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恣意》 第一章雪夜遇难 “救……救救我……求你……” 她撑着冻僵了的身子一厘一厘地爬到他脚边,被冻得通红的手死死地拽住他金丝素锦鹤氅的一角。 深冬刺骨的凛风好似一把把尖锐的刺刀,穿过她薄透的亵衣,一点点一丝丝,耐心地割着她细腻的皮肉。斑驳的血迹宛如丑陋的疤,烙印在她白皙的脸上。如漆的鬓发间夹杂着雪屑,头皮凉得发麻,不由地让她打了个寒战。 他嗤笑一声,半拘着身子,打量一件稀奇的玩物似地打量着她:“没想到这大雪天,竟还能在这郊外碰到个姑娘。” 身上的伤痛得荀意山浑身无力,强烈的求生欲望驱使着她胡乱地拉扯住手中的衣角,半个身子没入松软的积雪中,双脚上精致的绣鞋被踢落在雪下。她摇着头,满脸泪水,一脸迫切地看向她唯一的救命稻草:“求你……救救我……” 他拨弄着大指上的碧玉扳指,缓缓张开双臂,将衣袖上的雪屑抖落,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笑道:“救你倒也不是不可以……” 一听这话,她暗淡的眸中有了些许亮光,她喜极而泣地蜷起身子,挣扎着往他脚边蹭了蹭:“谢……谢谢……” 瞧着她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男子笑着弯下腰,凑到她耳边,一脸抱歉地应道:“只是姑娘也许不知道……” “见了我的人,是要被挖眼的。” 大氅几乎要将她包裹住,耳廓酥氧的感觉让她头皮发麻,笑靥呆滞,她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温文尔雅的素衣公子,万万没想到竟能从他的口中听到这番言语。那握在手中的一线生机似乎就在这一刻转瞬即逝,所有的希望然破灭…… 寒风吹得她脊背发凉,身后刺客鞋履压雪的声音渐渐靠近,她手足无措地紧攥着手中衣角,只求这等荒唐之事能有转机。还是希望这素衣公子能够救她一命,她不想就这么死去。 许是听到动静,素衣公子抬头看着远处的杀手,沉声笑了笑:“甚好,倒也省了净手了。” 须臾,衣角被人从手中抽离,衣袂翻抉,只见高大的身影渐渐走远。停在风中的手愈加颤抖,皎白的玉兰裹着风缓缓停落在掌心。 生如浮萍,生死亦在恍惚之间,如今到底是命数定她要命绝于此。 罢了。 细碎的雪落进她的眼眶冻得生疼,浑身疼痛得让她指头无法弯曲,她抬头绝望地看着漫天的飞雪,好似周遭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杀手们陆续赶到她旁边,低头看着气息奄奄的她,那些人眼中的一道道寒光看得她脊背发凉。 双眼突然被人蒙上,眼前一片漆黑,只听杀手用沙哑嗓音说道:“抱歉了,二小姐。” 锋利的长剑狠狠没入她的身体,血如红蝶一般从胸口翩然而出,染了一地的白雪。狂风卷着雪屑在空中打着旋,落在雪缓缓坠落到她愈发苍白僵硬的面颊上。胸口的疼痛让她忘了这凛冽的寒风,和身下彻骨的冰雪。 玉兰从手心滑落,孤寂地零中…… 第二章相国荀府 她抬手挠了挠乱糟糟的头发,口中相国府二小姐昏迷了一天一夜,这日相国府上上下下乱作一团。一日前,扫雪的下人刚打开府门便听说自家二小姐身着单薄亵衣,浑身是血地倒在城郊,这一夜的雪,都快将她捂严实了。 这日,宫里的太医陆陆续续请了好几个,又是参汤又是补药的往屋里请,这相府都快乱成一锅粥了。 床上女子刚醒,便快被屋里的药味儿熏得受不了了,她屈了屈手指,觉着浑身没劲,硬是咬牙坐起了身。 “小姐醒了!”一旁侍候的丫鬟一见自家小姐睁了眼,赶忙放下水盆,喜极而泣:“绿衣,小姐醒了,小姐醒了!” 耳边一阵聒噪,女子大睁着眼,木楞地望着头顶的纱幔,神情有些迷离,似乎还未反应过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苦涩的药石味让她有些难受。她微微伸出舌头,舔了两下皲裂的嘴唇,动作一大,险些把嘴唇撕裂,痛得她不由地吸了口气:“嘶——” 好一会儿了,她才侧头打量着床边身着漂亮的小丫鬟,只见她正用手绢轻拭着从眼眶里落下的泪珠子,哭得梨花带雨,看得着实叫人心疼。 她抬手支着有些僵硬的脖颈“咯嗒”扭了两下,无奈地翻了个白眼,说实话,她可为想过她居然会病得这般严重,就连她想伸伸脖子看看这屋里的陈设都有些费劲。 她瞅了一眼那挡着她视线的小丫鬟,抬手摆了摆手指,示意她往后退些。 见小姐这般,姣童赶忙识趣朝后退了两步,还伸着脑袋好奇地望着自家小姐看得方向,发现那除了一张玉案和一架古琴,并没有什么奇怪的东西。 这屋子瞧着宽敞的很,一看便晓得是富裕人家小姐的闺阁。屋中置有一张大青玉案,上铺满了画卷,可见屋主画艺极高。案边是一架伏羲古琴,一旁的矮几上琴谱还未合起……可见这屋里的主人定是画艺琴艺皆通的大家闺秀。 食指轻磕着床榻,她忽然掀开被褥翻身下床,光着脚走到桌前斟了杯茶一饮而尽。 吓得姣童赶忙拎着鞋在后面追:“小姐,您快把鞋穿上吧,有什么事儿吩咐奴婢一声就行,这才大病初愈,再着了凉可如何是好啊?” 这小丫鬟……就什么都看不出来? 姣童瞧着自个儿主子双手支着桌面,一双乌溜溜的眼一动不动地瞅着她,好像非要从她脸上打量出什么一般。 被她瞅得有些害羞,姣童慌忙耷下脑袋,双手绞着手帕,支支吾吾道:“小姐为何……这般看奴婢?” “我是谁?”女子忽然伸出食指指着自己的脸,冷不丁地问了句。 “啊?”万万没想到主子看了她半天才冒出这么句话来,姣童一时竟未反应过来,只是歪着脑袋打量着自个儿主子,应道:“小姐就是小姐啊……” 细长的柳眉拧得有山高,许是对这个回答不满意,女子音调更高了些又问道:“哪个小姐?” 要说从小到大,小姐一直细声细语,姣童可从未见过自家小姐这般的疾言厉色过,也不知小姐为何大病一场后性格竟如此古怪了。 从前听府里的其他丫鬟们说,桥头王家大院有位小少爷,京中人都说他天资聪慧,想必以后定是拿下榜眼的料。结果道士一句“此女命数不好,留在府中终是个祸害。”堂堂宰相爷便将她丢弃在南岭,生死后来病了一场,高热不退,一夜间竟烧成了傻子,小姐该不会是…… 姣童晃了晃脑袋,不允许自己这般想自家主子,于是立马应道:“小姐是相国府的二小姐荀意山!” 荀意山?相国府? 女子紧蹙的眉渐渐平缓,她低头看了眼在一旁不知所措的小丫鬟,无意识地撇撇嘴,随即起身走到门边,缓缓打开房门,若有所思地看着被白雪覆盖了的小苑…… 十六年前她生于这里,却因那老由天。 幸得母亲私下里求了师父将她偷偷带回景庄收养,不然她早就命丧南岭了。 相国荀府,时隔十六年,可别来无恙啊! 第三章身份转换 两日前,雪夜。 “少庄主,请节哀。”无咎探了探雪地中女子的鼻尖,发现已无气息,于是走到身后消瘦的女子身边恭敬地回道。 万籁俱寂,凛风灌入她宽大的斗篷,帽沿下,隐约可见女子紧抿的唇。雾气从口中涌出,似乎是惋惜一般地叹了口气,紧阖的双眼缓缓睁开,映着灯笼光的瞳显得熠然灼亮。 来迟了吗? 踩着细雪走到已然僵硬的尸体旁边,她缓缓蹲下身,抬手将兜帽向后摘去,乌黑的长发随风荡出,隐约可见与雪地中女子一般无二的脸。 水纹在眼眶中转瞬即逝,她瞧着荀意山死不瞑目的模样,撩起衣袖,抬手轻抚上她大睁着的眼睛沉声道:“安心去吧。” 她将身上的斗篷脱下,盖住衣衫褴褛的荀意山,这才站起身,侧头吩咐道:“把她带回庄好生安葬。” 无咎愣了一会儿,随即问道:“那……东西可还要寻?” “要寻。” 接到荀意山的飞鸽传书后,她和无咎便马不停蹄地赶来京城了,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 信中荀意山说有要事必须当面说,她定是发现什么蛛丝马迹了! 看来这京城,她是非去不可了。 她低头一寸一寸地打量着雪地中惨死的荀意山,缓缓说道:“无咎你瞧,我同她长得像不像?” 她和荀意山一母同胞自然是极像的。 乌鸦“哇哇”叫着飞过枝头,如报丧一般。 气氛有些诡异,无咎心里有了个大胆地想法,他扭头看着自个儿主子,低声问道:“少庄主的意思是……” “如今她去了,那我为何不用她的身份?”曲恣行低眉一笑,又道:“相府嫡女,这般尊贵的身份,怎么着也方便些。” “你且带她回去吧,剩下的事我会处理。” “是。” 两人离开后,曲恣行抱着剑,紧蹙着眉头,双眼却仔细打量着雪中留下的痕迹。 雪中凌乱脚印凌乱不堪,却还是可以看出,杀手约莫有三四个。脚印不深,步调一致,定是习武之人,但这几人却又步伐不稳,不是什么高手。从她见过的江湖中人观之,许是收钱替人办事的练家子。 恍惚间,一块乳白色的玉佩在月光下显得极其显眼。曲恣行弯身拾起玉佩,隐约可见这玉佩上刻有一个“华”字。 这是? 四周静谧地瘆人,除了落雪的声音,便只有她沉重的呼吸声……须臾,东边传来细小而急促的脚步声,一人、两人……三个人!果然她没有猜错。 身后的轧雪声明显一顿,许是几人未想到明明已经断了气的人还能站在雪中。 “二小姐当真命大,挨了一剑竟能死里逃生。”杀手的声音明显有些不可置信。 三个杀手面面相觑,有些纳闷。方才自己探过,她明明已经没了气息了,况且地上的血迹还在,这会儿怎么又活生生站在了他们面前? “是谁,派你们来杀我的?” 冷清的声音不由让杀手们打了个寒战,不就过了一刻钟,怎这荀家二姑娘的态度竟有了这般大的转变? 第四章血溅四方 狂风肆意地灌入她单薄的衣袖,隐约可见她微侧的脸阔,青丝绞着皎白无暇的玉兰,宛如一只闲游于天际的百灵。 “既然不肯说……”她叹了口气,松开紧蹙的眉头,撩开额前细碎的头发,嘴唇微微一挑,漫不经心道:“那你们都得死。” 杀手一愣,仿佛在听笑话一般,也并未放在心上。在他们看来,荀意山不过侥幸死里逃生了而已,于是其中一个杀手抬剑便向她刺来。 剑光凌厉,刚要碰到发丝,只见曲恣行微微侧身,躲开了迎风而来的剑刃。被她这么一躲,杀手有些意外,刚回过身想要反刺,只觉胸口一阵剧痛,一把长剑竟刺穿了自己的胸口。杀手一脸惊恐地瞪大双眼,抽搐了一会儿便没了气息。 插在那人胸口的长剑被抽出,只见喷涌的鲜血溅满了她素白的衣袍。她转身看着剩下的三个杀手,负剑笑道:“就这点能耐也敢收人钱财、替人办事?” 剩下的两个杀手面面相觑,看着倒在血泊中的同伴,似乎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一般。 都说相府二小姐擅琴棋,作画更是京中一绝,如此才貌双的才人,一直以来便都是京中大家闺秀们效仿的对象。谁能想到,在世人眼中这般完美的大家女子,竟会有这般高深的武功,杀起人来连眉头都不曾皱过。 刺客头子缓过神来,仔细打量着她,忽然发现她胸口居然没有伤,但方才她明明已经中剑且血流不止!只有一个可能…… “你不是荀意山!” 曲恣行笑着用食指撩开额前的碎发,向前走了几步,低头笑道:“诸位难道没听说过,含冤之人怨气颇重,会缠着凶手,对其索命吗?” 头发被撩开,细长的柳眉微微挑起,黝黑深邃的眼肆无忌惮地打量着他们,紧抿的唇渐渐扬起,露出一个若有所思的笑。这张脸明明就是荀意山,可是神情缺与方才的惊恐万分不同,现在的她,竟一脸挑衅地看着他们! “这世上可没有这般荒谬之事!”两个刺客扬剑便朝曲恣行刺来。 激烈的打斗声在静谧的雪夜中显得异常刺耳,惊得乌鸦一阵扑腾。 远处,负雪行走的身影忽然停下,一个黑影抱拳蹲在其面前,低声道:“主子,方才那女子是荀府嫡女荀意山。” “荀府?” 相国荀起乃三朝老臣,权力滔天,连当今圣上都忌惮三分,如今女儿却被人追杀,也不知是何人所为…… 有点意思。 “云县那边来的消息,说是荀家女眷一日前便到余州积云寺上香,今日回来的晚了,城门已闭,便只能留宿在云县客栈。没想到晚些时候,荀意山却不见了,现在客栈那边已然乱成一团。” 从方才遇到荀意山到现在,已经一刻钟了,想必这荀家姑娘已是剑下魂了吧? 想到这儿,陈伯兮低眉笑了笑,对手下说道:“咱们和相国府历来井水不犯河水,今日这事儿便当没听过。” “是。”陆商低头一瞥,低声问道:“主子,您的玉坠……” 陈伯兮低头一看,自个儿腰带上的玉牌果真不见了,怕是刚才没注意,落雪地里了吧。 转身便原路返回。 第五章兰林初遇 两个刺客已身负重伤地倒在雪中,鲜血不断从口中涌出,都一脸忌惮地看着蹲在他们面前的女子。 “是谁,派你们来杀我的?”曲恣行有耐心地又问了一遍。 “呸!”一个刺客将口中的血吐出,恶狠狠地骂道:“你就是杀了我,我也不会说的!” 剑光一凛,那人的脖颈被狠狠割开,献血如溃堤一般涌出,溅了曲恣行一脸。 她回头看着另一个刺客,轻声一笑,问道:“这可是他咎由自取……那你呢?可是不说?” “妖女!”刺客凶狠地盯着曲恣行,像是想将她四分五裂一般。 随即,紫红的血从他嘴角流出,曲恣行一看,心想不好,一把捏住他下颚,却已为时已晚。这人,竟服毒了。 想不到今时今日,竟还有人搞这些脏东西。 曲恣行松开手,有些生气地鼓着腮帮,走时还不忘踢了他一脚。 方要抬脚离开,她忽然听到旁边树上传来一阵轻笑,便朝树上一瞥,只见一白衣男子蹲在树上,便不屑道:“这位公子,看得可还尽兴?” 晚风抚袂,青丝如墨,白衣翩诀。须臾,凉风骤起,兰瓣肆起,美不胜收。霓裳片片晚妆新,束素亭亭玉殿春。已向丹霞生浅晕,故将清露作芳尘。秀生临风,玉兰为衬。此情此景,竟是这般出尘。 寒风飒飒,二人视线中纠缠着绵绵雪花。曲恣行看着那张剑眉星眸的脸,忽然想起从前听人说书,说那潘安“少时挟弹出洛阳道,妇人遇者,莫不连手共萦之”,眼前这人虽比不上潘安这般使妇人为之着迷,但在京城中怕是没哪家公子爷有他这副好容貌了。 曲恣行有些愣神,肆无忌惮地打量着那人。 被她这么一看,陈伯兮便使着轻功站到她面前,意味深长地一笑:“先前没看出来,荀小姐还有这么高的武功。” 曲恣行未搭理他,觉得这人可生得一副好皮囊,她从未见过容貌姣好的男子,一时看得入神,险些口不择言赞叹:“你……” 瞧她一副出神的样子,陈伯兮低头一笑,心想这武功再高,终究也是一个不过一十五六的姑娘。 被他这么一笑,曲恣行倒回过了神,皱眉沉声道:“你是何人?” 这公子衣着华丽,也不作掩饰,看起来不像是与那些刺客是一伙的。可他为何悄无声息地藏在树上,最后还刻意让自己发现他……看来来者不善,得多留个心眼。 “在下落了样东西在这,不知姑娘可有看见?” 曲恣行未应。 许是看出她的警惕,陈伯兮目不转睛地打量着她,低头笑道:“不过半刻钟,姑娘就不记得在下了?” 半刻钟?难不成在她来之前,荀意山曾见过他? 曲恣行握着剑的手紧了些,她万分备戒的盯着陈伯兮,宛如惊弓之鸟。 见曲恣行蹙眉盯着自己,陈伯兮弯下腰,一双漂亮的眼睛若有所思地盯着她,低声道:“方才荀姑娘向在下求救的模样可历历在目呢,怎才过了一小会儿竟能割破刺客的喉咙了?” 方才荀意山向他求救? “公子也是明白人,该不会不懂何为逢场作戏吧?”曲恣行不屑地撇撇嘴,仰着脑袋瞥了他一眼,忽然笑出声。 “姑娘入戏太深……”陈伯兮负手向前挪了两步,正好站在她面前,低头看着她笑道:“届时可别无法自拔了。” “真是忠言逆耳啊!”曲恣行低着脑袋,并没有反驳他,剑上的血淅淅沥沥落了一地,气氛低沉的有些可怕。忽然风起,卷起一地的落花,曲恣行闭眼深吸一口气,突然一掌朝他劈去。 ------题外话------ “霓裳片片晚妆新,束素亭亭玉殿春。已向丹霞生浅晕,故将清露作芳尘。”—明·睦石《玉兰》 第六章见面之礼 “月黑风高杀人时,姑娘这是要灭口?”陈伯兮反应极快,在曲恣行掌风袭来之时,便立马侧身向后退去。 “我看公子怕是不明白,江湖险恶,少说话、多留心才能长命。” 曲恣行是铁了心要杀他了,这公子行事古怪,保不齐在日后会坏她的事。与其成为一个隐患,还不如直接让他消失了的好。 躲了她三四招,见她还没个消停,还招招毙命,陈伯兮便拔处佩剑迎了上去。 “从前可不晓得,名声赫赫的二姑娘居然有这般好的武功。”陈伯兮趁她一个不注意,竟抽了她的发簪:“你不是她吧?” “公子可别信口开河。”曲恣行盛怒,将乱发抚至一侧,又抬剑刺了过去,剑法不由凌厉了些许:“你不晓得的事儿可多着呢!” 衣袂交织,激烈的打斗声响彻整片玉兰林。银光剑刃交叠,尖锐的摩擦声惊得鸟儿腾空而起,火光如电闪般闪现。 胶着了许久,两把交加的剑柄忽然被远远甩出,皆刺到了雪地中。 曲恣行被他一掌拍开,狠狠地跌落在雪中。 “咳、咳咳……”吐出口中猩红的血,汗丝布满了额头,曲恣行还开玩笑道:“想不到这位公子不仅长得俏,还身手不凡啊!” 对面的陈伯兮也没好到哪去,锦衣华服上也多了几道斑驳的血迹。他收回佩剑,顺手把曲恣行的剑插在她面前,眯着眼睛仔细打量着手里那发簪上的小字,笑道:“恣行?这是姑娘的小字吗?” 见他没有要将发簪还她的意思,曲恣行笑着从怀里掏出方才从雪地中拾到的玉佩,示威似的在他面前晃了晃说:“想必这玉牌是公子的吧?” “是又如何,姑娘若是喜欢,拿去便是。”陈伯兮轻拂了一下衣袖,没所谓地说。 见威胁不到他,曲恣行立马敛笑道:“既然今日我杀不了你,你毁不了我,那不如就此作罢。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咱们各不干涉,如何?” “那姑娘拿了我的玉牌,这簪子在下便收下了,咱们互不相欠。”显然,陈伯兮对这个约定不太满意:“也不知在下日后可否到相国府与姑娘切磋切磋武艺?” 这人打了她不说,还这般得寸进尺? 曲恣行怒了! 除了师兄曲恣言,她还从未见过有这般不要脸的男人! “可以啊,来了我就杀了你。”曲恣行额头上的青筋暴露,咬牙切齿地笑着说完便愤懑地拂袖而去,徒留陈公子一人在原地洋洋得意。 走了许久,见那恼人的家伙没跟上来,曲恣行这才放下心,掀开领口看了看胸口的伤,痛得她龇牙咧嘴的。 幸好他手下留情,不然这几招足够伤及她肺腑了。只是不知道那人用意在哪,明明知道她不是荀意山,却还放她一马。 看来以后若是遇见,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曲恣行除掉身上的衣物,在结了冰的河面上凿了个窟窿,把衣物、饰品、鞋子统统扔进水中,只着亵衣。 “咳咳……”身负重伤的她突然双腿无力地跪在雪中,挣扎了一会儿竟是没有半点力气。 她突然四仰八叉地仰面倒下,眯着眼默默地看着漫天飞雪。 就这样吧。 与此同时,城内某府邸。 “主子,怎伤得这般重,可是那人又……”这饭菜都凉了,陆商都还不见主子回府,险些命人去找了,这刚要动身,便见浑身是伤的陈伯兮推门而入。 “不是他。”陈伯兮摆了摆手,脱下大氅,撕开衣袍看了看身上的伤,笑道:“回来的路上被夜猫挠的。” 野猫? 陆商也不知自个儿主子在想什么,这明眼人一看便能知道这明明就是剑伤,到陈伯兮哪怎就成了野猫挠的了? 虽有些疑惑,但陆商还是未多说什么,只是拿起食盒说:“菜凉了,让下人拿去让厨房热一热吧。” “不必了,一遭人起来又是乱糟糟的。”说着,拿起筷子夹起块小天酥放入口中:“西苑今日可有动静?” “徐夫人晚些时候来了一趟,属下说主子身子不爽,将她打发了。岳夫人那边倒是安静,就差人送了几个菜来,别的就没什么了。” 放下筷子,笑颜渐渐敛住,他抬眼看着陆商,严肃道:“时至年关,那人怕是要坐不住了,府内里里外外你多留个心眼。” “是。” 第七章相府嫡女 梅花落满庭院,奴仆抬着扫帚,清扫着前日夜间被大雪压垮的枯树枝。 合上房门,曲恣行回头看着姣童,好一会儿了,紧蹙的眉头才一松,轻声问:“你可是我平日里的贴身丫鬟?” 一听这话,姣童一愣,先前只听太医说自家小姐受了剑伤,救了过来便没什么大碍了,这会儿子怎对她都没印象了? “奴婢是府中的家生子,年纪与小姐相仿,自小便跟着小姐。”姣童规规矩矩地应着,还不慌不忙地给曲恣行斟了杯水。 曲恣行指了指面前的矮凳,示意她坐下说:“我前些日子伤到了头,有些事情想不起来了,日后遇事你且给我提点提点。” 现下她成了荀意山,日后便要用荀意山的身份住在相国府了。这相国府虽是生她的地方,这十来年她竟没踏入一步,也不晓得住了些什么人,有些什么规矩。 “小姐是相国府的二小姐,上头还有大小姐。现在府内中馈之事都是老太太管着,小姐要记得每日晨昏定省。老爷要上朝便起得早些,小姐卯时过去即可,老太太那边辰时即可。” “还有吗?”曲恣行玩着手指,抬头看了眼姣童,见她一副有话难说的模样,便笑道:“若还有别的规矩,日后碰到再说也不迟。” 姣童拧着眉头,手指不安地把手绢绞成一团,支支吾吾道:“小姐尽量别往西厢房去,怕宛主子见了不高兴。” “宛主子?”曲恣行眉眼一挑,莫非她还有别的同胞姐妹在这府中? “宛主子是锦州太守的幺女,老太太的外孙女,自小便得老太太欢心。宛主子比小姐要小一些,老太太向来就喜欢让珏主子和宛主子来府中常住,因此特意把她们分在西厢房。珏主子倒还好,就是宛主子,自小便和小姐合不来!” 诺大个相国府真真有趣,怎到外来的主子都能压了她一头?在府内来往还得看人脸色行事,想来这宁宛定非善茬。 “瞧你这话,想来日前在这府中日子过得也不舒坦吧?” 一提到这句话,姣童脸色变得又委屈又愤懑,却还是规规矩矩地应着:“小姐六岁那年夫人便病逝了,相爷与夫人情重,这么些年都未续弦,府内虽多多少少有几个姨娘,但也只有赵姨娘有云主子一女。王姨娘虽是盛宠,却无儿无女,自然也不得老太太待见。府中人也知道宛主子是外人,可都被老太太一句珏宛至亲给打发了,可见这宁家主子在这相府多得势。” 曲恣行随手搅着手下的汤匙,皱着眉头把苦药一饮而尽。 原想着荀意山的生活该是何等的锦衣玉食,现在看来,与其在这相国府与外家人勾心斗角,还不如在景庄娇生惯养有意思。 “这药可真苦。”她咂着嘴,赶忙捡了块蜜饯含在嘴里,这才舒服些。 “小姐一向都不喜甜食的,病了一场竟这般合胃口了。”姣童把药碗收拾好,又从木盒里拿出些蜜饯放在曲恣行面前。 这蜜饯还没入口,便听得屋外一阵热闹。 随即房门被人推开,只听绿衣轻声道:“小姐,大小姐来看您了。” 第八章姐妹情深 大小姐?便是那个赵姨娘所出,同她同父异母的姐姐吗? “昨日来时,小妹都昏睡不醒,这不,今日一听下人说你醒了,我便快些赶来瞧瞧。身子可还有不爽?”来人一袭鹅黄长衫,端庄大方,眉眼和曲恣行有些相似。 要说这荀意云虽没有荀意山出落的好,但却楚楚动人,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瞧这要比荀意山稳重些。 “大小姐来的正好,快和二姑娘说说话解解闷,估摸着二姑娘连您也不记得了。”姣童大大咧咧嘴快得很,没一会儿就将曲恣行“失忆”的事儿给说了出去。 这可把荀意云吓了一跳,什么叫不记得了?她赶忙倚在曲恣行床边关切道:“这是怎么了?怎说你不记得了?” 瞧荀意云这幅关切的模样,曲恣行暗自估量着这姐妹俩平日里关系许是不错。从前听人说,这大户人家嫡出庶出最是勾心斗角了,现在一看倒是不一般。 “别听这丫头多嘴。”曲恣行有气无力地瞪了眼姣童:“我不过暂时失了忆而已,没那么严重。” “当真?”荀意云一脸狐疑地看着她。 “自然。” “没事就行,没事就行。”一听这话,荀意云才舒坦些,忙让丫鬟将饭食呈了上来:“府里厨子做的饭菜油水多,赵姨娘怕你吃不惯,便熬了一下午的粥,非要让我把这粥给你送过来。” 荀意云说着将粥吹凉了些喂给曲恣行。 这粥极鲜,入口即化。虽说景庄的厨子厨艺也不错,但总是大鱼大肉,今日能喝到这般好喝的粥,倒是福气。 曲恣行忍不住又要着喝了几口,姣童生怕她喝多了撑着,便多嘴道:“从前二姑娘吃东西可都是细嚼慢咽的,连墙头的猫都比您吃得多,今日这般狼吞虎咽倒是第一次。” 荀意云一时失笑,手掩着嘴都难挡笑意:“你要是昏睡个三天三夜,估莫着怕是比她还馋!” “大小姐可别捉弄我了。”姣童低眉一笑,竟有些害羞地躲到那屏风后边去了。 屋内炭火烧得旺,再加之喝了药的缘故,曲恣行脸红得不得了,竟有些昏昏沉沉的。 荀意云看着自个儿小妹这幅憔悴的样子,一时嘴笨,竟不知说什么好,心里却是担忧得紧。漂亮的眉眼拧了又拧,不安的手指将手帕绞在一起,在指头上打着圈。 曲恣行见她憋的难受,便说道:“大姐在想什么?” 荀意云欲言又止地叹了口气,许是憋不住话,便试探着问:“意山,和大姐说实话,之前的事你是当真都想不起来了?” 曲恣行点点头,她也不想瞒着荀意云,毕竟失忆对她来说是个极好的借口。 得到确认的荀意云唏嘘不已,便拍着曲恣行的手安慰道:“罢了,从前的事儿不记得倒也好,以后也倒清清静静。” “只是我一想到那日的事,这心里就开始后怕。”荀意云叹了口气,紧蹙的眉头都为松开。 那日的事?她可是知道什么? 她总觉得荀意山的死不简单,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姐,究竟是惹到何方神圣,一定要将她置于死地? 于是曲恣行反问道:“那日的事?” 第九章惊魂之夜 荀意云回忆着当日发生的事,缓缓道“那日家中女眷都到明德寺里念经祈福,老夫人听经听得晚了些,回来时城门都闭了,就只能在云县的客栈中歇上一夜。” 荀意云脸色有些不好看,许是不太想回忆起那日的事,顿了顿又继续说道:“那夜你与我一屋,半夜里,我就起来关了下窗,回头你人就不见了。我先是以为你去如厕了,哪知好半天了都没回来,这才感觉不对劲。” “后来让人把整个客栈都翻遍了,都找不到你,以为你又因二殿下……总之后来老夫人便让下人们四处寻了寻都无果,说是天亮了再说。第二天刚回府,便听下人们说在城郊的积雪下找到了你。” 怪不得那日荀意山在雪天只着了亵衣,原来是被人从客栈给劫出去的。要说这人好大的胆子,敢在荀家人眼皮底下把人劫走。 这相国府怎么着都是京城的大家,女眷们外出带上几个府兵这也不奇怪,怎么着荀意山就能被人悄无声息地给劫走了呢? 曲恣行蹙着眉头仔细想着其中不合理的地方,一时竟出了神。 对于那日的事,荀意云一想起来便后怕不已,万一小妹真的出什么事儿,那可真是不敢想象。 如今相府的局势她也多少知道一些,父亲在朝中树敌颇多,到底也说不准是否是有人居心不良,想对相国府施以报复。 说起这个,荀意云忽然想起一个事儿,疑惑道:“不过说来也奇怪,听父亲说,那日在雪中还发现了三具尸体,皆是收人钱财替人办事的杀手。” “三个杀手?”曲恣行虽然知道是如何一回事,但还是佯装成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反问道:“那为何都死了?” “谁知道呢?本想着你知道些什么,谁成想,你竟然失忆了。”荀意云叹息道。 曲恣行现下可不敢作声,只能规规矩矩呆在一边,她大大咧咧惯了,生怕着一张嘴便露了馅儿。 见曲恣行不做声,荀意云安慰道:“小妹你也别多想了,这么大的事,父亲自会派人去查清楚的,想必不久便有答复了。” “无事,事已至此,我便不会再想。”曲恣行放下汤匙,咧嘴笑道:“劳烦赵姨娘了,这大雪天还记挂着我。” “你还说呢,”荀意云笑着理了理曲恣行的长发,笑道:“先前还说要给赵姨娘绘丹青,这一拖便是大半年,看在这粥的份上,你可不能再拖了。” 绘丹青? 曲恣行心头一窒,从头到脚麻了个遍,她哪会作画啊?从前在景庄,不是被师父逼着习武就是被曲恣言拉着下山到处捣乱,让她想学点东西都难。 可要是不答应会不会不大好? 虽然有些过意不去,但总归要圆回来的,便点头应道:“大姐说什么都行。” 荀意云满意地点点头,接过她喝完粥的碗,笑道:“那妹妹早些休息,我就不打扰了。” “姣童,替我送送大姐。” 第十章旧时羁绊 翌日,曲恣行身子又好了些,可以下地走动了。加之她嫌那屋里太闷,一大早便让姣童搀着在院内闲逛了几圈。 要说这相国府还真是气派,光是小花园便有得她绕的,这一绕就是一上午。 “小姐身子恢复得可真好,想必不出几日就能痊愈了吧?”姣童拢了拢曲恣行身上的斗篷,生怕透风让她着了凉。 这冬日的风最是伤人了,小姐又大病未愈,万一病上加病,那岂不是遭罪? 曲恣行一手抱着手炉,一手抓着陶罐里的饵料扔进池塘里喂鱼,无奈道:“病了这一遭我可算是知道了,这人啊当真是病不得,不然什么事儿都干不了。” 若非要潜进这相国府,她又何必这般作践自己?说实在的,也不知是否是习武的缘故。自小到大她可从未这般大病过。 姣童听着便觉得有趣,笑道:“小姐要是觉得闷,不如回屋弹会儿琴?之前小姐说想要的琴谱,大小姐好不容易给小姐寻到了呢!” 弹琴? 曲恣行可不敢恭维,以前除了练剑习武、煮酒论道,她哪还会别的?从前听琴都是同大师兄一道偷偷下山到青楼里听的,那品香楼绫姑娘的琴可是一绝啊! 那时还和大师兄偷偷商量着,要把其他师兄们都抓去那品香楼好好尝尝鲜,不然年纪轻轻便老气横秋的。 可后来却没机会了。 “小姐这是怎么了,方才还乐滋滋的。” 曲恣行拍了拍石栏,叹了口气道:“有些道不明白的事,想想也就罢了。” 姣童不明白,歪头问道:“从前的小姐挺好的,虽然没现在开朗……” “说了你也不懂!”说起这个,曲恣行倒想好好认识一下自己这个双生姐姐,于是问道:“从前的我,是怎样的?” 虽然从前荀意山时常探望她,但姐妹二人终究没生活在一起,到底也不算熟络,只不过是血脉相连的情分罢了。 姣童扶她到闲亭里的石桌前坐好,缓缓道:“从前的小姐每日都不大开心,老是一个人闷闷不乐地弹琴作画,有时还会将下人们都赶去屋外。” “之后又因为二殿下……小姐被老爷禁足在闺阁,后来小姐连大少爷和大小姐都不太搭理了。” “二殿下?” 许是发现自己说错话了,姣童赶忙蒙住嘴。 “二殿下是谁?”曲恣行见她支支吾吾不肯开口,便又问了一遍。 昨日她便从从荀意云口中听到了这个人,而现在又……这个二殿下到底是何方神圣? “小姐可莫要在老爷面前提起他……” 这事儿姣童有些难以启齿,毕竟是自个儿主子的事儿,这要说出来还真是有些难为她了。 看出姣童的不自在,曲恣行便随口道:“你且大胆地说,用不着顾忌。” 一听这话,姣童便安了心,将荀意山先前的事徐徐道来:“二殿下就是当今圣上的二皇子,其生母是昭德殿的贤妃娘娘,因为嫡庶的关系,老爷一直都不看好二殿下。” 姣童叹了口气,缓缓道:“去年,皇上赐婚,让小姐嫁入东宫。小姐也不知怎的了,竟死活非二殿下不嫁!要知道那二殿下虽为人随和,却到底是庶出,小姐又是相府嫡女,老爷自然是更中意东宫太子殿下的。” “后来小姐便把一哭二闹三上吊想着法的闹了一遍,搞得一个京城都知道了这事儿,为皇室颜面,姑娘与太子爷的婚事只好作罢。” 曲恣行突然笑出声,吓得姣童险些以为自家小姐病得糊涂了,她赶忙摆摆手:“我只是未想到我从前竟这般烈性,竟能干出这等子事儿。” 这个二殿下也不知是什么模样,竟能把荀意山迷得团团转,瞧着她也不像是会为了个男人而什么都不管的人,倒也是稀奇。 姣童一怔,许是未想到自家主子听到二皇子会如此云淡风轻,从前可是听都听不得这三个字的,便笑道:“小姐也莫要多想,这事儿到底是过去了。” 过去了吗? 曲恣行心一沉,面色凝重了三分。 那可未必。 “大小姐让小姐快些回屋用膳,老太太等着呢。” 曲恣行看了一眼传话的丫鬟,又看了看天,这都快晌午了,自个儿居然在庭院里逛了一早上,于是应道:“这就去。” 第十一章骄矜之人 膳厅内一家子人围着团桌坐得整整齐齐,一桌子的菜倒是让人看得垂涎欲滴。 一位古稀老人居之主位,斑白的头发被一丝不苟地拢在脑后绕成髻。黛色袄子上有绯色的团纹,胸前点缀着不菲的玛瑙串珠,显得好生华贵。 挨着她坐的是一个身着蓝衫、年轻貌美的女子,一双大眼乌溜溜的,跟会讲话似的,一双巧嘴两三下便将老太太哄得神魂颠倒。 “孙儿在锦州可都想着外祖母呢,生怕没人同外祖母聊天谈心。” 老太太笑得跟开了花似的,拉着女子的手就放不开,乐道:“你们姐妹可得时常来京城常住,我这老人家啊,日日都盼着你们姐妹来呢!” 蓝衣女子低头笑得花枝乱颤,整个膳厅就听得这祖孙二人寒暄个没完没了。 这都什么时候了,小妹怎还不来?万一老太太怪罪起来,那可得闹得跟天塌了似的。 荀意云有些担心,回头小声问着身后的丫鬟:“二姑娘怎还不来?” “已经让人去请了,估摸着就快到了。” 这老太太也是折磨人,就因为宁宛今日回来,便非要自个儿大病未愈的孙女顶着风雪来吃午饭,怎么说都不肯罢休。 “二姑娘呢?怎么还没个影?可是出了什么事儿?”赵姨娘见状不对,赶忙拍了拍自个儿女儿的手,小声问道。 “姨娘安心,已经让人去请了,就快到了。”荀意云轻抚着娘亲的手,安慰道。 “意云,这都几时了,你小妹怎还不来?”老太太等了许久都不见人来,又瞧着着一桌子的饭菜,便有些生气。 一听这话,荀意云一怔,心头便是凉了半截,老太太怕是生气了,估摸着又要怪罪了。 “祖母莫急,小妹大病初愈,外头又是积雪难行,寻思着赶过来还要一会儿。” 老太太皱着眉,冷笑一声:“那也不会早些出门,还要让着一大桌子人等着她。” 宁宛见状,撇嘴一笑,伸手抚着老太太胸口,给她顺着气:“外祖母莫要生气,舅舅这不也没回来吗,不打紧的。” “你舅舅那是日理万机,荀意山她算什么?” 曲恣行刚踏入膳厅便听见这么句话,便下意识地闻声看去,只见团桌前坐那发丝斑白的老人有些诧异地看着自己。 这老人家怎说得出这番话? “老夫人,二小姐来了。” 荀老夫人未停下拨弄着檀木佛珠的手,像是未听见似的,继续同身边的女子说说笑笑。 这是没看见她这么大个人杵在这儿? 曲恣行被晾在原地,她无意识地握紧了暖炉,抬眼瞅着那老太太和年轻女子说个不停。 荀意云看着也是揪心,抬眼看看老太太,又看看曲恣行,都不知如何是好。 “二表姐这是大病初愈了?”宁宛眉眼一挑,有些不屑地看了曲恣行一眼,挽着荀老太太的手更紧了些。 这便是宁宛? “小妹,过来坐。”荀意云也管不了这么多了,她冲着曲恣行一笑,指了指旁边的空位,让她坐过去。 许是发现气氛有些尴尬,荀老太太这才看了她一眼说道:“意山来了?过来坐吧。” 她这才刚挪过去,屁股还没落地,便听宁宛阴阳怪气地一通数落:“前些日子二表姐好不容易被舅舅放了出来,这才刚得了空就和男人厮混在一起,还弄得一身伤,好歹也是有名有姓的世家小姐,也不检点检点。” 这宁宛,虽生得秀气,嘴里却没句好话,得吧得吧地便将荀意山数落了个遍,这不是让她在众人面前出丑吗? 曲恣行瞥了一眼宁宛那得瑟的模样,刚想回怼,便听荀意云说道:“意山出事那日,宛表妹也是在场的,那日发生了什么,宛表妹心里也该明镜的吧?” 宁宛狠狠瞪了荀意云一眼,骂骂咧咧道:“什么时候庶女也能插嘴了?” 赵姨娘有些难堪地低下头,荀意云握住她的手,示意她别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