似乎也只能祝福她了。 九娘勉强打起精神来,与两人谈论起阮灵儿的出嫁事宜,其间又提起阮孟玲的事,阮灵儿有些局促的说了些隐秘。 原来那日,九娘和阮灵儿遭遇谋算的同时,阮孟玲其实是和成王在一起,两人相谈甚洽,浑然忘了选妃一事,而是找了一处地方赏月。之后被宫人撞破两人相拥的场面,这才是阮孟玲为何会成为成王侧妃的根本的原因。当然这也是阮灵儿的想法,她也是无意中听徐氏和阮孟玲说起此事才知晓,至于到底是不是这个原因,那就见仁见智了。 总而言之,这件事在阮府是个隐秘,阮灵儿对此也颇感羞耻,若不是因为九娘和程雯婧与她关系不一般,她也是不会说的。 联想到当日所发生的一些事,以及之后承元帝赐婚之事,九娘总感觉出一种诡异来。与他人不同,在整个事情中,楚王一直未显露任何身影,甚至此次赐婚大家的注意力也完全是放在其他人身上,对于楚王却没有过多的关注。 这到底是机缘巧合,还是楚王特意安排? 若是特意安排,那楚王的心思就太令人恐怖了,不过九娘却不以为然,因为她上辈子见多了类似这种事。 楚王,本就是个心思诡诈之人。 时间一晃,便是一个月过去。 转眼间,阮灵儿出嫁的日子到了。 九娘和程雯婧提前一日便来与阮灵儿添妆,婚礼当日也来了,直到此时两人才意识到太子侧妃的头衔虽看起来光芒万丈,但到底不是正妻,阮灵儿虽也有一个婚礼,但这个婚礼比起太子妃当日出嫁那会儿,却是差了太多。不是阮府舍不得大办,而是规制如此。 没有新郎前来迎亲,没有漫天铺地的红色,没有婚礼当日的筵宴,皇宫那里不会办,阮府这边顾忌影响也没有办。只有一辆辇车将阮灵儿接入宫中,从此宫墙内与宫墙外是两个世界。 这一日,莲枝匆匆忙忙走了进来,附在九娘耳边说了一件事。 对此,九娘并未露出太多吃惊,因为在之前便有端倪。 萧六娘自打那次以后便从众人眼前消失了,一日两日还好,可以解释为觉得没脸见人。可是连着她与萧三娘俱都被封为皇子妃,安国公府又是接旨又是宴客,连着热闹了许久,家中长辈上门的也不少,可萧六娘从始至终未出面,这就有些难以解释了。 第26章 九娘一直命人盯着琳琅居那边,今日终于得知了一件事。 萧六娘竟然有身子了! 这实在是一个让人觉得吃惊的消息! 「……琳琅居那边防得很紧,咱们的人一直插手不进去,还是这次郡主和六娘子吵了起来,才听出些许端倪来……郡主让六娘子打掉这个孩子,六娘子害怕,哭嚷了出来。且奴婢怀疑琳琅居那边还有十娘子的人,估计这件事那边也知道了……」 九娘抱着小酒儿,给它顺着毛,陷入了沉思。 她不同于那些懵懂不知的少女,自然明白落胎其中的厉害之处,若是一个不小心伤了身子,恐怕日后再生的机会都会被剥夺,且极为痛苦,所以萧六娘的害怕也是可以理解的。 至于朝霞郡主的心情,九娘也能明白几分,她硬是将与王家那边的事给压了下去,哪怕招来众人嗤笑也不管不顾,为的就是不让萧六娘嫁给王祖耀那个纨绔子弟。沉重的代价已经付出了,和自己亲姐姐那边也闹僵了,按理萧六娘只需沉寂一段时间,待流言蜚语淡下来,再论其婚事,可这一切计划如今俱都被打破。 出现了一个最大的意外,朝霞郡主又哪里会允许这意外破坏自己的计划,会让萧六娘落胎也是可以想象得到的。 「六娘子虽是不愿,但被劝服的可能性很大。」莲枝又道。 不是很大,是必然的。 只是九娘又怎么能够允许呢? 朝霞郡主对自己下手,因此造成了自己及小翠大奎两人的重伤,而自己也因为淋雨受寒,于子嗣上有碍。子嗣是九娘两辈子最大的心结,怎么可能会轻易放过朝霞郡主母女?!萧六娘是无辜,可她也无辜,无辜的人多的去了,母债女偿,天经地义,报应不爽。 「将此事透露给王家四房人知道,这事小灿你去办。」沉吟片刻,九娘吩咐道。 小灿点点头,便退下了。 王家四房最近的气氛十分不好。 无他,本是十拿九稳的事竟然打了水漂。 因为那件事,王家人在外行走总是被人拿异样的目光看待,说闲话的人也有许多。王家人在外面受了气,而作为罪魁祸首的四房,自然在府中的日子也是不好过的。 王正又气又急,为此没少去为难王大夫人。 可为难王大夫人也没用,这一连串的事情发生,足够王大夫人焦头烂额了。与亲妹妹那边闹僵了,因为她事情没办好,府里的人对她也是颇有怨怼,老夫人那里更是连着许久都没给她好脸色看。紧接着又发生程家一事,更是捅了大篓子,她还得上门贴着热脸补救。这好不容易消停了会儿,又闹出个什么选妃宴,如今宝贝女儿在东宫的处境艰难。太子身边添了那么多人,且还都是名正言顺的,王大夫人能不焦头烂额吗。 这种情况下,四房再来找茬,王大夫人怎么可能给对方好脸色看。 左不过就是这样了,王大夫人如今也没空去注重什么颜面,四房愿意闹就使劲闹吧,反正她是没办法了。 所以说当双方都不注重脸面的时候,这胜负还真难说。王大夫人毕竟是长嫂,又是王家的管家夫人,四房的人也不敢撕破脸皮,无奈只能吃下这个闷亏。 就在这之际,事情竟然出现了转机。 说起这个转机的出现,那就扯远了。王四夫人身边的一个仆妇有个亲戚在安国公府当差,两人这亲戚关系扯得极远,说是什么姨母小姑的婆婆的妹妹在安国公府做粗使仆妇。不管是什么亲戚,总而言之,这个人给四房带来了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据说,萧家六娘怀了身孕。 这件事在安国公府极为隐秘,那仆妇也是机缘巧合下才会得知。 可不是天大的好消息,王正因着打水漂了一个贵女儿媳,已经够烦躁的,且之前因为这事四房没少在府中被人指摘,如今这么好的机会送上门,他怎么可能放过。 在他的心目中,对方既然怀了他儿子的孙子,那就铁定是他王家的儿媳妇跑不掉了。一旦这件事情办成,不光多了一个嫁妆丰厚的儿媳妇,所面对的难题也会迎刃而解,而四房在家中地位的提升指日可待。更不用说以后还会多个公主加郡主的亲家,朝霞郡主为了女儿不惜丢尽颜面也要压下此事,足以见得她有多么疼爱这个女儿。 疼爱好啊,人嫁了进来,以后四房有什么事,亲家那边可不是要帮着解决?! 兴奋的打赏了那仆妇一锭银子后,王正夫妻二人坐在一起细细商讨这件事。 那仆妇来讨赏也不是无的放矢的,事情打听得极为清楚。 萧六娘确实已经怀有身孕,但有一件事不得不让王正夫妻二人重视,那就是朝霞郡主并不愿意女儿留下这个孩子,打算解决掉以绝后患之忧。 听到这个消息,王正差点没炸起来,幸好被王四夫人给拉住了。 人家只是打算,还没来得及做,而他们如今要做的事就是如何阻止这件事,且要借着此事让萧六娘嫁入王家。 商定之后,王正夫妻二人便准备好一切,带着人出门了。 为了不让王大夫人得知这件事,透露给朝霞郡主那边知道,他们还特意打了个幌子,借口回王四夫人的娘家,甚至许多准备都是在外面进行的。 按下这些且不提,王正夫妻二人带着大批礼物以及仆从仆妇若干,大张旗鼓的登上安国公府的大门。 消息报上去,崔氏很是有些吃惊。只是这事她可不会揽下来,便连忙去安荣院禀报给了安国公夫人。 对于之前萧六娘在王家发生的那件事,萧家众人一直是保持着装聋作哑的态度。这事情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月,突然王家人上门了,若是其中没有什么猫腻,安国公夫人是万万不信的。 「阿家,您说这事怎么办?咱们让他们进府吗?」 第27章 安国公夫人斟酌片刻,摇了摇头,「报给崇月阁那边,咱们不沾手。」 安国公夫人既然发话了,崔氏自然乐意听从,赶忙命人将话传到了崇月阁。 崇月阁那边,朝霞郡主听到这个消息也很是吃惊,吃惊的同时又有一丝忧虑。到底愤怒的心情占了多数,她疾言厉色说道,不见,让他们滚。 上面人能说出这个‘滚’字,下面人可不敢这么说。不过下人这里也摸清了楚上面的态度,虽没有将朝霞郡主的原话照搬,但待王家人的态度也不甚好。 「你们赶紧走吧,主子说不见你们,你们王家人以后还是少上我们安国公府大门的好。」 这下王家人可不乐意了,王正本就是个混不吝的性格,当场就对安国公府下人横眉冷对起来,又是呵斥又是怒骂。一口一个有这么对待亲家的吗,什么你家萧六娘怀了我家儿子的孩子之类的等等,在安国公府大门前就这么闹腾了起来。 事情闹成这样,下面人可兜不住了,只得又报上去。 所以说不要脸皮也有不要脸皮的好处,那些要脸的人自是不敌。 于是,王正夫妻一众人被请了进去。 王正夫妻二人到了安荣院,笑脸迎人的对安国公夫人行礼问了好,安国公夫人僵着脸坐在首位牙床上,连个笑脸都扯不出。崔氏也是同样的表情,至于被请来解决此事的朝霞郡主,那就不用说了。 「你们王家人真是太过分了,当众便毁坏我女儿的名声,这是想与本郡主想与公主府想与萧家做对?」 朝霞郡主不愧是朝霞郡主,一上来便先声夺人,并摆出己方势力企图恐吓到对方。 可惜要是会被轻易吓到,王正今日也不会上安国公府大门了,来之前,他便已经打算好即将面临的情况,自然也是做好心理准备的。 王四夫人装出一副被吓得不敢说话的模样,王正则是对着一脸笑道:「亲家如此说话,就有些太过伤人了,咱们可是抱着友好的态度上门拜访,可惜被你家那不懂事的下人撵了出来,才会一时之间没控制住脾气。」 好吧,不让王家人进门是经过安国公夫人三人默许的,这一下子可不是将三个人都骂了进去。关键你还不能表现出来,若不然不就应了对方的说辞。 安国公夫人人老成精,只是这一句话便看出王正是个泼皮性子,此番来者不善,今日这事恐怕不好善了了。 若是之前,她还能继续装聋作哑,由着朝霞郡主自己处置。可自家府上连着出了两个皇子妃,正是风头正盛的时候,可不适宜在此时闹出什么笑话来。 果不其然,朝霞郡主还没和对方说上两句话,就被王正当场挑明了一些事情来。 什么你女儿怀了我儿子的种,什么如今这亲家不当也是不行了,什么虽然大家都不对,但到底他们是男方,总是要做在前头的,所以才会有这番赔礼上门…… 满脸笑容但软硬皆施,将泼皮无赖的作风发挥得淋漓尽致,且又让对方插不上嘴。不得不说,这也是一种本事。 朝霞郡主被气得脸色又红又青,同时心情也处在一种惊疑的状态。 萧六娘有身子的事,她瞒得很紧,连府中都没几个人知道,这王家四房的人是怎么知道的? 安国公夫人脸色非常难看,作为祖母的,她亲孙女怀了身子,还是别人闹上门来她才知道,这简直对她而言就是一种羞辱。尤其王正并不给她们说话的机会,便将此事当着面宣扬出来,方才在大门前闹腾的那阵,她只当对方是泼皮无赖的作风,想逼着她们让其进门,可这会儿王正又将此事拿出来说,安国公夫人就不得不信了。 「朝霞,六娘真的有身子了?」 朝霞郡主下意识反驳:「怎么可能,阿家你别听他们胡说。」 几乎只是一瞬间,朝霞郡主便决定此事不能认,反正对方没有证据,只要赶紧将六娘腹中那孩子处理了,以后对方再敢在外面瞎说,她就让亲娘出面治他们的罪。 只是王家人会让她们如愿吗? 显然不会! 王四夫人当即表现出一副不敢置信的面孔了,眼圈也红了,很快便呜呜的哭了起来。 王正本人更是一拍大腿,出言指责道:「亲家,就算你再看不上我家祖耀,也不能睁着眼说瞎话啊。六娘明明就是怀了我家的种,怎么到你嘴里就成了我们胡说八道了,这种事情我们会胡说八道吗,若不是得到确切的消息,就算我王正再怎么不要脸皮,也不至于上门来讹诈!」 不待朝霞郡主出言反驳,他又斜着眼忿忿不平道:「我们王家怎么来说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当初发生了那样的事,我儿也是全然无辜,若不是你们两姐妹想暗中设计人,大嫂瞒着我们夫妇二人设下此局,我那可怜的孩儿又怎么会如今连家门都不敢出了。可是事情已经发生了,我儿是男子,自己做下的事也不会不认,所以我们便想结两姓之好,将此事圆过去。可你家不愿,我们也并未强行要求什么,就当此事没有发生,全了大家的颜面。可此一时非彼一时,我那未来的儿媳怀里我家的孩子,我们夫妇二人便做不到装聋作哑!」 王正这一番言辞,说得极为光堂,且有理有据,让人无法辩驳,更将王家四房形容成顾体面识大体,甚至不惜委曲求全的典范。除非朝霞郡主能泼着不要脸皮,将当日之事从头到尾的讲诉一遍,与对方当场掰扯。可即是如此,她也是没理的,因为本身她与王大夫人便立身不稳。 朝霞郡主被气得不轻。 她什么样的人都见过,还没见过这种泼皮。当然泼皮也有泼皮的对待方式,还不待她眉毛竖起叫人将这些人撵出去,王正夫妇二人一个当即大哭起来,似乎饱含无限委屈,一个则去冲到安国公夫人面前,求她这个长辈做主了。 场面顿时混乱起来,一旁服侍的婢女仆妇个个面面相觑,也不敢插言。所以说,王家四房这群人能让王大夫人都为之头疼不已,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第28章 「萧老夫人,您也是个明理之人,您说说看我们可有做的任何不对的地方。该低声下气也低声下气了,该求的当日我们四房不好上门,便托给了大嫂,好话也没少说。您知道世家传承,子嗣传承乃是大事,我们作为祖父母的,怎么能无视孙儿流落在外。」 安国公夫人这会儿脑袋都是大的,与朝霞郡主一样,她也没见过这种泼皮无赖的作风。可你不能说人家说得不对,憋屈烦躁也只能自己咽下去。 「好了好了,都先停停。」安国公夫人拍拍手边的案几。 王四夫人立马停住哭声,王正也噤了声,朝霞郡主则被气得脸色泛白,半靠在婢女身上,恶狠狠的瞪着王正夫妇二人。 「你说的道理咱们都懂,老妇人也不知你是从哪儿听来的消息,说六娘那孩子怀了身孕。朝霞作为亲娘,她既然说没有了,那定是没有了。」 不管怎么说,朝霞郡主作为萧家的媳妇,此番也是要一致对外的。 王正露出一副明显就是你们撒谎的样子,似笑非笑道:「咱们既然上门了,肯定是有确切消息才会来。」 潜意词就是,你们还是不要装了。 安国公夫人装着询问模样的望向朝霞郡主,朝霞郡主立即道:「六娘没有怀孕,我是她亲娘,我都不知道,怎么你们就知道了!」 「那若不然就让六娘那孩子出来让我们看看吧?大夫不用你们请,今日我带过来了!」王正食指一伸,指向门外。他那些准备可不是白做的。 朝霞郡主被堵得一哽,说不出话来。 还得安国公夫人上场:「今日不凑巧,六娘那孩子并不在府中。」 「她不在府中,那在哪儿?」 安国公夫人丝毫没有停顿,「去她外祖母那里了。」 潜意词,你要是敢去昌平公主府上闹,那就去吧。 「六娘今日去了公主府,被我娘接走了。」 朝霞郡主这会儿见婆母替她圆场,多少也有了几分底气,她推开婢女,挺直腰杆直视对方,眼中含着讥讽。 她就不信这王家人敢闹去公主府。 果然,王正被难住了。 他自是不敢上公主府大闹的,别看他来萧家闹,那是因为萧家人心虚,不敢让自己闹大。可昌平公主蛮横的名声在外,谁敢上门招惹。 他眼珠子转了几圈,露出笑脸:「既然如此,我们也不好强迫。只是今日不在,明日应该会在吧?明日我们再来就是。」 这话一出,安国公夫人及朝霞郡主尽皆气堵。 王正暂时退让了一步,但并不代表他打算放过此事。萧家人抬出昌平公主,他自然要给对方面子,且他点出明日之言,若是明日再见不到萧六娘,那明摆着就是朝霞郡主等人心虚。是时他面子给了,余地也给留了,再闹起来也是有理有据。 且他也不是没成算的,方才在大门外闹腾的那会儿,已经被不少人看见了。这番他回去禀明家中长辈,家里人自然要站在他这一方的,是时朝霞郡主母女若是就范最好,若是不就范,他就将此事大肆宣扬出去,他就不信这个儿媳妇还能跑了不成! 王正打定主意,便拱拱手带着一众人告辞了,走得那叫一个干净利落。 待王家的人离开后,安国公夫人的脸色沉了下来,对方的打算她自是了然在心,若是没有朝霞郡主从中做阻碍,这婚事她答应下来又何妨,反正萧六娘已经被毁了。可有个朝霞郡主在其中拦着,她便有些不好做。 「朝霞,这事你准备怎么办?看王家人的意思,此事恐怕不能善了。」 朝霞郡主也不是个傻子,自然看出来了,可她如今真是六神无主,不知道该如何办才好。 「你之前做的事,家中一直不做质疑,想的便是六娘吃了亏,体恤你母女二人艰难。可此事不但没有解决,反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此番家中情况与他时不同,可是经不起外人的指指点点。若是误了三娘九娘的大事,我这个做长辈的可是谁都不饶!」 安国公夫人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若是六娘无孕的话,明日就大大方方出来给人见,打消王家四房的主意。若是有的话,那便老老实实的嫁了吧。 朝霞郡主怎么能够甘愿呢,她努力了这么久,做了这么多,竟然毁在这件事上,若是让她知晓是谁漏了口风,她定然不会轻饶。 就在这时,从门外匆匆忙忙跑来一名婢女,正是朝霞郡主身边一个叫做桂香的婢女。 「不好了,不好了,郡主,六娘子、六娘子她流血了,腹疼不止……」 桂香扶着膝盖,大口的喘着气。 安国公夫人面色一凝,很快便联想到很多事情来,她不敢置信望着朝霞郡主:「你给六娘吃了堕胎药?」 朝霞郡主面色怔忪,她确实打算给六娘吃堕胎药,可六娘闹腾着不吃,怎么这会儿…… 她没有理会安国公夫人的话,当即便跟着那婢女离开了。 琳琅居 内室中,萧六娘躺在榻上,面色露痛苦之色,不停的呻吟翻滚着,一旁有婢女不停的拿着帕子给她拭汗。 一墙之隔的堂间,朝霞郡主面色狰狞,怒不可遏,地上碎了一地的瓷片。 「你们告诉本郡主,是本郡主命人送来一碗药,让六娘服了?」 她面前跪了一地的婢女仆妇,个个面露惊恐之色,甚至还有人吓得啜泣不已。 领头的一个婢女哭得泪流不止,不住的磕着头:「万望郡主明察,真是有人奉了郡主的命送来一碗汤药,让六娘子服下了。服下后,六娘子便腹疼不止,下面也见了红,奴婢见势不妙,这才去找了桂香。」 原来之前王家人在安荣院大闹那会儿,有崇月阁的人送来一碗汤药。因着之前朝霞郡主便因萧六娘腹中胎儿之事,与女儿争吵过几次,旁人不知晓,但萧六娘身边的贴身婢女尽皆知晓。且王家人在安国公府门前大闹,府中许多人都知道了,萧六娘自然也接到报信,心中自是恐慌不安。 第29章 紧接着朝霞郡主被招去了安荣院,安荣院里闹成那副样子,是想瞒也瞒不住的,所以萧六娘也知晓王家人借着自己怀孕之事,上门逼着想让自己嫁过去。就在萧六娘焦急等待结果这当头,崇月阁那边送来一碗汤药,说是此事瞒不下去了,若不想嫁给那个王祖耀,就赶紧喝药将胎儿打下,是时朝霞郡主自会为女儿周全。 萧六娘本身也是不愿嫁给那个王祖耀的,因为当日她清醒之后,便见了王祖耀的样貌。见他样貌猥琐,与她所想象未来夫君的形象完全不符,本身又是个没出息的,又哪里甘愿让自己嫁给那样埋汰的人。 再加上这几日,她本就被亲娘劝得差不多要听从了,之所以会犹豫不过是因为惧怕。此番骑虎难下,她也没有多想,只当阿娘是为了她好,丝毫没有犹豫的便将那碗药喝了下去,哪知那药药效猛烈,前头刚喝下去,后面便发作了。 可问题就出来了,朝霞郡主方才只顾得应付那王正夫妻二人,哪里有派人送什么汤药过来。 那么这药到底是谁送的呢? 朝霞郡主就算再蠢,也意识到其中的不对,一面让人去请了大夫,一面将所有人叫来查问此事。安国公夫人此时也来到琳琅居,哪怕她对萧六娘再怎么不感冒,这毕竟是她的孙女,且发生了这样匪夷所思之事,过来看看情况也是理所当然。 不光是她,崔氏也来了。 很快,负责去查探此事的人便回来了,那送药之人并不难找到,且若不是崇月阁的人,琳琅居这边也不可能会轻易相信对方。此人是朝霞郡主身边一名婢女,虽不若李氏和桂香那样受朝霞郡主宠信,但在崇月阁也是颇有几分脸面的。 只是当人寻到她之时,此人已经在自己房中悬梁自尽了。 事情发展到如今这副局面,朝霞郡主的心顿时揪了起来。若说对方只是无的放矢,又怎么可能如此大费周章的牺牲一条人命。可若说没有问题,恐怕谁都不会相信,难道对方只是为了骗萧六娘喝下一碗药?恐怕那药中大有问题。 大夫很快便请来了,朝霞郡主三人站在一旁看那大夫为萧六娘把脉。 随着大夫脸色的暗沉,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下来。 「真是胡闹,这是谁开的药!如此狼虎之药,哪能是给未婚女子服用的!」 这老大夫是惯常给安国公府内人看诊的,医术十分高明,与萧家打交道也是多年了,若不然这种丑事也不会请了他来。 「糊涂啊,真是糊涂,她一个未婚的小娘子,若只是单纯想堕掉腹中胎儿,只需老夫开上一些温补的药,喝个十日半月,便能解决问题。怎么能使用如此狼虎之药,这是毁了这孩子啊!」 朝霞郡主身子一软,往一边倒去,还是崔氏眼明手快搀了她一把。 「大夫,可有什么说法,那药真有问题?」崔氏问。 「药性太过猛烈,伤了这小娘子的身子,还好请医及时,若不然血崩也是可能会发生的,你们先且出去,留下婢女侍候,待老夫为其针灸止住血后再说。」 朝霞郡主几人出去了,面色凝重的等待里面的结果。 方才那大夫虽说的含蓄,但众人俱是听明白其中的意思。就如同大夫所讲,这堕胎药可不是随便能乱吃的,在富贵人家自然不拘,只要找来医术高明的大夫,开一些温和的药,连续喝上十日半月,胎儿自会落下,且不会伤了身子。 只有那些妓子或者是穷困的破落户,才会为了解决麻烦不管不顾的找些庸医或者赤脚郎中,拿些药性猛烈的狼虎之药私下服用。这种药要价低廉,药性猛烈,一两副差不多就能解决问题,可如此药效猛烈的药,对女子身体的伤害也是极大的。运气好一点,顶多就是人受些罪,若运气不好,从此伤了根本不能再生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很快,那名老大夫便从内室中出来了。 「药已经服下,如今老夫也只能尽量控制不让其大量出血,待残血排完,再服用其他药物小心温养。只是那药效太过猛烈,伤了小娘子的根本,恐怕以后在生养方面会比较困难。」 朝霞郡主面色一白,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 发生了这样匪夷所思的事,肯定不可能不了了之,这明摆着就是府中有人冲着朝霞母女二人而来,才会借机使了这样的手段。 这种手段看似有些荒诞无稽,可它竟然成功了,借着王家人上门大闹以及朝霞郡主一直劝着女儿堕胎之事,从中打了个模糊差,可以说将所有人都利用到且也计算到了,于是那碗药便如此堂而皇之,借着朝霞郡主的名头进了萧六娘的嘴里。 女儿被害成这个样子,朝霞郡主自然不会放过那始作俑者,安国公夫人作为祖母的,也不可能不管不问。 于是便在府里查了起来。 几乎没查个底朝天,可是一点线索都没有,那个悬梁的婢女爹娘早就死了,因着她们家是萧家的世仆,府中管事体恤她年幼无依,便让她进府做事。从最小的粗使婢女做起,一直到进了崇月阁。且她平日里极少与人来往,也是个话少的,问遍了她身边所有熟识的人,都没查出任何端倪。 不光下面人被查,上面人也没逃过,醒过来后的朝霞郡主似乎癫狂了,全然不管不顾起来,老夫人也照顾她的心情,并未做任何阻拦。 其实此事也不是没有怀疑的对象,首当其冲便是九娘。 当然这是朝霞郡主心中的想法,哪怕她心里恨得咬牙切齿,她也不会当面将这种猜疑说出来。因为九娘如今身份不一样,指控也得有恰当的理由,难道她能说因为她和她娘派人伏杀萧九娘,如今萧九娘来报仇的吗? 肯定不能,那件事好不容易才过去,没人会傻的重新又提起。 事情发生之时,九娘并不在府中,接到禀报后,她便匆匆从国子监回来了。听完来龙去脉,她并未阻拦前来查问之人的动作,让对方将翠云阁的婢女仆妇分批带走问话。 第30章 当然九娘也不是什么都没有做的,问话之时,她一直坐在旁边,也免得有人动用私刑或者栽赃什么的。 事实证明,没有做就是没有做,翠云阁的嫌疑很快被排除了,即使朝霞郡主不愿意相信这项事实,但有安国公夫人压着,也并未再做出其他事来。 安国公府上下,因为此事闹得人心惶惶。 一直到深夜,整件事才终于暂时消停下来,可是依旧没查出到底是何人暗中下手。 安荣院 安国公夫人神色萎靡,胡大娘在其身后轻轻地给她揉着太阳穴。 「按理说这种事情,即使是为了家中和六娘的颜面,也不适宜大张旗鼓的折腾,可你是六娘母亲,你的心情我这个做阿家的能够理解,所以我未多做阻扰。可如今你要查也查了,要问的也问了,接下来就消停消停吧,回去好好考虑明日王家人来如何应付。」 「阿家——」 「牵扯旁人的话,我不想再听到。她如今身份不同,若是没有铁证的话,我劝你管住自己的嘴,若不然惹出什么事来,即使是你娘出面也难得保你安然。其实事情到底如何你心中应该清楚,又何必去迁怒其他人。连傻子都知道你和六娘出了什么事,第一个会被怀疑的对象就是她,多得是可以下手的机会,她会选择用这么明晃晃的手段来害你们?!」 「多的我也不想说,总而言之,此事就此打住,六娘的事你明日给解决了,不要再闹出什么其他事来。如今不光家里折腾不起,六娘也经不起,你就算不为家中着想,也得为自己的女儿考虑考虑。」 语重心长的一番话后,安国公夫人便挥手让朝霞郡主退了。 与此同时,翠云阁里,温暖的烛光一直未熄。 「娘子,你说这事到底是谁干的?」莲枝一边整理着床铺,一边问道。 「你觉得呢?」 莲枝沉吟道:「咱们自己清楚不是咱们做的,但崇月阁那边在府里树敌太多,还真是有些不好猜。不过奴婢觉得那人似乎非常了解郡主和六娘子的模样,且似乎盯着两边很久了,若不然也不会抓住这样的机会。」 莲枝所言并没有错,这种手脚看似简单,实则最考验人,不光得有敏锐的目光,还要会审时度势,且心性果决。最可怕就是此人藏在暗里一直窥探着朝霞郡主和萧六娘的各种行举,若不然她也不可能会抓住这么好的时机。 一个这样的人藏在暗里窥探着自己,想想就觉得不寒而栗啊。 「你的想法很好,照着这个方向去猜,差不多就能猜到了。」九娘浅笑,放下小酒儿,褪鞋上了榻。 莲枝继续陷入苦思,一直到九娘歇下后,都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就如同她所言,朝霞郡主平日里为人太差,在府里树敌太多,真是个个看起来都非常像下手之人。 床榻上,九娘眼睛盯着床柱子上所挂的薄纱帘幔,唇角徐徐勾起一个弧度。 她还真没有想到,她竟然选在这种时候出手了,不过也确实符合她的作风,不做则已,一击必中。 有一个这样的敌人潜在暗中,朝霞郡主你怕了吗? 夜已经很静了,静心斋里的灯依旧亮着。 如花端着描金托盘走了进来,见书案前娘子依旧伏案书写,不禁道:「娘子,时候已经不早了,还是赶紧歇着吧。」 今日府中折腾了一天,上上下下俱是提心吊胆,深怕被牵扯其中,静心斋里的奴婢也被叫走问过话,但因有翠云阁在前,后面的人也只是例行问话,很快便将大家给放回来了。萧十娘从用过晚膳,便开始抄写佛经,一直抄到现在。 自家娘子有每日抄写佛经的习惯,数年如一日,如花依稀记得以往娘子不是这样的,自打娘子的亲娘过世,她便如此了。 看着这几年来越发沉默的娘子,如花是心疼的,只是她不过是个奴婢,却是什么也做不了。 萧十娘放下手中的笔,徐徐出了一口气,动了动僵直的颈子:「已经抄好了,呆会儿等墨迹干了,你帮我收起来。」 如花点点头,放下手里的托盘,走过去将萧十娘搀扶起来。 「娘子,奴婢端了一碗碧玉羹来,若不然吃一些再歇下吧。」 十娘摇了摇,去了床榻前坐下,如花上前替她褪了鞋,便服侍她在榻上躺下。 夜风徐徐,透过半敞的窗户拂进室内,带来一室凉爽。夏日的天还是比较热的,不过到了深夜气温便会降下来,有了夜风吹拂,到底也能换来一夜安眠。 室中的灯光暗了下来,仅是墙角一处高几上还留了一盏晕黄的小灯,萧十娘躺在榻上,静默的凝视虚空,忽然她捂着嘴低低的笑了。 这是一种无声的笑,认真看去又像是哭。许久,萧十娘才松开手来,眼中绽放出一种灼亮的光芒。 有一个这样的敌人潜在暗中,朝霞郡主你怕了吗? 不管你怕不怕,我会这么一直盯着你,千万不要给我可趁之机,若不然让你痛苦,就是我此生最大的快乐! 很抱歉,九姐,害你差点又替我背了黑锅。不过,你应该不会怪我的吧…… 次日,王家人再度上门。 这次不光来了王正夫妻二人,还有被赶鸭子上架的王大夫人。就如王正所想,回府后他便将此事禀报给了王老夫人,毫无意外获得了王老夫人的支持。王老夫人作为长辈今日不适合出现在安国公府中,于是王大夫人便来了。 朝霞郡主也来了,面容难掩憔悴,脸上擦了厚厚的脂粉依旧掩饰不了她眼底的一片青黑。往日里饱满光滑的脸,如今干燥而微微有些浮肿,让人不敢相信这就是以往那娇艳任性的朝霞郡主。 看到这样的妹妹,王大夫人有一种不敢直视的感觉。 直至至今,她依旧没有弄清楚整件事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了,她的心情很茫然,有一种将日子过得一塌糊涂的错觉。不过她知道,经过这一遭,姐妹二人之间的情分恐怕是彻底没有了,以后朝霞还会不会叫自己姐姐还不得知。 第31章 朝霞郡主望着对面同样面容憔悴的姐姐,讥讽的勾了勾唇。发生了这么多的一切,如今她是把所有人都怨上了,包括王家人,包括自己的亲姐姐。 其实此时她心中满是怨愤,有一种将眼前所有一切砸得稀巴烂的冲动。可是她不能,她还有六娘,还有年幼的儿子六郎…… 朝霞郡主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冷冷的看了对面这些人一眼:「旁的不多说,这门婚事我同意了,剩下的你们按照礼节来,我还有事,就不多陪诸位了。」 丢下这句话,朝霞郡主便离开了。 王正夫妻二人差点没从凳子上蹦起来,倒不是怒,而是高兴的。他们本想着今日还有一场硬仗要打,没想到对方如此简单就投降了,真是大喜啊。 王正喜笑颜开,王大夫人面色极为难看。 「大嫂,还要谢谢你今日陪弟弟我走一趟了。」王正拱了拱手,道:「以后两家又多了一层亲戚关系,还望以后多多照顾。」 王大夫人有一种吞了苍蝇的恶心感,皮笑肉不笑道:「四弟有心了。」 之后,自是散去,回府后王正便开始张罗着上门提亲事宜。 琳琅居 萧六娘病恹恹的躺在榻上,脸上的泪迹未干。 「阿娘,这样真的可以吗?」 朝霞郡主抿了抿唇,握着女儿的手,「这是阿娘想了一夜,才想出的法子。王家那群人不要脸皮,继续掰扯下去,事情可能就掩不住了。阿娘知道嫁去王家委屈了你,可如今也只能这么办了,过两日阿娘便给王家那边递去你小产的消息,将此事安在他们头上,日后你嫁过去,就算不能生,他们也不敢拿你如何。你出嫁之时,阿娘将你身边多放几个可用之人,到时候无论是谁生了儿子,你就抱去身边养,或者是借腹生子也是可以。」 为了自己女儿,朝霞郡主可真是穷尽心力了。 就如同安国公夫人昨日所言,她可以不在乎所有人,但她不得不为女儿考虑。王家逼迫上门,女儿又横遭此祸。女子不能生养,这个问题有多么的严重,朝霞郡主不是不清楚,她昨日苦思了一夜,才定下今日此举,含辱答应了这门婚事。 「可是……」 「阿娘知道你在想什么,可什么叫做如意郎君,当年你阿爹在我心中便是如意郎君,阿娘硬是求着你外祖母将自己嫁给了你阿爹,可这么多年来你也是能看见日子过得怎样的。左右不过是嫁人过日子,日子过得好不好还得看自己,有阿娘和你外祖母在,若是日后真过不下去了,你就和离归家来。」 经历了这么多的一切,如今萧六娘也不是当初那个骄横的萧六娘了,见阿娘容色憔悴,这些日子明显能看出来老了许多,六娘也是不忍再说其他的,只能含泪点了点头。 之后,就如同朝霞郡主所想,隔了两日她便命人往王家那边递了话,因着王正夫妻二人上门大闹,六娘受了刺激,小产了。 王正夫妻二人又惊又怕,生怕这门婚事又打水漂了,安国公府那边却并未多说其他。王家人带着礼物上门拜访了两次,安国公夫人便松口了,答允下来两家先定亲,只是成婚之日要等萧三娘嫁入成王府以后。萧三娘比萧六娘年长,按着次序出嫁也是可以理解的。 按下这些不提,待萧六娘嫁入王家后,因其身份在此,又有两个作为皇子妃的同族姐妹,再加上有着之前这事儿,确实如朝霞郡主所想那样,王正夫妻二人只差没把她供起来,对于她成婚已久肚子却不见动静,不敢多说一词。 豆当然,这也是后话了。 豆八月就这样过去了,天气也渐渐不再如之前那般炎热。 网九娘被封为楚王妃后,也依旧没拉下去国子监上学之事,只是比起之前,如今她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时去时不去,不过国子监内的官员俱都无视了。若论品级,哪怕是国子监祭酒见着九娘都要行礼,又哪里会要求她这些。 当年无足轻重的一个闲散县主,如今成了高高在上的皇子妃。赐婚圣旨一下,九娘便是板上钉钉的楚王妃,身份自然不同以往。 自打赐婚圣旨下了以后,九娘便懒散了起来。 确实也是,如今不管是在府中还是府外,众人见到九娘俱是恭敬至极,没有人敢给她脸色或是做出什么事来,不管暗里如何,至少表面上是如此。就连萧四娘和萧七娘如今见着九娘,都不敢再露出讥酸之色,可能是暗里被长辈们教导过了。 甚至是朝霞郡主,一直打心底里认为是九娘害了六娘,可她也没有敢当面发作出来。如今今非昔比,承元帝待昌平公主不若以往亲近,已经有许多人看出了这件事,这段时间昌平公主可是安分得很,自是不敢胡乱在作妖。 不过这一切九娘并不知晓,她只当朝霞郡主是吃一堑长一智,且忌惮楚王,才会如此。 身份以及待遇的突然转变,让九娘格外不能适应,如今的她不再是萧家九娘,而是楚王妃,身上打了楚王的标签。 可她已经许久没有见着楚王了…… 自打那次选妃宴之后,九娘便再没见过楚王。 头一个月一直忙着,之后又有阮灵儿嫁入东宫之事,紧接着又发生萧六娘的事,九娘屈指算算,她已经有近两月没见着楚王了。 时下,男女订婚之后,便不适宜再私下里见面。这个规矩九娘是懂的,可她不认为楚王会是一个愿意遵守规矩之人,她想他大抵是很忙。 这是一起初九娘的想法,可渐渐她又不敢肯定了,楚王忙得时候她也不是没见过,可之前他就算再忙,也会隔三差五出现在自己面前,此番到底是有些诡异。 难道是发生了什么事?或者说他后悔娶自己了?毕竟比起萧六娘来,她也没好到哪里去。子嗣有碍,哪个男人会不在乎这个。也许之前的信誓旦旦不过是一时冲动,事后冷静下来,便后悔了。九娘从不信男人的誓言,当年王四郎对她起誓一生一世一双人,可之后该背叛的还是背叛了…… 第32章 九娘并没有发现,从不会在男人之事上如此胡思乱想且纠结的她,破天荒的竟然连着胡思乱想了好几日。 这一日,下了学,看着停在侧门处的那辆熟悉的马车,九娘心中一跳。 自从大奎受伤以后,九娘便没有再去过私宅了,偶尔去见楚王,也是楚王府的马车前来接她前去楚王府,所以九娘对带有楚王府徽记的马车十分熟悉。 她感觉似乎有人在看自己,可又抓不住视线的来源,这道视线让她心跳得有些快,从脚底根下冒出了一股雀跃感,这种雀跃感让她跃跃欲试,有一种想很快的走过去的冲动。可九娘终究压抑住了这种冲动,她深吸了一口气,眼睛眨都不眨一下的看着那辆马车,缓缓走了过去。 到了马车近前,车夫放下了车凳,九娘踩着车凳上了马车,推开车门。 还不待她关上车门回过身来,整个便被卷了过去。 炙热、亲昵,又隐隐包含着一种急迫感…… 嗅着鼻尖熟悉的薰香味道,九娘难得没有挣扎,而是默默的承受着。纤细的双臂环上对方的颈子,从身体最深处泛出了一种满足感……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自己才被松了开,九娘轻喘着,半垂着脸整理自己的衣衫,不敢抬眼去看面前那人,也不敢去想方才自己孟浪之举。 「你明年才及笄。」 声音中隐隐有着一种叹息,九娘也不知楚王为何会提起此事。 还不待九娘出言,人又被拉了过去。 「这些日子,可有想念本王?」声音近乎咛喃,就在自己耳边低语。 九娘的心怦怦跳着,她双手撑着放在对方胸膛上,也不敢太过使力,只是尽量不让自己和对方贴得太紧。小脸侧着,耳根与脸颊都微微泛红。 「怎么?本王问你话,你没有听见?」 耳垂被咬了咬,顽皮的舌尖在上面打了一个转,紧接着便吸入口中,细细舔舐了起来。 「表哥……」 九娘隐隐听见自己声音似乎带着哭腔,又似乎像是在撒娇的意味,还不待她分清,后颈上罩上一只大掌,她赶忙吓得趴在楚王怀中,慌忙道:「有想的,表哥你最近去哪儿了,九娘好久没见到你了。」 大掌熟稔的磨蹭着掌下温润柔软的肌肤,磨蹭着磨蹭着,便有一种向下滑动的冲动。只是楚王也知晓自己方才有些孟浪了,似乎将她吓得不轻,便将手移至她的脸颊侧缓慢游移。 「本王离开长安了一趟。」 呃…… 九娘有些呆愣,她并未听说有楚王离开长安的消息,难道他是偷偷出去的?要知道这种时候,在这么多人眼皮子底下离开长安,可是要费很大的心力的,肯定是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楚王才会私离长安。 大齐历来有皇子成年就藩的惯例,但本朝却因承元帝某些隐晦的心思,所以几位成年皇子一直呆在长安城内。楚王两辈子都被承元帝特许不之官,甚至几乎没有离开过长安城,毕竟他腿的问题是摆在明面上的。据九娘所知,上辈子楚王唯有一次私下里离开长安,便是因为…… 九娘的身子不由自主一僵。 楚王感觉到这种变化,眼光闪了闪,面上却什么也没有显露出来,貌似闲适的捏着九娘耳垂把玩着。 「本王已经查探到能治疗本王腿疾的一些隐秘,此番出京便是为了此事。」 九娘的眼神有些发直,「那人找到了吗?」 是了是了,上辈子楚王有一段时间离开长安,便是亲自去抓毒女了…… 九娘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所言是有漏洞的,楚王只说查探到一些隐秘,并未说去找什么人,可九娘却是因为上辈子记忆的干扰,下意识便认为楚王私离长安便是去抓毒女。 楚王看着垂在面前的小脑袋,将她拉入怀中,大掌无意识的抚摸着她的脊背。 「找到了,本王所中的毒便是从此人手中流露出去的。此番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她找到,本王因着不能离开太久,便先行回来了,她随后便到。」 「那恭喜表哥了,站起来的时日指日可待。」 九娘做了一个梦。 梦到了遇见毒女后发生的一些事。 那一年她十七,却是已投入楚王门下为他办事。 说是为楚王办事,其实也是为自己,两人不过是互利互助罢了。可认真说来,若是没有楚王,她早就被人大卸八块拆吞入腹了,所以她对楚王是感激的,即使他很多时候手段狠辣,心思深沉莫测。 也是楚王私离长安了一阵子,跟着不久后他的手下便带回了一人,那人就是毒女。一日,她去楚王府禀事,楚王刚好要外出,便顺道也将她带上了。直到去了之后,九娘才知晓是去见毒女的,只有毒女才能解掉楚王身上的毒。 毒女是一个满头白发面容慈爱的老妪,当然这只是表面上的,实则此人脑袋似乎有些不正常,时而阴鸷,时而癫狂,时而又是正常。 他们到的时候,毒女一个人坐在一间昏暗的室内,神情狂乱。楚王提出让她给自己解毒之事,可毒女却是仿若未闻,就在楚王准备带她离开之际,那毒女突然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将这小丫头给我留下,我便治好你的腿。」 楚王的脸色很难看,这还是九娘上辈子第一次看到楚王有如此难看的脸色。之后楚王便带她走了,那毒女在身后怪异的笑了声,咕哝了一句。 「舍不得?」 萧九娘只听到这一句,那扇门便被人从身后阖上了。 此后几日,楚王一直很沉默,而九娘内心揣揣。她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料想毒女那句话定然是大有蹊跷,只是楚王不言,她也不好开口询问,还是忠心耿耿的常顺告知了她一些话,她才明白内里究竟。 第33章 原来毒女所言的那句‘将这小丫头给我留下’,并不是让她为奴为婢或者干什么,而是要她来试毒。也是那个时候九娘才知晓,这毒女不光毒术高明,会制奇毒,也会解奇毒。据闻,当年楚王身上所中的毒,便是从她手里流出去的,这世间也只有她会解。 且这毒女还有个不为人知,也不为常人所能接受的癖好,那就是她喜欢拿活人试毒。 得知这一事情,九娘沉默了许久。 她并不怪常顺,常顺忠于楚王,她是极为清楚的,如今楚王唯一能站起来的机会摆放在面前,他会背着楚王来找自己,也是能够理解。 就如同之前所说,九娘一直是个天性凉薄之人,因着过往的经历,她从来不信这个世界上会有无缘无故的好,要得到什么,总要付出应有的代价。与楚王相处之间,她也许狗腿子也许满脸奉承之色,其实这一切不过是张面具罢了,她的内心一直很清醒,一直很清醒的计算着所谓的付出与回报。 毋庸置疑,总体来说楚王待她还是挺不错的,超出了她付出的太多太多。 且,九娘心中还有一些隐晦,她不想去试验人性,试验楚王在无计可施之时,会不会拿自己去交换。终归究底她对楚王而言,不过是其所豢养的一只恶犬,用来咬萧家人,用来做一些无足轻重之事,可有可无。 楚王如今不言,不过是心中有所犹豫,当他下定决心的时候,她的下场可想而知。 九娘不想去赌。 所以她考虑了几日,便私下去找了毒女,答应了试毒之事。既然事情已经无路可退,索性做得光堂些,楚王大势已成,一旦扫除最后的忧虑,未来可想而知。 说她挟恩图报? 好吧,她确实有这种想法。 与毒女酌商一系列条件之后,九娘便开始了为期半年的试毒生涯。 那是她两辈子都难以回首的往事,也许她确实在毒女身上落了不少‘实惠’,可那种经历也是着实令人不堪忍受的,很多时候九娘都会忍不住想,她会不会就这么死了? 幸好,她没有死,安然无恙的回来了。 她以为此事便就此完了,实则低估了毒女的疯狂,她在自己身上不知道动了什么手脚,竟然让她丧失生养的能力…… 所以对于九娘来说,毒女一直是一个梦魇般的存在,她那出神入化的毒术,杀人于无形,还有她那怪异且癫狂的性子,你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发作,发作后又会遭遇什么…… 「娘子,怎么醒了?」 听到屋中的动静后,莲芳便端着烛台进了来。 帘帐之后,九娘眸色翻滚,额上一片湿润。小酒儿一跃上了床榻,扑到了九娘的胸前,使劲的摇着尾巴,吐着小粉舌。 莲芳赶忙放下手里的烛台,走了过去,将小酒儿捞起来抱在怀里,嘴里说道:「酒酒,你个小坏蛋,小心压着娘子了。」 小酒儿在她怀里用力挣扎,找了个空跳了下来,又去了九娘身边,不过这次只是爬在一旁撒欢。 九娘这才缓过劲儿来,原来她都是在做梦,那一切都是上辈子发生的。 「几时了?」 「还不到三更天。」 九娘从榻上坐了起来,伸手将小酒儿抱进怀里,莲芳见九娘出了汗,便扭身出去端水拿帕子了。 擦了汗,又换了一身干爽的衣裳,九娘便让莲芳下去了,只留了一盏灯,自己抱着小酒儿径自出着神。 她的心中隐隐有一丝焦虑感,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毒女马上就要来长安了,这一次还会上演上辈子的事吗?她要不要去见毒女?如果毒女又提出那种要求,她该怎么做? 上辈子她不过是楚王身边一条可有可无的恶犬,这一辈子却是未来的楚王妃,楚王会拿她去做交换吗?楚王的腿又该怎么办? 一个怪圈,两辈子都转不出来,九娘心中莫名的升起了一种凄凉感。 突然,手边传来一阵润湿,却是小酒儿见九娘一直不理会自己,用力的舔着她的手。 九娘伸手揉了揉它的小脑袋,它便就势翻了一个身,四个小爪子朝上,露出粉白的肚皮来。这是一种极为亲昵的姿势,也是代表着撒娇,小酒儿是很聪明的,知道它这样就会招来怜爱,若是有人给自己搔搔肚皮,那就更舒坦了。 望着小酒儿湿漉漉的一对黑眼睛,九娘噗呲的笑了一声,伸出手来替它搔了搔肚皮。 夜,还很漫长。 夏末初秋,秋老虎肆意挥洒着热量,凌虐整片大地。 正午时分,距离洛阳还有几十里的地方,正奔驰着一行人。 马上的骑士大多都是做寻常打扮,但看他们身材高壮肌肉结实,目光顾盼之间全是精光,便知晓都不是寻常之辈。马队正中央的位置行着一辆马车,马车通体全黑,除了比寻常马车宽大一些,从外表来看并无什么异样。 「头领,停下来歇息一下吧,晚上之前大抵便能到洛阳。」一名做蓝衣短褐打扮的骑士,抹了一把头上的汗,说道。 长丰望了一眼不远处的路边的茶肆,点了点头,便驱着胯下的马往那边驰去。 这茶肆建得极为简陋,但这种天气有个地能遮住太阳就不错了。一行人三十多骑加一辆马车临着茶肆一旁树荫下停了下来,分了几人去给马喂水喂饲料,其他人便分散着在茶肆中坐了下来。 看守茶肆的老汉要为众人倒茶拿吃食,俱都被拒绝了。出门在外,谨慎一些的人大都不会吃来历不明的食物,甚至连喂马的饲料和水都是自备。 一众大汉拿出自备的干粮和水,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即是这种情形,眼睛也大多都没闲下,有的在观察附近的情形,有的则是盯着那辆黑色的马车,十分警惕。 「头领,要不要给马车里送点水和吃食过去?」蓝衣打扮的大汉犹豫问道,盯着马车的眼神中隐隐带着恐惧。 第34章 实在没办法不恐惧,那一次出动了两队人马几十人去抓那名老妪,本以为一个住在深山里的老婆子没什么可怕的,可就是这名貌不其扬的老妪让一众人死伤惨重,死相凄惨,最后只逃回来他和头领两个人。 若不是主子及时到来,小心布局,又利用了某样利器,恐怕他们不光任务完不成,所有人都会葬身那处。即是如此,事后抓到此人,他们无缘无故的又损失了几个人,尽皆是中毒身亡,以至于没有人敢靠近她十米范围之内。还是命人罩住眼耳口鼻,不露出一丝皮肤在外,将那老妪身上所有稀奇古怪的东西搜了出来,还算安稳了些许。 这次将此人押解去长安,可是让他们大费周章,那马车看似与寻常并无不同,实则里面全部是用精铁焊制的牢笼,恐怕全天下最穷凶极恶的犯人也没有这种待遇。 「去吧,我和你一起。」 长丰抓起手里的水囊,又让着蓝衣打扮的大汉拿了两个烧饼在手中,两人一同往马车那处行去。 随着两人的动作,分散在一旁坐着的大汉们尽皆紧绷起身体来,眼神灼灼的望向马车处,就怕出了什么意外。 长丰立在马车前,蓝衣大汉上前小心的打开车门,入目之间是精铁焊制的栅栏,马车中一片漆黑,瞧不清内里情况。 「死了没?没死就吃点东西。」蓝衣大汉粗声粗气道。 他将手里的水囊和烧饼透过栅栏丢了进去,便立马往后退了两步。 长丰看着蓝衣大汉的行为有些失笑,不过也是可以理解的,他何尝不也是如此,从来不知惧怕为何物的他,在面对此人的时候,心中也隐隐有着几分恐惧。即使明知道此人身上已经没有任何可以利用的毒物了,但因其那出神入化的毒术,仍抹除不掉这种恐惧的情绪。 没有亲眼目睹过此人下毒时的情形,永远不知道她有多么的可怕。 黑洞洞的马车里,传来一阵宛如木头摩擦似沙哑的笑声,刺耳且令人闻之胆颤。「我死了,你们所求之事不就落空了,你就这么巴不得我死?」 蓝衣大汉面色极为难看,「既然不想死,那就吃东西!」 又是一阵刺耳的笑声,一个苍老中透露出几分虚弱的声音响起:「这位后生,我毒女杀人无数,想杀我的人多得数不清,还是第一次栽在别人手上。能不能告诉我,你手中的那玩意是谁给你的?老婆子我好奇得很啊。」 长丰面色一凝,不由自主摸了摸自己手上的戒指。 他手上戴了一只蓝宝戒指,造型并未什么奇特之处,可若是认真观察就能发现,自长丰来到这辆马车前,这已经是他第八次下意识的触摸这枚戒指了。 这枚戒指并不是长丰本人的,而是主子赐予他的,奇特的并不是这枚戒指,也不是这枚戒指内里的机关,而是戒指中机巧里的银针。再认真来说,是这银针上所附的烈性麻药。 这次之所以能抓住这个毒女,便是采用人海攻势,然后趁其不备射出戒指中的银针,将其麻痹晕倒,若不然还真是不好抓她。而方才长丰之所以会同蓝衣大汉一同来给毒女送吃食,便是为了以防万一,若是出了什么意外,靠着这手里的东西,他也能将其再次放到,毒女口中所说的‘那玩意’,便是这个了。 「好奇心太重并不是什么好事,既然你无恙,那么就好生呆着吧。」 长丰使了一个眼色,蓝衣大汉便上前将马车门关住,马车中再度陷入一片黑暗。 自打楚王回来以后,九娘与他见面的时候便多了。 有时候是去楚王府,有时候则是去私宅。九娘心中碍于某些隐晦是不想去的,可又有一种动力驱使着她前去,也许冥冥之中她一直觉得该来的总是逃不掉的。 九娘预想过很多,却没想到这一日会来得这么快。 「本王要去见一个人,她能治好本王的腿,你要一同去吗?」 九娘身子不由自主的一僵,隐隐甚至有些颤抖,她强撑着笑,看了楚王一眼,又垂下眼:「去见识一下,也并无不可。」 冰冷的小手被大掌覆上,带了一丝温暖之意。两人上了马车,马车往长安城外驶去。 一路上,九娘都面带怔忪之色,她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实则无不落入楚王的眼底。 还是记忆中那片熟悉的小山庄,是楚王名下的庄子,这庄子并不大,甚至可以说属于庄子中最小的那一种,但好就好在位置偏远,在长安城郊庄园林立这一片中,并不显眼,与其他庄园隔得距离也比较远。 上一辈子,九娘有一段时间噩梦不断,那些噩梦就是发生在这里的,所以记忆格外清楚。 马车进入庄子大门,渐渐往正中央的那片建筑靠近,九娘的眸色越来越暗,手也越来越冰冷,楚王望着她怔忪的侧脸,有一种想命人扭头回去的冲动。可是这种冲动被他遏制住了,有些事情他必须弄清楚。 马车停了下来,两人下了车,常顺推着轮椅,九娘跟在一侧,一行人往里面行去。 越往里走,守卫越是森严,来到一处小院前,门前立了数名侍卫打扮模样的人,见到楚王后,几人俱是躬身行礼,而后打开院门,几人走了进去。 小院并不大,正脸三间上房,别说是楚王府了,连安国公府一个姬妾所住的院子都不如,但门前却是立了数十名拿着兵器的侍卫。再看窗棂,所有窗扇上都钉着木条,其间留有些许空隙,可以让阳光透入,却是并不能打开。 一个侍卫领头模样的人步上前来,躬身抱拳:「殿下。」 「将门打开。」楚王道。 那人点了点头,便转身往门处走去,门前守着的一众人尽皆做出蓄势待发的模样,似乎里面藏了什么凶兽。 九娘笑容惨淡,可不是凶兽吗,那毒女就是个凶兽。她突然感觉到有一些冷,忍不住抱了抱臂膀。 第35章 门从外面打开了,从这里看去,室中有些昏暗,里面似乎并没有人。顺着门前的斜坡,将楚王轮椅推了上去,九娘在其身后亦步亦趋的进了屋内,因着屋中有些黑暗,一时之间有些看不清里面的情形。 「来了?」 就像是友人之间那么平淡平常,可落在九娘耳里却宛如炸雷。 眼前的场景清晰起来,临着窗下的榻上坐了一人,是一名老妪。白发杂乱,衣衫破旧,给人感觉很脏的样子。但其满脸慈爱,当然这是不看对方眼神的前提之下,看其眼神,淡漠中隐隐含着一种嘲弄与戏谑,似乎眼前的一切都不放在对方眼中,又或是一种胜券在握的鄙夷。 九娘的眼前出现了一片黑雾,将视线中的一切东西都隐隐隔了开来,她明明能看到一切,却隐隐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心跳得很厉害,隐隐发痛,脑海中有一个声音在叫嚣,离开,离开这里…… 「就是你将老婆子抓来的?」 楚王神情淡然的点点头。 「你胆子很大。」 「我的胆子一向不小。」 老妪笑了一声,干枯消瘦的手微微抬起,立在一旁的长丰上前一步,虎视眈眈的盯着她。 「可是你的属下似乎胆子并不怎么大的样子。」 毒女端起一旁的茶盏,轻轻的啜了一口,斜视长丰的眼神中隐含戏谑之意。长丰脸颊微烫,但还是保持方才的姿势。 「他,职责所在,我并没有觉得他这么做,有什么不好。」 一番你来我往的交锋,毒女似乎并没有占到上风,她将目光移至楚王的腿上,「你中毒了?治你的大夫医术还不错的样子,不过这样将毒封在腿上,可是治标不治本。」 「所以才会请你前来。」 「我有说我会替你治吗?」毒女移开眼神,眼望虚空,嘿嘿的笑了两声,「老婆子在家日子过得好好的,被你们这群小崽子弄了来,还将老婆子关在牢笼里,我为什么要帮你治腿?别拿威胁唬弄我这老婆子,老婆子我行将就木,也没多少时日可活了,上无高堂下无儿女,就老婆子孤身一人,威胁这种手段对我不管用。」 楚王缄默。 毒女所言是实话,像她这种人物,若不是投机取巧,恐怕想抓她来并不容易。而她从来只杀人不救人,只下毒从不为人解毒,她为何要帮楚王解毒。至于手段威胁什么的,就更不用提了,她孤身一人独活于世,根本没有什么弱点。 上辈子也是如此,毒女并不答应为楚王解毒,楚王从来高高在上,哀求什么的从来不会出现在他生命中,当时九娘并不清楚具体内里,想着自己又不是什么大人物,脸面不要也无妨,便出言替楚王苦求了几句,之后便被毒女盯上了。 这一世,她还要出言吗?会不会她不开口,是不是一切都不会发生?可是楚王的腿又该怎么办?这是他唯一站起来的希望,九娘并不质疑毒女所言,这老婆子脾气怪异,她说不会治就是不会治了,杀了她也没用。上辈子答应试毒之前,她各种手段均都使过了,威胁利诱全然无用。 九娘紧紧的攥紧拳头,手心一片生疼都没自觉…… 恍惚间,她似乎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这位老婆婆,你就帮帮我家主子吧,这样你好我们也好,何乐而不为呢。」 「你放心不会让您白出手的,您想要什么,只要我们能办到,哪怕穷尽心力也给您找来。」 上辈子的情形再度上演,等九娘反应过来,她已经去了毒女身边,半蹲着她身前,仰头看着她。上辈子因为无知,所以不怕,而此时当九娘靠近这张苍老的脸皮之时,心却是砰砰砰砰的跳着。 「九娘,过来。」 「九娘子——」 两个同时响起的声音隐含着急切,一个是常顺,一个是楚王。 「好粉嫩的小女娃。」 苍老而枯瘦的手抚上九娘细嫩的小脸,奇异的是手掌并不粗糙,反而十分柔嫩,隐隐带着一种滑腻感,九娘脊背上的寒毛不由自主的竖了起来。 「九娘,过来!」楚王又道,声音中隐隐含着一种不悦。 九娘赶忙站起来,回到楚王身边。 楚王瞥了她一眼,直视毒女:「怎么样你才愿意给本王解毒?」 「解毒?」毒女的眼中隐隐泛着一股异光,她嘿嘿的笑了起来,瞅瞅楚王,又去看九娘:「老婆子只会下毒,可从不会解毒的啊。你想解毒,你想解毒,哈哈哈……」 她癫狂的笑了一会儿,声音忽高忽低,突然低沉下来,「将这小丫头给我留下,我便治好你的腿。」 她看着楚王,似乎笑得很开心的模样,「将这小丫头给我留下,我便治好你的腿,包你与寻常人一样可以行走如常。怎么样,你愿意吗?」 九娘的心砰地一声落了下来,有一种恐惧,而更多则是一种如释重负。 终于来了,其实这样也挺不错,该来的总是会来…… 楚王直直的看着毒女,眼神暴怒而又带着一丝深意,毒女径自嘿嘿笑着,看看楚王,又去看九娘,眼神兴味中隐含阴鸷。 「看好她。」楚王阴着脸吩咐道。 之后,便让常顺推着他离开了。 「舍不得?」 门在身后被关上,隐下了毒女最后那一句咕哝。 看着外面的阳光明媚,九娘突然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她侧首去看楚王的侧脸,脑海里回荡着毒女最后那句‘舍不得?’…… 上一辈子,她一直不明白毒女这句话的意思,此时却是有一些明白了。 楚王他心思深沉,手段毒辣,最重要的是他够果决,从不会妇人之仁,在他眼里没有什么东西可以不去利用,也没有什么东西可以不被他放弃,只要有利益的驱使。他对那个位置执念超乎想象的深,为此他可以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第36章 可是他两辈子都没有将自己丢给那个毒女,也许上辈子若是没有她的主动,最后他可能会在无计可施的情况下将她放弃,可他毕竟没有开口不是吗?而这辈子,如同上辈子一样,在毒女提出这样的要求后,他也没有当即便放弃她。 罢了罢了,左不过她子嗣有碍,既然如此也不过是要渡过那半年…… 打从知晓毒女即将来临,九娘便陷入一种惊恐之间,此时才完全放下所有的心理负担。 她直了直腰杆,平视前方,脸上的表情也转为安然。这一切,楚王尽皆收于眼底,眼中波涛汹涌。 九娘回去后,便等着常顺前来找她。 可是左等不至,右等也不至。 难道是出了什么岔子?九娘想了想,觉得应该不会。 楚王说要去别院里散心,命人前来接了九娘,九娘带着莲芳小灿以及小酒儿,便坐着马车随楚王出了长安城。 别院靠近洛阳城外,离长安并不是太远,早上出发,到了傍晚的时候便到了。 此时正值初秋,正是枫叶红了的时日,这座别院紧邻着红霞山,红霞山后山上种满了枫树,入目之间全是铺天盖地的红色枫叶,景色极美。 到了别院的第二日,楚王便带着九娘一同去赏枫叶了。 红霞山分前山后山,后山是偌大一片枫树林,而前山则是建着一座寺庙。这座叫做‘恩慈寺’的寺庙,香火算不得多繁盛,到底也是有几个诚心前来供奉的信徒,尤其此时正值枫叶盛开,免不了会有些游人前来赏枫叶。 九娘一行人是避着游人走的,走着走着便去了前山。到了恩慈寺前,因着九娘和楚王两人都不是什么信徒,也对烧香拜佛什么的不感兴趣,便只在寺庙门前看了看,并未进去。 今日楚王并没有坐轮椅,而是坐着滑竿让人抬着在山上闲逛。九娘因着心里惦记着那件事,总会忍不住去看楚王和常顺的脸色,可是一点端倪都没有看出来。 想起那件事,继续逛下去的兴致便淡了,九娘开口说道:「表哥,若不然咱们回去吧?」 楚王看了她一眼,「不想再逛会儿了?」 其实他对出来赏景什么的,也不是很感兴趣,只是想着他与她每次见面似乎总被框在高墙耸立的宅院里,便想着带她出来走走。 九娘摇了摇头。 一行人打道回府,待回到别院的时候也不过午时过半,用了午膳,小憩了一会儿。下午,楚王伏案处理一些文书,而九娘则是坐在一旁闲适的看着书。 如是又过了两日,九娘终于有些忍不住了,挑了个空档貌似随意的问了楚王两句关于毒女的事。 可是楚王却一副不想深谈的模样,甚至对于毒女那日所言也并未放在心上,只说此人精神有些问题,不要理会。 九娘又去探常顺的话,可出乎意料的是,常顺竟然也一副所知不多的模样,压根就没有像上辈子那样,想透露些什么给九娘知晓的样子。 一时间,九娘有些愕然。 难道这中间真的出了什么差错?可那日毒女所言还言犹在耳,难道都是她的错觉不成? 因此,九娘看楚王的眼神更加复杂了。 这一日,九娘午间小憩,醒来却发现自己在楚王怀中,他半侧着身子,修长的手指揉着自己的眉心。 对于楚王隔三差五出现在自己床榻之上,九娘已经不觉得有什么好惊讶的了。 她抬手抚了抚眉心,「表哥,你怎么在这儿?」 楚王瞥了她一眼,「你有心事?」 九娘一愣,摇了摇头,「没有,我能有什么心事?」 「没有心事,为何眉头紧锁?」 九娘想起之前楚王为她揉眉心的动作,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顾左右而言他,「可能是做梦了吧,只是醒来就不记得梦到什么了。」 楚王没有说话,将她拉入怀中,手掌顺着她披散的长发。 九娘靠着他静默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道:「表哥,那老妇人答应帮你医腿了吗?」 「没。」 「她那日说若是将我留下,便帮你治腿,若不然九娘便去吧。她一个老婆婆能要我做什么呢,左不过就是平日里照顾她,我也不是娇生惯养的,侍候她一段时间也没什么的。」九娘垂着眼帘,艰难道。 她并没有发现,头顶上楚王望着她的眼神晦暗不明,眼中隐隐有异光闪现。 「不用,此事你不用管,本王自有章程。」 「可是你难道不治腿了吗?难道你不想站起来,好不容易有个机会放在眼前,你若不能站起来,你以前所有的努力都白费了。不就是给她试毒吗,我可……」 九娘有些忍不住了,这段时间以来,她只要一想到毒女之事便心生烦躁。尤其是她明明已经各种心理准备都做好了,却与她所想所差甚多,给人的感觉就是一口气停在半空中,让她吐不出来又咽不下去,极为难受。 九娘宛若连珠炮似的连着说了很多话,却在楚王怪异的眼神中戛然而止。她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赶忙捂住嘴,不敢再去看楚王。 「你知道些什么?」 楚王欺身过来。 「我什么也不知道!」 她能告诉他,她其实活了两辈子?恐怕她信,他也不会信,这种荒诞无稽的事情,谁会信啊,就算信了,也是将她拿去当妖孽烧了的下场。 九娘埋着头,就是不去看楚王,她隐隐似乎听到一声叹息。 「不管你知道什么,还是不知道什么,你所想的事不会发生,本王也不会允许它发生。」 九娘浑身一震。 可楚王却并没有再言,仿佛方才九娘所听到的那句话只是自己的错觉。 第37章 九娘心中隐隐有些后悔自己说漏了嘴,只是楚王没有再追问,她也就鸵鸟的当做什么也没发生。且她想过了,不过是一句话而已,她有很多借口可以遮掩过去。同时因为楚王的这句话,从九娘心底泛出的是全然的感动,这种感动让她忍不住浑身颤抖了起来。 不过她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在心中默默下了一个决定。 又在别院里呆了两日,楚王便带着九娘回长安了。 之后,连着多日,楚王都一副很忙碌的模样,这其间两人只见过一面。期间楚王并未提起那日之事,九娘也就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 又是一日,九娘悄悄一人出了安国公府,除了送她的车夫,她连小灿都没有带。一路坐着马车直驱长安城外,行了差不多两刻钟的样子,便到了那座小庄园外。 守庄子的下人并不认识九娘,她自报了身份,便等待下人进去通传。不多时,长丰便出来了,望着面前的九娘,他的眼神十分复杂。 「九娘子大安。」长丰拱了拱手。 九娘不想在这里耽误时间,索性开门见山道:「那日你也在,应该有听见当时毒女所言,你想让你的主子腿好吗?」 当然想,怎么可能不想! 长丰也算是楚王心腹之一,跟着他许多年了,对于楚王的所作所为以及为大业所做出的努力,他都历历在目。而如今,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楚王的所谋指日可待,而摆在眼前最大的障碍便是楚王腿的事情。 这么多年来,为了楚王的腿疾,楚王府门下专门有一队人马天南地北的寻访名医,直至知晓毒女此人后,又花了整整近两年的时间四处寻访此人。为了抓住毒女,其中付出的心力以及人命超乎想象,而如今人找到了,也抓来了,却独独临门差了那么一脚。 按理说,长丰不该对主子所作所为产生质疑。 当日听闻毒女所言,长丰可是松了一口气,他本以为毒女那么难缠,若是想让她答应为主子解毒,恐怕不是那么容易的,没想到她只提出那么简单的一个要求。 他跟随楚王已久,且是负责暗里一些不能见光的事务,对于楚王的一些手段以及心性,再也没有人比他更了解。知晓了毒女的条件,他其实心中隐隐为九娘感动有些惋惜,他知晓这是楚王府未来的主母,殿下未来的正妃,可说破了不过是一个女人罢了,一个女人怎么能跟大业相比,他想大抵不过几日此人便会被送过来。 可是许多日过去了,主子那边一直没有动静,长丰心中隐隐有些焦急,只是作为属下的他不能妄然去为主子做决断,加上他与常顺熟识已久,从常顺口中探出了一些隐秘,这才知晓原来主子从始至终没打算答应毒女的要求。 主子甚至警告常顺,让他不准将此事透露给萧九娘知晓。 今日听闻下面人来报,未来的王妃来了,长丰心中便隐隐一动,难道是常顺罔顾了主子的命令,将此事告诉了萧九娘? 对于长丰这种多年在刀口舔血的人,其实心中是隐隐瞧不起女人的,尤其是长安城中那些所谓的贵女们,可此时此刻他却不得不对眼前的人产生一种佩服感。 她知道她即将会面临的是什么吗?别人不知晓,他可是很清楚,被毒女拿来试毒的人下场说是生不如死也不为过,即使是死了,也是死状凄惨。 九娘并不知晓长丰这一系列的心理波动,她只是隐隐觉得面前这个容貌冷肃的男子眼中隐隐带着一种怜悯。 是在可怜她? 上辈子她虽与长丰不熟,但还是知晓楚王身边有这么一个人,只是其一直隐在暗里,为楚王办一些不能见光的事。看他的样子,想必对具体情况十分清楚,也免得她还要想着怎么去解释了。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是想了,既然如此,那就带我去见毒女吧。」九娘神情淡然道。 长丰略有些迟疑,「主子可知晓你来?」 九娘一愣,笑了笑:「他知晓与不知晓,又有何区别?腿长在我身上,我有权利去做我想做的事情。」 长丰默然,也并未再做矫情状,躬身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他想,这萧九娘大抵是背着主子前来了,可就如同她所说,知晓与不知晓又有何区别,有些事情还不不应妇人之仁的好。 英雄难过美人关,古人诚不欺他,他没有想到素来冷心冷情的主子,竟然也有会妇人之仁的一天。既然今日小小一名女子都能做下如此决断,他就陪着又何妨?想必事后主子知晓这一事情,他定然逃不了责罚,不过此时长丰已经顾不得这些了。 两人一路到了毒女所住的那座小院中,长丰亲自打开那扇大门,陪着九娘进去了。 毒女依旧坐在当日那个位置上,她默默的望着窗扇缝隙透过来的光柱。这一刻,她的神情是安宁的,似乎与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毒女一点关系都没有。 听到脚步声,她扭过头来,忽然咧嘴一笑,衬着她那满脸褶子,看起来格外狰狞。 「你真来了?小姑娘很有勇气!」 下定了决心,似乎便已是无所畏惧,此时的九娘神情十分平静,她笑了笑道:「多谢婆婆的夸奖了,九娘愧不敢当。」 「是你的小情郎让你来的?老婆子就说了,男人都是负心汉,都该下十八层地狱……」 最后这句话,毒女是咕哝着说出来的,让人听得并不分明。只是九娘因着有上辈子的记忆,所以能分辨出来。上辈子她来找毒女的时候,她也说过这句话,当时她只当这老婆子脑袋有问题,是胡言乱语,并未将其放在心上,此时听来却是另一种感觉。 情郎?负心汉? 难道上辈子毒女将她和楚王当成一对有情人了? 「……你可真可怜啊,看看,枉你对他一往情深,他为了自己,说放弃就将你放弃了……」 第38章 一时间,九娘有些愣住了。 很快,她就反应了过来,有些失笑的摇了摇头。 「怎么?你觉得老婆子说得不对?」见九娘不置可否的动作,毒女声音突然尖锐起来,「难道老婆子说得不对?我是对的,我是对的,男人都是负心汉……」 她的神情癫狂了起来,面容扭曲,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神狂乱且怨毒。随着她癫狂的动作,一阵铁链摩擦的声音响起,九娘这才发现原来毒女脚上环着一条铁链子,与软榻连在一起。 「……我并没有说错,男人没一个是好东西,都是负心汉……」 长丰见此,也顾不得冒犯什么的,将九娘拉后了几步。 两人静默的站着,看着毒女发狂。过了差不多一炷香的时间,毒女才慢慢平静下来。 九娘心中隐隐有一种明悟,难道毒女曾被男人背叛过,所以才会神智偶尔会有些不清楚? 上辈子九娘与此时心境不同,对于毒女那负心汉之言,几乎没往耳里听进去,浑当她是胡言乱语,所以并没有失笑摇头之举,也因此之后并没有毒女这番表现。 之后她答应毒女试毒,在试毒的过程中,她隐隐记得毒女曾多次问她是否后悔,只是当时她痛苦难当,恨毒女入骨,再加上她从来处事决断,对自己下过的决定做过的事,从不言悔,自然回答是不后悔的。此番经历这一切,才隐隐觉得她似乎有些东西弄错了。 九娘清了清喉咙,见毒女望向自己,才开口道:「我是自己来的,并不是他让我来的。有什么条件你就说吧,只要你能治好他的腿。」 毒女咕咕的怪笑几声,斜着眼望九娘:「倒是一个痴情的小娘子,既然如此,老婆子不答应你,似乎有些说不过去了。你知道我要你留下是做什么吗?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既然来了,便不会后悔。」 毒女又是一阵怪笑,笑得前俯后仰。 「好好好,那老婆子就成全你。老婆子擅毒,你那小情郎便是身中奇毒,想让我与他解毒也可,你就留下来给老婆子试毒吧。我知晓你们这些小娘子都爱护自己的容貌,放心,老婆子不会让你容貌有任何有损,不过……」 毒女停顿了一下,九娘看着她脸上满是恶意的笑容,终于发现上辈子自己到底错过了什么,原来早就有端倪存在,只是她没发现而已,看来就是这个时候,毒女便对她心存了恶意。 只是她为何会对自己动那样的手脚,难道自己能不能生养与她有什么干系?还是只是她的恶趣味而已? 其实九娘并不赞同这些说法,任何事情都是有迹可循的,这毒女即认为楚王是她的情郎,先有负心汉之说,之后她一意答应试毒替楚王治腿,那么并不难猜测在毒女心中恐怕认为自己是一个痴情人,宁愿为了情郎牺牲一切,那么之后她在自己身上动手脚,并不难猜测其本意了。 她给了全天下所有‘有情人’出了一个大难题,面对一个于子嗣有碍的情人,一个男人到底能持续多久他所谓的‘矢志不渝’…… 这毒女真的是个疯子吗?九娘很怀疑。 可不得不说,她这招极狠,因为她上辈子的失败有大部分原因便是因为此…… 是阴错阳差,还是命? 好一个毒女! 这一切思绪不过是转瞬间便闪过九娘的脑海,联想到的这一切让她心绪有些不稳。那边,毒女还在继续说道:「……什么时候老婆子试满意了,便放你离开。」 「时间?多久?」九娘抬眼去看她,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 毒女看她的眼神中隐隐带着欣赏,又有一种恶意:「在老婆子手下试毒的,还从没有人能坚持超过半年,你若能坚持半年,老婆子便为你的情郎治腿。」 九娘松了一口气,因为有些戏码没有照着上辈子重演,她还真怕这性情诡异的毒女改变了主意,或是将时间延长,如今倒是得偿所愿了。 「好,我答应你,希望你到时候信守承诺……」 话音还未落下,门砰地一声从外面被撞开,楚王阴沉着脸让常顺推了进来。 长丰身子一僵,常顺面露苦色,给长丰做了好几个眼神,只可惜长丰这会儿哪有空闲去看。 九娘脸上的表情也僵住了,紧跟着而来的是心虚。 莫名其妙的心虚,明明她此举是为了他好,可她还是觉得有些心虚。 「谁让你来这里的?」 这是这辈子楚王第一次用这种严厉的口气与九娘说话,其中所隐含的暴怒,有耳朵的人都能听见。 九娘下意识脖子一缩,抖着嘴唇:「我自己要来的。」 「跟本王离开!」 丢下这句话,楚王便指挥着常顺推着他离开了,转身之前,瞥了长丰一眼,「此事一罢,自己去刑堂。」 长丰浑身一颤,拱手应道是。 九娘这会儿也顾不得什么毒女了,赶忙提着裙摆跟了出去。 楚王脸色铁青,一路上都未和九娘说话。 上了马车后,车轮很快的滚动起来,九娘这才敢抬眼去看身旁楚王。 楚王一身规制的皇子服,紫色暗纹锦缎打底,衣襟和袖边俱都绣着金色祥云纹,双肩上绣着耀目的四爪金龙,内衬洁白如雪的中衣,更显得他面色冰冷。 只看这身衣裳,九娘便知晓楚王是从外面赶来的。长丰应该不会去给楚王递信,那么他是怎么知晓自己来这里了? 还不待九娘想清楚这个问题,就感觉到一阵天翻地覆,待九娘反应过来,就发现自己已经半趴在楚王的腿上,臀部朝上。 几声脆响,痛感传递过来,九娘着才发现自己竟然被打了。而且打的不是其他地方,而是屁股。 九娘脸刷的一下就红了,是羞的,也是疼的。 第39章 「你胆子可真大,竟然背着本王偷偷跑了过来,看来都是本王将你纵的!」 随着话音,九娘又挨了几下,她来不及想什么,呜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两辈子,加起来半截入土的年纪,她还是第一次遭受这种情形,他竟然打自己屁股,她又不是小娃儿…… 其实楚王也是气狠了,接到报信后,他便丢下手中的事匆匆赶来,在门外时就听见她说‘既然来了,就不会后悔’。若说心里没感触是假的,只是楚王从来情绪内敛,那个梦以及之前她所有行举都表明,她为了他可以去做一切。震惊、愕然、感动、心疼等等这些情绪,他早就经历过两次,知道她不愿意说实话,为了让她不要多想,他便没有显露出什么来。可之后涌上来的,便是全然的暴怒了—— 她竟然不信自己! 他既然说了不会允许那一切发生,即使是九天神佛来了,它也不会发生。不信的背后到底代表着什么含义,也许之前楚王从来不懂,但经历了这一切,他非常明白其中的含义。 这个没心没肺的萧九娘! 所以暴怒之下楚王做了一件他以前从来没有做过的举动,以至于很多年后,他回忆起来,仍有些涩然。而涩然之后,却是一阵暖意上了心头。 九娘哭得十分凄惨,是真的凄惨,而不是佯装出来的。 她此时心中满是委屈,她为什么而来,她下了多大的决心才会决定来这趟,难道他不懂吗?可他竟然打她! 楚王打了九娘几下后,也已经冷静下来,见腿上的小人儿哭得稀里哗啦的,心中也隐隐有些后悔。 他将人抱了起来,见她眼泪汪汪,脸上淌满泪水,鼻尖通红,一声喟叹在胸腔内徘徊。 他将她揽入怀里,动作有些笨拙的用衣袖给她拭泪,这衣裳的布料毕竟不若软绵的帕子,尤其衣袖上又绣有暗纹,只是几下,便将九娘小脸儿刮出几道浅浅的红印子来。 见此,他赶忙从袖中掏出一方白帕来,继续为九娘擦眼泪。 可惜这眼泪怎么擦也擦不完,楚王无奈,只得覆了过去。先是轻轻的吻着她涩中带甜的小嘴儿,而后转移至眼角。 「好了,别哭了,都是本王不好。」 说着,大掌罩上温软的臀上,轻轻的揉了起来。 这一吻一揉,似乎便变了味道,尤其楚王揉着揉着,便觉得手下触感极好,忍不住加大了力道,薄唇也转移了地方,顺势衔住九娘粉嫩的耳垂。 九娘这会儿简直想骂人,这画风转变太快,她实在是不能适应啊。只是没人让她适应,楚王素来霸道,几乎不给她说话的余地,便将她吻得天昏地暗,今夕不知是何夕。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楚王才停下手里的动作,呼吸略有些不稳。一只手臂紧紧箍着九娘纤腰,另一只手掌在她背上磨蹭着。 九娘埋首在他怀里,这会儿也顾不得哭了。 「这次是本王不对,本王不该打你,可你也不该不信本王。」 「我想着,能治好你的腿便好,反正她又不会要了我的性命。」九娘小声嗫嚅。 楚王面皮一紧,僵着声音说:「此事你不用管,本王自有章程。」 「什么章程?那毒女那么难缠,不答应她的条件,她不会出手的。」 九娘急急的从楚王怀里坐起来,直到见楚王微眯起狭长的眼,才发觉到自己的放肆,赶忙又趴了回去,做小绵羊状。 「本王已经有法子了,你静待便好。」 「真的?」 楚王点点头:「本王什么时候骗过你?!」 崎岖的乡间小路上,行驶着一行车队。 一队灰衣大汉骑着骏马,簇拥着车队中的两辆马车,往前行着。 其中的一辆马车里,坐着一名老者并两名年轻汉子,还有两名打扮粗鄙的年轻村妇,其中一人手中抱了一个小婴儿正在哄着。 这些人衣着破旧,补丁落着补丁,看打扮与样貌便是庄户人家无疑了。按理说这样几个人与这样车队是搭不上任何关系的,可他们此时偏偏就出现在这行车队里。 「爹啊,你说他们到底要将我们带到哪里去?我们并不认识他们啊!」其中的一名村妇紧紧的靠着自己的男人,满脸都是惧怕不安。 他们本是在一座小山村里几乎生活了一辈子的农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山里人都穷苦,每日劳作也不过混了饱腹而已。日子过得并不富裕,日里生活也会有些许鸡毛蒜皮的琐碎事,但全家也是平安喜乐的。 忽的一夜,这群陌生人上门,不由分说便将他们全家都掳走。虽然这些人也没打他们,也没饿他们,可这些老实的庄户人家还是怕啊,感觉就像是大祸即将临头。 一旁坐着的两名庄户汉子,也是差不多的表情,但比起妇人家的,还是要好上不少。 「难道是咱们得罪了什么人?」 「老二你别胡说,咱们这样的人家能得罪什么人!你看这些人的言行打扮,还有这些马和这马车,就能知晓不是寻常人家。咱们洼里人,哪里会认识这种人家!」 「可若不是得罪了人,人家何必如此对待我们。」老二支吾一句。 可别说是请他们上门做客的,哪家请人做客是大半夜里破门而入的,只可能是得罪了什么人,如今人家找来了。 两名妇人呜呜的哭了起来,带着那名还在襁褓中的婴儿也哇哇的哭起来,一时间马车中全是惊慌不安的哭声。 车门从外面被拍了一下,「都给我安静些!」 两名妇人赶忙捂住自己的嘴,而后其中一人又去哄着怀里的婴儿,想让他赶紧噤声。只是婴儿又不是大人,哪里能控制住自己的行为,妇人无奈,只能转过身子掀开衣裳。婴儿嘴里有东西含着,这才渐渐的噤了声,换为了小声抽泣。 第40章 「爹啊,咱们可怎么办,他们到底要带我们到哪里去!」妇人小心的摸了摸婴儿头,满脸绝望的道。 车厢中的一角,一直坐着一名皮肤黑红的老汉。 从外表来看,他与寻常庄户老汉并无不同。铁红的脸膛,沟壑纵横的脸皮,微微凸起的脊背,无不是常年辛苦劳作留下的。此时的他,半抿着嘴,略有些浑浊的老眼中满是惊疑不定,因为车厢中有些昏暗,所以看得并不显,但只看他抽搐的脸皮和微微颤抖的手,便能看出端倪来。 「你总问爹作甚,爹他从来不踏出洼子,能得罪个什么人!」老大烦躁道。 「我也没有说是爹得罪了什么人,我这不是怕嘛……」妇人小声道。 「好了好了,都不要吵了,安静些。」老汉拧着眉头,喝斥道:「老大媳妇,你将娃娃看好就行了。咱们会没有事的,都别担心!」 车厢中,终于沉寂下来,可是人心却是怎么也无法平静。 会是她吗? 应该不会,当年他可是亲眼看她坠入悬崖的。 可是不是她,又会是谁? 虽说楚王说此事他自有章程,九娘却是不大放心。 无他,上辈子她也不是没和毒女接触过,太明白此人的秉性。有时候倒是挺正常,有时候却是疯疯癫癫,为人心狠手辣,且行将就木的年纪又是孤身一人,可谓是没有任何弱点。尤其对待这种人,轻不得重不得,就怕她替楚王解毒之时,在其中动点什么手脚。 可是楚王这么说了,九娘也只能暂且信他一次,且她也想过了,反正毒女在楚王手里,若到最后实在无计可施,大不了她就答应给她试毒。不过这种话却是不能说出口的,她看得出来楚王不愿意听她提这个。 那次事后,楚王便将九娘看得有些紧,小翠和大奎俱都送回来了,只要他有闲暇,便命人来接九娘,将人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九娘初始不查,次数多了才反应过来,难道他是怕她又跑去找毒女?楚王确实如此想,更多的却是怕她又弄出什么幺蛾子来,因为现在他也知道了,这个萧九娘比他想象中的更有主意。 九月末的天,已经开始微微有些凉意了,原本翠绿的树叶已经泛黄,一阵秋风吹起,便是扫落一地枯叶,平添了一股萧瑟的味道。 关于几位皇子大婚的时日,经过钦天监各种推算,又与礼部及承元帝商讨了近半个月的时间,终于定了下来。赵王的大婚日子定在明年三月,成王是五月,齐王是八月,楚王则是十月,这下明年的礼部可就要忙惨了。 日子定下来后,不光赵王和成王眉宇间多了几分轻松之意,连萧皇后和刘贵妃脸上都多了几分喜色。不管怎么说,总算有了盼头,皇家以子嗣为重,现如今几位皇子没有一个府上能诞下嫡出麟儿,若是能赶在前头添个小皇孙,是时朝中的风向就又会变了。要知道有个嫡出的儿子,也是一种砝码。 阮灵儿也嫁入东宫有一个多月了,这些日子九娘虽偶尔有担忧过她的处境,到底因为身边事情太多,暂且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想此事。尤其各人有各人的缘法,日子也是各人自己过出来的,九娘就算想操心,也操心到东宫那里去,更何况她本就没有这种心思。 这日,宫里有人来传话,说是太子侧妃想念九娘,召她进宫说话。 九娘虽有些疑惑,到底也是收拾打扮了一下,和来人进了宫。 到了东宫,九娘也不是第一次来东宫了,且如今身份不一样了,也不若第一次来的时候那般拘谨。 她随着引路内侍一路往里行去,行经一处花园,就见远处一座凉亭四周围了不少内侍宫人,可以想见必是东宫哪位主子在此游园。九娘也并未多想,只是随着引路内侍往前行,还不待离开这里,就被人远远叫住了。 「哎,前面那人是谁,怎么见了太子妃在此,也不过来行礼!」 却是一名长相颇为俏丽的宫人,就是言语间的跋扈之意,稍稍降低了她的姿色。 那引路的小内侍见此,赶忙回头弯腰行礼,小声道:「见过翠柳姐姐,这位乃是萧家的九娘子,小的奉侧妃娘娘的话,前来迎她前去芙蓉殿。」 翠柳斜着眼睛,不耐的挥挥手:「她是谁可跟我没关系,我只问的是她见了太子妃娘娘在此,怎的就不过来行礼,是瞧不起我家太子妃吗?」 这个帽子扣得就有些大了,且那处凉亭离这处有数十丈的距离,九娘就算生了一双利眼,也不可能看清楚那边到底坐的是谁。不用说,这定是有人刻意找茬了。 小内侍也意识到这点,面上隐隐有为难之色,他瞅了九娘一眼,又去看翠柳,「还望姐姐原谅介个,九娘子第一次来东宫,并不懂得东宫的规矩,也是奴婢眼拙,未瞧见太子妃娘娘在此。」 他又走到九娘身边,小声道:「娘子,若不然便去行了礼吧?」 九娘也知晓这是应有的礼节,只是这些行为加起来就未免有些胡搅蛮缠了,不过她并不想给阮灵儿生事,也不想给自己找事,不过是行个礼罢了,又不会少块肉。 她笑着对内侍点了点头,便往那处行去,行经翠柳的时候,听到一声不屑的冷哼。九娘微微的握紧袖下的拳,置若罔闻。 到了凉亭,只见太子妃王嫣儿已经摆开架势等在那里了。 九娘见此便心生明悟,这是王嫣儿特意想找茬。 不得不说,这女人是个蠢笨的,且不说她是未来的楚王妃,太子名义上的弟媳,仅凭之前昌平公主派人伏杀自己那出,此人见着她就应该避着走。可她反倒其行不说,倒是对她示威起来了,九娘真想不通此人脑袋到底是怎么长的。 「太子妃大安。」 九娘肃拜为礼,却只是肃拜中的立拜,并不跪。 时下大齐礼节,大多与旧唐之时相仿,女子行礼不外乎肃拜、揖礼、福礼,以及点头为礼,其中面对品级及身份皆比自己高者,当行肃拜之礼。 第41章 肃拜之礼分多种,有跪拜、坐拜、手拜、以及立拜,除了面对长者以及帝王行三跪九叩跪拜之礼,平日里最多也就是立拜了。论身份,王嫣儿是太子妃,可九娘是未来的楚王妃,两者是妯娌。虽九娘并未与楚王举办婚礼,但当赐婚圣旨下的那一刻,她便是板上钉钉的楚王妃了,所以行这种礼刚好恰当。 可惜九娘想得很好,有的人却不想放过她。 东宫一下子多了四个太子有名分的妾室,作为太子妃的王嫣儿早就是暗堵在心,可人是承元帝赐来的,她也只能咬牙忍着。经过这一个多月来的打交道,王嫣儿也发现这四个人有三个都不是省油的灯,也就只有那性格柔弱的阮灵儿好欺负些,只是王嫣儿日里也不敢做得太过,就怕太子责难于她或者传到承元帝的耳里。 她昨日便听说太子侧妃要召以往的闺中密友进宫来说话,便留意上了,听说此人是萧九娘,她更是恨得咬牙切齿。之前便有承元帝想将萧九娘赐给太子做侧妃之事发生,虽这件事打消了,但王嫣儿依旧还记着。尤其据她所知,那侧妃阮灵儿也并不若表面上表现的那么单纯,总是拢着太子去她芙蓉殿中,据闻两人在一起聊得最多的便是这萧九娘。 王嫣儿也是出身世家名门,虽心机手段都不若她人,但并不代表她不明白一些贱蹄子邀宠的手段。这阮灵儿是拿着萧九娘来邀宠啊,若不然为何不见太子去其他几人那处,自这几名妾室进门后,便只去过芙蓉殿两次。 这新仇旧恨加起来,王嫣儿怎么忍得了,便打定主意今日要给萧九娘一个下马威,顺便敲山震虎给那阮灵儿一点颜色看看,所以才会在这去芙蓉殿必经之路堵着。 九娘刚直起腰来,方才那名叫翠柳的宫人又跳了出来,指着九娘斥道:「你这人懂不懂规矩,见到太子妃竟然不跪,你好大的胆子。」 九娘面色微凝,那名给九娘引路的小内侍则是冷汗直冒,他是芙蓉殿的人,今日特意在东宫门前负责接引九娘去芙蓉殿。这会儿他也看出来了,太子妃明显就是没事找茬,为难的又是侧妃娘娘的人,若是不出事还好,一旦出了什么事,他也跑不掉。 他焦急的看看九娘,又去看冷眼坐在那里的太子妃,真恨不得立马消失掉,去芙蓉殿搬救兵来。不过他也知道这只是奢望,侧妃娘娘虽挂名是个太子侧妃,但心性素来软弱,每每碰到太子妃都会吃亏,自保都难又何况是来做救兵。 九娘冷眼瞧着这一切,重点放在安坐在那里等着她跪拜的王嫣儿,见她眼含得意泄恨之色,不免又将此人瞧低几分。 她冷笑了一声,斜睨翠柳:「你才好大的胆子,你是哪一宫的奴婢,你主子难道没教过你规矩?」 此言一出,一片哗然,是个人都能听出这是在指桑骂槐,连王嫣儿都维持不了端庄的表象了,想出言训斥九娘。只是她身份在此,自然不会做如此有损身份的事,她眼神一动,便有一名宫人站了出来。 还不待对方出声,九娘又道:「太子妃娘娘自是身份高贵,可我乃未来的楚王妃,与太子妃乃是妯娌,你让我跪拜太子妃,这是想害了太子妃?这事若是传到太子殿下耳里,传到陛下耳里,传到我家殿下耳里,他们会如何看待?我看你这宫人怕是谁派来奸细,想挑拨太子殿下与我家殿下之间的兄弟情义!」 九娘面向王嫣儿,满脸肃然:「太子妃娘娘,这种奸人万万不能容忍,还是拉下去好好问话的好。」 句句声声,锵锵有力,即使话音落下,也让众人缓不过来神。 没人是傻子,也许之前是被忽略了,可经由九娘这么一说,却是全然变了一种味道。本是王嫣儿想给她一个下马威,却变成了旁人派来的奸细想挑拨太子和楚王之间的情义。这个大帽子扣得不可谓不大,若一个弄不好将王嫣儿牵连进来,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 众人皆知,太子独待楚王另眼相看,两者之间兄弟感情甚好。这翠柳是王嫣儿的人,自然代表着太子妃。此举往轻里说,是太子妃王嫣儿不懂事,往重里说就是嫂子挑唆哥哥和弟弟之间的兄弟情义了。 可偏偏九娘就往重里说了,既然对方想给她颜色看,她自然不会轻饶,要怪只能怪这王嫣儿是个蠢的,想找她茬,却用了这么蠢的手段,还找了蠢人做枪。 翠柳当即吓得瘫软在地,惨白着脸呼道:「奴婢没有这个意思,奴婢不是奸细……娘娘,娘娘您替奴婢说两句话啊,奴婢也是听了您……」 红儿一个箭步上前,捂住了翠柳的嘴。 她就说了此法不可,也劝太子妃不要与萧九娘为难,可她却偏偏不听,这下娄子捅大了吧。 王嫣儿脸色又青又白,她就算再傻,这会儿也只能先撇清自己了,顿时用力一拍身旁案几,站起来怒道:「好哇,你到底是谁派来的奸细,竟然如此居心叵测想害本宫,来人啊,将此人拖下去。」 一声令下,当即有人上前将翠柳堵着嘴拖了下去。 王嫣儿又转脸堆着笑对九娘道:「多亏了九娘你慧眼识破,若不然此人还不知给本宫惹来多少麻烦。本宫本是听闻今日你要来东宫,便想与你提前亲近亲近,哪知竟被这翠柳借着本宫的名头行挑唆破坏之实。也是本宫反应有些慢了,最近事情有些多,恍了一会儿神,竟由得她对九娘你不敬。你们也是,竟然不提醒本宫。」 最后这句话,她是对身边服侍的几个宫人说的。这些人都是人精,自然要给自家主子台阶下,赶忙又是自打脸认错又是说巧话圆场的。 对方将给九娘的面子做得如此足,她自是不会当场与王嫣儿撕破脸皮,便也笑着道:「娘娘千万别如此,九娘万万不敢当。所谓长嫂如母,九娘虽还未过门,但也该为娘娘分忧解难的。」 「你是个明理的,以后咱们妯娌之间相处定是融洽。」 九娘但笑不语,两人又客套了几句,九娘便切入正题说要去芙蓉殿了,王嫣儿巴不得她赶紧走,自是应允。 第42章 九娘离开后,王嫣儿顿时眼睛一翻厥了过去,自然是被气的。 那引路的小内侍目睹了整个过程,心中对九娘又钦佩了几分。 他忍不住的想,若是自家娘娘有这种手段,又何愁在东宫立不住脚。主与仆之间,历来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侧妃娘娘是个心性柔弱的,芙蓉殿的奴婢在外行走都低人一等。 只是这话他肯定不能当着九娘面直说,但也言语隐晦的对九娘提了提阮灵儿在东宫的处境,想让九娘能够提点自家娘娘一二。东宫新晋的四位主子,虽太子独来过芙蓉殿两次,但到底没与阮灵儿圆房,再加上太子一向不管庶务,太子妃作为东宫的主母,偶尔拿捏一下下面的妾侍,也是没有人敢质疑的。 九娘自是听明白这内侍的意思了,连一名引路的小内侍都知晓阮灵儿的处境艰难,再加上方才王嫣儿那行举,若说没有阮灵儿的原因在内,肯定是不可能的,九娘不禁有些担忧阮灵儿的境况。 两人很快便到了芙蓉殿,只见这芙蓉殿占地面积似乎并不怎么大的模样,但小巧精致,四面由丈余高的宫墙围着,中间是一道上有飞檐的大门,两人刚刚走近,大门里便快步迎来两名宫人,领头的那名宫人正是阮灵儿以前的贴身婢女香儿。 「九娘子您可算来了,娘娘方才已经问了好几遍了。」 这香儿也是熟人,九娘对她笑着点点头:「方才耽误了一会儿,灵儿她没等急吧?」 一行人入了宫院,九娘见着院子中四角都建着高耸的亭台,正中间是一座建在台基上的宫殿,粉墙黑瓦,飞檐高翘,檐下是一排朱色的柱子,左右各有长廊。 走到正殿廊下,九娘就见阮灵儿已立在门前,眼圈微微泛红的看着她。 虽心中因为些许想法,对阮灵儿产生了一种微妙的心态,到底还没到那种地步,且又是相交多时的友人,九娘见到她也是心中有些高兴的。 阮灵儿激动的上前两步,拉住九娘的手,就把她往里引去。 穿过正殿,进了内殿,九娘就见内殿中布置华丽,锦帘高卷,珠帐低垂,自有一分清雅的气息。 阮灵儿引着她去了一张六角屏风牙床上坐下,才出声道:「九娘……」 「灵儿……」 两人相视一笑,九娘问道:「你好吗?」 阮灵儿微微一愣,抿嘴笑道:「我还好,你呢?你和雯婧都还好吧?」 九娘点点头,「我这些日子有些忙,时去时不去国子监,与雯婧也见得不若以往多了,不过她挺好的。」 「她与那王四郎……」 「还是老样子,我看雯婧现在是想开了,只是王家那边似乎依旧没有放弃与程家做亲的打算,可惜儿孙不给面子,功夫都给白费了。」 「你是说王四郎还与萧如有来往?」 九娘坦然的点点头:「其实让我来看不过是王家人自作多情罢了,王四郎和程雯婧都没这种想法,就是王四郎最近貌似迫于家中的压力找过雯婧两次,不过雯婧并不怎么搭理他。」 「那我就放心了。」 「你呢?在东宫这里过得还好吧?」九娘问。 「还行吧,什么叫做好,什么叫做不好呢,左不过就是过日子。」阮灵儿眉宇间带了一丝轻愁,并不明显,却让九娘纳入眼底。 其实也是可以想到,嫁了人自然不若以往,没嫁人之前有没嫁人之前的烦恼,嫁了人之后有嫁了人的烦恼。这东宫历来是是非漩涡的中心点,又怎么可能过得平静无忧,光那个王嫣儿都不是省油的灯,更何况这东宫还有一个良娣与两名良媛。 几个女人围着一个男人,光彼此之间便会争斗不止了,还要面临各处而来的机锋与挑唆,能过安稳日子才是怪了。不过九娘并不打算说什么,若她只是萧九娘,她还能为阮灵儿出谋划策求得一份安稳,可她不光是萧九娘,还是未来的楚王妃,她得避嫌,不能给楚王惹事。 所以她只是笑了笑道:「你能过得好便好,太子殿下是个好人,这东宫虽大,还是能求得一分安稳的。」终究是朋友,不过言尽于此。 阮灵儿的目光闪了闪,「是啊,殿下是个好人。」 之后,两人坐在一起叙话了许久,大多是说一些琐碎之事,眼见时候也不早了,九娘便出言告辞。 「知晓你过得好就好,雯婧还挺担心你的,我回去后与她说说。」 阮灵儿点了点头,依依不舍将九娘送到宫门前,「九娘,以后有空闲便来东宫看我,我一个人平日里也没什么人说话,挺闲的。」 「放心,一定会的,有时间我同雯婧一起来看望你。」 花园发生的这一出,很快便传到太子耳里。 太子听完后,笑着叹道:「这人啊,总是不长记性。」 福泰附和道:「可不是,还好那未来的楚王妃是个聪明的,若不然这事闹大了传出去,定会有人说殿下与楚王殿下失和。」 别人自然不会说是王嫣儿不懂事,要知道她是太子妃,代表的是太子,尤其那别有居心的人从来不少。 「既然是有人派来的奸细,那就好好审审,样子总得做足了。」太子沉吟片刻,吩咐道。 「是。」 「今日孤身上感觉不错,就去芙蓉殿看看吧。」 太子只是简单的一句话,却给王嫣儿的清然殿里带了无尽恐慌。 王嫣儿当时只是推脱之言,才将翠柳定下奸细的身份命人拖了下去,至于这事后是不是奸细什么的,还不是由她说了算。可是太子发话,就让整件事的味道全变了。 这正是九娘当时的所谋之一,也就只有王嫣儿这个蠢货才会以为这件事当时便完了。但凡上升到一定程度,此事就不可能等闲视之,太子哪怕为了做样子,这翠柳也留不得了。 第43章 至于翠柳的主子太子妃王嫣儿,也逃不了罪责。即使太子碍着她是太子妃的身份,不会对她横加责难,但她也不会好过。 王嫣儿刚醒过来,还心魂未定,就听有人来报太子殿下派人来了,要带翠柳前去审问。这记狠创打得王嫣儿是面色惨白,苦不堪言。 很快,太医也来了,是太子派人请来的,据闻是听说太子妃厥了过去,让太医好好给看看。 太医诊完脉,说了一大堆旁人听不懂的术语,但其意思也是搞清楚了,太子妃肝火太旺,与身子有碍,再加上旧病未除,最近这些日子还是呆在宫里静养不要外出的好。 接着不出意外,王嫣儿被‘静养’了。 出宫的马车中,九娘神色黯淡,她望着车窗外不停后退的大片宫殿与宫墙,径自出神着。 这是我唯一能够帮你的了,灵儿,剩下的路还得你自己走下去。 东宫发生之事,九娘并未放在心上。 倒是之后楚王问过她,九娘也并未隐瞒,将当日所发生之事尽皆告诉了他。 楚王听完后,并未说什么,他能看出九娘自有分寸,原本还想点拨她两句,此时看来可以作罢了。 想着东宫那个不省心的太子妃,再看看眼前这个年纪还不大的少女,楚王突然一股庆幸上了心头。 他以往是从来瞧不起妇人的,觉得这些人除了生养子嗣与在各府邸后院里作作妖以外,别无他用,此时看来并不是如此。后宅安,前面才会安,家宅安了,外面才会安。 「由你来做楚王妃,本王很满意。」 听到这句莫名其妙的话,九娘许久都没会过来意思,等明白过来其意思了,她已经回到安国公府了。 九娘本是坐在妆台前,由莲枝给自己拆发,忽然不知道想到什么了,笑了起来。 莲枝看着镜中的娘子满脸笑意,也想不通娘子在笑什么,不过娘子能心情舒畅,她也是挺高兴的。之前九娘连着多日心神不定,眉宇紧缩,莲枝也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的。 此番甚好。 一个秋高气爽的日子,楚王突然命人来接了九娘。 楚王并未说要去干什么,但是看着那越来越熟悉的路,九娘心中已然明悟。 「是去见毒女吗?」 楚王点点头。 「表哥,你想着解决的法子了?」 楚王又高深莫测的点了点头,样子尤其欠抽。 不过九娘却是挺高兴的,楚王从来不是无的放矢之人,他说是有法子定然是有法子了。 一股喜悦上了心头,真好,只是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办法? 还是那个熟悉的房间,毒女依旧坐在老位置上。 见着楚王和九娘两人一同出现,毒女眼中隐隐闪过一抹讥讽。 「看来你们还是得来找老婆子,这次商量好了吗,小丫头你的决定还是不变?真不知这小子到底给你吃了什么迷魂药了,值得你为他如此牺牲。」 九娘没有说话,只是看了一眼楚王。 楚王神色淡然道:「我这次前来还是希望你能替我解毒,当然,不是拿她作为代价。」 毒女眼中异光一闪,嗤笑道:「老婆子说了,只要你答应将她留下来给我,我便给你解毒。这是唯一的条件,不可等换,除了这个条件,其他的我一概不会接受。你知道的,对老婆子来说,威胁利诱都不放在眼中。你们走吧,想好了再来。另外,你这腿可再也拖不得了,毕竟拖了这么久,再拖下去连老婆子都不敢保证能治好。」 九娘心中一急,忍不住拉了楚王衣袖一下。 楚王拍了拍她的手,依旧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我送给你一个人,一个这世上你最想见到的人,不知道够不够让你出手替本王解毒?」 毒女本是扭过身子了,听到这话后,立刻转过身来,她浑浊的眼珠子紧紧盯着楚王,瞳孔紧缩。 楚王淡然的点点头,「就如同你所想那样,你找了一辈子找不到的,不代表本王也找不到。」 「早就知道你出生不简单,没想到你竟是皇族。」 「那你可信本王所说的话?」 毒女的手神经质的颤抖着,「那要见过了才知道。」 「本王觉得条件还是先谈好再说,本王让你见他,甚至可以将此人交给你,而你需要做的事,大概不需要本王再重复一遍了吧。」 毒女紧紧一握手心,「好,我答应你。」 楚王点点头,望了一旁的长丰一眼,长丰便下去了。 九娘站在一旁,一直没有说话,见了毒女的反应,她才意识到可能楚王的办法真的有用。 不多时,长丰便回来了。带了一个人进来,一个头发花白,看模样打扮都是乡下老农的老者。 毒女从此人一进入房门,眼睛便紧紧盯着他看,那名庄户老汉也是,不过与毒女不同的是,他的脸上满是惧怕,眼中有着疑惑。 「你不是他,你不是他……」 毒女突然吼了起来,眼睛依旧放在这老汉身上,她虽是如此说着,但脸上却带着茫然之色,似乎陷入了回忆,同时眼中却流露出一种浓烈的恨意。 那老汉似乎认出了毒女,瞳孔猛地一缩,哑声道:「你是苏亚,你没死?」 毒女依旧喃喃着:「你不是他,你不是他,你怎么可能是他呢?他不是你这个样子……」 一旁的楚王,手指叩了叩轮椅扶手:「他确实就是你要找的那个人,白轩逸。」 这是一个极具戏剧性的故事。 从小生长在湘西的苗女苏亚,遇见了游历到湘西苗寨的富家子弟白轩逸。白轩逸游历到湘西不小心受了伤,被苏亚所在的苗寨所救,两人因此而邂逅认识。 彼时的白轩逸是俊美的,也不过是十七八岁的年纪,正是风华正茂的年月。他识文懂礼,温文尔雅,一身俊逸的皮相与当地的湘西汉子完全不同。苏亚几乎只是第一眼看见他,就爱上他了。而彼时苏亚也是正好的年月,作为当地苗寨中最美的姑娘,她美丽热情天真烂漫。 第44章 两人的相爱似乎是顺理成章,却是不被苏亚的族人所接受,因为他们所处的那处苗寨有一项特别的规定,那就是族中的苗女不允许与外族者通婚,尤其苏亚在苗女中又属于身份比较特殊的那一种。 苏亚的母亲是苗寨中的圣女,如无意外苏亚会在以后接替她阿娘的位置,而圣女不光不能与外族人通婚,以后就算成婚也只能以招赘的形式。 还要提一点,那就是苗女不光擅毒,也懂蛊,自古以来蛊毒不分家,更何况是圣女未来接班人的苏亚。只可惜这一切,年轻时候的白轩逸并不知道。他只以为苗寨中那些顽固的老者,不同意他和苏亚之间的事,只是因为他是汉人的身份。 两人只能偷偷来往,可世界上哪有不透风的墙,两人的事情终于暴露了。因为白轩逸与苏亚都不放弃,这些平日里质朴的苗人终于露出了血腥的一面,要强制性将两人分开,且为了以儆效尤,要将白轩逸勾引未来圣女的汉人投入万蛇窟。 苏亚为了救出白轩逸,反叛了族人。 她除了一身毒术,其实只是个弱女子,在营救白轩逸的过程中,不免就对族人下了手。苗寨中死伤惨重,一些隐没已久的苗寨族老尽皆出现,誓要将背叛族人的苏亚捉拿回来。 苏亚带着白轩逸狼狈的四处躲藏逃避,他们被逼往茫茫的湘西大山之中,每日餐风露宿,还得逃过那些追捕自己的人。 苏亚倒还好,她到底是从小生长在这片土地之上,且为了自己的爱情,她无惧任何困难。可白轩逸从小养尊处优,他根本没想到也料不到,只是与一名女子相爱,竟然会连连遭来杀生之祸,还得四处躲藏,不得归家。 刚开始的那会儿,他还能坚持,在大山里呆久了,渐渐的他就坚持不住了。他想离开这里,离开这一切,可他也是舍不得苏亚的。 两人在深山中呆了半年之久,渐渐的追捕他们的人也没有再出现,苏亚在白轩逸的劝解下,带着他出了大山,两人商量着离开湘西。 想法是好的,可现实却是残酷的。追捕其实一直都存在,只是换了一种方式,两人刚离开深山,便被人以天罗地网的方式抓住了。白轩逸必死无疑,苏亚境况堪忧。 就在这时,苏亚的母亲出现了,以自己圣女的身份担保要带回自己的女儿,至于白轩逸她不能管也没能力管。可苏亚宁死不依,无奈之下,他的族人只能折中,那就是放白轩逸离开,而苏亚终生不得离开苗寨。 为了情郎的性命,苏亚含着泪答应了。 白轩逸离开后,苏亚被带回了苗寨,其实若不是苏亚在蛊毒之上从小就天分极高,她犯了如此大的错,不可能会被饶恕。即是如此,回到苗寨后,她也受到了极重的惩罚。在受罚的过程中,苏亚小产了,直到没了这个孩子,她才发现自己原来早已有了身孕。 苏亚恨,她恨自己的族人,恨他们不放过她,恨他们为什么要阻扰她与白轩逸,更恨他们让自己没了孩子。这种恨日益剧增着,苏亚从小是个烈性子,可这次她决定忍下来,她要忍到一个恰当的时机,然后离开这里去找白轩逸。 苏亚日日苦练毒术,终于在一年之后,找到一个合适的机会逃离。在逃离的同时,她下毒弄死了当日刑责自己之人,这其中包括下命令的族长以及几位族老,还有当日对她行刑之人。 离开湘西之后,苏亚便准备去找白轩逸,在深山中躲藏的那段日子里,她已经从白轩逸的口中获知了他家乡的位置。 苏亚跋山涉水万里寻情郎,因为没有银钱傍身,一路上吃尽了苦头,幸得一身毒术让她安然无恙的到达了白轩逸的家乡。 她找上了门,面对的却是白府家丁鄙夷的驱赶,以及白轩逸早就娶了妻,甚至在月余之前方诞下麟儿,今日正是麟儿满月大喜之事。 面对这样残酷的事实,苏亚差点疯了。 她也确实疯了,一路直入白府大门,所有阻拦她的人全部死状凄惨。进了宅院内,院中一片锣鼓震天,甚是喜庆。宴席之上,白轩逸与一名手抱着婴儿的貌美女子相视而笑,满脸幸福之色。 凭什么呢? 凭什么她背叛了族人,受尽了折磨,没了自己的孩儿,而最后迎来的却是负心汉一个? 族人死前痛苦的脸庞,阿娘凭空苍老几十岁的无力模样,从小给她无尽温暖的苗寨燃起冲天大火…… 所有的一切都没了,而最后给她的就是这些? 看到凭空出现的苏亚,白轩逸十分震惊,还不待他说什么,身边所有人便一个个倒了下去。这其中包括来贺喜的宾客,包括他的妻子、父母兄弟以及年迈的祖父母…… 白府上下除了他,鸡犬不留。 也是到了此时,他才意识到那个可爱多情的苏亚,原来是如此的恐怖! 这个认知的代价是极为惨烈的,白轩逸受不了这个打击,当场喷血晕倒。待他再次醒来之时,便是身处在去湘西的马车上,以及身边那个满脸戾气精神似乎有些失常的苏亚。 发生了这么多的一切,两人之间注定回不到以前。 苏亚怨,恨。 白轩逸何尝不也是如此。 可他还没忘记要报仇,若不然他白家百十口人的亡灵如何安息。为了麻痹精神有些失常的苏亚,白轩逸伏低做小,编了许多谎言唬住了她。 其实白轩逸所言大部分都是事实,离开湘西以后,白轩逸确实难过了一阵,可更多的却是一种如释重负。这段爱情太过沉重了,沉重的他背负不起来。回到家乡以后,家中长辈便为他安排了婚事,对象是早已与他定亲的女子。白轩逸迫切想忘记湘西的那段经历,也是想着这一辈子估计再也见不到苏亚了,便听从家中的安排娶妻生子,却没有想到就在他最幸福的时刻,所有一切都灰飞烟灭。 苏亚带着白轩逸回到湘西以后,并没有回那座苗寨,而是找了一座荒无人烟的大山定居了下来。 第45章 两人过了一段安稳快乐的日子,苏亚的精神也开始慢慢恢复正常。就在这之际,白轩逸的报复来临了,他亲手将对他毫不设防的苏亚推入了悬崖。 亲眼看见苏亚掉落悬崖后,白轩逸便逃离了。 他想过了死,却是怎么也对自己下不了手。一路神智混沌,只想离湘西越远越好,之后辗转流落至他之后生活了几十载的那处山洼里。 白轩逸是昏倒在路上,被当地一个农户女子所救。因他身体一直虚弱,便留在这户农家养病。这户人家人口极为简单,就是一对老两口,加救了白轩逸的那个农家女。庄户人家并不富裕,辛勤劳作也不过就是混个温饱而已,只是这一家人心性十分善良,有点好的也都给白轩逸养身子吃了。 人心都是肉长的,且这老两口在摸清楚白轩逸家中没有其他人后,也是动了点小心思的。在这种小心思下,加上白轩逸确实无处可去,他便在这个小山村里留了下来,娶了那名农家女为妻,开始了他之后的庄户汉子的生涯。 日子过得平淡而琐碎,偶尔辗转梦间,白轩逸也会梦到湘西,梦到苏亚,梦到白府那场滔天大祸…… 只是终究抵不过时间的冲蚀,随着两个儿子的出生,以及养家糊口的压力,白轩逸也渐渐忘了那一切。 可他忘不了苏亚的狠毒,那对他而言是一场梦魇,逃脱不掉的梦魇,即使他亲手将她推落悬崖,他也害怕有一日苏亚会像那次一样再度出现,毁了他拥有的一切。 为此,他隐瞒了自己的身份,隐藏自己识文断字的能力,从不踏出这处山洼。一直到过了这么多年,如今儿子娶亲了,孙子也有了,却没有想到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至于苏亚为何落崖后没死,也许可能是上天怜悯这个命运坎坷的女子。 苏亚落崖后,被一名山中采药人所救。苏亚伤好以后,便又开始了寻找负心汉之旅,从此苏亚不再叫苏亚,而是叫毒女。 她踏遍了万水千山,也没有想到她一直想找的那个人会隐藏在乡野山间,甘做一个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农人。她一连找了几十年,直到近多年年纪大了,才随便找了一个地方隐居下来。 历时几十载,再度见面,早已是物是人非。 她不再是当年的苏亚,变成了一个垂垂老矣脾气怪异的老妪,他也不是当年风流倜傥的白轩逸,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庄户老汉。 是运,是命,没人能说得清楚。 而如今两人因为楚王这颗纽扣,再度聚首,有怨抱怨有仇报仇。不过这一切,和楚王没什么关系了,他想达到的目的已经达到。 「……白轩逸,你怎么不死呢?你害死了我两个孩儿,将我亲手推入悬崖。临到头了,你这个负心汉竟然娶妻生子连孙子都有了……」 听完楚王的讲诉,毒女陷入彻头彻尾的疯狂,若不是脚上拴有铁链,她简直恨不得扑上来将白轩逸生吞活剥了。 「两个?不是只有一个吗?」白轩逸失声道。 他离开湘西后,苏亚小产失去孩子的事,他是知晓的。 两个,难道—— 「哈哈哈……」毒女疯狂大笑:「你那阵子不是想麻痹我,不是想伺机害我吗?我确实被你害到了,同时被你害到的还有你的亲生骨肉,你这个负心汉,你这个该下十八层地狱的负心汉……」 白轩逸黝黑苍老的面孔一片扭曲,浑浊的老泪顺着眼角流了下来。 这些年,他偶尔安静下来,也会回想以前的事情。孰是孰非,谁对谁错,他与苏亚之间到底是他欠她的,还是她欠他的,永远是无解…… 「好了,你不要再说了,你欠我的,还是我欠你的,这个问题我不想深究。既然今日又落到你手中,要杀要刮悉听尊便,我只希望你能放过无辜的人。」 后面这句话,他是对毒女说的,也是对楚王说的。经历了这一切,他也看出自己全家人之所以会被抓过来,不过是因为眼前这个模样尊贵的男子似乎对苏亚有所求。其实说出这些话,他心中也是忐忑,就凭苏亚恨他的这副样子,他想牺牲自己一个,保全全家的想法大抵也不能成。 白轩逸如今什么也不怨,他只怨命运的捉弄以及这该死的老天。若是有下辈子,再也不想为人…… 「放过无辜的人?你做梦!我什么都没有了,凭什么你能有妻有子。」毒女指着他大声斥骂,转头望向楚王,眼神狂乱而急切,「你不是想让我给你解毒吗?你把这个人交给我,我就立马给你治。对了,还有他那一家子,一个都不能放过,一个都不能放过……」 「你给本王解毒以后,本王就把人交给你。」 毒女连连点头,「行,我给你解毒,我给你解……」 大门从身后被关了起来,目睹方才那一切的所有人,都是心中唏嘘不已。 毒女已经答应给楚王解毒,只因所需药材需要筹备,所以暂且被搁置,只等药材备齐,楚王身上的毒便可解掉。至于白轩逸也被带了下去,等待他的命运不言而喻。 上了马车后,九娘陷入良久的沉默。 楚王见她面色不好,将她揽入怀中。 「怎么?还在想方才之事?」 九娘点点头,听了毒女与白轩逸之间的故事后,她实在没办法不去想。这两人之间到底谁对谁错,根本分不清道不明。若是要怨,大概只能怨白轩逸爱得太过浅薄,这么轻易便能抛弃了,也怨毒女爱得太过浓烈,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为此牺牲了那么多人…… 这就是爱吗? 曾经的曾经,她以为自己是爱王四郎的,可彼此之间折磨久了,那种感觉便渐渐淡了。她一直觉得自己是一个天性凉薄之人,当知道不能为,不可为,付出并不一定是有所回报,她便会谨慎的收回自己的感情,冷眼旁观…… 第46章 那么她和楚王呢? 九娘顺着自己的视线,望向楚王坚毅的下颚。 她能感觉自己和楚王之间似乎有什么东西早就变了,楚王对她的好,全都历历在目,可她从来只是被动的接受,不想也不敢去主动迈出一步…… 想着之前楚王在自己的腿与她之间做出的选择,九娘无声的喟叹了一口气,一股歉疚上了心头。也许,她不该再这样继续下去了…… 「表哥你是怎么想到找来白轩逸作为交换条件的?毒女找了他那么多年都没有找到,你又是怎么找到他的?」 对于这一切,九娘十分好奇。她早知晓楚王运筹帷幄的本事十分了得,可万万没有想到楚王竟会抓住毒女的心结,将消失了几十载的人给挖了出来,这些事情即使上辈子的她,都是不知道的。 楚王抚着她脊背的手指一顿,道:「当想找的时候,自然就找到了。」 他怎么会告诉她,在那个梦里,知晓她被毒女暗中动了手脚,那种几欲想毁灭的一切的心情是那么浓烈,可毒女也不是个善茬,在被人重重看守之下居然也逃了。可他不会允许她就那么逃了的,便派手下之人追杀于她。 毒女连抓都不好抓,自然也不好杀,为了追杀她,他手下损失惨重。无法,他只能另辟蹊径开始深挖毒女的软肋,最后才知晓发生在几十年前的那些事,并从一处偏僻的小山村里找到这个白轩逸。 其实早在楚王亲自前去蜀中捉拿到毒女之时,梦境得到证实,他便着手按照梦境中发生的一切,命人前去找白轩逸了。之后,带着九娘去见毒女,不过是再次去印证梦里所发生的一些事情…… 看着她像梦里那样以自己去交换让毒女给他解毒,楚王的心情是复杂的,更多的却是一种涩然。他看着梦里的自己坦然去接受她所付出的一切,却什么也不做,他对梦里的自己是厌恶的,却又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悲哀感。 也许这个梦并不是梦,它曾经真实的发生过…… 九娘轻呼一声:「表哥,你弄疼我了。」 楚王这才发现自己沉浸在思绪中,竟然忘了自己环着九娘,以至于没注意到手上的力道。 「抱歉,本王想事情想忘了。」 九娘浑不在意道:「那些药材要抓紧时间弄来,我看毒女的样子似乎濒临崩溃,也不知道她能维持多久清醒的状态,早一天治好,早一天安心。」 楚王点点头。 楚王这边很快便凑齐了毒女所要的药材。 毒女倒是楚王比更为急切,拿到药材后,让人给自己准备了一套特制的器具,便开始制作解药了。 这期间毒女的精神一直不稳定,忽喜忽悲,时而亢奋时而萎靡,神神叨叨的,让九娘十分忧心。毕竟药性这东西,失之毫厘差之千里,马虎不得。于是她便与楚王商量,由她来看着毒女配药,虽然她并不是太懂这些,但毕竟当年也是跟毒女学过一些的,盯着些总是好的。 无奈楚王并不同意,他似乎非常忌惮让九娘与毒女相处。几经争论,最后不了了之,楚王也答应九娘,到时候服用解药时一定会慎之又慎。 毒女将解药配出来后,便将东西交给楚王,同时还给了楚王一副配合解药用来拔毒泡腿脚的汤药以及按摩的手法。九娘心情十分诡异,要知道这副方子和按摩的手法,她早在多年前便交给楚王了,也不知道楚王会不会多想。 不过楚王却并没有说什么,也未表现出来任何异样,九娘也就掩耳盗铃的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反正她想好了,若是楚王问起,她便死不承认,查是查不出来什么的,因为她和毒女之间从来没有过交集,至于重活一世这种事,恐怕没有人想得出来这些。 楚王服用解药当日,九娘守在一旁。 因这事十分隐秘,不能与外人得知,所以楚王并没有将地点放在楚王府里,而是去了私宅。 楚王服下解药后,便开始浑身发烫,并大量出汗,汤浴已经准备好了,常顺和刘太医扶着楚王进了内室,而九娘则在外面焦虑的等待着。 时间慢慢划过,不停的有内侍给里面更换着热水,时而又提出些污水来。过了差不多近两个时辰的模样,常顺和刘太医才满脸疲惫的走了出来,说楚王已经歇下了,解药并没有什么问题。 见此,九娘才放下心来,有常顺等人看着,她也是挺放心的,便回了自己房里歇下。 待楚王醒来之后,便是使用拔毒汤药给长时间积存毒素的腿进行拔毒,因之前有九娘的拔毒方子,所以这一次不用像上辈子那样花费太多时间,大概使用十几日便能全部拔除。 随着时间的过去,毒素彻底清除的这一日终于到来,看到恢复正常肤色的腿脚,连楚王都不禁露出几分喜色来。 之后自然是要进行腿脚复建,毕竟楚王多年未走动了,就算毒解了,但一时半会儿行动也不能如常。 至此,九娘等人才算全然放下心,常顺几个十分高兴,连着多日眉宇间都能看出几分喜色。 另一边,楚王信守承诺的将白轩逸交给了毒女,至于白轩逸的家人有没有交给毒女,这个问题九娘并没有问过。也许那几个人确实无辜,但当初所谈的条件,且以楚王的心性也不会在乎那几条人命。 又过了几日,突然传来毒女毙命的消息,具体内里九娘并不是十分清楚,她只知晓毒女死了,白轩逸也死了,两人死在一起,至于白轩逸的家人侥幸幸存。 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吧。 冬去春来,转眼间又是一年过去了。 这大半年中发生了许多事,随着萧三娘萧六娘以及九娘的婚期定下,萧四娘萧五娘等人的婚事也络绎开始张罗起来。不过安国公夫人似乎早就有了主张,萧四娘萧五娘的婚事都已定下,虽嫁得不是多么的好,比不了萧三娘和萧九娘,但也不算太差,都是与之身份相等且能给萧家增强一些实力的人家。 第47章 萧七娘的婚事也定下了,出乎意料对象竟是一寒门子弟,一个刚中了举的举子。萧七娘自然是不愿的,可人是崔氏选的,安国公夫人拍板定下,她也是不能多做质疑的。至于萧八娘萧十娘和萧十一娘,因为几人年纪都还不大,也不用急在一时,到时候萧家自是有所筹谋。 因为府中几位小娘子定亲之事,安国公府中也发生了一些小波澜,不过这一切俱和九娘没什么关系了。 三月,赵王大婚。也是在这个月,安国公府给九娘举办了一场盛大的及笄礼。 五月,成王大婚,萧三娘出嫁。 萧六娘的婚期被定在八月,王家那边连番催过好几次,才将婚期定下九娘之前。至于萧四娘几人,因为夫家身份都不若成王楚王,所以也不用遵循什么排序,婚期都定在九娘出嫁后的明年,毕竟这一年中安国公府要连嫁三个女儿,精力上也是不能允许的。 萧三娘回门这一日,安国公府上下十分热闹。 成王随萧三娘一同来到安国公府,在安荣院与众长辈见礼之后,成王便随同府上的男人另辟一处说话去了,至于萧三娘则陪着府中女眷闲话家常。 萧三娘一身规制的王妃冠服,看她面色红润,神情安然中隐带一丝羞涩,便能知晓新婚这几日成王待她不错。 三娘在安国公府中人缘好,不光讨长辈们喜欢,与下面一些妹妹们也相处融洽,所以自她往下排行的姐妹们俱都来了,连甚少出门的萧十一娘今日也到场了。 对于萧十一娘这个妹妹,九娘并未太过关注,因着她在府中委实太过低调,日里总是呆在四房院子里,除了每日来安荣院与安国公夫人请安,平日里极少外出走动。 今年年初的时候,十一娘也去了国子监念书,因着能写一手极为不错的好字,在学中也是崭露了一些头角的,尤其随着她年纪渐长,四房主母刘氏也没能生出个女儿来,寻常外出走动时都会带上她,渐渐也在贵女圈子中打出了些许名头。 一切都与上辈子萧十一娘的人生轨迹差不多,九娘心想,该是谁的,终归还是谁的,旁人夺不走也抢不去。这萧十一娘上辈子就是个聪明人,对自己人生的规划极有章程,这辈子依然如此,想必日后不会过得太差。 与晚辈们说了一会儿话,安国公夫人便借口乏了离开了。她在这里,众小辈儿们总是有些拘谨的。之后郑氏拉着女儿三娘进了内室去说体己话,留下萧四娘等人相处。 萧七娘见萧三娘一身华丽的王妃服,端得是耀眼夺目,将一众姐妹们尽皆比了下去,三姐夫成王不光长相英俊潇洒,身份也高贵,顿时让她嫉妒得红了眼。 尤其已经定亲的几个姐妹相比,她的婚事是最差的,这更是让她心生怨怼。 方才萧三娘和郑氏在的时候,她不敢招惹,这会儿只剩几个姐妹了,她自是少不了讥酸几句。 「三姐姐真是命好,在家里受长辈们宠爱,婚事也是顶顶好的。这嫁给了成王表哥,当表哥的还能欺负自己的表妹不成,瞧二伯母急得那副样子,好像生怕自己女儿在成王府受了什么委屈。」 萧七娘这话就有些失当了,且不提私下里议论长辈,从德行上来说有差,光这阴阳怪气的腔调,在场众人便不敢接她的腔。 一时间有些冷场,大家俱用怪异的眼神去看萧七娘。 只是不敢接腔,也不妨碍大家对萧七娘的鄙夷。 遥记当初萧七娘也不是这般无状的,年纪大了反而不若小时候,早先还懂得装模作样左右逢源,之后在一起处久了,大家也了解她的秉性。 知点事儿的俱是与她划清界限,只是面上情分,以前萧四娘和萧六娘与她关系还算不错,如今萧六娘生逢大变深居简出,萧四娘被马氏教训了几次,与她来往也少了。 没人愿意给这种人当枪使,谁都不是傻子。 萧七娘见自己被家中姐妹孤立,不但不从自己身上找原因,反而怨怼起众人来。这期间又发生了一些小事,她被长辈们训斥过几次后,索性破罐子破摔起来。日里除了四处生事挑唆,就没见她干过什么正事。 怪不得如今会沦为弃子! 在萧四娘等人的眼中,这萧七娘如今确实是个弃子。但凡她能争气一些,以萧家的家世,她也不会沦落到被定给一个刚中举的举子。 萧七娘只是怨恨嫡母崔氏待她面甜心苦,殊不知她日里的所做所为早就让安国公夫人等一众长辈对她失望至极,若不是崔氏做人还算方正,且顾忌着大房的名声。如今她就不是被定给一个举子了,而是不知给哪个勋贵人家做继室或者为妾了。 与萧三娘定亲那举子家中确实贫寒,但好在为人懂得上进,家中也没有妻室。借着萧家的名头,他自己再奋斗两年,也不是不能出人头地的。 只是萧七娘完全看不到这一切,因着心中种种的不平衡,平日里偶有怨怼也就算了,今天三娘大喜的日子,她不但当着人面排揎起二房夫人郑氏来,连萧三娘都嫉恨上了。 也不知道这么多年她脑袋是怎么长的,难道不知道郑氏作为嫡出二房的当家夫人,地位上除了比崔氏这个大夫人差了一些,其他俱是不差吗?萧七娘如今还未出嫁,只是待嫁,像她这种不受家中重视,甚至可以说不受待见的女儿,安国公夫人是不会操心她出嫁之事的,郑氏若是想对付她,多的是手段,光是在嫁妆上动些手脚,就足够她受得了。 这真是人蠢没得治! 萧四娘借着去端茶的动作,坐得离萧七娘远远的。 以前阿娘说萧七娘的时候,她还不以为然,觉得阿娘是偏见,如今看来阿娘是对的,这萧七娘这么口没遮拦,没得连累了她。 坐在角落处软榻上的九娘,淡淡的瞥了不远处眉眼扭曲的萧七娘一眼。 看来这人的际遇真是挺影响人的成长,她记得上辈子萧七娘没这么蠢的,也可能是没有碰到什么对手,上辈子没有她的干涉,萧七娘一直过得顺风顺水。萧四娘萧六娘以及上辈子的萧八娘萧蓉都是没脑子的人,也难怪会给萧七娘做枪做了那么多年,让她一直能保持这伪善的面孔,直到最后才显现了出来。 第48章 可惜这辈子由于九娘的出现,萧七娘连番在她手中吃亏,因而心性产生了变化,变得为人越发狭隘。上辈子的萧八娘萧蓉换成了没那么喜欢拔尖的萧倩,萧六娘经历了一番人生大变,如今深居简出甚少在人前露脸。而萧四娘,因为四房主母马氏的叮嘱,也极少与其来往了。 没有了枪,萧七娘想做什么,难免显露痕迹,一次两次也就罢,次数多了,大家对她都没什么好印象。 见众人都是对她一副避如蛇蝎的模样,萧七娘顿时红了眼圈,攥紧手里的帕子,梗着脖子道:「怎么着,难道我说的不对?祖母总是说姐妹之间要和睦相处,互帮互助,这一见我前程不如你们,你们就这么瞧不起我?」 好吧,又扯到众人瞧不起她上了,也许众人确实有这个原因在内,才会对她态度冷淡,但这不是根本原因好吗? 没有萧三娘这个往日的和事佬在场,场中气氛难免陷入尴尬。 萧九娘冷眼看着,萧四娘等人也只是看着不出声。 萧五娘叹了一口气,站了起来,去了萧七娘身边坐下,劝道:「七妹妹你不要多想,咱们可没有这种心思,大家都是姐妹,可没有你说的那么势利。且三姐姐这番出嫁,二伯母会担忧乃是正常,却不当你这么议论的,且私下里议论长辈也不好。」 萧七娘一见有人劝她,更激动了。 她也不提自己方才说了什么不当之言,只是一个劲儿抱怨说众人瞧不起她之类等等。且一边说还一边拿着帕子抹泪,满脸委屈的模样,活似谁给了她气受。 也就萧五娘脾气好,随了萧三娘的为人处事,要不然谁吃她这一套啊,没看到大家都离她远远的。 九娘厌恶的移开视线。 若不是今日是萧三娘回门的日子,九娘真想一走了之,也免得坐在这儿看些恶心人的事,影响心情。 萧如今日也在,一直默默的坐在角落里没有出声。 随着萧如日渐崭露头角,安国公夫人虽没有提出将她纳入排行,但日里府上有家宴,或是出门走动,也是默认她是萧家女儿的。 毕竟安国公夫人还打着与王家联姻的心思,废物利用嘛,一个没花本钱教养的女儿,若是能搭上王家大房的人,何乐而不为呢。尤其王四郎在长安城内名声不错,也是一青年才俊,未来前途不可限量。 对于这一切机锋,萧如俱都知晓,她很明白自己如今所拥有的一切,到底是建立在什么之上。所以她对于王四郎那边从来不敢放松,这是她目前唯一能够抓住的救命稻草绳。 经过她这半年多的努力,王四郎如今也接受了她的情意,两人之间也算是郎情妾意。可萧如还没忘记一件事,那就是王大夫人并不怎么待见她,更不用说其中还有程家一直挡在那里。 以她如今的身份,若是没有些额外加成,想让王家同意她与王四郎之间的事,难之又难。 萧如不免就将心思打在了九娘头上。 毕竟萧九娘与她一母同胞,马上又要嫁给楚王做楚王妃,虽之前两人在外人眼里闹出过龃龉,但姐妹之间哪有什么隔夜仇,就算九娘心里不待见她,只要表面上对她另眼相看些许,就足够她以此作为资本操作些什么了。 萧如打这个主意不是一日两日了,只是她仍有些犹豫。 其实她也不明白自己和萧九娘之间到底是怎么了,当年在伶院时姐妹二人之间产生隔阂,之后发生了静园之事。萧如心中明白,彼时她是嫉恨九娘的,所以言语之间难免透露出些许来,因而让九娘对她心生了隔阂。 但那时她毕竟还小啊,还不懂事。 之后重活回来,她也承认因为上辈子的一些事,让自己心境产生了变化。她即恨萧九娘,又嫉妒她,同时又怕着她。她是听从过朝霞郡主和萧六娘的指使,陷害过九娘。可她那也是迫于无奈,她无依无靠,唯一的姐姐指不上,她只有利用朝霞郡主,才能离开伶院那个狼窟。 她承认自己是错了,可之前也说了,姐妹之间哪有什么隔夜仇,为什么萧九娘就如此狠心,眼睁睁的看着她步步维艰,不愿意对她伸出援助之手。萧九娘上辈子不是这副样子的,为什么如今变成了这个样子! 这所有的一切都藏在萧如,日日翻腾着,随着时间的过去,渐渐绞成了一团乱麻。平日里她是从来不会碰触这些的,她也有自己的自尊,自己的傲气,可如今她不想办法却是不行了。 尤其此番见萧七娘这副样子,也让萧如有一种兔死狐悲的感觉。 安国公夫人是个什么样的人,再也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说白了她就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性格。若不然为何不给她排行和名分,这样一来总能将自己身份抬高些许,可无论她怎么讨好她,怎么隐晦的暗示,安国公夫人从来不接腔,一副不见结果不承诺的样子。 萧如其实也知道,就算安国公夫人此时将她纳入排行给她名分,也没什么用。她年纪已大,在外面也没少行走过,谁人不知她的真实底细。且就算有了名分又怎样,没有一个强有力的母族,没人会搭理她。 没看到萧七娘没有崔氏的支持,最后也只能落魄到嫁给一个寒门的举子。认真说来,她连萧七娘都不如,崔氏至少为人经得起琢磨,而朝霞郡主,不说也罢。 而如今,她唯一可以借力的,便是这个‘亲姐姐’。 萧如咬了咬牙,神情怯弱的来到九娘身边坐下,小声的叫了一声:「姐——」 九娘掏掏耳朵,诧异的望了她一眼,这又是哪一出? 这诧异的一眼,刺激到萧如敏感的神经。她紧紧了手里的手帕,强压住满腔的憋屈,用忐忑的眼神望着九娘,又叫了一声姐。 好吧,这次没有听错。 九娘挑了挑眉,没有说话。 「阿姐,你还在怪我吗?其实以前做的那些,都是因为我小,还不懂事,至于之后那些——」萧如顿了顿,羞愧地垂下自己的头颅,「你也知晓我是迫于无奈,不得已而为之。我知道你还气我,我也没脸向你认错,可如今眼见你快出嫁了,咱们以后再见的时候就少了,我左思右想觉得还是要来对你说一声对不起。对不起,阿姐。」 第49章 萧如半仰着小脸儿,满脸都是忐忑不安,水灵灵的大眼中,有歉疚,有不安,有后悔,也有满满的孺慕与期望。 真是一张会骗人的脸,且生了一副玲珑心肝,若是没有上辈子的经历,此时九娘恐怕就心软了。毕竟萧如的所言确实说得过去,除了那两次她被朝霞郡主使着抹黑九娘的名声,她确实没有对九娘做过什么事,平日里也没有来打扰过九娘。 可恰恰也是因为有着上辈子的经历,九娘对萧如此人可谓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平日里便不想与她有什么牵扯,这会儿又怎么可能就上她的套。 九娘用脚趾头都猜得到,萧如此番示好,定然是有所图谋。 她眨了眨眼,神情冷淡:「你的道歉我接受,至于其他的,就不用多说了。」 萧如咬了咬银牙,强笑道:「阿姐能原谅我便好,我也只求这个。」 小声的说完这句话,萧如便去一旁坐着了,她也知晓有些事不能操之过急,只能徐徐图之。 九娘对萧如这番表现多少有些惊讶,既然是有所图谋,定会打蛇顺竿爬,可令人吃惊的是萧如竟然没有。 不过转瞬间她便将这丝疑惑抛之脑后了,萧如怎么样,与她也没有什么关系。 五月的天就像孩子脸。 时阴时晴,一会儿艳阳高照,一会儿雷雨阵阵,让人应接不暇。 这个时候的天气也是有些热的,尤其突来的一场阵雨,只不过下了一会儿,更是将积累了一上午的热气,全部逼入了屋子里,让人无端便生出了几分燥热来。 莲芳在一旁给九娘打着扇,自己额头上满是细碎的汗珠。 坐在榻上翻着书卷的九娘,望了她一眼,拿过她手里的扇子:「去洗洗吧,我自己来。」 莲芳了解九娘的性子,也未做矫情状,转身便出了屋子。 莲枝端了一碗解暑的绿豆汤走进来。 九娘身子弱,受不得凉,却是个怕热的体质。如今还吃着刘太医开的药日里调养着,像绿豆汤这种凉性的东西,平日里也是极少会喝的,可这几日的天气委实怪异,闷热得厉害,如今也顾不得了。 冰不能用,解暑汤总能喝一些的,若不然这日子简直没法过了。 小酒儿趴在九娘脚边的地上,吐着舌头哈气。人热了可以穿少些,这狗热了可没办法将一身皮给剥了。 九娘接过莲枝手中的绿豆汤,饮了一口,道:「抽个空来,将酒酒身上的毛给剪下去一些,也别剪太短了,照着去年来。」 经过了一个冬天加一个春天,小酒儿也养出了一身光滑水润的长毛,若是平日里也就罢了,夏日里却是有些难熬的。 早先年逢了夏日,莲枝等人便尝试过给小酒儿剪毛过暑天,一起先没有经验,将漂亮的小酒儿剪得浑身坑坑洼洼的,丑到说不上来丑,就是看着有些滑稽。 这小东西也是爱美的,被人笑了两声,便钻在榻底下不出来了,怎么叫都不出来。最后还是九娘出马,才把它叫出来,小酒儿见着九娘了,满脸的委屈与不好意思,按理说狗是没有表情的,可从它那肢体语言就是可以看出它的羞涩与委屈。 后面几年里,慢慢就有些好了,莲枝的手艺精湛,不光能把小酒儿的毛修剪的平整,还能剪出不少样子来。 像去年的时候,莲枝便给小酒儿剪了个特别的样子,身上的毛剪得极短,只留了半寸长,脑袋上的毛依旧蓬松,就是剪得略短了些,四肢和尾巴末端则是剪成了小毛球状,看起来即新奇又可爱。 听了九娘的吩咐,莲枝兴致大起,对九娘说道:「娘子,反正这会儿奴婢们也没什么事做,若不然就给酒酒剪了吧,让它也能舒爽些。」 九娘点点头。 莲枝蹲下身来,顺了顺小酒儿的长毛,笑眯眯的道:「酒酒,把毛剪去了,就不热了啊。」 小酒儿无辜的看着她,听到什么剪、毛,想起记忆中这个词语后那一阵鸡飞狗跳,顿时站了起来,警惕的望着莲枝。 「看来咱们酒酒也十分盼望能剪掉长毛,别着急,莲枝姐姐这就去安排。」莲枝乐颠颠的下去准备了。 九娘抿着嘴笑,她可没看出来小酒儿有哪点样子是盼望的样子,是惊吓还差不多。 这时,莲芳急匆匆的走了进来。 「娘子,如娘子又来了,要见她吗?」 这些日子,萧如接二连三上门拜访,九娘因着之前的疑惑,倒也见过她一次,想弄清楚她葫芦里卖什么药。 萧如也并未显露出什么目的来,只是和九娘闲话家常加叙旧。至于叙旧,自然是说两人小时候的事了,当然也少不了说月姬,两个人的亲娘。 其实若不是因为萧如提起月姬,九娘早就不耐烦应付她了,可是提起那个埋藏在记忆最深处的女子,总能触摸到九娘心中最绵软的那一处。子欲养而亲不待,这是两辈子九娘身居高位,得以自保,甚至可以护住其他人后,最深沉的遗憾。 毕竟月姬死得那么凄惨,死在了九娘两辈子的记忆里。所以那一次九娘并没有撵走萧如,而是就那么听她说着。 其实到了此时,九娘也差不多摸清楚萧如的打算。 萧如的目标很明确,就是冲着王四郎去的,拿下王四郎对她而言不难,难的是王家那边同意不同意她进门。 毋庸置疑,有个楚王妃的姐姐可以给萧如增添不少砝码,尤其楚王如今势力越来越大,只要不是瞎子的都能看出来。若九娘真是‘原谅’这个亲妹妹,两人感情融洽起来,即使以萧如如今的身份,想娶她的人也不会少。 是时,萧家定然会锦上添花,给萧如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顺道轻而易举收获一份姻亲的势力。 这几日九娘前去安荣院请安,安国公夫人没少在话里暗示九娘。现在提姐妹之情什么的,早干什么去了,指着别人都是傻子不成?! 第50章 当然安国公夫人的说辞也不是没有道理,女子立世依靠的不外乎是夫君、儿子、娘家,若是娘家姐妹有了出息,也是可以依仗的势力。若九娘只是个寻常人,没有这些坎坷的经历及上辈子的记忆,她或多或少会有犹豫,说不定顺势而为也不是不可能,毕竟对大家都有益。可惜她从来不是常人,楚王也不是常人,楚王的想法九娘十分清楚,自然不会没事找事。 孤家寡人很好,最好爹不疼娘不爱。 现如今九娘也能借着楚王的行径,去揣摩一下承元帝的心思了,有些心寒,幸好楚王不是那种在意自己亲人想法的人。 九娘眼睛都未抬,手里给自己打着扇子,道:「不见。」 莲芳点点头,便下去了。 翠云阁院门外,萧如带着婢女兰青伫立在那处,听闻莲芳来说九娘子不见她,她脸色顿时一暗,到底也没有再说什么,便转身离开了。 兰青为自家娘子有些不值,小声愤道:「娘子,这九娘子未免也太无情无义了,竟然这么待你!」 兰青服侍萧如也有些日子了,打一开始听旁人说如娘子的亲姐姐是翠云阁的九娘子,她便不敢置信。 九娘子是谁啊,是圣上钦封的懿荣县主,在安国公府里,不但老夫人要给她几分脸面,连几位夫人看到她也是笑脸迎人的,在诸位有排行的娘子里那属于拔尖的存在。 与之相比,萧如就有些灰头土脸了,起先是依附着崇月阁而生存,之后好不容易独立出来了,还是比其他娘子们低人一等。 在安国公府这种地方,没有排行没有名分,那就是连庶女都不如。至少庶女有亲娘的维护,有爹的承认,而五房这种环境,那就是仅比婢女们高一等的存在。 兰青作为萧如心腹婢女,自然也好奇过为什么一母同胞的亲姐妹,怎么一个在天一个在地,萧如的说辞是她与九娘之间有些误会没有解开。兰青也知晓自家娘子因为朝霞郡主的威逼,做过一些对不起九娘子的事情,但那不是没得逞吗,且姐妹之间哪有什么隔夜仇,这个九娘子真是无情! 其实有兰青这种想法的下人并不少,只是碍于自己是奴婢之身,再加上这后宅之中很多事情都是难以说得清的,所以少不了有人私下里会议论,但大家俱都讳莫如深不敢当着人面议论。 兰青作为‘明眼人’自然有资格说些什么,其实萧如也觉得十分委屈。自打阿娘没了,萧九娘就完全换了一副样子,视她如敝屣,一点光都不给她沾。 「算了,姐姐虽是嘴上说原谅我,但心里肯定没有,我多来几次,姐姐她总能看清楚我的真心。」萧如微微抿着嘴道。 看来老夫人那里,她还是要再下点功夫,双管齐下,不怕她萧九娘不就范。上次提起阿娘,可以看出萧九娘也是有几分念旧情的,念旧情就好,左不过她还是有可以利用的地方。 「娘子你委屈了。」兰青道。 「委屈什么?我毕竟和姐姐是一母同胞,没有什么解不开的结,姐姐她心高气傲惯了,我这个做妹妹的放低身段主动求和也没什么。」 萧如眼角余光往身旁花圃后斜了一下,在那里隐隐似乎能看到蹲了两个人,正是在此处修剪花木的粗使仆妇。 她抿唇一笑,便带着兰青离开了此处。 安国公府中,最近有了新的流言篇章。 是关于大家好奇已久九娘子姐妹二人之事,九娘子与其亲妹妹如娘子不睦,这是阖府上下都知晓的事情。对于这其间的隐晦,有的人还能知道些皮毛,有的人却是全然不知,但这并不能阻碍大家的好奇心。 世人的想法便是姐妹之间哪有什么隔夜仇,对于九娘子和如娘子之间形同陌路,也不是没有人咂嘴称奇过,只是两人以前从来互不沾染,到底也议论不起来什么。 这一番如娘子连连上门示好,九娘子却将之拒之门外,待其十分冷淡,就免不了有人私下里又议论起来。 按理说,这种流言一般是还未传起,便会被人压下来。毕竟今非昔比,九娘早已非吴下阿蒙,早先府中不是没有过关于她的流言,但俱都被安国公夫人或者崔氏压下来了,可是这次却是诡异的没有被刹停,反而似乎有越演越烈的迹象。 莲枝将事情报上来后,九娘眸光闪了闪:「既然没有打住,那肯定是有人乐见其成,不用理它。」 九娘看得开,不代表翠云阁的奴婢们也是。 尤其九娘御下有方,待下人们也不错,不光每个月的月钱额外有添补,逢年过节奴婢们拿到的赏赐也比其他处厚上许多,也因此翠云阁上下的奴婢格外忠心。再加上有余大娘的看管,翠云阁如今被经营的是铁桶一片,泼水不入。 这些日子,听到外面传得沸沸扬扬,翠云阁的奴婢们极为不忿,若不是有余大娘的管着,估计会生出不少事端。 「和余大娘说一声,让她管好下面的人,不要在外面和人起了什么争执。」 莲枝点点头。 莲芳疑惑问道:「老夫人和大夫人那边到底是怎么想的啊?竟然就放任下面这样?」 「这你都看不出来?还不是希望让咱们家娘子和如娘子姐妹情深,到时候互相借力,她们的主意倒是挺好,既想马儿跑又想马儿不吃草。」莲枝撇着嘴道。 莲枝这话说得话糙但理不糙,安国公夫人可不是既想马儿跑又想马儿不吃草。不过人家是长辈,只是对这些流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作为晚辈的九娘确实不能说什么。 且九娘知道不光如此,安国公夫人曾不止一次暗示她从中帮着萧家和楚王那边缓和关系,九娘当面答应下来,扭头却是什么也没做。一直不见成效,安国公夫人便有些急了,觉得九娘是敷衍了事,对家中事不上心。 她今日纵容萧如,何尝不是有想敲打九娘的意思,可九娘若是会将这些放在眼中,她就不是萧九娘了。 第51章 「不用理会这些,咱们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便好。」 莲枝赞同的点点头:「也是,反正咱们家娘子马上就要出嫁了,这种日子也过不了多久。」 突然听莲枝说起这个,九娘不禁有些怔忪。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间离十月还有不到四个月的时间。越是靠近那个日子,九娘越是觉得茫然,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茫然感。 按理说,她不该有这种想法,婚是承元帝赐的,经过了那么多,她如今对嫁给楚王并无什么抵触,甚至偶尔想起来内心是欢喜的,可就是有一种很茫然的感觉。 这种茫然让她心中隐隐有一丝焦虑感,平时并不显,一旦想起此事便不由自主的浮了上来。 「……八娘子的婚期也快到了,最近崇月阁那边动作可是不小……」 「是呀,奴婢也听到不少风声,都是在议论六娘子的嫁妆……」 恍惚间,九娘听见莲枝和莲芳如此议论。 她恍过神来,目光闪了闪,让莲枝两人往具体里说。若真是如此,恐怕这府上又会横起波澜。 崇月阁那边动作一直不小,打从萧六娘的婚期定下后,朝霞郡主便一直在为女儿张罗着备嫁事宜,因着有萧三娘在前,倒也没有大张旗鼓。自从萧三娘出嫁后,这近月来,崇月阁那边行为越来越张扬,各式当季布料珠宝首饰等等,一箱一箱往琳琅居送,朝霞郡主一副恨不得将自己家底全部陪嫁给萧六娘的模样。 不过朝霞郡主就这么一个女儿,会这么做也是可以理解的。 只是放在有心人眼里,就未免有些想抢风头的意味。像翠云阁这边大家也就是议论两句罢了,二房郑氏那边最近可是看着颇有些不顺眼。 所以说这人啊,但凡只要看不顺眼了,就什么都是不对了。 萧三娘嫁得极好,嫁过去又是王妃之尊,当时郑氏为女儿备嫁时都没有如此大张旗鼓,萧三娘与萧六娘的婚期不过只隔了三个月,朝霞郡主如此可不是在抢二房在抢三娘的风头? 为此,郑氏没少暗里咒朝霞郡主,当然也说是暗里了。 朝霞郡主确实有这种心思,女儿这门婚事究竟是怎么定下的,她依旧记忆犹新。这对她而言,说是屈辱也不为过。 按理以萧六娘的身份,嫁给皇子宗室也是嫁得的,可就是因为出了这些岔子,萧六娘如今只能沦落为嫁给一个世家不成器的庶子。 尤其如今长安城内,谁不知道萧家六娘到底是为何才会嫁给王家的一个庶子啊,知晓萧王两家定亲后,可没少有人暗里等着看笑话。因着朝霞郡主母女近半年多的沉寂,外面的风言风语到底是淡了下来,但随着萧六娘婚期的到来,可以想见当日会是一副什么样的情形。 所以当初在订婚之始,朝霞郡主就说了,她唯一的条件就是王家必须要给自己女儿一场盛大的婚礼,场面一定要宏大,面子一定要做足。 王家那边王老夫人犹豫再三,再加上四房的怂恿,到底是答应了下来。 这边,朝霞郡主既然想给女儿做面子,那么嫁妆必然不能少。不光不能少,要多,多到让人羡慕嫉妒,多到让人忘记了萧六娘曾经的屈辱,只记得她如今的风光大嫁,十里红妆。 为此,朝霞郡主这段时间没少四处奔波忙碌。她原本早就给萧六娘备足了嫁妆,如今她打算再加几成,不信是时不能闪瞎众人的眼睛。 就在翠云阁这边在谈论崇月阁这边的同时,朝霞郡主也被安国公夫人叫去了安荣院。 所谈之事,自是关于萧六娘嫁妆之事。 崔氏和郑氏两人都在,崔氏是当家夫人,管着府中的中馈,此事自然越不过她。至于郑氏,而是出于某种隐晦的心思才来的。 「朝霞,六娘的嫁妆如今准备的怎么样了?」 坐下不过须臾时间,安国公夫人便态度和善的切入正题。 朝霞郡主从坐下后,就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不过最近她大多都是这副样子,全副心力都用在给萧六娘备嫁之事了。说起来备嫁两字简单,那真是要方方面面事无巨细都得考虑到位。 听见安国公夫人如此问自己,朝霞郡主愣了一下,抬起头来:「已经差不多了,就是还差些小东西需要准备。」 小东西? 郑氏暗里撇了撇嘴,当谁看不见那一箱子一箱子往琳琅居里抬的架势。 倒不是说郑氏嫉妒,嫉妒这种情绪肯定是会有,但更多的却是一种愤慨,觉得都几十年了,这朝霞郡主依旧没学会做人。 若论起朝霞郡主与这两个嫡亲嫂子之间的矛盾,那是在朝霞郡主还没进门时便结下了,也与这嫁妆有关。 崔氏和郑氏比朝霞郡主早进门多年,两人一个出身清河崔氏,一个出身荥阳郑氏,都是传承了几百年的顶级世家。当初嫁来萧家时,两人嫁妆也是极为丰厚的。只是到底不能跟朝霞郡主相比,先不提朝霞郡主身有爵位,自身也有食邑,昌平公主是个宠女儿的,朝霞郡主当年嫁入萧家时,嫁妆可是多得让人为之感叹。 那一场十里红妆,风光大嫁,直至至今,仍有人记忆犹新。 而崔氏郑氏,论起出身那是不差,可世家大族人口多,重规矩,不可能因为一个女儿出嫁便坏了家中的规矩,所以嫁妆都是定好数额的,若是哪一房嫌少了,那就需要各房自家补贴。而各家各房中不可能只有一个子女,女儿的面子得顾着,其他儿女那边也不能少,所以自然不能跟这辈子就两个女儿的昌平公主相比。 尤其昌平公主乃是承元帝的嫡亲妹妹,承元帝对这个亲妹妹极为大方,不光俸禄给的多,食邑所处位置也是极为富饶的地界,再加上宫里今日赏明日赐的,昌平公主的家底可是比一般世家宅门的家底只多不少。 这么一对比,差距就出来了。 第52章 按理,朝霞郡主作为弟妹的要懂得谦虚廉让,哪怕是为了以后妯娌之间的相处,以及萧杭两个亲哥哥的面子,她也要把表面功夫做好。 在明面上,她的嫁妆不说要比崔氏郑氏两人少,至少不能越过太多,要不然将两人的颜面置于何地。可朝霞郡主那时候不懂啊,昌平公主又是个素来做事不看别人面子的性子,在她心中所想,女儿嫁给萧家五郎已经是低嫁了,在嫁妆上可不能委屈了女儿。 于是乎,朝霞郡主打从进门的那一日起,便和两个嫂子生下嫌隙,再加上进门之后,她极为不会做人,屡屡将崔氏郑氏两人的面子踩在地上,也因此这妯娌三人越行越远,崔氏和郑氏虽不至于表面上与朝霞郡主为难,但暗里可没少给她使绊子。 这不,都几十年了,朝霞郡主的性格依旧没改,这次又因女儿嫁妆之事和郑氏生了龃龉。若没有郑氏从中挑唆,安国公夫人今日是万万不会自找麻烦将朝霞郡主叫来问这些的。 且朝霞郡主此举确实有些失当,先不提将萧三娘的面子以及二房的面子置于何地,萧六娘后面还有众多姐妹要出嫁。她的嫁妆备成这副样子,后面萧四娘几人该如何自处? 就不说别人了,萧六娘的婚期和萧九娘只差不到两个月,萧九娘嫁的是楚王,她是时又该如何是好? 当然,也可以说公中那份是公中那份,怕丢面子回去让你自己娘准备去,你没有个有钱的娘,还能怪谁不成? 理是这个理,可让外人来看,同姓萧,萧家如此未免就有些厚此薄彼了,且也给萧六娘出嫁后与众姐妹之间相处埋下了隔阂。 当然,也可能朝霞郡主母女并不在乎这些,但谁知道以后呢?所谓三十年河东,四十年河西,人际遇这种事还真不好说。 「有没有算过大概会有多少抬?」安国公夫人问得极为含蓄。 朝霞郡主也没多想,在心中估摸了下,「反正不会低于一百二十抬,儿媳估摸着差不多至少得一百六十抬吧,可能还不够。」 此言一出,众人缄默。 平常人家嫁女儿,嫁妆几十台都是算多的,像萧家这种家世,一般要看嫁的对方家里是个什么样的情况。若是低嫁,自然就是公中额定的六十抬嫁妆,若是嫌少,可以自己酌量添补。若是高嫁的话,萧家会视有多少利益可图,再往上加一些。 当初萧三娘出嫁时,公中出了八十抬嫁妆,再加上郑氏自己补贴,一共满满凑足了一百二十抬。这在长安城中,已经算是嫁妆极为丰厚的了,就算是嫁给皇子,也不会让人觉得寒碜。 而如今朝霞郡主说萧六娘的嫁妆不会低于一百六十抬,甚至还有多,也难怪安国公夫人三人会沉默不语了。 崔氏和郑氏两人,同时望向安国公夫人。 安国公夫人一揉眉心,缓缓道:「这么多嫁妆,会不会有些多了?若不然减去些抬数,将其中分量加重些,或者折算成银子给六娘压箱底?长安城内嫁女儿可极少会有如此大张旗鼓的,且男方也不是什么显贵人家,如此打眼,恐会给六娘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安国公夫人所言很有道理,王家四房那一家子可不是省油的灯,王家四房也不是王家的主枝,王正本人也就捐了个小官做着,一家子指望吃公中那点。是个人都知晓,光靠公中也就只能维持个面上光,私底下日子肯定过得不会太宽裕。 萧六娘作为儿媳的,带着那么多嫁妆过去,嫁得又是个庶子,且其本人也不算是个什么精明的性格,那不是摆明了告诉别人,我是一块儿大肥肉,你们都来咬我一口吧。 可朝霞郡主并不认为有理啊,如今她满心满肺就是要洗刷女儿身上的屈辱,打定主意要大出风头了,又怎么可能会将安国公夫人的话听进去。 朝霞郡主冷笑:「阿家,你是不是见不得六娘好啊?儿媳给女儿准备嫁妆到底碍着谁的事了,值得你们如此大张旗鼓将我叫来,就为了说这事?六娘的嫁妆,儿媳可没让公中多掏出一分,其他全是儿媳自己贴补,就这么着还不行?」 言语之间,她瞅了崔氏和郑氏一眼。看来她也不是不懂人情世故,只是从来没把崔氏郑氏等人放在眼里。 朝霞郡主此言将郑氏气得不轻,可她还不能接腔,若不然就是不打自招。 安国公夫人同样也被气得不轻,她抖着嘴唇道:「你就算是不想想别人,也要想想六娘,她嫁的是个庶子,王家四房你也是见识过的,你不是在给自己女儿惹祸?且你让她出嫁以后还与不与其他姐妹走动,你就这么想将自己女儿以后的路全都给堵死了?」 「儿媳给六娘多办些嫁妆,怎么就是把六娘以后的路给堵死了?碍着谁了?不走动就不走动,我女儿用得着去求谁?」朝霞郡主也气得满脸通红:「且六娘不需要你操心,我看他王家谁敢来贪我女儿的嫁妆!」 「好好好,算我没事自己找不痛快,你愿意怎么办就去怎么办吧。」安国公夫人满脸疲累的挥挥手,「你先退吧。」 朝霞郡主哼了一声,扭头便走了。 室内的气氛陷入凝滞,安国公夫人和郑氏的脸色都不好。 见此,崔氏叹了一口气,道:「阿家,那九娘的嫁妆怎么办?上次说公中出八十抬,您添补二十抬,凑够一百抬便好。可如今五弟妹如此行事,九娘那边会不会就有些薄了?且五弟妹那副样子,五房那边恐怕是指望不上了。」 安国公夫人又怎么会不明白崔氏所说的意思,庶女的弊端从此处就能看出,有个强有力的母族,多少都能添补些。光指望公中,公中要照顾各房的情绪,必然不能拿出太多来。此番也是九娘嫁的是皇子,公中才会多出二十抬嫁妆,比着三娘的例子。而安国公夫人自己贴补的那二十抬,不过是给萧家做面子,再加上对楚王有所求。 这一百抬嫁妆,按理是不少了,但前有萧三娘,如今再多个张扬的萧六娘,是时轮到萧九娘出嫁的时候,会落面子是必然的。 第53章 安国公夫人能给九娘贴补二十抬嫁妆,已经是属于非常大方了。 就这,为了安抚二房的情绪,当日萧三娘出嫁,她也拿出为数不少的银子给三娘做了压箱底。若是再给九娘补贴,先不提下面小辈儿们会不会有意见,大房那边就会有情绪。 要知道以后这家肯定是要交给大房的,让公中多出银子,不就是在从大房嘴里抢食,崔氏会愿意才怪。且九娘出嫁以后,后面还有萧四娘等人也要出嫁,三房四房那边必然也会闹腾。 安国公夫人沉吟片刻后,道:「九娘的食邑不是一直是府上派人再打点吗,这几年收到的银钱应该不少了,全部添给她,就算每抬的分量有些轻,总要凑够一百二十抬,免得落了笑话。」 崔氏面露犹豫之色:「阿家,九娘的食邑确实是家中派人打点不假,但每年收上来的东西大多都折成东西送到翠云阁了,这也是当初您吩咐的。」 安国公夫人这才反应过来确实有这事,当初为了笼络九娘,不让人说府上贪了小辈的东西,她确实这么吩咐过崔氏了。 只是—— 安国公夫人往牙床上靠了靠,胡大娘立即手脚轻便的在她身后塞了一个软枕。 她叹了一口气,望向崔氏和郑氏两人:「这也不过是明面上的借口,私底下就当公中贴补给她的吧。毕竟她嫁的是楚王,你们也知晓如今的形势,若是能将楚王争取过来,成王的大事指日可待,家里还指着她去办事,自然不能小气了。你们也别与小辈计较这些,若是大事能成,受益的也是咱们家。」 崔氏脸上一红,「阿家,儿媳没有想跟小辈计较的意思,既然您这么说,就这么办吧。二弟妹,你的意见呢?」 崔氏都松口了,郑氏自然不好说什么。不过心里不舒服是必然的,毕竟公中的银子也是大家的。 「儿媳听阿家和大嫂的。」 安国公夫人欣慰的点点头,这才挥手让两人退了。 六月的日头甚毒。 天上一丝云彩也无,只有偌大一团烈阳悬挂在天空中散发着阵阵热量。天气闷热得厉害,稠乎乎的仿佛空气都凝滞住了,甫一从屋内走出来,便是一股热浪迎面扑来,让崔氏和郑氏两人本就不悦的心情更加差了。 崔氏和郑氏出了正房,几乎是没有停顿的便往院外走去。两人一路沿着绿荫小道行走,借着树荫避着太阳,身后不远处跟了若干不等的婢女仆妇。 「大嫂,你说这叫什么事。咱们是欠五房的,还是怎么了?」 换着平常郑氏可不会如此不识大体,可前有朝霞郡主来膈应人,后又有安国公夫人损害大家利益去贴补五房的萧九娘。若没有前面这事,郑氏顶多就是心中有些不舒服罢了,两件事凑在一起,就让她格外不忿,这会儿连九娘都遭受池鱼之殃,被嫉恨上了。 崔氏心中也极为不舒服,她日常打理府中中馈,萧家是家大业大,可也架不住开销大,家中有多少家底再没有比她更清楚的了。 萧家如今是分居不分家,名下所有产业都是归在一处的,安国公府这边在长安城掌舵负责大方向,而兰陵老宅那边负责家中生意等一干庶务。每到年末之时,兰陵那边就会给长安这边送来一笔银子,供安国公府日常开销。 从表面上来看,安国公府这一脉在萧家地位崇高,只用接受奉养便好,可崔氏也不是不通俗物的,那么些生意和田庄出息,每年却送这么点银子来,在兰陵那两枝也不是没有后辈子嗣的,还不知从其中贪了多少银子。 这个道理安国公夫人也明白,可这是萧族内部的事情,作为妇道人家却是不能多做质疑的。不提兰陵那边,安国公府这边何尝不是也偷偷置办有家业,大家心照不宣罢了。 只是众人还没有忘记,萧家最有出息的产业,兰陵酒可是握在族中那边。这也是整个萧家所有银钱来源的大头,垂涎的人可是不少。 崔氏是大房的主母,以后整个安国公府肯定也是交给大房的,安国公夫人如今打算要拿公中的银子去贴补萧九娘,那无疑是在崔氏口中抢食,即使她为人稳重大方,心里也不可能会舒服。要知道当年大娘出嫁之时,可是没有这么多嫁妆的,更何况她名下还有个视如己出的萧五娘。 「可阿家已经做下决定了,我们当儿媳的能说什么,毕竟也是为了家里。」崔氏低声道。 郑氏几不可查的撇了撇嘴,「我也就这么一说,毕竟是大嫂掌着家里的中馈,我就是替大嫂不值。」 崔氏叹了一口气,没有说话。 郑氏想从崔氏脸上看出些什么,无奈什么也看不出来。眼见到了回二房的那条岔路,她和崔氏道了别,便匆匆往二房那边走去。 郑氏离开以后,一个打扮体面的中年仆妇凑到崔氏身边来。 「夫人,奴婢看二夫人这是想挑唆您出头拦下这事。」 崔氏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她心里不舒服,会有这样的想法也是可以想象的到的,只是本夫人也不傻,在这种事上出头不是明摆着和府里‘大势’作对。且她估计也是被五房那边气糊涂了,要知道如今可是拿着家中的银子给二房做好事。呆会儿等她想明白了,大抵就会后悔方才的言辞。」 可不是嘛,给萧九娘添妆是为了笼络楚王,要是能将楚王笼络过来,得势的是成王,成王是郑氏的女婿,可不是在给二房做好事。 说白了,就算以后成王得了大业,崔氏也不过是个舅母,未来皇后的伯母。而郑氏不光是未来皇帝的舅母,还是其岳母,若是皇后能生个嫡子出来,那是板上钉钉的太子。这其间谁得了利,各人心中都有一本帐,这也是崔氏心中会感到不舒服的根本原因。 要怨只能怨自己肚皮不争气,就生了萧大娘一个女儿,而大娘的年纪与成王相差太多,若不然怎么也不可能会轮到萧三娘。 第54章 崔氏面色沉凝,袖下的手紧捏成拳,沉吟片刻后,她吩咐道:「将此事透露出去,不光要让三房四房那里知晓,也要让翠云阁那边知道。」 做好事不留名,那是蠢人才干的事情,既然损失了她的利益,总要让对方心里明白承了她的情才是。且那郑氏平日里但凡遇了事,就是一推四五六的态度,这次也要让她出一出血才是,总不能吃亏落埋怨她在前头,别人总是跟在后面捡好处。 素来处事公正且极为识大体的崔氏,难得保持不了心平气和了。 「是。」 就如同崔氏所想,郑氏回去后,坐下来冷静了一会儿,便意识到自己方才说了不该说的话。 按理说,此事是她占了便宜才是,可她却去挑唆崔氏出头去拦下此事。 郑氏后悔的心情简直没法形容,在屋里连饶了好几圈,直暗骂自己蠢。 不过她也想了的,大嫂那人从来精明,她平日里想挑唆她干些什么,可从来没有成功过,这回大抵也不会成功。 她万万没有想到,不过是经过一夜的时间,府里的天便变了。 朝霞郡主从安荣院离开,可能出于气愤的心情,回去后便发了好一顿脾气,于是关于朝霞郡主因为给六娘子办嫁妆和老夫人起了争执的事便流传了出来。因此牵出了因六娘子嫁妆过于丰厚,朝霞郡主和二夫人起了龃龉之事。之后,关于老夫人要给九娘子添妆,免得落了府里颜面的事,自然也被带了出来。 一时间,府中各处议论纷纷。 郑氏知晓这一切后,心中大急。 她当然不会认为这件事是朝霞郡主做的,定是大嫂崔氏出手了。她心中对崔氏埋怨不已,怎么平常从来不理会她的挑唆,这一次倒是这么不冷静了? 接下来的事情演变,郑氏不用掐指都能算出,三房四房那边以及几位订了婚娘子那边定会闹腾不休。 果不其然,三房夫人马氏次日便去老夫人那边哭诉了。哭诉三郎君萧棉没本事,自己娘家也是个不中用的,如今四娘马上就要出嫁了,可三房这边却连嫁妆都凑不出几抬来,若只是公中出的那些嫁妆,实在有些给家里丢人。 说一千道一万,不过是见公中一而再再而三给九娘添妆,如今变着方法来要嫁妆罢了。 老夫人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 给萧四娘再添些倒也没什么,可给三房四娘添了,大房的五娘七娘给还是不给?还有五房的六娘,才刚因嫁妆之事与朝霞郡主起了争执,不管老夫人再怎么不待见朝霞郡主母女,可她们总是五郎君萧杭的妻女,厚此薄彼可是说不过去的。 而且以朝霞郡主那种不吃亏的性子,她就算手里银子大把的,也不会落人后。 老夫人好不容易找了借口将马氏暂且挡了回去,紧跟着朝霞郡主也来了。 朝霞郡主说得十分理直气壮,六娘可是五房的嫡女,老夫人嫡亲的孙女,没道理一个贱婢养的能让老夫人格外厚待,这嫡亲孙女还要退一射之地。 朝霞郡主态度着实嚣张,将老夫人气得不轻,可她又不能说朝霞郡主说得不对。因为这事确实是她做的不公,朝霞郡主也并没有说错。 安国公夫人无奈,只能发作说是下人们乱传,她可是没有这种打算。可不管怎么说,府里明眼人那么多,大家眼睛可都盯在安荣院这里。 安国公夫人骑虎难下。 同时被架在火上烤的,还有九娘。 说起来此事是因为萧六娘嫁妆所引起,可实际上如今大家争得不过是不公平的待遇。 所谓不患寡,而患不均,便是这个道理了。 至于所谓的什么‘大义’,与后宅这些妇道人家说这些可是说不通的,她们只看得到同样是女儿,为何你有,而我没有。尤其想借着九娘笼络楚王这事,却是不宜拿到明面上来说的。 事情传到翠云阁来,翠云阁上下俱是坐立不安。翠云阁再超然物外,也是不能犯众怒的。 九娘也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她早知晓此事会横起波澜,却万万没想到这把火会烧到自己身上。 对于嫁妆多与少,其实九娘并不在乎,左不过不落面子就好,取个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可这番事情闹出来,不管安荣院那边怎么做,她的面子已经没有了。 银子,九娘并不缺。 不提楚王送来的那十万贯,光这几年公中所发的分例以及她食邑产出的盈余,便足够她给自己办一份不差的嫁妆了。 长安城内富贵人家嫁女儿,嫁妆能有二三万贯之数,已经是属于不差的了,萧六娘那所谓的一百六十抬嫁妆,加起来也不会超过十万贯。 这个钱九娘能拿出来,可她手里的银钱却是不宜见光的。且不说银钱的来源,发生了这么一出,就算这办嫁妆的银子是自己拿出来的,但在别人心中不会这么想,她们只会认为是安国公夫人那里暗里给补贴的。 不拿出来还好,一拿出来就是众矢之的,不是屎也是屎了。 与此同时,崔氏那边也没预料到事情会发展成这副模样。 她原本打算的是卖萧九娘一个人情,让她承了自己情。另一边,也有想坑郑氏的意思,事情一旦闹出来,郑氏那边必然会大急,就算为了不坏女婿成王的事,郑氏必然要有所表示。郑氏有所表示,公中便能少出些银子,何乐而不为呢。 可万万没想到这把火竟然会烧成这样,可以想见暗里定然有人想浑水摸鱼。这想浑水摸鱼的人不用想,不是三房就是四房的人。 也是崔氏有些自负了,寻常三房四房碍于自己是庶出,面对大房二房五房的时候,从来是不争不抢。可但凡是人,他总会有欲望,能趁机捞些好处,还能借此出一口憋了许久的恶气,傻子才不上。 崔氏这把火不但烧得失了控,也在安国公夫人那里落了埋怨,可谓是得不偿失。 第55章 不过崔氏也不是傻子,事情发生之时,她便去安荣院澄清了。事情发展到如今这副局面,好处大房是一分都捞不到,反而弄得一身污,那么不用说肯定是那些有利可图的人才是罪魁祸首。 安国公夫人表面上并没有怪崔氏,也没有表现出认为是崔氏从中作妖,至于心里如何想,谁也不知道。 另一边,郑氏确实有自己出面熄火的打算,可架不住她是个小气的。 咬咬牙给萧九娘添妆,她还能承受,可事情闹得这么大,若她前面给九娘添了,到时候马氏和朝霞郡主出面让她这个做二伯母的给四娘六娘添妆,她又该如何是好? 毕竟不能厚此薄彼,不是吗? 这可不是几百两银子的问题,出面给萧九娘添妆,已经是让郑氏牙根儿都快咬断了,再给别人添,那还不如让她去死算了。 于是,郑氏猫了起来,打定主意不出这个头儿。 她就不信安荣院那边会没有动作,反正成王以后若是成了,受益的可都是姓萧的。 连着多日都是烈日炎炎,天气热得让人心浮气躁。 往常夏日里,隔三差五总会有大雨一场,今年也不知是怎么了,进入六月后便不见有下雨的迹象。 河北道、江南道以及淮南道几处均有旱情报来,而河南道那边黄河又决堤了,这旱的旱,涝的涝,今年可真算不上是什么好年成。朝廷派人去赈灾且不提,长安城这边物价是一日比一日贵,就连今年的冰价也翻了一倍不止。 不过这一切与富贵人家却是没有什么关系的,日子该过还是得过,他们所关心的并不是今天吃不吃得饱肚子,而是自己得到了多少,又或是损失了多少。 翠云阁里,天热成这副样子,余大娘和莲枝也不阻着九娘用冰了。 室中的一角,摆了偌大两只鎏金兽首冰釜,其中盛着大块雪白的冰,丝丝寒气从中缭绕而出,给整个屋内增添了几分清凉之意。 九娘坐在临窗软榻上,腿上盖了一层薄绸被子,斜倚着软枕正在看书。 莲枝莲芳两个则是坐在小杌子上,手里拿着针线做着。 九娘并不擅女红,所以像绣嫁妆这种事就只有交给下人了,府里也给翠云阁这边拨了两个绣娘过来帮忙。大件一些的都交给两个绣娘了,至于九娘贴身所用的一些用物,则是莲芳几个在做。 莲枝做着针线,面上有些心不在焉的。 其实不止是她,这几日翠云阁上下俱是如此,九娘虽让余大娘拘着下人让大家少出去走动。但外面的一些消息还是络绎不绝往翠云阁传来。 现如今九娘在安国公府里已经成为众矢之的了,私下里各种闲言碎语不说,翠云阁的下人出去走动免不了会落些白眼,弄得大家最近都有些心浮气躁。 「那七娘子也真是,尽知道四处挑唆,使着自己婢女四处去说娘子坏话,也没人能管管。」莲芳小声对九娘抱怨道。 前日,翠云阁里一个粗使小婢女在外面听见有人说九娘坏话,便和对方起了争执,两人一不小心撕扯了起来。事情闹到崔氏那里,那婢女咬着牙就是不承认,最后萧七娘亲自来了,也不为自己婢女辩解,只红着眼圈说九娘仗势欺人。 其实事情真实情况到底是什么样,谁都清楚,不过是借着事情做筏子罢了。崔氏也不好处置,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若是娘子有个舅家就好了,咱们也能借个幌子将事情圆下来。」莲芳感叹。 九娘有多少家底,别人不知道,作为贴身婢女的莲枝几人却是知道的,她们如今是有银子不能拿出来用,白受那起子小心眼人的气。若是九娘子有个舅家,就可以借着幌子光明正大将银子拿出来用,是时又有面子,也让人挑不出来什么。 「打住,您说什么呢!」莲枝色厉内荏的斥道,同时去看九娘的脸色。 九娘放下手里的书,望了过来。 「娘子,您不要责怪莲芳,她也是一时口没遮拦。」莲枝转头又拧了莲芳一把,「你也是,胆子越发大了,仗着娘子纵着你,什么都敢往外说!」 九娘子的亲娘月姬不光是个孤家寡人,还是奴身,这件事众人都知晓,怎么可能会冒出来个什么舅舅。这么说,不是明晃晃提醒九娘子自己的身世,谁愿意自己不光彩的身世被人提起。 莲芳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面色恐慌的捂着自己的嘴,可怜巴巴的看着九娘。她也是突发奇想才会有这么一说。 九娘眨了眨眼:「好了,我没有怪莲芳的意思,她这么说倒是提醒了我。」她沉吟了下,越想越觉得此法可行,不禁露出了一抹笑容:「莲芳,你去将小翠叫来。」 莲芳见九娘不罚她,顿时松了一口气,赶忙便出去叫小翠了。 莲枝面露思索之色:「娘子,您是想——」 九娘点点头,笑着道:「你不觉得莲芳所言是个好办法?没有,咱们就造一个出来,左不过将这次的事应付过去便好。」 九娘既然打算想无中生有造一个舅舅出来,不免便要找一个比较稳妥的人。因为造一个‘舅舅’出来并不难,难的是如何将后续发生之事圆过去。 她手里并没有得用之人,不免便要求助到楚王。 因着婚期将近,最近九娘出门也不若往日那么方便了,便命小翠将话传了过去。 不多时,小翠便回来了。 九娘问她话是否已经传到,小翠只说楚王已经知道此事。九娘也并未多想,这种事对别人来说难,但对楚王来说却不是什么难事。 接下来她只需要安稳的坐在家中,等待那所谓的‘舅舅’上门,是时所有的一切便会迎刃而解。 可谁知道,她没等来‘舅舅’,反而等来了一个巨大的惊喜。 一大早上,安国公府的大门就被敲响了。 第56章 由常顺领头,带着一众楚王府的下人,抬了十多只偌大的箱子踏进安国公府的大门。 这还是楚王府的人第一次如此大张旗鼓上门,此举不但惊动了安国公夫人,连安国公以及萧家大郎君二郎君那边都惊动了。 将人迎了进来,常顺也没有说其他,只是不卑不亢当着人面拿出了一张礼单,说是他家殿下给未来的王妃送东西来了。 箱子一一被掀开,差点没闪瞎一众人的眼。 装着各式华贵布料的那几个箱子且不提,打头的几个箱子中堆满了无数金银珠宝以及珍稀字画摆件。 那一颗颗堪比龙眼大的珍珠,有好几匣子,还有那秾艳到极致的各色宝石,也是以匣子为计算的,更不用说那无数样式精美的金银首饰了…… 即使以安国公夫人的眼界,都有些吃惊了。 这楚王到底送来了多少东西? 更不用说崔氏郑氏和闻风而来的马氏刘氏,以及萧四娘萧七娘等人,那是眼红的眼红,惊叹的惊叹。 楚王如今大张旗鼓上门给萧九娘送东西,那么不必说,肯定是变着方给萧九娘置嫁妆来了。 这楚王可真是体贴,真是大方! 安国公夫人感到有些受宠若惊,甚至有一些与荣有焉。楚王重视九娘好啊,这样将他笼络过来的把握就更大了。 安国公夫人笑眯眯的,吩咐让下人给常顺奉茶。 常顺却是拒绝了,说自己还有其他事要办,只待将东西交到九娘子手中,便要离开。 按理说,常顺此言有些逾越了,东西既然送了过来,又有礼单在此,安国公夫人就算胆子再大,也不可能去昧了九娘的东西。但楚王既说了东西要送得大张旗鼓,还要当面交到九娘手里,常顺自然得照着去办。 这是不信任萧家人啊! 安国公夫人心中颇有些不是滋味,到底面上没有表现出来什么,让人领着常顺将东西抬到翠云阁去。 于是,这一个个大敞着、里面装着足以闪瞎众人眼的各式珍奇异宝的箱子,就这么一路大张旗鼓的抬到了翠云阁。 一路上围观的下人众多,顿时所有流言蜚语不攻自破。 什么九娘子讨好老夫人,让老夫人为了她难做,什么九娘子仗着自己嫁得好欺负众姐妹,搞不公平待遇,什么九娘子没有母家补贴,却要让府里为她打肿脸充胖子…… 所有一切俱都烟消云散。 九娘子确实没有一个有钱的娘,也没有一个强有力的母族,但人家有个疼爱自己的未来夫君,且这个夫君身份高贵,是大齐的皇子之尊。 见过聘礼多的,见过疼爱妻子的,但还没有见过未来媳妇还没过门,就如此为其长脸的。 作为一个女子,能摊上这样一个夫君,值了! 九娘站在台阶上,看着一个个箱子络绎不绝往院子中抬,搁在偌大的庭院中,太阳光一照,顿时一片金光四射,炫花人眼。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什么?」 看着一旁一点都没有显现出惊讶之色的小翠,九娘问道。 「奴婢不知。」小翠老实回答。 她确实不知,只是当日她去禀事,主子神态有些奇怪。她当时也并没有放在心上,却没想到那一丝奇怪竟然印证在了这里。 九娘有些不信,不过此时已经没有时间给她去不信了。 看着走过来的常顺,她步下台阶,笑着点点头:「常内侍。」 「九娘子大安。」常顺行了一个礼,「奴婢奉殿下的命令,给娘子送些东西来,这是礼单。」 「麻烦常内侍了。」 莲枝上前接过礼单,同时塞给了常顺一个荷包。 人面上,该走的形式还是要走。 这还是九娘第一次给常顺打赏,看着常顺怪异的脸色,九娘格外开心。 「殿下可有话带来?」 「自然是有的,殿下说,其实可以不用那么麻烦,这么解决便好。」常顺意有所指。 九娘愣了愣,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这十多个偌大的箱子一一被抬进屋里,莲枝几个婢女开始清点造册。 由于东西多且杂,一直清点到下午方才停歇。 翠云阁有个小库房,平日里用来放一些九娘不用的物件,这些东西往库房里一摆,直接将库房塞得满满当当。 经过上午这么一场,翠云阁上下俱都满脸笑容,腰杆都比平时直多了。什么心浮气躁,满心憋屈早就没了。 什么叫做打脸? 这就是! 让那些人平日里狗眼看人低,这下子被打脸了! 「这番娘子的嫁妆可算不愁了,奴婢方才大致看了一下,加上公中给的那一些,这一份嫁妆绝对不薄。」岂止是不薄,是丰厚有余。 莲枝几个忙得灰头土脸的,但俱是笑盈盈的。 「哼,这下那些人可没话说了,奴婢方才听丰儿说在院子外头看见七娘子身边的春花往里看,想必七娘子这会儿脸色肯定是又青又白。」 九娘嗔笑道:「好了好了,你们都下去洗洗吧,下午都回屋休息去,就留小翠在一旁侍候便好。小翠,将余大娘请来,我有事与她说。」 小翠点点头,便下去了,莲枝几个也鱼贯而出。 不多时,余大娘便来了。 她身穿酱色的襦裙,一头乌发整整齐齐在脑后挽了个髻,容长脸,单眼皮,相貌有些严肃,不苟言笑的,但看其干净利索的打扮与笔直的脊背及走路的姿势,便有别于寻常的管事仆妇。 余大娘束手而立,双目半垂,恭恭敬敬的站在九娘身前。 九娘其实并不是一个特别重视规矩的人,从莲枝几个与她日里相处便能看出,九娘也与余大娘说过几次了,无奈余大娘从来不听,甚至平日里也严格要求莲枝几个要注重规矩。 第57章 不得不说,效果是显着的,在余大娘的教导下,翠云阁这些下人们的规矩都是极好的。 「大娘,我让您清算的东西清算的怎么样了?」 余大娘恭敬道:「回娘子的话,奴婢这几日带着莲枝几个将娘子的库房彻底清算了一遍,除过旧年的一些衣裳布料与药材且不提,其中……」 九娘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举手打断了余大娘的话,「大娘,具体详细就不用对我禀了,是时我看册子便好,我只想知道现在我手里所有钱加起来大概有多少?」 「一共有八万六千五百二十一贯,其中八万六千贯是银票,其他则是大钱。另有金银锭子不等,奴婢估算了下,大约有五百多两金子,与一千多两银子。」 九娘点点头,面露沉吟之色:「不知长安城周边的田产作价几何?」 余大娘一愣,「娘子想置办庄子?」而后了悟的点点头,「娘子也是需要置办些产业了,是时作为嫁妆陪过去,每年多少也能有些出息。」 起初余大娘来到九娘身边,没几日九娘便将库房交给她管了,以余大娘的见识,自是不以为然,毕竟一个小娘子能有多少家底,她不用看大约也能估摸出来,却万万没有想到九娘子竟然‘有钱’。 这长安城内有钱的人多了,但大多都不会在手里放太多活钱,而是作为各种庄子田产铺子以及各种珍稀摆件、古董字画与金银珠宝的存在,拥有近十万贯现钱的九娘,确实能称之为有钱人。 其实早先余大娘便有想建议九娘将钱换为产业的想法,到底她来九娘身边的时间尚短,且她也知晓九娘手边没什么可用之人。与九娘提过一次,九娘不置可否,这种想法便暂且搁置了。如今九娘子马上就要出嫁,这些事情也是该提上章程。 余大娘并不知晓,九娘之所以不置可否,并不是没有这种想法,而是一怕麻烦,二手里没人可用,三则是这笔钱不宜见光。此番有了楚王如此大张旗鼓的送东西,她刚好可以借着由头将这笔钱拿出来用了。 当然,刺激九娘有这种想法的不是其他,而是最近这些日子连着发生的这些事。 九娘确实不在乎嫁妆多少,可她非常清楚嫁妆代表着什么。它不光代表着女子的颜面,也是立世的根本。 因为嫁妆,这些日子闹出这么多事来,九娘并不是个泥人性子,又怎么可能心中没有想法。 崇月阁那边动作那么大,给萧六娘长面子是其一,若说没有想落她颜面的意思在内,她是万万不信的。 有些东西即使她不屑,但也必须去争一争。 「公中那边已经说了,按照府里的规矩,会给出嫁的女儿两个铺子,一栋长安城内的三进宅子和一处庄子。因为是高嫁,所以我与三姐姐一样,一人又多了一栋宅子和一处庄子。因为地契还没拿到手里,暂时还不知晓到底是什么位置有多大面积。这些先越过不说,我想自己再置办一些田产,至于宅子就算了,没人住放在那里还要操心每年的修葺。铺子的话,我暂且还没有想做生意的打算。」 余大娘点点头,赞同道:「娘子的想法很好,虽各家各户的夫人们都少不了有几个铺子挣些脂粉钱,但娘子与她们身份不一样,确实可以不用考虑这些的。毕竟您以后还要管着王府里的内务,恐怕没有经历去操心这些。田产倒是可以置办一些,是时找几个稳妥的管事看着便好。」 最重要的是田产乃是民之根本,不需要担心太多的外务,只要老天给脸,每年多少都能有些收益,可谓是最省心的。 「我也是这么想的,这么多银子压在手里,总觉得有些浪费。以前之所以没有这种想法,是因为不太方便,如今倒是没有这种顾虑了。就是咱们手里没人,若是置办起来,恐怕有些太过麻烦了。」 九娘敲了敲案几,陷入沉思。 余大娘笑了笑,道:「其实娘子不用烦恼,此事咱们妇道人家不好办,但并不代表殿下那里也不好办。这种小事在殿下来说,也不过是动动嘴皮子的问题。」 确实如此,楚王府门下那么多人,随便找个小管事去办,也就成了。 九娘失笑,抚了抚自己额头:「倒是我魔怔了,就这么办吧,是时请殿下帮帮忙。另外,这几日还要麻烦大娘带着莲枝几个盘算下,殿下送来的东西加公中那边给准备的,大概能凑出多少抬嫁妆。若是有不足的地方,便列了单子让人去采买,花多少钱没关系,关键不能弱了那边,殿下已经给我长了脸,我可不能落了他的颜面。」 那边自然是指崇月阁与琳琅居,最近这些日子府里的动静,也尽落于余大娘的眼底。不忿的情绪自然也有,但以余大娘的眼界与城府,却不会显露在外。 且她知晓那位主儿可从来不是吃亏的人,他如此看重九娘子,甚至不惜将她从宫里弄出来就是为了给她调养身子,以及管着这个小小的院子,那边会有动作是可以预料到的,所以余大娘对今日楚王之举有些诧异却并不吃惊。 「娘子放心,这些交给奴婢来办便好。不过,现如今还有一件事必须摆上章程,随着您一同陪嫁过去的人如何安排?莲枝如今年纪也不小了,娘子对她日后可有什么安排?还有王府毕竟不同这里,您身边这些人却是有些少了。」 听余大娘这么一说,九娘才发现这个问题也迫在眉睫。 她身边服侍的婢女加莲枝几个,大约有十来个。这些有在屋里侍候的,有在外面侍候的,在这小小的翠云阁里,自然不少,可若是去了楚王府,却是有些寒酸了。 且这并不是最主要的,她此时身处在安国公府,自然不能越过老夫人自己买人,可若是让老夫人来安排,九娘也是万万不愿的,她可不想给自己身边放几个眼线,尤其萧家打楚王主意也不是一日两日了。 「这个问题让我好好想想,若实在不行,咱们就提前下手先在府里挑,挑些暂且能用的先报给安荣院那边,也免得是时她们乱塞人过来。」 第58章 余大娘点点头,并未再说其他。 对于九娘如今的处境,余大娘也是了然在心,毕竟她来之前,楚王可是专门将她叫过去吩咐过的,对一些隐晦的事情,多少也是知道些。 其实还有一点余大娘并未说,一般女子出嫁身边多少都会安排几个‘得用’之人,这些得用之人可不是用来服侍自己的婢女,而是做其他用处。 只是九娘素来是个有主见的性子,且这种问题有些敏感,作为下人的她却是不宜多说的。 不过余大娘想,安荣院那边恐怕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到时候也只能见招拆招了。 安国公府很大,有时候却又很小,关于九娘这边所发生的事,自然没有瞒过朝霞郡主的眼睛。 就如同九娘所想,朝霞郡主之所以会如此大张旗鼓给萧六娘办嫁妆,为女儿长脸是其一,另外也有想压萧九娘一头的想法。 仇恨日日夜夜啃噬着她的心,可她却偏偏只能压抑下来。若不是昌平公主一再交代,若不是她知晓自己也是有所顾忌,如今朝霞郡主和九娘之间绝不会是如此平静。 压她一头又怎样? 在朝霞郡主想法中,她要将那萧九娘的颜面踩在地上,踩了又踩才好,最好让她丢尽颜面,沦为皇族之耻,受尽嘲笑。 为此,朝霞郡主没少在其中推波助澜,却万万没有想到楚王竟然会如此给其做脸面。 「真是便宜她了!」 崇月阁,朝霞郡主愤恨地一拂袖子,案几上一只淡青色底描着缠枝莲的花斛,顿时被扫落在地,碎成了一地瓷片。 一旁几个服侍的婢女,俱都束手垂首,噤若寒蝉。 奶娘李氏推门而入,见到的就是这副场景。她几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使了眼色让婢女收拾残局,又对朝霞郡主道:「郡主,六娘子来了,另外您让我安排的人也在门外候着了。」 就在这说话的当头,萧六娘已经走了进来。 如今的萧六娘与以前的她相比,完全换了一副模样,往常张扬透露出几分骄纵气息的眉眼,此时沉静了不少。人也瘦得厉害,不若往日丰腴,却是更漂亮了一些,多了几分弱不禁风的感觉。 「阿娘,你找女儿来何事?」 朝霞郡主拉着她在身边坐下,摸了摸她的手,顿时一皱眉头:「怎么手这么凉?」她扭头吩咐道:「让人将冰釜都撤了去。」 一旁立着的几名婢女,立刻轻手轻脚上前将放着冰块的冰釜尽皆抬了下去。 「阿娘找你来是为了你的陪嫁之事,把人叫进来吧。」最后这句话是对李氏说的。 不多时,李氏便带着几名婢女进来了。 这几人年纪俱都不大,十五六岁的模样,倒是长得都不差,环肥燕瘦,各有各的风姿。 「这几个人是阿娘特意挑给你的,是时随你一同陪嫁去王家侍候你。」 六娘一愣,眼中闪过一抹异色。 朝霞郡主使了一个眼色,这几个婢女便被人带下去了。 「阿娘之前也跟你说过了,所有一切都会给你安排得妥妥当当,这几个人身契都在阿娘的手中,到时候随你一同陪嫁去王家后,你想怎么用便怎么用。」 她叹了一口气,拍了拍萧六娘的手,望着女儿的眼神十分复杂:「你的身子慢慢调养着,总有会好的一日,这些人给你也不过是为了以防万一,阿娘到时候会将李嬷嬷给你,你日里多听她的话,她自会护着你周全的。」 「阿娘……」六娘听了这些话,心中难受,泪眼迷蒙。 「好了好了,哭什么,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坎儿。你总要出嫁,总要有离开阿娘的一日,日后出嫁了就要多长点心,有什么不如意了或者王家人欺负你,便回来跟阿娘说,或者去求你外祖母,我们总能护着你一二的。」 六娘无语凝噎,连连点头。 「别怕,你即是低嫁,王家四房的人便只有求着你的份儿,不敢欺负于你……」 母女二人之间又说了一会儿体己话,朝霞郡主方才放六娘离开。 奶娘李氏面露复杂之色,轻声道:「郡主,你真要让奴婢去侍候六娘子?可奴婢舍不得你……而且,这家里……」 朝霞郡主满心疲累的斜靠在牙床上,挥了挥手:「你不用担心我,你想什么我知道,如今这府里也就这样了,左不过他不待见我,我也伤心够了,六娘出嫁后,我就守着六郎好好在这崇月阁里过日子,对其他的一概不闻不问。」 见此,李氏无声喟叹一口气,若是郡主能做到这样,她也不用如此操心了,就怕她做不到。毕竟几十年的性子,又怎是一朝一夕能够更改的。 不过郡主既然说了让她去侍候六娘的话,便不会更改了,王家那边也不是好相与的,说是狼窟也不为过。可几番挣扎,六娘子还是得嫁去王家,只能说这是命。 命啊! 就如同余大娘所想那样,安国公夫人自然不会放过如此好的机会。 九娘没有一个慈母在旁边操持,她这个祖母代劳,旁人也不能说什么。尤其贵女出嫁,一般都是有规矩章程的,嫁妆少不了,陪嫁的人自然也少不了。 这日,安国公夫人将九娘召去安荣院。 一番言语之后,便切入正题。 「祖母见你院中人少,在家中自是足足的,可嫁去王府不同其他,身边人少了却是会惹人笑话的。按理说,楚王身份尊贵,就算是在族中挑几个媵妾随你一同嫁过去也是应当的。可祖母体恤你年纪小,也不想做那个恶人,便选了几个婢女送给你,是时你想怎么用便怎么用,一切以你的意愿为主。」 恐怕不是不想做那个恶人,而是不敢在承元帝眼皮子底下做这个恶人。 承元帝同时给四名皇子赐婚,赵王成王齐王俱是一正一侧两名妃子,而楚王却只有一名正妃。这在外人来看,虽不懂其中的机锋,但也明白其中有些东西不是谁都能去触碰的。 第59章 若是楚王‘待遇’与赵王等人相同,恐怕安国公夫人此时又会换一副样子,拉着九娘说与她讲诉侧妃之害,然后从府中挑一两个颜色好的庶女,美闻其名帮你巩固地位。 安国公夫人此人极会说话,先是拿长辈的身份压着九娘,然后对九娘晓以利害点明家中原是可以挑媵妾陪嫁过去的,然后话音一转,说自己疼爱九娘不想做这个恶人,所以才退而求其次选了几个婢女服侍九娘。 尤其对方此番行举不光合乎规矩,还代表着长辈对九娘的疼爱,九娘就算有万般不愿,也只能咬牙受了。 换一个蠢点的,说不定还会对安国公夫人感激涕零,深感对方爱护自己。 幸好九娘不蠢。 一行数十名颜色姣好的婢女鱼贯而入,在安国公夫人与九娘面前站成一排。个个身姿婀娜,皮肤白皙,花容月貌,也不知道安国公夫人从哪儿弄来的这些人,恐怕其中也是下了极大的功夫。 安国公夫人笑意盈盈,满脸慈爱之色,手指点了点下面这行人,问九娘:「你看这几个怎么样?规矩都是一等一的,祖母本是让人调教好了,准备放在自己身边用。你那边即人手不足,便拨过去服侍你吧。」 九娘低低的垂着头,小声道:「但凭祖母做主。」 「这丫头还害羞上了!」安国公夫人对胡大娘笑了一句,亲昵的拍了拍九娘的手,道:「既然如此,那就祖母帮你挑。」 她仔细端详下面这一排人,又和胡大娘商量了几句,便伸手点了几个‘据说极为稳重听话’的。 「你们日后的主子就是九娘子了,以后要听九娘的话,若是惹了九娘不开心,她能饶你们,我这个当祖母的也不会饶你们。」 「奴婢等一定会尽心尽力服侍娘子!」 于是,九娘从安荣院回来,身后跟了八个颜色各异却十分貌美的婢子。 九娘离开后,胡大娘服侍安国公夫人去了内室的软榻上坐下。 「这九娘子倒是个聪明的。」 安国公夫人淡然一笑:「此事容不得她拒绝,既然拒绝不了,索性大大方方的受了,这也是她的聪明之处。」 「希望九娘子能明白老夫人的苦心。」 「她不明白也不行,要知道女子出嫁后立世的根本,便是娘家是否给其撑腰。她确实聪明,也是个有成算的,只是皇家之事哪有如此简单,她这个楚王妃要想坐得稳坐得久,还是得靠着家里。分则两弊,合则两利,她也许现在还不明白,但以后定然会明白,相信这个日子的到来不会太远。」 胡大娘点点头。 一时无话。 九娘回到翠云阁后,便让人将那几名婢子领下去安顿去了。 莲枝几个见势不妙,一番布置后,便聚到了九娘身边。 「娘子,真让她们留下?」 九娘眉宇无奈,摊了摊双手:「难不成将她们赶出去?这可是祖母给的恩赏。」 莲芳不忿道:「安荣院那边手伸得也未免太长了,这是送来服侍咱们娘子的?一看就是打着别的主意。」 余大娘道:「娘子确实不能拒绝,勋贵世家有勋贵世家的规矩,女儿出嫁,家中挑选陪嫁媵侍也是应当,不过怎么用,还得娘子自己斟酌。」 九娘点点头:「所以我才没有拒绝,人先放着吧,反正离出嫁还有些日子。收拾这些人并不难,难就难在冠着媵侍的名头,想撵怕是不容易了。你们日里盯紧些,宁愿供着让她们什么也不干,也不要让她们闹出什么幺蛾子来。至于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九娘不知想到了什么,面露怔忪之色。 须臾,她回过神来,望了莲枝一眼:「莲枝,我之前与你说得那事,你是如何想的?我本想着出嫁前将你的事给安排了,现如今恐怕有些为难,尤其多了那八个人,咱们的人手更加局促了。」 莲枝一愣,赶忙回道:「娘子,奴婢也想过了,奴婢今年才十七,却是不急着嫁人的,奴婢还想再服侍娘子几年。」 九娘点了点头,又去看莲芳。 莲芳顿时被臊得一脸红,连连摆手:「娘子,奴婢才十五呢,奴婢不急不急。」只差明说自己还小,让九娘不要打自己的主意了。 九娘被逗得一笑,到底没有再询问莲芳。 至于小翠和小灿两人,却是不是九娘此时能做主的,毕竟这两人不同于其他普通的婢女。 「至于夏荷几个,莲枝便由你去问问她们吧,若是愿意随我去楚王府,自是好的,日后我也不会亏待她们。若是不愿,便提前告诉我,也好做安排。只是一点,是告诉你们也是告诉她们,旁人我管不了,但是我身边可容不得那些心大之人。」 最后这句话,九娘一改笑盈盈的脸色,变得严厉起来,眼神灼灼,在莲枝和莲芳身上晃了一下。 莲芳还是懵懵懂懂,莲枝却是脸色一变。 九娘却是仿若没有看见莲枝的变色,又吩咐了几句其他事情,便让众人都退下了,只留了小翠一人。 小翠犹豫道:「娘子,奴婢见莲枝方才那脸色,她……」 她一直在旁边看着,自然没有漏过莲枝的脸色。 九娘眉眼淡然:「该说的我已经说了,她也不是个蠢的,应该不会做出蠢事来。不过这种事谁说得准呢,希望她不要让我失望。」 小翠点点头:「也是,殿下不是寻常人,她就算有什么想法也是白搭。」 九娘失笑,小翠倒是看得比其他人清楚,对于楚王的洁身自好,九娘两辈子都极为清楚。只是未来的事,谁又能说得清楚,她这个人为人处事,总是习惯防范于未然,毕竟感情不同一般,莲枝是最早跟在她身边的,她也不想到时候主仆之间沦为陌路。 「对了,你和大奎之间——」 第60章 小翠脸顿时一红,嗔道:「娘子,你说什么呢,奴婢不懂。」 九娘露出饶有兴味的笑容,打趣道:「反正我已经跟殿下说了,你们离开或者留下来服侍都可以。你二人既然选择留下来服侍我,我自然要操心你的终身大事。大奎也不容易,你若是真有意与他,待去了楚王府,我便将你们的婚事给办了。」 小翠嗫嚅半响,才憋出了一句:「让奴婢再想想。」 九娘但笑不语。 夜已经很静了,莲枝却是怎么也睡不着。 她和莲芳住一个屋,今晚莲芳在九娘身边守夜,屋里便只剩了她一人。 想着娘子下午所说的话,莲枝辗转反侧。 她与莲芳不同,她家里几代都是在安国公府中为奴为婢的,以前家里也成风光过,出过管事与管事仆妇,但是到了她爹这一代,因为她爹为人木讷,却是早已不若以往光鲜。 莲枝的爹是府里的花匠,娘则是浆洗上的婆子,有一个哥哥,哥哥在马房里当差,嫂子则是在大厨房里打杂,一家子都靠着安国公府吃饭。莲枝的哥哥随了她爹的性子,也是个不会左右逢源的,一家子都老实本分,也就生了个莲枝稍微出挑了些。 当年在静园,莲枝被分到九娘身边侍候,她见九娘子不是个简单的,以后定然是个有出息的,便依附上来,一门心思打定主意要好好侍候九娘子,为自己为全家博个好前程。 她想过许多,却万万没有想到当年那个极不起眼的少女,竟会成长到如今这一步。身份地位有了,旁人求之不得的县主之位也有了,九娘子在安国公府中地位越来越高,连带她在府中也极有脸面。 从一个末等不入流的小婢子,到了府中娘子身边的管事大婢女,按理说莲枝算是走到了她作为一个婢女的极限。可谁能想到娘子的出息竟然不止这些,马上就要成为皇子妃嫁入皇家去。 莲枝的心不免就开始浮动了起来。 其实不光是她,如今这翠云阁里,除了小翠小灿莲芳以外,心思浮动的又岂止她一个。 娘子要出嫁,不免就要带自己的班底陪嫁过去,老夫人想到的问题,其实有人比她想到的更早。随着九娘的婚期将近,这翠云阁上下大大小小众多婢女谁的眼睛不是盯在九娘子身上,但凡露出一丝可能,前仆后继之人便不会少。 恐怕娘子也是看出来了吧,若不然今日也不会说出这种话来。 莲枝在铺上又翻了一个身,悄悄的叹了一口气。 老夫人安排过来的人且不提,以莲枝对九娘的了解,九娘子即使会用人,也不会用府上给她的。所以今日九娘带了那几个貌美的婢子回来,莲芳小翠等人俱都甚是不忿,唯独莲枝自己冒出了一点小小的窃喜。 九娘子不会让老夫人如愿,那么作为她身边的人,说不定便会有那么一丝机会。只是这种事肯定不能说,只能用想,九娘子七窍玲珑心肝,这个道理她应该会明白。 可还没等莲枝心中的窃喜淡去,九娘的那句话便将她所有心思打入无底深渊。 莲枝是害怕九娘的,她侍候九娘多年,对九娘的手段以及心计都甚为了解。九娘子惯常不言,但说出的话从来不打折扣。她今日既说出了那些话,就是给她们的警醒,也告诉她们一旦逾越,后果自负。 莲枝当时的感觉就仿若是被一盆冷水,从头到尾浇了个彻底,也让最近有些浮躁的她,顿时清醒了过来。 如今摆在莲枝面前只有两条路—— 去嫁人,九娘子定然不会亏待她;继续服侍娘子,楚王府的门第比安国公府高,以后娘子作为楚王府的主母,莲枝婚嫁选择面更为广阔,而不会是像现在这样顶多就只能配个不大不小的管事。 毋庸置疑,莲枝是聪明的,她决定选择第二条路。 这次是真心实意的,不再掺杂任何小心思。 她的小心思也该收起来了,娘子那么聪明,估计早就看出了她心中的那点小心思,若不然也不会出言敲打她。再这么继续下去,说不定她连如今的地位都不保…… 打定主意后,莲枝缓缓陷入梦乡。 今日她大概能睡个安稳觉,而不是前几日那样,总是胡思乱想一整夜都睡不着。 八月的长安城是极为热闹的。 先有齐王大婚,后有中秋佳节,紧接着萧家又要嫁女,将长安城热闹的气氛推至最高潮。 起先对于萧家嫁女,长安城内各家各府是没有太多注意的,毕竟他们都知晓萧家五月刚嫁一女,是嫁的成王,另有一女九娘,是在十月大婚嫁给楚王。这夹在中间出嫁的大抵是萧家哪个不起眼的女儿,估计是年纪不等人了,赶在前头给排行靠后的萧九娘挪地方。 直到有人透露出即将出嫁的是昌平公主的外孙女,朝霞郡主的女儿,萧家的六娘子。各府夫人才恍然发现,前不久似乎收到过王家发来的喜帖,因着对象不过是王家的一个庶子,众人唾弃王家如今做事越来越不靠谱的同时,也将此事抛在了脑后。 如今这么一看,原来萧家要嫁的女儿是那个萧六娘啊,那早已被尘封起来去年发生的一桩丑闻,再度沸沸扬扬在长安城内上流圈子中流传起来。 这萧家和王家的人真是不嫌臊,哪家哪户没有点见不得人的丑事,俱是遮遮掩掩将事情办了,待事成之后也没有哪个会不识趣的再去戳破。如今这么大张旗鼓的办喜事,可不是等着让人去看笑话?! 甭管是笑话,还是什么。即使不看王家人的面子,昌平公主的面子也是多少要给的,各家贵妇们赶忙让下人去翻找那不知道压在哪处的喜帖,准备当日好上门贺喜。 说是上门贺喜,其实看笑话的成分占多。 外面人如何想暂且不提,安国公府这边正在紧锣密鼓的准备着。 第61章 到了正日子的头一日,是去男方那边铺嫁妆的时日。 一大早,朝霞郡主便带着人开始张罗了起来,不光将安国公府里能抽调的人手都给抽调了出来,昌平公主那边也派了不少侍卫和家丁。 时下,大齐婚嫁,最热闹的时候除了正日子的迎亲,便是正日子前一日的发嫁妆。大齐上至达官贵人贵妇贵女们,下至平民老百姓们,都是极喜欢看这种热闹的场面,尤其是那些大户人家发嫁妆,让他们既有茶饭之余的谈资,也可以管中窥豹瞅瞅贵人们的富贵日子,究竟有多么富贵。 而对于贵人们来说,女子嫁妆的多少也是代表对这门婚事是否满意,以及自身在家中是否受宠。当年朝霞郡主出嫁时十里红妆,仍让人记忆犹新,也不知朝霞郡主这唯一的女儿又是如何盛况。 从安国公府到王家这一路上,稍微大一点的酒楼俱是宾客盈满,都是被诸位贵人们给包了。 想看热闹者有,想看笑话者也有,总而言之,今日的长安城格外的躁动。 巳时刚至,便有一队身着滚红色宽边黑绸劲装、头戴红巾包头的人,在安国公府门前敲锣打鼓了起来。只是一会儿,安国公府门前便聚了不少看热闹的人。 不多时,便有一抬嫁妆从安国公府侧门里抬了出来,嫁妆是两人一抬,清一色精壮威武的家丁,穿着崭新的、与敲锣打鼓那队人一式一样的滚红色宽边黑绸劲装,抬头挺胸、昂首阔步抬着嫁妆走了出来。 然后是第二抬,第三抬…… 这群人且行且走出了安国公府,又出了安国公府所在坊间,一路上锣鼓声天,身后蜿蜒的抬妆队伍根本看不到尽头。 四周围了数不清的人,各种惊叹声尖叫声招呼声,宛如开了锅的热油也似,顿时将整个场面气氛炸至最高点。同时这种炸锅也似的气氛还在传递,一直传递到许多人看不到的遥远处。 「切!」 程雯婧撇了撇嘴,发出不屑的一声。 「这些人真是没趣,不就是些嫁妆嘛,值得如此激动。」 九娘端起茶来,瞥了一眼楼下蜿蜒的嫁妆队伍,笑着道:「这可不是一些,而是很多,今日一过,恐怕所有人都会忘了那件事,只记得萧六娘发嫁妆当日是如何的十里红妆。」 程雯婧来到九娘身边坐下,拉着她道:「我看你一点都不着急的模样,你俩同是萧家的女儿,又是同一个母亲,婚期又只差一月,她这么做,不是故意抢你风头!」 看来程雯婧也并不傻,也是看出了内里机锋。 按理说,这个时候九娘是不能出门的,毕竟离她出嫁没多少日子了。可程雯婧多日没见到九娘了,又刚好恰逢萧六娘发嫁妆的日子,两人便约了个时间出来看看热闹。 安国公夫人及崔氏等人,听说是与程家的娘子出门,也并未阻止,只交代了九娘不要在人前露脸,早些回来。 「抢风头也好,不抢风头也罢,别人有个有钱的娘,咱们也是不能说什么的。」九娘淡然道。 「可——」 程雯婧顿了顿,到底是下面话没说了,她再口没遮拦,也是不想在九娘伤口上撒盐的。对于九娘在萧家的处境,她多少也是明白些的,自是对九娘的嫁妆能超过萧六娘不报任何希望。 「嫁妆多有个屁用,她嫁的那个人我知道,是个浪荡子。你与她不同,你是嫁给皇子的,以后就是皇家的儿媳妇,她连给你提鞋都不配。」 程雯婧似乎想急于安慰九娘,连粗话都出来了。 很快她又想起,楚王虽是个皇子,可是不良于行。最近她私底下可是听过不少暗里嘲笑九娘的话,却是不敢拿出来与九娘说的。 想到这些,程雯婧的眼神复杂了起来,眼中带了一丝隐晦的怜悯:「九娘,你受委屈了。」 她也只能说这些,再多的却是不能说,也不敢说。在她心目中,九娘值得配上更好的人,当日圣旨一下,她也曾私底下在她娘面前为九娘抱屈过,却被她娘狠狠喝斥了一顿。 再是残废,那也是皇子,也不是他们可以议论的。 看见程雯婧眼中的那丝怜悯,九娘心绪微妙,忙岔开话题:「好了好了,你不要担心我,殿下人其实挺不错的。对了,你的事你娘可有什么说法,别告诉我她仍有想和王家联姻的打算。」 听见此言,程雯婧面色复杂,音调也低落了下来。 「外祖母那边一直劝我娘,舅母那边也是,我娘碍着面子一直没拒绝,可也没同意。只是你也是知道的,他与那萧如一直不清不楚,我怎么可能去嫁给他。前几日,有风声传到我娘耳里,我娘回了娘家一趟,紧接着他便被舅舅舅母训斥了。这几日虽没听到什么动静,但左不过还是那样,反正不管我娘怎么说,我是不会嫁给他的,也不想与他有任何联系。」 如今事情似乎进入了一个怪圈,王四郎和萧如之间一直不清不楚,王家那边依旧没放弃和程家联姻的打算,只是王四郎从来不配合。而程夫人碍于颜面,还没有和王家人撕破脸皮,但就冲程家这么宠程雯婧,也不可能将她嫁到王家去。 「九娘你说得真对,那个萧如真不是个简单的,总是在他面前装无辜扮柔弱不说,还喜欢嫁祸给我。你知道吗?如今我是彻底对他死心了,我和他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他竟然相信别人不信我。你不知道我这阵子快被恶心透了,前天那萧如竟然来找我,说让我成全她,既然我家已经没有和王家联姻的打算,就直接对人说了,何必拖着不丢。」 程雯婧脸上难掩萧瑟,又带着一抹遮盖不住的激愤。 其实程雯婧之前说是想开了,又怎么能那么容易就放下,她的心中仍还对王四郎抱有一丝期望。只是这仅剩的一丝感情,也被这一次又一次给消磨光了,如今只剩下厌烦甚至恶心。 第62章 九娘看着程雯婧萧瑟而又满是烦躁的表情,心中有一丝不忍。可她也知道这只是阵痛,长痛不如短痛,迈过这一步,以后等待雯婧的将是更好。 「你说她有什么资格说出这样的话,我简直对她脸皮厚的程度为之感叹。我说我不会嫁给王四郎,她竟然不信,还要我做给她,你说可笑吗?」程雯婧又道。 其实萧如如今也是着急了,眼见着家中姐妹一个个订婚出嫁,唯独她一点动静没有。指望安国公夫人为她筹谋婚事是不可能的,崔氏郑氏几位伯母也从来不搭理她,更不用说是朝霞郡主这个嫡母了。王四郎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绳,她只能抓着不丢。 估计去找程雯婧,是想惹怒程家,彻底绝了和王家联姻的念头。而不断来对九娘示好,则是想借势。 只可惜九娘自那次以后,便再也不想搭理她了。萧如这段时间,过得并不好。 九娘斟酌道:「我觉得你可以把你遇到的这一切告诉给程伯母,你不能总怕她担心而瞒着她。王家那边毕竟是你娘的娘家,你不给她点理由,她也下不了决心。」 且还有一件事,九娘没有说,那就是对于如今社会形式来说,男子三妻四妾乃是正常,成婚之前有点什么风流韵事,只要不闹大,在常人眼中,似乎并不是什么大事。 而王家那边肯定是对程夫人打了感情牌,说王四郎年纪还小不懂事,并保证一定会让王四郎和萧如之间断了。而对于程夫人来说,王四郎是她从小看大的侄儿,除了这件事,其心性人品都是不差的,会犹豫不定也是可以料想到。 所以就如同九娘所说的那样,程夫人需要一点外力,而这个外力最好便是程雯婧。 「九娘你说得很对,我这两日便抽空跟我娘说说,他们愿意怎么办就怎么办吧,我是奉陪不起了。」程雯婧咬牙道,看样子也是被烦得不轻。「国子监那边我也不准备去了,灵儿和你都嫁了人,我一个人在学中也没什么意思,惹不起他们,我躲得起。」 九娘拍拍她的手,安慰道:「你能这么想就好。」 另一边,王家宅邸那处。 负责接嫁妆的王家四房一众人,嘴差点没笑歪。 看着这一抬抬嫁妆搬入四房院子,感觉那就像是全部进了自己的荷包里。 新房是早已备好了,因为所娶之人身份不一般,王家四房这边特意给王祖耀拨了一处两进的院子。 萧家这边过来抬嫁妆的人,有条不紊的将嫁妆一抬抬从大门抬入,抬到新房所在的院子中。 时下有个规矩,女方的嫁妆入门并不是要立马封存起来,而是要摆在院中给男方家中的女眷观看。有显摆的意思,也是告诉男方家里人,我们家的女儿嫁妆很丰厚,仅凭嫁妆便足够吃喝不愁。 随着萧六娘的嫁妆一抬抬被抬入,很快大家就发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这座看似不小的两进院子竟然已经快摆不下了。无奈,只能安排人将被人看过的嫁妆搬走,放入早已备好的库房中。只是很快的,库房里也放不下了,只能朝屋里抬,或是放入无人的房间。 幸好萧家这边安排的人手充足,若不然还真是施展不开。 可是空屋子也被放满了,往里抬嫁妆的人被堵在院子外。 这时,王四夫人从看热闹的人群里挤了过来,一脸笑道:「若不然抬到旁边院子里去吧,这一片俱是四房的院子,放在哪里不是放啊。」 今日,奶娘李氏也来了,是朝霞郡主特意派过来操持铺嫁妆的。 听闻此言,她扯了一抹不咸不淡的笑容:「亲家夫人,女子嫁妆都是要摆在新房里的,可没有听说过往别处抬的道理。您放心,是我们这边安排不周,奴婢这便命人将东西归置归置,总是能放得下。」 语毕,李氏便赶忙命人去归置了。铺嫁妆乃是女方这边的事,男方那边的人却是不宜插手的。 被这么一堵,王四夫人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一旁看热闹的王家女眷们俱是眼光闪烁,这人还真当别人都是蠢的,指着别人不清楚她的心思。这东西一旦抬走了,以四房两口子只进不出的性格,恐怕新媳妇以后想要回来就难了。 看这管事仆妇的架势便知晓,这新媳妇也是个不好惹的,以后四房这里有的是乐子可看。 铺嫁妆当日发生这种龃龉之事,虽没闹腾出来,李氏回去后还是禀了朝霞郡主。 朝霞郡主大骂不已且不提,明天就婚礼,这会儿后悔也是晚了。她自是去找了萧六娘耳提面命了一番,又将自己身边的人多给了萧六娘几个,生怕女儿嫁过去吃亏。 当然,这也是后话了。 外面,蜿蜒数里的嫁妆队伍终于到了尾端,各种锣鼓声天也渐渐远离这里,只留下了无数惊叹声与议论声。 所有围观的人都咂舌不已,感叹萧家富贵,更感叹朝霞郡主嫁女的大手笔。 而更多人想的则是,如今只不过是嫁给一个王家的庶子,就是这么大的场面,那么月余之后萧家还要再嫁一女,男方还是皇子,是时又是怎样一副盛况。 无数人都对月余之后那一场婚礼,抱了很大的期望,俱是商量着到时候一定要再来观看。 按下这些且不提,待热闹过后,九娘和程雯婧便分手各自离去了。 程雯婧依旧挂心着与王家那边的事,而九娘不宜出门太久,且明日就是萧六娘的大喜日子,她四处乱跑也是不好的。 九娘带着小翠从酒楼后门出去,她所坐的马车便停在这处后巷之中。 到了酒楼后巷,除了九娘平日里所坐的那辆马车,竟然还停了一辆马车。 九娘本是并没有太过注意,直到小翠特意往那边望了一眼,她才发现车外立着的一人竟是许久未见的常顺。 常顺都在这里了,那么楚王还会远吗? 第63章 九娘心中一跳,便往那处行了去。 常顺对她恭敬一笑,将马凳放了下来,并推开了车门。 里面赫然坐着的正是多日未见的楚王。 楚王身着一身剪裁合身的冰蓝丝绸面料的对襟长衫,衣襟与窄袖口处是更深一色的宝蓝织锦夹靛蓝祥云纹,腰束白玉带。一头乌发尽数拢束在头顶,用一只三指宽的白玉冠扣着,又有一寿字头白玉发簪从中穿插而过,更显得其面如冠玉,俊美无俦,目光幽幽。 九娘于今年三月及笄,而楚王也于月余之前加冠。 男子一旦加冠便是成年男子了,且楚王确实一年一个样子,往常还不觉得,月余未见,九娘发现楚王的身形似乎又壮实了一些。似乎自打他毒解了之后,他的身子便一日日好了起来,往常还面带一丝羸弱苍白之色,如今却是一点不见。 当然,也是可以理解为长大了。 楚王修长白皙且骨节分明的大掌隔于案几之上,拇指上所带的一枚嵌蓝宝戒指散发出幽幽的光芒,衬着他同样幽暗的狭长眼眸,多了几分魅惑之色。 九娘顿时感觉自己脸有些微微发烫,不敢再去看那人,爬上马车,又转身关了车门。 「殿下。」 楚王幽暗的瞳子紧紧盯着对方柔嫩白皙的小脸,尖尖的下巴,馥软的香唇,因为半垂着头,所以并不能看到她水盈盈的大眼,只能看到她微微颤抖卷翘的睫羽。 似乎及笄以后,她也长大了,褪去了青涩,平添了一抹女子应有的娇媚。细细嫩嫩、娇娇怯怯的,就像似一枚已经泛黄的杏儿,咬一口汁水丰富,微微酸中却又带着无限的甜美。 楚王似乎咕哝了一句什么,将九娘拉近,伸手触了触她头上所插的一根白玉发簪。 这根白玉透雕寿字发簪是当初九娘及笄礼的头一日,楚王特意命人送来的,于及笄礼上由赞者为九娘插上,自此以后便日日带在她的头上。 九娘感觉到楚王的动作,脸更加热了,眼神不由自主放在楚王的发顶上,那支寿字头白玉发簪是由她所赠,与她头上这支发簪除了样式不一样,其材质以及透雕的手工俱是一样的。 九娘原本没有这么高的觉悟,还是楚王加冠礼之前,小翠一再明示暗示,九娘才会意过来,专门请人雕了这支簪子赠予楚王。 想着两人带着同样的发簪,又是这种寓意,九娘便觉得心烫不已。 哪怕是她上辈子与王四郎之间,也从未有这么亲昵过,感觉就像两人拥有同样一个秘密。因为这个秘密,似乎靠得很近。 「还有一个月多些。」 九娘混乱一片的大脑,还不急想明白这话的意思,整个人就被一团火热包围住了。 八月的天还是有些热的,薄薄的衣衫下是滚烫的肌理,因为靠得太近,所以能很清楚感觉到对方富有弹性肌理下潜藏的硬度。 九娘脑海里飞快的闪过一个念头—— 楚王似乎又壮实了一些。 这个壮实并不是指外形上的壮实,而是富有力度的肌肉与结实的肌理。那么精壮、有力,九娘在被之包围下,平添了一种自己很柔弱也很柔软的感觉。 是力与柔的碰撞。 九娘感觉自己化成了一滩水…… 有了萧六娘那场声势浩大的婚礼在前,对于月余之后,萧家又一场嫁女,长安城内无数人都翘首以待。 安国公夫人再一次感叹楚王之前爱重九娘之举,若不然此番萧家面临的状况不是大丢脸面,便是要大出血一次,此番倒是不惧这些了。 到了九娘发嫁妆的这一日,安国公府头一日灯火通明一整夜,待天光大亮之时,诸事已备。 一阵锣鼓声天,炮竹震耳之后,安国公开始发嫁妆了。 与萧六娘当日铺嫁妆时一样的热闹,大街小巷里拥满了前来看热闹的人群。因为怕来人太多堵了路,不光有安国公府上家丁小厮在一旁维护秩序,还有一身喜庆打扮的管事婆子手捧着装有大钱的箩筐,不时往人群外撒着钱。 从安国公府到楚王府这一路上,楚王早已命楚王府的侍卫提前肃清了道路,同时又与京兆府那边打了招呼,无数巡使、街使带着手下的兵丁四处巡逻,并协助萧家人与楚王府的人维护秩序。 沿路各处酒楼茶楼酒肆,此时也聚满了人,从昨日起这些酒楼茶楼便谢绝外客了,这会儿临街的各处雅间,早已坐满了通过关系要了位置前来看嫁妆的各家贵人们。楼下沿街各处更是挤得满满的,针插不入,水泼不进。 最先一路抬过去的嫁妆,全部都是当日随同圣旨赐婚一同下来的御赐之物,还有当日礼部前来安国公府过聘礼时一些珍稀的物件。这些东西价值且不提,光那御赐的两个大字,就足够闪瞎一众人眼了。 古往今来,除了从皇宫正门迎娶的皇后、太子妃,大抵也只有皇家的儿媳妇才有这种有众多御赐之物做嫁妆的殊荣了。 一抬抬御赐的物件抬过去后,紧接着便是一水儿的紫檀木家具,从屏风、案几、坐榻、软榻、妆台到马桶、浴桶、脚踏,无所不含无所不包。因为这些东西都不轻,所以都是用车舆运送的,上面扎着大红色的喜绸,看起来又贵重又喜庆。 家俱过去,便又是一抬抬嫁妆了。 先是各式金器,头一抬嫁妆上面摆着四柄赤金如意,而后是各色金镶嵌宝的各式盆景,后面每抬嫁妆上俱是摆着各式金器,从盘碗筷碟、投壶酒棋到帐钩烛台,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你看不到的,应有尽有。 这些赤金的物件可不是萧家给备的,萧家确实也给备了,却没有如此品目繁多。而是那日常顺代楚王送来的,堆了偌大几箱子,连类目都没有分,也不知这楚王是从哪儿弄来的这么多物件。如今倒是全都便宜九娘了,实用度不够,但是拿来摆给人看,却是很震撼人。 第64章 这嫁妆只不过刚抬过去三分之一不到,便足够围观者惊叹不已了。当日萧家六娘发嫁妆那么宏大的场面,却不及此时的十分之一。不愧是嫁入皇家做儿媳妇的,寻常人家到底是不能相比。 临街的一栋茶楼,靠二楼的一处雅间中,程雯婧紧张不已的看着下面一抬抬过去的嫁妆。从一开始紧抿唇角,到之后渐渐勾起弧度,再到此时看着下面嫁妆上那一匣子一匣子的金银珠宝,终于再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好你个萧九娘,吓死我了,这下终于不用担心你被那萧六娘盖了风头。」 一旁坐了一个华衣美妇,笑吟吟的将程雯婧拉了过来,拿着帕子给她擦了汗,道:「阿娘就说你白担心了,萧家是什么门第,楚王殿下那是什么门第,萧家就算再缺银子,也不会在这场婚礼中落了面子。」 「阿娘,人家不是担心嘛。」程雯婧不依撒娇,又道:「明天是九娘的好日子,待会儿我去安国公府给她添妆,可能大概晚上就不会回去了。」 程夫人无奈的摇摇头,又点点头道:「去了不要给人添乱。」 「阿娘,我知道了。」 另一处酒楼的雅间中,萧六娘脸色难看的看着下面那似乎没有尽头的嫁妆队伍。 其实今日萧六娘本是不想来看这个热闹的,无奈从半月之前便有人不停在她耳边絮叨此事,今日几个妯娌早早便来找她了,她碍于颜面推脱不开,便只能来了,谁曾想竟看到这么让她心堵烦躁的一面。 嫁入王家之后,萧六娘确实过了几天舒坦日子,可时间久了,她也渐渐看出自己身处在什么样的狼窟。王家人口繁多,环境复杂,除了大房的日子还稍微好过一些,其他几房全指着公中所发的那点儿分例,所以日里总会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争得面红耳赤,机锋不断。 各房的妯娌与未嫁的小姑也多,都知晓她嫁妆丰厚,变着方的想从她身上弄东西。若不是有李嬷嬷在,萧六娘感觉这会儿自己差不多要被人生吞活剥的下场。 尤其她此时乃是新婚期,受了气还得顾着颜面不能回娘家,在王家过久了,她越发觉得自己处境艰难,也越是痛恨那致使自己遭受这一切的萧九娘。 只可惜萧九娘离她越来越远了,远到触不可及。 一旁临窗的位置,坐着几名打扮华丽的贵妇,俱是交头接耳议论这些嫁妆作价几何,似乎完全看不出萧六娘面色的模样。 这几人俱是王家二房三房四房的几个媳妇,今日要不是她们硬拉着,萧六娘也不会来此。 奶娘李氏的脸色也不甚好,就在萧六娘要发作的边缘,她赶忙出声道:「娘子,咱们还得回安国公府呢,就不要在此耽误了吧。」 萧六娘紧紧袖下的手,也明白在这里继续呆下去,丢得只会是自己的颜面。这起子人都等着想看她的笑话,她才不会让她们如愿。 她撑起假笑,对那几位贵妇说道:「各位嫂嫂弟妹,我就不在此作陪了,毕竟明日是我九妹妹出嫁,我还得回安国公府那边。」 丢下这句话,她便急匆匆带着李氏和两名婢女离开了。 留下那几名贵妇打扮模样的人,俱是眼露讥讽之色。 「当谁不知道她与那楚王妃不睦,还九妹妹!」一个小圆脸的妇人讥道。 「行了,大家心里明白就行,何必去戳破旁人那点小心思。」另一名瓜子脸的妇人插言。 「我就见不得她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样,还当是以前?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不过嫁的是个庶子,日里倒给我脸色看。」 说话这人王家四房嫡子王五郎的媳妇苗氏,比萧六娘早进门一年。萧六娘嫁入王家以后,并没有改掉以前的做派,王四夫人日里又巴结着她,所以苗氏看这个妯娌从来不顺眼。 「还不是你阿家捧着她,你若有她那么多的嫁妆,你阿家也会捧着你。」 「有钱了不起啊?」苗氏翻着眼道。 有钱确实了不起,这句话一旁的那几名妇人虽是没说,但掩嘴而笑差不多俱是这个意思。 这嫁妆一直过到日头西斜才算罢,可是让长安城内众人好好饱了一场眼福。 楚王府,九娘的嫁妆一一被抬入作为新房的正院中,由常顺领着人操持着收嫁妆事宜,而余大娘作为萧家这边派过来的人,则带着莲芳等人安排布置新房。 所谓的铺嫁妆,可不光是要摆出嫁妆给人看,还得将嫁妆中一些大件的物什在新房里摆上。虽说哪处摆放什么是早已定下的,可这也不是一项小工程。 安国公夫人所给那八名婢女,今日也跟着嫁妆一起过来了。 见安国公府那边就来了余大娘几人,她们原本还打着想给余大娘等人打打下手的主意,一来讨好王妃身边的人,二来在楚王府里混个脸熟,也好方面以后行事。无奈根本插不上手,别说插手了,连正院这里都进不来,还没到正院门口,就被那冷面侍卫给挡在了外头,说楚王府内不准随意走动。 九娘身边人手有限,所以今日是余大娘带着莲芳、夏荷、夏柳三人前来布置新房的。常顺那边早就收到命令,所以分派来了十多名小内侍帮余大娘几人归置嫁妆,顺便布置新房。 听到院门那处在闹腾,莲芳颠颠的跑过来禀余大娘:「大娘,那几个人在门口闹着呢,咱们要不要理她们?」 余大娘眼皮子都没动一下,一面指挥着那几个内侍抬东西,一面说道:「理她们作甚,还真当这里是翠云阁?我早就说了你们不用去忌惮这几人,没得降低自己的身份。」 莲芳几个脸红红的,说忌惮那几人,说得就是她们。 她们几个来之前私底下便都商议好了,一定要将那几个人排斥在外,不让她们挨了殿下的身边。哪知根本不用她们做什么,那几个人连门都进不来。 第65章 从安国公府到楚王府,明明安国公府的门第也不差,可一踏入楚王府,莲芳等人便感觉到一种与众不同来。且不提那来来往往的内侍宫人,光是十步一侍卫,各处俱有侍卫把守的架势,就足以让几人惊叹不已了。 且到了楚王府以后,见常总管与余大娘熟识的模样,以及一众下人们俱是待她们格外尊重,莲芳几个也顿时意识到自己如今身份不同了,她们可是楚王妃身边侍候的人。 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不外乎如此。 「好了,都别歇着,将各处归置好,明日要用的物件也都准备好。有什么不清楚的地方就问那几个小内侍,务必在明日王妃进门之前将一切都给捋顺了。还有你们几个都给我警醒些,王府有王府的规矩,别给王妃脸上抹黑。」 「是。」 次日,天刚放晓之际,整座安国公府便已经转醒。 十月的清晨,天还是有些凉的,树枝和草尖都沾了寒露,一副清冷萧瑟的模样。不过这一切俱都抹除不掉安国公府喜庆的气氛,府上四处俱都张灯结彩,挂着代表着喜庆的红绸。 尤其是翠云阁这里,一大早便有奴婢们开始忙碌着了,准备着当日婚礼所需要的一切事宜。 昨儿九娘是和程雯婧同塌而眠的,可能是因为明天就是九娘的大日子,两人睡得很晚。到了天亮之时,程雯婧还是沉沉入睡着,九娘却已是醒了。 将程雯婧叫醒,两人吃了一顿丰富的早膳。迎亲安排在下午,这一上午的时间足够将一切都准备妥当。 浴间里,满室都是腾腾的热气,浴桶里洒了香露,被这热气一蒸,满室都是香露的味道。清清雅雅的,有点像是芙蓉花,又有点像似合欢,总而言之很好闻。 这一洗就是大半个时辰,从里到外、从头到脚,方方面面,毫无遗漏。 出浴后,九娘便去了床榻处,莲枝拿了一个白玉小罐,用玉勺挖了里面的香膏,将香膏细细密密的涂抹在九娘的身上,仔细按摩后方才用绸被裹住。 程雯婧隔着帘子看得啧啧称奇,她也是贵女,却是从来没有如此仔细的保养过。实在是她性子浮躁,厌烦折腾这些。 待莲枝将九娘长发烘干,小翠和小灿便拿来了一整套的内衫,服侍九娘穿上。里里外外全是新,最后九娘仅穿着一套整洁的白色中衣,来了妆台前坐下。 不多时,莲枝便领着全福人到了,同时还有崔氏郑氏等几个伯母婶娘与一些萧家亲戚家的女眷。倒是朝霞郡主这个做嫡母的未到,不过大家都是了解其中的纠葛,她不来最好,她若是来了还不知要生出什么乱子来。 全福人先给九娘绞了面,并修整了鬓角多余的碎发。九娘只觉得面上火辣辣一片,莲枝赶忙上前帮九娘在脸上涂了一层碧玉膏子。 程雯婧在一旁瞅着九娘僵着脸的怪模样,不禁扑哧一笑:「人家都说新娘子最美,怎生你倒是丑了呢?」 九娘绷着脸不敢说话,只用眼睛翻了她一下。 全福人在一旁笑盈盈的道:「娘子别怕,新人都要经过这么一遭,绞了面,修剪了鬓角,才代表长大成人可以出嫁了。」 用清凉的膏子敷了一会儿,全福人用温水将九娘的脸擦洗干净,然后上了一层润肤的香脂。只见九娘的小脸儿已不若方才那名红了,恢复了惯常的白皙细腻,又隐隐透出一股光泽感来,似乎真的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之后全福人从莲枝手里接过着犀角梳子,开始为九娘梳发,一下下梳来,从头到尾,口里并唱着小调。 「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再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二梳梳到尾,比翼共双飞;三梳梳到尾,永结同心佩。有头有尾,富富贵贵。」 九娘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听着这喜庆的贺词,身边有好友程雯婧,又有崔氏等一众女性长辈围着,不觉便有些恍惚了。 上辈子她也嫁过,也曾坐在妆台前让全福人梳着发,却不若这辈子这般事事如意。上辈子出嫁时,她差不多已经和萧家所有人都闹翻了,萧家人痛恨她不争气,不听家中的安排去巴着楚王,反倒去嫁给王家的一个后辈子嗣。 彼时,王四郎确实出众,但比起楚王来说,却是天与地的差别。她知晓让萧家答应自己嫁去王家很难,便特意设计了一出,让之完全没有转圜的余地。萧家人厌弃她,但碍着颜面还是将她嫁了出去,可却没有如此事无巨细,甚至就连嫁妆也少得可怜,更不若像如今这般风光了。 崔氏和郑氏一脸激动的模样,尤其崔氏甚至还抹了抹泪湿的眼角:「这一转眼间,九娘便长大了,如今更是要出嫁了。」 一旁有萧家亲戚家的女眷劝道:「这事好事,可千万别伤心。」 「就是,知晓你这个大伯母疼爱侄女,你可千万别吓着了九娘。」 甭管是真心还是假意,至少崔氏等人能做出这番表现,九娘看着心里也是极为舒服的。 全福人给九娘梳好发髻,又将一应准备好的发簪钗环戴了上去,花钗九树两博鬓九宝钿,此乃王妃的规制发饰。 这么一番折腾下来,时间已近正午,乐声隐隐约约从前院传来,听着似乎来了不少客人,独这院子里头还算清幽。 全福人给九娘梳好发后,便拿着脂粉开始往九娘脸上涂着。 她手艺还算不错的样子,见九娘生得好,皮肤底子也好,便没有在九娘脸上涂抹太多的脂粉,只是稍微涂抹仅做点缀而已。最后,为九娘擦上正红色的口脂,整个上妆过程才算罢。 九娘从镜子里望去,只见镜中人生了一张巴掌大的小脸,一对弯月眉,一双秾艳精致的眼,雪腮玉颊,琼鼻朱唇,十足的美人胚子。比往常的她,少了一分清淡,多了几分娇艳。 众人对着九娘又是一阵夸。 第66章 之后,全福人领着九娘去了床榻前,只见床榻上已经摆好了她的一整套喜服。 喜服也是她的王妃冠服,深青色大袖翟衣,织有翟纹九等,领、褾、襈、裾都缘以红色,并饰有金云凤纹,配以同色蔽膝,另有玉革带、大带、大绶、玉佩、小绶及青袜、青舄等。 将这一身穿上,众人眼前便出现了一个尊贵而又喜庆的美人儿。 院中又传来一阵动静,却是萧三娘等一众姐妹们来了。 不多时,几人便走了进来,脸上俱是笑盈盈的,给九娘道着喜。这其中又以萧三娘最为耀眼,头梳高髻,满头珠翠,十足的王妃架势,又不失温婉贤淑。几个萧家亲戚的女眷拉着她,又笑看着九娘,打趣道:「以后可不光是姐妹了,也是妯娌了,两姐妹真是有福气啊,以后可要相互扶持。」 「可不是。」 众人俱是一笑,萧三娘也是笑盈盈的道:「我和九妹妹自来感情好,以后也一定会好好相处的。」 萧七娘嫉妒的看着风光无限新娘子九娘和身为成王妃的萧三娘,手里紧紧攥着帕子,还要强撑着笑。萧六娘差不多也是如此表现,若不是碍于今天是九娘的大日子,两人是万万不会站在这里的。 全福人拿来一把提前备好的,缀着三色珠玉的青罗扇,塞到九娘手中。 「拿好,非是却扇之后,是万万不能拿下的,莫要忘了。」 时下大齐婚嫁,新娘不光需盖上盖头,还需以扇遮面,直到拜了天地进入洞房,见了新郎方才能拿下,是为‘却扇之礼’。 这时,远处传来一阵喧哗声,隐隐又有爆竹鞭炮响声。 九娘还心有疑惑,崔氏等人却是笑了:「看来这是迎亲的队伍来了。」 一个小婢子匆匆跑了进来,大声叫道:「来了,来了,楚王殿下、不、是姑爷来了,亲自驾车前来。」 她激动的比划着:「迎亲队伍到门口了,好多人,还有无数官兵,姑爷亲自驾着迎亲的香车,那香车金珠缀顶、缠红挂金,极为富丽别致,用四匹白马拉着,奴婢还没有见过那么漂亮的香车呢。」 九娘顿时心中紧张,连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好了。 崔氏笑盈盈的拉起她,又从全福人手里接过一袭深青色的薄纱盖头,覆于九娘头上:「好了,咱们先到前面正堂去。」 一众人拥着九娘踏出了屋门,九娘头上盖着轻纱盖头,手持青罗扇敷面,走了几步才发现,根本不用怕摔倒什么的,且不说有莲枝和小翠扶着她,透过这盖头和罗扇也是隐隐可以看到外面情形的。 从翠云阁到前院的正堂这一路上,地上全是铺着红色地毯,平常觉得这段路很长,今日走过来却发现其实很短。 一路上九娘脑子里都乱糟糟的,待众人将她涌入正堂时,已经听闻外面递进来六首催妆诗了,外面鞭炮声大作,又是一首催妆诗递了进来。 安国公夫人坐在首位,笑盈盈的道:「去外面支应一声,新妇马上就要出门了。」 又有人高喊:「新妇出门,拜别父母。」 九娘被人引着换了一个方向,透过两层薄纱隐隐可见萧杭和朝霞郡主并排站在那处。萧杭面色木然隐隐眼中似乎有激动,而朝霞郡主却是满脸冷笑。 九娘没有再去看两人,俯身拜了下去。 「快起来吧,以后要恪守妇道,好好为人妻为人母……」萧杭言语艰涩。 崔氏上前将九娘扶了起来,「乖孩子,快起来吧,你阿爹和你阿娘已经明白你的不舍。吉时将至,却是不宜误了吉时。」 九娘站了起来,由莲枝和小翠扶着,步出了这座正堂的大门。 甫一踏出,就嗅到残留在空气中的火药味与满眼铺天盖地的红色。视线尽头,隐隐可见一架金珠缀顶、缠红挂金的香车,香车前端坐一人,一身金红色喜服,俊美不似常人。 红色地毯两边站满了前来贺喜之人,大家俱是将视线放在新妇身上。 「新妇出门了。」一身大红色的喜娘高喊。 顿时,乐声、鞭炮声又哗哗啦啦的响了起来,周围方才静下来的人声,再次喧嚷开来,道贺声、恭喜声、赞叹声,一下子便冲淡了九娘心中的紧张。 隐隐有一道视线一直聚焦在自己身上,直到九娘被莲枝小翠两人搀着去了香车前,才淡了下来。 九娘略一踌躇,在对方深邃的目光中,上了香车。 且说,迎亲队伍从安国公府所在坊间行了出来,一路上无数人争相围观。 打头有几匹神驹骏马开路,之后粉帐香车并后,红绸滚滚,又有百十骑同样骑着白色骏马的兵士随香车而行,两两护其左右。队伍之后还跟有一乐队,又是敲锣打鼓又是鸣锣奏乐,着实声势浩大。 尤其是香车之前那名驾车的男子,俊美不似凡人,长安城的老百姓见过无数新郎,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俊气逼人的新郎。 一时间,沿路围观的少女妇人们俱是神情恍惚,不禁猜想新郎就是如此俊美了,那香车中的新妇又该是怎样的风姿。 自是有人疑惑为何新郎不是骑着高头大马迎亲,只是如此盛况,一看就不是寻常人嫁娶。不知情的平民老百姓只顾去看迎亲队伍的风光,而有些知情人却是忌讳莫深,总不能指着新郎说这新郎是个不良于行的。且不提楚王的身份,那沿路维护秩序的差役如此众多,若是不小心落入旁人耳里,等待的就将是灭门大祸。 没有人去扫这个兴,所以眼见着迎亲队伍缓缓行来,大家俱是笑语纷纷,说着喜庆话。尤其楚王府的人撒喜钱又大方,大家得了喜钱,更是好话不要钱似的一箩筐往外倒。 迎亲队伍足足在长安城内绕了一圈,直到了日头西斜方才往楚王府行去。 楚王府今日可谓是热闹非凡,正门前一整条街上都被饰了红灯挂彩。楚王素来是个淡漠的性子,难得如此开门迎客,从一大早上开始,门前便络绎不绝来了许多马车,王府长史胡应荣在外迎客,门前贺喜之声不绝于耳。 第67章 收到喜帖的,今日俱都来了,那些没有收到喜帖的,也在临近楚王大婚的日子纷纷上门送了礼。如今想讨好楚王的人众多,好不容易逢着这么好的机会,自是不会放过。 迎亲队伍快抵达楚王府门前时,王府这边已经收到了消息,胡应荣领着众宾客到门前等待新人,等着看热闹的人们比比皆是,结果竟是里三层外三层将楚王府大门周遭围了个水泄不通。 无奈,胡应荣只能指挥着王府下人给门前腾了空地,若不然迎亲队伍可是进不来。 一阵奏乐与炮竹声中,香车在楚王府门前停下。 车里,随侍在侧的莲枝和小翠,已经不知是第几次帮九娘检查仪容了。透过纱帘隐隐见楚王下了马车坐上轮椅,来到车前轻叩车壁,就听见外面有礼部官员扯着嗓门喊道:「迎新妇进门——」 香车里先是下来了两名衣衫华丽的侍女,之后便由两人搀着新妇下车了。 只见新妇一身规制的王妃冠服,头盖青纱盖头,并以青罗扇遮面。看身段着实是个美人,无奈美人以扇遮面,却是让人望不到内里究竟的。 九娘由小翠搀扶着踩在大红色福袋上,下来后还未站稳,便感觉空着的那只手一热,却是被人握住了。透过青纱望去,隐隐约约见身旁一人一椅,虽并不是站着,但满身昂扬气势,着实不凡。 常顺来到楚王身后,推着他缓缓前行,另一边九娘被楚王牵着,一步一步踏着福袋往大门前行去。等到了门前停下,又有人放上马鞍和火盆两物,九娘一一越了过去,一旁有礼部官员唱念祝词。 祝词唱完,随着一声‘新妇进门’,九娘才算是真正踏入楚王府大门了。 一众宾客拥着新人去了正堂,先是拜了天地,之后是送入洞房,一众人宾客拥簇着一对新人往新房而去。 入了新房,新人在床榻上并肩坐下。 喜娘口里唱着喜庆词,又有侍女端着结了红绸的银盆,拿到客人前,盆中装着红枣、栗子、红豆、桂圆、莲子、花生等物,以供撒帐。 大家都知晓分寸,又忌讳楚王惯来是个冷脸,所以只是随意的撒了两把,大多都是刚落在九娘和楚王的身上,便滑落了下来。 九娘顿时轻吁了一口气,她原本还紧张着呢。谁曾想刚松了一口气,不知从哪个方向抛来了几个栗子,重重的砸在了她的肩膀上,疼得她忍不住嘶了一声。 楚王见此,本来还面带浅笑的脸,顿时阴了下来。 场上一静,一众宾客尽皆面面相觑,心想这到底是哪个手下没轻重的,竟然如此没分寸。 喜娘赶忙走了上来,又说了几句讨喜话,然后便有那识趣之人叫着掀盖头让新妇下扇,要一堵新妇芳容。 这么一闹腾,倒也打消了方才尴尬的气氛。 旁人没看到赵王妃刘婉却是注意到自家府上侧妃方才的举动,她并未挑明,只是望着站在人群中的孟侧妃勾唇一笑。 催新妇出门要有催妆诗,让新妇却扇也有却扇诗。幸好楚王早有准备,若不然此番便要丢大丑了。众人起哄中,楚王念了两首却扇诗,九娘才徐徐拿下覆在面上的青罗扇。 「新妇真漂亮!」 「好一个玲珑娇俏的美人儿!」 九娘抬起眼,只觉得眼前豁然一亮,那个隐隐约约的人影终于清晰了起来。 一身朱红色喜服,双肩上绣着四爪金龙腾云纹,衣襟袖口俱是滚着金边,腰间戴着一根金镶玉腰带。再往上,是那白皙俊美的脸,直飞入鬓的剑眉,高挺的鼻梁,淡薄的唇。楚王一头乌发尽数拢在头顶,束着赤金嵌珠的金冠,俊美不似凡人。 此时,他狭长的双眸深深的凝望着她,印着屋中花烛,辉映出一抹火光,火光中又有一个人影。 九娘恍惚的看着,依稀觉得那眼里的人影似乎是她。 「哎哟,新妇看新郎看得脸红了,可是欢喜?」不知谁,这么叫了一声。 豆九娘本来还不觉得害羞,听了此言,又见一旁围了这么多人,脸顿时轰的一下红了。 豆见此,众人尽皆心照不宣的大笑。 网赵王妃在侧面站了好地处,刚好将这一对璧人互相凝望的样子纳入眼底,她捂嘴轻笑了一声:「这五弟妹倒是个玉人儿,我还曾想谁才能配上五皇弟这般芝兰玉树的俊美男子,如今看来两人倒是极配。」 作为成王妃的萧三娘,此时自然也在,她含笑点头:「九妹妹从小就和五皇弟熟识,此番倒是天作之合。」 赵王妃又笑了一声,眼神从一旁脸色怔忪的孟嫦曦身上划过。 这时,喜娘和礼部的喜官以及常顺尽皆站了出来,招呼众宾客去前院赴宴,众人也知晓接下来是喝合卺酒的时候,自是不会不识趣。 之后,由喜娘端着合卺酒,喜官在一旁唱词,九娘和楚王各持一盏饮尽。喜娘接过合卺酒盏,投于地面,刚好一正一反才是大吉大利。 「本王要去前院待客,稍许回来,你若是饿了,便吩咐让人端些吃食过来先用,不用等本王。」 九娘的脸垂得低低的,点了点头。 楚王深深的望了她一眼,才让常顺推着他出去了。 室中终于恢复了静谧,莲枝凑了上来,问九娘是否要吃东西。 九娘摇了摇头,这才从榻上站了起来,动了动胳膊腿儿,「先服侍我把这身喜服褪了吧,然后备水沐浴。」 这身喜服看似不厚,实则穿起来极重,九娘早就感觉自己被压得快喘不过来气儿了,还有这头上的发饰,也是极重的,此时不卸更待何时。 不多时,等九娘从浴间里出来,便是浑身轻松了。 她身着了一身大红色绣金线牡丹的衣裙,任头发披散着,去了桌案前用晚膳。之后漱了口又净了手,便斜倚在床榻上,等待所谓的洞房花烛夜到来。 第68章 【注:豆豆网独家连载vip作品,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网客服。】 九娘其实心里有些乱乱的,到底也是明白怎么也躲不过,索性不多想,也免得自己胡思乱想坏了心情。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九娘似睡非睡间就听见有人说殿下回来了。她睁开眼,就见楚王安坐在床前,脸上依稀有一丝潮红,似乎是喝了酒的模样。 她干笑着坐了起来,问道:「殿下饮了酒,可是要让人送些醒酒汤来?」 屋中静得吓人,莲枝她们也不知上哪儿去了,只听到花烛偶尔的炸响声。 楚王摇了摇头,自轮椅上站了起来。 这已经不是九娘第一次见楚王站起来的模样了,却依旧是让她心中一惊。惊得倒不是楚王站起来,好吧,其实她也不知道在惊什么。 「殿下要用些吃食吗?可是需要沐浴?」这会儿的九娘,出奇得殷勤。 这次楚王直接没有理她,来到她身边坐了下来。 九娘不自觉的往后退了一退,眼睛紧张地盯着门口那处,结结巴巴道:「我觉得殿下还是用些东西的好,若不然夜里大概会饿。」 楚王低低的嗯了一声,余音上扬:「你是怕本王夜里精力不济?」 九娘的脸唰的一下红了,这人绝对是个流氓,还是个大流氓。 「呵呵,怎么会?」她眼神闪烁,望都不敢望楚王一眼:「我还是去吩咐莲枝她们准备热水,服侍你沐浴吧。」 她就想下了榻往外跑,可楚王堵在那里,又怎么容她离开。九娘下了榻,还没迈出一步,就被楚王长臂一捞,从身后勾住了她的腰肢。感觉到手中不盈一握的触感,楚王微微的眯了眯眼,喉间不觉有些发紧,大掌在其上摩挲了一下。 他旋身就把人放在了榻上,俯身往上一罩。 九娘就仿若是待宰小兽一般,可怜巴巴的道:「真不沐浴啦?」 楚王眼睛紧紧的盯着她白皙柔嫩的小脸儿,还有那挣扎之间半敞领口下纤细的锁骨与那一抹馥白,哑声道:「不需要,本王早间沐浴了。」 「可是你饮了酒,又忙了一天……」 还不待九娘把话说完,就感觉下巴被人捏住,薄唇覆了上来,重重的辗转、舔舐,之后强硬地顶开她的唇,噙住了她嘴里的那抹柔软…… 酒香混着薰香,熏得九娘晕陶陶的,前后左右都被紧紧包围着。九娘下意识想去挣扎一下,还不待她动弹,腰间就被狠狠地勒了一下。 逃,逃不开。躲,躲不掉。 想着今天乃是新婚之夜,九娘心中喟叹一口,不再去挣扎。 似乎感觉到她的乖顺,楚王的动作也轻柔了起来,勒在她腰间的手臂移开,还在狠狠交缠的舌头放松,改为一下一下轻舔着她颤抖的舌尖,捏着她下巴的手指也松开了,往下面滑去。 九娘只觉得肩头一凉,楚王已是将她外面的罩着的薄衫褪去了,只留了一件袔子给她。九娘再没有像此时这般慌乱过,也再没有像此时觉得楚王如此粗蛮过,挡得了上面,挡不了下面。不多时,整个人便被剥得只剩下一条嫣红色薄纱小裤了。 「表哥,你饶了我罢……」 九娘可怜兮兮的拽着绸被,挡在身前,可因为楚王压着被子,也就只能挡住胸前那么一点,其他位置却是怎么也掩不住,俱都裸露了出来,在晕黄色的灯光下,散发着温润白腻的光芒。 楚王似乎觉得此时的九娘就像是一只待宰的羊羔,倒是不若之前那般急迫,而是松开了手,慢慢去解自己的衣裳。 「你想本王怎么饶你?」 是啊,她想楚王怎么饶她?且不说今天是两人的新婚之夜,明天还有宫中的人来验元帕…… 九娘眼睛湿漉漉的,差点要哭出来的模样,红艳艳的小嘴儿也可怜巴巴地撇着。 不知道装可怜是不是能让楚王放过她?楚王虽是一向冷面,但一般她说个什么,他多少都是会听一些的…… 「咱们明、明天再好吗?今、今天、我累了,而且、而天色也不早了,明日、明日还要起个大早呢,还是早些歇息吧。」 九娘紧紧的闭着眼睛,一口气儿将想说的话说完。 之后,她听到楚王低哑的声音响起:「早些歇息?好啊。」 九娘嘴角刚轻扬起来,眼角的喜色还未浮起,就见一个人影罩了下来。 被翻红浪,此时无声胜有声。 打从楚王进了新房后,莲枝便带着几名婢女守在屋外,等待传唤。 可是等来等去都没见传唤,反而里头响起了一些动静,几名婢女听了那动静,顿时局促了起来。见此,莲枝便让夏荷几人退了出去,只留了自己和莲芳在外间候着。 夜,静悄悄的,也越发显得里头动静有些骇人,莲芳有些坐立不安的,不时往里面门那处瞅上一眼。 「莲枝姐姐,你说殿下会不会在欺负娘子,若不然怎么娘子哭了,咱们要不要进去问问?」莲芳压低了嗓门问。 莲枝脸红彤彤的,听莲芳此言,赶忙小声斥道:「你胡说什么呢,那啥、殿下并没有欺负娘子。」 「可娘子都哭了,娘子自长大以后,还从没有哭过呢。」 是啊,自打娘子长大以后,还从没有哭成这样的。余大娘只交代这洞房花烛夜会发生点儿什么,让她们就在外面守着,可没说这洞房花烛夜新娘子会哭,难不成楚王殿下真得欺负娘子了?还是殿下有什么怪癖? 不知怎么,莲枝突然想起以前做小婢子时,听厨房那些仆妇闲聊所讲过的事情,例如某某某身有残疾,总是虐打自己浑家,还例如某某某不中用,在榻上总是喜欢折腾人,把自己浑家折腾的哭天喊地的。 莲枝年纪比莲芳大上一些,所以也比莲芳懂得多一些,可她毕竟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又哪里懂得这男女之事的内里。 第69章 见莲枝面露犹豫之色,莲芳唰的一下站了起来,「不行,我还是要去看看娘子,哪怕殿下是皇子,也不能这么欺负娘子啊。」 莲芳虽是这么说,到底脸上还是带着胆怯之色。那里头的不是别人,是姑爷,更是当今的皇子楚王,惹怒了楚王殿下,他吹口气儿就足够让自己死几百遍了。 莲枝一把拉住她:「你还是不要去添乱了,娘子要是有事,她肯定会叫我们的。常总管不是交代过咱们,若是里头没有召唤,是不允许咱们乱闯的。」 常顺确实说过这话,也是给楚王腿愈做些遮掩,且楚王的秉性他了解,不是心腹之人从来不让人往自己身边凑,即使如今有了王妃,恐怕这秉性也不会改,他说这话也是点拨这几个初来乍到的婢女。 莲芳面露沮丧之色,叹了一口气,又坐了下来。 还有一句话莲枝没有说,她方才觉得娘子是在哭,可听着听着又觉得不是如此。其实她也不太懂这些,就是觉得里头的声音让她听了有些心慌慌的。 「算了,我去找余大娘问问,她比咱们懂得多,也能寻出个章程来。」 这次莲枝倒也没阻止她,莲芳轻手轻脚的走出了这间屋子。 莲芳去得快回来的也快,不多时,便一溜烟的回到了莲枝身边。 「余大娘怎么说的?」 莲芳的脸红红的,红得似乎要滴血也似:「余大娘说让咱们不用管,在外面候着就是。」 她没有说余大娘先是骂了她几句,之后又对她进行了一番关于夫妻之间伦敦知识的普及,如今莲芳倒也有些懵懂知晓为啥里头是那种动静了。 内室中,此时的楚王若是知晓外面守着的两个婢女竟会操心如此之多,甚至不惜去求助她人,估计这会儿想杀人的心都有了。 不过此时他也顾不了这些,方才一时激动没收敛住自己的动作,明知晓她哭着喊疼,却依旧不管不顾折腾了一番。其实楚王也不是不管不顾,他也知晓女子头次都是不会舒坦的,他想着也许等会儿就好了,谁知待他恍过神儿来,身下的人还是哭得可怜兮兮的,让楚王即是觉得尴尬又是觉得有些心塞。 「好了,别哭了。」楚王清了清喉咙后,僵着脸道。 他伸出手来将埋在枕头里的人儿翻了过来,见她小脸儿哭得通红,脸上满是泪水,顿时一阵无奈上了心头,伸手替她抹了抹眼泪。 「本王也不是故意的,女子头次都是这样,以后就好了。」 僵硬的脸皮下隐藏着窘然,楚王还是第一次碰到这种情况,竟然去和一名女子解释这个。 「我让你停停,你就是不停……」九娘哽咽指控。 「本王没听见。」 楚王才不想说他其实是停不下来。 楚王现在很怀疑大婚之前她身边的嬷嬷是否给她讲解过这个,不是说每个女子出嫁前都有压箱底吗,怎么他的新婚之夜不是春宵一刻值千金,反而倒是哄着小娇妻让她不哭。 九娘才不信楚王没有听见,因为她听见他让她忍忍,可这一忍就是忍了许久。 九娘并不是不知事的雏儿,上辈子她也是嫁过人的,她也知道女子头次都会痛那么一次,她已经做好准备会痛了,却万万没有想到会痛得那么厉害。她都哭着喊疼了,他还是一个劲儿撞她,像似要将她撞散了也似。她心里委屈,又害怕等会他还要折腾自己,这一哭就刹不住车了…… 「好了,不准再哭。」楚王板着脸道。 九娘也意识到再闹下去,恐怕楚王要生气,赶忙噤了声。从一旁随意捞了一件衣裳,胡乱去擦脸上的泪水。 楚王见她可怜巴巴的模样,心中顿时一软,眼中闪过一抹懊恼之色,将她抱了过来。 「下次本王注意些,现在还疼么?我让常顺去召刘太医?」 九娘顿时脸一红,忍不住翻了他一眼。新婚之夜为了这事召太医,她明天大概不用去见人。 「这会儿不疼了。」她缩在他怀里,小声嗫嚅。 楚王这才放下心来,将人抱在怀里躺好。静下来之后,才感觉到一袭馥软贴在自己身上,想着方才那满手滑腻的触感,不禁有些心痒难耐,大掌安抚似的在对方脊背上轻轻游移。 本以为这样就可以解了那难耐,谁知反倒燃起了火苗,一发不可收拾,不自觉中游移的范围慢慢扩大,袭上了那妙不可言的香软处。 九娘呼吸一紧,绷着嗓子小声道:「快睡吧,明天还要早起呢。」 楚王几不可闻的嗯了一声,手里捏了一下,依旧没见停下。 就这么揉着捏着,很快九娘便感觉到身后有些不对劲儿了,她带着哭腔道:「殿下,妾身困了。」 「……」 「表哥——」 炙热的气息在耳边浮动,烫得她两眼发晕。 「妧妧,再容本王一次……」 天刚破晓,东方的天空刚泛起一抹鱼肚白。 清晨微弱的光亮透过窗纱探入室内,龙凤花烛依旧燃着,照得一室晕黄。床榻那处,春色掩盖在红缎被及纱帐之后,只能从半遮半掩的空隙之后才能看见,榻上似乎交缠着两个人。 即使是在睡梦中,他也依旧霸道的将她整个人都圈在怀里,一只手臂做枕环着她的玉颈,另一只手则探在被中搁在她的纤腰之上。 屋外突然响起了一阵人声,楚王眼皮子颤动一下,却是并未睁开双眼。 鼻息之间全是她的发香,他不禁将身前的人儿又往怀里紧了紧,被下的大掌却仿佛有记忆也似,毫不犹豫的在对方光滑的背脊上轻抚了起来。 怀里的人抗议似的咕哝了一声,楚王睁开双眼,见怀里人光洁的玉颈上红樱点点,顿时眸色一暗,靠了过去。 第70章 屋外的人声更大了一些,楚王不悦的停下自己的动作,同时九娘也迷迷糊糊的醒了来。 「莲枝,几时了?」 话音刚落,九娘才意识到情况不对,她睁开眼睛看向一旁的楚王,想起昨晚,脸顿时一红。 「殿下,快到辰时了,奴婢奉命前来收元帕。另,您也该起了,上午还要带着新妇进宫面圣。」门外,一个年老的女声响起。 九娘也顾不得脸红了,赶紧抓了一件衣裳披上,自楚王怀里退了出来。 却说,昨晚莲枝同莲芳守了一夜,眼见外面天色大亮,莲枝便出去吩咐下面准备主子起身后要用的一应物什。小翠和小灿也过来了,莲芳见此便回屋洗漱更衣,也免得待会在主子跟前露出不雅之态。 就在这时,来了几名宫中女官打扮模样的人,二话不说便要越过小翠两人,往里头闯去。小翠和一般婢女不一样,别说这会儿里面还没见动静,就算有了动静,主子没发话任何人都不得前去打扰,便将几人拦住了。哪知这几名女官态度十分跋扈,因此便争了两句,也是这个动静惊醒了屋中人。 这几名女官既然敢在楚王府如此嚣张,自然有其嚣张的本钱,乃是楚王大婚之前宫里派过来。打得名头是楚王府没有女眷,前来帮衬楚王暂时管理内宅打理内务。 其中领头的姓刘,乃是尚服局里的一名女史,其他几人则是她手下几个不入等的女官。 「殿下和王妃起了吗?」 「还未。」 「都什么时候了,你们就不知道提醒下主子?」刘女史一面指责,一面就往新房那处闯,小翠自是不容她闯过,当下便拦住了。 刘女史气得脸色铁青,随同她一起前来的几名宫人见此,便扯着嗓子斥道:「还不退开,刘女史可是陛下亲自派来替楚王殿下打理内务的。」 小翠板着脸道:「奴婢只知晓主子未传唤,便不得随意打扰。」 刘女史几人既然是来打理内务的,自然对楚王府内人员进行过一番了解,楚王府里可没有门口守着的这几名婢女,那么不用说必是新王妃陪嫁过来的人。 新王妃出身萧家,又有县主的封号在身,但刘女史并不认为这新王妃会愿意得罪自己。且不提她乃宫中之人,又是经过陛下同意并经由萧皇后的手指派过来的人,在楚王府里除了楚王殿下这个主子外,即使是这新王妃也得敬着她。 尤其她身负验收元帕重任,必然要赶在新妇入宫之前将此事办妥了。 「你这贱婢,胆子好大!」 收到刘女史的眼色后,她身后的两名宫人便一面斥骂,一面涌了上来,想将小翠止住。 小翠和小灿两人听说这几名女官模样打扮的人,乃是当今赐下的,即不敢还嘴也不敢还手,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刘女史靠近新房。 刘女史通唤后,便站在门口等了一会儿,眼见里面还是没有动静,正准备再去叩门,眼前两扇紧闭的房门便被从里打开了。 她抬头看了一眼门内坐着轮椅的楚王,赶忙低头退了一步,躬身道:「殿下大安,奴婢前来收元帕。」 楚王没有理她,瞥了跟过来的小翠和小灿一眼,道:「你俩进来。」 之后便转着轮椅进屋了,刘女史本要跟上去,却被小翠眼明手快地拦下。 「刘女史请稍候。」 眼见门再度虚掩上,刘女史消瘦的脸抽搐了一下,她身后的几名宫人正欲说什么,却被她脸上的厉色制住。 不多时,小翠便出来了,手里捧了一个檀木盒子。 「殿下吩咐了,还请刘女史验过之后,送还回来。」 刘女史干干的点了下头,将盒子放入身后一名宫人的手里,望了一眼小翠身后的房门,道:「警醒些,别耽误了入宫的时辰。」 屋里,九娘窘迫不已的拢着身上的薄衫坐在榻上,从小翠进来收拾元帕,她就没抬起过头。 小灿轻手轻脚的将垂下的帘幔用金钩挂起,另一边楚王也自己起身穿戴好衣物,重又坐回轮椅上。小翠走了进来,连同小灿两人将九娘搀扶进了浴间。 这浴间一旁还有个独立的小间,里面单独配有锅灶,热水是早就烧好温着的。小翠打来热水,将水注入浴桶中,便服侍着九娘入了水。 泡了一会儿,似乎浑身酸痛都缓解了不少,小灿拿着帕子帮九娘擦身,不敢去直视她身上已经泛起紫青的印子。 泡完澡,擦干了身子,又些许擦了点药,九娘仅着中衣便出去了。 出去后,楚王也不知道上哪儿去了,仅是莲芳带着夏荷几个正在整理床铺。九娘去了妆台前坐下,任小翠给她按摩头部并帮她梳头,顺便询问之前外面发生的事。 听完小翠的讲诉,九娘皱起眉头,到底她刚入门,对楚王府内里具体也不是十分了解,便暂且放下,待之后询问过了楚王再说。 「娘子,早膳已经备好了,殿下正候着您呢。」莲枝走进来,道。 九娘面色一红,点了点头,展开双臂任小翠帮她环上腰封,又去了镜前端详了一下自己仪容,方才往外间走去。 今日要去宫中面圣,自然不能等闲视之,九娘穿了一整套王妃冠服。去了外间,见楚王也是一身齐整,她低低的叫了声殿下,便去了楚王身边坐下。 食不言寝不语,两人默默用膳。尤其经历了昨晚,不知怎么,九娘面对楚王时总觉得有些窘然,也不敢抬头去看他。 用完膳,漱口净手又稍作休息片刻之后,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两人便张罗着准备进宫。 九娘和楚王同坐一辆马车,上了车后,九娘便老实的坐在一旁,也不敢与楚王搭话。 楚王拧着眉看她,半响,伸出手拉过她。 「羞了?」 第71章 九娘结巴了一下:「哪、哪有啊?」 楚王瞥了她一眼,「既然没羞,见着本王怎生这么安静?以往可没见你这么安静过。」 意思就是说她以往很聒噪了? 九娘努力回想,她以前哪有很聒噪,要有也是很久以前为了巴结他特意表现出来的。 九娘哀怨的瞅了他一眼,只是不做声。 「还疼么?」楚王握住她想要抽回的手,手指轻搓了一下她的纤白的指尖。 九娘脑袋轰的一声炸了,愣是答不上来。见她吃惊的样子,楚王毫不以为然,淡道:「你还是太瘦了,若是再丰腴一些,就好了。」 九娘下意识的瞄了下胸前,虽然王妃的冠服质地很厚实,也显不出女性柔美的身段,但从她这里看去,还是能看出一些凸起的弧度。 ‘太瘦’这个词,是九娘两辈子最大的痛楚,虽是在余大娘的调养下,她早已今非昔比,可比起时下流行的丰腴美人,到底还是身材单薄了些。 他是嫌弃她瘦了? 想着昨晚他那么折腾她,换来的却是这么嫌弃的一句,九娘顿时心堵极了,又羞又恼道:「嫌弃我瘦,你去找胖的去。」 楚王拧着眉,不明白她为何是这种反应。 想着昨晚闹腾成那样,之后那次她虽没有哭得像第一次那么惨,到底还是抽抽搭搭的直推他叫唤疼。没有哪个男人愿意这样,尤其他刚食之入髓,楚王即使是个再没经验的,也知道这鱼水之欢乃是两个人都享受的事,怎生到了他这里反倒成了他的享受,她的折磨。 难道真是没经验所致,还是其间出了什么问题? 于是之前楚王消失那会儿,便是他私下里将刘太医召来问话了。 刘太医乃是楚王的心腹,为楚王治疗腿疾多年,由于楚王的腿疾时不时经常会复发,所以常年跟在楚王身侧,自是随传随到。 一大早上刘太医遭受传唤,还是殿下新婚第二日,刘太医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呢,谁曾想到楚王召他来竟是为了问他这种事。 他一个老头子怎生好当楚王说这些,别看刘太医人老脸皮粗,可他也是会害羞的,便努力的用老脸皮去遮掩心中的那抹窘然,含含糊糊对楚王说一般女子头次都是如此,之后便好了。至于王妃为何会反应过大,大抵是因为身体瘦弱的原因,女子瘦弱到底要比女子丰腴承受力差了那么一些。 楚王便将此话听进了耳里,才会有‘太瘦了’之说。 他哪里知晓,‘太瘦’一词,上辈子就是九娘的痛脚,之前楚王也对九娘说过此话,甚至还特意将余大娘派过去给九娘调养身子。九娘还只当楚王喜欢丰腴的女子,嫌弃自己瘦,才会跟他闹腾起来。 女人心,海底针。 楚王也琢磨不透这女人心中弯弯绕绕的想法,索性便不去想了,用行动来表示自己没有嫌弃她的意思。 「本王没有嫌弃你瘦,至于——去找什么胖的,以后不准再说。」 九娘也是个识趣的,自然不会为这种事和楚王继续闹腾,倒是心里打定主意以后要多吃些暂且不提。 马车一路驶入内廷方才停下,两人下了车,常顺推着楚王,九娘跟在一旁亦步亦趋,一路往里头行去。 先去了紫宸殿,承元帝忙于政务,只是见了他们一面,便让他们去和鸾殿拜见萧皇后了。和太子大婚那会儿简直不能同等论之,不过大家俱都了解承元帝的秉性,倒也没有人敢质疑什么。 和鸾殿里,萧皇后、刘贵妃以及承元帝几名生养过的妃子,俱都在此处候着。自然也少不了太子、赵王、成王、齐王夫妇,以及年幼的梁王。梁王今年十三,乃是钱妃所出,钱妃出身不高,所以梁王母子两个在皇宫里一直都是默默无闻的存在。 九娘上前叩拜了萧皇后。 萧皇后不敢当太子妃的婆母,可不代表她也不敢当九娘的婆母,尤其楚王算是她一手养大的,这个礼她自然受得。更何况若论亲戚关系,她也算得上是九娘的姑母。 萧皇后坐在凤座上,笑盈盈的受了九娘这一拜,并赏了她见面礼。之后九娘又与刘贵妃等几位嫔妃见礼,以及和赵王这几个哥嫂见礼。到了梁王,自是梁王同她见礼,九娘也给了梁王见面礼。 这么一番下来,整个见礼过程才算完。 萧皇后十分善解人意,并未对楚王夫妇二人多做挽留,而是让他们回府歇着去。毕竟昨日才大婚,今日一大早又忙着进宫面圣,是个人他也会疲累。 楚王和九娘也未做矫情状,便张罗着出宫去了。 和鸾殿 太子等人俱都各自散去了,萧皇后只留下了成王说话。 「那边报上来了吗?」萧皇后瞅了身边宫人一眼。 那宫人躬身禀道:「回皇后娘娘的话,刘女史那边已经报了上来,元帕验过无误。」 萧皇后面露沉吟之色,成王也是同样的表情。 片刻后,成王道:「那么就是说,老五他没什么问题,那些流言都是假的了?」 萧皇后挑眉一笑:「这可不好说,这种东西也是能作假的。」 成王不知道想到什么皱起眉头,旋即又放松开来:「不管怎么说,多一个人,多分去一份注意力,也免得父皇总是将注意力都放在我们身上。这番我看他如何是好,太子是个不中用的,他总不能拉着不让我们生儿子。」 那个他,自然指的是承元帝。 「母后,刘女史那边你让她多注意着些,楚王府那边该埋的钉子要埋,万万不能让老五赶在儿子前头。尤其这人啊,一旦能多了点什么想头,便免不了会多思多想,是时给咱们拉拢老五增添了阻碍。」 「这还用你说,母后自是知晓。」 昨晚折腾到半夜才歇下,今天一大早又张罗着进宫面圣,待九娘坐上出宫的马车后,一阵疲惫感油然而生。 第72章 回到楚王府,前院那边有事来禀,九娘便和楚王分道扬镳了,一个去了前院书房,一个则回了后院。 这楚王府的格局与大多数富贵人家的宅邸差不多,只是面积更为宽广一些。 整个楚王府若是认真来讲,其实是分了六个部分。分别是位于中路的前后两院,以及呈包围状态的东南西北四院。说是院,不过是划分区域的一个统称罢了。 其中前院乃是楚王平日里待客、办理公务的所在,后院则是府中女眷所居住的地方。而位于东南角处一片区域,乃是楚王府下人所居住的区域,同时马厩车房厨房等一些杂物房也俱是设在此地。靠西南角的一大片区域,是楚王府门下一众属官门客幕僚等人办理公务以及居住的地方。 此外,王府里的护卫军帐,则是安在西北处,除了几个已经成家的头领在长安城内各有住处,其他一些单身汉子俱是留在王府中。至于靠东北方向则是府中园子的所在,楚王府的园子很大,其间建了不少供以游乐的亭台楼阁。 后院是整个楚王府占地面积最小的地处,除了九娘所住的正院,只有在其后方的位置建有零散的几处院落。因着以前楚王府并没有女眷,所以后院除了正院大多处于闲置的状态。 正院便叫正院,没有其他名字,楚王大婚之前方大肆修葺了一番,以做新房之用,也是日后楚王和九娘所居之地。 整个正院坐北朝南,占地面积颇为广阔,除了新房以外,书房、凉亭、花园、厨房、议事厅,一应不少,建造的十分富丽堂皇。 九娘回了正院,连午饭都没有用,便回房歇下了。美美的睡了一觉后,醒来已是申时。 莲枝去端了一些吃食过来服侍九娘享用,而余大娘则是见缝插针的将整个楚王府里一些大致的情况与九娘讲了一遍。毕竟九娘已经嫁进门,接管王府内务是早晚的事,提前做一些了解也是好的。 余大娘着重提了提刘女史此人,除了刘女史此人,其实楚王府里还有不少从宫里各处派来,以及另外几个王府送来的人,美闻其名是楚王大婚人手不足,送来为楚王分忧解难,实际上想干什么,是个人都能猜出。 只是余大娘对楚王府内里并不清楚,这些也不过是这两日她打听出来的,其他还需九娘自己酌量。 九娘听完之后,点了点,便让余大娘下去了。 与其自己打听,还不如问问楚王或是常顺,毕竟人是经过他们允许进来的,他们应该自有章程。如今她既已嫁给楚王,自是一致对外。 九娘吃了些东西,便去院中散步消食,顺便将整个正院逛了一番,了解情况。回来时才发现,楚王竟然已经坐在屋里了。 「殿下怎么回来了也没命人去叫妾身?」 楚王手持一卷书,正坐在临窗软榻上看书,抬头瞥了她一眼,道:「本王刚回来。」 九娘干干的笑了一下,去了他身边坐下。 不知怎么,可能是因为身份的突然转变,也可能是昨晚的经历,九娘在单独面对楚王时,总觉得有些窘迫,有一种手脚都不知往哪儿放的局促感。 「出去散步了?」 「在院子里逛了一下。」 楚王点点头,「了解一下也好,以前府里的一些庶务都是常顺带着管的,以后便交由你手中。」 九娘并不意外楚王会如此说,点点头,道:「殿下可否给我讲讲府里的情况,还有那刘女史,据说是从宫里派了打理内务的,且不知她是由何人派来,身份如何?」 见九娘挑明了问,楚王放下手中的书卷,道:「府中以往没有女眷,所以府里其实是没有内务的,只是一些庶务,顶多就是处理一些府内侍者杂役及门客幕僚日常所需以及月钱供给,还有便是府里的进项以及逢年过节人情往来及门下孝敬等。常顺手下有几个管事,分别管着这些。至于刘女史此人——」 楚王顿了一顿,「她从明面上来看是父皇赏下来的,实际上是萧皇后的人。府里还有一些人是之前大婚时,宫里各处派过来的,不过本王已经交代过常顺了,命人暗里盯着他们,以后找个由头打发了便是,你不用理会这些。唯独刘女史,因为打着父皇的幌子,倒是一时不好处理,另外刘女史所带的那几名宫人里头,有父皇的人,这一点你要注意。」 看来楚王对各处送来的这些人并未放松,也是查了又查的。 九娘听得脑袋都大了,那些内务且不提,楚王虽说得含蓄,但九娘也是听出来了,这借着楚王大婚一事,各处可是塞了不少人过来。这也就罢了,竟然还有一个明面上是承元帝赏下来的,实际上是萧皇后的奸细,另外承元帝竟然也暗里安插了钉子。 他想做什么?竟然命人监视楚王! 好吧,作为一个皇帝,这种行为并不罕见,想必楚王府里定然少不了承元帝的人。但听楚王方才说,是刘女史所带来的那几名宫人之一,那么不必说,定然是刚塞过来的。明明可以光明正大,却偏偏选择了暗里迂回,又是瞅着她刚进门的时候,那么到底为了什么,不言而喻。 九娘不禁有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她想起了之前承元帝为何会将自己赐给楚王做正妃的原因。 承元帝就那么希望楚王无后?明明已经有太医诊了,竟然还是不放心,上辈子困扰了自己大半生的噩梦,这辈子竟然成了自己的依仗,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九娘望着楚王的眼神中,不禁带了几分怜悯之意,只是很快就隐去了。 机关算尽太聪明,可惜再怎么算也抵不过天命,说得便是承元帝此人了。他大概想不到最后得到皇位的,反而是这个他一直视为工具的儿子。承元帝在算计楚王的同时,楚王何尝不也是再算计他。天家无父子,恐怕所谓的父子之情,早就被楚王遗弃了,他又有什么可让自己怜悯的。 第73章 即是如此,九娘心中还是柔软了起来,这是她在面对楚王时从来没有过的一种情绪。 「本王在府中的吃食,一直是内书房那边小厨房负责的,本王已经交代过常顺,以后正院厨房的一应用物皆有那边负责,你也吩咐你身边的人,让她们小心戒备。就算父皇的人不动手,其他的人恐怕少不了会有动作。」 言外之意楚王并没有说,但九娘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子嗣历来是皇家重中之重的事情,若是赵王成王府上多了一个正儿八经的嫡子,恐怕承元帝再不愿,也不能等闲视之,且朝中文武大臣那处也会自有酌量。 可她—— 九娘复杂的望了楚王一眼。 「本王和他们的路不同,所以这个问题你不要担心。」楚王似乎看出了九娘眼中的复杂,道:「如今本王不宜有子嗣,也不能有。且刘太医也说了,你的身子调养一两年便能好。」 这是安慰? 好吧,其实她挺喜欢这种安慰的! 不用担心子嗣问题,后院没有其他女人,虽然这只是暂时的。至于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此时她不愿意去想。 用了晚膳,又各自洗漱了,九娘和楚王便各拿了一本书看着,打发这难得的空闲时间。 看了一会儿,楚王搁下手中的书,一直偷偷注意楚王动静的九娘,不禁手抖了一下,可还是装作浑然不知。 「你们都下去。」 一旁服侍的莲枝等人应了一声是,便鱼贯退了出去。 九娘依旧装作看书看得津津有味的模样。 楚王瞥了她一眼,从轮椅上站了起来。 「安歇,服侍本王更衣。」 这人还真不客气! 九娘哀怨的看了他一眼,放下手里的书,磨磨蹭蹭去了楚王身边,帮他解衣裳。 早就洗漱过了,所以楚王和九娘都穿得极为轻便,不过是寝衣外套了一件外袍。即使九娘巴不得想慢慢来,可再磨蹭下去就太明显了,她将楚王褪下的衣裳搁置在一旁的衣架子上。 楚王已经去了榻前,站在那里眯着眼看她。 九娘赶忙也褪了外袍,仅着一身寝衣去了床榻那处。 她率先爬上了床,上了榻以后,便去了最里面躺下了,离外侧远远的,楚王也并未说什么,在床榻上靠坐下来后,便将床帐子放下了。 卧房里极为安静,晕黄色的灯光将整个室内照耀得极为温暖。 九娘躺下后,便紧紧的闭着眼睛,一副马上就要熟睡的模样。 楚王依旧无声。 九娘感觉他在自己身侧躺了下来,中间还离得有些距离。 一只手爬上了自己的腰,这个可以忍受。 手有些不老实,四处滑动,这个也可以忍受。 渐渐,滑动的地方有些不对了,九娘不禁绷紧了身子。 突然,楚王抽回自己的手,将她拢了过来,「睡着了?」 「嗯,妾身已经睡着了。」 楚王似乎嗤笑了一声,也并未再与九娘说话,而是一只手撑在脑侧,一只手去触摸她的脸。手指轻缓游移,顺着高挺的琼鼻,划过粉嫩而颤抖的唇,及至纤细的玉颈…… 修长的手指似乎对这颈子十分喜爱,在上面流连许久,就在九娘忍不住想颤抖的时候,指尖一寸寸向下,挑起碍事的绸被,露出包裹在小衣下的两抹浑圆,他几乎是毫不犹豫的便擒了过去…… 九娘忍不下去了,睁开双眼,忍着胸前的不适,「殿下,睡罢。」 「你睡就是。」 楚王一脸悠闲,手上轻抚慢捻。 这么着,她怎么睡啊! 还不待九娘有所反应,楚王便扯了寝衣上的腰带,将丝袍丢到一边,掀开被子,罩了过去。 「会疼……」 九娘靠在楚王肩窝处,用双手顶着他的胸膛。 其实九娘真不是矫情之人,也不是那种吃不得苦的,当初试毒那么艰难,她都挺过去了,怎么可能会挺不过这种事。 只是她心中有阴影,上辈子九娘和王四郎新婚之时,一切都尽善尽美,唯独在床笫之间没那么顺畅。 无他,实在是太难熬了。 上辈子九娘和王四郎都是雏儿,雏儿与雏儿之间自然不会好受,头几次是她疼他也疼,好不容易他不疼了,九娘还是疼。次数多了,九娘便十分排斥这种事,能避则避。 这重活一回,九娘做了无数心理准备,决定拿出当初试毒时那种韧性去挺去熬,可若说上辈子和王四郎是很疼,那么和楚王就是十分疼了,上辈子王四郎总是草草了事,最久也不过是一刻钟,可楚王就仿若有使不完的精力也似。昨晚那两次实在让九娘怕了,一次比一次久,到现在她下面还有些不舒坦。 「这次不会了,本王轻些。」 九娘连连摆头,使劲去推楚王,嘴里嚷着:「肯定会疼,我现在还疼着,要不、要不明天再吧……」 楚王绷着呼吸,耐着性子,低声哄道:「初回是疼,多行两回就好了,本王今天问过刘太医。」 九娘的脸唰的一下红了,简直想死的心都有。 他、他居然去问刘太医这事…… 不待九娘再次出言,楚王便继续动作开来,探了两下,便沉身下去。 九娘疼得一龇牙,还来不及喘气,又被撞了一下,顿时把眼泪花都给撞出来了。尤其这样的姿势,下面又是那样的光景,九娘羞得眼睛都红了,用手使劲去推楚王。 「我…真的疼,你出来……」 楚王垂下眼脸,拉开她抵着他的玉手,低头凑在她唇边吻了一下,暗哑道:「你我已是夫妻,别的都可以纵着你,唯独这不可。」 第74章 本想不再理会她的抗议,可看着她可怜兮兮的样子,楚王叹了一口气,翻了下来,撑起身子,从床头暗柜里摸出来一个白瓷小罐。 「你别动,本王给你擦些药。」 九娘以为楚王大发善心想放过她,赶忙一面点头一面去拿楚王手里的小罐,想自己躲开去擦药。谁曾想楚王根本不放她,硬压着要亲自动手。她想着擦药了今天便能躲过一劫了,便强忍着羞任楚王施为,最后药是擦了,可想躲的还是没躲掉。 九娘这才知晓原来这药不光是可以擦的,还有其他用处。 九娘心情怪怪的,以至于早上起来后,脸皮也是僵着的。 莲枝几个看王妃脸色不好,又想起昨晚儿的动静,也不敢多言,俱是轻手轻脚在一旁服侍着。 倒是楚王今日似乎心情不差的样子,往常冷凝的脸今日也和缓了许多。 今天是九娘回门的日子,因为时间还充裕,倒是不急。用罢早膳以后,九娘也没搭理楚王,回榻上又睡了半个时辰,之后才起身洗漱更衣准备回安国公府。 今天九娘准备一个人回安国公府,是昨天她和楚王商量好的。由楚王陪着回门,九娘确实能长不少脸,可萧家那群人打得什么主意,再也没有人比楚王和九娘更清楚,为了不惹来不必要的麻烦,这个脸不长也罢。 卧房的地面铺着浅褐色的木质地板,一张偌大的红底缠金丝牡丹花纹的波斯地毯铺着正中央的位置上,一架六扇山水屏风将整个卧房一分为二,靠里侧是一座宽敞的垂帐箱式檀木大床,床榻一侧是衣柜、立柜以及两个四足刻了兽首的三彩柜,东角摆了一个檀木衣架,又有一曲足案几上面摆在鎏金莲花香炉。 临窗下设有一湘妃软榻,一旁有矮几高几不等,上面放着几个花斛,里面插着开得十分娇艳的鲜花,都是今早才剪下来的。南窗下摆着一张矮足妆台,上设有一面铜镜,足有半人高低。 此时,九娘坐在妆台前的无足圈椅上,让莲枝与她梳妆,而楚王则是半靠在软榻上闲散的看着书。 九娘今日穿着一身胭脂红色云纱束裙,肩披流云五晕银泥披帛,头上梳了飞仙髻,头顶簪着桃红色玳瑁花串并赤金累丝嵌红宝步摇,鬓旁插了几朵鬓花与一朵累丝赤金的鬓唇,鬓唇上细细的金丝流苏垂在九娘眼角旁,将她衬得格外眉眼娇艳。 尤其她初为人妇,浑身更是多了一股娇懒的气息,让人看了几乎移不开眼。 莲枝最后帮九娘擦上桃红色的口脂,整个梳妆过程才算完。 九娘站了起来,在镜前照了照,才满意的点点头。她偷眼瞄了下楚王,清了清喉咙,道:「殿下,妾身回安国公府了。」 楚王放下手里书,抬头瞥了她一眼,点点头。 九娘突然便感觉到一股羞意上了心头,也不敢看他,匆匆出了卧房。 回门礼是早就备好的,府里自有人安排这些,车架也已准备好,九娘带着莲枝小翠两人上了马车,一路往安国公府行去。 安国公府今日正门大开,门庭以及门前大街洒扫得极为干净,早已有小厮在门口候着,见了楚王府的车架远远行来,便拔腿就往里面跑去通报。 马车在大门前停了下来,随侍在侧的王府护卫纷纷下马在四周散开做护持状。 此时安国公府门前早已聚集了一众人,有萧家大郎君萧楗、二郎君萧栋,崔氏和郑氏也在,领着一众仆从婢女等候在大门前。 见这架势,大抵是萧家人认为今日楚王也会前来,萧楗和萧栋自是来迎楚王的,而崔氏和郑氏自然是迎九娘。 却未曾想从马车里只下来了九娘一人,萧楗萧栋翘首以待,连连去看马车的车门,直到马车已经驶向侧门停放马车的地处,方才失望的收回眼神。 几人俱是复杂的看着九娘。 「楚王妃大安。」 九娘仿若未查几人复杂的脸色,满脸笑容,手做虚扶状:「大伯二伯两位伯母请不要多礼。」 崔氏望了自家夫君一眼,走上前来拉住九娘的手,亲切问道:「怎生今天楚王殿下没有来?」 难道楚王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爱重九娘,亦或是新婚这两日九娘犯了错,惹怒了楚王,以至于回门的日子竟然没有陪同她一起前来? 其实没有人规定王妃回门,一定是要夫君陪同的,态度倨傲的皇室贵胄也不是没有,只是前有萧三娘回门的例子,且楚王又表现得那般爱重九娘,安国公府上下难免进入了一种思想误区。 那就是,九娘回门这日,楚王一定会出现在安国公府。 早在昨日,安国公府上下便开始准备迎楚王妃回门事宜了,府中一众主子也在一起商议好今日该如何笼络楚王,以及同他套交情,谁曾想今天竟会落个空。 九娘脸露一丝黯淡之色,轻声道:「殿下腿疾犯了,所以今日没有陪九娘回来。」 几人面色恍然,楚王的腿疾是老病根,每年到了天冷之际总会频繁发作,这件事满朝上下尽皆知晓,只能说是机会不凑巧。众人收起失望的表情,崔氏关切问道:「不严重吧?可有召了太医过去看?」 「刘太医帮殿下看过了,这是老病根,养几日便好了。」 到底是在大门前,不是闲话的地方,一众人拥着九娘往里面行去。之后萧楗萧栋两人自去办事,而崔氏和郑氏则是拥着九娘往后院行去。 到了安荣院,安国公府一众女眷尽皆在此处等着,九娘对安国公夫人又解释了一番,大家虽是心思各异,到底没有显露出来。 朝霞郡主这个做嫡母的不在,便由崔氏郑氏及萧四娘等人陪着九娘说话。一晃到了中午,自是设宴款待。饭后,安国公夫人有午睡的习惯,自去小憩,而崔氏郑氏两人也有各自有事,便命萧四娘等一众姐妹陪着九娘。 第75章 「九妹妹,怎么今日楚王妹夫没有陪你回来?」 萧七娘早就想发作了,无奈碍于一众长辈们在此,这会儿既然只剩了自家姐妹,便不遗余力的想借此嘲讽九娘。 九娘眉眼清淡:「原因不是早就说了吗,难道七姐姐方才没听见?」 萧七娘小声咕哝了一句什么,挑眉笑得讥讽:「莫不是楚王妹夫没有想象中那般看重你吧,你看三姐姐回门的时候,成王姐夫可是一直陪着,让我等一众姐妹羡慕不已。」 这萧七娘说话说得真是直接,连点表面功夫都不愿意做了,可见真是打算破罐子破摔了。 萧七娘这阵子心情确实不怎么好。 无他,连着被萧三娘萧六娘萧九娘三人的大婚刺激,三人的嫁妆那么多,临到头到她这里却只有可怜兮兮的六十抬嫁妆,崔氏那里对她是一点贴补都没有,她娘又是个姬妾,哪里有什么东西贴补给她,也因此最近这段时间她是看谁都不顺眼,逮着谁都想刺两句泄恨。 萧三娘今日也在,见此,插言道:「七妹妹笑话姐姐了,楚王殿下没来不也是事出有因,你又何必如此讥言。」 萧七娘掀唇欲反驳,萧三娘赶忙对萧五娘使了个眼色,两人站起来将萧七娘强拉着走了出去,「七妹妹,姐姐还没有看过你的嫁衣呢,你带姐姐去看看……」 萧六娘见萧三娘等人走了,站起来哼了一声,便也转身离开了。 安荣院中,此时应该在小憩的安国公夫人,其实并没有如她所说的那般去午睡,而借口院中有事离开的崔氏郑氏也在此处。 「你们说楚王今日没来,到底是因为腿疾犯了,还是因为其他事?」 人年纪大了,不免想得就多,安国公夫人心神不定了一上午,好不容易找了借口抽身离开,这会儿自是拉着两个儿媳妇给她出主意。毕竟此事是安国公交给她的,且她关心皇后和成王,对于他们的事自然上心。 「难道说楚王并没有表现出的那样重视九娘?还是他与家里还是抱有很深的成见?」安国公夫人自言自语道。 崔氏和郑氏对望了一眼,崔氏斟酌了下言语,道:「阿家,您也不要太过操心此事,九娘是个聪明的,楚王与她又是打小的情义。之前嫁妆那事,还是楚王亲自出面给九娘长脸。世间男子谁能做到那种地步?所以您就不要想太多了,楚王本就有腿疾在身,也不是一年两年了,每年到了天气寒冷之际,便要去城外温泉庄子调养一段时间,看来也不是推脱之词。」 安国公夫人叹了一口气:「不是我想多,而是你们不知道皇后和成王如今有多难……」 剩下的话,她没有再说,崔氏和郑氏也不好再问。虽说安国公夫人平日里十分倚重两人,到底两人只是儿媳妇,作为婆母的,很多时候都不会完全对她们推心置腹。 崔氏还好,大郎君萧楗知晓她出身豪门世家,为人稳重,且见多识广,对于朝中以及家中的许多事都不会瞒着她。而郑氏就没那么好了,即使有些事情她知晓,但也只知晓一些皮毛,平日里一些行为处事都是安国公夫人交代她怎么做,她才去怎么做的。 「也怪我没有和她挑明了说,总想着待她嫁过去后再说。如今看来是不能等了,待会儿我便命人将她叫来,好好与她说道说道这些事。」 另一边,安荣院位于西南角的一处花厅中,萧如来到九娘身边坐下,小声对她道:「阿姐,你不要理会她,现在萧七娘就是一只疯狗,见谁咬谁。」 萧如在安国公府中处事从来小心翼翼,对于能不插言的事,从不会插言。有时候面对一些讥酸,也是抱着避让的态度,好像深怕得罪了谁。就好比这会儿,方才她一直保持着沉默的态度,明明心中想巴结九娘,却在萧七娘出言挑衅时,做了壁上观,一直到了萧三娘出面将萧七娘拉走,才来对九娘示好。 即想卖好,又不想得罪人,倒是与她上辈子一些行为处事能够对上。 上辈子九娘并未注意到这些,只当她天性腼腆柔弱,举凡遇见什么事,她总像护鸡仔的母鸡也似护在前头。这辈子换个角度来看,其实萧如何尝不是一种置身事外的聪明之举,若不然上辈子她名声那么差,萧如倒是落了一个知礼柔顺的评语,只是让人想着不免觉得心寒。 幸好,她早就打算好这辈子不再与她有任何牵扯。 九娘扯出一抹笑,「大家都是姐妹,我不会与她计较。」 「阿姐大度。」 萧如犹豫了一下,又道:「姐夫可是对你还好,见阿姐气色如此之好,想必姐夫定然对阿姐很好吧。也是,阿姐和姐夫是打小的情分,又是青梅竹马,姐夫不对你好又对谁好呢?真是令人羡慕。」 她的声音低落了下来,嗓子中溢出一声破碎的哽咽,「不像妹妹我,也没有个人依靠,如今姐姐都出嫁了,妹妹连个着落都没有。我倒不是恨嫁,就怕‘她’哪日想起我来,随意找个人将我给嫁了,被毁了一辈子。」 那个她,自然指的是朝霞郡主。 这还是第一次萧如在九娘面前,对朝霞郡主意有所指。 「你不是和王四郎挺好的吗?」说了半天,估计就想听她说这话吧。 萧如眼中闪过一抹喜色,垂头拿着帕子擦了擦眼泪,「姐姐你也知晓,妹妹不如你,家中连个名正言顺的身份都不给,我又有何颜面与四郎哥哥长相厮守。」 说得真动听,恐怕是身份太低,压根儿进不了王家大门吧。 萧如也似乎意识到自己说法有些太过美化了,旁人不知她和王四郎的具体,身为程雯婧好友的萧九娘一定知道。她装出极度悲伤的模样,呛哭了一声:「四郎哥哥倒是对我心意不改,可他娘那边……王家那边……」 这边萧如拉着九娘哭成这样,那边萧八娘和萧十娘萧十一娘都有些坐立难安,可她们与这两人平日里都没什么交情,往日里见面也不过是点点头罢了,这会儿却是不知道该如何说什么。只能都有些尴尬的垂下头来,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第76章 萧如似乎不管不顾了,也不在乎自己的颜面,一手拉着九娘的袖子,一手抹着眼泪哭诉。 其实萧如也是被逼急了,程家那边已经正式和王家挑明不会将程雯婧嫁给王四郎,王大夫人认为都是萧如从中坏的事,因此迁怒于她,将王四郎拘在家中不说,还严令让他不得与萧如再见面。 王大夫人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了,却是比以往几次都显得决绝。为了彻底将两人切断,这几日王大夫人屡屡出没各家筵宴,已经有风声传出王大夫人在给自己挑儿媳妇了。萧如见不到王四郎,又听到这种动静,生怕到时候生米煮成熟饭悔之晚矣,只能来求助九娘。 她想过了,萧九娘如今是楚王妃,只要由她出面说合,王大夫人定然会同意这门婚事。 「你想让我怎么帮你?」 萧如眉宇露出一分喜色,紧紧的捏着手里的帕子,满怀期待道:「还请姐姐去王家帮我说合……」 九娘眉眼不耐的抽回自己的袖子,「萧如,你脑袋没坏吧,王大夫人和那边是什么关系你不知道?你觉得那边会眼睁睁看见你嫁给王四郎?且别的不提,王家和程家之间早有默契,若是没有你从中插一脚,恐怕两家早已结为秦晋之好。程夫人可是王家老夫人的亲女儿,为了此事,两家差点闹翻脸,你多大的面子认为别人会罔顾这些娶你入门?」 萧如的脸窘得发紫,心里却是恨得咬牙切齿,觉得萧九娘都是推托之词。 上辈子萧九娘便是处在自己这个位置,为什么她能,她就不能?! 她自是不明白人与人之间是不一样的,且不说九娘上辈子从没有像她这样费尽心机去勾引王四郎,倒是王四郎对九娘一往情深,一门心思想娶她。为了九娘,王四郎全然不管不顾了,甚至以死相逼。 而王四郎对萧如虽多少是有情的,可这份情,发生的连王四郎自己都迷迷糊糊。尤其有九娘专美在前,王四郎之所以会强压下对九娘的情意,不过是因为发生了太多让他没有颜面去面对九娘之事,而楚王的动作又太快,在他还没有准备好的情况下,便将九娘定下了,让他的一腔情思只能付之东流。 对于萧如,他可能是出于怜悯又或是一种移情的作用,又怎能及得上前世对九娘的矢志不渝。这一切也许萧如心中也明白,只是她顾不得这一切了,这是她爱了两辈子的男人,也是如今她唯一的救命稻草绳。 「所以才请姐姐垂怜,求求你帮帮我……」 九娘冷笑:「我凭什么帮你?」 萧如一愣,咬着牙道:「咱们毕竟是一母同胞,你就算不看在我是妹妹的份上,也看看阿娘……」 「你别跟我提阿娘,若是阿娘知晓你做下这种丑事,估计想掐死你的心都有。雯婧是我好友,你干了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别让我说出来打你脸。还有,王家对我做出了那样的事,你现在竟然让我脸皮不要去撮合你和王四郎,萧如你以为你是谁?」 「萧九娘,你就这般无情?我毕竟是你亲妹妹啊,我若不好,你脸上能有光?」萧如凄厉道。 「你愿意怎么说就怎么说吧,我脸上有没有光也与你没什么关系。」九娘站了起来,顺了顺自己的衣袖,对一旁的萧八娘几人点点头:「殿下如今卧病在床,我却是不宜久留,你们帮我和祖母说一声,就说九娘先行回府了,过阵子再来探望她。」 说完,九娘便领着莲枝和小翠两人往外行去,外面候着的下人拦都没拦住。 其实九娘之所以会如此发作,不外乎想把话跟萧如挑明了,也免得日后她再从她这里动什么心思,另外她也明白今日楚王未到,恐怕萧家人会有想法,待会儿定然会叫她去说话。 九娘懒得与萧家人虚与委蛇,索性借着这当头离开,至于萧家人会不会因此迁怒萧如,那就不关她的事了。 王妃回门,却这么早回来了。 楚王府下人虽没说什么,到底眼里都是衡量的,便知晓定然是发生了什么事。 楚王本是不在正院的,九娘回来没多久,他便出现了。 「可是顺利?」 九娘点点头,将自己回去后发生的一些事情讲诉了一遍,包括萧如求她以及她借机发怒离开的事也说了。 楚王听闻默然,并未说其他。 对于萧如此女,他虽从未见过,但却知晓。知晓她曾经是她最疼爱的妹妹,却不知为何原因情形大变。这其中的究竟,他命人查过了,可不管说都不足以让她态度产生那么大的变化,除非…… 楚王如今已经相信了那个梦的真实,虽然里面很多发生的事都没有发生,但很多东西都是有迹可循的。尤其借着那个梦里的只言片语,他最近办成了不少事,倒是让他更为笃信。 最近这个梦渐渐往一种不好的方向滑去,让楚王平添了不少隐晦的心思,若不是眼前这个人已经是他的妻子,他已经将她娶到了手,楚王还不知自己会干出何事来。现在这个萧如和那个王四郎搞在一块儿,楚王是乐见其成的,恨不得帮他们一把。 想到这里,楚王道:「你是如何想的?可是要本王帮她一把?」 九娘面容一僵,道:「不用,我不想与她有任何牵扯。」 话说出来后,九娘才意识到自己语气的僵硬。又想起萧如是她亲妹妹,她如此对待是否会让楚王起疑,毕竟这辈子萧如还没有对她做出什么伤害她的事来,即使有些小动作,也不足以让相依为命的两姐妹反目成这样。 九娘还在斟酌如何对楚王解释,好打消他的疑虑,楚王却是从袖子掏出了一把钥匙递给她。 「这是内库的钥匙,以后由你保管。这是明面上的,本王还另有私库。」 楚王点到即止,九娘也没有多问,那私库的事也不是她能插手的,她只管把明面上的事打理好即可。 第77章 楚王其实非常欣赏九娘的这种识趣,和聪明人说话不费脑,两人的默契好到让人觉得诡异,似乎他只是一个眼神一句话,她便能明白他的意思,不会过多质疑。有九娘的配合,想必以后他会更为顺遂,毕竟一些后宅事,他也是不好插手的,例如宫里送过来的那些人。 「明日便将他们召集起来,你见见。该怎么做就怎么做,不用考虑太多。」 这是车马放明要给她撑腰了? 如此甚好,她刚嫁进楚王府,明面上说是楚王妃,若是没有楚王的支持,恐怕很多人都不会将她放入眼中。 也不知明天究竟会见到多少妖魔鬼怪,九娘只是想想便觉得头疼不已,只是该面对的总是要面对。 正院临近前院有一处议事堂,也是府中主母打理内务之处。 九娘嫁过来后便将之收拾出来以做备用,今日刚好用的上。 议事厅面积十分宽广,靠北的位置修筑了一座宽敞的座台,上面设有檀木矮案与小几,并放有几个织锦软垫。九娘身着一系桃红色襦衫长裙,端坐其上,身边则是手拿书卷看着,似乎对外物全然不管不顾的楚王。虽是如此,但楚王能出现已经说明很多问题了,下面立着的这些人俱都十分规矩老实。 九娘端详着下面这些人,此时偌大的厅堂被挤得满满当当,这些人分为了几群。身处在其中还不会察觉,但若是居高临下去看,却是能看出这些端倪的。 楚王府里打理庶务的管事有四名,分别是孙一、孙二、孙三、孙四。九娘见其相貌各异,便知晓大抵不是一家兄弟什么的,估计是为了方面记忆特意改的名。 九娘并未想错,常顺日里要随侍在楚王身边,还得打理府中庶务,整个楚王府上下几百号人,他又哪里都能记得清楚。这些管事说是管事,但在楚王府当差自是与其他处不同,全是签了死契的,也算是楚王的私人奴仆,改个名自然不在话下。 其中孙一是负责前院回事处以及一些宾客的人情往来,孙二管着厨房以及车马出行方面的,孙三则是负责采买等,孙四则是管着账房,也算是分工明确。至于府里侍候的下人,宫人是由一个叫贺嬷嬷的管着,内侍则是一名叫做王德来的宦官管理。 九娘拿着花名册,由莲枝叫名,一个个对着。 今日她也没打算干什么,不过是来熟悉熟悉下面人,也是为以后做准备。她毕竟来时尚短,一时之间也看不清忠奸与否。 「好了,本王妃初来乍到,对府中的一些事物也不是十分清楚。以后自然是萧规曹随,先这么办着吧。当然,若是你们不好好当差,或者是干些欺上瞒下之事,那就别怪本王妃翻脸无情了。」 九娘放下手里的花名册,抬眼道:「你们都散了吧。」 话音刚落,却是有一人走了出来,此人正是刘女史。人群中还有几群人,俱是三五个为一群,虽然没有当即便走出来,但眼睛俱都是盯着刘女史的动作。 九娘心想,这大抵就是楚王之前所说各处送来的人,其实方才坐在上面,九娘便看出端倪了,只是她并没有打算理会这些人。 「王妃大安。」 刘女史行了一个礼,从礼仪上来看,还是不错的,前提是忽略九娘还未叫她起身,她便按捺不住抬起头来直视九娘的动作。 这是不敬。不过大抵在刘女史心目中,仗着自己是承元帝赏下的,并未觉得自己这番行举有任何不敬。 常顺微微的皱了下眉,楚王依旧看着手中的书,眉头抬都没抬,九娘却是笑了。她笑得异常灿烂,去端详刘女史,似乎这刘女史长得十分让她觉得新奇的模样。 没有叫起,刘女史也是不敢起身的,只能撅着屁股,保持着半仰头的诡异姿势。不过这会儿她也意识到自己此举有些不对了,可让她垂下头,她又有些不甘,正为难之际,九娘出声了。 九娘摸着自己脸,上下游移了一下,突兀问道:「本王妃长得如何?」 刘女史一愣,干干的道:「王妃自是花容月貌,不是常人可以比拟。」 九娘伸出手指需点她几下,娇笑不已:「呵呵,你倒是个有眼光的。」 话音还未在空气中消弭,立在一侧的莲枝便站了出来,厉声斥道:「你好大的胆子,王妃并未叫起,你竟敢擅自抬头窥看。你是哪处的,谁教你的规矩,规矩都学到狗身上去了?」 此言一出,一片哗然。 立在下处无数人,俱都用十分匪夷所思的眼光去看莲枝,仿若莲枝就是个什么异类。难道这王妃身边的婢女不知晓此人乃是宫中女官,由当今赐下帮衬殿下打理府中内务的? 不过也不怪她不知,毕竟这新王妃才入门不过三日,今天也是头次召见下面的人。只是难道一般主母进门后,不是应该先打听府中情形,然后酌情对待,免得马前失蹄,怎么到了新王妃这里却是完全变了一个样子? 这是众多人的心声,可也是有人不这么看。 人群中,孙一几个管事互相对了一个眼神,保持缄默。 其实楚王府中也不是所有人都不认识九娘,毕竟九娘出入楚王府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虽有些人没有见过,但很多人都知晓殿下这个‘小表妹’,殿下对其另眼相看,自是不用言表。所以今日来之前,一些聪明的俱都敲打过手下之人,让他们皮都绷紧点,都敬着新王妃,若不然惹来殿下这个狠辣的,那就不是打两板子能解决的事。 楚王府里一些老资格的下人,俱都了解楚王秉性,那是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非死即伤。 只是这一切刘女史等这些被各处送来的人俱不知晓,也没人去提点她们。这些人仗着背后有人,最近可是没少在楚王府这些下人面前耀武扬威,这会儿见王妃有收拾她们的迹象,大家自是乐得看戏。 九娘给了莲枝一个赞赏的眼神,转头又去看刘女史。 第78章 此时刘女史即是尴尬,又是愤怒,脸涨得通红,眼中厉芒闪烁。可她也知晓自己犯了规矩,闹到哪处都是她的不对,只能先服软再说。 刘女史叩了一个响头,伏在地上,嘶声道:「王妃恕罪,王妃恕罪,都是奴婢无妄了。奴婢见娘娘花容月貌,恍似仙人,才会一时失态。」 九娘轻笑一声,这倒是个说话懂巧的,见她夸赞她有眼光,便顺水推舟说看她看花眼才会一时无妄。她若是斥了她,自然就是说自己长得不好,方才那句‘有眼光’无疑是在打自己的脸。可若是不斥,那她苦心捣腾出来的这出下马威不是无疾而终? 九娘不急,笑盈盈的任刘女史在下面一个接一个的磕着响头。 她在上,刘女史在下,哪怕这刘女史是承元帝赏来的,对她而言也不过是个奴婢。大齐的等级制度有多么分明,众人皆知,一个奴婢说打死也就打死了,连个冤都没处诉。 更何况这是在楚王府,她的男人是当今的皇子,她是圣上钦封的楚王妃,就不信打死一个奴婢,承元帝会拿她这个儿媳妇如何,毕竟她这个儿媳妇可是承元帝精挑万选才选给楚王的。 尤其九娘昨日听了楚王之言,也明白了一些承元帝的行为处事。恐怕这明面上的人都不是承元帝本心想赐来的,大抵是皇后等人借着由头吹了风,承元帝顺水推舟便赏了来。只要不动暗里的那个,想必承元帝也不会在意。 这一切九娘早有衡量,所以昨日就和莲枝几个商量好了,这些人不出来则已,若是有人不识趣的跳出来,她就拿来杀鸡儆猴。 果不其然,刘女史身旁有一名宫娥忍不住了,跳出来道:「还请王妃恕罪,刘女史近日操持殿下大婚适宜,连着多日都未曾睡个好觉,也是精神有些恍惚了,才会以下犯上。不过刘女史是陛下赏来的,王妃就不给陛下留几分颜面?」 这也是个说话讨巧的,即点出了刘女史的身份,又诉出了其的功劳,只是有些太蠢了,竟明晃晃的拿承元帝来压九娘,实在有些嚣张。 若是个寻常人,大抵会忌惮承元帝,屈服下来。可九娘是寻常人吗?很显然不是,所以她似乎有些发愣看着这名婢女,看得对方忍不住垂下头,才嘤的一声哭了出来,扑向楚王:「表哥,她们合起伙来欺负我!」 楚王这才放下手里的书卷,伸手揽着靠在自己怀里无限委屈的人儿,冷眼扫了下头一遍,沉声道:「刑一。」 「属下在。」 人群中,走出来一个身材消瘦面容冷肃的男子,大约三十多岁的模样。看起来着实不起眼,却没有人敢不将他放在眼中,因为在楚王府里,刑一便是司掌刑责。 上自王府属官护卫,下至一个杂役奴婢,一旦犯了错,刑责全是由他及他的手下来施行。按理说,今日他本是不该出现在这里,不知为何竟早已隐藏在人群中。 「拖下去,鞭刑二十。」 「是。」 很快人群中便跑出来几名仆从,将那名宫娥拖下去了。 一时间,整个议事堂安静无比。 不知何时,刘女史也停下了磕头的动作,浑身颤抖的趴在那里,恐怕她也知晓照目前情况来看,她再怎么着也是无用了。 她确实是承元帝赏下来的无疑,可承元帝会因为一个奴婢对自己儿子斥责吗?很显然不会,没了一个,再换一个就是。 九娘委屈得眼圈都红了,抽抽搭搭地指着刘女史道:「我不喜欢她,让她走。表哥,你让人把她送回去。」 楚王眼神一动,便有人走了出来,将刘女史从地上扯起来拽走了。刘女史披头散发,满脸死灰,也不敢挣扎。 这时,常顺站了出来,清清嗓子,挥手道:「都散了吧,都杵在这儿干嘛。」 话音一落,众人俱都缩着脖子纷纷退了出去。 见人都散去了,九娘这才从楚王怀里坐起来,对他嫣然一笑。再看其脸上,哪有什么眼泪,俱都是装出来的。 九娘眼神有些尴尬,此举她可是没有提前和楚王商量过,没想到楚王竟如此给她面子,让她把这出戏给唱了下去。 经过此事,外面对她的印象大抵就是骄纵任性,仗着楚王对自己宠爱,便任性妄为。而楚王也会落个贪念美色、纵容娇妻、不明事理的名头。 不过没关系,她是妇人,年纪又小,不懂事是应当的。不懂事的妇人多的去了,多她一个也没什么,谁让她不懂事呢。 楚王眼露异光,瞥了一眼九娘,低声道:「以后外面大抵会将本王归为周幽王之辈了。」 九娘尴尬的咳了咳,突然想起昨晚为了今日让他同自己一起来所做之举,顿时脸上一片嫣红。 从议事堂离开之后,一路上孙一几个都显得心事重重的。 孙一几人是从楚王府建府之时,便在府里当差的,也算是府里的老人了,对楚王这个主子自是忠心耿耿。 今日发生之事跌宕起伏,峰回路转,让人目不暇接。可孙一几个也清楚,这是新王妃立威之举。对此,他们并不排斥,也是能够理解的,一府庶务本就是主母所管,初来乍到,杀鸡儆猴,以此立威乃是正常。 唯独让几人心事重重的而是这新王妃的处事风格,实在是让人摸不透啊。 若是是精明吧,实在不像,言语行举之间仍带了许多女儿家应有的娇气和任性。若说是个蠢笨的,可这一系列举动下来,实在让人不得不服,本来让几人头疼不已喜欢四处乱伸手的刘女史,不过是眨眼之间便该回哪儿去回哪儿去了,甚至宫里那处估计都不会多说什么。 「你说这新王妃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孙四琢磨了半响,依旧没琢磨出来个所以然,不禁出言道。 孙三一副沉吟的模样:「看不出来。」 孙二与他一样也是摇了摇头,倒是孙一没有说话,似乎在想什么问题。 第79章 孙三咂了咂嘴:「不过我看殿下好似挺宠爱这个新王妃的。」 「这还用你说,以前殿下没大婚那会儿,长安城里哪个贵女能在咱们楚王府进出自如,就算那个孟家的娘子来过两次,也是先要通报了才能。」孙四挑眉说道。 「这倒是事实。」 孙三虽没有见过九娘,但也是听过她的大名,殿下的小表妹,甚至在府里住过一阵子。住在王府里那会儿,烟雨阁可是生人勿进的地处,在王府里呆久了,孙三也是对楚王这个主子有所了解的,若不是在意,又何必护得那么紧。 「这刘女史被送了回去,恐怕要不了多久,各处都会知晓殿下今日此举,恐有不利之流言。」 孙二突然道,此言引起众人深思。 孙四叹了口气后,又用欢快的语气说道:「哎呀,你们也别想多了,殿下乃是新婚,宠宠新王妃也是理所应当。」 孙二孙三俱用看傻子的眼光去看孙四,不禁把孙四看得面色尴尬。 楚王会是那种因为外在因素而受到干扰之人吗?很显然不是。这个主子生性淡漠冷硬,行事决断,从不为外物所动,也从不是妇人之仁之辈。若说这天底下有让他改变处事方针之人,那么只有可能是一人,就是承元帝。且承元帝只能用孝道以及身份来压制他,这并不是其本心所愿。 而今日简直是活见鬼了,他们一向英明神武的殿下竟然为了一个小女子,去插手他本不应该插手之事,甚至只是因为对方哭了哭,便心疼不已的发作了陛下赏过来的人,实在让孙一等人吃惊不已,同时也有几分疑虑。 难道真是所谓的英雄难过美人关? 那么以后他们殿下会不会变成例如峰晏侯那样的,为了个女子宠妾灭妻,甚至不惜和一家子做对,做出各种匪夷所思之举,以至于招来大祸?古有周幽王为了褒姒烽火戏诸侯,今朝有峰晏侯为了个女人闹得长安城内沸沸扬扬,被陛下夺了爵。 孙二几个很担忧啊,他们实在不想看主子有一天会成为那样。 「好了,都摆什么苦瓜脸,殿下做事自有章程,用得着你们在此杞人忧天,都是吃饱了撑的。各忙各的去,其他事甭管,你们只记住这个王妃咱们得罪不起就行了,当做殿下一般敬着就好。」 孙一在几人之间一直处于领头的地位,听他如此说,孙二几个想了想,也是如此,他们一个做下人的何必想这么多,便各自都散了。 至于几人内心深处如何酌量,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九娘从真正意义上算不得上是一个好人。 她会做戏,知晓审时度势,懂得利用自己身边一切可以利用的东西,以此来达到自己目的。 昨晚眼见自己抗拒不了,且头一日有那药膏之效,她到底不若新婚之夜那般难受了,也知晓夫妻之间这种事情少不了,便老老实实的从了楚王,不再做反抗之举。 楚王很欢愉,也很高兴,九娘看得出来。 事罢,甚至亲自抱她去沐浴洗漱,又替她换了干净的寝衣。 女色对于男子的影响,九娘是清楚的。君不见多少英雄葬身在女人肚皮之上,以前九娘从不屑这种行举,此番两人即是夫妻,她又无法不履行作为妻子的职责,那么稍微在其身上获得一些好处,也是理所应当。 于是,早上起身之后,九娘便温玉软侬的对楚王提了提,让他今日陪她一同前来见楚王府的这些下人。她初来乍到,想要立威不是一朝一夕能办到的,楚王便是一个很好可利用的资源,既然有捷径可以走,她又何必自讨苦吃。 楚王答应了,那么自己接下来安排的事便更有把握。 毫无意外,事情发展的方向果然按着九娘的计划进行着。那刘女史太狂妄,也太把自己当回事,果不其然掉入九娘的陷阱之中。 九娘有意将自己塑造成一个任性刁蛮不懂事的形象,她是妇人,年纪小不懂事乃是正常,谁也不能过多质疑,毕竟她也没干出什么让人不能接受之事,顶多就是发作一个奴婢罢了。 楚王不能出手之事,刚好借着她的手来,而楚王因此便变成了一个贪念美色宠妻无度之人。 这个名声对楚王来说,无伤大雅,说不定承元帝巴不得如此。一个没有任何缺点的人是恐怖的,光是身体上的残疾又怎么能够,在心性上有弱点才会让人放松警惕。楚王既然能因女色而改变为人处事的方针,那么谁又知晓以后不能再对此进行利用。 可以想见楚王也是明白九娘心思的,才会那么迅捷的便顺水推舟配合九娘演了这出戏,这也是他为何会说出‘外面大抵会将他归为周幽王之流’此言了。 若楚王是周幽王,那九娘不就是褒姒了? 再加上自己昨晚的那点小心思,也因此九娘才会忍不住红了脸。 楚王的眼神更加暗了,伸出手指在九娘粉颊上滑动了一下,低语:「不过本王甚是愿意。」 九娘脸色爆红,感觉自己都不能见人了。 不知道过去多久,莲枝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娘子,要回去了吗?」 九娘抬起头来,这才发现不知何时楚王已经离开了,常顺也不在,整个议事堂中只剩下她和莲枝小翠三人。 九娘清了清嗓子,若无其事的往前挪了挪,「回去吧。」 小翠赶忙俯下身去帮九娘穿了鞋,莲枝将她从座台上搀起,主仆三人才离了这议事堂。 刘女史被遣送回宫,这一事情很快便被报到了承元帝这处。 听完阮荣海的禀报,承元帝笑得意味不明:「没想到朕这个儿子,也是个情种。」 阮荣海替承元帝换了一盏茶,又将冷掉的茶放置一旁端着托盘的小内侍手上,道:「五殿下和楚王妃也算是从小认识,又有那样的缘分,这刘女史不长眼的得罪了王妃,也难怪五殿下会发作她。」 第80章 承元帝似笑非笑,端起茶来,啜了一口:「你这是在给老五媳妇求情?」 阮荣海吓得顿时往地上一跪,颤声道:「奴婢不敢。」 承元帝呵呵笑了几声,摆摆手:「好了,朕没有怪你的意思,老五媳妇年纪小,不懂事,也是正常。不过是个奴婢,送回来就送回来吧。」 语毕,他将手里的茶盏放下,转头又去看龙案上的奏折。 阮荣海这才从地上战战兢兢的站了起来,悄悄的抹了一把汗。 和鸾殿中,萧皇后皱着眉问道:「事情报到陛下那里,陛下可有说什么?」 宫人碧鸢摇了摇头:「陛下没有说什么,听紫宸殿的小六子说,陛下说楚王妃年纪小不懂事也是正常,并没有责怪的意思。」 萧皇后紧了紧手,凤目中厉芒一现:「好个贱胚子,只会从中捣乱,枉本宫费尽心思将人送过去,那刘女史也实在不中用,竟然就这样被送回来了。」 「娘娘那如今我们该怎么办,这刘女史被送回来,可要再借着由头再送一人?既然楚王妃年纪小不懂事,自是需要有人帮衬着打理内务。」 萧皇后目露沉吟,「先不忙着送人,待本宫命人回家里问问再说,听老夫人说这丫头也算是个机敏之辈,怎么今日竟这般不识大体,也不知老夫人是如何教的。」 碧鸢目光闪了闪,没有说话,萧皇后很快便意识到她此言不对之处了。 先不说刘女史是承元帝下命派过去的,萧九娘根本不知晓是萧皇后的人,即使知道,别人就会想了,你往楚王府安插人想做什么。 萧九娘再是萧家的人,楚王也是她的夫君,是她的天,即使哪天楚王死了,她也是楚王妃,根本不可能改嫁。大齐时下民风开放,女子和离再嫁根本不是什么稀罕事,但这不通用于皇家的媳妇,一入皇家门,此生都是皇家人。 所以萧九娘可能会在中间为双方互相开解说好话,但绝不会帮着萧家对付楚王,即使萧家想利用九娘,打得也是合者两利的幌子。尤其萧皇后往楚王府里安插人,打得主意根本见不得人,难道要让萧九娘明知道皇后派人是去害她不能生养,还得大大方方让她害且不反抗,那才是识大体?恐怕不是萧九娘傻,就是皇后傻了。 萧皇后眼中闪过一抹尴尬,见碧鸢脸上没有露出异常之色,才松了一口气。 碧鸢似乎根本不觉萧皇后这点隐晦的心思,道:「其实奴婢觉得娘娘根本不用如此麻烦,既然楚王妃是自家人,出嫁前老夫人那边肯定有所布置,与其娘娘这里大费周章借着陛下的手往那边送人,还不如用萧家的人,左不过不都是用吗?」 萧皇后赞同的点点头:「本宫也是如此想的,只是这么一来,咱们肯定不能插手王府内务了,本宫原本想着借此多安插几个人进去。」 「兵贵在精而不在多,娘娘可别忘了咱们最初的目的。」 「如今也只有先这么办了,你命人给府里那边送信。」 对于宫里发生的一切,九娘并不知晓。 她从议事堂出来,便先回了位于正院书房,内库那处的账册已经送过来的,其他的事情可以先不管,这内库先要理理清楚才是。 楚王的午膳是在前院里用的,中午的时候常顺派人过来传过话,所以九娘中午一个人用了午膳,之后小憩了一下,便领着莲枝小翠两人往内库那处去了。 内库的位置离正院并不远,是个单独的院落,日里有人专门把手。孙四收到传唤便过来了,陪着九娘一同往内库的方向走去,一面汇报着府中收支的大概情形。 「禀王妃,殿下俸禄年入一千八百贯,供给米粮一千石,其中各处店铺庄子田产月入约一千五百贯,逢年过节门下孝敬约有五千多贯,统共年收入约两万五千贯。其中府内侍者约有五百余人,至于门客幕僚那处自有账目,每月报来,只需拨去银钱用物即可,府上每月的支出约需两千两百多贯。」 两千两百多贯,也就是两千二百两银子,一年也就是近三万两。按理说,这个用度算不得上多,毕竟楚王府这么大的家业,养了这么多人,可要知道这整个楚王府认真说起来主子不过只有楚王和九娘两人,光侍者便有五百多人。五百多人去服侍两个人?哪怕加上一些门客幕僚属官身边的侍者,也用不了这么多人,更不用提楚王府还有护卫军帐,关于这方面的支出却是不用从九娘这边过的。 而楚王府的进项看似不少,实则根本入不敷出。 九娘面上的惊讶之色落入孙四眼中,他苦笑了一下,低声道:「这些人都是当初殿下开府之时,宫里拨过来的,几个王府中差不多都是如此规制,却是不宜裁掉。另,从账面上来看,府中确实是入不敷出,不过每年殿下会命人拨过来一笔银子,倒是不用担心进项问题。」 好吧,九娘已经明白了孙四的意思,作为一个皇子,自是应有该有的排场。楚王有私库,银钱肯定有其他来源,且不少,若不然根本撑不起来这么大的摊子。要知道楚王手下可不止明面上这些人,就九娘上辈子的记忆,楚王手下不光有不少死士,各地养的私兵也不少。 不过这种事却是她不宜过问的。 话语间,几人已经来到内库大门,门前有侍卫把守。见了孙四后,并未阻拦,便放几人进去了。 楚王府的内库很大,与一般建筑格外不同,这库房无窗,只有门。 推开大门后,就见四处密密麻麻堆放了许多大箱子,并有为数不少的一排一排的木架子,上面摆放的全是各式各样的古董字画珍稀摆件什么的,孙四随意的打开几个箱子,就见里头金光闪闪一片,着实让人惊叹。 「这些俱是各处孝敬而来,平日里府中与各处的人情往来送礼之类,也是从此处支出。殿下这次大婚,光是收礼便可折合近二十万贯,东西都已入库并记册了。」 第81章 九娘这才发现,楚王府虽然从账面上来看入不敷出,但实则并不穷,甚至极为富有。不过也是可以想象的到的,楚王乃是皇子,又是手握重权的皇子,平日里自然少不了有人巴结和孝敬。 九娘松了一口气,她虽不爱财,但没人嫌银子扎手。虽说上辈子她从未听说楚王缺钱过,但举凡事关大业,定然少不了银子如水般泼出去,她总得关心关心,免得哪日混得无米下锅,才会闹出笑话来。 且经过这一番了解,也让她对楚王府的情况有所了解。楚王府内分工极为明确,办事也有章有程,孙四几个管事能力也不错,倒是不用她太过费心思。 九娘上辈子也是管过家的,且管的是一个表面上看起来光鲜无比,实则内里破破烂烂的家,当初她花费了极大的心思才能保证王家维持现状,而不至于继续衰败下去。九娘本以为接下楚王府的内务,也会面临这样那样的各种问题,如今看来似乎并不是这样。 「今日先到这里吧,关于内库的账册我先拿着,过两日会派人来清点。至于其他事务,还是要劳烦孙管事多上心,若是有事可来禀我。」 孙四点了点头,便陪同九娘一起锁了内库大门,离开这里。 回正院的路上,莲枝疑惑问道:「娘子,就这样吗?」 莲枝作为一个婢女虽没有接触过管家之事,但却是见过的,崔氏管着安国公府里的中馈,日里极为忙碌,上上下下都要管都要过问。可她看王妃却是对王府的内务并不上心,似乎只是走个过场的模样,包括上午在议事堂,除了惩治了两个宫人,其实对府中的事务并未太多干扰,有的东西甚至连问都没有问过。 九娘自然明白莲枝心中的疑惑,笑着道:「不这样又能怎样?有多大胃口,吃多大碗饭,咱们手里没有充足的人手,贸然插手进去除了给自己添乱,并无其他益处。现如今只能慢慢来,王府既然建府了这么多年,自然有其章程所在,咱们只需要按部就班,将该有的姿态摆出来,告诉下面人有人盯着他们,他们自是不敢乱来。」 这也是九娘两辈子的经验所在,上辈子她接管王家中馈之后,也是巴不得事无巨细一切尽在自己掌握之中,可自己手中没有可信任且充足的人手,贸然插手进去除了给自己添乱,其实一点作用也不起。 王家内部情况盘根错节,不光亲戚多打秋风的多,借着各种名头混吃不做事的更多。而楚王府却是没有这种顾虑,阖府上下都是楚王私人的奴隶,府中就她和楚王两个主子,若是谁不识趣的犯了错,撵走发卖或是打死都没人敢说什么。有这个前提在内,即使有人贪也不敢太过格。 「所以你们几个和余大娘,目前最大的任务就是多培养出来一些人手,将这些人安插到各处去充当耳目,有什么事情及时报上来,这府里即便有什么魑魅魍魉也不敢冒头。」 且九娘明白,她如今的任务可不是什么打理内务,而是防范那些被安插进来的人捣鬼,这才是重中之重,她可不能本末倒置了,想必那些人很快就会冒出头来吧。 是夜。 六角莲花宫灯在室中的一角静悄悄的燃着,挥洒着和煦的暖光。紫檀木箱式大床上,淡紫色的纱帘半遮半掩,被烛光映着,隐隐可见榻上人影伏动。 九娘的脸涨得通红,感觉背上让被褥磨得一团刺麻,想喘气都喘不上来,嗓子一片嘶哑:「…我不要了…你快停罢……」 上面的人只是不理她,径自动作着,见她眼角泛红,眼儿泛着水光,似乎要哭出来的模样,俯身亲了亲她的脸颊和耳垂:「昨晚儿挺好的,怎么今个这么不乖。」 九娘呼吸一窒,偏过脸去,又是羞又是气。 楚王抱着她翻过身来,让她趴在自己怀里,九娘的身量本就纤细,比起楚王,更是娇小玲珑,这般偎在他怀里,倒是契合无比。 「敢情用不上本王了,就懒得应付了?」 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息怒,前提是去除那略微急促的呼吸。 九娘臊红了脸:「你说什么呢,我哪、哪有…只是累了而已……」 楚王轻笑了一声,没有说话。 过了好半响,九娘才伸手推推他,哑着嗓子小声道:「你、你好了没有……」 楚王懒得理她,手掌在她腰窝儿处揉了两下,又翻身覆了上去。 良久,楚王才翻身披了衣裳下榻,也没有叫莲枝几人进来服侍,而是自己去了浴间。 不多时,人转了出来,将软在榻上昏昏沉沉的九娘抱了起来,又转回浴间去。 「我自己来。」九娘小声嗫嚅,实际上现在她连一根手指头都动不了。 楚王径自不理她,给两人擦洗了身子,又换了干净的衣裳。待出去时,床榻那处已经收拾好了,包括被褥也重新换过了。 楚王将九娘塞进被子里,自己也去了榻上躺下,抚了抚她红彤彤的脸,大掌又伸进被子里揉着她的腰窝儿。 九娘以为他又要干什么,吓得赶紧睁开眼,哀求道:「殿下,睡罢。」 「叫我什么呢?」 九娘呼吸一紧,又期期艾艾道:「夫、夫君……」 楚王满意的点点头,将她拢入怀里,闭上眼睛。 安国公府 送走萧皇后派来传话的内侍后,安国公夫人便屏退了左右,只留下了胡大娘。 「方才皇后派来之人所言你也是听见了,你联系那边一下,看看如今谁在九娘身边侍候。」 胡大娘点点头,便下去办事了。 一直到了傍晚的时候,胡大娘才来回话,她的脸色并不好看。安国公夫人见了之后,不禁心中咯噔一声,挥挥手让一旁给她捶腿的婢女退下,才出言询问具体。 「奴婢已经命人前去楚王府那边打探过了,咱们给九娘子的人,如今都不在九娘子身边侍候。那几家子陪房除了莲枝家的,其他俱都还在陪嫁庄子里等待传唤召见,至于如烟几个,自打九娘子进门,便没有见到九娘子过。据说是楚王府里规矩极严,并不允许她们四处乱走,如烟几个几次提出要见九娘子,俱都不了了之,也不知是下人没往上报,还是九娘子不想见她们。」 第82章 当初九娘出嫁,安国公府不光给了其八个陪嫁的婢女,陪房也是给了几房人的,毕竟九娘的嫁妆也是需要有人打理。不过这些人的身契,安国公夫人并没有给九娘,九娘也没有提出要过,双方似乎完全都当没这回事。 安国公夫人脸色顿时一沉,道:「我早就说这丫头不是个简单的,当初给她人时一言不发,如今倒和我玩这手起来了。」 「奴婢是让钱家的小子找借口上门的,据钱家的说,如今她们几个人被放在一处小院中,吃喝倒是不愁,就是不能随意走动。她本就有回来找老夫人拿主意的打算,只是没找到机会。老夫人,您看接下来该如何办?」 安国公夫人并没有直接回答胡大娘的话,而是面露沉吟道:「你说九娘是不是跟家里离心了?我怎么总觉得她是在防着我们什么。」 胡大娘犹豫道:「这个暂时还看不出来,毕竟九娘子从未表现出任何异样,平日里对老夫人也极为孝顺。」 「她不是个简单的,当初能从伶院里走出来便能看出,这么些年,崇月阁那边对她出手的次数不少,可没一次能占了上风。那朝霞郡主也是个蠢的,几次偷鸡不成蚀把米,最后还把六娘那丫头也赔进去了。」安国公夫人摸了摸手上的镯子,冷笑一声:「这么聪明的人,怎么可能会干出如此不懂事的事来,她这是在跟我耍心眼呢,以为离了安国公府,她便翅膀硬了,如今竟不把我这个祖母放在眼中。」 她瞅了胡大娘一眼,又道:「你命人给钱家的递话,让她们想办法闹到九娘面前去,我倒要看看她到底是个忠的,还是个奸的,心里还有没有这个萧姓。」 胡大娘点点头,心中却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当初她便劝过安国公夫人了,九娘子出嫁,这边明晃晃的塞了几个人过去,换谁心里都不会舒坦。早就猜想钱家的和那几个婢子跟过去不会顺遂,果不其然。 不过胡大娘也知晓老夫人这是无奈之举,翠云阁所用之人俱是九娘子当初从兰陵那边带回来的,这几年这边可没少动心思往那边安插人,可惜俱都不成功,最后想要往其身边放人,也只能走明路的,这真是叫自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不过老夫人既然吩咐了,胡大娘也只能去照办。 这日,九娘正在看账册,莲芳走了进来,附在她耳边说了几句。 九娘冷笑:「我想着还得几日呢,没想到这么沉不住气。」 莲芳一脸郁郁之色,问道:「怎么办?王妃可要见她们。」 莲枝刚去给九娘沏茶,此时端着茶盘走进来,刚好听到这句,不禁问道:「怎么了?」 「还不是老夫人塞过来的那几个人,见咱们一直不搭理她们,便沉不住找人递话来说要给九娘子磕头。」 莲枝讥讽的笑了一声:「磕头?恐怕磕头是假的,想回来王妃身边服侍才是真的。你说她们也真是,这么不识趣,好吃的好喝的呆几年,王妃到时候将她们放出去多好,非要上赶着找不自在。」 「你别忘了她们身契可不在娘子手里,娘子就算想放人,也得经过那边。」 那边不言而喻,自然指的是安国公夫人。 莲枝又是一笑,没有说话。 所以说这安国公夫人做事着实有些不光堂,光给人却不给身契,谁敢放在身边用啊。可她的打算别人心里也清楚,将身契给了九娘,到时候这些人不听指挥又该怎么办,可给了又怕人被九娘收拢过去,所以说这是一个解不开的死结。 「奴婢觉得王妃还是不要见她们的好,免得坏心情,就像之前那般处置。这话传话谁知道能不能传过来,人又不是咱们人看的,王妃刚进门,自己脚跟儿都还没站稳,府里一些奴婢欺上瞒下也是正常的。」莲枝道。 这莲枝自打抹掉了那点小心思,便一门心思的服侍九娘。九娘出嫁之前,特意将她一家子要了过来,甚至主动找安国公夫人要了他们的身契。这是九娘这么多年唯一找府里要的东西,又逢着九娘出嫁,安国公夫人到底没有驳她的脸面。至于其他陪嫁人的身契,九娘未提,府里也没给,浑然就当没有这事。 如今莲枝一家子都在楚王府里当差,莲枝哥哥也当了个小管事,莲枝可谓是一点后苦之忧都没有了。以前莲枝做人做事从来沉稳,自打来到楚王府后,便露出几分锋芒来。九娘早就知晓莲枝此人聪明,还是到了如今才知晓她以前是藏了拙。其实也是能够理解的,莲枝一家子都在安国公府里,她在九娘身边服侍若是太露锋芒的话,不光会给九娘惹事,说不定还会连累家人。 幸好这主仆二人都深谙低调之道,一直安安稳稳到九娘出嫁。如今九娘自己能当家做主了,莲枝便开始活跃起来,似乎打定了注意要将这个王妃身边管事大侍女做好,将正院里里外外的事务俱都打理的仅仅有条,甚至让余大娘有退位让贤的意思。 不过余大娘也不是没有事做的,她被九娘赋予了更艰巨的任务,那就是管着正院里的小厨房,并帮九娘多调教几个人手出来。 九娘笑着看这两个比她更紧张的婢女,点点头道:「好,就按莲枝所说的去做,莲芳你去把来报信的人给打发了,具体怎么做就不用我说了吧,若是不知道就问莲枝。」 莲芳一愣。说真的,这一时之间,她还真不知该‘具体’该怎么做,打发掉的意思她倒是明白的。 不过她也不傻,笑嘻嘻的拉着莲枝讨教让她指点迷津。 位于楚王府靠东南角的一处小院中,一个长相貌美的婢女来回踱步着,似乎很急躁的模样。 她站在院门前,不时的往院门外去看,可是一直没等到自己要等的人。 不知过去了多久,直到她忍不住想转身回屋,突然见不远处急急忙忙走来一人。她顿时面上一喜,扒着院门翘首以待。 「小安子大哥,奴托您办的事怎么样了?」 第83章 她一双纤白如玉的小手急急拉住来人,似乎一点都不避讳的模样,神态娇媚,口气亲昵。若是一般男人恐怕都会忍不住的腿软,可惜被他拉住的是个内侍,算不得是个男人。 这名叫做小安子的内侍,十五六岁的模样,长相普通,身材瘦弱。此时他皱着眉头,满脸为难之色,这婢女见此,顿时心中一紧,露出几分勉强之色来。 「怎么,话没传到王妃那里吗?」 小安子搔了搔头:「如梦姐姐,弟弟我无能,实在是到不了正院那里,你给我的东西也都散出去了,他们也答应帮我传话,可过了一会儿却来告诉我王妃不在。」 如梦的脸色更加难看了起来,甚至带了几分恼羞成怒,她一把将小安子推开,尖声道:「你该不会是骗我的吧?都几次了?我给你的东西已经不少了吧,做人不要太贪心。」 小安子踉跄一下,似乎也有些恼了:「什么叫做我骗你,我帮你办事是出于同情,我一个杂役内侍哪能凑到王妃身边去,也得拖人传话。府里规矩严格,各处当差只能在各处,不能随意乱走,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我求爷爷告奶奶的四处求人帮忙,到了你嘴里反倒成我骗你了。」 他甩了甩衣袖,恼道:「罢罢罢,你以后爱求谁去求谁去,爷爷我不侍候了!」 说完,便要走。这时院门里又跑出来一个婢女,堆着一脸笑拉住小安子的衣袖:「小安子大哥,如梦她不会说话,您千万别和她一般计较。这点银子您拿去喝茶,咱们托您的事,您可千万别给忘了,还得劳您多走两趟。」 说着,她抹了一把眼泪,「我们姐妹几个也是实属无奈,本是王妃的陪嫁婢女,谁曾想刚来府里便不懂事冲撞了常总管,竟被丢在这角落里,也无人管无人问。这王府里规矩咱们也不懂,也不知道我家王妃如今怎么样了,如今日日寝食难安,就想见见我家王妃。您放心,您的大恩大德咱们一直记着,一旦咱们回到王妃身边,定然会报答您。」 小安子面容这才和缓过来,斜着眼道:「这倒还说了几句人话,等着吧,我既然拿了你们的银子,定然会将事情办好的。」 说完,便迈着八字步走了。 如云望着小安子远去的背影,良久才回头去拉如梦,将她拉回了院子里,又将院门关上。 「好了,咱们先进去吧。」 如梦一脸愤恨,甩开如云的手:「你又何必舔着脸与他说好话,这就是个喂不饱的狼崽子,咱们几个多少东西都送进他的手里了,到现在事情都没办成,不过是传句话而已,至于这么难?!还不是见有好处可图,拖着我们罢了。」 如云无奈道:「你即晓得咱们要求他,何必和他翻脸呢?咱们如今的处境你不知道?连这大门都不能出,除了求他,咱们还能求谁,你想老死在这里不成?」 如梦捂着脸哭道:「王妃她也太狠心了,竟然对咱们不闻不问,要知道咱们可是府里给她的陪嫁啊。」 如云叹了口气:「王妃恐怕早就忘了我们,当初老夫人将咱们给王妃的时候,我看王妃便不怎么乐意。当初我也跟你们说过了,要谨言慎行,你们倒好发嫁妆那一天竟然和府里的侍卫闹腾起来。咱们初来乍到,是能和人闹腾的吗,被常总管发话拘在这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前天钱大娘被她儿子来找了,说是府里那边老夫人在问咱们,幸好钱大娘帮我们几个遮掩了,若不然老夫人非命人打死我们几个不可。」 「不行了咱们还是去求助老夫人那边吧?」 「不可,还是再等等吧,看小安子能否把事情办好。不到万不得已,还是瞒着老夫人的好,老夫人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要让她知道咱们该办的事没办好,反而闯祸捅了篓子,咱们下场堪忧。」 「走,咱们再找钱大娘合计合计去,总不能一直呆在这儿。」 这两人自是不知晓她们几人的处境,完全是被人特意为之,九娘出嫁之前便打算好了怎么安置几人,刚好发嫁妆那日她们这几个陪嫁的随同一起前来,且非常不识趣的和守着正院大门的侍卫闹腾了起来,常顺‘正好’经过,便发作了她们。 直至至今,九娘已经嫁进来十多天了,她们依旧被困在这个小院子里,平日除了小安子这个给她们送东西的,其他人是一个都见不着。 堂堂楚王妃的陪嫁婢女,如今混得连个杂役内侍都不如,说起来都是一把辛酸泪啊。 如是又过了几天,小安子那里依旧是没个下文,几个人渐渐绝望,无奈只能让钱大娘将事情透露给安国公府那边知道。 安国公夫人大怒一场且不提,九娘能够装傻,萧家这边可不能装傻,安国公夫人便将胡大娘派来了。 胡大娘带着礼物上了门,打得由头说是老夫人刚得了几块上好的皮子,心里一直惦着九娘,便着人送来了。东西不值什么钱,但总是老夫人一份疼爱孙女之心,这一遭可没人敢阻着路,胡大娘顺顺当当来到九娘面前。 九娘在正堂见了胡大娘。 如今已是十月末,天气渐渐冷了起来,正院这里早早便烧起了地龙,一室温暖。胡大娘恭敬的在下处行了个礼,直到九娘叫起后,方才直起身子抬起眼去看九娘。 只见上首处有一方离地三尺的红木座台,九娘一身柳绿色缭绫小袄,下着月白色十二幅绣芙蓉花留仙裙,发髻高梳,满头珠翠,眉心一点金钿。此时半倚在身后软垫上,有一侍女跪立在其身后正在给她捏肩,而还有一名侍女则是跪在她脚边上,小心翼翼的给她捶着腿。 不一样了啊! 早年在胡大娘心目中,九娘一直是个沉默而低调之人,日里也都往素净里打扮,明明颜色极佳,却从不与其他同龄贵女那般穿金戴银,身上所带首饰虽价值不菲,但看起来俱是那种精致而低调的。 如今却是满身王妃的气派,甚是不俗,看起来格外富贵逼人,一看就不如往昔。 第84章 胡大娘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可见着这堂间布置的华丽非常,一旁立着的全是身着粉色小袄,束腰长裙,标准王府侍女打扮的一众侍女。这些侍女里明明有几个是面熟的,却一点都找不出往日的模样,不光主子变了,连身边服侍的人也一并大变模样。 「胡大娘不要拘谨,你是祖母身边的老人,本王妃自是敬着你的。」 换句话就是说,你若不是安国公夫人身边的老人,今日连王府大门都踏不进来。胡大娘微微一垂首,只当自己是想多了。 「给大娘赐个座,大娘年纪大了,本王妃虽碍着府里的规矩不能起身相迎,却也是要礼遇的。」 很快,一旁侍女便搬来一个月牙凳,又甚是恭敬的请胡大娘坐下。这侍女规矩不差,对自己也甚是礼待,满脸笑容的,可胡大娘就是觉得局促,只挨着边在月牙凳上坐下。 坐下后,胡大娘微抿了抿有些干燥的唇,撑着笑道:「前几日老夫人刚得了一箱上好的皮子,心中惦记王妃,便命奴婢送了几块来,如今天气也冷了,王妃拿来做件披风最好不过。」 「真的吗?」九娘面露欣喜:「快拿上来我看看,祖母心里竟还惦着我。」 夏荷走上前去,从立在胡大娘身后的一名婢女手中,接过放在托盘之上,上头盖着红绫的皮子。拿到九娘身边,九娘俯身将上头的红绫扯下,伸手去摸那几块洁白无瑕的白狐皮子。 这白狐皮毛色丰盈,一丝杂毛都没有,极为难得。 「这皮子真好,谢谢祖母挂念。」九娘笑着点点头,似乎想起来什么,又道:「本王妃也给祖母备了几样补身子的药材,待会儿胡大娘走的时候带回去。就说九娘一直挂心祖母的身子,只是出嫁的女儿却是不适宜总往娘家去的,只能将礼物奉上。」 「谢王妃,老夫人知晓了,定然十分欢喜。」 这一番交谈之后,便没有什么话可说了,不禁有些冷场。九娘也不言,只是半垂着眼脸,任侍女给她捶着腿。 胡大娘有些坐立难安,似乎无意的往一旁看了看,出言道:「咦,如云呢?怎么如云她们几个没在王妃身边侍候?如云的娘还拖我给她女儿带句话呢。」 九娘笑盈盈的抬眼去看胡大娘。 继续装,使劲装,既然你们愿意装,我就陪着你们装,如今终于露出狐狸尾巴来了吧。 「如云?谁是如云?」九娘一脸茫然,看看胡大娘,又去看一旁立着的莲枝。 莲枝似乎有些犹豫,上前一步,小声道:「就是老夫人送给您的那几个婢子。」 「婢子?」九娘似乎终于想起来了,说道:「那哪个是叫如云的?既然胡大娘说要带话给她,那就将她叫来吧。」 莲枝面色更是为难,附在九娘耳边,以看似细微,实则所有人都能听见的声音道:「那几个婢子有些不规矩,您出嫁头一日余大娘带着人来铺嫁妆的时候,她们不懂事,在府里乱闯,被常总管看见给罚了,如今被拘了起来,正在教她们规矩呢。」 这话说得顿时堂上所有侍女的眼光,俱都聚集在了胡大娘脸上。 胡大娘十分尴尬,简直恨不得消失了最好。 老夫人给的陪嫁婢子,却极为不规矩,新妇还没嫁过来,便在府里闯了祸,被总管内侍给罚了。 这话说出去后,绝对不是丢九娘的脸,而是丢安国公夫人的人。胡大娘是安国公夫人身边得力人,自然身同感受,尤其这人还是她挑的。 其实事情到了这种地步,大家心里都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是安国公夫人不想和九娘撕破脸皮,九娘便也陪着她们继续演戏,毕竟如今着急的可不是她。 「哎呀,这可如何是好。」九娘一脸为难,望着胡大娘:「大娘,你也知道,我这进门还没多久,府里的事都不是我管的。」 胡大娘干笑着,支支吾吾:「王妃,您看这人毕竟是老夫人给的,也是您的陪嫁,若不然您就和常总管说说,不看别人的面子,总要顾忌下老夫人……」 剩下的话,胡大娘未说,别人也懂。 老夫人的面子,当孙女的自是要帮着补漏。 九娘面色为难,到底还是点了点头:「那常顺是殿下身边的人,我却是没有能力对他指手画脚的,若不然我让人去和殿下说,可你也知道殿下那脾气……」 她半垂着头,一副小媳妇的模样,似乎很拿楚王没办法且极为惧怕的样子。 胡大娘简直想站起来抽九娘一巴掌,这会儿她要是再看不出来九娘玩什么花样,也白活了这么多年。现在谁不知道楚王极为爱重这个刚进门的楚王妃,为此连承元帝派来的女官都给撵了,你会拿楚王没办法? 可人家这么表现了,她又不能当着面戳破,只能内伤在心的干着脸笑,继续装傻:「那就有劳王妃了。」 九娘附耳对莲枝低语了几句,莲枝便匆匆忙忙离开了。 时间过去的很慢,就在胡大娘第五次悄悄挪动着屁股的时候,莲枝回来了。 她面色为难,到底是带来了楚王的话。 「殿下正在与人议事,奴婢贸然求见,殿下似乎非常不悦,说咱们府里不差那几个人,既然总是惹事,那就着人带回去吧。」 语毕,莲枝扑通往地上一跪,哭丧着脸道:「王妃,奴婢给你惹祸了,可奴婢想着这事很急,便……」 九娘十分头疼的模样,挥挥手:「好了好了,你起来吧,也是我所想不周到,不怨你。」又转头去看胡大娘,「大娘,你看?这殿下发话了,若不然你——」 胡大娘简直想一口老血喷在九娘脸上。 合着演了这么久,就是想借着楚王的名头想把人撵走。 这九娘子果然是心大了,不听家里的了。亏得老夫人如此说,她还屡屡劝着老夫人帮其说好话。 第85章 可此时她能说什么?她就是个奴婢,她什么也不能说。可人她也不能带回去,若是带回去了,老夫人再倚重她,也会剥掉她一层皮。毕竟这可不是普通的小事,事关皇后和成王,举凡有事扯上这两位,那就是所有一切都得给其让道。 胡大娘此时骑虎难下。 那边,九娘已经在吩咐莲枝将人带过来让胡大娘领走了。 胡大娘急中生智,对跟在她身旁的一个婢女使了个眼色,便两眼一翻往后倒了过去。 「哎呀,胡大娘的老毛病犯了……」 那婢女叫嚷起来,抱着胡大娘虚软的身子,满脸着急。 九娘也十分着急的模样,忙命莲枝去请个大夫来,那婢女却是道:「禀王妃,胡大娘这是老毛病了,没有什么大碍,就是厥过去的时候有点吓人。府里那边有大娘用的常备药丸,咱们只是下人,万万不当王妃如此劳心劳力,要不然回去后老夫人该要罚咱们了,奴婢这便带胡大娘回府去。」 语毕,她便和另外一名安国公府里的婢女,急急忙忙将胡大娘撑走了。 九娘望着几人那远去的背影,嘴角噙着笑:「这一招都使出来了,也是技穷了吧。」 莲枝道:「她们也不过是个下人,也做不了主,人她们是不敢带回去的,若不然还不知是什么下场。」 「真可怜。」 莲枝啐道:「莲芳,我怎么看你这话有点不实诚?」 莲芳嘻嘻一笑,「奴婢想着方才就想笑,谁让她们敢算计咱们王妃的,活该!」 【卷四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九娘安后宅》卷一 作者:璃莫 02、《九娘安后宅》卷二 作者:璃莫 03、《九娘安后宅》卷三 作者:璃莫 04、《九娘安后宅》卷四 作者:璃莫 05、《九娘安后宅》卷五 作者:璃莫 06、《九娘安后宅》卷六 作者:璃莫 注2:本作品由豆豆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