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炮灰后,我成了三界白月光》 第1章 我穿书啦? 寒风料峭,霰雪纷纷。 远处的山银装素裹,除了纯色的白,便是大片大片的红,红色梅花争相开放,冷艳秀美。 宛若一幅浓墨重彩的画,静静斜挂在上下一白的天地之间。 景色很美。 如果能忽略掐着自己脖子的一双大手,景色可以更美。 宋纤云现在吓得一动不敢动,也有可能是他真的动不了。 所以,谁能告诉他,这个一上来被人像小鸡似的拎着脖子的场景,是怎么一回事?! 他看不见背后反手掐住他脖子的人,更不了解面前一堆穿着白衣织金的人是谁? 两相对峙,宋纤云只知道这两方火药味极浓。 “魔头,还不快放开我们的大师兄!” 那群人中终于一个人站出来说话了,长剑指着他。 哦不,应该可能指的是后面掐住他命运的咽喉的这位仁兄。 “呵……” 耳后边传来一声轻蔑的笑,宋纤云竭尽力气想转头看看这位仁兄的庐山真面目,结果被掐着脖子慢慢地转回原位。 ……尼玛! 这究竟是什么情况! 毕竟,一觉醒来就被人掐着脖子,他有点慌。 以他多年来看小说的经验,这绝对不是简简单单的被朋友整蛊抓去拍戏的戏码。 很有可能是穿越。 因为,脖子真的好痛,他快呼吸不过来了…… 现代社会会允许剧组当这么多人的面,草菅人命吗? 咳! 真的,快……喘不上气了…… 谁来救救他!? 宋纤云被掐得翻了几个白眼,整张脸涨得通红,对面的一群人看他快被活活掐死,着急得直跺脚,但迫于后面这个“魔头”的威压,不敢上前。 就在宋纤云以为自己要见到阎王爷的时候,脖子的手突然一松,大口大口的新鲜空气涌入喉中,宋纤云不可抑制地跪坐在地,弯下身子艰难地咳了几下。 “咳咳咳!哈……哈咳!” “大师兄!” 对面的人握剑的手一紧,见宋纤云被放下,纷纷跃跃欲试,想飞过来救他。 确实有人飞过来了。 宋纤云才抬头,就看见一道白色的身影飞快地朝他飞过来,然后又“biu~”地一下,飞回去。 地面被砸出个大坑,被甩飞的人“哇哇哇”吐了几口鲜血。 宋纤云立马睁大不可置信的双眼,紧张地攥住衣袍。 妈的,这绝逼是穿越了,还tm是玄幻剧。 自己不会一穿过来,就华丽升天吧。 宋纤云“咕咚”吞了下口水。 他甚至不敢转过身去看背后的人,是个什么妖魔鬼怪。 宋纤云夹在两方人中间,实在坐不住了,选择下策装死保命。 “啪”地一声,脸朝下平躺在地。 卧槽,鼻子好痛。 那群人又是一阵惊呼:“大师兄!你没事吧!” 宋纤云一动不动,表示别cue我。 “所谓名门正道,实力也不过如此,简直不堪一击……啧啧。” 身后的人出声了,言语猖狂万分。 “你!”那群人看上去十分愤慨,只道:“等我们宗主来,定要把你收服!” 身后人十分不屑,“就凭那个整天冷冰冰,装作一副正人君子的权尹婵娟?” 躺在地上的装死的宋纤云皱了下眉,这名字似曾相识…… 不会吧,不会吧! 似乎是为了验证他的猜想,那群人又开始叫嚣,“东方问天,你未必也太猖狂了些。” “咔嚓……”宋纤云的世界观一瞬间崩塌了,本来装死装得好好的,都忍不住像条死鱼抽搐了一下。 众人疑惑了瞬间。 又开始讨伐东方问天。 屮艹芔茻!!!!! 他穿书了,他真的穿书了!!而且是他才看过的一本成长型大男主后宫爽文!!! 男主叫洛星河,东方问天是这本书里的大反派,最后被男主给打败了。 权尹婵娟是洛星河的师尊,为了救男主,差一点飞升的他,g了。 而宋纤云,他不敢确定他的身份是什么,也不想确定。 全书和他同名同姓的人,只有前期一个活不过一集的大师兄,除了美貌,一无所有,最后成为男主本命法器出场的一个工具人。 原文,东方问天抓走了山矾宗以美貌闻名天下的大师兄,只是为了逼迫原主师尊交出绝品法器——妙笔生花! 妙笔生花的功用类似于马良神笔,画出来的东西仅能存在一刻钟,但其威力和原物不相上下。 意思就是说,如果你拿到笔,画了个上古神兽,像什么饕鬄,凤凰之类的,都会真实存在一刻钟。 但是这种高级生物,也必须要灵力高强的人才能画得动,强行画,很有可能筋脉尽毁。 妙笔生花还有个大bug就是,它认主,如果它不喜欢你,那你用它画任何东西都没用。 所以全文中,只有两个人可以使用妙笔生花。 一个是男主洛星河,这是强大的主角光环。 另一个是终极大反派,就是他身后这个东方问天! 宋纤云在原着里死得很草率,就是他作为人质去交换妙笔生花的时候,权尹婵娟往妙笔生花里做了手脚,东方问天刚拿到笔,就被阵法困住,禁锢住魔气。 在魔气消失的一瞬间,东方问天震怒,把差一点就被师尊拉出去的宋纤云给噶了。 毫不犹豫,灰飞烟灭的那种噶。 他看原着的时候,特别不明白这个操作。 明明师尊都碰到宋纤云的指尖了,怎么就不能拉出来了。关键是这人和自己同名同姓,他看着,代入感很强,就像他自己无了一样。 没能救下最疼爱的大徒弟,权尹婵娟伤心欲绝,闭关十年。 出关那日,正好是宗门新收弟子,然后权尹婵娟就看到了和当初大徒弟长得有三分相似的男主,就把男主收入座下。 再然后,又是作者命运般的安排。 所有人都放不出来的东方问天,只有不小心闯入禁地的男主,仅仅因为摔倒手掌流血,鲜血注入阵法之中,就把东方问天放了出来。 到现在宋纤云都很疑惑,为什么只有男主的血才能把魔尊放出来。 虽然男主犯下大错,放走了东方问天,但是却让妙笔生花重新认主,算是将功补过。 再然后就是主角成长,一直打小boss,兄弟,各路女友,师尊不断祭天,男主法力无边。 各路法宝神兽仙草很不要钱得砸过来,简直就是天道的宠儿。 最终男主打败了大魔头,修仙界和平的故事。 虽然套路很老套,但内容很带感。 但是再带感,宋纤云也不希望自己穿进这么带感的书里。 身后的大魔头开腔了:“本尊不和你们这般蝼蚁争辩,你们只需告诉权尹婵娟,想要你们的大师兄,拿妙笔生花来换。三天期限,地点就定在堕仙顶。若是没来,那本尊就将宋纤云的骨灰,亲手送到他手上……” 宋纤云遏制不住地又颤抖了下。 原着里,他连骨灰都没得剩。 第2章 救救救救命 不待众人反应,东方问天抓起还在地上躺尸的宋纤云,一阵黑雾腾过,消失在了原地。 感受着耳边呼啸而过的风声,宋纤云整颗小心脏上下扑腾乱跳。 他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以什么姿势躺在这个天下除了男主,无人能敌的大魔头怀中,同样,他也没有勇气睁开眼睛。 东方问天倒是很有耐心地抽出一只手,整理了一下宋纤云鬓边的耳发。 脸庞上传来手指冰凉的触感,让宋纤云全身精神紧绷。 像一具死透了,硬邦邦的尸体。 东方问天轻笑一声,不疾不徐道:“你还要装多久?” 宋纤云嘴唇都绷紧了,内心不断自我安慰。 我认为我晕了,我就是晕了…… 充分发挥王阳明“心即理也”的思想。 头顶东方问天那独特的天籁嗓音再次响起:“你再装,本尊就把你从万里高空扔下去,摔得粉身碎骨。” 听见这满是威胁的话,宋纤云捏紧手指。 坚持不醒。 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除非…… “三……二……” 身体突然腾空,宋纤云心理素质崩溃,猛地睁开眼,只看到万里无云的蓝天,当时就吓得“哇哇”大吼道:“醒了,醒了!” 身体飞速下坠,就在宋纤云以为自己死得比原主还要早的时候,背部一双结实的手稳稳接住了他。 宋纤云后怕地往下瞅了一下。 真的是在高空之上,他甚至看见浮浮散散的云被东方问天踩在脚下。 恐高症突发,宋纤云心脏一紧,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困难了。 “不装了?”东方问天看着怀里战战兢兢的小东西,语气轻佻地问道。 甚至还恶作剧地把宋纤云颠了几下。 怕得要死的宋纤云:曹尼玛!!! 大反派都这么恶趣味吗?! 东方问天表情玩味,薄唇微扬,带着嘲弄的心思讽刺道:“没想到,权尹座下,竟然还有如此贪生怕死之徒。” 宋纤云根本不敢反驳。 忙点头。 表示啊对对对,你说的都是对的。 怀中的人儿身子软得要命,此时窝在他怀里的一张脸,俏生生的,吓得惨白,也掩盖不住这风华绝代的美。 东方问天心中一动,目光随着宋纤云的轮廓细细描绘,除了他本人,他甚少见到这么美的人了。 更何况还是死对头最疼惜的徒儿。 而且这小家伙,有趣得紧。 他心里不禁升起几分玩弄的心思。 宋纤云哆嗦得连话都说不出来,满脑子都是自己灰飞烟灭的场景。 在极度的恐慌中,宋纤云都不知道东方问天抱着他飞了多久,耳边的呼啸声才慢慢平缓。 他睁着眼,看见眼前的景色从蓝天白云变成了乌云密布,黑雾缭绕的情景。 这大抵是魔界了。 似乎每本书的作者都致力于将魔界描绘成这暗无天日的场景。 没等宋纤云再好好观赏一下魔界,一阵天旋地转,东方问天抱着他就闪身到了魔宫。 装修奢侈豪华,夜明珠跟不要钱似的全部镶嵌在墙上,房屋摆设倒是有几分人间豪宅的影子,雕梁画栋的。 东方问天手一松,直接把宋纤云扔在了地上。 又一次脸着地的宋纤云,痛苦地捂住了鼻子。 他非常怀疑,原主的盛世美颜,会不会已经被自己砸扁了。 原着里面只说了原主被东方问天抓走,之后再交换的事情,但是对于原主在魔界三天的遭遇,原文是一个字也没提啊。 宋纤云估摸着,应该是关在牢里,关三天吧…… 千万别死前,还要受尽折磨。 宋纤云忍住鼻梁的剧痛,慢腾腾从地上爬起来,一身白衣因为摔了两次,已经变得灰扑扑的。 魔宫内灯光璀璨,不似刚才在高空中,逆着光,看不清东方问天的样貌。 东方问天一身鎏金黑衣,笑容恣意狂傲,一双往上挑的眼睛极具侵略性,鼻梁挺直,下颌线简直比宋纤云的人生规划还清晰。 跟原着描写的惊为天人的相貌差不多,甚至更胜一筹,直观性冲击更大。 但宋纤云不是很在乎,他只在乎自己快死了。 他睡一觉就穿过来了,如果他在这一边over了,应该还能回到现代世界,继续苟着吧…… 他的大学交了可多学费,还没上完呢。 但是,万一……回不去了呢…… 东方问天把他扔在地上,完全无视宋纤云成防守状态的小刺猬模样。 自顾自地一掀衣袍,随身从芥子空间拽了一本书倚靠在床边看。 魔界空气冷,就算是魔宫也不例外,比人间的冰天雪地,还要寒冷上几分。 宋纤云不会用灵力护体,冷得双腿颤抖,只能边跺脚边死死盯着床上休闲惬意的东方问天。 感受到宋纤云警惕的目光,东方问天搁下书,勾起一抹笑,笑得让人心慌。 “冷吗?”东方问天嘴角噙着笑,眼睛上下打量宋纤云一番,最终目光停留在他素色腰带束起的细腰。 宋纤云冻得呼出一口热气,从紧咬的口中挤出一个字:“冷。” 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东方问天一直盯着他的腰看。 是不是他腰间还有什么武器。 东方问天闻言,像逗狗一样朝宋纤云招了招手,随后拍拍身边的床,轻佻道:“冷便过来,被子里暖和。” 宋纤云努力止住颤抖的双腿,惨然一笑:“我突然觉得不冷了。” 这踏马谁敢过去。 过去就是一个死。 东方问天的笑容不变,眼神却深了一个度。 直接一个抬手,五指一抓,宋纤云就感觉自己不受控制地向东方问天的方向飞去。 宋纤云内心:救救救救命……! 这次他没被摔在地上,一头栽进了被子里。 他连忙双手撑起来,抬头,却看见了东方问天搁在一边的书。 刚刚隔着远,宋纤云没看清东方问天手里拿的是什么书,现在却看得清清楚楚,上面大胆前卫的图案跃然纸上,宋纤云脸色苍白一瞬。 他在大学,会去看这种书或者视频,但一直都是男女的,但是这图上,明明是两个男的! 宋纤云惴惴不安地想,东方问天不会是个同吧,难怪原着里也没个魔尊夫人。 第3章 跑啊,继续跑 被子里确实暖和,宋纤云却像堕入了万丈冰窟一般冷。 他哆哆嗦嗦地翻个身,想要从床上滚下来。 却被东方问天一把捞住,一只结实的大手温暖而有力,反手就把他紧紧按在床上。 他仰躺在床,像只跳出岸缺水的鱼儿艰难蹦跶两下,然后蹦不动了。 东方问天俯身过来,越靠越近,嘴角带着笑,笑容越来越深,看得宋纤云头皮发麻,一股冷意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东方问天不怀好意道:“怎么在发抖,还冷吗?” 不冷了,是怕的。 宋纤云牵强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伸出手抵住东方问天的胸膛,用力想把他推开。 推推推…… 淦!推不开! 他只能期期艾艾道:“魔尊,我不冷了,真的不冷了,我觉得我在旁边站着还是挺好的。” 东方问天好笑地“哦?”了一声。 宋纤云乖乖地点头,放弃推开的政策,转身像只泥鳅一样灵活,从东方问天的双臂空隙中钻出去。 东方问天的身形一顿,似乎没想到宋纤云这一举动。 他坐直身子,伸出脚,一个回勾,将才逃离床的宋纤云往他这边一带。 宋纤云才刚站稳脚跟,然后一个身形不稳,不偏不倚跌进了东方问天的胸膛里。 又又又撞到鼻子了! 这胸膛跟铁打的一样,痛得他鼻子一酸,眼中溢出水花。 像一朵沾了露珠的纯白山茶。 东方问天看得呼吸一窒,眸色加深。这人眼中含泪的模样,更惹人怜爱几分。 想到过几天要把这小东西还回去,他心里竟生出几分不愿。 想到这儿,东方问天不在意一笑,法器和人,他都要。 他堂堂魔尊,如何不能做到鱼与熊掌兼得。 宋纤云再怕,现在也怒了。 来来回回不知道捉弄了他多少次。 士可杀不可辱! 宋纤云绞尽脑汁,拼命回想在书中看过的法诀。 “急急如律令!” “剑来!” 眼前白光一闪,一把纯白玉色通透长剑直冲东方问天脑门而去。 东方问天一时不察,不想怀里的人突然发难,头往旁边一歪。 宋纤云趁势从东方问天怀里蹦出来。 脚下生风,疯狂往外跑。 好家伙,这被逮到了,尸骨无存的剧情直接提前。 长剑牢牢钉在墙上,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抛弃,愤怒地嗡鸣了两声。 东方问天抬起手,摸了摸侧边的脸颊,一条细小的伤口慢慢渗出血滴。 好,很好…… 很久没有人,敢这么忤逆他了! 一挥手,一阵魔气拂过,伤口消失不见,脸颊光洁如新。 他先让这小家伙先逃半刻钟,让他先高兴一会儿,等下抓回来,再好好惩罚…… 东方问天舔了舔唇角。 他最擅长给人希望,又让人绝望。 另一边,宋纤云感受到了修仙带来的好处,平时跑两步都喘的他,此时跑八百米都不带喘气的。 魔宫重地,把手的人手众多,宋纤云东躲西藏,不知道是运气好还是别的原因,竟然安然无恙地逃了出来。 他看到刚来魔界是昏暗的天空,和一望无际的荒漠。偌大地界,只有几棵枯树矗立在天地之间,生出一种荒凉孤独之感。 宋纤云不识方向,只能透过乌黑的云层,跟随那泻出的几缕阳光跑。 地球是圆的,他总能跟着太阳跑,跑出魔界的。 跑得太快,灵力消耗迅速,加上魔界灵力稀薄,渐渐的,宋纤云感觉到了吃力。 回头看了眼早就看不到的魔宫,慢腾腾地挪到一棵枯树下边,准备坐着休息一会儿。 他这算逃出来了吧? 宋纤云暗忖。 但是心下就像吊着一块大石头,让他十分不安心,总感觉还有什么事要发生。 耳边一阵风声穿过,宋纤云莫名感觉到冷。 明明刚刚跑过还十分热,几乎一瞬间,他感觉自己好像又回到了魔宫,冷得发抖说不出话的那种。 这似乎印证了他的不安。 宋纤云忐忑地缓缓转头,果然看到了狂傲,不可一世的东方问天,此时正斜靠在枯树上,环抱着手,面上的表情看不出深浅,只是死死盯着他,像是要盯出一个洞来。 东方问天来无影去无踪,不知道在他的背后站了多久。 东方问天微微挑眉,道:“跑啊,继续跑……” 接着目光往下,停留在宋纤云微微打颤的双腿上。 宋纤云彻底站不住了,双腿一软,跪坐在地。 这是什么逆天追踪能力啊! 跑这么快,国家队需要你! 东方问天略微诧异,估计没想到权尹座下的大弟子,膝盖骨这么软。 宋纤云就差痛哭流涕了:“不跑了,跑不动了。” 东方问天直起身子,虽然诧异,但很满意宋纤云的表现。 “走吧,回魔宫。” 宋纤云听到魔宫两个字,本来刚刚要站起来的腿,又软了。 他抬头,看着高高在上的东方问天,又回想刚刚在床上看到的书,说什么也不肯走了。 “魔尊,我是修真界的,回魔宫不合适吧。” 东方问天睥睨天下,语气淡然:“有什么不合适的。” 宋纤云尝试讲道理:“我作为人质,不应该被关到牢里吗?而且我能够忍受牢里的环境的。” 东方问天伸出手拨弄了一下宋纤云前额逃跑时跳出来的几根发丝,后者则默默站起来往后退了一步。 他笑道:“谁说你是人质了。” 宋纤云内心“呵呵呵”。 用来交换妙笔生花的工具人,不是人质还能是什么。 东方问天顿了一下,好整以暇继续道:“你明明是本尊的战利品。” 宋纤云只觉得头顶一阵天雷滚滚。 谁踏马要当战利品! 东方问天自动忽略宋纤云气得青一阵白一阵的脸色,一只白得毫无生气但骨节匀称的手轻轻挑起宋纤云的下巴。 宋纤云被迫抬起下巴,直视着大魔头危险的眼神,如寒冰利剑,可怕得好像下一刻就能割断他脖子般。 他又往后退了几步,后背撞到了枯树。 宋纤云紧张地吞了口口水,不自觉又想起刚刚看到的那本书。 立马提臀站直,举起双手明知故问道:“魔尊大人,您究竟想要做什么?” 东方问天挑着他下巴的拇指,轻轻蹭了下宋纤云微红湿润的唇瓣,语气清而浅:“你心里不应该都有数吗?” 宋纤云缴械投降。 他心里没数啊! 他也不敢有那个数啊! 别死前还要遭这个罪。 宋纤云内心泪流满面。 第4章 你个狗 宋纤云被东方问天扛到了澡池边,“咚”地一声摔进了水里。 魔尊的洗澡间一样的富丽堂皇,偌大的温泉像一个室内游泳池,水质清亮,半空中袅袅升起朦胧的雾气,整个人恍若置于仙境,烟雾缭绕。 宋纤云在水中划拉几下,虽然会游泳,但是被东方问天扔得突然,猝不及防呛了几口水。 后领子被往上一拽,东方问天就拎着他浮出水面。 水滴滑过肤如凝脂的皮肤,唇红齿白的脸上全是水雾,东方问天好笑地看着宋纤云两只手毫无伤害地晃几下,接着,把身子往前一带。 宋纤云的瞳孔猛然放大 唇上传来温热感。 宋纤云脚趾抓紧,双手紧紧抓住身上的衣服。 他能感受到东方问天天生自带的侵略性,还有逐渐升高的温度。 宋纤云恍若被雷劈中了一样。 他真的,不能接受和男人。 不行,不行了……他要吐了! 宋纤云猛地把人推开,又一头扎进了水里。 这个动作,把东方问天弄得像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 他看着平静的水面,深吸一口气,道:“宋纤云,本尊的耐心是有限的。” 宋纤云心中反抗:我的恶心度也是有限的。 他蹲在水中,默默憋气。 一个气泡都不敢冒。 东方问天懒得逗猫了,直接道:“你若再不出来,本尊便把你的双腿折了,手也斩了,让你再也游不动。” 话音刚落,宋纤云就“唰”地从水里冒了出来,脸上全是水,跟个水萝卜一样,水灵灵的。 接着一个大水花就向东方问天打来,东方问天抬手就把水花挡住。 宋纤云再也不想承受那种痛苦第二次,连忙道:“我出来了,别断我手脚!” “好。”东方问天很乐意用这种方式威胁宋纤云,道:“自己走过来,把衣服脱了。” 宋纤云听到这句话,努力说服自己。 为了活命,什么不能忍。 生命很珍贵的! 生命诚可贵,但如果受到这种屈辱,跟死了有什么区别。 “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有的人死了,但他还活着!” 所以士可杀不可辱! 啊啊啊啊! 宋纤云皱成了苦瓜脸,怎么还越劝越回去了? 东方问天见宋纤云迟迟不动,十分具有威胁性地“嗯?”了一声。 宋纤云马上撒丫子游了过去。 刚刚心里的想法马上抛到后脑勺去了。 没办法,反派的力量实在太强大了。 根本不是他一个一无是处的小炮灰能够对抗的。 哦不,他也不是一无是处。 要不然也不会出现在魔尊大人的澡池里面了。 宋纤云忍辱负重地解开弟子服上素色腰带,他此时多么希望衣带可以打结。 但是就是这么丝滑,一拉,外袍就从他瘦削的肩膀上滑下去见面。 东方问天抬起手,停留在宋纤云精致的锁骨上,毫不掩饰地欣赏着羊脂白玉的皮肤。 宋纤云脑子乱成一锅粥,一直在小命和荣辱之间犹豫不决。 突然,腰后多出一只手,吓得宋纤云一激灵。 他慌张往后看去。 烟雾缭绕的水面,连波纹都不曾有。 东方问天以为宋纤云又要逃,直接一把把人拉入怀中,肌肤紧贴,烫得人心惊。 宋纤云也顾不得想刚刚是不是幻觉,下意识又要去推开东方问天,却被他抓住手。 东方问天声音不知何时开始嘶哑低沉,他只道:“别动。” 他一说话,宋纤云就觉得脖子有一把刀架着。 全身紧绷不敢放松。 脑子里的两个小人又开始打架。 一个说:你怎么可以为了保命牺牲尊严! 另一个说:生命大于一切,没了命,你要那所谓的尊严干什么? 宋纤云脑子更乱了,一乱,他就开始回忆原文各种可以对付东方问天的内容。 嗯,男主可以打败反派。 但是男主现在还只是一个八九岁的毛头小子啊! 就连镇压反派,都是整个山矾宗倾尽全力,才压制住的。 宋纤云忍不住想到了自己灰飞烟灭的场景,心中一慌张,嘴一张,又要念法诀。 “急急如……!” “!!!!” “????” 宋纤云疑惑地张了张嘴。 进行了一段无声的呼唤。 东方问天眼睛微微发红,忍耐道:“早知道你又会来这一招,害怕影响本尊的雅致,就先把你的嘴禁言了,顺便还把你的灵力封了。” 宋纤云像个白斩鸡,任人宰割。 他直接手动谢谢。 他根本不知道灵力怎么运转的,倒也不必封他灵力。 宋纤云被东方问天抵在池边,进退不得。 上身的衣服早就不翼而飞。 就在宋纤云以为自己真的要贞洁不保的时候,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尊上!” 东方问天三番五次被打断,心情已然不悦。 怒喝道:“何事?” 外面的手下被这一声吓得不轻,但还是颤颤巍巍道:“尊上,三长老又来了?” 东方问天直起身,收敛欲色,问道:“她来做什么?” 宋纤云在东方问天的怀里一动不动,听到这句话,眼睛亮了一瞬。 三长老,男主的后宫之一,芳名何玄楠。 嚣张跋扈,魔力高强,虽然打不过东方问天,但是她的存在,平衡了魔族势力。 她前期满心满眼全是东方问天,隔两天就来闹,非东方问天不嫁。 后期本来想替东方问天收拾男主,三番五次搞偷袭,每次被男主化险为夷。 久而久之,何玄楠就移情别恋,爱上了男主,后面反过来设计陷害反派。 东方问天被打得猝不及防,因为她背后捅刀子,受重伤,闭关十年,也只能将功力恢复到从前的八成。 外面的手下继续道:“三长老……三长老说,您如果今天不答应娶她,她就把您的魔宫一把火烧了!” “让她滚!” “奴奴奴……才,不敢!” 东方问天走上岸边,从衣架上拿起衣服披上,骂道:“没用的东西!” 然后回头看了眼还在水里等待开花的宋纤云,威胁道:“你在这儿等本尊回来,你若是敢跑,下场你知道的!” 说着,目光在宋纤云的双腿停留一瞬。 然后收了他的禁言术。 宋纤云感觉到自己能开口说话了,立马摇头,保证道:“不跑,不跑,我一定会等你回来的!” 东方问天意犹未尽道:“最好是这样。” 然后转身,推门而去。 宋纤云抱起水中的弟子服,捂住上半身,悄咪咪地挪到门口,透过门缝观察,东方问天早就走远了。 而且门外一个把手的人都没有, 他心中一喜,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反正早死晚死都是死。 他用力推了下门,然后就被华丽丽地弹飞了。 胸口闷痛一瞬,喉头一股腥甜,他忍了忍,想吞下去,没忍住,“噗”地一声,鲜血吐了一身。 大片大片的血,鲜艳得紧,宋纤云皮肤白皙,就像红梅绽放在上下一白的雪地中。 他撑起身,大声地骂了句:“东方问天,你个狗!” 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呢? 设置这么危险的结界,是不相信谁呢? 第5章 蠢货…… 宋纤云休息了半阵,才缓过来。 踉踉跄跄地起身,身上的衣服脏兮兮,湿漉漉的,已经不能穿了。 他只能踱步到衣架处,看了眼上面大红大绿的衣服,抽了抽嘴角。 这就是魔界的审美吗? 但身上实在黏腻,还有一股血腥味。 宋纤云只好脱了衣服,回到澡池,把自己洗白白,然后拿起衣服穿上。 他站在铜镜前,略微欣赏了一下。 红配绿,竟然有些意外的好看? 绿色的里衣,红色的外袍,还有一层朦胧的轻纱罩在衣袍上,看上去有种缥缈的妖孽感。 而且,原主…… 真真真真的! 太好看,太美了吧!! 别说东方问天起了邪念,连他自己都忍不住怀疑一下原主的性别。 瞧瞧这胜雪的肌肤,瞧瞧这往上轻扬,微微泛红的眼尾。长相稠丽,浓艳得比那红牡丹还要好看,偏偏他眼神里自带了一份大学生特有的愚蠢的清澈,又像极了白山茶。 因为原主自身的气质,他好像也继承了一点,有种天神下凡,神圣不可亵渎的感觉。 这副皮囊,真的绝了啊!!! 他现在敢说,如果原主不死。 说不定,男主也没他这么惊艳。 想到这里,宋纤云撇下嘴角。 好可惜,这么好看的人,就这么香消玉殒了。 想罢,宋纤云拖着受伤的身体在偌大的房间里转圈圈。 只要他一推窗或门,就会有一道浅墨色的结界挡在他面前,越用力,反弹力量也会越大。 难怪他刚刚被击飞这么远。 宋纤云尝试多种方法后,发现根本出不去后,颓败地坐在原地。 难道他真的逃不过被东方问天吃干抹净后灰飞烟灭的结局吗? 他摊开腿,百聊无赖地捶捶大腿。 “这么快就放弃了,美人?” 头顶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宋纤云从原地蹦起来。 抬头看见了一身冰蓝衣的男子,斜斜地坐在房梁上,手边还拿着一壶酒。 皮相上佳,一头银发,气场有种说不出的冷。 原着中,这么有标志性的长相的只有一人。 也是反派之一,东方问天的同父异母的弟弟,东方寻。 和东方问天关系势如水火,就是属于东方问天有的他也必须有,东方问天办不成的事他必须要办到。 然后东方问天杀不了男主,他就亲自上阵,接着,被男主单杀了。 嗯,就死得挺草率的。 但没他这么草率,至少人东方寻和男主的打斗场面,作者可是用了整整三千字描绘,哪里像他一笔带过。 宋纤云还不能确定这是不是东方寻,只能稳住心神,问道:“阁下是何方神圣?” 房梁上的人一跃而下,轻松着地,他回道:“在下东方寻,见美人在此徘徊许久。特来替美人解忧。” 听到“美人”这个称呼,宋纤云只觉得头痛。 然后突然想起先前在浴池里,摸他腰的那只咸猪手,猛然后退一步:“你在这儿多久了?” 东方寻粲然一笑,轻佻道:“很久了,从你和王兄进来之前,就在这里了。不过甚是可惜,没看到你和王兄行鱼水之欢的场面。” 说完,还遗憾地叹了口气。 宋纤云皱了皱眉,“那我沐浴?” “哦,美人说这个啊。”东方寻抱起手,挑眉道:“自然是看得清清楚楚。” 宋纤云:…… 东方寻抬脚,绕着宋纤云上下转了一圈,眼神肆无忌惮地打量道:“美人是在下见过这世间最美的了,不论是脸,还是身子。” 宋纤云被人这么打量,总感觉自己像没穿衣服一样,供人欣赏。 此时的东方寻法力并不是很高强,是从东方问天被镇压之后,为了魔族事物,他才奋发修炼,成为魔界年纪最小的长老。 但是他现在灵力被封住了,就算有一战之力,也发挥不出来分毫。 宋纤云没心思理他,只能抬头看着屋顶,寻思着自己能不能闯破屋顶飞出去。 东方寻注意到他的动作,不知道哪里来的折扇在胸前一扇一扇的,他挽着胸前垂落的银发,顿了一下,嗤笑道:“王兄的结界,自然是万无一失的,放弃从上面逃走的想法吧。” 宋纤云抬眸,反讽道:“那你能出去?” “那是自然。”东方寻自信地点头。 “我不仅能来去自如,甚至带一个人出去,都绰绰有余。” 此言一出,宋纤云面上一喜,问:“你能带我出去?” 东方寻得意洋洋:“当然,小事一桩。” “那快走吧!”宋纤云满怀期待地看着东方寻。 “可是,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宋纤云往前迈的脚步顿住,他总感觉这个条件一定不简单。 东方寻“哈哈”笑了两声,然后直接摸上来,裹挟住宋纤云的细瘦的腰杆,低头在他的颈肩闻了闻,露出餍足的表情:“宋美人不会不懂吧?” 宋纤云想一捶子把东方寻按翻。 他到底是拿了什么剧本。 怎么大小魔头都对自己图谋不轨。 “兄长想要的,作为弟弟,可不能被落下。” 东方寻的手开始不老实。 宋纤云忍住给这人一巴掌的冲动。 然后笑脸吟吟回道:“只要你能救我出去,这点小事,不在话下。” 东方寻闻言,脸都快笑烂了。 “哈哈,没想到王兄得不到的美人,竟然对本殿投怀送抱,哈哈哈……” 东方寻笑得只有那么开心了。 宋纤云只能在旁边尴尬的赔笑。 淦!他竟然都落到出卖色相的地步了。 害怕夜长梦多,宋纤云赶紧催促道:“那快走吧,殿下。” “好,咱们这就走!”东方寻收起折扇。 从怀里拿出一颗透明的绿色琉璃球,道:“这是传送器,是我为了对付王兄的结界花了几十年时间定制的,一次可过一人。” 宋纤云窝在东方寻怀里露出星星眼,“哇哦,好厉害啊!” 难怪法力这么低,那么多时间都用来研究这个了啊。 东方寻很受用夸赞的话语。 不太聪明道:“你先出去,然后把传送器扔进来,到时候我带你离开魔界,找个没人的地方……” “好的,殿下!” 宋纤云不想听后面的污言秽语,直接从东方寻手里拿过传送器,推门而出。 宋纤云惊讶地看了眼里面,再用手穿过透明的结界。 真的能行耶。 还在里面的东方寻急忙招手,结界屏蔽了声音,他只能看到东方寻的口型,“快把它扔进来!” 呵呵,当他傻啊。 宋纤云压根没在看里面已经反应过来自己被耍了,开始气急败坏的东方寻。 揣上珠子就跑了。 原着里的东方寻有一大特点,就是蠢。 去刺杀男主的时候,被人耍得团团转。 和他外表银发飞天,冷若冰霜的脸完全不一样。 此时在结界里面气得要死的东方寻,法力乱飞,一池子温热的水,全部被冻结成了冰。 “宋纤云,是吧,竟然敢耍本殿,你等着!” 此时的宋纤云已经跑出去了几百米。 魔宫实在道路众多,弯弯绕绕。 加上他衣服颜色着实显眼,好几次都差点被发现了。 宋纤云东躲西藏,发现自己不管怎么走,好像都在温泉外围绕圈圈。 突然很怀疑,他刚刚跑出魔宫,是什么逆天运气让他这么快出去的? 第6章 死猪不怕开水烫 又有一队巡查军队过来,宋纤云避无可避,拿着传送器回到了温泉处,把门关上,贴着结界站在外面。 还在摔东西的东方寻见到去而复返的宋纤云,“咦”了一声,看到他慌张的模样,立马知道他差点被卫兵发现。 在结界中嘲讽:“哈哈哈,你逃啊,你怎么不逃了?” 宋纤云没管癫狂状态的东方寻,反正他也听不到声音。 他逃不出去,也不知道何玄楠能拖多久。 “尊上!” 听到声音,宋纤云探出脑袋去看,就看到怒气腾腾的东方问天回来了。 妈呀,怎么回来得这么快! 他把目光放在结界中还在破口大骂,乱施法力的银发少年。 嘴角微微上扬。 东方寻看到这个笑容,头皮发麻,他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朝着宋纤云的地方挥了几道冰刃过去,骂道:“笑屁啊,你笑!” 宋纤云仍旧笑,然后握着传送器,走了进来。 东方寻瞪大眼眸,一双潋滟的桃花眼写满不可置信。 他吼道:“宋纤云,你疯了吗?” 本该落在结界上的几道冰刃,此时全部扎入宋纤云的腹部。 冰刃入肉的声音,在霎时安静的环境中格外清晰。 剧痛传来,带有法力的杀伤力果然不一样,可比断腿痛多了。 宋纤云跪坐在地,捂住肚子,看着源源不断的鲜血从地面渗出来,他红色的外袍坠落在地,和血色相得益彰,他此时就像一朵罂粟花,以血为花瓣,缓缓绽放。 东方寻被宋纤云这一举动震惊到了。 这是,这是为了尊严荣辱,连命都可以不要吗? 宋纤云松手,让传送器滚落回东方寻脚边,然后凄惨道:“多谢啦。” 东方寻刚要感叹宋纤云的士可杀不可辱的精神,然后大门开了。 接着他就看到了自己贼拉风的王兄。 东方问天本来就怒气冲天的脸,看见这一幕,不由得愣了几秒。 接着撤除结界,看着在地面上虚弱不堪的宋纤云。 目光又停留到东方寻脚边的传送器。 一瞬间便什么都明白,勃然大怒道:“东方寻,你在做什么?!” 东方问天一怒,威压全开,东方寻被压得半跪在地,一口鲜血喷出。 东方寻霎时间明白刚刚宋纤云这一举动是何意。 他又又被耍了! 他抬头,看着在给宋纤云施法止血的东方问天,解释道:“王兄,是这个贱人在挑拨离间!是他故意……” “啊!噗……”东方寻话都没说完,就被东方问天一道魔气扇飞在地。 东方问天眼睛抬都没抬一下,道:“你想说他是故意让你杀他的?” “你知不知道你的冰刃对一个没有灵力的修真者是多么致命的伤害?还是本尊平时太纵容你,可以让你随意进出本尊的结界,伤害本尊的人?” 东方寻不敢相信东方问天会为了一个外人伤害他,只道:“王兄,你竟是相信一个外人,也不肯相信我?” 快要晕厥的宋纤云伸出手拉了拉东方问天的衣袍,断断续续地火上浇油道:“他对我我……有所图谋,我……我不肯,他便,他便……” 然后话都没说完,便彻底昏倒过去。 昏过去之前,宋纤云在心里唯一的意识就是,还好,暂时保住了自己的屁股。 东方寻快气死了,瞪了躺在怀里的宋纤云一眼,再看向自己的兄长,道:“王兄,你切莫听他胡言!” 东方问天经过何玄楠那一闹,本就满肚子气,结果一来就看到自己的弟弟,对自己的人下如此狠手,更是怒火冲天。 他抱起已经没有意识的宋纤云,只留给东方寻一个背影,“禁闭半月,没有本尊的命令不准出来。” “还有,东方寻,本尊知道什么事情,你都要同我争一争。但这个人,绝不行,你记住,否则别怪本尊手下无情。” 说完,只留下重伤的东方寻。 他没想到,他堂堂魔界二殿下,竟然被一个山矾宗的弟子下了这么一个大套子。 宋纤云,天涯海角,本殿一定会把你抓回来,报今日之仇的! 此时还在昏迷中的宋纤云,不知道东方寻对他的恨意,已经到达了临界点。 魔宫,源源不断的药运进来。 宋纤云受了如此重的伤,在现代怎么说也要修养个几个月的身体被东方问天各种天材地宝,灌醒了。 他醒过来时,肚子上本应该狰狞的伤口,已经结疤了。 虽然看上去还很恐怖,但已经没有刚开始这么痛了。 还有就是,他感觉自己全身充满了力量。 就像书里面描写的灵力充裕,即将突破的那种饱和感。 果然,大难之后,必有后福。 屋里空无一人。 宋纤云尝试又念了句:“急急如律令,剑来!” 那还插在魔尊寝宫内的长剑,“咻”地一下飞入宋纤云的手中。 上次逃命,他还没有仔细欣赏原主的剑,现在可以大饱眼福了。 原主的剑和他本人一般,灼灼其华,陌上人如玉。 通体玉色纯白,触手细腻,从剑柄到剑尖两边,一道红线至尾。 外面传来脚步声,宋纤云立马收了剑。 乖巧地坐好。 东方问天见宋纤云坐在床上,不吵不闹,意外地挑了下眉,道:“你居然不想着逃跑了?” 宋纤云无辜地摊摊手,“这不是逃了几次,失败了吗?” 他接着问:“我昏迷多久了?” “刚刚好三天,还有一个时辰,就到了交换妙笔生花的时间了。不得不说,你算盘打得很好。” 宋纤云微微顿首,“哪里哪里。” 东方问天甩袍坐在桌边,自顾自倒了一杯茶,浓黑的剑眉微蹙。 “夸你好计策,既挑拨了本尊的兄弟关系,也逃过了侍寝。” “不过本尊很好奇,为了你们修真界所谓的那点清白,至于用性命做筹码吗?” 宋纤云翻身下床,发现自己身上又换了套衣服,白衣金纹,衣服面料很好,像绒纱,加上他面容本就浓丽,莫名有种神圣感。 不过他不甚在意是谁给换的衣服,只笑道:“因为我知道魔尊一定会救我,毕竟我死了,你又可以拿什么来换妙笔生花呢?” 东方问天仰头喝下茶水,修长的手指转着杯子,眼中有种奇异的光。 “那你怎么能肯定,本尊拿到妙笔生花后,愿不愿意让你回宗门?” 宋纤云整理好衣服,回道:“那么魔尊又怎么肯定,你会鱼与熊掌兼得?” 东方问天看着和前两天不太一样,甚至胆子都大了不少的宋纤云,放下杯子,道:“那就等着吧。” 宋纤云拱手:“那在下拭目以待。” 宋纤云胆子没变大。 他只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了。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反正他要死了,还不准他深沉一回吗? 第7章 冰山美人师尊 权尹婵娟看到宋纤云的时候,他是被东方问天拎着后衣领提过来的。 他像个吊死鬼一样,在东方的手上乱扑腾。 场面比宋纤云想的还要盛大点。 堕仙顶上站了几排白胡子白头发的老头,偶尔有几个黑头发的掺杂在其中。 而权尹婵娟站在c位,一只手背在身后,冷若冰霜,冰山值拉满,全身上下的寒霜当看到像小鸡崽子的宋纤云时,不知不觉柔和了不少。 东方问天顿步,停在半空,从上至下,像看蝼蚁一般看着山矾宗众人,全身黑雾腾腾,凌日而立。 薄唇微启,直奔主题道:“妙笔生花呢?” 权尹婵娟也凌空飞起,霸气外露,宋纤云眯了眯眼睛,看清楚了这个师尊的相貌。 不得不感叹了下。 这本小说,帅哥真踏马多! 而且还帅得各有特色。 权尹婵娟双手翻飞,一阵眼花缭乱的月色灵力闪过后,一只金凤镌刻的笔出现在眼前。 “你先放开本座的徒弟。”权尹婵娟眯了眯眼,面无表情的脸庞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宋纤云了然于心,权尹婵娟走的是冰山师尊的路线。 “好啊。”东方问天勾起一边的唇角,毫不犹豫一只手放开,宋纤云直落落地往地面冲去。 高速坠落的宋纤云:“啊啊啊啊啊啊啊!” 你个老六! 下次扔之前能不能提前通知一下! 堕仙顶地面全是碎石,寸草不生,宋纤云糟心地闭上眼。 这次鼻子真的不保了! 权尹婵娟看见空中衣袂翻飞,不断往下坠的徒儿,心中一紧,在东方问天的注视下,把妙笔生花一扔,御灵力飞行,然后朝着宋纤云而去。 “啊啊……啊哎?” 没有预感之中的疼痛,宋纤云睁开眼,发现自己离地面只有十厘米的距离。 紧接着,“啊!……” 东方问天魔爪往上一提,控制着宋纤云的身体飞回了自己的手上。 然后当着权尹婵娟的面,将他疼爱的徒儿长手一翻,毫不忌讳地抱入怀中。 没有接到人的权尹婵娟心中暗道不好,即刻转身要把扔出去妙笔生花控制回来。 东方问天腾出一只手,将半空中的笔定格住,一黑一蓝的法力两相争夺,妙笔生花在两人的争抢下,上下浮动。 权尹婵娟的脸黑了一个度,他淡道:“不知魔尊,此下何意?” “哈哈。”东方问天轻松回道:“没别的,就是你家徒弟,这身子实在娇软得要紧,又会伺候人,本尊实在不舍得还回去啊。” 权尹婵娟咬紧牙,恨不得现在就让这个魔头伏诛。 宋纤云用力挣扎,想把东方推开,可他的手实在箍得紧,他灵力在来之前又被封了,他没办法召唤出本命剑,否则他一定要趁这个好机会,把东方问天扎个透心凉。 东方问天瞧了眼动得厉害的宋纤云,凑近他耳边威胁道:“你再动,本尊便把你师尊杀了。” 说着还往他耳朵里吹了口热气。 宋纤云愣住了。 倒也不是怕他会真的杀了师尊,而是又被恶心到了。 此时他的手膀子上,肯定全是鸡皮疙瘩。 宋纤云怒骂道:“呸!就你?放开我!” “放心,我师尊定会把你大卸八块!” 东方问天不乐意地摇了摇头,瘪嘴道:“宋小友说的这话,本尊可不爱听了。” 宋纤云张嘴,发现自己又骂不出声了。 东方问天很满意道:“人生得极美,只可惜长了张嘴,现在禁言了,便不可惜了。” “……” 宋纤云内心:*** 权尹婵娟瞧见东方问天目中无人,对宋纤云做的这亲密动作,再面无表情的脸也维持不住了。 他召唤出本命的太阴剑,直面朝东方问天脑门刺过去。 东方问天抱着人,在空中一个后空翻躲过,一黑一白两个身影紧紧相拥。 宋纤云的恐高症被这一翻,弄得又复发了。 “哟,怎么突然投怀送抱了?” 东方问天瞅了下宋纤云紧紧抓住他臂膀的手,眼中笑意更深。 宋纤云说不了话。 只能恨恨地瞪了几百眼这个罪魁祸首。 明明可以侧身躲过,非得搞这个高难度的动作。 分明是知道他怕高,故意这么做的。 因为这一动,东方问天妙笔生花那边顾暇不及,权尹婵娟收回手,怒道:“阁下是不想要笔了吗?” 这下东方问天腾出一只手,方便卷着宋纤云柔软的青丝玩儿。 他连正眼都没给权尹婵娟一个,大言不惭道:“谁说的,人和东西,本尊都要。” 权尹婵娟收回太阴,目光如炬,停留在东方把玩着自己徒弟头发的手上,偏偏自己徒弟神情愤恨,一副不肯受辱的模样,他知道宋纤云这三天肯定受了不少委屈。 他的声线森寒道:“鱼与熊掌不可兼得的道理,本座想,魔尊应该懂得。” 东方问天戏谑地挑眉,手上的动作不停,悠闲道:“真是对不起了,本尊学识浅薄,不懂。” 宋纤云听得,一口银牙都快要咬碎了。 他想邦邦给东方问天两拳。 底下的一众峰主长老义愤填膺,没想到魔界的人竟然如此蛮不讲理。 宋纤云是他们看着长大的,现下被魔头如此逗弄,他们都恨不得飞上去现在就把东方问天那只手给砍了。 东方问天放下宋纤云,将他半搂住,按住他的肩膀,用一方浅浅的结界将他禁锢住。 一个响指,一把黑雾腾腾,和宋纤云一般高的魔剑立在两人面前。 雾中带着血色,凑得近,宋纤云仿若听见了这把剑中怨灵的凄厉惨叫。 这是擎苍剑,历代魔君所继承下来的。 是第一任魔君所铸造,而这把剑的威力,随着死在脚下的生灵越多,所蕴含的力量也就越强,东方问天更是把擎苍剑发挥得淋漓尽致。 权尹婵娟脸色微变,场下所有人都噤若寒蝉,半晌,东方问天双手撑着擎苍剑,不可一世道:“本尊不轻易出剑,擎苍剑若出,必须见血才能收回,权尹仙君,估计也不想见到有人伤亡吧。” 权尹默然,将手中才夺回的妙笔生花用灵力递送到东方问天面前。 宋纤云见笔被送过来,用力地敲了下结界。 这次没有反弹,但是他也敲不开。 结界上只有一圈一圈的波纹。 第8章 生生世世都要和我绑在一起 原着里东方一接触到妙笔生花,妙笔生花就认了主,同时也触发了权尹在里面提前备好的法阵。 宋纤云深深地看了眼此时正屏气凝神的师尊,备好逃跑的姿势。 他,一定要抓住师尊的手! 所有的事情都按照原着的轨迹发展,东方触碰到妙笔生花,一瞬间,笔发出耀眼的光芒,东方问天得意于从不认主的妙笔生花竟然认同了自己。 在众目睽睽之下,与妙笔生花缔结契约。 甚至,他还有空挑衅地看了眼沉默在原地的权尹。 几乎是一瞬,东方问天便感觉到了不对劲。 妙笔生花除了缔结的纹理,还有别的阵法在隐隐压制他的魔力。 他怒道:“权尹,你敢?!” 擎苍剑感受到主人的愤怒,也跟着发出震耳欲聋的嗡鸣。 在场修为略低点的,当场吐血。 权尹婵娟的脸色也不是很好看,东方问天实在太强了,所以他们不得不设下埋伏。 东方问天张开手,清晰地感觉到原本磅礴浩瀚的魔气,此时争先恐后地从他身体里跑出去,他驱动擎苍,想要拔剑。 正在认主的妙笔生花感受到别的法器在和他共用一个主人,向来骄傲的他桎梏住自己的主人,让东方问天不得驱动魔剑。 东方问天一双墨色的眼眸,此时蕴藏着滔天怒火。 他一掌拍出暴击,向权尹袭去。 权尹跳跃躲过,和下方的长老峰主交换眼神,凛然道:“束手就擒吧,东方问天。” 一众人迅速排列阵法,配合着妙笔生花,一同压制住东方问天。 灵力和魔气在堕仙顶四处横行,飞沙走石,地上所有高于人的实物直接被拦腰斩断。 如此骇人的法力风暴,却没有一分一毫落到结界中的宋纤云身上。 东方问天眼球充血,分神看向还在不断捶打结界的宋纤云。 结界因为他魔气的逐渐消散而薄弱,他害怕乱飞的魔气伤害到宋纤云,抬手想要加固结界,却突然魔气一空。 结界消失,宋纤云面上一喜。 迈开腿朝着权尹奔去。 东方问天眸光微动,在漫天的血色中,他问道:“你是不是早知道这笔有问题?” 宋纤云充耳不闻,只回头看到了东方问天失望的神情。 “纤云,快过来!” 权尹固定住阵法后,长身飞进,要去接宋纤云。 宋纤云一咬牙,撒丫子狂奔。 他去管东方问天心里想的干啥,这人还想杀他呢。 身后的东方问天又道:“难怪今天你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原来是知道你那自诩正人君子的师尊会救你。” 宋纤云听见了,但东方问天的质问随着呼啸的风声消散在空中。 他不管,朝着唯一的生的希望奔去。 东方问天抬首,环顾四周,所有人都在疯狂往阵法输入灵力,连他感兴趣的小东西,也恨不得快逃离他。 他集结所有魔力,轻而易举地将奔跑中的宋纤云托起来。 宋纤云发现自己不能跑了,只能抬起手,看着加速飞向自己的师尊,只希望权尹婵娟再快点,再快点,可以抓住他的手。 他大喊道:“师尊,救我!” 权尹婵娟一边躲避四散的魔气攻击,一边疯狂向自己的徒儿飞去。 东方问天看见着师徒情深的场面,冷然一笑,手指抓紧,魔气涌到宋纤云的脖颈处。 得不到的东西,那就毁灭吧…… 他的手指成鹰爪状,紧紧控制魔力掐住宋纤云,无形的手指印浮现在他白皙的脖子上。 宋纤云心中大骇,在嘈杂的环境中,他仿佛听见了自己血管爆裂的声音,他本来白生生的脸,被憋得通红。 他还是没放弃,像溺水的人一样伸手,伸向即将抓住他的师尊。 鲜血溢满,染红白袍,和衣袖上的金丝线相互映衬,仿佛燃烧着一场盛大炽烈的火焰。 淦! 他不会还是逃不了原着的剧情线,被东方问天杀死吧…… 宋纤云回头,因为喘不过气来,积蓄在眼中的泪水夺眶而出,他看着正在施展法力,想要置他于死地的东方问天,心中陡然生出一种无力与壮阔感。 或许,原主赴死时,也是这般不甘心,又为能压住魔尊而从容吧。 东方问天手指越收越紧,当目光触碰到宋纤云淌着泪的脸庞是,心中莫名一软。 但是,背叛他的人,就该不得好死。 想罢,他握紧空中已经认主的妙笔生花,笔尖化成利剑状,直取自己胸口的一滴心头血,鲜红的血滴取出的一瞬间,东方问天本就白如纸的脸更白一寸。 他念着久远深渺的咒语,死一般盯住宋纤云。 权尹婵娟见此场景,心中暗道不好。 转移方向要去打断东方问天施法吟唱。 却被还有余力的东方问天一掌打飞在地,唇色肉眼可见地苍白。东方问天就是如此强大,即使重伤之后的他,权尹婵娟也不能奈他何。 东方问天咒语念完,空中一抹血落入宋纤云的眉心。 宋纤云被固定住不得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这稀奇古怪的东西飞进自己的脑袋。 紧接着是翻江倒海的滋味,像有一把利剑在他识海里搅和,宋纤云甚至连一个痛字都无法开口。 冷汗顺着额头滑落,宋纤云猝不及防又是一口鲜血喷出。 他严重怀疑东方问天这么做,是想要他变成傻子。 因为太痛了,他感觉自己的脑花好像快被摇匀了。 东方问天体力不支地坠落在地,成网的阵法将他团团围住,堕仙顶开始往地下陷,在东方的脚下形成一个深坑。 地壳不稳,所有人站在地面摇摇欲坠。 不少人御力飞到半空。 想要去救还被卡在半空,被魔力掣肘的宋纤云。 不待他们靠近,宋纤云光洁的额心绽放出红光,将所有要过来的人打落掀翻。 东方问天在深坑中肆意地狂笑,巨石翻滚,打碎他的脊骨,他也全然不在乎。 他的声音回旋在堕仙顶之上。 “宋纤云,从此以后本尊亡你便亡,本尊生你便生,本尊的痛,你来承,此秘法无人可破!” “本尊要你生生世世,都和魔族脱不了干系!” 在场所有的人脸色一变。 权尹婵娟提着太阴踉跄起身,喘气道:“东方问天,本座的徒儿,怎会允许你控制?山矾宗有的是天材地宝,定会破了你这腌臜的秘法。” 东方问天笑声不断,他知道自己中计,此时已经无法脱身,他像是为了故意气权尹婵娟,挑衅道:“哦?是吗?” “那本尊拭目以待。” 秘法生成一瞬间,宋纤云就直觉地感受到了东方问天身上的痛苦。 脊骨痛,腿痛,全身上下都痛,好像自己的身体被一寸一寸地打碎,又被人重新安装好,再一次被打碎。 宋纤云觉得自己这命太惨了些。 才穿来三天,他就受够了这辈子都没受过的痛苦。 东方问天的嘲讽声随着最后一块巨石的落下,完全销声匿迹。 但宋纤云的情况却不太好。 除却东方问天被灵力和巨石所害的伤,他似乎还在自残,一遍一遍挑断自己的手筋脚筋,又快速恢复。 反正他有快速恢复的能力,所有的痛苦也是宋纤云帮他承受,他就使劲儿在阵法中作践自己的身体。 宋纤云艰难地从牙齿中挤出一个“草!”字,然后承受不住地晕厥过去。 这踏马还不如杀了他! “宗主!” “这可如何是好啊?” “对啊,对啊。” “纤云怎么受得了那魔头的痛……” 一群长老峰主围上来,都担忧地看着权尹婵娟怀里血色全无的宋纤云,恨不得自己帮他分担一点。 权尹婵娟心疼的目光顿在宋纤云眉心的一斜红处,他叹口气,坚定道:“总会有办法的,现下魔尊已被镇压,我们先回去,让仲景峰的峰主来医治。” “好,我们先回去!” “嗯嗯。” “总有办法的。” 一众人附和道。 第9章 活得算久了 宋纤云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他梦到自己竟然穿越到里面自己看的一部大男主后宫文里面。而他还戏剧性地被小说里的魔尊看上了,接着他就走上炮灰该走的道路,死了。 就是这梦,好真实。 痛,太痛了,痛得跟真的一样。 和平时在厕所摔倒的痛完全不同。 真的就像断手断脚,被砸成肉泥一般的痛。 比如,现在,他感觉自己的腹部也还在隐隐作痛。 嗯…… 嗯? 嗯! 宋纤云猛地睁开眼。 看见飘飘荡荡的青色帷幔,和极具古代标志的雕花刻纹。 他深吸一口气,忙地闭上眼。 天灵灵地灵灵。 nnd,一定是他做梦还没醒。 他要再睡一会儿! 忐忑地睡了一刻钟后,宋纤云又睁开眼。 还是青色的帷幔。 来来回回这样折腾几次后,宋纤云放弃了。 他欲哭无泪。 他还以为自己死了,回去了呢。 怎么还在这儿啊!!!! 虽然他改变了自己die的命运,可是十年后东方问天被放出来,等待他的,还是死路一条! 他甚至还清楚地记得,东方问天被镇压前说的那段话。 仿佛还徘徊在耳边。 “宋纤云,本尊亡你便亡,本尊生你便生,本尊痛,你来承……”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宋纤云在心中无能怒吼。 他掀开被子,准备下床,却被腹部的痛,惊得痉挛了一下。 他挠起上衣,发现是东方寻用冰刃弄的伤口又崩开了。 应该是在堕仙顶动作强度太大导致的。 此时除了这点痛,宋纤云没有感觉到其他地方痛了。 疑惑半秒,门便被推开了。 入门的是一个很儒雅的书生样的年轻人,下巴处蓄起黑色的胡渣,带着一顶儒巾,瞧着像是要去进京赶考的宁采臣。 此人周身有一股淡淡的药香,宋纤云还不能判定现在面前的人是谁,只能木讷地坐在床上,等他先说话。 “宁采臣”见宋纤云坐起来,眼前一亮,忙过来搭手诊脉。 边诊边道:“你终于醒了,我还以为你这辈子都不会醒过来了,想不到你生命力挺顽强。” 宋纤云抽抽嘴角,额头滑过几条黑线。 身为医者,嘴还挺毒。 综合一下这性格特点和外貌特征,加上仲景峰独特的青色长衫。 这应该就是仲景峰峰主,宁时珍。 在原着里就是工具人一般的存在。 出场的场次非常多。 通常就是男主受伤:“快去请宁峰主!” 男主后宫受伤:“快去请宁峰主!” 就连东方问天受伤,也会因为高超的医术,被东方寻“请”到魔界。 宁·工具人·时珍,哪里需要哪里搬。 而且还活到了大结局。 作为炮灰的宋纤云的别提有多羡慕了。 真是知识改变命运啊。 宋纤云坐直身子,被腹部的伤弄得闷哼一声。 宁时珍不耐地用他刚刚还在给宋纤云把脉的那只手拍了下他的脑袋,怒道:“动什么动,不知道自己受伤了吗。” 宋纤云低头,软下态度,尝试性地道:“宁师叔,别打了,万一傻了怎么办?” 宁时珍没好气道:“你哪有这么容易被打傻,东方问天的秘法都没把你脑浆搅成豆腐脑,害怕我这小小的一下?” 宋纤云摸了摸还没有变傻子的头,小声地“喔”了一声。 嘴上这么说,却还是小心地解开他腰间的绷带,把渗出来的血渍擦拭干净,然后上药,从自己的芥子空间里拿出干净的绷带给他缠上。 道:“你的伤口是被冰刃所伤,因为半年前在堕仙顶复发,没及时治疗,很可能之后会留下隐疾。” 宋纤云瞪大双眸,他竟然这一睡,就是半年?! 而且,他不相信字宁时珍的医术解决不了这个问题。 结巴道:“会……会有什么后遗症,痛不痛啊?” 宁时珍轻飘飘道:“没什么,就是每天半夜会寒入骨髓,痛得你是求生不能,求死不能。” 宋纤云眼睛瞪得更大了,好不容易逃离魔爪,他可不想还要过这么苦哈哈的日子。 追问道:“有没有什么别的办法,可以根除啊。” 宁时珍摇头:“只能抑制,不能根除。除非是施术者自己将这寒冰刃的术法收回去。” 宋纤云吞了下口水。 他和东方寻之间闹得可不是很愉快。 宁时珍说话大喘气,继续道:“还有个方法,不过,对你来说,应该不可能完成了。” 宋纤云星星眼抬起来,他不信还有比求东方寻更难的事情了。 “呃……”宁时珍被宋纤云明亮的眼眸看得一愣,莫名有些负罪感道:“另一个办法是修真者自己灵力运转,消化掉冰寒。” 宋纤云小幅度激动拍手,“这个不挺简单的吗?” 宁时珍不忍道:“也不是很简单……” “东方问天给你下的那道秘法名叫双生诀,掌门师兄在藏书馆待了两个月才查出来,暂时没有解除方法,只有抑制方法——将被下咒的一方毕生所学的灵力和魔气压制或抽离。” “东方问天在阵法之下,每天都被飓风灵气暴击,此等痛苦不是你能忍受的,所以掌门一查到方法,就将你的灵力剥离丹田,放在了置灵珠中。但这个方法也只是让你不再承受不必要的苦难,如果东方问天死了,你还是会跟着消亡。” 宋纤云听着皱了下眉头。 他不知道,东方问天未来十年会过这样的日子…… “那么,现在东方所承受的痛苦,转移到了哪儿?” “转移到了置灵珠中,和你的灵力此长彼消,但你还是可以修炼,将转化的灵气放在置灵珠中,等将来你师尊找到解除双生诀的方法后,你吞下置灵珠,灵力就会完全恢复了。” 宋纤云默然。 没有机会吞下置灵珠了。 离东方问天出来,只剩九年半了。 他抬起苦哈哈的脸,问道:“那师尊能在九年内找到解决方法吗?” 宁时珍的嘴也不毒舌了,开始心疼起这个孩子。 他神色凝重,道:“得看机缘,说不定百年内有可能。” 宋纤云认真把自己剩下的时间算了下。 第一,九年半后,东方问天出来把他杀了。 第二,男主杀死东方问天,他跟着死,大约能活个几百年……哦,不对,他没有灵力,只能像个普通人活个七八十岁无了。 第三,师尊在他自然死亡之前,找到解除的方法,然后他跟在男主后面吃福利,说不定还能羽化登仙呢。 除了第一种,其他的的算法已经很美好了。 宋纤云非常满足。 在地球,他也不一定活这么久。 第10章 生活还是很美好的 宋纤云醒来以后,便一直待在仲景峰上。 为了抑制冰刃,每一个月宁时珍就要给他用木灵力化解痛苦。 而权尹婵娟,在他醒之前,就闭关了。 东方问天那一击,让权尹丹田受损,拖着病体给宋纤云寻找治疗办法,已经是极限。 这一闭关便是十年。 而宋纤云自己,本来想就此摆烂,混吃等死,却被宁时珍每天拉起来修炼,修炼之前给他灌鸡汤,说什么万一找到解决方法了,那他这么多年就不算白费。 山矾宗,全宗上下,只有这么一颗置灵珠,给了一个可能这辈子都不能使用灵力的废物。 命运的齿轮缓缓转动,所有的事情都按照原剧情按部就班地进行。 除了他,像一颗意外掉落的螺丝钉,逃过一劫。 宁时珍每天都很忙,除了教导弟子以外,宗门上下还有许多在外历练,身受重伤的弟子被扛回来治疗。 也不乏有民间的凡人仰慕宁时珍的大名,拖着病体来求医。 宁时珍全都一视同仁,病弱的给弟子治,重病的,普通弟子解决不了的,宁时珍亲自上场。 这么忙碌的生活中,宁时珍还要挤出时间来应付宋纤云时不时生病的凡人身躯。 宋纤云有时候没事,会跟在宁时珍身边帮忙,他经常坐在一旁,撑着脑袋看宁时珍给病人诊脉。 遇到疑难杂症时,宁时珍下巴上的小胡茬就会微微颤动,让宋纤云忍不住伸出手去揪它们。 和宁时珍相处得越久,他行事作为就愈发无法无天。 比如仲景峰后山,被圈养的灵鸡,灵猪,总是莫名消失。 或者才刚刚结好的灵果,鲜红欲滴,下一刻便被人摘下送进嘴里。 宁时珍每次想要一掌劈死这个小子时,都会在心里不断自我劝说。 这是掌门师兄的徒弟。 这是本峰主看着长大的。 这孩子是因为封印魔尊才需要吃灵兽灵果治伤的。 循环把这几句话念上三百遍。 宁时珍才忍痛收回自己手中准备扎人的银针。 现下,所有山矾宗的弟子都知道仲景峰有个病弱的西子,特别是眉间一点朱砂红,风华绝代。 所有不小心见到过宋纤云真容的新弟子,都久久难以忘怀。 因着宋纤云的原因,一直冷门的仲景峰,近些年来了不少新弟子。 都是为了和美人作伴。 除此之外,翻山进峰来看宋纤云的外峰弟子,每每进来,就要把峰上的灵植踩得稀碎。 宁时珍干脆设了个结界,挡住了大半慕名而来的人。 宋纤云本人是坐不住的人,在仲景峰“安安静静”待了两年后,他就开始往其他峰跑。 每一位峰主和峰上的弟子都热情待他,宋纤云早出晚归,回来时灵袋里都被塞得满满当当。 抗着大刀的二师叔亲自钩织的入冬保暖的小被子;师弟们下山买的糖葫芦,糖炒栗子;长老伯伯心疼他,塞给他的灵丹灵药;师妹们递过来的陶瓷小人,草蚂蚱等。 山矾宗的人,是真心喜欢他。 并不会因为他没有灵力而轻视怠慢他。 宋纤云待得太幸福,觉得自己的生活像被蜂蜜一般浸泡着。 每五年,宗门会有两件大事。 一是招收新弟子,二是前一拨新弟子下山历练。 这次轮到了仲景峰峰主带领队伍下山。 宋纤云缠了宁时珍好久,保证了很多事,宁时珍才同意把他带下去。 由于宁时珍主修医,为了防止发生意外,宗门还特意让大刀师叔跟着一起下山,保护队伍中的弟子。 这次去的地点是妖族人族混住的秋草城。 宋纤云觉得这个地点很耳熟,但是原着篇幅长,写过的城池多得不计其数,他绞尽脑汁也没想起啥。 不过有二师叔和医术高超的六师叔护佑,宋纤云倒也不怕。 原着里写的十年,直接一个“十年后”带过,宋纤云却过得格外漫长。 照顾到宋纤云的身体,队伍取消了以往御剑飞行的惯例,而是乘坐飞舟前往秋草城。 飞舟物如其名,就是在天上飞的船。 宋纤云恐高,平时再怎么跳脱,加上晕船,也一直情绪恹恹,像一只无精打采的猫儿一样,天天挂在宁时珍身上。 宁时珍周身有一股很清香的草药味,只有待在他的身边,宋纤云心里才能稍微好受一点。 两天下来,脸色苍白,眉间的双生诀红得愈发耀眼,熠熠生辉,像一颗红色的流星,坠落在所有人的心上。 宁时珍一边捣草药,一边念叨着趴在他肩膀上使劲闻味儿的宋纤云。 “都说了,不要你来,不要你来,非要来,看吧,可有得罪受。” 宋纤云嘤咛一声,不安地蹭了蹭六师叔的瘦削却踏实的肩膀,反驳道:“下山历练这事,作为大师兄,本来该我带的。别的宗门都有大师兄带,我不能偷懒。” 宁时珍只觉得头痛,捣好药后,将草药敷在宋纤云的太阳穴和后颈。 无奈道:“又没人怪你不带队,分明是自己想下山玩儿,非得找个大义凛然的理由。” “嘿嘿。”宋纤云抱着宁时珍的手一笑,虽然被戳穿小心思,但胜在脸皮厚,直道:“六师叔,就当我是为宗门奉献,别揭我伤疤了……” 草药清清凉凉的,宋纤云敷上没一会儿,就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宁时珍给宋纤云掖好被子,无奈地叹了口气。 准备开门,却发现二师叔封容站在门口。 魁梧的身子堵住门,他问:“师侄如何了?” 宁时珍回答:“没有灵力傍身,所有属于凡人身体的毛病都出来了,而且身子比凡人更弱,所以才晕得这么凶,好在没吐,否则更棘手些。” “嗯。”封容点头,背后绑着的大刀闪闪发光,粗糙的脸庞当看到宋纤云盖着的被子是他织的后,不禁柔和了下来。 紧接着叹息道:“多好的孩子啊,天资聪颖,说不定以后能和掌门一样,有机会摸到飞升的门槛。却被东方问天那厮……唉!” 封容一提到东方问天,就气得眼皮都在跳,一拳打在门框上。 睡得不安稳的宋纤云听到声响,窸窸窣窣地翻了个身。 宁时珍恨不得赏自己二师兄一个爆栗。 “嘘!”怒道:“我好不容易把人哄睡着,别给我吵醒了。” “还有,别提修为的事了。还好纤云这孩子心态放得开,一直努力修炼,把灵力搁在置灵珠里,上天一定不负有心人,我不信,我们这么大个宗门,还不能找到解除双生诀的方法!” “嗯。”封容附和。 接着宁时珍转身,把门轻轻带上,关之前,还不放心地看了眼呼吸平稳的宋纤云。 第11章 本王有新的未婚夫了 飞舟着地时,天还蒙蒙亮。 宋纤云被封容从温暖的被窝里挖出来,强制开机。 此时秋草城正值春季,万物复苏,所有的动植物在黎明的曙光中悄然苏醒。 宋纤云穿得薄,操心的宁时珍赶紧从空间里拿出一件披风,帽子缝了一圈暖和的纯白狐狸毛。 这是宁时珍偶然救了狐族的王子,狐族族长报答他,把他们狐狸族自然脱落的皮毛收集起来,选最好的缝成披风,送给宁时珍的。 狐狸披风很温暖,还有一层淡淡的红晕,可以抵挡住金丹期修士的致命一击。 宁时珍什么也没说,就给宋纤云披上了。 宋纤云冰凉的手指抓住披风的两端,心中一阵暖意。 终于可以下船,宋纤云心情大好,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面,闻闻路边带有泥土香的鲜花,拨弄几下宁时珍已经蓄长的胡须。 宁时珍气得吹胡子瞪眼,真的有一种古代名医李时珍的感觉。 秋草城此时已经开始热闹起来,炊烟醒了,小贩的吆喝声也醒了。 宋纤云容貌过于昳丽,害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宁时珍像个哆啦a梦一样,拿出一顶帷帽,给他盖上。 然后拍了拍他的后背,安心道:“去玩儿吧,秋草城的早市很热闹的。” 说着,又从怀里拿出一块玉佩,入手温凉,“这是唤玉珏,如果遇到什么事,你对着它叫三声我的名字,或者是你二师叔的名字,我们会立即赶到的。” “嗯!” 宋纤云的眼睛亮晶晶的,稠丽的面容被暖和的皮毛簇拥着,像一朵烂漫盛开的海棠。 宁时珍跟个老父亲一样,又拿出灵袋,拴在宋纤云的腰间。 “你不能驱动灵力,所以使用不了芥子空间。但灵袋能装的东西也很多,我还往里面搁了几块人间用的银两,你放心去逛吧,看看你那恨不得快飞走的样儿。” 宋纤云压低帽檐,调皮地说了声:“谢谢六师叔啦……” 二师叔上前拍了拍宋纤云的肩膀,不满道:“怎么不谢谢我,这灵袋可是我织的。” 宋纤云肩膀被拍得有点痛,元婴期的修士,即使轻轻一拍,也蕴含着磅礴的灵力。 但看着腰间歪歪扭扭的绣花灵袋,忍不住笑出声。 这么五大三粗的汉子,他真的很难想象,他一针一线地勾织的模样。 他只好低着头无奈地笑道:“那,我也谢谢心灵手巧的二师叔啦。” 封容老脸一红。 即使看不到师侄的容貌。 他也能想象到小孩此时要笑不笑的绝色。 宋纤云走时,还给各位师弟师妹打了招呼。 师弟师妹还有点受宠若惊。 不好意思让这个恍若仙人的美人大师兄跟他们说再见。 他们也想陪大师兄一起逛街,但是他们还要去除恶妖魔修,无法脱身。 离开队伍后,宋纤云彻底释放天性。 就像是在现代的古镇里面,他以前可喜欢这种城镇了,现在可以看到货真价实的,心里可高兴了。 在秋草城的街上,你不仅可以看到熙熙攘攘的人类,还有不少拖着尾巴的妖怪。 他们相处融洽,只有长得丑的妖怪,害怕吓到人,才和他一样带着帷帽。 所以宋纤云在人群中,倒也不显得突兀了。 一路逛下来,他搜罗了不少东西,尽数装进了灵袋。 走走停停,他体力消耗得快,他就在馄饨摊边买了碗馄饨,坐在小桌子边吃。 馄饨端上来热乎乎的,冒着热气,上面还撒了青白相间,青绿欲滴的葱花,让人食欲大开。 但是帷帽太长,宋纤云扒拉几下,发现轻纱会很容易掉进汤里。 旁边的老板是个六十多岁模样的老爷爷,见他不甚方便的模样,笑道:“郎君,在这儿不用避讳相貌的,您看,其他妖在我这儿吃馄饨,都将帷帽取下了。” 宋纤云转头,果然看见了一个满脸獠牙的猪妖,正有滋有味地嘬着汤,旁边其他的食客当没看见一样,都在吃自己的早饭。 宋纤云拉了拉自己的帷帽,摇头道:“谢谢爷爷了,我这样吃没有问题的。” 他还是好好听六师叔的话。 免得招惹麻烦。 老爷爷也不欲再劝,递给他两个木夹子。 “喏,这可以夹住帽子上的轻纱,这样不用取帽子,也可以吃馄饨了。” 宋纤云连连道谢。 将馄饨端到一个角落,观察四周没人注意到他后,他才小心翼翼地将帽子一端掀起来,用夹子夹住,将披风轻轻折好,放在一旁。才心满意足地喝了口热汤。 这味道跟他食堂角落一家馄饨店味道差不多,让他勾起来不少美好的回忆。 他吃得摇头晃脑,后面的老爷爷看着宋纤云的背影,也忍俊不禁。 嘴巴里吆喝着:“馄饨哟,热乎乎的馄饨哟……” 馄饨店对面的高楼之上,一个皮肤白皙,身着层层叠叠的白衣的少年,手执折扇,衣服孔雀翎暗纹由上号的银线钩织。如瀑的青丝用一根白色的发带束起,高高的马尾,将少年的恣意展现得淋漓尽致。 他这个位置显眼,视野开阔,正好可以看到缩在角落里认真炫馄饨的宋纤云。 宋纤云嫌热,把背后的头发全部拢在脑后一团,几缕调皮的头发跑到他的额前,宋纤云纤长的手指一动,将发丝别到耳后。 露出被馄饨热气蒸得水润发亮的额头,还有额角微微发光的双生诀,像一点朱砂,美极了,撞人心弦。 少年看得入了神,凭栏而望,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底下浑然不觉有人在看他的宋纤云。 “王上,属下不力,还是没有狐族王子的下落。” 少年一挥折扇,清晨的曙光落在他的眉间,脸上带着笑,意气风发,他目光不变。 淡道:“不必找了,本王换新未婚夫了。” 属下一脸懵,跟随着少年的目光一起走,看到了惊为天人的容貌。 他失神片刻,然后敏锐地观察到了宋纤云身边的披风。 他惊道:“王上,那人旁边披风上的狐毛,有狐族王子的气息。” 少年眯了眯眼,开玩笑似地道:“你说,狐族王子是不是已经被做成衣服了?” 属下垂首,大气不敢出,回道:“属下不敢妄言,但……您和狐族毕竟有婚约在身。” “退下吧。”少年眯了眯狭长的眼眸,语气平淡道。 那下属战战兢兢地退下,末了,又看了眼下边那容貌逆天的宋纤云。 而另一边,魔界。 何玄楠恨恨地站在东方寻的身后,抬头看向半空中的冰镜。 上面的人,正是还在喜滋滋吃馄饨的宋纤云。 何玄楠表情愤恨,恨不得现在冲进去把里面的人千刀万剐。 “二殿下,要不要我现在就杀进秋草城,把那狐媚子的抽筋扒皮?” 东方寻皱了皱眉,抬手阻拦道:“不必,本殿亲自去。” “他设计将王兄镇压,等本殿抓住他,定会让他生不如死。” 东方寻手中寒冰闪过,空中的镜面碎裂,连带着宋纤云昳丽的脸四分五裂。 他才进禁闭室两天,就被通知自己最想赢过的东方问天被锁在了堕仙顶之上,怎能让他不恨。 新仇加旧怨,宋纤云只有祈祷,别让他落在自己手里吧。 …… 吃得浑身冒汗的宋纤云,莫名打了个冷噤。 怎么总感觉背后凉嗖嗖的呢? 第12章 哦,臭妖怪 宋纤云蹦蹦跳跳地回客栈时,山矾宗一众人已经走了。 他问掌柜的。 掌柜说城郊最近出了狐妖杀人案,两位师叔和师弟师妹们都往哪儿赶了。 宋纤云无聊地“喔”了一声。 他询问自己的房间在哪儿,店小二领他上去,是一个通风和采光最好的天字号。 宋纤云又让店小二准备好热水,他想要洗个澡,舒舒服服地睡个回笼觉。 入水的一瞬间,两天赶路的劳累瞬间烟消云散。 洗完后,他用红绳子把唤玉珏绑起来,挂在自己的脖子上,贴着里面的肉。 现在秋草城就他一个人,他可要好好保管唯一可以联系师叔的宝物。 做完一切后,他裹着红色的里衣滚进被窝里。 准备小憩一下,就起来修炼。 不过这一觉,睡得不大安稳,浮浮沉沉的。 断断续续做了好几个梦,每次他强迫自己快醒来时,他又重新进入另外一个梦境。 都是些现代平常生活的琐事。 大概是被鬼压床了,所以才醒不过来。 梦里的宋纤云撇撇嘴,然后放弃了挣扎。 他好久没梦到现代的生活了,就让他在梦里走马观花再过一遍,怀念怀念也行。 “他怎么还不醒!?” 玉无净狠狠踢了跪在他脚下的一只孔雀妖一脚。 孔雀妖抖如筛糠,忙道:“属下,属下也不知……” “属下只放了一点浑昏散,谁知道他能睡这么久。” “你最好祈祷他今晚能醒,否则,本王把你丢进灵果园当花肥!” 玉无净抓紧折扇,担心地摸了摸床上人晕红的脸颊。 他就是今早追寻狐族王子的少年,今天早上对这人惊鸿一瞥,便派属下跟踪,去把人带过来,没想到睡了那么久,竟然还没醒。 宋纤云醒来时,天已经完全黑了。 他闭着眼睛翻身,下意识想去摸放在床边的眼镜。 倏尔摸到一只温暖的手,他才清醒过来。 在梦里过了太久,他以为自己还在大学里呢,还是个戴着眼镜的氛围感帅哥。 他没睁眼,这么细腻温暖的手,他以为是六师叔他们除妖回来了。 便开始带着睡意撒娇:“师叔,纤云肚子痛,可不可以用灵力揉一下……” 还有两天,又是冰刃疼痛复发的日子。 复发前两天,疼痛会慢慢递增。 宋纤云现在已经感觉到了一点痛,虽然能够忍受,但就是不舒服得紧。 他之前仔细对比了下,这大概就是女生姨妈痛的感觉。 “师叔”没说话,只是掀开了宋纤云的里衣,温热感从手心传到冰冷的腹部。 宋纤云猛然一睁眼,将那人的手从自己里衣里扔出去。 这不是师叔! 他刚刚才睡醒,没注意这人身上没有草药香。 而且六师叔只会隔着衣服用灵力滋养他,从来不会有这么亲密的行为。 他翻身坐起,眼前浪荡子的模样映入眼帘。 面若冠玉,明明是一身温文尔雅的气质,却偏偏行着浪子行径。 玉无净已将青丝放下,一根羽毛翎束住,温润如玉的气息扑面而来。 不过他现在面上有些不舍,刚刚佳人主动邀请,他才只摸了一下肚子,手就被打开了。 宋纤云环视四周,发现此处已经不是客栈。 难怪他睡得这么死,原来是被人扛到这儿了。 玉无净委屈地收回手,眼尾微微泛红,空气中流动冷冽的清香,“这位朋友,怎么如此凶。瞧瞧,我的手,都被你掐红了……” 说着,把他的皓腕伸出去,上面果然是一圈刺眼的红。 宋纤云摸了下胸口,感受到唤玉珏的存在,才微微放下心。 他坐在床上往后挪了两下,脊背撞到墙,才警惕地看向眼前人。 厉声道:“你是谁?为什么把我绑在这儿?” “我可是山矾宗的人,我的两位师叔都在秋草城,他们都是元婴修为,我劝你别做傻事。” 宋纤云虽然没有灵力,但还是有些大师兄的威严在的,他经常用这套来唬看守灵果的弟子。 玉无净是妖界之王,朱雀后代,哪里会被这个吓唬。 他嘴边挂着笑,问道:“你可知道我是谁?” 宋纤云皱眉。 他怎么会知道这种傻逼是谁。 玉无净见宋纤云茫然的模样,一展折扇,傲道:“我见你周身并无灵力,想来是山矾宗一群虚伪小人抓来当炉鼎的,不知道我也很正常。” 宋纤云听到这话,牙齿都咬紧了。 看过不少修真文的他,清楚得很炉鼎是干什么的。 眼前这个人,一身白衣,外表纯洁,心里却全是些肮脏的事。 他气得发抖道:“你再敢侮辱我师叔宗门,我把你的一身臭皮扒下来!” 玉无净意外地挑了下眉,反问道:“那你为什么没有灵力,还要跟着山矾宗那群人?” 宋纤云胸口起伏,咬牙切齿:“关你屁事!” 玉无净露出一个“我都懂”的表情,接着道:“不如从今以后你跟我,做我的炉鼎。人类寿命短,不如我妖族,我还可以带你修炼,才不会像宗门那群人一样,一点灵力都不给你。” 有了灵力就生不如死的宋纤云拳头都硬了。 这人真会说话,句句都在他的雷点上。 宋纤云骂道:“臭妖怪,谁稀罕你那点臭灵力!” 他置灵珠的灵力,都差不多有金丹期的修为了。 要不是东方问天那厮,他怎么会落到任人搓揉捏扁的地步。 玉无净听到宋纤云的话,脸色一变。 将坚持要下床的宋纤云拦住,语气听不出喜怒道:“你说谁是臭妖怪?” 宋纤云狠狠把被子踢下床,回道:“聋了吗,说你是臭妖怪!” “臭妖怪!” “臭妖怪!” 你搁我雷点疯狂蹦迪,那就别怪我了。 玉无净抿紧唇瓣,后退一步,瞳孔变成碧绿的色彩,像看猎物一样盯着宋纤云。 怒道:“你好好看一下,本王万妖之王,和那些臭妖怪有没有区别?!” 紧接着背后长出纯白的孔雀毛,漂亮而神圣,色泽绚烂。 “???” “!!!” “……” 宋纤云看见这尾巴,就知道这是哪路傻逼了。 不过,至于吗? 像个开屏的孔雀。 堂堂万妖之王,多掉份儿。 玉无净看见宋纤云毫无变化,丝毫没有被吓到,甚至还放松下来的表情。 疑惑一瞬。 他顶着大尾巴,凑过来,问道:“你不怕我?” 宋纤云配合地点头,露出可怜兮兮的表情:“我怕!” 玉无净觉得自己男人的尊严受到了挑衅。 他怒道:“你不怕!” 宋纤云觉得玉无净背后的尾巴好耀眼,他的狗眼快被闪瞎了, 他附和道:“好,我不怕。”像哄孩子一样。 唉…… 早说这人是玉无净嘛,害他白担心一场。 第13章 菜狗妖王 最开始看原着时,他也以为万妖之王是什么牛逼哄哄的角色。 直到男主拿出一只青色的毛虫,把万妖之王直接吓晕过去后,他就对这个妖力高强的玉无净敬慕之情瞬间消失。 宋纤云甚至忍不住自戳双眼。 为自己的眼瞎道歉。 堂堂鸟族,朱雀后代,一掌可以干死上千名个中阶魔修的妖王,被一只小青虫吓得倒地不起。 说出去,他都替朱雀感到丢脸。 这件事,原着中只有男主知道。 还是玉无净死乞白赖地求洛星河不要说出去的。 后面成了男主最强大的后盾,和男主一并,将东方问天击败。 不过现在不一样了,除了男主,还有他知道。 玉无净气得后面的孔雀尾都在颤抖,他没想到一个凡人,竟敢对他如此无礼! 元婴修为的修士又如何! 还不是他轻轻一动手指,就捏死的蚂蚁! 玉无净收起尾巴,决定给这个凡人一点颜色看看。 宋纤云不慌不忙地在灵袋里翻翻找找,从里面拿出一个药包,非常冷静地拿出一条干巴巴的,长条的东西。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就朝着玉无净扔过去。 宋纤云的手速那一瞬间在玉无净看来,都像慢放一样。 玉无净中指和食指夹住那东西,得意道:“你以为你的暗器偷袭得了我吗?” 宋纤云挑眉,笑道:“你要不要先看看你手上的‘暗器’是什么?” 玉无净看了。 只看了一眼。 吓得刚收回去的白孔雀尾巴又绽放出来。 接着直挺挺地,“砰”地晕倒在了地上。 也多亏尾巴露出来,否则后脑勺直接砸地上,得多痛。 宋纤云跳下床,拍拍手,拿回了玉无净手上的一条被晒干的虫子。 他也不认识这是什么虫,这是六师叔给他配的药,冰刃复发配着这个药喝,就能减轻很多痛苦。 宋纤云又将他僵硬的手指掰开,把他套在大拇指的金扳指拽走。 这个扳指就是妖族趋之若鹜的妖王令牌,妖族一直有这么一说,得令牌者可以号令与妖族脱离的狐狸一族。 狐狸一族法力不强,但是有魅惑人心的能力,可以在实战中将敌人拉入幻境,制造他们最害怕,最恐怖的事物,让敌心溃败。 这也是为什么玉无净一直在找狐族王子的原因。 狐族王子是狐族幻术最厉害的人。 人魔两族很多人忌惮,害怕他为妖力本就高强的妖王所用,从而使三界势力失衡。 宁时珍曾经救下狐族王子时,它正在被人追杀。 可惜狐族王子在之后还是没有逃过一劫,肉体被毁,内丹被人剥离。 这也是男主的第一个机缘。 少年男主还未开启修仙之路,就意外吞下内丹,身体得到淬炼,在极度的痛苦获得狐族力量。 但由于尚是凡人,吞下去没死已经是万福,所以并不会使用。 是拜入师门后期遇到玉无净,和他手上的金扳指相感应,男主才在和玉无净的打斗纠缠中意外开启幻术之力。 通过幻境,男主也知道了玉无净最害怕虫子,所以才每每拿出来吓一吓这个万妖之王。 宋纤云的手微微发热,摩挲着这粗俗到极致的牡丹刻纹的金扳指,感受里面微微的妖力波动。 人魔两族经常过来盗取令牌,有机智聪明的,甚至进入了玉无净的芥子空间翻翻找找,也不见半点令牌的影子。 殊不知令牌被玉无净幻化成了修士看都不会看一眼的金扳指。 宋纤云拍了拍玉无净即使晕倒,也温润如玉的脸,假意叹道:“这就算你把我绑来的补偿吧。” 宋纤云长腿一迈,直接从玉无净身上跨过去,还不小心踩到他的尾巴。 昏迷中的玉无净因为尾巴痛,像条死鱼颤动了一下。 而宋纤云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 这里只是玉无净临时找的妖族专用客栈,所以不会有人拦他。 秋草城很大,人来妖往,等宋纤云走走停停回到客栈时,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了,而山矾宗一众人还没有回来。 宋纤云不由得有些担心,想起白天客栈老板说的话:城郊附近出现了狐族杀人案。 他记不太清原着有没有这段情节,摸了摸灵袋里可以号令狐族的金扳指,略微思考了下,让小二给他叫了辆马车,往城郊赶。 春夜尚冷,宋纤云身子单薄,下车时披上六师叔给他的披风,身体顿时暖和了不少。 驾马这人送他来到这儿已经是冒了最大的风险,在离城郊还有二里地的地方,就停下了。 走时,看着宋纤云黑夜中莫微朦胧的脸庞,好心提醒道:“小公子,要不您还是别去了,前边听说狐妖横行,实在危险。您这唇红齿白的,很容易被狐妖盯上的。” “多谢关心,没事的,我是修行之人,不怕这些的。” 车夫不好再说什么。 嘟囔了句“怎么修行还坐马车……”,便原路返回。 城郊的路湿滑,又看不太清,四周都是黑漆漆的,虫鸟也都噤声。 马车走后,黑暗之中,似乎只剩他一人。 宋纤云从灵袋中薅出亮晶晶的小灯。 是二师叔火灵根的永生火。 永远也不会熄灭,除非主人重伤或死亡。 宋纤云刚这样想,小灯“噗”地一下,就熄灭了。 宋纤云:“……” 他倒不是很担心二师叔,毕竟后面还有二师叔的戏份,不至于现在就死了,更何况身边还跟着个神医。 他只担心现在没有灯了,他怎么摸黑走完这二里路。 适时地,那刚刚飞奔而去的马车去而复返。 马夫跳下马车,从马车一侧揭下一盏油灯,递给他。 爽朗笑道:“差点忘了您没灯,来给。” 宋纤云差点感动死了,忙道:“多谢,多谢。” 说着,伸手就要去接。 车夫露出憨厚的笑容,嘿嘿一笑,伸出了手。 宋纤云感动的心一梗,差点梗死在原地。 他心领神会地从灵袋里掏出一块碎银子。 够买二十盏这样的灯了。 车夫咬一口,确定真假后,麻利地跳上马车,声音高扬:“那我走了,小公子!” 马蹄溅起一地的泥,宋纤云提起纯白的长袍,往后蹦了三蹦,才逃过一劫。 宋纤云默然。 手捏住提手,摇晃了下灯。 火光在透明的瓶中摇摇曳曳,沉沉浮浮。 灯身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好似下一秒就要散架。 有总比没有好…… 宋纤云自我安慰道。 第14章 让你来,不好受吧…… 裹紧身上的披风,宋纤云带上毛绒绒的帽子,步履蹒跚地朝着城郊走去。 城郊一出去,便有村落。 村子里更是安静,连鸡鸭都不曾有一只叫喊。 宋纤云刚一踏进村落,灵袋中的扳指发出一丝细微的红光,但他没注意。 目光全放在黑漆漆的乡村两道上。 青砖铺的石板路,走在上面发出清脆的响声,在空旷的环境格外响亮。 而且周围的空气很冷。 是一瞬间降温的那种。 身上的披风都有些抵御不住这种风寒。 宋纤云心中升起一种莫名的恐惧。 强压下不安,他拿起胸前的唤玉珏,轻声叫道:“二师叔,二师叔,二师叔,在吗,在吗?” 封容那边没有声响。 看来伤得很重。 他只好又唤道:“六师叔,六师叔,六师叔,我是纤云,你在吗?” 唤玉珏在手心温热一瞬,紧接着发出莹莹的白光。 宋纤云心中一喜,唤玉珏起作用了。 果然,下一刻玉佩中传来声响,是宁时珍的声音,不过有些虚弱。 “纤云,怎么了?” 宋纤云心中一紧,忙道:“六师叔,你还好吗?二师叔的永生火灭了,我很担心。” 空气停顿两秒。 宁时珍才回道:“没事儿,有我在,他死不了。” “你现在在哪儿?我感觉你身边好安静,城中此时还未宵禁,不可能一点声响也没有。” 不愧是峰主,一下子抓住了重点。 二师叔没有生命危险,宋纤云也微微放心。 他握紧玉珏,吞了口口水,道:“我在城郊,现在在村口。” 说完之后,宋纤云赶紧把唤玉珏拿远了些。 玉珏那边传来震耳欲聋的嘶吼。 “宋!纤!云!” “你疯了吗?!” “你掂量掂量自己身上几两肉,够狐妖塞牙缝吗?!!” 宋纤云劫后余生地拍拍胸脯,还好有先见之明,否则自己的耳膜都得被震碎。 宁时珍是用传送符传到宋纤云面前,来时,沉着一张脸,一句话不说,拎住宋纤云的后脖子再甩一张传送符走了。 众人休憩在一个山洞中,宋纤云一到,一股刺鼻的血腥味便扑面而来,胸口有些不好受,立马屏住鼻息。 宁时珍看出宋纤云面露不适,出声嘲讽道:“叫你来,来了又受不了。” 宋纤云:…… 这不能怪他,得怪东方问天。 洞中潮湿,除了山矾宗众人,还有不少村民,一堆人围着篝火,互相抱团取暖。 除了二师叔因重伤陷入昏迷,还有不少弟子或轻或重都挂了彩,身上都有一道很深的利爪抓破的伤口。 宋纤云心陡然提起,这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 他拉着宁时珍转了一圈,发现六师叔后腰也有一道爪印,狐妖爪子像是淬了毒,被抓到的人伤口发黑,流出汩汩的黑血。 宋纤云心疼地吹了吹,颤声道:“师叔,一定很痛吧。” 宁时珍抬手,止住背后痒痒的感觉,无奈道:“已经服下解药,无碍。你关心我,不如好好看看你的二师叔,他伤得最重,若不是灵力高强,恐怕狐妖这么多下,早就升天了。” “哦。” 宋纤云抹了两把脸上还没来得及掉下来的眼泪,蹲下身子,轻轻碰了一下昏迷中的二师叔。 轻道:“二师叔,你还活着吗?” 昏迷之中的二师叔刚毅的脸庞瞬间变得有些扭曲。 宋纤云疑惑一瞬。 刚要感叹师门情深的宁时珍噎了一下,才堪堪开口:“你踩到你二师叔的脚趾了。” 宋纤云默默退开。 难怪呢,他说什么东西这么硌脚。 这也不怪他,洞穴里多是碎石,光线又不好。 慰问完两位师叔,宋纤云才把目光投向围在一起,互相沉默的村民。 问道:“什么狐妖,这么厉害吗?” 宁时珍盘腿而坐,回答道:“元婴期,即将突破至出窍修为,且身法灵活。作为妖族,皮厚毛多,难以重伤。” 两位师叔都是元婴期,而且二师叔也即将突破,没道理会伤得这么重。 宁时珍看出了宋纤云的疑惑,解答道:“他被拉入了幻境,被暗算了。” 原来如此。 宋纤云点点头,指了指那些村民:“那他们是?” “我们来之前,狐妖便已经咬死了很多人,为了安全着想,我们便把他们转移到了这里。” 宋纤云听后,没再问别的东西。 洞里只有噼里啪啦的篝火声,偶尔会有孩童带着哭腔的询问,大多是问他们已经死去的父母去哪儿了。 宗门其他尚有余力的弟子便小声地用最善意的谎言安慰道:“他们去打妖怪了,等明天就回来了。” 山矾宗的人重情重义,宗门内对弟子的道德修养也非常重视,志在培养他们志在四方,安治民生的道理。而不是像别的宗门一样,只将弟子当修炼的工具人对待。 所以有不少弟子安慰着成为孤儿的孩童,安慰着安慰着自己也忍不住落泪。 宁时珍又在忙着给众人换药。 宋纤云偏头,眼尖地看到洞穴深处,有一个小少年沉默地抵着墙壁,没有像大家一样烤火。 他踱步过去,少年恍然未觉,约摸十三四岁,仍然抱着膝盖,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地面。 宋纤云抿嘴,见到少年即使春天,仍旧还长着冻疮的手脚,莫名心疼。 有村民转过头,看到这一幕,叹道:“这孩子从小父母双亡,是吃百家饭长大的。” 宋纤云小声地“嗯”了一声,回头看看还有许多失去父母的幼儿,一股酸意直冲鼻头,泪水模糊双眼。 他见不得人间疾苦。 以前玩手机刷到这种,他也会跟着难过。 宋纤云解下披风,把自己捂得暖烘烘的毛绒盖在少年身上。 感受到温暖的少年,木讷地转过头,宋纤云这才看清楚他的面貌。 清俊秀逸,虽然灰头土脸,但一双眼睛却格外好看明亮,像是一块黑曜石,灼灼生辉。 少年动了动满是死皮的唇瓣,道:“谢谢仙君。” 宋纤云低头,替他拢好身上的衣服,嘴角扬起最温暖的笑意,“没事儿,你过去烤火吧。” 少年有些犹豫,有些好心的村民劝道:“星河,快过来吧,仙君都这么说了。” 宋纤云的笑容逐渐凝固。 星河,星河,星河?? 这名字怎么这么耳熟。 不会是洛星河吧…… 第15章 傻白甜男主 宋纤云的笑意僵住,颤抖着声线道:“你叫星河?” 少年很疑惑,但还是微微点头,而且认真道:“仙君,我叫洛星河,有什么不对吗?” 宋纤云给他拢衣服的手都跟着颤抖起来。 对上了,对上了。 父母双亡,开局一个碗的男主。 宋纤云激动地快要抑制不住自己疯狂跳动的小心脏,想要确认地挠起洛星河的手腕。 柴棒瘦的手膀子上,一个金色的复杂图案映入眼帘。 是男主,真的是男主!! 男主生下来就有一块胎记,这是具有仙骨的象征。 有这个标记,就意味着拥有者一定会飞升成功。 简直是天道的宠儿, 宋纤云就差热泪盈眶了。 这一趟来得值啊,难怪男主后面回家去山矾宗,原来是山矾宗救了他。 洛星河被吓了一跳,暴露在空气中的手腕泛着冷意,他有些冷。 但这位仙君又着实美丽,此时眼中含泪的模样让他不忍开口。 或许是想看看他身上还有没有别的伤口吧…… 这位仙君人真好,不仅给他穿披风,还给他瞧伤。 洛星河心中涌上一阵暖意。 便由着宋纤云撩开他破烂的衣袖。 宁时珍看着自己的师侄一直扒拉着一个凡人的袖子,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便凑过去问道:“怎么了,他是受伤了吗?” 听到六师叔询问的声音,宋纤云连忙把洛星河的胎记盖上。 这个仙骨过于逆天,他不能让男主早早暴露身份,他虽然相信六师叔的为人,但不相信六师叔的嘴能不能把住门。 宋纤云回头,声音有些沙哑,“他没事,只是我的腹部有些疼痛。” 他的肚子是真的有点痛了,本来昨天被玉无净抓去,就有一点刺痛。 现在反应过来,更是疼痛。 这日子,好像还提前了些。 不对,这痛得有些不对劲,怎么还说痛就痛啊。 宁时珍面上一惊,过来抓住宋纤云的手给他把脉,不解道:“不是还有两天时间吗?” 宋纤云痛得指尖嵌入手心,好突然的痛啊…… 他也想知道怎么回事。 洛星河立马将身上的披风脱下来,盖回宋纤云的身上,焦急道:“神医,仙君怎么了。” 宁时珍面色沉重交代道:“你帮我按住他。” 洛星河抿嘴,重重地点头,“好。” 宋纤云艰难地抬起头,看着六师叔翻开自己的医药箱,拿出一袋又细又长,闪着光的银针。 终于知道为什么让人按住他了。 他开始疯狂挣扎起来。 比起被六师叔这么长的针扎,他还是选择被东方寻的冰刃折磨吧。 洛星河身子弱小,有些按不住,手忙脚乱地整个身子伏上来,压住宋纤云的胸膛。 感觉胸膛一闷的宋纤云,差点厥过去了。 本来想抱男主大腿活命,却差点被男主压死。 宁时珍点头,道:“对,就这样,狠狠按住他。” 闻言,洛星河更加用力了。 宋纤云:“啊……” 他要死了…… 宁时珍瞅准时机,一针扎在了宋纤云的月白的手背上。 宋纤云:“啊……” 其他师弟师妹也走了过来,非常有默契地把他的鞋脱掉,光秃秃的小脚丫暴露在空气中,宋纤云无助地蜷缩了一下。 随着宁时珍每一针的落下,宋纤云就感觉自己愈发生无可恋。 腹部的疼痛好像有了生命力一般,凝聚成一股,在全身冲撞对抗,之后被宁时珍强硬的医治方法打得溃不成军。 宋纤云被压得喘不上气,喷出一口气,吹飞洛星河的小刘海。 洛星河一愣,身上的力气不由得松了些。 宋纤云感觉身上一松,说着要爬起来逃跑,宁时珍一个弹指,一根飞针准确无误地飞入宋纤云的额头,扎中鲜红明亮的双生诀。 宋纤云彻底不能动弹了。 是痛的。 接着整个洞府都是宋纤云尖锐的哀嚎声。 “啊啊啊啊啊啊啊!” “痛痛痛痛痛痛痛!” 本来还凄凄惨惨的村民,听见这一声,都没忍住转过头去看。 连哭哭啼啼的小孩也止住了声音,去看气息长绵的宋纤云。 宁时珍皱了皱眉,随手捏了个诀,让宋纤云禁言了。 这声音太大,别把狐妖给引过来了。 做完一切后,宋纤云的肚子不痛了。 但是他扎针的地方就不太好了。 痛,太痛了…… 他目光无神地看着还尽心尽力压着他的男主,仿若在说:你可以起来了。 洛星河反应过来,有些不好意思。 灰灰的脸竟然莫名浮现出两道红晕。 宋纤云:…… 你脸红个泡泡茶壶啊!!! 洞穴另一边传来一阵咳嗽声,宁时珍偏头一看,惊喜一瞬,发现是封容在咳。 立马又拎着药箱走过去,问道:“你醒了?” 封容点头,涩涩的喉头上下滚动,嘶哑地开口道:“被吵醒了……” 还躺在地上的宋纤云:“……” 这不得谢谢他? 宁时珍拿出灵露,滴在封容的嘴唇上,露水湿润口腔,溢满灵气,封容顿时感觉干涩的喉咙好受了很多。 他问道:“是谁这么吵?” 宁时珍阴阳怪气道:“问问你的好师侄呗……” 封容转头,看到了呈“大”字状,毫无形象躺在地上的宋纤云,眼皮跳了跳。 “他那么弱,够狐妖塞牙缝吗?” 不愧是师兄弟,说的话都如此一致。 宋纤云艰难转头,狠狠地瞪了二师叔一眼。 别说了,再说就不礼貌了。 洛星河在缩在旁边,期期艾艾道:“仙君,您还好吗?” 宋纤云抿住嘴,抬起无力的手指想一个弹指弹死男主。 你看我这样子像是很好的样子吗? 洛星河按下宋纤云的手,把它塞进披风下,强硬道:“仙君,别乱动,小心碰到针。” 宋纤云手背上的针准确无误地被披风盖歪了。 他痛得嘴角抽搐一下。 洛星河马上反应过来,把宋纤云的手又腾出来,看着上面歪歪斜斜还不断晃动的针,颇为不好意思道:“是我对不住您,没注意到。” 宋纤云颇为头痛。 这么傻白甜的男主,是怎么后期成为大陆第一人的? 他怎么指望这样的男主干掉东方问天? 第16章 嘿嘿嘿,男主夸我了 宋纤云躺在硬邦邦的地面上,不知道躺了多久,宁时珍才过来给他拔针。 边拔边嘟囔:“还好你来了,不然在客栈得疼死。” 还没有解除禁言的宋纤云痛得直哼哼。 相比之下,他觉得六师叔的针灸更疼。 夜色更深,许多村民已经靠着墙进入梦乡。 只有洛星河还陪在他身边,对他嘘寒问暖。 宋纤云虽然想和男主多套些近乎,但是凡人身躯的他忍不住上下眼皮打架。 他打了个呵欠,做了个睡觉的手势。 洛星河才乖乖缩回角落,闭眼休憩。 门口有六师叔守着,修仙之人不用睡觉,所以宋纤云很放心地闭上眼睛。 刚酝酿好睡意,突然一声“吼……!!” 惊得宋纤云瞪大双眸。 紧接着是尖锐的利爪挠石头的声音,刺耳又难听。 人们被惊动,村民围在一起,抱住幼小的孩童,往洞里深处走了些。 他们面上全是惊恐的表情,有的孩子还小声地开始啜泣。 山矾宗的弟子,不管身上有伤没伤都拿着剑站了起来,作警戒状态。 封容的伤还没好,出去也是累赘,坐在地面吩咐道:“分两人保护好百姓,其余的人出去协助六峰主!” “是!” 山矾宗的弟子齐声道。 宋纤云也掀开披风,站了起来,要往洞口走,被封容一声喝住:“你出去干甚?!” 宋纤云指了指自己被禁言的嘴,又从灵袋里拿出从玉无净那里偷来的金扳指,上下比划。 嘴型比道:“我有办法对付狐妖。” 封容狐疑地看了眼像个猴子上下乱跳的宋纤云,不容置疑道:“不行,本峰主不能把你陷于危险之地,否则掌门出关后,会一掌劈死我的。” 宋纤云撇了撇嘴。 想着,手中握住金扳指,就要往外走。 封容见劝不动宋纤云,发令道:“滚回去!” 留在洞里的两个师弟也上来要来拉他,婆口苦心地劝:“大师兄,你没有灵力,就不要出去添乱了。” 宋纤云:“???” 是不是都仗着他被禁言,不会出口反驳? 躲到一旁的洛星河听到宋纤云没有灵力,也跟着出来,沉默地站在一边,拽了拽宋纤云洁白的衣袖。 抬起头看着宋纤云,那小眼神就是在说:仙君,咱回去吧。 那狐妖战斗力强大,在他们争执这一会儿,一群人被轰回洞里。 几个弟子受伤严重,是被搀扶进来的。 宁时珍的毒药撒得满天飞,灵力暴击一下一下全打在狐妖身上。 宋纤云这时也看清了狐妖的全貌。 巨大的,锋利的,全是涎水的牙齿,上面还挂着某一位可怜同门的染血衣服,身上的毛红红的,全部炸开,面目狰狞,全身毛发这秃一块,那黑一团。 全是些不痛不痒的伤口。 狐妖全然不顾,张着血盆大口就要往里面冲。 宋纤云虽然害怕,但还是想要上前,却被洛星河拉得一个踉跄,少年小小的手握住他,疯了似的往洞口深处窜。 山洞没有出口,众人面前的是一块坚硬无比的石头,所有人惶惶不安,大家哭喊作一团。 封容是被宁时珍扛进来的。 作为宗门二把手,被这么扛,他脸色明显不是很好。 “保护百姓,还有你们的大师兄!” 宁时珍交代完,又飞身出去,应战狐妖。 被特别交代的大师兄本人,内心既温暖又无语。 他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弱,好吧…… 洛星河虽然和其他的村民一样,手无缚鸡之力,但是脸上露出坚毅的神色,还像母鸡护小崽子似的把宋纤云挡在身后。 宋纤云表示,这就过分了…… 他承认自己没有灵力傍身,但暂时不需要这么个弱鸡男主保护。 封容一脸凝重道:“也不知这狐妖是怎么突然寻得此地的,怕是有幕后之人故意针对。” 说罢,其他弟子也陷入沉思。 然后把目光投到了宋纤云身上。 宋纤云被看得心里发毛,他急忙摇头,表示不是他。 封容道:“不是怀疑你,只是在想你刚余音绕梁,是不是你美妙的声音引它过来的。” 宋纤云一阵无语。 什么时候了还在开玩笑。 没过一会儿,宁时珍坚持不住,退回洞中。 他看上去很气,狠狠地踢了下重伤的封容,怒道:“你怎么还不突破,要是出窍期,一定能把这个臭狐妖打得找不着北。” 被迁怒的封容头上冒出三个问号,接着道:“突破这种事情看机缘,哪里是我想就能的?” 山矾宗的二峰主和六峰主开始吵架。 外面的狐妖因为洞口太小,庞大的身躯疯狂往里钻。 终于,石头破碎,狐妖势如破竹,血盆大口伸进来,想随机衔走一名幸运口粮。 所有人紧紧贴着墙壁,狐妖没办法够到,伸出锋利爪子要来掏。 碎石往外涌进来,宁时珍抬手筑了一道屏障,挡住石头。 宋纤云从背后拍了拍宁时珍,示意六师叔解除禁言。 宁时珍烦躁地抬手掐了一个诀。 宋纤云开心地喊了声:“六,六师叔?” “耶,我能说话了!” 宁时珍额头滑过几条黑线,道:“是,你能说话了。一会儿狐妖咬你时,你还能嗷嗷嗷叫两声。” 宋纤云的笑容再次消失。 不顾宁时珍的话,拿出金扳指,对着狐妖吼道:“退!退!退!” 封容看得青筋暴起,怒道:“你搁这儿做法呢?” 宋纤云很委屈,他明明在赶狐妖,怎么能这么说他。 结果,封容话音刚落。 狐妖暴戾的妖气便消散了。 在洞里薅来薅去的爪子也退了出去。 宁时珍和封容相视无言,皆露出震惊的表情。 狐妖在洞外痛苦地嚎叫一声,便不闻声响了。 宋纤云面上一喜,捏住金扳指,大胆地穿过结界出去查看情况。 这次两位师叔没有拦住他。 宋纤云歪头,看见了地面上一只奄奄一息的小狐狸,身上全是伤口。 和刚刚的庞然大物判若两狐。 宋纤云后怕地从地上捡起一根枯枝,戳了戳地上出气多,进气少的狐狸。 这是刚刚张牙舞爪,一口一个村民的狐妖吗? 宁时珍领着一众人走出来,洛星河紧随其后。 他皱眉,查看了那小狐狸身上的伤口,冷冷道:“这就是那只狐妖。” 其余村民面面相觑,不敢相信宋纤云说了三个字,就让狐妖变成这副模样。 不时,洞口里投来感激和敬慕的神情。 有的弟子小声道:“大师兄不愧是大师兄,竟然这么轻易就将狐妖打败了。” “怪不得刚刚大师兄要出去,我们不该拦住他的。” 洛星河走上前来,也小声道:“仙君好厉害!” 语气里全是羡慕和惊讶。 宋纤云嘴角忍不住上扬。 嘿嘿嘿…… 被男主夸了耶。 第17章 好久不见,美人 有失去亲人的村民冲过来,提起脚就要像这狐狸身上踹去,报血海深仇。 宁时珍来不及阻拦,也不想阻拦。 这孽畜害人不浅,落得这般下场,罪有应得。 一脚下去,那小狐狸立马没了声息。 所有人欢呼雀跃。 接着,狐狸的身形淡化,半空中浮现出一个半透明的人。 面容俊秀可爱,头上还长着两个毛茸茸的红色耳朵。 宁时珍面色凝固,不可置信道:“这……这是狐族王子?” 山矾宗众人顿时鸦雀无声。 这是妖王一直寻找的未婚夫? 怎么会窝在这小村落害人? 宋纤云闻言,脸色也跟着一僵。 原着的回忆蜂拥而至,他想起来秋草城剧情了。 他脸色不好,不是因为自己杀了狐族王子,而是自己好像改变了剧情原轨。 原着里,狐族王子灵魂被灭,肉身被妖道利用,只凭内丹支撑身体四处害人,替那妖道收集亡魂修炼禁忌之术。 男主被抓去,原着里面描写得花里胡哨,反正最终的结果是狐妖被他干掉,狐族王子非常感谢洛星河解放了它的肉身,让他可以重新投胎,终于不再害人。用仅存的魂力,凝聚出自己的内丹,送给了男主。 而那妖道追踪而来,想要夺回内丹。 男主情急之下,便把内丹吞了下去。 内丹和洛星河的血肉相融,妖道没办法取出来,只能把男主收在身边当小道士,日日折磨打骂。 就等内丹重新凝结,他好挖出来。 结果,他没等到洛星河内丹凝结,就被正义的山矾宗弄死了。 然后洛星河被山矾宗的人带回去,接着是被权尹婵娟收徒…… 宋纤云有种不祥的预感,一会儿这狐族小王子不会把内丹给他吧。 这么想着,半空中的虚影对着宋纤云浅浅一笑,满怀感激道:“是您唤醒了我,恢复理智,否则不知道我还会害多少人。” 宁时珍面上露出疑惑,看了眼受宠若惊的宋纤云。 这狐族王子身份尊贵,怎么会称素未谋面的宋纤云为“您”? “我早就回天乏力,不能回狐族好好感激您,只能以内丹奉上。” 说着,小狐狸的身形彻底消失,凝结成了一颗内丹,宋纤云在众人的目光下,硬着头皮双手接住散发着红润的光芒的内丹。 虚影露出一个俏皮的笑,道:“我要去投胎了,你们已经知晓我的身份。如果有机会碰到我的父王,请替我父王问声安好。还有,控制我身体的作乱的人是一个金丹期的妖道,还请贵宗务必将他斩杀,否则还会有无辜的村民被害。” 听到真相的众人,一阵沉默。 刚刚冲上去彻底结束他的村民,更是紧张地攥住了衣角。 狐族王子无所谓道:“没事的,我的灵魂早就剥离了身体,现在的只是死时留下来的虚影,我本来就死了的,你们不必自责。” 封容轻叹一口气,痛道:“你放心,我们山矾宗,一定不会放过真正作乱的罪魁祸首!” 狐族王子点头,两只耳朵颤动,“多谢。” 接着,深深地看了眼宋纤云,道:“希望您能好好守护它,不要被歪门邪道的人夺取,否则三界必将大乱。” 所有人都以为狐族王子说的是宋纤云手上的内丹,只有宋纤云知道,他说的是他大拇指上的金扳指,狐族令牌。 他颤声答道:“你放心,我会的。” 这令牌,连已经被剥离魂魄的狐族身体都能唤醒,更不必说别的什么用处了。 如果真被心怀不轨的拿去,估计又是一场浩劫。 但是他没有灵力,护不住令牌。 只能到时候找个机会,给玉无净送回去。 不过也还好这次把令牌偷出来了,否则他们都得成为眼前可爱少年的山洞自助餐。 狐族王子的虚影渐渐消散,下一刻,宋纤云立马把手上的烫手山芋塞给了站一旁的洛星河。 洛星河满脸疑惑,把内丹捧起,不解道:“仙君,你这是为何?” 封容同样不解,疑惑道:“这是你的机缘,你愿意把这么珍贵的内丹给这小子?” 宋纤云连忙摇头,“我拿这东西又没用,我见这少年骨骼惊奇,必是奇才,所以愿意把机缘让给他。” 洛星河虽然听不懂,但是知道这东西贵重,惊道:“不行,不行,无功不受禄!” 宁时珍在一旁抿嘴,补充道:“他是凡人之躯,吞下内丹可能会爆体而亡,你给他就是害他。” 宋纤云内心表示:这是男主,什么天大的机缘都承受得住。 他转过头,看向自己的六师叔,撇嘴道:“那我拿了,不得灰飞烟灭?” 宁时珍一噎,道:“也是,你先收起来吧,以后总有机会的。” 就是这机会遥遥无期。 宋纤云看了眼还在男主手上的内丹,突然觉得自己不拿回去,好像就不是回事了。 洛星河的眼睛也亮亮的,把本来属于自己的机缘往上递了递。 宋纤云抽抽嘴角,突然有点没眼看。 这是什么前期傻白甜男主啊! 宋纤云抬手,拿过内丹,想着以后有机会偷偷塞给男主。 空气却陡然降了温度,洞内滴滴答答的水流瞬间凝结成冰。 宋纤云抓紧衣服,冷得抖了三抖。 异象横生,山矾宗的弟子立马又聚集在了一起。 轻伤的站在前边,重伤的被护在后边儿。 宋纤云忙着把内丹揣进灵袋里,不一会儿,没有灵力护体的他,睫毛上挂满了冰晶,他哆嗦道:“不会是那妖道追来了吧……” 这洞里两个元婴期强者,他怎么敢的呀。 宁时珍拈了拈手指上的霜,凝重道:“不,这是魔气。” 宋纤云一整个大恐慌,不会是东方寻吧…… 空旷的山洞中传来轻灵的铃铛声,不见其人,先闻其声。 封容经常和魔界交手,眯了眯眼,慎重道:“是魔界三长老何玄楠的铃声,” “还有,东方寻冰灵根的寒冰魔气。” 空中传来轻佻不屑的笑声,宋纤云五年没听到了,只觉得陌生又熟悉。 “哟,美人,好久不见啊。” “自温池一别,这美貌不减当年啊……难怪当初王兄不肯把你给我。” 这话信息量太大。 许多人探究的目光都停留在了当事人身上。 温池,给…… 宋纤云的脸呈菜色。 宁时珍和封容的脸色就更不好看了。 他们山矾宗首徒,岂容人如此侮辱。 第18章 男主挡我前面 宋纤云求救性地看了尚有一战之力的宁时珍,默默退回,和重伤的弟子们挤在一块儿。 这回不用别人拦他,他也不会出去了。 他甚至拽住洛星河的衣角,让男主挡在前面。 男主具有不死定律,他站在前面,应该能给自己挡下一击吧。 宋纤云内心暗忖。 洛星河不曾察觉,只知道这声音的主人是冲着这绝色的仙君而来,他自然而然地张开手臂,把宋纤云护在背后。 封容握住剑,神色凛然,二峰主的威压释放。 另一边气势汹汹的东方寻始终不露面,他只在虚空嘲讽道:“二峰主还能站起来吗,被狐妖伤得可不轻吧。” 宋纤云猛然抬首,他想起来了,这种冷,他在村口的时候也感受到过,也难怪他的冰刃会提前复发。 一切都是东方寻干的。 宁时珍也抓住了这一重点,他拔出佩剑,怒道:“是你把狐妖引过来的?” “哈哈哈哈哈……” 洞口出现一个朦胧的身形,腰杆露出来,一片雪白的皮肤刺眼得紧,身上的铃铛“叮当”作响。 何玄楠娇艳如花地笑道:“是奴家引来的,这被狐妖嘶咬的滋味如何?” 在场人愤愤不平,看着还在重伤中的同门,恨不得现在就飞过去把这妖女收服。 宋纤云盘腿坐下,他又怕又爱玩儿。 眼睛在何玄楠和洛星河之间不断游荡。 原文中描写他俩的场景,只有那么……呃,香艳了…… 嘿嘿嘿嘿…… 宋纤云露出猥琐的表情,在洛星河转过头之前,马上收回笑容,正襟危坐。 洛星河:??? 怎么感觉仙君怪怪的呢?他刚刚是看到仙君笑了吧? …… 何玄楠在元婴中期,在宁时珍手下讨不了好。东方寻经过五年修炼,实力上升迅速,已经金丹期大圆满,即将突破元婴,两相配合,对上有毒药加持的宁时珍才占了上风。 但何玄楠这幅模样,很明显不是来打架的。 否则早就在他们刚刚放下警惕的时候,偷摸袭击了。 东方寻继续装神弄鬼道:“宁峰主,我只要宋纤云,您也应该知道,一旦打起来,即使你能脱险,你身后的弟子和百姓可不一定了……” “毕竟我这寒冰,一不小心,冻死几个人,那多不好啊。” 宋纤云听罢,哆哆嗦嗦地把自己又藏在了人群深处。 宁时珍握紧拳头,威武不屈道:“若我山矾宗连自己人都护不住,要通过抛弃弟子来保护自己,那么我们也不配为仙门正道了!” 宋纤云在背后竖起大拇指。 感激涕零,无以言表。 谢谢六师叔不把他交出去。 话音一落,洞中愈发地冷了,冰块破裂的声音在洞中激烈地响起。 东方寻不咸不淡道:“宁峰主,本殿不喜欢不识好歹的人。” 宁时珍剑交直指前方,下巴的胡子一阵抖动:“那就请二殿下出来一战。” 空中安静一刻。 宋纤云更是大气都不敢出。 东方寻耍赖道:“我不战,我只要人。” 宁时珍半步不曾退让,仍道:“我们不交人,只战。” 宋纤云感动得稀里哗啦。 他这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能够穿进这么有爱的宗门。 他这又是得罪了谁,这么倒霉穿越了啊。 洛星河握住宋纤云的手腕,同样坚定道:“仙君,我也会保护你的!” 宋纤云内心鸡叫。 啊啊啊啊啊啊啊!! 男主好帅!! 瞧瞧这瘦削的肩膀,却仍然站在自己面前的坚毅!瞧瞧这双熠熠生辉的眼睛,好像把“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刻进了脑子里。 想着男主的不死定律。 宋纤云心安理得地回握住洛星河的小手。 生怕一会儿男主没抓稳自己。 感受到冰凉的手指,洛星河身体一颤。 回过头,发现宋纤云一只冻得绮丽红艳的手,握住自己灰扑扑的手,一白一黄对比明显,洛星河垂下眼眸,掩盖住眼中的情绪。 东方寻没想到宁时珍即使是冒着生命危险,也不肯交出宋纤云。 只笑道:“那可由不得你了……” 宋纤云更害怕了,冻得瑟瑟发抖的手抱住男主的细瘦的腰。 洛星河身子僵在原地,他垂首,看到仙君一双如雪的手环抱住自己。 有弟子投来鄙夷的目光。 大师兄竟然抱一个凡人,都不抱自己! 透过洞口的微光,何玄楠开始迎着雪雾摇晃自己手上的铃铛。 封容警觉道:“堵住耳朵,她的铃铛会魅惑人心。” 有灵力的人用灵力屏住听力,没有灵力的百姓就用手捂住耳朵。 只有宋纤云,宁愿被铃声迫害,也不肯松开洛星河的手。 洛星河心中一紧,转过身,抬起手,用自己的小手捂住宋纤云的耳朵。 青丝散落,将洛星河的手掩盖在发丝下。 宋纤云闭紧双眸,眼睫微微颤动,长而卷的睫毛在鼻梁上投下一片阴影。 眉心的一点,如朱砂一般,明亮鲜艳。 洛星河愣神瞬间,然后收到了四面八方传来的羡慕嫉妒恨的眼神。 清脆的铃声转变为耳朵被捂住的“嗡嗡”声,宋纤云还没感叹男主的贴心,腰上突然一紧,他睁开眼低头,发现是一根红绫缠住了自己。 他抬头,对上何玄楠的灿烂的笑容,紧接着,他就被拉了出去。 同时被拉出去的是被他紧紧抱住的洛星河。 所有人都没想到何玄楠会突然发难。 宁时珍跳起,对着红绫一斩,火光乍现,红绫毫发无伤。 他只能收剑,徒手拽住红绫。 两大元婴高手对战,被红绫结结实实裹了一圈的宋纤云被勒得喘不过气来。 随着他每呼吸一下,红绫就勒紧一分。 宋纤云感觉自己的腰好痛,再僵持不下,他就要被勒成两段了。 洛星河废劲儿吧啦地想把红绫咬断,又拿出身上的小刀开始磨。 “咔嚓”一声,宋纤云疼得冷汗直流。 不用猜了,他的肋骨断了。 他虚弱地抬头,看向还在拉着红绫的宁时珍,有气无力道:“师叔,快……快放手。” 再不放手,就要死了…… 宁时珍抿唇,放下红绫,转而攻击何玄楠。 何玄楠一个跳身躲过,控制红绫,将宋纤云往洞外一摔。 宋纤云脸朝地,摔了个狗吃屎。 洛星河和他滚作一团,全身上下都是泥泞。 肋骨断掉的疼痛让宋纤云在地面抽搐两下,就不敢动了。 第19章 喝洗澡水 洛星河翻过身,挣开宋纤云抱住自己的手,想要把宋纤云从地上拉起来。 宋纤云被拉得肋骨更痛,全身冷汗涔涔,苍白的唇瓣开始颤抖。 洛星河没办法,双手抱住宋纤云,想要把人公主抱起来,两人身形相差巨大,洛星河承受不住,双腿一抖,两个人又摔在一起。 宋纤云仰首望天。 他这都是些什么命啊……! 人家穿过来金手指,改命运,走向人生巅峰。 而他穿过来,不是受伤就是在受伤的路上。 地面开始上浮,寒冰渐渐将他包裹。 洞中的打斗声异常激烈,不分上下。 宁师叔无暇顾及,宋纤云回身,选择抱住男主的大腿。 眼前一黑,宋纤云晕倒之前,只看到东方寻影影绰绰的淡蓝纱衣的衣摆。 洛星河张开手,把了无意识的宋纤云护住,看着眼前强大的对手,丝毫不畏怯,甚至勇敢地回望过去。 东方寻蓝色的瞳孔微缩,眉毛往上意外一跳,笑道:“你不怕我?” 洛星河小小的身躯,承载了大大的勇敢,他回道:“你不许靠近仙君!” “哈哈。” 东方寻觉得这小少年甚是有趣,但洞中何玄楠还在与宁时珍周旋,留给他的时间不多。 他可惜地叹了口气,这小孩心性不错,不过他更想要的是宋纤云。 他扬手,一道冰刃直冲洛星河的内心而去。 这小小的一击,对凡人而言,足以毙命。 然后,东方寻的手一抖,冰刃歪了。 扎中了宋纤云的手臂。 昏迷中的宋纤云:…… 栓q。 东方寻微微皱眉,抬手三根冰刃,一道脑袋,一道心口,一道肚子,全部向半步不肯退让的洛星河扎去。 结果,所有致命的冰刃都没落到他身上。 只有肚子被穿透,血水浸红衣衫,血腥味在空中弥漫,缓慢地顺着衣衫,凝结成血滴,落入红绫之上。 本来认何玄楠为主人的红绫,发出一道强光,然后乖顺亲昵地蹭了蹭洛星河的手。 洛星河因剧痛,闷哼一声,捂住伤口半跪在地。 红绫察觉新主人受伤,立马松开宋纤云,去缠住洛星河腹部狰狞的伤口,红光微闪,小心地替洛星河治疗伤口。 东方寻瞪大双眸。 还能这样?! 宁时珍一边撒毒药,逼迫着何玄楠不断后退。 何玄楠焦急地召唤红绫,却发现自己失去了与红绫之间的感应。 她飞身出洞,瞅了眼裹在一个毛头小子身上的红绫。 怒道:“红绫,你这是作甚?!” 红绫却像不认识她一般,完全不理何玄楠。 何玄楠脸色一僵,看向东方寻。 东方寻无辜地摊摊手,道:“别看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红绫在洛星河身上不肯下来,何玄楠没办法,眼见宁时珍就要打出来,只好拿出传送符,逮住地上伤痕累累的两人跃走。 东方寻叫道:“等等我!” 往洞口封了一道坚硬无比的冰墙,便遁身逃走。 “仙君,仙君!!” “快醒醒!” “仙君……仙君,你没事吧……!” 宋纤云觉得耳边嗡鸣,周身疼痛,五脏六腑好像被热浪裹挟,他蜷缩身子,痛苦难耐地睁开双眼。 头顶上的大脑袋挡住了他的视线,宋纤云抬眼,看见了脸上全是泥巴的洛星河。 他抬手,手腕搭在额头上。 肋骨断裂的疼痛还在,刚刚发生的一切不是梦。 他被东方寻绑架了。 他蹭起身子,发现自己躺在地上。 环顾四周,场景有点熟悉。 宋纤云眼皮一跳,这是温泉,是他故意冤枉东方寻的地方。 五年之前,这里被东方寻的寒冰打的四分五裂,现在,所有的家具已经恢复正常。 甚至比之前更加精美。 魔界现在没有东方问天坐镇,两位师叔应该会马上回宗门召集人手,救他出去。 洛星河小心将宋纤云扶起来,递给他一杯温热的水。 宋纤云心想这男主真贴心,难怪能的权尹婵娟如此喜爱,甚至愿意为了他断去飞升的大道。 口干舌燥地咕嘟咕嘟几下喝完,然后抬眼看着洛星河,表示还要。 洛星河握紧杯子,担心道:“仙君,别慌,我马上去给你接。” 然后宋纤云就看到了男主拿着破杯子,蹲在温池边舀了一杯温水。 宋纤云:“……” “呕!” 他说哪里来的热水呢! 这踏马是洗澡水! 洛星河听到宋纤云不适的声音,连忙端着热水回到他身边,“仙君,来,水。” 说着就要往嘴巴里倒。 宋纤云忍住疼,往后退了两步,“这是洗澡水,你别过来啊!” 洛星河端水的杯子一顿,然后垂下毛绒绒的头,再抬起来时,一双眼睛已经泪汪汪的了。 “仙君,对不起,我不知道这是洗澡水。” 宋纤云吞了口口水,突然有点不好意思。 他摆手道:“没事没事,不知者无罪。” 洛星河听到宋纤云没有怪罪的意思,又凑过来,好奇地看着宋纤云,问道:“仙君,你怎么知道这是洗澡水的。” “呃。” 宋纤云抿唇,眼神躲避道:“你还小,视野不够开阔,等以后你就知道了。” 他总不能说,他以前和一代魔尊在这里沐浴调情过吧! 想着,宋纤云垂眸,才看到洛星河腰上显眼的红绫,问道:“这是?” 洛星河扒拉了一下红绫,没扒拉开,红绫伸出一端,委屈地蹭了蹭洛星河的脖颈,跟猫儿一样。 “我也不知道这根红绸子怎么回事,一直缠着我,那个魔女来了几趟,也没把这根布带取下来。” 被叫做红绸子的红绫更加委屈了,在洛星河肩头垂下头。 “但是这根红绸子可有用了,刚刚那个会造冰的大魔头往我肚子扎了一下,血呼啦呼啦流,红绸子一缠,两个时辰就好了,一点伤疤都没留。” 听到主人在夸它,红绫开心地,在空中开始转圈圈。 宋纤云嫉妒地咬牙切齿。 他受东方寻冰刃之痛折磨五年,红绫两个时辰就给人治好了。 他知道红绫的来历。 这是何玄楠在秘境中偶然得到的极品仙器,其功能仅次于妙笔生花,是天地上下,几万年来红男绿女成亲时的红绫所筑成,加以冰丝编制,蕴含了所有婚姻的爱与恨。 但是何玄楠并不能完全驾驭红绫。 直到后期,洛星河的血偶尔滴落在红绫身上,然后红绫才彻底认主,在洛星河手里发挥出最大的用处。 后面,何玄楠和洛星河爱恨情仇纠缠时,男主用红绫绑住何玄楠,酱酱酿酿…… 第20章 相信我 额……歪了歪了,思想歪了。 宋纤云甩甩脑袋,把自己满脑子的黄色甩出去。 才期待地看向洛星河,“你可以试试让你的红绫帮我治伤吗?” 洛星河点头,“原来它叫红绫啊,仙君果然见多识广!” “我试试,看红绫愿不愿意听我的话。” 不知道为什么,宋纤云竟然看出了红绫有一丝不愿,但在洛星河的极具大男主压迫感的眼神下,慢吞吞地游过去,绑住宋纤云的腹部,和手部的冰刃上。 红绫微微发光,宋纤云感受到冰冷的身体逐渐充满暖意。 心下一喜,真的有效! 果然,抱男主大腿,才是正道! 宋纤云赶紧从灵袋里拿出狐族内丹,“你快吃下去!” 洛星河面露难色,推拒道:“这是你的,而且宁神医说了,我吃下去会爆体而亡。” “唉呀,你信我,你吃下去就能洗筋伐髓,步入修仙之路了,反正我不可能修炼了,给我不如给你。” 宋纤云把内丹往洛星河面前递了递。 苦口婆心继续劝道:“而且你不是很想修仙吗,想成为强者吗?你的口头禅不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吗?” 洛星河疑惑地眨眨眼。 仙君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两人之间僵持不下,大门却突然被推开。 寒气扑面而来。 东方寻一如既往地不管多冷,手里都拿着扇子,他转动扇柄,笑道:“他不要,你不如给我。” 洛星河往前一步,想把宋纤云藏在身后。 宋纤云趁着男主的注意力在东方寻身上,内丹直接塞进洛星河嘴里,一拍背,洛星河“咕噜”一下吞了进去。 东方寻抬手,将洛星河吸过来,单手掐住洛星河细瘦的脖子,寒风猎猎,一掌拍中他的胸膛,想把内丹逼出来。 宋纤云大喊了声:“不要吐出来!” 洛星河闻言,把喉咙中咕噜咕噜冒出来的血,一并吞了回去。 他不能让这个大魔头拿到仙君给他的内丹。 东方寻神色不悦,把洛星河摔回地面。 “内丹吞下去就会和四肢百骸融入,除非等他自己愿意结丹,否则绝不可能取出来。” 宋纤云手脚并用,爬过去把洛星河护在怀里。 洛星河“哇哇”吐出两口鲜血,虚着眼看向容貌稠丽的仙君,不顾危险地把他护住的紧张模样。 宋纤云抬眼和东方寻对峙,手忙脚乱地给洛星河擦血。 这可是他的大腿啊! 别一不小心被东方寻摔残疾了。 东方寻拉了一把椅子,坐着居高临下地看着相互依偎的两人,笑道:“无妨,把这个凡人关在水牢里,我就不信还拿不到这颗小小的内丹。” 宋纤云没说话。 毕竟上一个这么做的妖道已经被山矾宗就地正法了。 内丹的作用汹涌而来,不过一会儿,洛星河便疼得满地扑腾,正在给他疗伤的红绫,立马转而去裹住洛星河,想要减少他的痛苦。 这是男主修仙路途的必经之路,以后突破经历雷劫只会比这更痛,宋纤云握住洛星河的手腕,鼓励道:“坚持住!” 洛星河用力咬住唇瓣,血色嫣红,在宋纤云期待的目光下点头。 仙君这么相信他,他不能让仙君失望。 东方寻转着折扇的手骨节匀称,细长好看,他抬眸,好整以暇地看着眼前情深义重的一幕。 蓦然笑出声,他单手支着脑袋问:“宋纤云,你还记得我那因你被封印的王兄吗?” 当然记得。 宋纤云不自觉地摸了摸额头间双生诀,五年前生不如死的疼痛历历在目。 他闭嘴,没回答东方寻的问题。 说得越多错的越多。 自己在他看来,就是封印东方问天的罪魁祸首,所以自己说什么都只有惹怒他的份儿。 东方寻虽说表面和东方问天不和,但是通过小说描写的微妙的情绪,宋纤云敏锐地察觉到了东方寻就是个隐藏的兄控。 还是个傲娇兄控。 东方寻也不急着让宋纤云回答。 时间还早,他有的是方法折磨这个不知好歹的宋纤云。 他笑意森寒,一瞬不瞬地盯着宋纤云额间的双生诀,薄唇轻启:“没有灵力的滋味不好受吧…想想啊,第一大宗门的首席大弟子,竟然是个不能修炼的废物,真是令人咂舌啊。” 宋纤云脸上闪过一丝不耐烦。 他从来没有因为自己不能修炼而自卑难过,相反在山矾宗,每个人都护着他,他过得可逍遥快活了。 洛星河还在受着重塑血肉的痛苦。 几个翻身滚,宋纤云没抓住,整个人滚落温热的池水中,溅起巨大的水花,呛了好几口刚喂给宋纤云的洗澡水。 泥泞晕染一片池水,洁净的水面沿着水波纹把泥水荡漾开,同时混杂着血水,随着热气腾腾,难闻的味道弥漫在房中。 东方寻抬手掐了个诀,便把所有的污秽都去除了。 他嘲讽地勾起唇角,看着手足无措的宋纤云。 “瞧,你甚至连最低阶的洁净术都不能施展,多可怜。” 宋纤云不得不承认。 他确实挺想要这种洁净术的。 不用洗衣服的快乐根本无法想象。 洛星河滚得远,掉入了深水区,水面咕嘟咕嘟地冒着泡。 宋纤云回头,看了眼还坐在椅子上看好戏的东方寻,确定他暂时没有捣乱的心思后,捂住尚未痊愈的伤口,跃入水中,朝着洛星河游去。 温泉水雾氤氲,洛星河沉入水底,单薄的脊背触碰到池底,颤抖地微微躬起身子。 他伸出手,抬手看着水面粼粼的水光,他想要游上去,但是全身又好痛,痛得他不能动弹。 池水争先恐后地涌入他的喉中,像长剑刀枪在他薄弱的咽喉肺部碰撞,耳朵嗡鸣,只剩汩汩的水声。 他的生活太苦,曾经父母去世时,他也是这么跳进水里,让冰冷的湖水灌入自己的身躯。 过路的村民救下了他,他是吃百家饭长大的,他孑然一身,村民却愿意给他搭建一个小小木屋,作为安身之处。 他以为自己以后都会这么碌碌无为,平平淡淡地过完自己的一生。 直到狐妖尖锐的牙齿刺穿了经常给他送饭的大娘的身体,还有学堂对他不吝赐教的先生。 他内心悲愤,想要冲上去和狐妖拼搏,却被御剑飞行而来的宗门弟子拦住,看着他们施展灵力的身姿时,他心底又有一种想法。 就是强大起来,去保护他爱的人,还有爱他的人。 如果他也能修炼,说不定大娘和先生也不会惨死在他面前。 现在,全身都好痛…… 骨头像被打碎,又重新接拢,又打碎,循环往复的痛。他觉得自己的每一寸皮肤都在燃烧,想要把他整个人灼烧,吞噬殆尽。 第21章 委屈你了男主 他溺在水中,精神涣散。 洛星河在想,自己约莫是要死了吧…… 这样都不死,属实是天怒人怨了。 毕竟,他刚刚服下了一颗神医说会爆体的内丹。 洛星河的眸中浮现出一丝疑惑。 为什么,他明知自己会死,还坚持信了那个身上没有一丝灵力的仙君的话,吞下了那颗内丹。 洛星河闭上眼,心想自己一定是魔怔了。 太想变强,便急功近利了。 手腕突然有种被往上拉的感觉,洛星河的发丝在水中荡漾,他猛地睁眼,看到了水中同样青丝散开的宋纤云。 他逆着光,一身白袍浸湿,洇红的唇瓣紧闭,此时却像一朵花,耀眼的红山茶,绚烂而动人。那人双手双脚并用,拉住他,想把他从鬼门关拽回来。 宋纤云不知道自己现在在洛星河眼中是什么模样的。 他只想知道洛星河吃什么长大的。 看着瘦猴一般,身子却格外沉重,他拉都拉不动。 他使出吃奶的劲儿,疯狂地往上游。 水花激荡,慌乱之中,他也喝下去不少洗澡水,差点没把他淹死。 但是这是男主,唯一一个可以保他狗命的男主,他不能放手。 所以,宋纤云铆足劲儿,想着快些,再快些游出水面。 衣衫重叠,入了水的衣料沉重万分。 东方寻见水面迟迟没有动静,意外地换了只手撑着下巴,另一只修长的手轻轻一扬,一道魔气带过,宋纤云紧紧抱着洛星河,浑身湿透地从水面被拎起来,重重地摔在地板上。 宋纤云抑制不住地闷哼一声,放开搂住洛星河的手,转而去捂住自己的腹部。 本来就断了的肋骨,此时又响了一声。 宋纤云疼得像个小虾米躬起身子,想着这怕是断成三节了。 洛星河像是一只缺水的鱼儿重回大海,大口大口地喘息,新鲜的空气重新挤入肺中,又被喉管中的水挤出来,他呛得满脸通红,咳得全身颤抖,才把误入气管的水咳了出来。 “咦?” 东方寻坐直身子,挑起眉毛去看经过洗涤,干干净净像朵莲花的洛星河,一双通红的眼眸我见犹怜,妖而不媚,是一副上好的皮囊,除了太瘦,什么都好。 这副容貌,和宋纤云不太一样。 他的眉眼是往上扬的,带了几分灵力,剑眉星目,眸中神色坚忍,像朵宁折不屈的红梅,和宋纤云清澈且愚蠢的眼神完全对立。 他不自觉舔了下干涩的嘴唇,笑道:“没想到,你也是个美人啊。” 宋纤云痛得直都直不起身子来,听到这句话,警觉地坐起来,将神智尚未清醒的洛星河转到身后,用自己湿哒哒的衣袖挡住洛星河那张独属大男主惊天动地的脸。 东方寻探究的眼神在两人之间流转,一双浅蓝色的眸子弯起,故意道:“宋纤云,你连你自己都顾不住,还有心思保护这个,嗯,凡人?” 宋纤云一手捂住痛处,一手按住洛星河的头,虚弱道:“你可以动任何人,但是他绝不可以!” 妈的,敢对男主起那种心思。 是嫌自己活得太长了。 东方寻凌空操纵,挑起宋纤云的下巴,让他抬头直视自己,轻佻道:“任何人?” “包括你吗?” 宋纤云紧张地吞了口口水。 他现在仰着下巴,水滴顺着弧线垂落脖颈,滴落到雪白精致的锁骨之上,白腻中,因为衣物的摩擦层层绯红。 东方寻看着,身体不由得往前倾了倾。 宋纤云当然不愿意把自己搭进去,急忙回道:“当然不包括。” 东方寻起了好玩的心思。 宋纤云他当然是要杀的。 因为是宋纤云让他的哥哥现在还在堕仙顶之下每日遭受筋脉寸断之苦。 但是死之前,必然少不了折磨。 他凌空的手微微往下移,顷刻间擒住宋纤云瘦弱的脖颈,危险地问道:“山矾宗自诩正义,那本殿现在给你两条路,一条是你伺候我,另一条是这个无辜的凡人,本殿倒要看看,你会如何选择。” 宋纤云沉默了。 他的腹部还在痛,不断刺激他清醒。 东方寻看出了宋纤云的犹豫,嗤笑一声:“呵,不过还是自私自利的人,披着正义的皮囊,便在我魔界吵吵嚷嚷。” 说罢,东方寻的手腕用力,在宋纤云的脖颈上留下几道红痕,旖旎风光无限。 洛星河在痛苦中浮浮沉沉,耳边嗡嗡嗡地听到些只言片语。 当听及魔头让宋纤云做选择时,心猛地揪起来,不顾全身的疼痛,翻过身,断断续续道:“仙君……不……不要答应他……” 宋纤云复杂地看了眼躺在地上的洛星河。 像男主失身的戏码,会被天道阻止吗? 东方寻眉眼之间露出一丝不耐烦,催促道:“做好选择了吗,本殿可没有什么耐心。” 没耐心还会和东方问天争了几百年?宋纤云心中暗自腹诽。 在男主的清白和自己的清白思量片刻。 宋纤云坦然,他这么个深明大义,嫉恶如仇的好人,当然选——男主啊! 自己只是个早就该死的小炮灰,说不定几下就被弄死了。 而男主就不一定了,听说修真界双修有助于修行,说不定这个会成为男主的机缘。 宋纤云推卸责任地想着。 然后“额额额”了几声,指指自己的喉咙,表示自己不能说话。 东方寻没放手,反而加重力道。 “用手指一下就行了。” 宋纤云毫不犹豫地指向洛星河。 洛星河睁不开眼睛,他不知道自己萍水相逢的仙君选了谁。 但无论结果如何,他都心甘情愿。 他本来就该几年前就死了的。 东方寻笑了一下,将宋纤云扯了过来,抱在怀中,捏捏他腰间的肉。 道:“你竟然选择让本殿放过这小子。” 宋纤云瞪大眼睛,一双澄澈看不到杂质的眸子写满了不可置信。 他只想说:大哥,你是不是理解能力不行?! 洛星河全身如滚烫的岩浆灼烧,听到这句话时,心中隐隐升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感觉,他扭动着自己的身子,贴身的湿衣服勾勒出他柴棒子一般的身形。 他咬紧牙齿,艰难道:“仙君……别……让他选我,我……愿意去死……” 他不能再让对他好的人受苦。 宋纤云整张脸拉下来,合着男主没听清楚东方寻要他干啥啊。 他为难地看了眼东方寻,小声道:“您看,他都这么说了……你……啊啊啊!!!” 后面的“你就选他吧”被吞没在风中。 宋纤云只听到衣袍撕裂的声音。 他的后背便凉幽幽一片,右手胳膊空荡荡的,露出冰刃刚刚割裂的伤口。 这是揍嘛呀! 第22章 能不能换个人挡刀? 大片雪白的肌肤暴露在空气中,其余濡湿的衣袍贴在他的身上。 宋纤云大脑宕机两秒,东方寻就跟煎鱼一样给他翻了个身。 看着东方寻的嘴就要落下来,宋纤云下意识抬手阻挡,像个泥鳅一样在他怀里扭来扭去。 嘴里机关枪一样输出。 “二殿下,我有病!” “我十天没洗澡了!” “和我双修过的人都死状极惨!” “我不干净了!” “啊啊啊啊,别过来!!” 东方寻充耳不闻,他自然知道这些都是宋纤云胡说的。 扣住宋纤云湿漉漉的头发,触碰到他温热的唇。 不过堪堪一秒,蜻蜓点水一般,宋纤云就从他怀里飞出去了。 宋纤云稳稳地落入了一个特别瘦,特别硌人的怀抱里。 他脸色极为不堪,像刚刚啃了一坨屎一样难看。 东方寻站起身,周身的寒气逼人,他冷眼看着面前红绫漫飞包裹的小少年。 当洛星河褪去痛苦的一瞬间,他睁开双眼,便看到了他敬仰的仙君此时衣衫不整地被魔头抱在怀里蹂躏,他几乎是想也不想地操纵红绫,将宋纤云抢了过来。 当自己粗粝的手掌触碰到怀中人滑腻的后背时,他神色涌上几分不自然。 他局促道:“仙君,您先站好。” 宋纤云不好意思地裹住剩下的零零碎碎的弟子服,跳出洛星河的怀里。 回头看向满屋子张扬的红绫,暗暗松了一口气。 还好男主吸收内丹得及时,否则他就真的要被那条蠢狗啃了。 给东方寻,还不如给东方问天呢! 宋纤云神色愤懑。 他站在洛星河背后狐假虎威地挥了几下拳头。 东方寻脸色愈发难看,他没想到一个凡人,竟然能轻而易举的把他怀中的人抢过去,甚至能驱动何玄楠都不能完全控制的红绫。 他留下这个人,纯粹是因为想重新找机会拿回红绫和内丹,没想到这小子竟然有点东西,没有爆体而亡就算了,甚至还洗精伐髓,踏上了修仙的路。 东方寻召出长剑,感受空中微微泛动的灵气,不过才刚刚突破筑基而已。 但,这么短时间内就能达到筑基的人,绝不是等闲之辈,如若此人不能为魔界所用,等以后,此子必定会成为魔界劲敌。 东方寻的第一感觉告诉他,这个小少年,绝对不能留。 他长指抹过寒魄剑,释放出金丹后期修士的威压,有几分惜才地商讨道:“本殿饶你刚刚的不敬,你把宋纤云交出来,你归入我魔族,什么灵丹妙药,上品灵器,全随你挑选,如何?” 宋纤云抿嘴,忍不住啐东方寻一口。 就他,还想让根正苗红的大男主加入魔界? 洛星河如宋纤云所愿,想也不想拒绝道:“魔族人人得而诛之,我就算是粉身碎骨,也不会堕魔!” 他的爹娘就是被魔修所害,让他入魔,就是对不住这血海深仇,对不起爹娘的养育,洛星河虽然觉得自己这前半生苦,但村民都愿意帮扶他一把,不至于养成邪门歪道。 东方寻似乎早料到了洛星河的拒绝,眸光微沉,偏冷色的唇瓣吐出几个不屑的笑声,“呵呵呵,那本殿,就不留你了。” 抬起长剑,一个飞身只取洛星河胸口的心脉处。 金丹期魔修的威压,压得洛星河不得动弹,红绫疯狂地律动两下,因为主人实力的原因,它也被掣肘住,看着才认的主人即将身死,盘旋在空中发出几声模糊的呜咽。 “噗……” 剑入血肉的声音,掩盖住心脏的跳动声,东方寻诧异地抽出寒魄剑,负手而立,神情复杂地看着面前的人。 血染素衣,宋纤云瞳孔微缩,低头看向自己胸前的血窟窿,血汩汩流出,滴落在地面,流入温泉中,染红了大片池水。 他定在原地,支支吾吾吐不出几个字,最终支撑不住地坠向地面。 洛星河的眸中闪过惊诧,震惊,东方寻收掉威压,洛星河动动手指,发现自己可以动了,一把扶住即将摔倒的宋纤云。 宋纤云整个人软趴趴地摔进洛星河硬邦邦的胸膛,被撞得鼻子一疼。不过在胸口的剑伤的对比下,显得微不足道。 洛星河面对面紧紧抱住渐渐失去声息的宋纤云,眸光闪动,心中风雨欲来地如洪水般涌上来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接着,他感觉自己本该被刺穿的心脏骤停,似乎是被人一把捏住,捏出浓稠的血浆,再重新灌入,周而复始,痛得他双手微微颤抖。 他的鼻腔里堵满了委屈与悲哀,颤抖着声音,似乎是害怕吵到怀中的人,他颤音喊道:“仙君?” 宋纤云痛得心力交瘁,东方寻这一剑虽然没有把他的心脏穿个透心凉,但是这带有金丹威力的剑,仍然可以要了他的命。 他的意识慢慢混沌。 时光在后退,他回望自己在山矾宗蹦蹦跳跳,欢声笑语的五年,突然觉得,活得也差不多了。 就是还没有谈过恋爱,也不曾做过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他一生行善积德,连刷短视频看到重病的,贫困的,他总会捐捐钱。或许因为这个,上天才赐给他一场惊心动魄的穿越故事吧。 可是这场故事太短了,就匆匆结束了。 他想六师叔了,他想去拔六师叔已经长长的胡子。他也想二师叔,想晚上盖着二师叔织的小被子睡觉。还有山矾宗各峰峰主长老弟子,他们都对自己很好,好得不得了。 宋纤云脸上又露出一分茫然,寻思着自己怎么就突然冲上去给男主挡了剑。 明明他在背后躲得好好的,怎么就冲上去躲了剑。 或许是自己擅自改变原主的结局,让天道不爽了吧。他总是要去死一死给男主铺路,才算完善剧情。 宋纤云眨眨眼,模糊朦胧中看见被溅了一脸鲜血,神情恐惧害怕的男主。他不由得心中暗喜,小样儿,被吓傻了吧。 他刚勾起唇角,想笑话以后上天入地的洛星河,却不想一口黑血吐出来,看上去恐怖又恶心。 惊得在场的两人又是一愣。 洛星河到底年纪小,眼眶中蓄起泪水,用手捂住宋纤云不停冒出血的窟窿。红绫也缠过来,缠了一会儿,血还是在流,就无可奈何地摇摇头。 宋纤云被血块呛住,觉得口腔里全是血腥味儿,他张口,咳了两声,想开玩笑说洛星河按着他胸口疼。 话到了嘴边,却变成了:“别哭,我没事……” 东方寻嫌恶地皱皱眉,往后退了两步,不满道:“宋纤云,你是有病吧。” 竟然真的为了救一个凡人把命搭上,为了那虚伪的正直大义,值得吗? 他的神情全是不理解。 别说东方寻不理解了,连宋纤云都不理解,天道为什么偏偏扯着他过去给洛星河挡刀,哪怕是这房间里的一条板凳,说不定也能救下男主啊。 可是,那股神秘的力量偏偏拉了他。 第23章 我快死了吧 宋纤云胸口起伏不定,他的眼睛克制不住地想要闭上,像极了高中时候上地理课的模样,怎么睁都睁不开。 他断断续续道:“我……我好困……” 洛星河的眼眶终于接不住这浑圆大颗的泪珠,“啪嗒啪嗒”开始往下掉,他有些慌张,又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不断重复:“……不困,仙君,别睡,求你了,再坚持一下……” 宋纤云胸口本来就疼,现下被这话气得郁结一下。 他也不想睡,可是没办法啊。 他只是个早就该死的炮灰,强行改命,才苟延残喘多活了五年。 宋纤云也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大抵是小人物对大人物的羡慕嫉妒吧。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失血太多出现了幻听。 他竟然听到了六师叔隐隐约约的呼喊,还有山矾宗,好多熟悉的人的声音。 宋纤云哽住即将吐出的一口气,憋足劲儿道:“我……我好像听到了六师叔的,声音。” 洛星河抬头,抹掉眼泪,激动道:“我也听见了,是神医他们,他们来救我们了!” 接着,他朝着四周大吼道:“神医!各位上仙,我们在这儿!” 东方寻早就收到何玄楠的传音遁走了。 山矾宗七个峰,除了正在闭关的权尹,其余六个峰全来了。 此时魔族其余长老皆不在魔界,东方寻两人无力周旋,得到消息的那一刻,深深地看了在地上出气多进气少的宋纤云,然后转头利用传送符逃了。 山矾宗的人,全宗上下都是疯子,竟然为了一个毫无灵力的大弟子,发动全宗的力量,浩浩荡荡地攻入了魔界,生擒了不少护法之类的魔族。 魔族元气大伤,那些魔族长老赶过来时,什么天材地宝,都被搜刮得干干净净,连魔尊寝宫的夜明珠都被抠得干干净净。 此事在修真界掀起轩然大波,简而言之,就是救个人,顺便抄了魔族的老窝。退居在暗处的妖族,也乐得出来啃口瓜吃。 不过又听说,山矾宗的一个弟子,把妖王打晕了,晕了三天三夜都还没醒过来,都是些道听途说,没人确定,妖人们只是拿来当个二号瓜啃啃。 宁时珍看到自己疼爱的师侄时,差点气血倒流,跌倒在原地。 宋纤云躺在洛星河的怀里,呼吸几不可闻,像是一只即将透明展翅的蝴蝶,衣不蔽体,血染红了大半个池水,空气中的都凝散着暗红的血气。 宁时珍用锁血丹锁住宋纤云最后的气息,就把人抱起来,往宗内疯狂赶去。 洛星河愣愣地跪坐在原地,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眨了眨满是泪水的眼睛。 良久,才有弟子过来拉他。 洛星河抓住那个弟子,魔怔地问:“仙君呢,仙君呢?” 弟子看他这副模样,送回人间估计也活不久,况且身上好像还有灵力波动,问过其中一个峰主后,把人带回了山矾宗。 洛星河一落地,就抓着别人问:“仙君呢,仙君呢?!” 满眼通红,眼白横亘血丝,目眦欲裂地一遍又一遍地问:“仙君呢,仙君呢?” 山矾宗可以被百姓称为仙君的多得数不胜数,他们也不知道洛星河说的是谁。 直到他说:“是那个替我挡了剑的仙君,一位长得很好看的仙君。” 众人才知道洛星河说的是宋纤云,忙把人送上仲景峰。 六峰主虽为医圣,此时却拿不能承受灵力的宋纤云束手无策,因为双生诀的缘故,每次一输入灵力,宋纤云就痛得满床滚动,吱哇乱叫,甚至有一次差点没忍住咬了舌头。 没办法,宁时珍只能把人转接给三峰主,自己去请掌门出关。 三峰主是七位峰主里唯一一位女峰主,闺名杜玉珂,脾气火爆,人们尊称她为扶华上仙,一把扶华剑,不知斩下了多少作恶多端的魔族头颅。 当她听到宋纤云是替洛星河挡剑,才受如此重伤的,一见面,直接把洛星河从仲景峰的三千长阶踹下去了。 如果不是筑基修为和红绫护身,他估计得直接去世。 仲景峰的其他弟子虽然恨透了这个间接伤害大师兄的人,但还是秉持着悬壶济世的医德,把人从山脚抬起来,用最痛,疗效最慢的药医治。 即使这摔伤,用一颗最普遍的疗伤丹就可以医治。 有弟子见洛星河这幅模样,不太忍心,这毕竟是个才筑基的修士。 其他弟子愤懑道:“大师兄现在可比他痛百倍。” 闻言,想喂给他灵药的弟子便摇摇头,各自散去。 浑身的伤久治不愈,又无人照看,洛星河发起高烧,他卧在最偏僻的房间,山上的风穿过窗户缝隙,搜刮他最后的温暖。 昏迷之中,他一遍一遍都梦回宋纤云给他挡剑的瞬间,毅然决然,红得刺眼的血喷涌而出,像盛开的梅,灿烂而耀眼。 红绫之前要给洛星河治伤,都被他阻拦了,想作践自己,给宋纤云赔罪。 现下,红绫不得不出手,微红的光芒一闪而过,不带有任何灵力魔气的凡伤,红绫不过一刻钟便给他治好了。 但是,这些折磨人的伤痛,却磨蹭了两天。 伤好后,洛星河独自跪在仲景峰下。 第三天,闭关五年之久的权尹婵娟终于被宁时珍敲出关,出来时,本来一头的青丝,瞬间化为华发,这是提前出关的副作用。 宋纤云昏迷了多久,洛星河就在山下跪了多久,山矾宗还是有心软的弟子给他送来了辟谷丹。 权尹婵娟耗费了五十年修为给宋纤云续命,将双生诀和东方问天同受的痛苦暂时引渡到自己身上,以便于宁时珍施展灵力救治宋纤云。 没等宋纤云,权尹婵娟又闭关了,他又没能见到冰山师尊。 耗费修为的事只有权尹和宁时珍两人知道,他们并未告诉宋纤云。而双生诀的事,除了峰主长老,其余人并不清楚,世人们只晓得堕仙顶一役,曾经风光霁月的宗门大弟子修为尽失,无法再修炼。 人们听了,不过唏嘘感叹一场。 便各自做自己的事去了。 第24章 本来就是一个娘胎出来的 春天的覆盖面极广,仲景峰上的桃花开得漫山遍野,其中夹杂了几树含苞待放的梨花,在春景浮光中争奇斗艳。 山脚下前段时间才冒尖儿的青草,一茬一茬地往上冒头,抽出长叶,盛着露珠,如泛不起涟漪的清波。 可怜了洛星河跪得那块地,小花小草被压得抬不起头,只能歪歪扭扭地伸展枝叶,探头来呼吸新鲜的空气,晒晒温暖的太阳。 红绫没办法扶主人起来,只能日复一日地用自己的灵器的法力温养着洛星河的膝盖。 山矾宗的弟子再狠的心也不是铁做的,宁时珍也下来想拉这个倔强的年轻人起来。 结果人家根本不领情,干的起皮的唇瓣冷冷吐出几个字:“仙君何时醒,星河何时起。” 杜玉珂淡淡瞥了一眼,无所谓道:“他要跪,便跪他的。” 宁时珍叹了两声,想着现在的年轻人一个个的跟头黄牛一样,怎么拽都拉不回来。没办法,抖着胡子拎上医药箱去瞧已经恢复大半的封容。 明明是和煦的艳阳天,仲景峰上的弟子房中,还点着火炉,一盏永生火上下跳动,噼里啪啦地上蹿下跳,映着房间一闪一闪的亮。 窗户被宁时珍早上来诊脉时微微打开一条缝儿,外面的阳光轻飘飘地泻下来几缕光,落在月白色的被褥上,像大海和初晨交相缠绵,朦胧又美丽。 床上静悄悄地躺着一个人,呼吸平缓,脸色白得几近透明,微风从缝隙中挤进来,拂动他的面庞上的几缕青丝,外面春光融融,房内寂静无声。 良久,床上的人眼睫微颤,漆黑卷翘的睫毛在侧鼻打下浅浅的阴影,眉间的双生诀隐隐发亮,衬得他苍白中竟意外有种明艳动人的错觉。 宋纤云睁开眼,眼前的景象不太真切。 复又闭上眼,脑子里乱成一锅粥。 窗外的燕子叽叽喳喳地飞过,宋纤云缓了好一会儿,只能暂时放空大脑,睁开双眸。伸出雪白的手,推开关闭许久的窗户,一双齐飞的燕子衔着柳枝儿停留在了房檐上,蹦蹦跳跳地在横梁上跳动。 宋纤云双眼无神地看着窗外的景象,乱糟糟的脑子里竟然还有空冒出一句“几处早莺争暖树,谁家新燕啄春泥”的诗句。 再远一些,是一方小小的湖水,岸边几棵柳树垂下绿丝绦,他经常在那里面钓六师叔的灵鱼吃,灵鱼肉质鲜美,不用任何调料,无论是蒸炸煮煎,都美味至极,从头鲜到脚。 宋纤云胡乱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 六师叔的灵鱼。 好像是六师叔救了他,把他从魔界带了出来。 嘶……所以他是为什么受伤呢? …… 房门外传来脚步声,紧接着门被推开,门口的一个身穿白色衣袍的弟子,透过滢滢的火光,看到了昏迷了一个月的人儿,此时正靠在窗户上,神情恍惚地看着窗外的场景。 宋纤云听到声响,转过头,眼前一亮,刚要开口发问,门口的弟子却突然发起了疯。 “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 “大师兄醒了!大师兄醒了!!” “一个月了!大师兄终于醒了!!” 宋纤云:“……” 他两眼一闭,想着自己还是不要醒过来的好。 然后门口的弟子又开始半捂嘴嚎叫。 “大师兄晕了!!” “不好了,大师兄又晕过去了!!!” 那弟子边喊边跑下山去了,没一会就只能听到远远的回声。 宋纤云沉默半瞬。 在暖和的房间中,猛然睁开眼。 内心咆哮:“啊啊啊啊,男主!!!男主呢!!!!!” “他duang大一个男主呢?!!!!” 宋纤云醒过来的消息像春风吹拂大地,不超过半个时辰,山矾宗上下的人都知道了。 宁时珍收到消息的那一刻,就提着医药箱御剑飞行走了,只剩下一个还捧着药碗苦得满脸皱成菊花的封容。 封容:??? 他是不是跟自己的师侄比起来,一文不值? 弟子间奔走相告,洛星河也跪在山下听到一点风声,有从他身边路过的弟子高兴地喊了一声,“那谁,别跪了,大师兄醒了!” 洛星河猛然抬头,看向仲景峰上粉红一片的桃花,紧张地握紧拳头,小声呢喃道:“真……真的吗?” 他的声音实在太小,刚刚冲他喊的弟子灵力较低,没听到他在嘟囔什么,只是远远地走了。 “醒没醒的,你上山去,不就知道了?” 洛星河上方突然出现一只纤纤素手,手掌上方是一瓶净白色的药瓶,传出浓郁的药香。 杜玉珂晃了晃药瓶,端着架子清高道:“仲景峰最好的药,吃下去,哪怕是你骨头跪断了,都能瞬间给你治好。” 此话间断,她觉得自己太善良,所以补充道:“若不是纤云不能承受其浩瀚的灵药,哪还有你的份儿……” 洛星河纤长的睫毛颤了颤,盖住眸中的情绪,红绫天天给他治伤,他的膝盖并无大碍。 想着,他偏头,没去接杜玉珂的药瓶,而是自己挣扎着,单手撑地从地面起来。跪的地方已经出现两道深深的凹陷,下面全是青黄交接的草茎。 杜玉珂意外地挑了下眉,她眉目精致,天生带了清冷的气质,在别人看来,她就如她峰上的宫粉梅一般,冷然自傲,孤芳自赏。 只有宋纤云那孩子,不畏惧她总是板着的一张冷脸,三天两头拉着她去偷宁时珍的灵鱼灵鸡。 最开始,她还是要维持自己扶华上仙的形象,虽然陪着师侄来了,但还是拉不下脸去啃那烤得黑糊糊的鸡。 宋纤云倒是毫不在意,大方地撕下来一块鸡腿给她,鸡腿泛着肉香,虽然外貌不怎么好,但是闻着却挺好。 她已经辟谷多年,怎么再肯吃这些名义上的灵鱼灵鸡,只能拿着鸡腿不知如何进退。 宋纤云吃得很香,吮着鸡翅膀,含含糊糊道:“三师叔,你怎么跟师尊那么像……都冷冰冰的。” 杜玉珂那时冷笑一声,“能不像吗?一个肚子里出来的。” 她随母姓,兄长随父姓,前后依次拜进了山矾宗。 后面,父母大限将至,兄长闭关,都未曾去探望,她不解,甚至怨恨权尹婵娟,竟然为了所谓的修为而摒弃父母。 父母死时,甚至还紧紧攥住她的手,让她别怪哥哥,说修炼一事大过天。 是的了,修真界迄今为止,唯一一个有希望飞升的修士,被所有人而所仰望的存在,怎么可能被凡尘俗世所羁绊。 自那以后,修真界都知道山矾宗的掌门和三峰主不和,久而久之,人们都快忘了他们两个是兄妹了。 宋纤云听后,并没露出什么惊讶的情绪,只是把鸡腿往前一推,塞进了三师叔的樱桃小嘴里,笑道:“您可别学师尊,他那样一点都不好玩。” 杜玉珂默然地啃着肉,却蓦然想起了小时候,兄长也是拉着她,到后山去偷前仲景峰峰主的灵鱼灵鸡。那时候,宁时珍还是个小弟子,因为主修医术,灵力低弱,每次都抓不到他们两个,只能气急败坏地在原地跺脚,活像个被欺负的小媳妇。 吃着吃着她粲然一笑。 宋纤云像个小太阳,蹲在地上,伸了伸小脑袋,用自己的手指在空中画了个笑脸,赞道:“三师叔就该多笑笑,笑起来多好看啊。” 回忆结束,杜玉珂还是将药瓶放在了洛星河旁边,淡淡道:“留着吧,算是我将你踹下去的赔偿。” 洛星河翕动了一下嘴唇,回过神来,杜玉珂已经消失了。 红绫倒是很喜欢这瓶药,左蹭蹭右蹭蹭,撒娇地围着洛星河打转转,没办法,洛星河揉着站不直的膝盖,把地上的药瓶捡了起来,揣进怀里。 然后一步一步,跛着脚往上爬。 第25章 我有罪 宋纤云踩着鞋踏出房门,外面的略微刺眼的光让他忍不住眯了眯眼,他抬手挡住一部分,提着衣角往山下走去。 此番他受伤,按照洛星河前期柔弱小白花的尿性,一定会自责万分,而且这都一个月了,不知道会受些什么苦。 春风拂面,暖烘烘的阳光一寸一寸落在宋纤云身上,才刚走出去几步路,一道青色的身形就乘着长剑落在他面前。 是提着药箱匆匆赶来的宁时珍。 宋纤云眼前一亮,抬起明亮的眼眸,一弯喜悦道:“六师叔!” 宁时珍顶着被风吹得乱蓬蓬的黑胡子,随便抓了两下,然后擒住宋纤云的手腕,确定人没有大碍后,才松出一口气,放下他的手。 然后责怪道:“大病初愈,乱跑什么?” 宋纤云转了转自己刚被捏的手腕,在原地证明似地跳了两下,反驳道:“看我,能跑能跳,好着呢。” “唉,是是是,你现在跳得起了。”宁时珍无奈地叹了口气,看着几次从鬼门关救回来的师侄蹦蹦跳跳的模样,一时之间,无语凝噎。 也不知道掌门现在情况如何了。 宋纤云还掀开衣服,露出自己的肚子和胳膊,光洁如新,笑意染上眼角,夸赞道:“而且一点冰刃的疼痛感都没有了,六师叔的医术更上一层楼了。” “哪里是我……”宁时珍摆手,想起掌门一夜雪白的长发,神情恍惚一瞬,解释道:“是你师尊,提前出关了。” “啊?!”宋纤云攥紧手指,忙问道:“是师尊救得我,那他老人家呢?” “你脱离危险后,掌门便又闭关了。” “哦,这样啊……”宋纤云面上滑过一丝失落。 师尊待他这样好,他都没和师尊说过几句话,见过几次面呢。 或许是带了原主的情绪,他看山矾宗的一草一木,都格外熟悉,就像是真的在这里长大一般。 宁时珍拍了拍宋纤云单薄的背脊,不想这孩子躺了一个月,竟然瘦了这么多,随即安慰道:“闭关的时光飞逝,对你师尊而言,不过弹指之间的事。” 宋纤云垂下眼眸,用自己的脚尖在地上画了个圈圈。 五年对他来说,可不是弹指一挥间。 宁时珍仿佛看透了宋纤云的心思,笑道:“你师尊交代我,让你痊愈之后去闭关,仲景峰上最不缺的就是辟谷丹,你不用担心你凡人之躯承受不了饥饿。” 宋纤云仔细想了下在洞里漫无天日的时光,一点荤腥都没有的日子,“哈哈”一笑,毫不犹豫地拒绝:“弟子身子太过虚弱,实在不合适闭关这等艰苦的事情。” 说着,猫起身子,慢慢往旁边踱步。 宁时珍也“哈哈哈”大笑,一抬手把人拎了回来,对上宋纤云无辜的大眼睛,撇嘴道:“玩了五年,可不能放纵你了,置灵珠的灵力才到金丹中期。而剑一派的大弟子,前两天刚突破金丹后期。” “我们作为第一宗门,可不能让别人比下去了。” 剑一派专修剑道,一天到晚除了练剑,就是犯贱。 其下的弟子天天披着剑修的身份勾搭凡间的姑娘少爷,出了不少风流韵事。 而且这个门派还特喜欢惹事,今天去东边嘲讽,明天去西边踢门,如果不是整体实力在第二,早就被其他宗门打上山了。 宋纤云哇哇扑腾,“弟子觉得,不能起攀比之心。” 宁时珍莞尔一笑:“不攀比不代表可以摆烂。” “摆烂”二字是宋纤云以前经常挂在嘴边的话,起初宁时珍不太理解其精髓,然后宋纤云就实实在在给他表演了一个五年摆烂。 宋纤云辩解:“我没有摆烂,五年里能从金丹初期到中期,已经很厉害了好吧。” 五年里跨越一个小境界确实厉害,也说明了宋纤云的天赋异禀,但这只是将灵力转化进置灵珠里,少了雷劫这一步,就属于中规中矩。 宁时珍的语气不容置疑,“必须闭关,要不你去跟你师尊商量商量?” 宋纤云面露难色:“不太好吧?” “你也知道不好?”背后传来一道轻灵的女声,宋纤云惊奇地转过头,看见了一身粉色云烟纱裙的杜玉珂,斜斜地靠在一棵桃树下,身姿绰约,手里还抓着一个白玉酒壶。 看到宋纤云,杜玉珂那张冷漠的脸,难得地挑了下眉头。 她站直身子,好整以暇道:“你若不想闭关,也可以去我的灵池修炼。灵气充裕,景色优美,必能让你五年内突破金丹后期。” 宋纤云:“……” 宋纤云:“我突然觉得闭关挺好的。” 说完,他抬头,眼睛亮晶晶地看向自己十分和蔼可亲的六师叔。 三师叔峰上的灵池,他就去过一次,然后这一辈子都不想去了。 他畏寒,去的时候,全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都差点被冻死在灵池边。 如果不是杜玉珂眼睛尖,在雪地里看到了缩成一团的他,他宋纤云,估计就……被活活冷死了。 更不用说去灵池修炼,要把衣服脱了跳到冰水里去。他别还没突破,就先帝修炼未半而中道崩殂。 六师叔无语。 扒拉开宋纤云抓他衣袖的手,无情道:“本峰主觉得三师姐的思量更好,相信你师尊会答应的。” 宋纤云害怕地吞了下口水,举手表示不敢。 他像个小学鸡地围着宁时珍,使出一股子撒娇劲儿,“师叔,六师叔,好师叔……” “万一我被冻死了,就没人给你拔白头发,白胡子了……” 杜玉珂抱着手翻了个白眼。 宁时珍的眼皮微跳。 刚想说话,却看到远远地走来一个一瘸一拐的身影。 宁时珍推了推无所不用其极黏在自己身上的宋纤云,指着远处灰扑扑的人问道:“你看,那是不是你救的那小子?” 宋纤云疑惑地“嗯”了一声,目光触及到身形摇摇晃晃的洛星河时,眼睛瞪得像铜铃,不可置信地瞧了瞧男主不太正常的双腿,然后又看了一眼另一边睚眦必报且神色微变的三师叔,怀疑道:“您把他腿打断了?” 原着里前期因为杜玉珂和权尹婵娟不和,所以杜玉珂也没怎么接触过讨厌的兄长收的徒弟。 直到后面洛星河遇到危险,权尹婵娟舍命相救。亲人兄妹生命诀别之间,杜玉珂才放下心结,原谅了权尹,最后权尹带着满足去世。在杜玉珂看来,洛星河是哥哥留下来的唯一一个活物,所以一直跟在他身边,久而久之,暗生情愫,冰山融化,杜玉珂成为了男主的后宫之一。 因为灵力高强和其冰雪美人的设定深受读者们喜爱,所以在大老婆的投票中,杜玉珂的名次一直是前三,甚至一度占领榜首的位置。 宋纤云的眼神在杜玉珂和洛星河之间不断转换,像是瓜田的猹一样。 杜玉珂无所畏惧地摊手,随意道:“算是吧……” 她把人从几千级台阶踢了下去,如果这小子腿真的断了,可能有一部分是因为她。 宋纤云露出一个“果然如此”的表情,想着怎么还家暴呢? 然后杜玉珂补充道:“你也有份儿,他可是为了你,在山下跪了整整一个月。” 宋纤云:“……” 下一秒,他抬腿飞快地像小小的男主飞奔而去。 他有罪!!! 他竟然让男主大人给他下跪赔罪! 男主大人以后不会因为这事儿把他咔嚓了吧…… 在靠近人时,宋纤云没刹住脚,把好不容易一瘸一拐爬上来的洛星河撞下了山。 红绫很有先见之明地把两个人包裹保护了起来。 本来都准备御剑下去救人的两峰主:“……” 见两人没事,宋纤云甚至还像个傻逼似地从红绫里钻出来抱着洛星河痛哭流涕。 他们两个人默契地顿住了脚步。 杜玉珂:“……” 反正丢的是权尹婵娟的脸。 宁时珍:“……” 本峰主不认识这人。 第26章 五年后…… 宋纤云还是闭关了,左思右想在修真界实力才是硬道理,现在洛星河提前五年来到了山矾宗,他跟着沾些男主的气运,说不定以后真能破解双生诀。 到时候吞下置灵珠,他又是那个风光霁月,天资聪颖的大师兄。 说干就干,第二天收拾好东西,宋纤云就风风火火地闭了关。 在这之前,他先让洛星河去测了灵根,是成长型大男主文标配的杂灵根,金木水火土占了个遍,以极差的灵根与极快的修行速度相对比,形成看上去很差,实则在扮猪吃老虎的假象。 宁时珍本来还对洛星河有几分的兴趣的,看到连宗门都进不了的杂灵根,期待的目光顿时暗了下去。 他还以为能够让红绫认主的人,不说什么变异冰灵根,雷灵根之类的,至少也是单灵根的天赋,没想到确实这么不堪。 这辈子估计在筑基这里不上不下了,顶多比凡人多个百年的寿命。 不过,在宁时珍又知道了洛星河服下狐族内丹没死的那一刻,他眼中落却的希望又死灰复燃。 这肯定是个特殊体质啊! 看着六师叔贼精的目光,宋纤云立马把洛星河扯到身后,跟母鸡护崽一样。让宁时珍别打男主的主意,还说这是给师尊提前预定的新弟子。 宁时珍恹恹,看着自己养了五年的小崽子一点也不考虑一下自己的六师叔,气得把洛星河扔进了灵植里,让他天天照顾侍弄花草。 宋纤云无所谓,男主多过点闲适惬意的生活也好,消磨他在秋草城过得苦难生活的记忆,对他以后的修炼大有裨益。 说不定等他出来,洛星河还能多个精通医术的技能。以后救治小姑娘,也不用再麻烦宁时珍了。 走时,宋纤云把洛星河单独叫出来,嘱咐他千万不要把左臂上的金色印记被旁人知晓,连山矾宗的各位峰主也不行。 洛星河听得懵懵懂懂,他还不太能娴熟掌握体内四处涌动的灵力,更不知道仙骨一事会在修仙界掀起多大的波澜。 只能频频点头,表示他会听话的。 宋纤云想罢,又嘱托些红绫的来源与其珍贵性。听罢,洛星河明白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立刻把整日飞过来飞过去的红绫收回怀里。 要说的差不多后,宋纤云才甩着几个灵袋进入了洞府之中。 里面是他这几年要吃的辟谷丹,还有其他的零碎的一些生活用品。 等到洞府结界关闭的那一刻,宋纤云才突然意识到最最最重要的一句话没说。 想冲出去,却被透明的结界无情打回,他进的洞府极深,外面的人连一句声响都听不到。 宋纤云忍不住仰天长啸,流下悔恨的泪水:“淦啊!忘了给男主说别去堕仙顶了!” 别没等他出关,男主就把东方问天放出来了。 进山矾宗的剧情都提前了五年,离东方问天冲出禁制,还远吗…… ** 五年后。 天空开始下起了雪,纷纷扬扬的雪花漫天遍野,天地白茫茫一片。 山矾宗地处高山,山尖尖上覆满白雪,往下是红云烂漫的梅花,梅枝伸展,花瓣挂满冰晶,在阳光的反射下熠熠生辉,宛若琉璃。 仲景峰上的桃花开了又谢,谢了又开。 即使是冬天,峰上也四季如春,常绿不衰。 “唰唰……唰……” 地面扬起飘飘扬扬的落叶,一双修长的手,握着扫帚一下一下地把枯枝败叶在一起。 院落里盛开着各式各样的灵植,姹紫嫣红,争奇斗艳,再远一些,是灵鸡灵鸭仰着脖子雄赳赳气昂昂,它们战斗力充沛,不打个高地是决不会停歇。 扫地的少年放下扫帚,又拿起小锄头,小心翼翼地把长势不好的灵草移植到另一块灵田里。 活儿不算累,但是在地上蹲了半天,少年也累得额头冒出热汗,空中一阵冷风吹过,卷走热气,剩余的便是冷。 少年裹紧身上的青色的衣衫,脖颈一周缀着暖和的白毛,很普通平常的外门弟子服,但胜在身形高挑,气质沉稳内敛,头发是一根深蓝色的发带绑稳,高马尾在头顶一甩一甩的,像少年意气风发的游侠客。 半空中灵气波动片刻,下一秒,宁时珍便抚着胡子出现在少年面前,他顿住脚步,很满意地点点头。 五年时光,仲景峰上的灵植长得愈发地好,一方面是偷吃的“小贼”去闭关了,另一方面是眼前的少年,把这里照料得很好。 每天按时浇水侍弄,天天如此,从未懈怠过。 少年喊道:“六峰主。” 然后抬起头,露出一张眉目如画的脸,饶是宁时珍每天看,也忍不住感叹,这张脸,长得是真的好。 特别是眉眼,与宋纤云竟有四分相似。 只不过他的眼睛是丹凤眼,举止言谈间,微微上扬,眼皮狭长,若是不笑,有一种淡漠疏离的冷然。而宋纤云的眼睛线条更柔和一点,眸光潋滟,眼尾微微泛红,更容易让人亲近些。 “星河啊……”宁时珍一顿,开始问:“要不然你当本峰主徒弟,仲景峰说不上富庶,但本峰主绝不会亏待你。” 这个问题,五年里他都不知道问了多少次了。他是真喜欢这个小弟子,洛星河待在自己身边越长,他就越心生欢喜。 这孩子灵根虽差,但心性好,又勤奋,他们宗门也不是唯灵根主义者,此子若是能好好栽培,将来必定能闯出一番天地。 洛星河摇摇头,礼貌地回绝:“六峰主,弟子心中已有师尊人选。” 宁时珍听到意料之中的答案,也不气馁。 都被拒绝了五年了,早就练出极强的心理素质了。 就是他恨啊,如果不是宋纤云那小崽子,说不定他早就把洛星河收入门下了。 宁时珍不再拘着这个话题,弯下身子去检查长势正好,郁郁葱葱的灵草,时不时伸手去触碰,有灵性的灵草,还会伸出叶子趴在宁时珍的指尖上撒娇。 他边看边道:“掌门要出关了。” 洛星河心中一动,脸上不自觉露出一丝笑意,提起小锄头继续清理杂草,问道:“那大师兄呢?” “也快了,大约是在除夕之后。” 宁时珍把一朵焉哒哒地垂着头的小花扶正,继续道:“掌门出关后,你便可以去拜师,你是纤云提上来的,掌门素来疼爱纤云,想罢,也应该不会拒绝你。到时候,我带你上天一峰去见掌门。” “多谢六峰主提携。”洛星河垂下眼眸,遮盖住眼中浮动的情绪。 旁人若是听到这番话,大多是会恼。 因为话里话外大抵上有点依靠别人上位的感觉,但洛星河却很高兴,到时候,他就是大师兄真正意义上的,唯一一个小师弟了。 权尹婵娟喜静,只收过宋纤云一个亲传弟子。 每年有很多大家族想要把自己的孩子拜权尹为师,都被他回绝了。 第27章 出关了出关了 闭关山洞内,灵气馥郁。 宋纤云翘着二郎腿,扬手往嘴巴里扔了最后一颗辟谷丹。 酸酸甜甜的,山楂味儿的。 在嘴巴里嚼嚼嚼。 吃完后宋纤云一提气站起来,收了在空中浮浮沉沉闪着五彩斑斓的光芒的置灵珠。 豁然走出洞府。 格挡他五年的结界在置灵珠达到金丹后期的灵力时,就荡然无存。 出洞的那一瞬间,宋纤云就感受到了极致的寒冷。 抬头,就有细碎的雪花簌簌落在他的微长睫毛上,眼前朦胧一瞬,他眨眨眼,雪花就落了下去。 宋纤云行云流水地从灵袋里拿出大氅,把自己裹成一团,火红的衣服衬得他肤色如雪,在漫天的雪中几近透明。 五年不晒太阳,他比五年前,更白了几分。 宋纤云露出白藕般的手臂,稍微用力地捏了一下,就有一道刺眼的红就横亘在手臂上。 他疑惑一瞬。 怎么感觉自己的身体越修炼越差。 他抬脚,走出最后一道屏障,洞口的门缓缓关闭,发出石头摩擦的“呲呲”声。 宋纤云给洞口做了个拜拜的手势,淡然回头。 然后看到了很多人。 穿着各式各样的弟子服,还有面前格外显眼,一头白发的人。 他眼皮跳了跳,有些后怕地往后退了退,什么时候东方寻占领了山矾宗…… “纤云?” 白发人似乎有些疑惑。 听到这久违的声音,宋纤云这才猛然抬首,看见了自己换了个发色的冰山师尊。 宋纤云语气些微震惊:“师尊?” 权尹婵娟微微点头:“嗯。” 接着耳边传来震耳欲聋的声音,上百个弟子一齐喊道:“恭迎大师兄出关!” 宋纤云被震得愣在原地。 排……排场这么大的吗? 社牛的他突然有些社恐,他默默往权尹婵娟身后藏了一点,才磕磕绊绊道:“多……多谢。” 这些弟子很多都是生面孔,应该是才给山矾宗注入的新鲜血液。 经历过大排场后,权尹婵娟冷漠的目光落在宋纤云局促的脸庞上,微微柔和了些。 他眉眼深邃,高挺的鼻梁之下,是一张冷峻的薄唇,一头白发梳得整齐熨帖,更添了几分冰山气息,冷得人发抖。 他一开口,语气似乎夹杂了冰雪,宋纤云第一次正式面对这个便宜师尊,不由得有种鸠占鹊巢的愧疚感,他微微点头,只留给权尹婵娟一个脑袋顶。 权尹婵娟微微蹙了蹙眉,周边的雪花簌簌,似乎下得更大了,他轻声问道:“冷吗?” 声音如冷冽的泉水敲击冰块,清冽又好听。 宋纤云摇头,“不冷。” 权尹婵娟听罢,刚要伸进芥子空间拿暖炉的手微顿,眼睫垂下,几缕白发漂荡在脸颊。 语气淡淡:“那便回峰吧……” 手臂一伸,月白风清的长袍在空中扬起,冷如冰魄的太阴剑散发着柔和的光芒,剑如其名,像极了黑夜中孤独冷清的弯月。 太阴剑在空中打了几个转转,陡然变大,然后稳稳当当地停到了覆满冰雪的地表。 权尹婵娟仰首示意宋纤云站上去。 恐高的宋纤云:“……” 默默又往后退了一步。 权尹婵娟狭长的双眼波光流转,良久,不见徒弟动弹,语气似乎在回忆:“你还是如从前一般,怕高。” 宋纤云不敢说话,他害怕顺着权尹婵娟的话,到时候回忆到过往,一问三不知,就露馅了。 “不必怕,本尊会在周围设置结界的。” 师尊的声音又轻又冷,莫名有种让人安心的感觉。 听了这话,宋纤云才小心翼翼地踩上这把令人闻之丧胆的名剑。太阴感受到熟悉的气息,舒展地抖动了下剑身,周围的光芒更亮更柔和了些。 权尹婵娟转过身,踩上太阴前端,剑体缓慢上升,似乎是让宋纤云先适应一下,然后才倏尔升高,像远处最高峰飞去。 宋纤云被惯性带得一个趔趄,鼻子撞到了师尊挺拔坚硬的后背。 柔软的衣料,有一阵淡淡的熏香,如冰山之巅盛开的雪莲,清香冷冽。 酸楚涌上鼻腔,宋纤云眼睛红了一圈。 忙说了句:“抱歉,师尊……” 权尹婵娟的背部紧绷,声线却平和了不少,只道:“疼吗?” 宋纤云捂住鼻子摇摇头,心中感叹了下自己这多灾多难的鼻子。 “不疼,多谢师尊关怀。” 两人又沉默一阵。 太阴载着两个人,在高空上飞过来飞过去。 宋纤云四周是温和的结界,留给他一小寸空间,既挡住了风,又没让他掉落。 但他还是不敢低头看地下白雪皑皑的山界,只能直视前方权尹婵娟仙风道骨的背影。 白发飘飘,一身月白银丝底纹的长袍,上面绣着山矾宗掌门特有的云纹,在漫天的风雪之间岿然不动,一头长发用玉簪束起,宛如雪中仙,翩然而至,周身清冷而又孤寂。 宋纤云受不了这么沉静的氛围,想起最开始见权尹婵娟,他还是青丝如瀑,现下一见,又是一番场景。 忍不住开口问道:“师尊,你的头发为何尽数枯白?” 他记得原着里,权尹婵娟从头到尾,至死头发都是黑色的。 前边御剑的人身形微动,不知道是不是宋纤云的错觉,他竟然从这个仙姿绰约的背影中看出了一种离群索居的孤独与无谓。 “闭关出了点岔子,但是无碍。” 宋纤云抿抿唇瓣,他总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但是师尊这么说,作为弟子,他也不能追着问。 “你推荐的那个弟子,半月前本尊收了他作亲传,以后你就有小师弟了。” 权尹婵娟话语突然急转,宋纤云有点懵,一时没反应过来这个小师弟是谁。 想了会儿,才想起来五年未见的洛星河。 眉眼间染上几分喜悦,宋纤云矜持问道:“小师弟现在何处?” 权尹婵娟就跟背后长了眼睛一样,答非所问道:“这么高兴,你很喜欢他?” 宋纤云摸了摸自己被大氅包裹住的暖呼呼的脸蛋,笑道:“有吗,还好吧……” “有。”权尹婵娟周身冷漠的气息攀升了几寸,他很认真地答道:“有,以前你未曾让为师收过谁为徒。” 宋纤云沉默一瞬。 他想说就算他不提这件事,洛星河拜入你门下,也是迟早的事。 “而且,他的眉眼与你有几分相似。” 权尹婵娟边说边提高了剑速,耳边传来呼啸的风声。宋纤云踱着小碎步,往师尊方向靠近了点,手指轻轻捏住师尊翩飞的衣袂。 被抓住衣角的人身形又僵硬了一下。 宋纤云没察觉到,声线有些颤抖,他恐高症快犯了。 “师尊……慢点。” 权尹婵娟闻言,千年冰封的脸悄悄叹了口气,然后御剑的速度肉眼可见地变了。 两人一剑没在说话。 慢吞吞地往天一峰飞去。 第28章 回屋睡觉啦 宋纤云不知道太阴载了他们多久,只感慨天一峰可真远。 这次师尊也出关了,天一峰不再是空无一人,宋纤云也不用再回到仲景峰去。 太阴盘旋在半空中时,宋纤云就远远看到殿门外有一个小小的身影,随着距离越来越近,地面上的人也逐渐放大。 直到看清楚那人,宋纤云才眼前一亮。 高喊道:“洛星河?!” “大师兄!”地面上的人一动,抬眼动容道。 宋纤云迈开腿,发现周边的结界已经消失。便提起长袍跳下长剑,冲着洛星河跑去。 男主大大,他的大腿! 他来了! 凑近了些,宋纤云才发现,五年不见,洛星河身高窜的很快,大约是仲景峰上伙食太好,所以少年才这么肯长。 十七八岁的年纪,甚至比他这个逐渐几十年的大师兄还高了几分。 洛星河那双冷清的眼眸,触及到宋纤云时,深如潭水的眸光瞬间变换得温情潋滟,看上去与宋纤云更加相似。 收回长剑姗姗来迟的权尹婵娟看到两人的和乐融融的面庞时,默默抿紧了唇瓣。 洛星河弯身行礼道:“拜见师尊。” “嗯……”权尹点头应道。 始终保持一副淡漠疏离的情绪。 如果不是此人是纤云介绍的,加上他有几分像纤云,权尹大概是不会收他为弟子的。 想罢,权尹婵娟开口问道:“让你背诵的《基础心法》背完了吗?” 基础心法有两三万字,是他前日发给洛星河的。 洛星河染上笑意的脸不变,恭敬道:“背完了。” 宋纤云搓搓手,往手心里哈了口热气。 他不像现场的两人有灵力护体,只能用外物御寒。 “小师弟真厉害!”宋纤云夸赞道。 权尹婵娟没说话,瞧见宋纤云的动作,心神一动,又要从芥子空间里拿手炉。 “多谢师兄夸赞。”洛星河笑得眉眼弯弯,赶紧从怀里拿出早已经备好的手炉,“来,这是手炉,小心冻伤手了。” 手炉面料粗糙,像是自己手工做的。宋纤云却如获至宝,两只手好好抱紧,冰冷的手瞬间温暖。 他眉眼笑开,像一束绽放的烟火,灿烂绚丽而耀眼,“小师弟真好,多谢了!” 妈耶! 这可是男主亲手给他做的手炉。 他不得供起来啊。 宋纤云笑得没心没肺。 权尹婵娟攥紧手指,将藏在后背的手炉当作什么事都没有,远远地扔在了雪地里。 手工细致的烟蓝色手炉滚了好几圈,一丝声响也没发出,又被洋洋的大雪掩埋。 接着,他转身看向洛星河,微蹙眉头,神情冷淡,“你先去大殿等候,一会儿本尊过来抽查你的心法。” “是。” 宋纤云眼睛亮晶晶的,拍了拍洛星河坚实的臂膀,道:“快去吧,小师弟。” 洛星河闻言,又扬起笑容。 “好的,师兄。” 他的笑容像四月的春风,吹红桃,吹绿柳,迎面而来的温暖像是要把这冰天雪地的天一峰笑暖。 洛星河听话地往大殿里走去。 偌大的天一峰殿前,又只剩两个人。 宋纤云在雪地里站得久了,雪粒覆满头,他往里面站了点,把风雪挡在屋檐外。 他跳了几下,抖掉身上的雪。有几粒雪从发丝上落进他的后颈中,温热的肌肤传来一阵冰凉感,宋纤云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你先回房休整一下吧,以前的旧房已经积满了灰尘,为师已经让小童收拾过了,还给你添了火炉。” 权尹婵娟语气顿了一下,想起已经去大殿等待自己的洛星河,匆匆道:“待晚些,为师再与你商谈双生诀的事情。” 宋纤云面上一喜,“有解除双生诀的方法了吗?”眉间的双生诀在如画的眉眼间,如一捧炽烈的篝火,把宋纤云勾勒得浓丽稠艳。 “嗯,有一点消息了。不过是从旁人那里打听到的,等他来时,为师会叫你的。” 虽然不知道这个旁人是谁,宋纤云心中还是燃起了一丝希望。 只要能够解除双生诀,他就可以使用灵力了,也不会后面男主击杀他时,自己也跟着死了。 “好的,那弟子先回房了。” 宋纤云施施然行礼,红彤彤的面颊宛如盛开的红梅。 ** 在被冰刃支配的那五年,他就摸熟了山矾宗所有地方。 弟子房,食堂,藏书阁这些地方,他了如指掌,连三师叔藏酒的地方,他都摸得一清二楚。 轻车熟路地推开房间门,一股热气迎面而来。 宋纤云赶紧反手关紧房门,脱掉有些湿润的鞋袜,“哒哒哒”地光着脚跃上床铺。 他里三层外三层给自己裹了好几圈,师尊说的火炉正点着火,上面还放了一壶烧开的水,“噗嗤噗嗤”地冲着盖子。 感觉身上暖和点,宋纤云才又拿出洗脸盆,往里面加了热水,舒舒服服地泡了个脚。 这下全身上下都暖和了起来。 刚刚他都快冷死了。 权尹婵娟问了好几遍他冷不冷,他都想开口实话实说,但是看见师尊那张冷若冰霜的脸,宋纤云欲开口的嘴回味了几圈又闭上了。 他害怕被训斥说堂堂山矾宗大师兄,竟然一点寒冷都不能抵御。 这个师尊总是板着一张脸,他也不太敢靠近。 而且他是原主最亲近的人,他真的很害怕被权尹婵娟看出来这个壳子已经换了个芯子。 而且在修真界,夺舍这种事,算得上罪大恶极,穷凶极恶。 如果被发现,他绝对会被灰飞烟灭。在这个修仙的世界,在保住原主身体的情况下,把他的魂魄抽出来应该不算困难。 越想,宋纤云就越不敢和权尹婵娟多说什么。 好在原主的好多的特点和他挺像,比如有恐高症之类的,这一点他用起来倒是游刃有余。 在洞里面过了毫无人气儿的五年,宋纤云别提有多憋屈了,还好一修炼起来,就容易忘却时间,他反应过来时间的流逝之时,基本上都是辟谷丹过了时效,把他饿醒的。 一颗辟谷丹管一个月。 过一个月,宋纤云就在洞穴里画一条杠,走时,墙壁上就已经密密麻麻一圈的横杠了。 房间里实在是太暖和了,权尹婵娟虽然人冷冰冰的,但为人处世的小细节,都挺暖的。 宋纤云泡完脚后,小腿往下都被热水泡得红润润的。 擦干脚,宋纤云就把自己塞进床里,拉上窗帘,睡了个昏天暗地。 他很久没舒舒服服的睡个好觉了。 第29章 面若冠玉,温润如玉 宋纤云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他甚至都没有做梦。 如果不是洛星河来叫他,他估计能睡到第二天天亮。 起来时,外面的天已经黑完了,下了一整天的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停的,窗外有一株干枯的树木,宋纤云瞧不出来这是什么树,只能看见黢黑的枝干上挂满了冰晶,通过屋内的火光闪烁光芒。 有点像现代的树上挂着彩灯。 “师兄,醒了吗?” “咚咚咚……” 宋纤云回过神,含着朦胧的睡意叫道:“醒了。” 门外安静了一会儿。 宋纤云打了个哈欠,才听到门外说话:“我可以进来吗,师兄?” “可以可以……啊……进来吧。”宋纤云仰头,从被褥里探出睡得毛茸茸的脑袋,眼角还泛着才睡醒的红意。 “啪嗒。” 门被打开了。 冷风争先恐后往里面钻,宋纤云才伸出来的脑袋感受到凉风,温差太大,忍不住又钻了回去。 洛星河反手关住了门,垂眸看到了门口散落一地的鞋袜。 已经被屋里的热气蒸干了。 夜晚风大,洛星河即使有灵力护体,也给自己添了件淡蓝色外衫,平添了几分矜贵的气质。 自从半月前权尹婵娟出关,宁时珍带他上来拜师成功,他的身价就翻了几道,也不是仲景峰上的一个侍弄草药的小童了。 他的拜师礼极其简单,除了三峰主,其余峰主过来给他一份礼,便离去了。 不过掌门又收一徒的消息还是足够令全宗上下震惊了。 关于他如何凭借杂灵根的拜入宗主门下的猜疑已经满天飞。 甚至因为他与大师兄四分相似的容貌,还有谣言传道,他是宋纤云早年下山时与凡间女子生下的私生子。 传言越来越离谱,后来在权尹婵娟的强势镇压下,这些谣言便立刻烟消云散。 在外人看来,宗主是为了他的名声才出场制止的。 可他心里跟明镜一样,是这些谣言牵扯到了大师兄,师尊才站出来。 不过他不在乎,他有大师兄就够了。 五年过去,他每每回忆起宋纤云转身替他挡剑,鲜血流得到处都是的场景,都不禁浑身颤抖。 爱他的人走了太多,他不能让大师兄也受伤。 所以,尽管他灵根卑劣,也要日夜不停地修炼,保护好大师兄。 洛星河走近,往刚被风吹得式微的火炉里又添了几缕火,房间里的气温又提升了几个度。 他嘴角噙着笑,站在宋纤云的床头,温柔道:“大师兄,该起床,用膳了。” 听到吃的,宋纤云马上坐起来,他五年没吃过热乎乎的饭菜了。 山楂味的辟谷丹他都快吃吐了。 六师叔也真是的,不说给他多调制几个口味的丹药,让他这辈子有些盼头。 “在哪儿吃?” 宋纤云期盼地瞧了眼洛星河的身后,发现什么东西也没有,只好抬头看着居高临下的大男主。 洛星河抿唇,落入他眼中的宋纤云此时只穿着贴身的纯白亵衣,眼尾泛红,眸中仿若清丽的湖水袅袅升起的清烟,带着几分睡意,朦胧又幼稚。 他不由得呼吸一窒,忙撇开眼睛,看向窗外的那棵枯树。 “倾盖殿,师尊说,要带你见一位贵人。先就餐,再议事。” 宋纤云听罢,便知道此人应该是师尊说的可以解除双生诀的“旁人”。 他慌不可遏地跳下床,急忙套上小童之前置放在衣柜里的衣服。 他随便挑了件淡青色的素衣,纱衣漫漫,绿色的腰带束在腰间,盈盈一握,宛若春水。 洛星河的目光在那纤细腰间停留片刻,在宋纤云发现之前便移开了。 宋纤云边穿边问道:“这位贵客长什么样,是男是女?” 洛星河回忆了下,简单地描述道:“面若冠玉,气质温润如玉,手里拿了把羽扇,实力讳莫如深,师弟猜不透。” “嗯……” 宋纤云仔细在脑袋搜刮了一遍记忆。 这个描述有点耳熟,但也只是有点耳熟。 他想不起来这是谁,也不太能和原着里某个温润如玉,具有君子气质的人对上。 这么冷的天,还拿把扇子,宋纤云脑袋里唯一能够想起的,就只有风骚的东方寻了。 宋纤云穿好衣服后,又光着脚去门口捡鞋袜。 如玉的脚暴露在空气中,地面有些冰凉,宋纤云来回一趟,脚底浅浅漫上来一阵红,像绯红的云霞,在落日之间,白月之下翩翩起舞。 洛星河不自然地别开眼。 默默地施了一道洁净术,把宋纤云脚丫刚刚沾染的尘埃擦干净。以他大师兄的脾性,宋纤云一定会直接穿袜子出门就走了的。 宋纤云果然脚都没擦,不拘小节地套好鞋袜,披上暖和的大氅,就准备往外闯。 洛星河默然地站在原地,准备等宋纤云开门跟着出去。 然后,都搭上门把手的宋纤云又急急忙忙地回过头,把搁在床头还有余温的手炉抱在手里,才去开门。 洛星河抬眼,盯着宋纤云急吼吼的背影失神一瞬,才复又抬起脚步,跟了上去。 跟到半路,想起权尹婵娟只让他去叫宋纤云,却没让他跟着去。 想来是关于大师兄重要的事。 想罢,洛星河停住脚步,便往自己的房间而去,带着剑去修炼了。 倾盖殿是天一峰首殿之一,专门用来接待贵客或者用于宗门聚会的。 宋纤云在这里不知道带着师弟师妹,瞒着各位峰主,在这里开了多少场派对。 所以这条路他最熟,比去自己的房间还熟悉。 自从他闭关修炼后,倾盖殿不知道闲置了多久。 走了半路,宋纤云才发现在后面的男主没跟上,他抠了抠脑袋,寻思着洛星河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便没去寻。 独自一人走了。 倾盖殿烛光摇曳,门外的宫铃随着寒风吹动,发出轻灵的响声,声声入耳,如环佩叮当。 里面偶尔穿来一两句的交谈声,不过都很浅。 一道是师尊平静如水的声音,另一道便有些好听,虽然轻慢,但宋纤云觉得耳熟。 门一开,冷风便呼呼往里面灌。 把殿中的烛火吹得影影幢幢,摇摇晃晃。 透过明亮的烛焰,宋纤云发现六师叔也在里面。 第30章 原来是他啊 那位贵客背对着他,发丝被吹的飞舞,一顶玉冠图案复杂,用金丝缀画,束住青丝。一身金色长袍,上面缀着翎毛的图案,深色的衣镶嵌,广袖长衫委顿在地,说不出的华贵雍容。 宋纤云不知道为什么,即使看不见这人的脸,他都生出几分想要逃匿的心思。 稳住心神,轻轻带拢门。 宋纤云才俯身行礼:“拜见师尊。” 稍微转换方向,面向右方:“拜见六师叔。” 宁时珍笑脸吟吟,他的胡子更长了,他点头道:“嗯,纤云五年不见,又长高了一点。” 宋纤云:“……” 找不到夸的可以不夸。 他都快奔三的人了,还长,能长高到哪里去。 这话还莫名有点甄嬛传的感觉。 “皇上,三阿哥又长高了。” “……” 权尹婵娟一如既往的冷,表情无甚变化地道:“起来,过来坐。” 说着,目光停留在自己的左侧位置。 宋纤云吞了下口水,绷紧身子在旁边坐下。 路过“贵客”时,他侧眼瞧了下,发现这人用羽扇遮住了脸。 宋纤云一噎,寻思着这人是害羞还是咋滴。 还有,洛星河是怎么透过这么大扇子,看出这人面若冠玉的? 宋纤云抱着洛星河送给他的暖炉,坐得离师尊远了些。 权尹婵娟周身太冷了,无时无刻散发着寒意,他怕冷。 “坐近些。” 坐在正中心的权尹撇眼瞧下了离自己一米远的大徒弟,毋庸置疑道。 “……” 师尊的话他还是要听的,宋纤云乖乖地坐了过去。 桌上摆着十来道精美的吃食,还不乏几道极为眼熟的灵鸡灵鱼。 因为一直用灵力温着,所以菜上还飘着热气,香气扑鼻,都是宋纤云爱吃的菜。 宋纤云眼巴巴地瞧了眼故作正经的六师叔,接受到讯息的宁时珍:“师兄,用膳吧,再迟些,饭菜就冷了。” “吃吧。” 得到师尊首肯,宋纤云喜笑颜开地拿起了筷子。 两位峰主辟谷多年,早已经对吃食不甚感兴趣,所以在场需要吃饭的只有宋纤云一个干饭人。 灵鸡炖蘑菇的汤又香又烫,宋纤云先给权尹婵娟象征性地盛了半碗,放在他旁边。 然后再给自己盛了一碗,迫不及待地喝上一口。 菌菇汤的醇厚浓郁的香气唇齿留香,宋纤云抬起小碗,专心致志吃上了饭。 那名执扇的客人发出一声轻笑,羽扇轻摇,宋纤云感受到凉幽幽的冷风,把汤往自己臂弯里藏了藏。 别把他的鸡汤扇冷了。 客人的笑声很明显地怔住了。 然后才接着道:“没想到,贵宗门,竟然如此有烟火气。” 权尹婵娟神色自若,只道:“本尊的徒弟已到,阁下现在是否可放下羽扇,坦诚相待。” 宋纤云一边往自己嘴巴里塞吃的,一边眼睛滴溜溜地转,在气压极强的两人之间转换。 “当然可以。” 客人很自然地放下了手中的羽扇,露出了“面如冠玉”的脸。 接着,一口热汤精确无误地喷到客人的脸上。 宁时珍准备给宋纤云夹他夹不到的菜手一抖,差点鱼头就从筷子之间滑落出去。 权尹婵娟万年不变的脸也没忍住破裂了一瞬。 两人皆惊诧地看着喷人一脸鸡汤的宋纤云。 这不怪宋纤云。 是他千想万想,也没想到这人是玉无净。 事发突然,宋纤云表情千瞬万变,看见玉无净油光满面,一副难堪至极的面容,连忙俯下身子,装作汤水咳进了气管,捂住胸口疯狂地咳了起来。 他咳得有些用力,瞬间脖子和脸就像只蒸熟的螃蟹,红得不像话,身子颤抖不停。 “咳咳咳……咳!嗯咳咳咳……” 玉无净咬牙切齿地用洁净术将脸上滚热的汤汁去除。 定定地垂着眸看趴在桌上咳得半死不活的宋纤云。 “这就是贵宗的待客之道?”玉无净一口银牙都快咬碎了,若是此刻化成原型,说不定会气得像只大公鸡去啄他。 宁时珍最先反应过来。 他也最了解宋纤云的小把戏,立马起身,满脸歉意道:“抱歉啊,这位客人,这小弟子也不是故意的。” 然后装模作样地给宋纤云递水顺背。 过了好一阵,宋纤云咳得嗓子都微微嘶哑,宁时珍才覆在他耳后道:“差不多得了,再咳下去掌门要把你打断气了。” 宋纤云偷摸地抬眼看了下师尊,发现权尹婵娟压根儿没看自己,只留给他青筋暴起的额间。 宋纤云立马停止咳嗽,中间还小小声过度了一下,才坐直身子。 然后乐呵呵地呲个大牙,给脸色快黑得滴水的玉无净端了刚刚喷了他一脸的鸡汤。 “您别见怪,哈哈。” 玉无净没动,甚至想把这碗热腾腾的鸡汤掀飞。 整个大殿的气氛十分古怪,饶是嘴巴“叭叭叭”的宁时珍也接不下的场面。 权尹婵娟奇怪地看了眼自己的徒弟,开口道:“你们认识?” “认——” “不,不认识!” 宋纤云忙摆手,把玉无净的话打回喉咙里。 玉无净:“……” “纤云,莫要胡闹。” ok。 宋纤云很识相地闭嘴了。 宁时珍好笑地拍了拍宋纤云的背,做出一脸好自为之的表情,然后背着手坐回了原位。 大殿终于安静,宋纤云像个鹌鹑一样低着脑袋。 拿出自己的灵袋翻翻找找,想看看那个金扳指还在不在。 这次玉无净上山,肯定是为了狐族令牌而来的。 五年前他本来想还回的,可是后面经历的事情太多了,后面又被宁时珍匆匆赶去闭关。 时间紧张匆忙,他都忘了。 如果不是此次玉无净上山,他估计要把这件事完全扔在脑后了。 灵袋里的杂物太多了,宋纤云用了那么年,也没见撑坏的,他不禁嘟囔了句:“二师叔绣的灵袋可真牢……” 权尹婵娟拿出一宗之主的气派,浑身上下散发着高高在上的疏离与冷然。 他警惕地看向已经恢复常态的“客人”,又开口问道:“阁下可是与纤云相识?” 如果不是此人说有解除双生诀的方法,他是不会接待这么来历不明的客人。 这人高深莫测,甚至连他都无法勘破此人的修为。 而宋纤云此时在心中暗自腹诽:认识,不仅认识,他还对你的亲亲大徒弟图谋不轨。 第31章 是妖界之王 “咔哒……” 玉无净展开羽扇,往后仰了仰,作出散漫的姿态,桃花眼微微上挑,他不笑是周身确实有种如玉般的气质,但若笑起来,活脱脱的浪荡公子,四处勾引良家妇女的那种纨绔。 “在下与令徒确实相识,甚至还有一段不解之缘……” 玉无净这话说得旖旎无限,配合着乱跳的烛光,风情万种的。 顿时,宋纤云就感觉自己的脑袋上多了两道目光。 一道是探究和吃瓜的,不用猜都是六师叔。 另一道光是一眼,宋纤云就感觉到了冷,从头冷到脚的冷。仿佛在说,如果是真的,本尊就杀了你这孽徒! 宋纤云抬起头,微圆的眼眶七分不服,三分讥诮。 他毫不客气地阴阳怪气道:“这位客人,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权尹婵娟再度制止:“纤云,不得无礼!” 宋纤云撇了撇嘴。 不得无礼,不得无礼。 不得无礼还不是让他把话说完了。 玉无净倒是不甚在意,似乎刚刚被喷一脸汤的事情也忘得一干二净。 他嘴角噙着笑,颇为大方道:“无妨无妨,在下若是真这么小气,早在刚才就会出手了。” 宋纤云听到这话,寻找金扳指的动作停了下来。 然后去翻宁时珍几年前给他的药包,看还有没有小虫子。 玉无净这厮内心绝对没憋什么好屁。 他要提前做好准备。 玉无净偏眼看见了宋纤云的小动作,轻飘飘地施了一道小法术,把宋纤云的灵袋封住了。 动作很轻微,作为妖王,在权尹婵娟眼皮底下,这点小把戏还是能瞒得过的。 宋纤云用力扯了扯布袋口子,发现自己怎么都扯不开,顿时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加上师尊刚刚的告诫,他也不能再口出什么狂言,只能恨恨地瞪了一眼玉无净。 玉无净看见,只笑,笑得妩媚,半耷拉着眼皮撑住下巴,悄然给他递过去一个秋波,巧笑倩兮,长而黑的睫毛下溢满了风情。 宋纤云恶心得快速低头,狠狠往自己嘴巴里灌了一口汤。 这家伙手里有解除双生诀的方法。 这家伙手里有解除双生诀的方法。 这家伙手里有解除双生诀的方法。 宋纤云深吸一口气,默念了三遍这句话,才把又要吐出来的汤咽了下去。 权尹婵娟看不清自家徒弟的表情,只观察到正对面的人轻佻的模样。 “咔吧……” 桌子的一角被生生按碎了。 宋纤云顺着声音看过去,发现是师尊干的,他登时不敢乱动,汤也不敢喝,乖乖把手放在桌子上当个好学生。 玉无净掀起眼皮,淡淡地看了眼权尹婵娟的动作。 似乎是有了什么新奇的事情,玉无净直起身子,连手中的青绿色的羽扇也搁在桌上,眼睛在师徒两人间流转片刻。 火上浇油道:“毕竟在下和令徒早在五年前,就已相识。到现在,在下都还记得秋草城,纤云在我的床上睡时的场景,醒来时,还撒娇地拉在下的手,让在下给他揉——” “啪……!” 桌子整块裂开了。 权尹婵娟一掌拍裂的。 一桌子的好菜汤汤水水地落了一地。 宋纤云还是小学鸡的坐姿愣在原地。 不是,这人在胡说啥呀? 宋纤云站起身子,看了眼快要把整个大殿冻成冰库的权尹婵娟。 场面一度陷入冰点。 宋纤云深知自己再不解释,接下来裂开的就是他自己了,于是张口回怼道:“玉无净,你别乱说,我什么时候对你撒娇了?” “哦?” 玉无净手疾眼快地接住了要跟着掉落的羽扇,翎毛广袖轻拂,道:“那你是承认了你在床上拉在下的手,给你揉肚子的事了?” “你别信口雌黄!”宋纤云想也不想地否决。 宁时珍嘴唇都在发抖:“秋……秋草城?” 他们在秋草城并未耽搁多长的时间。 宁时珍想问小师侄是怎么在短短的一天里,做出信息量这么大的事情。 权尹婵娟抓住了另一个重点,毫不犹豫地抽出长剑,太阴出鞘的那一刻,地上还有余温的饭菜瞬间冻成了冰。 “玉无净?” 本次接待随着太阴指着客人时,完全变了味。 宋纤云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把玉无净的名字叫出来了。 玉无净颔首,丝毫不慌道:“正是在下。” 权尹婵娟冷眼直视着眼前人,难怪他不能看透这个人的修为。因为面前的根本不是人,而是一只妖怪。 气氛一下子剑拔弩张。 “纤云,过来。”权尹婵娟喊道。 现下不是在乎他的徒弟和这个妖怪有什么过往,更重要的是山矾宗迎来了妖界最重量级的妖怪——万妖之王。 可以这么说,若是玉无净要发难,以权尹婵娟现在的实力,只有一成打赢的可能。 妖王许久不现世,又和人类签订了和平条约。修仙界忌惮,但着实还没听说哪个大能和玉无净打过一场架打赢了的。 宋纤云倒腾着腿躲在了权尹婵娟的身后。 同时还不忘小声解释道:“师尊,我和玉无净真的什么都没发生过。” 权尹婵娟拧眉:“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然后摆出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宋纤云深谙原着,自然知道玉无净的实力强到逆天,如果不是因为怕虫这个致命的弱点,洛星河可能也很难得到玉无净的帮助,共同绞杀东方问天。 遇上劲敌,宁时珍的神情也变得凝重。 玉无净却直接无视面前对自己警惕万分的三人,自顾自拉了个椅子坐起。 他是能坐着,就绝不站着。 “权尹宗主不要这么紧张嘛,来之前,本王就说了,此次上山,只是为了给令徒解除双生诀,又不是为了打架。” “本王若是想打个痛快,也不必如此大费周折。直接冲到堕仙顶,把禁制解开,和东方问天打一场便是了,何必为难一个出窍境界的修士呢?” 修真界式微。 实力最强的权尹婵娟确实比不上妖魔两界的领导人。 不过这个现实被玉无净直接撕开,权尹婵娟的脸色还是有些不好看。 宋纤云左思右想,不知道自己要不要把玉无净的怕虫的这个事情告诉师尊。 毕竟原着里只有男主一个人知道。 这个弱点如果知道的人越多,会不会影响后续剧情的发展。 东方问天杀孽重,魔力高强,没有玉无净帮忙,男主估计很难走到大结局。 到时候,他也要跟着玩完。 不待宋纤云思考完全,权尹婵娟紧握着太阴,寒冰似的眉毛紧锁,他毫不退让地问道:“那方法是什么?” 玉无净抖抖下身的衣袍,神情染上一抹为难,“双生诀乃是魔族秘法,本王偶然某一任妖王的传承中得知此法的解除方式。不过,这个方法不知道令徒撑不撑得住了……” 说着,玉无净眸中涌上诡异的光,看得宋纤云心里毛毛的。 第32章 我意已决 两方人还是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权尹婵娟见玉无净面上并没有发难交战的意味,收手将太阴剑召了回去,负手而立,浑身散发着寒凉的气息,仍是警惕地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在窝在椅子上的玉无净。 他掀开薄唇,眸子里带了分期待,“到底是什么法子,不妨直说。” 宋纤云小碎步又躲到了宁时珍身后,探出个脑袋,去看笑容越来越深的玉无净。 第一直觉告诉他,这个方法肯定不是什么好方法。 “第一,和施咒者双修,事后双生诀自然而然会解除。” 话毕,现场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玉无净挑了挑眉头,目光瞟向躲在宁时珍后面的宋纤云那细瘦的腰肢,不由得回想起五年前,手掌接触到这小家伙的肚子时的细腻温热。 权尹婵娟皱皱眉,抿紧唇,努力撇掉这对他来说,算得上污秽的词语,正经地挺直身板问道:“第二个方法呢?” “第二个方法嘛……” 玉无净桃花眼微眯,将羽扇合拢,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白皙如玉的手掌,像是附和他的话音一般,一下一下敲得宋纤云眼皮跳。 “是我妖族至宝,称心如意镯。” “一直以来,是妖王和妖王妃大婚之日要带的手镯,寓意以后的生活称心如意,长长久久。带上之后,夫妻之间心意相通,同甘共苦,是见证爱情的神物。一经带上,除非是两方自愿取下,或者一方身死,否则绝不可能脱下。” “称心如意对爱情的唯一性看得非常重,双生诀,对手镯来说就是第三者的存在。称心如意是上古神物,是妖我族第一代妖王所铸,里面倾入了半生修为,它对双生诀的压制能力,毋庸置疑。” 玉无净笑脸吟吟地看向宋纤云,眼中的算计再明显不过:“权尹宗主应该知道,妖族重情重义,甚至比之你们人,情感更加坚固。本王没有助人为乐的情结,而称心如意的另一半只能由妖王妃佩戴,所以,本王的意思,已经再明显不过了吧。” 宋纤云想开口。 却被权尹婵娟眼神制止住了。 宋纤云:“……” 权尹婵娟默默握紧剑柄,再抬眼时,浅色的眸子里蕴满深沉不明的情绪,声线压抑道:“一定要如此吗?” “不然呢?”玉无净奇怪地看了权尹一眼,笑道:“是有什么不妥吗?天才爱徒既能修炼,摆脱痛苦甚至躲过死亡,而且还能实现两族联姻,加长和平条约,提升两族情意。多好的买卖,宗主有什么可拒绝的呢?” 宁时珍沉不住气了。 站出来怒道:“我山矾宗首席大弟子,岂能为了性命受此屈辱。” 平日里温和儒雅的六峰主是真的发怒了。 因为宋纤云看见六师叔气得胡子都在抖。 玉无净偏头,羽扇一挥,宁时珍登时气血翻涌,脸庞略微扭曲,双膝微微往前屈。 “什么时候,连一个小小的元婴,都敢在本王面前叫嚣了?” 紧紧挨着宁时珍的宋纤云也受到了波及。 宁时珍尚有灵力可以对抗,但宋纤云没有。 他感受着膝盖处巨大的压力,想起了“男儿膝下有黄金”这句话,然后瞅了眼还在苦苦支撑的六师叔。 毫不犹豫地脸朝地趴在地上。 嗯,果然,威压瞬间消失了。 宁时珍被宋纤云给整无语了,一时不察,被庞大的妖气压迫得半跪在地。 “砰!” 灵力和妖气在空中撞开,巨大的冲击力像一朵隐形的蘑菇云向四周扩散。 然后倾盖殿青蓝色的殿门被撞得稀碎。 房檐下剩半截宫铃在叮叮当当地响。 权尹婵娟不知道什么时候抬起剑柄,站在两人前面,挡住了这股强横无礼的妖力。 玉无净面上并无变化,只是稍微僵硬地收回被震麻拿着羽扇的手。 “这里是山矾宗,阁下不要太过分了。” 玉无净无所谓嬉笑道:“不是你们山矾宗先出口伤人的吗?” “那本宗替六峰主表达歉意。”权尹婵娟垂下眼眸,将被割破的另一只手藏到背后。 被刚好抬头的宋纤云看见。 他麻溜地站了起来,蹙眉担忧地抓起师尊冰凉的手,小心翼翼地道:“师尊……您的手?” 权尹婵娟神色闪过一丝不自然,耳垂薄红,在明亮的大殿中,像一对粉白的玉。 不留痕迹地把手抽出来,回道:“无碍。” 宁时珍的左膝盖骨头碎了。 如果不是权尹婵娟出手及时,他的双腿都得断完。 没徒弟疼的宁时珍,默默从芥子空间拿了颗丹药服下。 “……” 玉无净好整以暇地看着眼前师徒情深的戏码,调整了个坐姿,继续道:“本王大量,就不予计较了。” “不过,称心如意镯的事情,宗主考虑得如何了?本王是个急性子,现在就想要答案。” 宋纤云肯定不愿意。 他宁愿死都不想和一个男的成亲。 还当什么……王妃? 他身为男子的脸还要不要了? 尽管他知道这本书里,同性道侣很多,但他还是很打咩。 真的打咩打咩! 所以宋纤云作为当事人,无情拒绝道:“不用了,我觉得没有灵力也不是不行,反正有宗门护佑。” 玉无净缓缓道:“你别急,让你师尊说。” 宋纤云抬头,看向冷静自若的师尊。 师尊肯定和他是一个战线的。 “纤云,你若是不能解除或压制住双生诀,便是一个凡人,就只有几十年的寿命了。” 权尹婵娟目视前方,精致的喉结滚动。 宋纤云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师尊的下一句便是:“本尊不能让你死,若是你能活得更久些,多一个妖王作道侣,也不是不行……” 权尹婵娟的语气一顿,似乎有些不想在说下去,但是还是咬着牙吐出来:“有妖王庇佑,将来就算东方问天冲破封印,也能护得住你。” 宋纤云:“???” 这真是他师尊吗? 明明十年前堕仙顶大战上,看见东方问天对他动手动脚,都要气得半死的师尊,现在竟然愿意为了延长寿命,把他推给他根本不喜欢的玉无净? 他诧异地看了一眼权尹婵娟,连后面伤势还未舒缓的宁时珍也喊道:“师兄,不可!” 权尹婵娟负手而立,手背的伤口溢出血珠,像一串珍珠项链,血红血红的,在苍白的肌肤上,诡谲美丽。 他正声道:“我意已决!六师弟不必再劝……” 宋纤云:“!!!” 决,决个der啊? 权尹婵娟别过眼,没去看宋纤云失落的情绪。 第33章 非得娶我? 宋纤云愣在原地。 他还没答应呢,而且成亲这种事不是讲究你情我愿的吗? 他穿越过来本来就是凡人,他不会嫌七八十岁的寿命短的,相反,寿终正寝正合他意。 “哈……”玉无净倒有些意外这个回答,他诧异道:“本王还以为权尹宗主会拒绝呢,毕竟——” “师徒情深嘛……” “师徒情深”四个字玉无净咬得极重,落在权尹婵娟的耳朵里,掷地有声。 “若本尊不答应,你又当如何?” 玉无净眸光微动,兴趣盎然地把玩着手中的羽扇,青绿色的暗芒流动,衬得他骨节分明的手更加白润。 他轻笑出声,“呵……不答应,你有退路不答应?” 嘲讽十足。 权尹婵娟握剑的手又紧了几分。 他那双常年波澜不惊的眼睛,终究无法再平静。 宋纤云的指尖用力地掐了下手指,他很不明白,自己怎么就这么受欢迎? “不行,我还是不答应。” 原着里,玉无净没有官配,因为好几任未婚妻或者未婚夫,都在成亲之前惨死。 典型的克妻体质。 狐族小王子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宋纤云从腰间解下灵袋,道:“五年前拿走了你的扳指,是我的不对,现在物归原主,还请撤回婚约。” 说罢,宋纤云行了一礼。 玉无净对他穷追不舍,应该是因为令牌。 除此之外,他想不通他身上还有什么是值得玉无净惦念的。 “扳指?” 玉无净直起身子,将灵袋拿了过来。 轻而易举地就从灵袋里杂七杂八的东西中拿出了扳指。 然后,一用力,便捏碎了。 宋纤云瞪大眼眸。 这可是后期的重要道具,玉无净这是疯了吗? 玉无净吹了吹手上残留的齑粉,无所谓道:“宋纤云,你是真不知道这块扳指是什么东西,还是假不知道?” 宋纤云觉得事情发展如同脱缰的野马。 把握不住了。 他仰首,装傻道:“知道什么?” “在秋草城时,你不是已经用它制服狐妖了吗?本王身上这么多值钱的东西,你偏偏只拿了一块修士最瞧不起的金扳指,本王很好奇,你是不是有什么通天的本领,能够一眼看出这个扳指不简单的。” 当年狐妖的事情是如何被解决的,玉无净随便抓一个村子里的人就知道了。 宋纤云再装傻充愣,也装不下去了。 “是,我是知道那块扳指是干什么用的,只是后面事发突然,我没来得及送还给你,你不会这么记仇吧。” “的确事发突然。”玉无净皱眉思考了下,“本王来了两次山矾宗,一次你重伤未愈,尚在昏迷之中,二次,你已经闭关。如果不是害怕贸然拜访,害你反噬,本王也不会等到现在才来找你。” 说完,玉无净露出一副“都是为你着想”的表情。 看得宋纤云撇了下嘴角。 你这次已经很贸然了。 “多谢妖王殿下垂怜,但现在扳指已毁,你我的婚事就这样算了,可好?” 宋纤云内心有点绝望了。 没了狐族令牌,后面怎么打得过东方问天啊…… 十年之期已到,也不知道按照剧情,东方问天出不出得来。 “本王何时说过,和你定亲是因为扳指?”玉无净不放弃道。 宋纤云像个无精打采的鹌鹑,“你就当你说过,可以不?” 两人围绕扳指一物弯弯绕绕说了半天,权尹婵娟和宁时珍露出迷茫的表情。 他们都不知道刚刚玉无净毁掉的扳指有什么意义。 难道是定情信物? 宁时珍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宋纤云眼睛余光正好看到六师叔的动作。 …… 刚刚六师叔不还义愤填膺吗? 现在怎么又换了一副表情! 玉无净摇摇手指,“本王从不说谎,没说过的话决不承认。” 宋纤云颓败地看了眼原地无动于衷,铁了心要把他嫁出去的师尊,又转头看向势在必得的玉无净,不解道:“为什么一定是我?” “因为你有趣。” “就这?”宋纤云惊诧地摊手。 “就这。”玉无净风轻云淡道。 这两个字他说得极为认真,连始终带笑的眉眼也渐渐浮上一层谨慎,配上他手中的羽扇,倒真有种陌上公子颜如玉的错觉。 “我不信。” “我信。” 两人你来我往,一问一答。 “那我就是不和你结为道侣,你要怎么办?” “你师尊答应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该听你师尊的。” 宋纤云转头,再次看向权尹婵娟。 一字一词认真道:“师尊,弟子不愿。” “就算我只有几十年的寿命,弟子也不愿,弟子不喜欢男人。” 为什么就非得延长寿命? 不高兴地和另一个活个几百几千年? 他和师尊的世界观好像有点不太一样。 权尹婵娟垂下眼眸,没回答宋纤云的话。 宋纤云急得求救性地看向宁时珍,“六师叔,你说话!” 宁时珍痛苦地指了指自己的膝盖骨。 宋纤云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恨的是自己,他总不能让六师叔冒着断另一条腿的风险帮自己劝师尊吧。 玉无净看着宋纤云白净的小脸上微蹙的眉头和皱起的鼻子,刚刚冷下的嘴脸勾起宠溺的笑。 “你如果不答应,本王就灭了山矾宗;你如果答应,本王就给山矾宗送天价彩礼,让你们宗的实力再翻几个翻。” 这不是把他卖出去吗? 宋纤云深吸一口气,觉得自己是给玉无净脸了。 “我知道你的弱——” “!!!” 宋纤云被禁音了。 “你要是敢把本王的弱点说出去,本王现在就把在场的所有人都杀了,然后把你关起来,一个人也见不到。到时候你的身份就不是妖王妃了,而是一个替本王暖床的奴才!” “让本王看看,是你先说得出口,还是你的好师尊,好师叔先死呢?” 这段话是密语,玉无净用妖力私下传给宋纤云的,旁人都听不到。 宋纤云话说到一半,没再出声,权尹婵娟皱眉看过来,问道:“怎么了?你知道他什么?” 宋纤云后怕地张嘴,“没……没什么。” 玉无净把话一传完,就把他的禁言解除了。 这个花孔雀,竟然用山矾宗威胁他! 宋纤云愤恨,心想看以后男主发育起来,不把他打得满地找牙! 第34章 被男主发现了 “那你愿不愿意嫁给本王了?” “我可以娶你。”宋纤云牙齿都要咬碎了。 玉无净好笑地拿羽扇遮住自己的下半张脸,纠正道:“是你嫁。” 宋纤云不肯认输:“是我娶。” “好好好。”玉无净喜形于色,目标已经达成,他也不和未来的妖王妃争论这些了。 玉无净“啪”地关掉羽扇,终于站起身,背后破掉的门被风吹得呼呼直响,也把他的衣摆吹得舞动。 “七日之后,本王便用最盛大的场面来接妖王妃,届时,全妖界都会来给本王庆贺,绝不会委屈了纤云。同时,也希望权尹宗主早做准备,通知修真界,可不能让本王的王妃失了脸面。 ” “大可不必。” 宋纤云抬手阻止道。 被威胁嫁给男人已经够丢脸的了。 还要让整个修真界的人都知道,他不得羞耻撞柱而死。 而且,他也不想让洛星河知道这件事情。 如果被洛星河知道了,到时候他去抱男主大腿,可能会被恶心得一脚踢开吧。 毕竟自己明面上嫁给玉无净,就是喜欢男的了。 可洛星河不喜欢,他甚至有几百个女人作后宫。 玉无净一愣,似乎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嫁给鼎鼎大名的妖王,还会这么藏着掖着。 但还是选择尊重了宋纤云的意见,神色复杂道:“那七日之后,本王成亲的轿撵来接你。” “好。”宋纤云微微点头,垂下的眼睫,遮住了眸中不堪受辱的神色。 权尹婵娟站在一旁,一语不发,但神色极为难看。 似乎是小心翼翼地看了宋纤云一眼,便收回了目光,不敢再瞧。 呼啸凛冽的风声中夹杂了“咣当”一声响。 宋纤云往屋外看去,发现是抱着剑的洛星河,剑落到了满是碎木的雪地上,发出的清脆声响。 他心中陡然升起两个大字。 完了! 果然,下一刻,洛星河就迈腿进来,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宋纤云,似乎在求证式地问:“师兄,你要结亲了?” 宋纤云抿住唇,不知如何开口。 在小说里,洛星河有一条血染合欢宗的支线。 合欢宗宗主好男色,看上了面若好女的洛星河,一个风黑月高的夜晚,把人掳走了。 那时洛星河踏入修炼不久,只能被按着调戏。那合欢宗宗主每碰他一下,他就吐一下,因着这个原因,等权尹婵娟来解救他时,洛星河都没受什么委屈。 但是这也给他就下了极大的阴影。 他在原着中明确说过,他不喜欢男人,也讨厌喜欢男人的男人。 宋纤云张嘴,几乎想要下意识地说,他是被逼的! 男主大大不要讨厌他,他不喜欢男人的! 但还是囫囵转了个弯,神色凄然道:“是的。” 洛星河的脸色得到肯定的答案,霎时白了一瞬。 宋纤云搅紧手指,心下又升起那两个字,“完了!” 男主讨厌他了! 以后得不到洛星河的庇佑了!不能抱大腿了! 他甚至已经想象到以后自己被东方问天折磨得不成人样的场景了。 洛星河看着曾经以命相救的大师兄,不放弃地又问了一句:“师兄,你是情愿的吗?” 背后有一道被人直视的凉意,宋纤云打了个寒颤回头,那道目光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玉无净眼中缠绵暧昧的笑意。 宋纤云不自在地摸了摸手臂上的鸡皮疙瘩。 妈蛋,这个狗孔雀又威胁他! 不情愿的宋纤云只得点头,快速说了句:“情愿。” 声音几不可闻,但洛星河还是听清了。 他和宋纤云面对面,背后是破了个大洞的殿门,还剩半截破门在风中摇曳着它的残肢断骸。 宋纤云不知道自己被洛星河盯着看了多久。 在这样炽烈明显的目光下,宋纤云挺着僵直的背脊,和玉无净互换了婚书。 最后是宁时珍送玉无净下山的。 可怜的六师叔一瘸一拐地跟在玉无净身后。 玉无净回头看了下在殿中神色晦暗不明的宋纤云,抬手把宁时珍的骨头接了回去,道:“你是纤云的师叔,本王也不能怠慢了你。” 宁时珍听到这话,胡子气得又是一抖。 两人走后。 倾盖殿陷入了死一般的宁静。 最后还是权尹婵娟出声:“天色已晚,你们早些回去休息吧。” 天色确实很晚了。 外面没有月光,黑漆漆的,只有微弱的白雪反射而来的烛光。 地上还有撒了一地,还没收拾的饭菜。 本该欢喜一点的宴会,在玉无净说出解除双生诀的方法并要强娶他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宋纤云双腿都站得有些麻木了。 怀里的手炉也陷入寒凉,没有半分温暖。 洛星河是最先走的那个。 走时,一句话也没说,但没忘记他掉在地上的剑。 宋纤云抬头看向自己一向冰冷的师尊,喉咙被哽住,半天也喊不出声“师尊”。 他知道今天这场婚事无论权尹婵娟答不答应,都是不可避免的。 但是听到师尊的回答,他还是有些难过。 虽然可能,师尊是为了让他再次修炼,不用再承受东方问天的痛苦,不用和一个大魔头同生同死。 想了一会儿,宋纤云自己把自己说服了。 然后行礼告退。 他想着,要准备足够多的虫子,在新婚那天,把玉无净吓死。 吓到没一个半月都起不来床的那种。 妈的,竟然威胁他。 他宋纤云也不是被吓大的,只要准备足够充分,谅玉无净也不敢靠近他分毫。 回到房中,宋纤云辗转难眠。 一闭上眼都是玉无净牵着他的手,站在高位,底下乌泱泱站了几个足球场的妖怪,玉无净笑脸吟吟,给大家介绍说:“这是本王的妖王妃!” 宋纤云裹住被子哀嚎一声,像头猪在床上拱了半夜,后半夜才迷迷糊糊地睡着。 第二天早上醒得格外早,睁开眼时,眼睛下周是淡淡的青色,明眼瞧过去,都知道他睡得不好。 天一峰上只有他一个人要吃早饭。 等小童给他送来吃食时,都被他的脸色吓一大跳。 第35章 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 洛星河和他的院落隔得远,宋纤云伸伸懒腰,懒洋洋地抬头看向像白炽灯一样的太阳横亘在虚白的天空中。 天一峰还是冷。 大抵是落雪不冷化雪冷。 宋纤云出来接饭菜时没穿多厚,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往冷凄的空中吐出一团白雾,嘟囔了一句:“怎么这么冷……” 缩头缩脑地关上房门,不待转身,余光看到一道月牙白的长袍,腰带上挂着专属于亲传弟子的玉牌。 宋纤云的手指微微握紧食盒。 他说怎么这么冷,原来是男主。 话说,这本书的作者好像特别喜欢塑造冰山角色。 “师兄……” 洛星河在背后轻轻唤道,手里握着昨天练了一整晚的剑,手指骨节上还带了点摩擦的微红。 宋纤云叹了一口气,还是转过身,露出职业假笑,“师弟啊,你什么时候进来的,快坐快坐啊。” “哟,怎么还拿着剑啊,这大早上,舞剑弄枪的,多危险呐。” 宋纤云一边说,一边把食盒放在桌边,慢腾腾地把里面用灵力温着的饭菜端出来。 天一峰独属于他的伙食还不错,有肉有菜,还有鲫鱼汤。 但是男主在身边,宋纤云食不知味,尝了几筷子,洛星河也不说话,半天就站在他背后,幽幽地看着他的后脑勺。 气氛实在诡异,宋纤云坚持不下去了,用筷子夹了根泛着油光的菜叶子,转身笑道:“师弟要不,尝尝?” 洛星河蹙眉微微缓和,但一张脸仍然是僵着,与权尹婵娟有的一拼。和昨天来接自己出关的,仿若是两个人。 宋纤云见气氛没刚刚那么尴尬了,放下筷子的寡淡的菜叶,转而去夹了看上去最有食欲的红烧肉,扬起嘴角道:“师弟若是不喜欢吃青菜也成,毕竟在长身体,那就吃肉。” 他笑容满面地举着筷子,实则笑得比哭还难看,但那张脸实在美的得天独厚,即使这么不自然的表情,也显得几分诡异的可爱。 洛星河愣了一下,然后弯身,含下了那块色泽极好的红烧肉。 他看上去很满意,眉眼舒展开来,似乎有点回到了昨天那个爱笑的少年郎模样。 反观宋纤云,却握着筷子一动不动,像成了一座雕像。 宋纤云头皮发麻,整个炸开,他还愣神在洛星河竟然不嫌弃这双筷子是他用过的。 洛星河明明在吃肉,牙齿却像在啃骨头一样,眉目清秀,一瞬不瞬地盯着宋纤云呆掉的神情,和下半张脸完全是不同的光景。 “师兄,怎么了?” 洛星河恶劣地吞下嚼得稀碎的肉,歪了歪头,薄唇间露出一颗小小的虎牙。 “没……没啥,喜欢吃,你就多吃点……” 宋纤云被洛星河唤过神来,神情非常不自然地转身,乖巧地往嘴巴里扒拉几口白饭。 不是他心思太过敏感,觉得这个动作过于亲密,而是接二连三的同性烂桃花运让他实在接受无能,猝不及防。 洛星河终于收回了手中的剑,然后坐在了洛星河的对面,双手捧着那张和宋纤云几分相似的脸,眼睛里含满了十里春风似地盯着他瞧。 然而嘴上却说着毫无温度的话。 “大师兄,你真的要嫁给昨天晚上的那个男人?” “嫁”和“男人”两个字咬得极重。 宋纤云想给自己挽回一点颜面,纠正是“娶”的,但面前的是开后宫的大男主,他觉得自己再怎么解释,也苍白得如同一张白纸般无力。 只能忍住内心的痛苦且淡然地“嗯”了一声。 洛星河察觉到宋纤云吃饭的动作明显一顿,接着问道:“你是自愿的吗?” 宋纤云低着的头听到这句话,眼眶竟然红了一圈。 “师兄,你怎么了。” 宋纤云眼睛包着眼泪在里面打转转,本来被迫和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在一起,师尊也不理解他,已经够让人委屈的了,现下突然有人关心他,男子家家的,差点没忍住哭出来。 努力啃了几口排骨,宋纤云才酝酿好情绪,没让自己掉小珍珠。 戚戚然道:“自不自愿还有什么用呢?” 他没直接回答不自愿。 洛星河也能从他的语气里知道一点信息。 眼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喜悦。 他修长的手指在檀木墨黑的桌上微微捏紧,骨节上细红的擦伤凸起。 宋纤云抿住唇,嘴里还含着丸子,怔愣地看着洛星河的双手。 男主不愧是男主啊。 看这样子,应该是练了一晚上的剑吧。 真努力啊,不像自己。 闭个关还是被赶鸭子上架的。 想到这儿,宋纤云搁下筷子,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洛星河鸦黑的眼睫下如黑玉般的眸闪着光,他拿出娘家人的气势道:“师兄若是不愿,师弟就去将他打一顿,让那个伪君子知难而退!” 洛星河说这话时格外认真,连拳头都捏紧了,十八岁的面庞洋溢着少年意气,满是不忿。 这幅认真的模样,真的有原着描写的打抱不平的大男主气概。 宋纤云思绪万千,想着现在玉无净的实力,缓缓晃了下自己的脑袋。 “师弟啊,你可知那是何人?” “不知。”洛星河低下头,握住桌上半杯温热的茶水,轻轻一晃,苦涩的水花激荡,“但是,不管他是谁,只要你不愿意,师弟就算是死,也不会让你委屈的。” 说着,洛星河又抬起头,坚定地看着宋纤云。 “五年前,师兄拼命救下我的性命,现在,师弟亦愿意为师兄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宋纤云想起那时洛星河面黄肌瘦的模样,更想起那把他强拉出去挡刀的天道,唇瓣上下嗫嚅,心中不知滋味。 “死死死,你就知道死!” 宋纤云微圆的眸色微紧,道:“连师尊都拿他没办法,你又有什么办法,莫非真的赶上趟儿地去送死?” 洛星河全是小伤口的手又捏紧了几分,已经结痂的地方被崩开,丝丝缕缕地渗着小血珠。 宋纤云没注意到,洛星河则不动声色地手放在了桌下。 看着未来牛逼哄哄的大男主,此时安静失落地坐在自己面前,宋纤云只觉得人生无常,正色道:“师兄现在别无所求,只希望你好好修炼,将来做一个顶天立地的好男儿,不受制于人,也能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这样,师兄就满意了。” 他就是那个弱小,无助的可怜人。 男主要快点成长起来,好让他抱大腿! 洛星河的瞳孔微缩,看着眼前对他“寄予众望”的大师兄,桌子下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看着师兄期盼的眼神,点头应下:“师弟记住了。” “但……但我还是不想让师兄这般委屈自己,嫁给不喜欢的人。” 宋纤云胸口一闷。 他真的好想纠正男主,不要把“嫁”这个字安在他身上。 好崩溃呀…… 第36章 洗劫一空! 洛星河在宋纤云房中待了许久。 口中的话翻过来覆过去良久,大多是不想宋纤云违背意愿和别人结为道侣的话。 还说昨晚那人寻上山时,他就应该拔剑把那人一剑击毙的。 听得宋纤云心尖一颤。 还好昨天晚上洛星河没动手,否则男主就早夭了。 没办法,已经被这件事弄得心烦意乱的宋纤云,放下碗筷,给人分析了好久的利弊。 也透露了玉无净妖王的身份。 果然,在听到这句话时,洛星河身上的火焰立马熄了大半,不过脊背依旧挺得直直的,眼睛里满是不忿。 现在离东方问天十年解封的日子越来越近,洛星河就像是一颗定时炸弹。 玉无净那边他还有办法对付,而东方问天,他是真的毫无头绪。 在洛星河告辞之前,宋纤云再三嘱咐强调,一定一定不能靠近堕仙顶。 洛星河面上虽是不解,但格外听宋纤云的话。 很认真地点头,表示大师兄让他往东,他绝不往西。 还信誓旦旦道,他会努力修炼的,等以后打得过玉无净了,就把自己接回山矾宗。 宋纤云心头涌动,不免有些感动。 他和洛星河相处时间不长,见面的时间次数屈指可数,但凭着五年前替他挡的那一刀,让洛星河记了这么久,仔细想想,这孩子真是重情重义。 真不愧是他用命救下来的男主。 洛星河走时,天一峰上又纷纷扬扬下了一场雪。 如鹅毛,轻轻覆盖住了冷清至极的山峰,隐约可见的,只有房檐翘起的一角,还有漫山遍野的红梅。 雪停,已经是第二天。 宋纤云窝在被子里安静地睡了一整晚,起来时,天才开始擦亮。远边的微光晨曦静静地洒满山头,寒风料峭,吹醒沉睡的宗门。 见窗外雪已经停了。 宋纤云赶紧起身,披了件以前六师叔送给自己的狐毛披风,准备出门。 摸着领子上雪白的毛,宋纤云内心一阵郁闷。 天可怜见的狐族令牌,竟然被玉无净那厮说捏碎就捏碎了,连点渣渣都没剩。 宋纤云往手里呵出口热气,出门仰头看向半空中飞翔的几只仙鹤,招手让其中一只飞下来,把自己驮去了仲景峰。 雪堆得深。 他一脚下去,雪直接到了他大腿根。 不叫仙鹤送自己去,自己到仲景峰,说不定得成个雪人。 仲景峰四季如春,山上的灵植绿意盎然,但到底是冬天,还是有些发冷。 不过和另外几个峰相比,可以说是温暖了。 温度适宜,有灵植,自然也有做药用的灵虫。 宋纤云来时,结界没拦他,说明人是宁时珍主动放进来的。 既是六峰主默许进来的,所以当宋纤云大摇大摆进入养殖灵虫的地界时,负责看守的弟子也没拦他。 不过,却把跟在他身后兴致冲冲的仙鹤拦了下来。 开玩笑,虫族和鸟族天生食物链的关系,这仙鹤进去,不得把里面的灵虫一锅端了,吃得干干净净。 仙鹤昂首挺胸的脖子立马不开心地伏地,宋纤云好笑地摸了一把它身上光泽美丽的羽毛。 保证给它带一盒最好吃的肉灵虫,仙鹤这才傲娇地抬头,伸展自己的纤长的爪子,一双骄矜的眼睛不屑地看了眼看守弟子。 宋纤云是有备而来。 心中默默说了句:“对不起了,六师叔!” 然后甩一甩新买的灵袋,雄赳赳气昂昂地走了进去。 正在仲景峰饮茶的宁时珍忽然心头一痛。 他不知道放宋纤云进来会发生什么事,但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这小子从小到大,就没少嚯嚯他。 但是想到这次,宋纤云为了大义下嫁,他想着,随这小子随便做什么,也算是对他的补偿。 可是在屋里坐得越久,他心越不安。 等宁时珍风风火火去灵虫地界时,宋纤云早已经人去楼空。 剩下两个弟子看着一虫不剩的地界大眼瞪小眼。 这比让那只仙鹤进来还亏损得厉害。 宁时珍看到这一幕,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旁边那两个弟子见峰主这个模样,纷纷担忧道:“要不要弟子把大师兄……” 宁时珍痛心疾首地拍拍胸脯,摆手道:“无妨。” 然后踉踉跄跄地御剑离开了作案现场。 如果宋纤云什么也不拿就走,他会心痛,但宋纤云把什么都拿走了,他还是心痛。 不过…… 仲景峰有那么多灵药,为什么师侄只拿虫子,宁时珍摸不透,略微思索,宁时珍把这一奇怪现象告诉了权尹婵娟。 他害怕宋纤云被逼亲,心情不好,做出什么骇人听闻的事情来。 宋纤云走得快,宁时珍的消息传得更快。 权尹婵娟赶过来时,宋纤云刚刚犒劳完带他走了一路的仙鹤。 感受到熟悉且强大的灵力波动,仙鹤赶紧吞下最后一个肉嘟嘟的灵虫,展翅翱翔,飞到了别的山头。 表面一层的雪花扬起来,簌簌地在空中转了一圈,又归于平静。 平坦的雪地再转眼,已经有一个人站在上面。 宋纤云平静地看了眼那个身形,一袭白发,表情还说一如既往,说不出的冷意。 “师尊。”宋纤云俯身行礼道。 “你要这么多灵虫做什么用?” 权尹婵娟看出了宋纤云的疏离,知道自己那晚的决定太过武断,伤了宋纤云的心。 他压抑住喉间溢出来的悔意,轻声问道。 宋纤云下意识摸了下身上的灵袋,警惕道:“这是六师叔默许弟子拿的,鸟族喜虫,弟子这是为了在未来夫君下,讨个安生日子活。” 权尹婵娟听得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不想宋纤云被迫和他人结为道侣,但见养了那么久的弟子,这么轻易安于现状,他心中隐隐升起几分愧怍。 这几年,他都没护好自己的弟子。 让宋纤云受了很多伤。 若不是当年他非要宋纤云下山带弟子,也不会被东方问天有机可乘,更不会出现后面这一大摊子的烂事。 权尹婵娟纯白的睫毛下垂,如同仙鹤的羽毛扑闪,圣洁高贵与纯洁清冷,掩盖住他眸中风雨欲来的情绪。 这两天他没主动来找宋纤云,一方面是知道徒弟不想见他,另一方面是自己作为师尊,把弟子推出去以保宗门平安,他没有脸面见宋纤云。 他道:“等为师突破,为师会来妖界接你的。” 沉默片刻,他又道:“是师尊没能力保护好你……” 表情戚然。 出窍境界过后便是洞虚,再往后就是大乘,可飞升成仙,真正意义上,长生不老的仙。 但是突破又何尝简单。 待权尹婵娟突破才来接自己,他如果能怀孕,怕是和玉无净都有两个娃了。 第37章 又收礼了! 宋纤云只当是师尊给自己画的大饼,心上并不在意,随口应道:“是,师尊。” 权尹婵娟见宋纤云不信自己,情急之下,一挥手,将远处的一座山,炸的粉碎。 急道:“为师已经摸到洞虚门槛,不日突破,现下答应不过是缓兵之计,你信为师!” 宋纤云看着远处还在冒浓烟的山头,张大了嘴,倒吸了口冷气。 这就是有灵力的人,强者如斯…… 原着权尹婵娟也确实突破到了洞虚,但是,好像不是这个时间段吧。 现在,是不是太早了些。 宋纤云有些狐疑地看向镇定自若的权尹婵娟,总觉得师尊有些不太对劲。 不过,从自己没死的时候,剧情就已经崩了。 再崩这一点,也无所谓了。 宋纤云垂首道:“师尊,弟子能应付玉无净,你切莫为了弟子,强行突破。” 权尹婵娟又不是主角,没什么大的机缘,如果能够在短时间内突破,多半是这样了。 果然,此言一出,权尹的神色便黯然了不少,他反驳道:“他是妖王,就算是拿到称心如意镯,恢复灵力,你也应付不了他。” 宋纤云抬眸,一双清亮的眼睛对向权尹婵娟闪躲的目光,无奈道:“师尊,你信弟子,好吗?” 他是开了上帝视角的人,知道玉无净所有弱点,虽然不能把玉无净怎么样,但是保护自己完全可以。 现下又知道师尊愿意为了自己强行突破至洞虚境界,那晚的事情宋纤云早就抛到脑后了。 师尊还是好师尊,他不希望这个世界的任何一个对他好的人,因为他而受伤或者失去更多。 宋纤云这话说得极为自信,倒是把权尹婵娟整不自信了。 白发师尊站在雪地上,遗世而独立,沉默了好久,似乎是在斟酌宋纤云的话中有几分真意,开口清冷如冰水落于青石。 “……为师信你。” 他笑道:“师尊信弟子便最好。” **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宋纤云总觉得等待的时间太快,每天躲在云里的太阳转了几圈,时间也就过去了几天。 毕竟是宗门首徒出嫁的大事。 虽然宋纤云不希望大办,但山矾宗各峰的峰主总应该知晓。 接亲轿撵来的前一天,宗门内部简短地开了个小会,宋纤云站在权尹婵娟旁边,模样乖巧,低眉顺遂地接下每个峰主送来的礼物和“祝福”,大多是祝玉无净早死早超生之类的。 听得宋纤云好几次嘴角都没压下去。 看吧,宗内的人都对他那么好,宋纤云又怎么会为了躲避玉无净的亲事,而用他们的性命冒险。 二师叔仍旧是自己手工制作的,一件蕴含他心血精纯之力的里衣,虽说做工粗糙,但刀枪不入,并且一旦认主,非主人意愿,绝不可能脱下来。 宋纤云扯了扯嘴角,该说不说,虽然尴尬,但这件礼物送到了他心坎子上。 谢过二师叔后,走到六师叔面前。 前些日子去把人家灵虫洗劫一空,现在一见,饶是宋纤云脸皮再厚,也有点装不下去了,脖颈处慢慢攀上薄红。 宁时珍“嘿嘿”一笑,像是看到了太阳从西边出来一般,道:“你竟然还会不好意思?” 宋纤云咧嘴,微圆的眼眶里盛满羞愧,道:“等弟子以后发达了,赔您两倍的灵虫!” “哟,原来你还有这种觉悟……” 说着,宁时珍的语气也软了下来,从怀里拿出自己宝贝了很久的红莲华庭的种子,塞到了宋纤云的手里。 “这东西三界仅此一颗,开花后所长成的莲花,有助于修炼,比任何一处洞天福地修炼都要来得快。你且拿去,待灵力恢复后,放在芥子空间,三年便可长成。” 这可是好东西,宁时珍竟愿意把它给自己。 宋纤云立马推拒道:“六师叔,您灵力本就差,还把这么好的东西给我,那您可怎么办?到时候,各位峰主都飞升了,你没飞升,这可如何是好?” 这话说得实在不好听。 飞升之事困难,千年也难有个飞升的修士,关键是这东西还看天赋机缘,也不是有了红莲华庭便可以修炼成仙的。 宋纤云却不以为然地笑笑,把东西塞了回去。 他知道六师叔疼他,但这确实是属于宁时珍的东西。 毕竟宁时珍的确活到了大结局,并且凭借红莲加快修炼速度,堪堪达到洞虚,被洛星河带着飞升了。 自己如果拿了,到了后期,宁时珍万一不能飞升,便是他的罪过了。 他继续道:“六师叔,这红莲或许放在您全是药香的空间里,开得更好,给弟子,真的是暴殄天物了。” 见东西送不出去,宁时珍微微叹了口气,只能退而求其次地送了些别的灵药灵丹,每一个拿出去,都会让别的修士抢红了眼的天灵地宝。 小会结束后,宋纤云坐在房间里,握着鼓鼓囊囊的几个灵袋,仔细回想自己穿来这十年的日子。 除了一些意外,自己的生活不可谓不幸福,简直是浸在蜜里一般的甜。 这些都是沾了原主的光,才让他住进了这么一个有爱的大家庭。 所以,原主又去哪儿了呢? 宋纤云的身体蓦然升起一股凉意,原主是在他来之前就已经消亡,还是被他挤去了别处,眼睁睁看着自己用着他的身体,享受着这本该属于自己的一切。 或许,是和他互换了身体? 说不定原主现在在替自己上大学,不会经历被东方问天徒手捏死的痛苦? 十年过去了,可能组建了自己的家庭,妻儿美满。 ……十年。 都过去十年了? 宋纤云低头看着自己尚细腻白润的手指,心中一惊,到底是修仙的世界,十年也不过弹指一瞬。 那如果,等自己可以回去,会不会原身体已经变成了一抔黄土。 宋纤云是个得过且过的人,但也总喜欢把事情往坏处想。 给自己预定了个最坏结局。 第38章 师兄,你又骗我。 “砰砰……” 宋纤云思绪被拉回。 门外有人敲门,“师兄……” 是洛星河。 宋纤云从床上跳下来,把门拉开,果然看见了一身都是雪的洛星河,浑然不觉寒冷,一脸坚定地看着自己,幽深的眸里全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像一汪潭水,黑曜石般危险。 他的背后是和他眼神一样深的雪夜,像旋转不停的漩涡,想要把人拉进万丈深渊。 宋纤云心中陡然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他从来没见过洛星河在自己面前露出过这种表情,和前几天看到的不太一样。 他不由得惊住了,往后稍稍退了半步,才调整呼吸道:“师弟,怎么了?” “师兄,我带你走,我不要你嫁给玉无净。” 宋纤云皱了皱眉。 他怎么可能走。 他走了山矾宗怎么办,他不能弃宗门于不顾。 刚要开口拒绝,洛星河却以一种近乎执拗的表情看着自己。 “星河……你怎么了?” 宋纤云张了张嘴,惊疑不定地看着性情突变的洛星河。 “我不能走,那天我不是给你说了吗,走了的话,你和宗门都会遭受灭顶之灾的。” 宋纤云尽量把自己的声音放得很软,想要安抚眼前这只不知为何发狂的猫猫。 “师兄,如果不是你在这儿,我不会选择拜入宗门的。所以,宗门,我不在意,他们亡了便亡了,我只要保护你,师兄!” 宋纤云不可置信地抬头,对上洛星河一双偏执又执着的眸子。 男主不是自始至终自愿进入山矾宗的吗? 怎么他一来,就全变了。 而且,男主前段时间不都还好好的吗? 怎么性情大变了。 说着,洛星河紧紧攥住他的手,宋纤云挣扎了几下,没挣开,发现这小子力气大得惊人。 隔着衣袍,看不到手臂,宋纤云也知道被洛星河捏住的那一圈应该是青紫一片了。 门外的风大,宋纤云又只穿了一件里衣,他冷得紧,洛星河似乎是有所察觉,反手将门关上了。 偌大的房间中,除了燃得噼里啪啦的火烛,就只剩两个人的呼吸声。 宋纤云被抓着手,不解道:“你在胡闹些什么?” 他难道那天没给洛星河讲清楚自己为什么不能走了吗? 洛星河语气中带了点怒意,似乎是被宋纤云口头的责骂而不满,连带着抓着他的手臂的力气也重了些,道:“我没胡闹,我不想玉无净那样对你!” “怎么对我?”宋纤云被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现在手臂又痛,又不知道洛星河在争什么。 “这个!”洛星河往地上扔了一本书,闷闷地砸在地上,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书被风带翻了几页。 宋纤云只看了一眼,眼皮一跳,只觉得头都要炸了。 这到底是谁给洛星河看的? 此图之大胆!之露骨! 上面的人分明是自己的模样,此时被另一个男人按在床上摩擦。 他知道有很多关于他的画本子,毕竟美貌常占据修真界第一名,有人歪歪也实属正常。 但是,用他做原型,画成黄图,这就是有些人的不对了吧! 而且,他凭什么是下面那个。 宋纤云只觉头疼。 他和风细雨地劝道:“我不会让玉无净这般对我的。” 洛星河听到这句话,却还是没有半分肯松手的意思。 口中喃喃道:“师兄,我保护你,不会让玉无净糟蹋你的。” 洛星河应该是第一次接触这种东西,都怪他,忘记十七八岁的小伙子,该进行性教育了。 才会让洛星河一来就看到这种东西,弄得情绪暴走。 宋纤云安慰道:“星河莫怕,师兄不会的。” “你会!” 人高马大的小伙子,吼起人来效果足够骇人。 宋纤云忍住耳边的嗡鸣和手臂的刺痛,把人往椅子上带,顺脚把书踢得远远的。 本想坐下来好好开导开导人。 结果视线一低,宋纤云看到了颜色暗红的红绫,上边还散发着丝丝的黑雾。 用脚趾头都能猜到,这是魔气。 可是红绫不是上古神物吗,怎么会含有魔气? 宋纤云看向洛星河满是红血丝的眼珠,当下心中了然,这应该是被魔气入体,控制心神了。 至于红绫为何如此,宋纤云也只能想到红绫的上一任主人,何玄楠所残存的魔气了。 没想到,这缕魔气藏得还挺深,竟然在洛星河身边潜伏了五年,直到今天才发难。 魔气入体事关重大,很有可能损害心志。 不是现在一分灵力都没有的宋纤云能够解决的。 他伸手去够腰间的弟子令牌,想要唤师尊。 但是洛星河眼快手快,一把将令牌扯在手中,手背青筋暴起,像一只被惹怒的雄狮,语气低沉地问:“师兄,你这是要告状吗?” “不是。”宋纤云气急,“我这是救你!” 不赶快将魔气驱逐,洛星河会入魔的。 开玩笑,男主入魔,就相当于和东方问天一派的,他还要不要活了? 整个妖界,修真界,凡间,还有没有活路啦? 早知道他就不该到处乱跑,这样就不会让红绫提前认主洛星河,更不会发生现在魔气入体的情况了。 但洛星河说什么也不相信宋纤云,将令牌狠狠一扔,一滑,落进了床底下。 宋纤云差点没气撅过去。 还好没把令牌给他摔碎。 宋纤云只得先稳住洛星河的情绪,顺着他道:“好,师兄跟你走,不和玉无净在一起了,可以吗?” 洛星河的身形一怔,但暴戾之气略微收敛了些。 但他那双暴虐的眸子仍写满了不信任,他一字一句顿道:“我不信。” 这语气像是宋纤云骗了他几百次,不值信任一样。 宋纤云一个头两个大。 他只好扯出人畜无害的笑容,认真道:“我的手很疼,你可以先放开师兄吗?” 宋纤云知道洛星河的顾虑,接着保证道:“我不会叫人的。” 说罢,洛星河才半信半疑地放开了手。 宋纤云脸上笑容不减,一直盯着洛星河腰间的红绫和令牌。 弟子令牌只要是宗门弟子,人手一块,用来求救发信息什么的,最方便不过了。 在洛星河放手一瞬间,宋纤云眼疾手快地抓住了他腰间的令牌。 还没来得及高兴,暗红色红绫唰唰几下从洛星河腰间脱出,反手将他捆了个结结实实。 双手双脚被缚,宋纤云重心不稳,狠狠跌倒在地。 这次鼻子没遭罪,后脑勺却不太妙,直挺挺地砸在了地板上,砸得宋纤云眼冒金星。 令牌转着圈滚到地面一边,宋纤云想也不敢想这次没发出去消息会有什么后果,像只虫子蛄蛹着往前端动。 两只被绑在一起的手拼了老命地想要拿令牌。 “师兄……你骗我……” 一双脚停在宋纤云面前,挡住了即将拿到的令牌。 那只脚轻轻一动,将令牌踢飞,和床底的另一只令牌双宿双飞去了。 宋纤云不由得紧张地吞了下口水。 抬起头,却看不清洛星河的表情。 第39章 男主把他拐了 大抵是背着光的缘故,宋纤云只能看到洛星河脸上黑漆漆一片,没有表情,但更令人害怕。 没忍住哆嗦了下身体,宋纤云笑了两声,想要蒙混过关,“哈哈,师弟你别误会,我只是看你腰间的令牌好看,想要摸一摸。” “是吗?” 这声线极冷,像是从地狱攀爬进人间的寒风,听得宋纤云觉得血液倒流,浑身冰冷。 原着里男主仅有一次差点入魔,就是权尹婵娟为救他身亡,师尊祭天,法力无边。 不过被匆匆赶来的杜玉珂压制住了心魔。 那次入魔时间短,解决快,所以宋纤云都快忘了这段剧情了。 “师兄,你为什么骗我……” 洛星河蹲下身子,修长的手指握住宋纤云单薄的肩膀,微一用力,宋纤云就感受到一种近乎将他肩头刺破的疼痛。 宋纤云被掣肘住,一动不敢动,额头簌簌地冒出冷汗,脑瓜子疯狂旋转,想着解决办法。 脑后又传来鬼魅一般的声音,洛星河靠近他的耳朵,往里吹了口热气:“师兄,我带你走,这样你就不会因为别人来骗我了。” 宋纤云耳朵很痒,没忍住脖子缩了一下。 洛星河的话让他毛骨悚然。 男主这意思是要带他逃婚? 他挣扎了两下,红绫却越缠越紧,宋纤云面上着急,忙道:“我不能走!” “这可由不得你,师兄。” 洛星河唇边勾起一抹诡异的弧度,宋纤云眼神还没聚焦看清楚,后脑勺突然一疼,眼前的事物慢慢模糊。 人影在他面前晃成三个。 宋纤云想不到男主黑化竟然是这样式儿的,更想不到洛星河黑化的对象是自己。 接着脑袋一软,搁在手臂上,彻底晕厥了过去。 洛星河看着昏倒的宋纤云,手指不由自主抚上他的脸颊,滑过卷翘的睫毛,洇红的唇瓣,面上露出痴迷的笑。 ** “滴答……” “滴答……” 宋纤云觉得有点冷。 意识还不太清楚地想是不是被子被他踢到床脚下了。 耳边又传来一滴水声,“滴答……” “!” 遭了! 宋纤云猛地睁开双眼。 发现天花板是一块岩壁,转动酸涩的眼珠,宋纤云看着四周陌生的环境,觉得人生好操蛋。 洛星河没在身边? 宋纤云面露疑惑,环视一圈,确实没发现洛星河的影子。 甚至这小兔崽子就把他放在洞穴地上睡的,寒冬腊月的天,也不怕他冻死了。 宋纤云动动手指,从地上坐起来,差点眼前一黑,后脑勺传来一股一股的阵痛,他摸了下,发现肿了个大包。 一只手抓着还在盖在身上的弟子服,宋纤云发现这似乎是洛星河的衣服。 顾不得想这么多,他从粗糙满是石子的地面爬起来,背后全是被小石子咯的小印子,脖子也一阵酸痛。 伸手按压了两下,宋纤云发现自己一个晚上睡地上,光荣落枕了。 洞穴里光线微弱,远处隐隐约约出来几缕光,四周的事物看得不太真切。 宋纤云扒拉扒拉灵袋,从里面翻出了一颗夜明珠,发出明亮的微黄的光,像十五的月亮一般,霎时间照亮了整个洞穴,将周围的事物映照得一清二楚。 宋纤云眯了眯眼,往刚刚传来光源的地方走,洞口蜿蜒曲折,走到一半,面前豁然出现一个天然的水池。 横亘阻挡了眼前的路,下面是幽深散发莹莹水光的底部,深不见底。 而这唯一的光源是头顶一块缝隙。 外面的太阳似乎很好,艳阳高照。 缝隙处还在滴滴答答地淌水,想来是外面的雪化,所流下来的雪水。 没路了。 不知道洛星河把他扔在了一个什么鬼地方,然后又跑了。 宋纤云有些头痛地回头,想着要不要换一条路走。 但是反方向的路更深更黑,似乎那里的黑暗能把自己手中的夜明珠也给一并吞掉。 或许是为了衬景,风声呼呼地迎面吹来,七拐八拐地经过构造复杂又狭小的洞穴,发出空灵的回响声,在寂静的环境中无限回荡。 “嘶……” 宋纤云从咬着牙吸了口凉气。 算了算了。 未知的才是最危险的。 他还是不要冒险了。 宋纤云席地而坐,在灵袋里翻翻找找,一旁全是被翻出来的小玩具,小零食,杂物一大堆。 这二师叔织的灵袋容量大,这几年来不论什么东西都被他顺手扔进去,他又没有灵力可以指定物品拿出来,只能像在大学寝室里,找不到眼镜时,像个瞎猫乱撞。 不一会儿,旁边已经堆起来个半人高的东西。 “咦?” “我明明记得五年前在秋草城时,六师叔给了我个唤玉珏,去哪儿了?” 宋纤云疑惑地抠抠脑袋,却又不小心碰到肿得老高的后脑勺,当下痛得眼泪花都出来了。 东西实在太多了,早知道他就分个类了。 宋纤云随手拿起旁边的一块糕点,含在嘴巴里继续找。 糕点味道有点奇怪,宋纤云咂吧咂吧两下嘴,寻思着应该是放太久,糕点过期了。 一股子木屑味。 找不到唤玉珏,之前应该翻出来个灵符炸药也行啊,让他把这里炸开,就能出去了! 宋纤云快给整崩溃了。 越着急就越什么都找不到。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宋纤云终于从一堆好吃好玩的东西里,找到一张爆破符。 这个东西威力不大,而且不用灵力,应该能搁这儿炸出个洞口,供自己爬出去。 宋纤云面上一喜,说干就干,也没时间把捡出来的东西放回去,用一根长棍粘住符纸,然后贴在缝隙处。 缝隙距离地面差不多两米多样子,宋纤云够不到,只能借助工具。 下面是幽幽的水潭,宋纤云深怕自己掉下去了,所以贴符纸时紧紧抓住墙壁上的凸起。 贴好后,宋纤云拍拍手,躲得远了些,确定一会儿不会因为爆炸伤到自己。 宋纤云才念道:“急急如律令,破!” “砰!” 巨大的轰隆震响后,碎石飞溅,有好几粒碎石块都落在了他头上。 清水一般的深潭没受什么影响,只有表面飘着一些细石沫。 洞穴里亮堂了起来,宋纤云收了灯。 喜出望外地看着半米直径左右的出口。 他得赶紧回宗门,不能让玉无净发现自己不见了。 第40章 我才是你夫君! 出口下,正对着的是泛着蓝光的潭水,四周是湿滑的岩石。 宋纤云找了根绳子绑在自己身上,另一头绑住坚固粗长的钟乳石上,谨防自己一会儿没抓稳,掉水里淹死了,连个救命稻草都没有。 外面的确已经是艳阳天。 阳光正好,打在周身甚至有些温暖。 但由于潭水过于凄神寒骨,这点太阳也没让他身体回暖。 他虽然不能使用灵力,但好歹有点武功底子在的。 在平常人看来几乎爬不上去的洞口,他竟然没一会儿就够着了洞口。 当脑袋冒出去,手肘固定在地面的一瞬间。 宋纤云有种从黑暗逃离到光明感的安全感。 他又往上升了几下,发现自己似乎动不了。 腰部的绳子被骤然拉紧,宋纤云低头看,发现是绳子太短,自己被卡在那儿了。 聪明反被聪明误。 幸好他打的是活结,宋纤云腾出一只手,咬牙挺住全身的重量,摸索着去腰间解开绳子。 不一会儿,就已经满头大汗。 宋纤云呼呼喘了几口粗气,在自己快要坚持不住时,立马把手抬上来,两只手撑住地面,下面的脚蹬住墙面,想要休息一会儿。 面前突然一黑。 一道阴影打下来,罩在他的头上。 而眼前,是一双大红色,金线绣的凤凰长龙的靴子。 宋纤云心中咯噔一下。 这么骚气又应景的鞋,除了玉无净,他想不到还有谁。 “哟,夫人在此地种萝卜呢?” 头上传来一声轻蔑,明明是轻飘飘的一句话,宋纤云却感受到了主人的咬牙切齿。 宋纤云头朝上,被太阳刺了一下眼睛,又连忙低头。 他看到了一身红衣,很明显是来接他的玉无净。 新婚之日,新人和师弟一起跑了。 传出去,无论谁都要伸个头过来吃口瓜的程度。 虽然自己是被迫的,但宋纤云感觉玉无净看向自己的眼神,就是被戴绿帽子的不忿。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的?” 宋纤云不安地扭动了下身子。 腰部的绳子刚刚被他越解越紧,现在玉无净威压又强,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玉无净有可能是照顾宋纤云不方便抬头的状态,半蹲下身子,两只手交握在一起。 宋纤云很敏锐地看见了玉无净手腕上的两个白玉镯子,一只刻着称心,另一只刻着如意。 玉镯撞在一起叮当作响。 玉无净无情地瞥了眼面色难堪的宋纤云,讥讽地笑道:“是本王藏在你灵袋里的狐族令牌,若不是此物,本王一时半会,的确找不到这么令人意外的地方。” 宋纤云鼻尖冒着细小的汗珠,听到此话,惊诧地抬起了头。 “你没毁掉它?” “夫人在说笑呢,这可是本王给你的定情信物,怎么舍得损毁。” 宋纤云自动忽略玉无净嘴巴里吐出来的一些奇奇怪怪的词语,确定了狐族令牌还在,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但为啥他找了这么久,都没发现过令牌的踪迹? 玉无净看出宋纤云的疑惑,得意一瞬,道:“本王在令牌里下了追踪符,并把它幻化成了……” 话没说完,玉无净奇怪地看了眼宋纤云,然后目光落在宋纤云嘴角时,明显一顿。 宋纤云着急令牌的下落,也顾不得自己尴尬的处境,看着说话到一半的玉无净,追问道:“幻化成了什么?” “……” “宋纤云,你怎么把令牌吃了!” 玉无净一瞬间气急败坏道。 伸手在宋纤云雪白的腮帮子上抹了一把,上面是他刚刚用来充饥的糕点碎屑。 “你吃的时候,没觉得它味道奇怪吗?!” 宋纤云舔了下嘴唇,木屑的味道还停留在唇齿间。 宋纤云表情木然一瞬,怒道:“你有病啊,把令牌化成吃的?!” 玉无净脸色不太好。 变换了好几个颜色,像彩虹糖一样。 最终复又道:“你才有病,大婚当日和别的男人跑路!你是不是不想管你的宗门,不想要你的师尊了?” 刚刚气势才拔上来的宋纤云立马偃旗息鼓。 差点忘了这茬了。 他忙道:“我没有,别胡说,我只是出来散散心。” 玉无净听到这话,脸更黑了,嘴里的牙齿咬的嘎嘣脆地响。 “你散心,把自己散成这样?” 宋纤云不好意思地一笑,“意外,都是意外。” 玉无净没接受宋纤云的插科打诨,起身佯装离开。 宋纤云知道这只孔雀的臭脾气,连讨饶道:“妖王大人,先把我救出来呗,求求你了……” 有了台阶下,玉无净顺势转过身,一招手,就把宋纤云像拔萝卜一样拔了出来。 好久没有接触到这么踏实的地面了。 宋纤云解开腰间剩下的断绳,心有余悸地扔回洞口。 然后追上去,问道:“令牌怎么办?我能把它拉出来吗?” 宋纤云很认真地在问。 玉无净恼怒地瞪了眼宋纤云,眼神里似有几千把刀子,“若是如此,这令牌本王不要也罢。” 宋纤云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头。 其实,如果可以的话,他能忍耐一下,洗干净再给玉无净。 玉无净看着宋纤云站在原地,没再跟着自己了,烦躁地揉揉太阳穴,恶狠狠道:“回妖族后,本王把它从你体内拿出来便是,你不用想这么多!” 天知道他一大早兴冲冲地让人抬着轿撵去接自己的新娘时,却看见山矾宗一众人如临大敌的模样,一推门,发现小媳妇儿早跑了,房间里除了两块在床底下并排睡的弟子令牌和一本令人发指的春宫图时,他的肺都快气炸了。 刚刚忍住脾气,没把宋纤云一脚踢回洞里,都是好的了。 宋纤云听见令牌还能取后,松了一口气。 小声地嘟囔了句:“谁知道运气这么好,被我给吃了。” 玉无净顿住脚步,火红的喜袍在脚边蹁跹一瞬,他回头,翠色的红冠珠帘在空中转了个圈圈,拍打在漆黑如墨的青丝上。 他的眸中划过一丝不忿,道:“你运气不好?本王才是运气不好,娶了个朝三暮四妖王妃!” 宋纤云搓搓手,目光躲闪,旁敲侧击地问道:“那个……和我散心的师弟呢?” 玉无净火更大了。 衣服上枫红的翎毛似乎活过来了,像火光一样的律动。 宋纤云热的后退半步,心中不禁感叹。 不愧是火属性的朱雀,在玉无净旁边都感受不到一丝冷的。 “宋纤云,你的良心是被狗吃了吗?” “今日,是你和本王的大婚!你抛下本王与人私奔,现在是本王来救你,而你那个什么师弟,把你扔在一个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鬼地方,跑了,知道吗?” “现在你心里还想着他,你可曾一分一毫关注过本王——你的夫君?!” 宋纤云半张着嘴,良久,挑了下眉,慢吞吞问道:“我不是被你强娶的吗?” 怎么,不仅要得到他的身体,还想得到他的心? 宋纤云怪异地看了眼缓缓把手捏紧的玉无净,然后闭嘴了。 现在不宜惹怒玉无净。 至于洛星河,听他的意思,应该属于失踪状态。 宋纤云环顾了下四周,此地开阔明朗,一眼望到底,除了他刚刚上来的洞穴,好像也不适合藏人。 所以,洛星河是去哪儿? 一个被魔气侵入心智的修士,能去哪里? 第41章 本王背你 玉无净握紧拳头。 半晌,又放松了。 他伸手去抓宋纤云睡了一晚上乱糟糟的头发,一只手把人拽着往前走,另一只手背在身后,全然不管身后人的狼狈模样。 宋纤云被扯得头疼,思绪一下子被打乱了,弓着身子亦步亦趋地跟在玉无净身后。 “玉无净,你这是做什么?” “本王在发疯,如果不想你的小师弟死,本王建议你现在最好听话。” 疯子不好惹。 宋纤云咬紧牙关,恨不得在玉无净挺直的后背盯出几个洞。 “别用那种眼神看本王,否则本王把你的眼珠子挖出来。” 宋纤云泄了气,眼睛转回地面。 这傻逼背后是长眼睛了吗? 似乎是为了回答他心里的问题,玉无净慢悠悠道:“本王是鸟族,视野宽广,不受限制。” 哦。 知道了。 三百六十度无死角摄像头,是吧? 这里的地面覆盖了薄薄的雪,正慢慢融化,露出大小不一,坑坑洼洼的小洞,雪下全是尖锐细碎的石块,他鞋底纳得不厚,踩上去没一会儿就走得脚痛。 玉无净那鸟爪子,就跟没有痛觉一样,一直往前走。 宋纤云还不能走慢了,因为头发被人抓在手里,慢一步,便是成千上百根头发扯着头皮疼。 大约走了半个时辰,宋纤云疼得龇牙咧嘴地问:“妖王大人,咱能御剑飞行吗?” 玉无净像看白痴一样地看了眼宋纤云,轻嗤道:“呵,你当本王愿意走路?你是不认识这里了吗,这里可是半只苍蝇都飞不起来,更遑论我们?” 宋纤云面露迷茫。 什么地方是不能御剑的? 他唯一知道的一个地方就是堕仙顶。 在封印东方问天后,为了防止魔界的人来破坏阵法,所以山矾宗花了大力气,在封印之外加设了一道屏障,凡是在堕仙顶上空御剑或者是使用传送符等移动类的法术,一律斩杀。 平常的魔族和修士若是想登上堕仙顶,都得一步一步爬上来,山崖之上风刃锋利,一不小心,就有堕入万丈深渊,粉身碎骨的风险。 宋纤云开玩笑地道:“这里总不能是堕仙顶吧?” 然后宋纤云看到了玉无净似笑非笑的面孔。 他猛地直起身子,头皮一痛,又“哎哟”一声弯下身子。 他捂住扯得痛的地方,求证的目光投向玉无净,抱有希望地问:“你是不是在逗我玩儿?” 玉无净觉得好笑,放下手中的头发,歪头道:“本王有这么闲吗?” 看上去玉无净不是在开玩笑。 “咔嚓!” 宋纤云心头的那根弦猛然断掉。 他现在搁这儿,也就意味着昨晚是洛星河把他背上来的。 先不说洛星河那么低的灵力还带着个人怎么爬上来,就是…… 他特么来这儿干嘛呀?!! 这是剧情不动,天道就硬掰呗。 玉无净见宋纤云垮着一张批脸,面如死灰,不解道:“你有这么怕东方问天,就连靠近堕仙顶,都会怕成这般模样?” 怕,怎么不怕。 这个男人的强大,你根本想象不到。 宋纤云自觉地躺下,把脸搁向另一边,看着斑驳交杂的地面和远处的蓝天似乎连接到了一起,远远在看过去,像一个点。 哦,这是他生命的终点。 玉无净蹲下身子,暂时把被戴绿帽子的事放在一边,安慰道:“东方问天已经被封印了十年,阵法很牢固,再有个千年万年他也出不来,你不用担心,我们只是路过。” 宋纤云掩面,突然有点想哭。 他摇摇头,道:“没用了,阵法快没用了。” 玉无净皱眉,他把宋纤云遮脸的手扯下来,威胁道:“又在说什么胡话,再不起来,本王去把你的小师弟抓起来,打一顿!” 听到这话,宋纤云的脸上恢复一点神采。 他翻身坐起来,定定地看着玉无净。 那双好看的眸子看向别人时,不带任何一点混杂的情绪,干净彻底又含有期冀,像清晨含满朝阳光辉的露珠,灿烂而耀眼。 因着在堕仙顶上的缘故,宋纤云额头上的双生诀格外鲜红艳丽,整个人显得绚烂夺目。 玉无净被这一眼看得一愣,退半步道:“就算你这般看本王,本王也不会放过洛星河的。” 宋纤云重拾希望,点头道:“对,就是不要放过他,您能帮我在堕仙顶上找到我师弟吗?” 玉无净的情绪一下子就不好了,冷冷道:“你别得寸进尺。” “宋纤云,本王只带你回去,至于洛星河,让他一个人在堕仙顶自生自灭吧。” “别啊!”宋纤云眼疾手快抓住玉无净起身就要走的衣摆,央求道:“洛星河血脉特殊,又被魔气缠身,他在这儿,可能会触碰阵法,放出东方问天。” 玉无净扯了两下衣摆,没扯动,只好转身,目光沉沉地看向半坐在地的宋纤云。 “连本王都不能撼动的阵法,宋纤云,你凭什么觉得一个筑基的修士可以?还是,你为了让本王带他走,连这么可笑的谎话都能编出来?” 玉无净不信也是情有可原。 宋纤云垂下脑袋。 不做挣扎了。 人都已经到这儿了,就算他再努力,天道也不可能会放过这么个推动剧情的好机会。 宋纤云整个人恹恹的。 玉无净以为自己骂到点上了,继续嘲讽道:“若是洛星河能把东方问天放出来,本王八抬大轿不娶你了,直接把你抬到他床上!” 宋纤云白了玉无净一眼。 倒也不必用他做这样的赌注,他和男主清清白白好吧。 只有思想龌龊的人,想什么都龌龊。 宋纤云戳戳玉无净,坦然道:“要不你现在带我跑,要不然你先给我挖个坑,这样我死了,至少有座坟。” 玉无净张口,想骂宋纤云脑子有病。 不就是个姘头吗,至于这么要死要活的吗? 但当目光停到宋纤云看淡生死的模样时,挖苦嘲讽的话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就是,这个表情还挺真的。 宋纤云没管玉无净的眼神,继续道:“还有,洛师弟和我没有私情,你不要污蔑他。他昨晚魔气入体,被控制了,所以才将我带到此处。如果你现在不带我走了,记得待会儿看在我和你婚约一场的份上,将洛星河全须全尾地带回去,我会在地府保佑你的,让你祖坟冒青烟。” 玉无净烦躁地拽了把宋纤云,想着这宗门大弟子的心性怎么差到这种地步。 动不动就把死放在嘴边。 他看了眼宋纤云破烂的鞋底,怒道:“起来,本王背你回去。” 宋纤云见玉无净不耐烦的模样,好似下一秒就要不管他了一样。 他在坦然等死和死里逃生之间选择了后者。 没等玉无净蹲下身子,宋纤云站起身一跳,就扑到了玉无净的后背上。 玉无净毫无准备,差点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想想自己堂堂妖王,朱雀后代,竟然被一个灵力全无的修士拿捏住了,心里就觉得憋屈。 但又有些怪怪的。 ……怪甜的! 第42章 寻找小师弟 在宋纤云的催促下,玉无净加快了脚步。 堕仙顶西南角有处专门的法阵,他向权尹婵娟借了掌门令牌,可以自由传送。 背上背着人,害怕颠着他,玉无净在保证速度的情况下,放轻了动作。 宋纤云搂住玉无净的脖子,软绵绵的趴在他背上。 在知道这里是堕仙顶的那一刻,他腿都软了。 他不知道洛星河带他来堕仙顶来做什么。 但是,想想最开始他千叮咛万嘱咐,让洛星河一定不要来堕仙顶,应该是魔气叛逆,喜欢事事都跟他反着来,所以才来堕仙顶的吧。 宋纤云揉了把酸痛的脖子,想着十年了,东方问天会不会已经忘了他。 …… 原着里,东方问天出世后,更是喜怒无常,那人是一城一城地杀,那修士,是一宗门一宗门地灭。 暴戾恣睢,肝人食肉。 宋纤云没忍住打了个冷噤。 玉无净以为他冷,将体内的朱雀神火燃得更旺。 这里离西南角实在过于遥远,他们俩又走了半个时辰,都还没看到法阵的影儿。 两个人一直没说话,安静了好久,宋纤云突然出声,问道:“你有几成把握打得过东方问天?” “啊?” 玉无净疑惑地转过头,“你再说一遍,没听清。” 宋纤云手动把玉无净的头掰回去。道:“看路看路,没什么。” 是没问头。 东方问天是被发展起来的男主和玉无净联手打败的,孰强孰弱,一眼便知。 全盛时期的男主,相当于两个玉无净。 那么如果现在想要打败东方问天,就得有三个玉无净。 不行啊,还是不能把东方问天放出来。 放出来,他就一个死啊! 而且,还指不定会怎么死! 宋纤云一激动,薅住玉无净的发冠,试探性地问道:“妖王大人,要不咱还是回去找找我师弟吧,我真和他没关系,是魔族作祟,成吗?” 玉无净脚步顿住,冷嗖嗖道:“怎么,又要说洛星河能打开封印的说辞来敷衍本王吗?” “不是。”宋纤云态度万分殷勤,给玉无净揉了两下肩膀,道:“他毕竟是我师弟,这里实在危险,悬崖下又全是机关,如果他没了,我师尊就孤零零一个人,没人陪他了。” “而且,我俩真没啥,你如果不信,回去你用搜魂术查我记忆,看看我和他有没有那种不正当的关系!” 搜魂术如果没控制好,容易变成白痴。 宋纤云竟然敢用这个向自己保证。 玉无净突然摸不准自己之前的判断了。 但他还是有件事不明白,想罢,玉无净扭着脖子问道:“那你房中的春宫图是怎么回事?” 宋纤云听到这话,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 妈的,智障男主挖的坑。 把他扛走,也不说把书带上。 害他一世英名被毁。 宋纤云努力挤出谄媚的笑容,口是心非道:“这不是为了方便你,才看的吗?” 这话说得含蓄旖旎,玉无净的耳朵肉眼可见地红了。 宋纤云发现这一现象,惊奇地挑眉。 原来这家伙,还是个表面腹黑,内心纯情的小伙子啊。 玉无净终于松口了,耳尖的红也褪了些许,他道:“本王可以找他,不过,先说明,他身上没本王的追踪术,这堕仙顶又极宽极广,本王的神识在这里受限,找到他恐得废上半天时间。” 宋纤云听出来玉无净的言外之意,不就是怕误了成亲的时间嘛。 他毫不犹豫开口道:“我保证,找到师弟后,立马跟你回去成亲!” “好,这是你自己答应的,可不算本王逼亲。” “嗯,我自己答应的!”宋纤云赶忙应道。 害怕迟了一秒,玉无净就不带他找洛星河了。 玉无净黑黑的瞳孔里溢出一丝笑意,微微颔首,算是同意了。 找人确实是个体力活,玉无净的神识被这里法阵限制,搜索范围小。 他一边找,一边骂。 骂山矾宗没事研究这么鸡肋又讨人嫌的阵法做什么用。 一会又骂洛星河,好端端的,如果不是心术不正,怎么会魔气入体。 宋纤云在旁边,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然后开始扯着嗓子喊: “洛星河!” “洛师弟!” 喊了没一会儿,嗓子就又干又哑。 玉无净又开始骂骂咧咧,“对你师弟这么上心,没见你这么关心过本王?” 宋纤云心想,要是他多长个心眼子,在玉无净身上用点心,也就不会让狐族令牌在自己身边待这么久,更不会出现把它吃了的情况。 堕仙顶的确宽广,感觉比十年前还要宽上许多,像是有人填过一样。 他头一次来堕仙顶,是被东方问天抓在手里搁半空飞着的,站得高,看得远,所以偌大的堕仙顶便在自己的视野中一览无余。 现在,亲自上阵一步一步走在这上面,才发现“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身中。” 天上的太阳在蔚蓝的天空挂着,尽它所能发挥最大的热量,然后被一层一层的大气削弱,到达地面时,原本可以毁天灭地热量,只能融化小小的积雪。 雪越化越少,大片大片褐色的地面裸露,当他们靠近崖壁时,就能看见成千上万条水珠从峭壁之上倾泻而出,汇聚成一道纯色的瀑布,往下面深不见底,只看得到成团的黑云汇聚的顶下,声音震耳欲聋,蔚为壮观。 在这里,他的呼喊声被藏匿在水流的咆哮之中,掀不起一点波澜。 玉无净靠近他的耳朵,大声嘲讽:“喊呐,怎么不喊了?!” 宋纤云冷着脸,拉住玉无净往堕仙顶中心走。 阵法在中间,那么洛星河大概率也在那里。 太阳慢慢倾斜,散发的热量越来越少,颜色越来越红,也愈发柔和。 这下轮到玉无净脸色不好了。 再耽搁下去,成亲的日子又得推后了。 妖族大殿上,他可邀请了不少各方出名的大妖,如果不能把新人接回去,他这妖王威震四方的名声得扫地。 大片大片的火烧云汇聚在一起,像一条穿着火红石榴裙,缀着金丝银线勾勒凤凰山川河流的舞女在翩翩起舞。 金黄混杂火红的光落在两人身上,青丝晕染橙黄,整个人被笼罩在神圣柔和的光线中。 天色渐晚,却还没有洛星河的消息,宋纤云面上也愈发焦急。 早知道,昨天晚上就答应洛星河一起走,他如果人是清醒的,自然也就不会任由着洛星河带他来堕仙顶。 第43章 封印被破 就在宋纤云以为洛星河可能不在这儿时,玉无净吐槽了一路的嘴突然安静了下来。 他抬手,示意宋纤云放缓动作。 然后一抬手,打出一道火红炽热的火焰,地面便破了一个大洞。 宋纤云伸着脑袋往里瞧,发现里面还有一条宽阔又幽深的洞穴,蜿蜿蜒蜒看不到尽头,只有外面昏黄的光照射在外围,挂着水珠被清水覆盖的光滑墙壁反射出琉璃碎片般的清影。 “他在这里面?” 宋纤云不可置信地歪了歪头,这么偏僻的洞穴,洛星河怎么会走到这儿。 玉无净沉吟:“底下的路四通八达,应该是从你爬上来的那出洞穴绕过来的。 而且,本王还不止感受到了洛星河气息,里面,似乎还有神器对本王神识探索的的威压。” 半空一阵晚风袭来,宋纤云和玉无净对视一眼,一齐惊道:“是妙笔生花!” 这回,玉无净的脸色沉重下来,也没有刚才愤懑不平的神色。 洛星河是第一次上堕仙顶,下边的路如同蚂蚁迷宫一般,如果不是神器自己召唤,一个小弟子怎么可能如此准确无误地找到这里。 玉无净预感事情严重,不由得深深看了眼同样惊慌的宋纤云,回想起宋纤云说过洛星河可能会打开封印的话,眼神带了些许探究。 但容不得他多想,他那日虽放下豪言壮语说要来堕仙顶和东方问天打一架,也不过是口嗨而已。 他自己与东方问天的差距,差得可不是一星半点。 玉无净召出羽扇,轻跃而下,然后抬头对站在洞口的宋纤云谨慎道:“你就站在这儿,不要乱走动,本王去把洛星河带上来。” “好,你小心!” 宋纤云紧张地捏紧手指。 仔细回了下想东方问天被放出来的过程,提醒道:“千万别让洛星河的血滴在法阵上,他体质特殊,会打破封印的!” “好,本王记住了!” 玉无净虽然疑惑,但还是点头答应。 他“啪”地一声展开羽扇,那扇子不似平时清翠,取而代之的是红得滴血的色彩,边缘还燃着炽烈的火焰。 宋纤云毫无形象地趴在洞口,看着火光越来越远,最后消失在黑暗之中,不见一丝光亮。 玉无净让他在这里等着,他自然也不敢跟着乱跑。 他只能盘坐在地,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天际线处还在火红飞扬的落日,看得眼睛重影片片,也没有低下头。 双生诀签订时的痛苦浮上记忆,让他历历在目。 “宋纤云,从此以后本尊亡你便亡,本尊生你便生,本尊的痛,你来承,此秘法无人可破! 本尊要你生生世世,都和魔族脱不了干系!” “……” “啊!……”宋纤云颇为痛苦纠结地抱住头,一头乱糟糟的头发被他搓的更乱了些。 他现在看起来极为狼狈,身上披着洛星河的衣服,到处被勾得破破烂烂,手臂上一大圈青紫的痕迹,是昨天晚上被洛星河拽的,后脑勺的包倒是消了不少,但还有点钝痛。 天边圆盘般的落日沉下去了几分,此时的堕仙顶似乎比天还高,将太阳也踩在了地上,此等瑰丽奇骏的壮景,放在现代,已经出现在他的朋友圈了。 “轰隆……” 地面剧烈摇晃,小石子肉眼可见地像跳跳糖一样上下跃动。 怎么回事?! 宋纤云抓起衣袖,离洞口远了一些,生怕洞塌了,连带着他滚进去。 果然不出他所料,洞穴塌了,蜿蜒过去,像一条长龙坠落,砸中这平坦的堕仙顶,形成一条千米长的裂缝,灰尘飞扬,湿润的半空中夹杂了尘埃,宋纤云跪坐在地,看着橘黄色的天空变得又灰又暗。 “咳……咳咳!” 灰尘四散飞往,宋纤云吸进去不少,喉咙传来浓烈的不适感,他捂住口鼻,咳得眼圈发红,像夕阳给他绘上的脂粉。 “玉无净!” “洛星河!” 宋纤云跌跌撞撞爬起来,躲过两米深的裂缝,在烟尘之中大声呼喊。 能见度太低,宋纤云觉得眼前像蒙了一层褐色的纱布,看不清眼前的景象,他心中慌得紧,特别怕这两人有危险。 脚下的地面又裂开一条巨大的口子,宋纤云掐着边缘跨开,步伐凌乱,躲闪不及,咕噜一下顺着裂边滚进缝底。 下面全是尖锐碎烂又坚硬的石块,宋纤云滚了几圈,只能死死抱住头,露出来的胳膊被划得血淋淋一片,伤痕乌青,哗哗地往外冒着血珠。 不一会儿,纯白的弟子服染成红色,像一大簇枫叶层林尽染,鲜艳夺目。 “唔……嗯!” 这突发的状况引得人措手不及,宋纤云疼得闷哼一声,翻身仰躺在地,睁开眼,发现天色不知道什么时候全黑了,只有天边还剩一点点掺着深蓝的绯红。 他摇摇晃晃地想要站起来,小腿一软,传来一阵钝痛,他没忍住,又跪坐在地。 捞开已经破烂不成样的裤腿,发现右小腿肿得山高,上面还有一条狰狞的血痕,从腿窝处下延到脚后跟,格外恐怖,还在涔涔地淌着血。 他试了几下,也没能站起来。 只能坐在原地,扯裂衣服,绑住伤口上方,简单地止了下血。 “宋纤云?” “宋纤云!” 声音由远及近,宋纤云听出来是玉无净的声音,忙回应道:“我在这儿!” 天边红光乍现,半边黑色的玄夜亮了,宋纤云这才看清楚了自己身边的景象。 堕仙顶几乎全塌了,此时深藏得洞穴,像打地道战时的长深坑裸露出来,周围是未散去的烟雾,影影绰绰,像一场不致命的沙尘暴。 烟雾之中,那抹红光离自己越来越近,几乎是飞过来的。 宋纤云被这光闪得不禁眯了眯眼。 红光显现出来一个人影,火红的喜袍,金玉色的发冠,红光掠至,右手还夹着一个人,软绵绵地伛偻着身子,像是昏过去了一样。 宋纤云抬头看着面色凝重的玉无净,又垂头看见被夹在腋下的那个人,此时手掌处一道鲜艳刺眼的伤疤,应该是用锋利的匕首划的,此时血液已经凝固,已经没再滴血了。 伸手,将那人的头抬起来。 一张苍白的脸映入眼帘。 是洛星河。 此时紧闭双眸,眉头紧锁,下唇咬得鲜血淋漓,似乎在承受极大的痛苦。 玉无净看了眼宋纤云狼狈的身形,自然也注意到了他的腿,毫不犹豫地左手抓起还没反应过来的宋纤云,往西南角的法阵冲去。 他用了移动的术法,触发了外围的法阵,无数飞石朝着他们砸去。 玉无净速度极快,将追寻而来的石块远远地甩在背后。 地面还在震动,玉无净却全然不受影响。 宋纤云被夹在腰间,头朝着背后,看着成千上万的石头蕴藏杀招的灵力往他们两人冲来。 耳边是猎猎的风声,刮得耳膜生疼。 “这里法阵太多,本王没办法传信给你的师尊,你有办法可以联系到他吗?!” 宋纤云心一沉。 如果不是封印被破,玉无净不会找师尊的。 第44章 东方问天! “没有!”宋纤云简洁明了地回答道。 弟子令牌没在,他没办法联系到堕仙顶之外的人。 现下,看情形,应该是原剧情在推动了。 洛星河手掌处的伤口,和小说描写的一般无二。 估计妙笔生花也认主了。 宋纤云腾出一只手,忍住手臂的细密的疼痛,去扒拉洛星河腰间的衣服。 赫然绑着一根颜色艳红的红绫,不是昨晚的暗红色,宋纤云担忧的心平复了一点。 还好魔气已经消散了。 玉无净注意到宋纤云的动作,脸色僵得可怕。 他真想把右手边这小子扔出去! 后面的接踵而来的石头后尾擦着火星,如同一场盛大的流星雨,灿烂辉煌又微妙诡谲。 玉无净速度越提越快,脚步跨过凸起的山堆,一声尖锐的鸣叫,覆盖住耳后震耳欲聋的巨石坠地的声音。 宋纤云看见了玉无净的后背长出了一对纯白的翅膀,将喜袍生生扯烂,羽翼丰满,羽片流光溢彩,翼尾处流泻着炙热燃烧的朱雀神火,像一朵盛开在清池上的红莲,圣洁妖冶,矛盾又惊艳。 神火将周边的空气炙烤得如流水般波动,却没有伤到腋下的两下分毫。 宋纤云这是第一次看到玉无净的翅膀,眼睛里全是惊丽的神色。 风在耳边呼啸,宋纤云眼前一花,不由得闭上双眸,再度睁眼时,他已经在高空之上,头顶是金光闪闪的各类阵法和封印,紧随其后的是绚烂盛大的“流星雨”,极为震撼。 玉无净飞起来了! 宋纤云目光接触到地面时,瞳孔急剧缩小,一种喘不上气的感觉涌上胸口。 恐高……又犯了! 玉无净不知道宋纤云有恐高症,就算知道,此时也不得不飞。 他去迟了。 找到洛星河时,洛星河正躺在地上,昏迷不醒,手掌的鲜血已经淌了一地,成为凝固的血水,剩下的血在一道透明的墙边被截断,他能感觉到阵法在吸收血液。 封印内的魔气肆意横行,封印已经出现一道道如丝网的血色裂痕。 他几乎是没有任何思考,抱起地上的洛星河就开始跑。 封印内横冲直撞的魔气看见洛星河被他带走,似乎被触怒,发了狠地冲撞封印。 透明的结界发出一道一道的灵力波涛,蕴藉深厚,如同石子坠入湖中,出现一圈一圈无限放大的涟漪,涟漪越荡越大,紧接着,洞穴摇晃,地面轰隆隆地开始坍塌。 后面的魔气争先恐后地从裂缝中溢出来,凝结成实体的大手,恐怖难看,想要把玉无净手中的洛星河抓走。 后面的魔气紧追不舍,玉无净有一瞬间是想把洛星河丢进去,不救他的。 但是又想起自己答应过了宋纤云,只好一咬牙,把人夹在腋下飞快奔跑,顺手回头凝聚神火妖力,将那只大手打散。 如果不是他妖力高强,此刻估计已经成了那黑掌的手下亡魂了。 封印肯定是破了的,毋庸置疑,东方问天很快就会出来了。 宋纤云和东方问天之间的那点破事,他也有所耳闻,所以只得加快速度,先把人送出去。 天边的最后一抹红也燃烧殆尽,幽蓝的夜空中半颗星星也见不到,玉无净背后的翅膀扇得生火。 “咔嚓!” 漆黑的天幕闪过一条曲折庞大又刺眼的闪电,一瞬间,天好像被活生生劈开了。 宋纤云瞪大双眸,看见了眼前奇异的一幕。 刚刚还肆虐的“流星雨”失去色彩,没有任何冲劲地直直落入地表,然后被砸得四分五裂,成为碎石家族中的一员。 取而代之的是黑,有实体,极致的黑。 比夜空还深沉的黑。 闪电过后,是惊天动地的雷声。 宋纤云下意识捂住耳朵,而眼睛还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的变化。 那股黑似乎在律动,像深海里的大章鱼,甩出全是吸盘的爪子,痛苦中获得极致的快感,似乎在跳一场盛大的舞蹈,丑陋又震撼人心。 玉无净也被身后的动静吸引到,转过头正好看见了这诡异的一幕。 差一点吓得翅膀一抖掉落地面。 然后像一块陨石,飞快地向西南角冲刺过去。 宋纤云在如此嘈杂的风声中,依稀中听到玉无净全然没有平时妖王的气势在怒骂:“操!山矾宗的老头儿是没看见这边的异象吗,竟然还没来!” 来了也没用了。 封印完全被破了。 因为宋纤云看见东方问天了。 偌大的堕仙顶被巨大的黑色深渊所掌控,而深渊的中心缓缓升起身穿鎏金黑袍的魔尊,衣袍猎猎,被风卷起来,吹得肆意飞扬,连带着过腰的青丝,张狂邪魅。 闪电消散,一个又一个金色的封印法阵笼罩在男人周身,和他头顶的金黑的冠冕相得益彰,像九天之上的邪神,此时俯视睥睨着这让他厌恶的世间。 天空中不知道什么时候乌云散尽,一轮血月横亘在天幕上,似乎三界万千的人鬼神的血液都喷洒在了平时白玉盘般的月亮上,月色照耀大地,给万物生灵都笼罩上了一层淡淡朦胧的血色。 东方问天就这么立于天地之间,身后是赤红的血月,纵一苇之所如,凌万顷之茫然。 好似沧海长江都如他手中的一朵殷红脆弱的牡丹,他可以抬手之间让花盛开如火,也可以在笑意吟吟之下,化为齑粉。 玉无净自然也看到了地面月光映射的巨大的人影,而传送法阵也在前面了。 宋纤云仿若全身血液倒流凝固,一股不知从何而起的冷意灌入他的四肢百骸,他在和东方问天对比下微小的玉无净庇护之下瑟瑟发抖。 “我完了……”宋纤云喃喃,一滴不知道什么时候凝聚的冷汗滑落鼻尖。 洛星河还在昏迷之中。 玉无净默念口诀,在传送阵法打开的那一霎,就把人从半空中扔了下去,亮光一闪,就将人传回了山矾宗。 他抬手,飞低了一点,正欲把宋纤云也丢进去,却发现一股无形的力量紧紧拽住人。大有他不放手,就把宋纤云活活撕成两半的打算。 玉无净知道自己不敌东方问天,但也没想放弃宋纤云,扯住脚,把人往他怀里带了带,那股强大的撕扯力慢慢消散。 玉无净转身,直视凌立半空的东方问天,内心不禁生出一分骇然。 “妖族?” “很好……” 血月之上的人说话了,声音带着无尽的狂妄与轻蔑,似乎是在施舍和一个蝼蚁说话。 玉无净握了握宋纤云冰凉的手,回过神来,神情复杂。 他刚刚竟产生了把宋纤云交出去,以保全妖族的想法。 第45章 狼狈出逃 玉无净注视着东方问天,脚步轻轻往后挪。 退了两步,却发现退不了了。 背后不知什么时候树立起了一道黑色凝绕的墙,挡住了去传送阵的路。 玉无净蹙眉,把宋纤云挡在身后。 空气中还弥漫着炽热干燥的气息,吹得人眼睛发红。 宋纤云脚都软了,本来一只腿受了重伤,现在更是站都站不稳,整个身子伏在那道凭空而起的墙,不知所措。 他甚至都不敢抬眼看上方的东方问天。 “躲好,别动。” 玉无净侧头,露给宋纤云一半面若冠玉的脸颊,神情冷峻。 甩手又召唤出火红的羽扇,扇柄在修长玉润的手指尖转了个漂亮的圈,然后扇出了一道朱雀的掠影,呼啸着往空中的男人飞去,如炽烈浓艳的篝火,飞扬奔放又热情似火。 “!” 全身都是火焰的朱雀痛苦地哀鸣一声,狭促刺耳,被东方问天抬手之间便压了下去,手掌之下,是滚滚如决堤流水的魔气,一瞬间,便将这只好看得惊人的朱雀浮影打得灰飞烟灭。 玉无净被反噬,脸色瞬间苍白。 他抬眼不甘地看向睥睨一切的东方问天,唇角溢出鲜血。 不得不承认,东方问天很强,甚至经过十年的封印,实力不减反增。 高台之上的人再度启唇,浓浓的魔气中丹凤眼一瞥,摄人心魂。 “本尊不曾想,仅过了十年,妖族竟有如此胆量,敢跟本尊抢人?” 东方问天轻扯唇角,露出寒凉嘲讽的笑,一双眸子映着血光与疯狂,他说话的时候,剑眉往上挑,带着眼睑下鲜艳的红尾如嗜血成性的恶魔。 他抬起白得不正常的手,龙飞凤舞金绣的衣袖寒风凛冽,在虚空中轻轻一点,周围的空气都肉眼可见地流动,如太阳般的热浪,不带任何形状神态,而是毁天灭地的气势,直直地冲向地面的玉无净。 玉无净再挥一次羽扇,转身将那堵墨色的墙打破,结界返还给他一样的魔气波动,腹背夹击,玉无净擒住宋纤云的手,生生受住了前面那道攻击,两人一齐摔进了传送法阵之中。 光芒一闪,两人消失在原地。 攻击对象突然失踪,空气中的热浪似乎不解歪了歪头,然后冲向法阵,将那唯一的传送阵法打得七零八碎。 传送开端被破坏,宋纤云他们两个传到半路,被破从极速飞行的状态打落,直直落入了一片浩瀚无垠的森林之中。 玉无净刚刚被结界反弹,受了重伤,腹部的衣物被锋刃划开,鲜红色的血汩汩流出,脸上毫无血色,透明得像张白纸。 他的一只手还紧紧抓住宋纤云的手腕,即使在高空中极速坠落,也不曾放开。 林海茂密,树木丛生,树叶郁郁苍苍,给两个人的坠落提供一定缓冲作用。 宋纤云没办法,用另一只手环住玉无净的脖颈,护住他的脑袋。 两人滚了几圈,从一棵高大的树冠下落,中途腰肢被砸了几根粗壮的枝干,宋纤云差点没痛得当场吐血。 好在下边是丰茂的草地,土地松软,两人没再受别的伤。 宋纤云这边还没把玉无净拉起来,后边东方问天就跟着来了。 他大手一挥,原林就燃起了熊熊烈火,动物疯狂逃窜,一瞬间,生机勃勃的森林仿若人间炼狱。 好在大火就在宋纤云和玉无净周围百米内燃烧,便熄灭了,东方问天凌立于一棵被烧得光秃秃的大树上,单手合拢,神情自若,高高在上地俯视狼狈滚作一团的两人。 玉无净已经没什么力气了。 他单手支起身子,腾手出来捂住受伤的腹部,抬眸看着东方问天。 宋纤云更站不起来,刚刚掉下来时,几乎是他承受了所有的碰撞,他感觉自己的腰肢手臂快断了,脸上隐隐传来被划伤的刺痛感。 “玉无净,你快走,东方问天的目标是我!”宋纤云掩下痛苦的神色咬唇道。 东方问天好整以暇地看着地上的落难鸳鸯,鹰隼般的眸子闪射出寒芒。 玉无净听到宋纤云的话,想也不想拒绝道:“不行,本王怎么可能抛下你!” “你听我说。”宋纤云不能把玉无净牵扯进来,否则后期三界真的玩完了。 宋纤云的眼睛又亮又急切,看着东方问天一副看好戏的姿态,并无动手的想法,压低声音道:“你回去,去找我师尊和师弟,你一个人打不过他的,如果你还不走,那我们两个人都走不了! 而且,东方问天暂时不会杀我,你们养精蓄锐,还是能把我救出来的,现在出了堕仙顶,可以使用传送器或者符纸,有我在这里,东方问天应该不会再追你了。” “相信我!”宋纤云苍白的脸颊溢出细小的血珠,却并不狰狞恐怖,一双明亮的眸子熠熠生辉,他把怀中的灵袋和洛星河织的手炉塞进玉无净的手里,然后冲人点点头。 玉无净神情复杂,问道:“你不怪本王逼亲于你?” 宋纤云胸中憋着一口气,想一巴掌把玉无净拍飞。 搁这儿演苦情剧呢? 关键时刻不跑,在这里和他唠嗑,有病吧! 宋纤云推了两把玉无净,蛮横地把手从他手里挣脱出来。 “当然怪,所以你还不快滚?!” 玉无净的身形一震,神情更加复杂,甚至有些许恍惚,瞧了眼神色焦急的宋纤云,又抬眸看东方问天确实没有阻拦他走的意思,抿唇从怀里掏出一张传送符,“腾”地一下传走了。 宋纤云的身边掀起风,吹飞额前几根沾了血的发丝。 他的手里突然一阵温凉,沉甸甸的。 宋纤云垂眸,一只白玉色的镯子静悄悄地留在他的手心,上面镌刻着两个小字——“如意”。 容不得他多想,宋纤云迅速收起手镯。 称心如意镯还是留给玉无净未来真正的妖王妃,他现在已经不需要了。 愣神之际,东方问天移形换影,就已经漫步到他的面前。 看见他一个人孤零零,全身是血地坐在草地上,颇为嫌弃地笑道:“十年不见,愈发有本事了?本尊还以为你多有本事,竟然能勾住玉无净的心,现在,还不是被抛弃了……还弄得这么狼狈不堪。” 东方问天嘴上这么说,手却是毫不客气地挑起宋纤云还滴着污血的下巴,故作怜惜道:“瞧瞧,这么一张风华绝代的脸,怎么不懂得珍惜?” 珍惜尼玛! 宋纤云一甩头,挣脱束缚。 东方问天的手顿在半空,指尖是黏腻的鲜血,他蹙眉,修长的手指在宋纤云还算干净的肩膀处擦了擦,动作漫不经心,如同坐在寝宫里擦着擎苍剑一般。 空气中还有大火烧过艰涩气息,闷热潮湿,有草木被烧焦的气味,还有动物皮毛的焦臭。 这个环境实在算不上好。 东方问天擦干净后,直起身子,语气淡淡:“你就没什么话要对本尊说吗?” 十年了,他在封印之中,在空旷无人的堕仙顶之下,被阵法一遍遍打碎骨头,又重新接上,因为双生诀的缘故,他感觉不到疼痛,但十年的蹉跎,孤独像是最锋利的一把剑,插入他的胸口中,让他在黑暗之中,不断回想着被封印之前,宋纤云焦急又满怀期待奔向别人的模样。 当寂静折磨得他浑身难耐时,他握紧身边同样被克制的擎苍,在虚空中胡乱挥舞。 他不止一次想过出来时,把这个忘恩负义的小东西杀了! 想想他用那么多天材地宝救回宋纤云的命,却被人反手打入封印之中。 但当东方问天杀气腾腾地出来时,看见宋纤云像只小兔子,依偎在别的男人身边时,那张脸还是如十年前一般,风华绝代,精致稠丽。 他突然又不想杀了宋纤云。 因为,报复一个人,还是折磨得好。 第46章 这样也行? 话? 宋纤云捂住还在涔涔往外冒血的小腿,疼痛之余,竟然真有心思思考了一下。 他对东方问天有什么想说的? 千言万语之中,既有对东方的恐惧,又有被双生诀束缚的愤恨,还有十年前毫不犹豫奔向师尊,看着他被打碎筋骨,痛苦万分的怜悯。 寂静的林中还有动物跳动的窸窣声,和风吹过茂密的树叶的沙沙声。 宋纤云在东方问天凉薄的目光中,抿了抿干涩的唇瓣,装模作样地挤出一颗泪水,鬼哭狼嚎道:“悔啊,魔尊大人,小的悔啊,竟然十年后才来救您!” 这一声嚎得突然,扯得宋纤云全身都在痛,但是他还是装出一副悔恨交加的样子,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回望过去,里面全是真诚。 东方问天只觉得好笑,他蹲下身子,拈了拈宋纤云胸前乱糟糟的长发,语重心长道:“十年前为了逃过侍寝,你陷害东方寻,本尊都由着你去了。现在,又想花言巧语骗本尊,你是觉得本尊蠢笨吗?” “没有,不敢!”宋纤云露出个十分委屈的表情,只是配着这张脸,着实不太好看,“魔尊,您想想,封印总不会无缘无故被破吧!” 封印十分坚固,确实不会轻易被破。 东方问天吹了下手上的不存在的灰尘,垂下眼眸,看不清神色。 “是玉无净最开始扔的那个弟子破的,和你无关,本尊知道。” 宋纤云一噎,半晌继续不去下文。 大意了! 东方问天竟然知道是洛星河的缘故! 他本来想骗东方问天,是他把封印破了,来刷刷好感度,延长一下生命线的。 结果这人不上当! “魔尊,是我把他带上堕仙顶的。”宋纤云不放弃地抬头,继续胡编乱造。 东方问天眼睫微动,很有耐心地拆穿道:“堕仙顶机关重重,你一个毫无灵力的凡人,是怎么爬上来的?” “魔尊,真的是我救的你,你信我!” “本尊不信……”东方问天在月光下心情不错地欣赏自己骨节匀称的手指,脸上是若有若无的笑意,“若是你救的本尊,一开始,你何必跑? 宋纤云,本尊再说一遍,本尊不蠢,愿意听你的话,是本尊愿意看你胡闹。但再大的宰相,肚里能撑的船也有底线,你若是再把本尊当三岁小儿哄骗,本尊可以现在就送你上黄泉。” 气氛陷入前所未有的沉默。 宋纤云也装不下去了,直接仰躺在地,草木灰糊了一身,看上去像个刚出炉的烤红薯,外边灰扑扑的。 他开始摆烂了,“既然瞒不过你,那要杀要剐随你便吧。” 说着,还露出一截算干净的脖颈,闭上眼,等着擎苍剑划破他的喉咙。 “权尹那个伪君子,究竟是怎么教出你这么坦荡的徒弟的?”东方问天的声音在宋纤云头上方响起,“本尊真的很好奇。” “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我师尊锄奸扶弱,绝世大好人,魔尊是不是嫉妒我们山矾宗教育好?” “呵。”东方问天极轻极浅地冷笑一声,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直接道:“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你师尊若是君子,那本尊便是三界的救世主。” 东方问天对自己的界定还挺清楚,知道自己在三界人人喊打。 宋纤云撇了撇嘴角,没再争执。 等了许久,身边只有浅弱的呼吸声。 宋纤云睁开眼,看着若有所思的东方问天,疑惑道:“你不杀我?” 东方问天奇怪地看了眼宋纤云,“本尊要杀你的话,在堕仙顶时你就殒命了,还需等到现在?” “那魔尊大人想怎么处置我?” “自然是慢慢处置……” 宋纤云一骨碌地坐起来,全身被扯痛来差点没又躺回去。 他看着东方问天和十年前让他侍寝时一模一样的邪笑表情,不可置信道:“我这样你都下得去手?” 现在就算不照镜子,宋纤云也知道自己是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丑样。 他突然有点怀疑东方问天的审美。 东方问天慢条斯理地解释道:“洗干净,还是能看的。” 一阵冷风适时吹过,宋纤云抱住肩膀,警惕地看着邪魅狂狷的东方问天,才整理好坦然去死的内心,瞬间凌乱了。 宋纤云内心深处升起一种难以名状未知的恐惧,他声音都颤抖了,“要不您还是大发慈悲杀了我吧……” 回忆被勾起,他想起在氤氲的水池之中,那个炽热又强硬的吻。 像噩梦一般降临。 “那怎么对得起本尊在堕仙顶耗费十年时光?”东方问天莞尔一笑,露出森寒的虎牙,眉眼带着笑,宋纤云却直观地感受到了比死亡还要可怖的东西。 心一下跌入冰底。 宋纤云觉得,自己好像被从头到脚淋了一盆冷水。 四肢冰冷地不能动弹,耳边嗡鸣作响,大脑瞬间空白。 身上的伤口还在流着血,不知道是失血过多还是惊吓过度,宋纤云眼前一花,又直挺挺地躺回了草木灰地,扬起的尘土随着他的呼吸疯狂钻入呼吸道,像有一只大手捂住他的口鼻。 紧接着,便了无意识。 耳边最后一句话是东方问天不咸不淡又极具魅惑的嗓音,“宋纤云,千万别死,死了的话,本尊就把山矾宗灭了。” 轻飘飘一句话,剥夺了宋纤云对自己的生杀大权。 东方问天捏了洁净术,捏住宋纤云嘴,往里面灌了一颗丹药,肉眼可见地,伤口开始愈合,脸颊恢复如新。 然后,伸出手,像亲密恋人之间,将昏迷的宋纤云抱起,甩掉外层那件明显不属于宋纤云的弟子服,足尖轻点,一道黑色的魔气闪过,两人便消失到了原地。 约莫过了一刻钟,被烧毁的森林中心出现一道静默的身影。 权尹婵娟拎起地面沾满灰尘的弟子服,神色凛然,衣服领袍之内,刺了一个明晃晃的名字——洛星河! 天上的血月仍旧亮着,高高挂起,似乎在嘲讽后来者的姗姗来迟。 “砰!”的一声,弟子服在权尹婵娟手里被炸成碎片。 男人薄唇掀起,低声呼唤道:“纤云……对不起,师尊又来迟了。” 他脸上神情恍惚,似乎极为痛苦,单背着手,孤零零地站在林中,周围百米无一草一木,身形凄凉寂寥。 第47章 不能害了每一个爱他的人 黑,无穷无尽的黑。 宋纤云醒来睁眼时,差点以为自己瞎了。 在黑暗中胡乱扑棱了几下,直到摸到黑暗中一只冰凉的手时,他猛然缩回去,全身寒毛炸裂。 “醒了?”暗色中,耳边传来熟悉的桀骜语气。 宋纤云挪了挪身子,衣料摩擦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在幽静的空间里格外刺耳。 他摸了摸本该最痛的小腿,摸索片刻,发现伤口都愈合了,连脸颊也没有任何钝痛的感觉。 “怎么这么黑?”宋纤云约莫自己是在一张大床上,在伸手不见五指的环境里,他实在害怕,特别是旁边还有个虎视眈眈的魔尊大反派。 “你不知道?”东方问天凌厉的眉毛上挑,寒光冽冽,他的眼睛,即使在黑暗中,也能将宋纤云受惊的小表情看得清清楚楚。 他起身,往宋纤云方向靠近了一些,讽刺道:“不是你们将本尊的魔宫洗劫一空,甚至连墙上照明的夜明珠也没放过?现在,却反过来怪本尊的寝宫黑,可真是有趣……” 宋纤云抖了下身子,贴着墙壁才有了些许自给自足的安全感,他看不到东方问天,只能慌张地四处张望。 洗劫魔宫一事,在三界闹得沸沸扬扬。 他昏迷了一个月,后面又匆匆闭关,对于此事内情,实在不清楚。 他甚至想都不敢想,山矾宗的战斗力竟然这么强,简直是强盗过境,片甲不留,连夜明珠都给人家撬走了。 宋纤云抓紧被子,指尖泛着冷意,他露出个极为虚假的笑,不管东方问天能不能看到,怯声道:“魔尊大人,你放了我,我马上回宗门把夜明珠全部给你还回来!” “……” 半晌没得到回应,就在宋纤云以为东方问天已经不在这里时,腰间突然多了一只大手,被死死抓住一侧软肉。 宋纤云吃痛惊呼一声,接着一道气息压下来,唇上一片温热,堵住了他所有的呼喊。 全身被东方问天禁锢着不得动弹,腰间那双手愈发用力,掐得他肉疼。 他的唇瓣被堵住,被东方问天不容置疑的气势震慑,全是蛮横无理的撕咬。 在黑暗的环境中,只有宋纤云挣扎时手臂撞在床栏的声音。 宋纤云羞愤得想死,脑袋混混沌沌,双手抵死在两人胸口处,推也推不开,嘴巴也换不过来气,自己的嘴被东方问天的唇瓣包裹住,完全呼吸不了。 他努力掐着虎口,在温热的气氛中唤回自己一丝清醒的意识,紧咬牙关,东方问天一伸进来,他就毫不犹豫用尽全身力气地咬下去。 几个轮回下来,唇齿间弥漫着浓烈的血腥气,就在宋纤云自己要被活活憋死时,东方问天往后一撤,突然松了口。 “呼……呼……” 宋纤云在黑暗中脱离桎梏,慌不择路地开始乱撞,全身裹着被子结结实实地滚下了床。 床铺之下,是坚如磐石的地面,余下还三阶楼梯,东方问天没有阻拦的意思,看着宋纤云又滚了几圈,额头撞到桌角才堪堪停下。 “啊……嘶!” 正好撞到棱角那里,宋纤云疼得惊呼出声,吐掉嘴里的血沫,着急忙慌地蹬开被子,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站起来,凭借第六感想要找到门冲出去。 结果一转头,鼻子一酸,泪水模糊一瞬,结结实实地撞到了东方问天温热坚硬的胸膛。 宋纤云立马转身,却被东方问天拽住手,一个甩钩将他重新按进怀里,力道之大,像是要把他活活揉碎一般。 “放……放开我!”宋纤云怕了,真的怕了。 他哆哆嗦嗦地伸出手,想去揪东方问天的鼻子或者耳朵,把人推开,但是两只手就是碰不到,动弹了一会儿,一只大得出奇的手掌包裹住他的两只手,怎么也挣脱不了。 手指屈起,似乎再挣扎一下,东方问天能把他的指骨活活按断。 寝宫的灯猛然亮起,宋纤云被明亮的光线闪得偏了下头,闭上眼睛,适应了一会儿,才睁开一条缝,去看把他抱得紧紧的东方问天。 光亮是跳跃的火光,在原本嵌满明珠的小洞里,影影绰绰地燃烧着像白炽灯一样的冷火。 眼前还有些模糊,宋纤云朦胧之中看见了嘴唇鲜红,被自己咬破了皮的东方问天,呼吸交织炽热,眸中一片赤色,清晰的下颌线微低,露出似要把人拆封入骨,嚼碎食肉的表情。 宋纤云眼眶湿热,额间的双生诀如朱砂红,熠熠生辉,容貌稠丽浓艳,如浓墨重彩的山水画,是全城牡丹开尽也抵不过的绝色。 “你要做什么?!” 宋纤云后退半步,腰际却被禁锢,被人一用力又拉了回来。 东方问天垂首,舔了舔唇瓣上殷红的血迹,他本身长得剑眉星目,是极致野性和张扬的美,此下红唇齿白,更加神秘与冲击性的惊艳。 “向你讨债,本尊先收拾了你,再去灭了山矾宗,拿回本该本尊的东西!” 东方问天歪头,一侧的青丝垂落,不屑的眼神将宋纤云从头看到脚。 宋纤云别过脸,满脸震惊,身子不自主地开始颤抖,脸色苍白,像全身血液被抽走了。 不行,不能让东方问天伤害师尊他们。 他不能害了疼他的六师叔,还有给他织各种小被子,灵袋的二师叔…… 山矾宗大肆搜刮魔界,惹得东方问天勃然大怒,也是为了从东方寻手下救他。 宋纤云抬起模糊的双眼,愣怔道:“别动山矾宗,我去把你的东西还给你,你别对他们下手!” 东方问天低下头,咬了下宋纤云若隐若现精致雪腻的锁骨,淡淡道:“本尊不需要你去拿。擎苍很久没有尝过鲜血的味道了,山矾宗几千修士,正好好好犒劳一下它。” “别……”宋纤云一动不敢动,脸色煞白,“你割我的血喂擎苍,不要伤害他们!” 宗门的每一个弟子,都积极向上,善良自信,不能因为他,成为擎苍剑的饲料。 山矾宗里有他最好的师弟师妹,还有师尊和师叔,他们都是极好极好的人,不能落得个血流成河,死无全尸的境况。 这还不如杀了他! 宋纤云神色凄然,主动去解东方问天腰间的衣带,哀求道:“你别去山矾宗,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东方问天垂眸看着怀中人为了旁人主动献身的模样,心中那点报复的快感瞬间消失得荡然无存。 不知道为什么,一阵怒火从心底腾起,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 东方问天惩罚性地又亲了几口宋纤云,唇舌辗转,这次果真没有半点阻碍。 东方问天无趣地抬头,皱眉道:“不反抗了?” 宋纤云垂眸,悄悄捏紧自己的拳头,神情凄楚,摇头道:“不反抗了……” 原着里山矾宗到结局,仍然挺立修仙界第一,底蕴深厚,弟子众多,因为男主的缘故,实力更深一层。 他不敢拿原剧情来赌东方问天会不会对山矾宗下手。 因为,自己在堕仙顶一役之后,没死。 就证明,剧情某些地方是可以打破改变的。 第48章 emo中 魔界终年昏暗,寒风萧瑟,荒原之上是一望无尽的黄沙碎石和枯死的枝头树木,云层乌黑,太阳光线一缕一缕在夹缝中落下,像天降审判的巨刃,将整个哀瑟的魔界贯穿。 宋纤云醒时,身旁的人已经不在了。 似乎是他的行为随时被人监视着,他刚一睁眼,偌大的寝宫“噗”地亮起了灯,让他的狼狈不堪一览无余,无所遁形。 穿着紫色纱衣的侍女训练有素,娉娉婷婷地端着水进入寝殿,倒满浴桶,热水雾气缭绕,一众人捧着衣服,胰子,梳洗用品恭恭敬敬列成一排等待他起身。 宋纤云气得浑身哆嗦。 抬起酸软无力的手,一枕头打翻了一个装满鲜花的托盘。 花洋洋洒洒落了一地,是红色不知名的花瓣,铺满地面,像一滩鲜红的血。 空中隐隐飘散着清新怡人的花香。 那名被打翻托盘的侍女抿着唇瓣,匍匐在地,其他侍女也相继放好托盘跪伏,整整齐齐,一句话也没说。 宋纤云裹紧身上的被子,想出声骂人,却发现喉咙沙哑,像被绳索狠狠勒过一般,囫囵说不出一个字。 跪在前方的侍女举起托盘,跪着爬过来,上面是一个精致的盒子,装着几颗纯白色的丹药。 那侍女声音清然,语气不咸不淡:“此为润喉丹,请宋美人用药。” 宋纤云咬紧牙齿,玉白的手臂一挥,那几颗丹药跟跳跳糖一样落到地上,沾满了灰。 那捧药的侍女目光错愕,又立马低头,不敢再看他一眼。 用个锤子的药! 东方问天未免欺人太甚,竟让这么多人看到他……这般模样。 还称呼他,宋美人?! 这是在封妃,搞人间皇帝那一套吗? 宋纤云只觉得恶心,胸口涌上来一阵酸水,又被他强硬地按压住,呼吸了好一会儿,才按下熊熊的怒火。 抬起手指着门,态度坚决。 寝宫里的侍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半晌,施施然退下了。 房间里陷入一片寂静。 宋纤云坐在床上好一会儿,才起身,坐在浴桶中。 温热的水包裹住身躯,宋纤云却感觉不到一丝温暖,他只觉得冷,透彻心扉,深入骨髓的寒冷凛冽。 胰子在身体上用力的摩擦,宋纤云甚至不敢睁眼,看一下自己满身的狼藉。 只是洗,一遍一遍地洗,皮肤搓得通红,也感觉不到疼痛。 良久,水都冷了。 宋纤云感觉到水温和自己心中的冷一样时,才从浴桶里起来,擦干身子,换上那套青绿色的衣衫,层层叠叠的衣罩,仍不显他身形臃肿,相反,更有层次感,衬得他俊逸脱俗,如芝兰玉树,或是一棵翠竹,傲然挺立在那儿。 托盘里还贴心地备了一面镜子,和现代的镜子差不多,能把人照得很清楚,而不是歪歪扭扭的铜镜。 宋纤云抬手摸了摸额间的不复存在的双生诀,半晌,猛地将水镜掷碎,四分五裂。 玉无净没骗他。 解除双生诀的方法之一就是和下咒的人双修。 最不希望发生的事情,十年前躲过了,现在却仍旧逃不过。 待他洗完后,又有一堆人进来,收拾了房间里被他砸得四处都是的洗漱用品。 接着是人间各类的早点吃食,精致好看,色香味俱全。 但宋纤云胃里恶心,他一低头看见自己手臂上青紫的痕迹时,就恶心得想吐。 更别提吃进去一点东西。 他提起筷子,夹了一几根冒着热气的面条,还没到嘴边,他就很没出息得吐了。 旁边侍奉的人似乎早有准备,拿起痰盂让宋纤云吐了个昏天暗地,因为此前没有进过食,所以吐出来的全是酸水。 那侍女也不嫌弃,静静地捧着痰盂让他吐完,才递上一杯温水。 宋纤云脱力地瘫倒在椅子上,摆摆手,示意自己吃不下。 侍女似乎很为难,犹豫了很久,才开口道:“宋美人尚未辟谷,不吃饭怎么能行?” 宋纤云闭上眼睛,他喉咙痛得紧,不想回答。 面前的菜冷了,又换上热的,循环往复几遍,宋纤云知道自己不吃,这群人是不会放弃的。 堪堪逼迫自己喝了两勺清粥,那群人才像完成任务似的把菜全部撤走了。 最后走的那个人向他行礼道:“尊上说美人若是觉得闷,可以在魔宫范围内随处走动。” 宋纤云半阖着眼,不耐烦地别过头。 那侍女确定宋纤云知道自己传的话后,又微微行礼,退下了。 昨晚的荒唐的声音犹在耳畔,宋纤云记得最后快结束时,他攀着东方问天结实的臂膀沙哑问道:“你可以不动山矾宗了吗?” 东方问天帮他拨弄耳边湿润的鬓发,声线低沉,餍足地回答:“本尊很满意,可以暂时放过他们。” 听到东方问天肯定的回答,宋纤云才放心地晕了过去。 “……” 魔尊收了一位宋美人,藏在深宫之中,极为宠爱,千年铁树开花,魔界里的各位长老极为震惊,都想要亲眼目睹一下这位美人的芳容。 可惜美人性子冷僻,从不离开魔宫,更不必说靠近议事殿。 各方人都在热火朝天地讨论被封印十年的魔尊带回来的美人是谁。 自那一夜后,之后的几天,东方问天都没出现在宋纤云面前。 侍奉他的人倒很有耐心,每天都将东方问天的行踪告诉他。 大多是在魔族疆域收拾这十年动荡的长老领地,处理政事。 以前嚣张至极的人们,一知道东方问天突破封印,立马噤声,半个“不”字都不敢说。 从此可见,东方问天的实力与威望。 那侍女还十分艳羡,说宋纤云福气好,竟然可以给尊上侍寝。 宋纤云慢悠悠瞥了一眼,眸子里满是冰冷,看不到一丝暖意,直叫人从脚冷到头,侍女被吓得登时不敢说话可,垂着头,像个鹌鹑一样。 魔界还是有天气好的时候,不过太阳再灿烂,也是冷的。 宋纤云在寝宫里闷不住气了,就懒懒散散地靠在庭院里湖泊边的栏杆上,垂着眼看水里疏影横斜的荇草,和寥寥无几的黑鲤鱼。 因为食欲不佳,几天下来,人就消瘦了许多,脸部柔和的轮廓清晰些许,面容多了几分清冷的意味。 单手支在栏杆上,姿态慵懒,仿佛什么事都提不起兴趣。 侍女给他递上一盒鱼食,宋纤云手中就捻着鱼食,抓了一大把握在手里。 黑鲤鱼似乎有灵性,看着他手里有吃的,两三只就聚过来,摇着尾巴作出一副急切的样子。 宋纤云手一扬,鱼食落入水中,那些鱼就争先恐后地张着嘴,吃饱后,似乎知道讨好饲主,还在他面前表演了个鲤鱼跃龙门。 水花四溅,在清澈见底的湖水中,荡起一圈圈涟漪,水波清亮,在阳光下绽出一道绚丽的彩虹。 第49章 六师叔被抓 宋纤云阴郁的表情随着这道彩虹的出现,轻松了不少,不自觉地勾了勾唇角,恍若谪仙。 “看样子本尊不在的这段时间,你心情还不错?” 背后出来传来一声沉稳的男声。 宋纤云被吓了一跳,往旁边看了看,才发现侍女不知道什么时候退下了。 缓缓侧头,他看见了一抹红色的衣袍。 男人外袍是绣满竹纹的水墨色外袍,内衬是艳丽的枫红,色彩刺眼违和极具冲击性,倒是和他本人的长相极为相配。 宋纤云表演了个笑容消失术,转过头,继续看游过来游过去的小鱼儿。 东方问天缓步过来,停在宋纤云旁边,自然而然地拿起宋纤云给鱼喂的鱼食,纷纷扬扬洒了一大池子。 看上去是个极为不耐心的人,瞬间一整盒的鱼食被倒得一干二净。 宋纤云的声音已经差不多好了,他看着池子里明明吃不下,还在疯狂炫食的三条鲤鱼欲言又止。 ……别被撑死了。 东方问天心情似乎不错,拍干净手上剩余的残渣,转过头搂住宋纤云的肩膀。 宋纤云身形一顿,忍了忍,终究是没发作。 “你怎么穿这么少?”东方问天蹙了蹙眉,掰过宋纤云的身子,让他正对自己,手指在脖颈处一件一件挑开衣领,似乎在数宋纤云穿了多少件衣服。 微凉的手指在数完最后一件时,在宋纤云温热的锁骨处有意无意地摩擦两下,然后慢慢划过喉结处,才放下手。 语气中暗含不满:“宋纤云,穿这么少,莫不是想向宫里的人展示,本尊在虐待你吗?” 宋纤云低着头,神色不明。 这衣服里三层外三层,那群侍女生怕冷着他了,然而在东方问天眼里,还是穿得少。 “我不冷。”宋纤云声音淡淡。 “尊上慢慢喂鱼,我回去了。” 然后迅速转过身,就要往回走。 搞不懂,十年余留的政事,几天就处理完了吗? 反正他是一刻都不想和东方问天待在一起。 东方问天怎么肯让他走,长手一伸,就把人拽了回来,衣袂翻飞,宋纤云差点没站稳,往湖里栽去。 “宋纤云,鱼已经饱了……”东方问天声音缱绻,垂头,将脸埋进宋纤云的脖颈处,耳旁全是温热的气息,再度抬眼时,眸中全是意味不明的欲色。 宋纤云仰着头,因为被抱得紧,所以进退不得,更看不见东方问天的眼睛里的如狼似虎。 一只手往衣带处走,宋纤云低头,看见自己的外袍松了,松松垮垮地罩在身上。 他心中顿时警铃大作,果然,东方问天笑道:“该喂你了……” 宋纤云发力,猛地推开了没有防备的东方问天,脚步踉跄,眼尾微红,如红翎裹挟朱砂细细描画一般。 他像是受到极大的屈辱一般,无助彷徨地往有人的地方跑,摇头惊道:“东方问天,你疯了吗?!” 这可是在外面。 走廊回环,上面甚至来来往往还行走不少侍女,若有若无探寻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宋纤云只觉得这个世界都翻转堕落了。 听到这一声大吼,东方问天带笑的眉眼冷然,抬手,就将跑远的宋纤云抓过来按在了栏杆上。 瘦弱的脊背碰撞到坚固硌人的石质栏杆,宋纤云痛得微微皱眉,颦蹙间勾人心弦。 周围所有的侍从瞬间鸟兽退散,谁也不敢偷看魔尊的后宫好戏。 宋纤云咬着牙,眼睫颤动,按住东方问天往下游走的手,恨道:“你要做什么?” “嗯?”东方问天弯了弯眉眼,低下头,把下巴支在宋纤云发丝柔顺的头顶,吟吟道:“明知故问?” 魔界即使是艳阳天,也冷得出奇。 微风拂过,宋纤云的脸庞却有些许热意,绯色染上脸庞,樱唇微张,小鹿般的惊慌失措极大程度地取悦了狩猎者。 他想抬手扇眼前人一巴掌,两只手却被青色衣带反剪绑住,背后白皙的手腕,被勒出浅浅一道红痕,旖旎多情。 东方问天冷着脸,用额头蹭了蹭宋纤云的耳下方,声线染上一丝喑哑,“配合本尊,否则,本尊让你的六师叔现在就死在魔宫的水牢。” 水牢?! 六师叔怎么会在水牢? 宋纤云一下子被卸去所有反抗的力气。 他红着眼,狠狠地瞪着眼前漫不经心却将他打入泥泞深渊的人,愤恨道:“你把六师叔怎么了?” “侍女说你这几天食欲不佳,本尊不过是请宁神医,来给你瞧瞧。”东方问天说着,擎住宋纤云的后颈,像拎小猫一样,把人抱着坐上了栏杆。 “等一会儿结束后,本尊让他来见你。” 长缀的衣服落在湖面上,那几天小鱼有一下没一下扯着衣尾。 宋纤云挣扎着要下来,担忧道:“你骗我,我不信,除非你现在就要我去见六师叔!” “别动!”东方问天眸中浮现红意,语气低沉,“如果你想让宁时珍欣赏本尊的雄姿,那你继续挣扎。” 宋纤云瞪大双眸,似乎不敢想象这句话会从东方问天嘴巴里说出来。 无耻! 简直无耻…… 他咬着唇,像山矾宗上盛开鲜艳炽烈的红梅,胸口起伏不定,最后,慢慢低下了头,把头偏到另一边,像即将凋零的花,脆弱又倔强,绝望道:“你快点,我一会儿要确定六师叔的安全。” “好,那你别动……”东方问天将人搂在怀里,动作轻柔,像是呵护易碎的珍宝。 魔宫湖水三百米距离开外,无一人敢靠近。 水面上,几件轻柔的青绿色衣袍漂荡,被鲤鱼当作玩物一般撕咬。 衣袍沉沉浮浮,最后染上沉重的湿意,沉入湖底。 雪色之上,被火热融化,在冰雪之中,绽放桃色的花,一簇簇,一团团,刺眼至极。 水墨色包裹住白纸,大肆泼燃,画出人世间最深情的色彩,提笔搁置,墨水深深洇染纸张,滴滴答答地流淌着。纸上的颜色,还可以擦除,但是深处的色泽,却越来越深,直到泛出血一样的颜色。 第50章 六师叔安然无恙 宋纤云是换了一身高领的白衣,坐着轮椅去的水牢。 本来东方问天是要抱着他去的,但是宋纤云说什么也不肯。 今天吃到肉了,东方问天也就没过多强求,就让侍女推他。 水牢四周都是机关,看管森严,东方问天也不怕人跑了,就随着宋纤云去了。 牢里空气湿润,四处弥漫着腐烂的气息,他一进去,就看到不少人被关在水牢里,下半身浸泡在肮脏不堪的水池中,有修士,有魔族,也有妖怪。 他们大多双眼无神地吊在水中,腰际往下,全是腐烂的烂肉,有的甚至爬满了乳白色的蛆虫。 宋纤云被侍女推着一圈看完,不由得脸色苍白地抓紧轮椅,脆弱的指甲抓出几条不深不浅的痕迹。 他现在格外担心六师叔,会不会也是这般凄惨模样。 水牢越往深处走,犯人的形状就更加凄惨,有的满身是伤,浸泡在温热的盐水中,血满一池,痛得大声嘶吼。 宋纤云被眼前的景象惊得心脏狂跳,不敢再看一眼。 那推他的人还道:“宋美人莫怕,他们都是妄图对魔族不利,刺杀魔尊的狂悖之徒,现在被关在水牢里,插翅难飞,绝不会伤到您。” 宋纤云垂眸,眼神里流露出恐惧。 催促道:“快些走!” 他畏惧的不是这些人会不会冲出来害他,而是畏惧东方问天将来也会这么残忍对待他的师门。 六师叔,千万不要有事! 宋纤云闭上眼,心中默然祈求。 水牢深处,就不再是一池池惩罚人的水,而是密闭的屋子,用千年寒铁所铸,非神兵利器,绝对敲不开一条缝。 这样的屋子有很多,侍女推着他在迷宫似的牢里转悠几圈,最后停在一扇门前。 拿出特制的令牌放在门锁处,像现代的门禁卡一样,闪了一下光就打开了。 宋纤云摇着轮椅,深呼吸几下,确定自己面色如常,才着急地往里冲,那侍女很有眼力见地守在门口,把门给带上了。 随着“咔哒”开关门声,宋纤云见到了几天前还笑脸吟吟地给他礼物的六师叔。 宁时珍似乎没受什么伤,只是闭着眼睛在床铺上打坐。 密室的环境还不错,一般的生活用品里面都有,看样子没有虐待六师叔。 宋纤云不禁松了一口气。 宁时珍从始至终都没睁开眼睛,打坐的姿势都未曾改变,听到声响,只冷冷道:“你们就算再来一万次,我也决不会给魔族看病。” 宋纤云喉咙哽咽,眼眶含住泪水,轻声唤道:“六师叔……” “!” 正襟危坐的宁时珍猛然睁开双眼,看见了多日不见的师侄,此时满含泪水,坐在轮椅上地看着自己。 “纤云,你怎么会在这儿?!” 他连忙掀开衣袍,起身下床,伸手去碰宋纤云单薄如纸的肩膀,震惊道:“掌门师兄不是说你被玉无净带回妖族了吗,你怎么会出现在这儿,莫不是东方问天去妖族把你抓到了这儿?!” 当目光触及宋纤云坐的轮椅上,神情全是心疼,皱眉道:“你的腿怎么了,东方问天是不是对你用刑了!” 说着,就蹲下身子要去掀宋纤云的裤腿,“让师叔给你瞧瞧,这天杀的大魔头!” 宋纤云下意识一把按住宁时珍的手,宁时珍抬头,眸中里闪过一丝不解。 他总觉得师侄怪怪的,而且宋纤云脸上,似乎少了什么东西。 “六……六师叔,我的腿没事,只是被东方问天罚站太久,走路不太稳,才坐的轮椅,没有大碍的。” 宋纤云将裤腿往下放了放,眼神飘忽不定道。 宁时珍若是在往上掀一点,就能看到一大片青紫的痕迹。 他不想让六师叔知道自己肮脏狼狈的一幕。 从六师叔刚刚的话里,宋纤云大概知道自己被掳走的事情应该被瞒了下来,他定了定心神,问道:“六师叔,那你怎么会被东方问天绑来?” 宁时珍听到这个问题,表情立马义愤填膺,也没再纠结宋纤云的腿脚问题,站起身道:“昨日东方问天强行破坏了护山大阵,那时,一众峰主还在倾盖殿商讨如何应对东方问天冲破封印一事,他进来直接踹翻了门,桀骜不驯说他特来请我去魔宫给他的美人治病。 东方问天害人无数,我定是不可能答应,你师尊和二师叔自然也是不肯,结果被东方问天打伤,我顾忌东方问天会大开杀戒,只能跟他走了……” 宋纤云听得心揪,忙问道:“那师尊和二师叔伤势如何?” “不会危及性命,但可能会损耗一些修为……”说着宁时珍狠狠拍了一下桌子,自责道:“如果我一开始答应和东方问天一起走,掌门和二师兄就不会受伤。” 宋纤云看着眼前慈眉善目却极为愧怍的六师叔,心疼道:“六师叔不要怪自己,是东方问天狂妄自大,蛮横霸道。” 宁时珍叹了口气,看着宋纤云纤细单薄的模样,拉了条板凳坐在他对面,面色沉重道:“你还没告诉师叔,你怎么会在这儿?” 宋纤云别过头,不敢看那道落在自己身上如炬的目光,掐紧手指内侧的肉,挑挑拣拣道:“东方问天咽不下十年前被封印的那口气,把玉无净打成重伤,然后把我抓了回来……” 宁时珍把目光停留在宋纤云的和平时穿衣风格不尽相同的高领内衬上,欲言又止道:“他没对你做什么吧?” “没有,没有,只是用些不痛不痒的方法惩治了一下我,并没有做什么,六师叔莫要担心。” 宋纤云头都快摇成拨浪鼓了。 眼睛中的光格外诚挚,像一个瞪大眸子乖学生,很容易让人相信的那种。 “唉。”宁时珍收回目光,哀愁地叹了口气,“也不知东方问天是如何突破封印的,掌门师兄说可能是阵法漏洞的缘故。 明明每月都有检查的,怎么会出现意外!” 宋纤云疑惑地眨了眨眼睛,他虽不明白师尊为什么要隐瞒实情,但暂时没有向六师叔揭穿真相。 师尊这样做自有师尊的道理。 第51章 被发现了 原着里洛星河意外打开封印是昭告天下的大事,本来应该判处废除修为,逐出宗门的大罪,但是因为他和妙笔生花签订契约,宗门重新看到彻底打败东方问天的希望,才免除了对洛星河的处罚,并对他投入大量的修炼资源。 想到洛星河,宋纤云反应过来那日他是在昏迷之中被传送走的,伤势也不知如何,瞧了眼宁时珍愁云满面的模样,试探性地问道:“洛师弟呢,他有没有在宗门里?” 宁时珍作出不甚了解的表情,只道:“我只知道他私自做主将你带离山矾宗,被玉无净抓回来,掌门师兄为正门风,也算是为了保护他,让他去六月涯思过了。” 六月涯? 宋纤云更加疑惑了。 六月涯是后期支线剧情,权尹婵娟死后,洛星河自请去六月涯思过。 在里面误打误撞遇见山矾宗始祖的漂荡的魂魄,并得到传承,实力疯狂往上窜,一跃成为修真界最强的修士,让刚失去权尹婵娟的修真界,重新又有了底气。 怎么剧情提前了这么多? 宋纤云皱了皱眉,事情逐渐脱离他的认知范围,本就处于弱势的他,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了。 只能踽踽独行,走一步算一步。 既知道洛星河没有大碍,宋纤云也偷偷松了一口气。 宁时珍脸色却不大好,惆怅道:“也不知东方问天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将我们掳至此处,要杀要剐,也没个准头话。还说什么给他新封的美人看病,行事变化多端,毫无章法,真是奇怪!” 说着,宁时珍看向坐在轮椅上若有所思的宋纤云,问道:“纤云,你知道那个美人是何许人吗?” “……” 宋纤云掩下难堪的神色,抬手揉着太阳穴,躲闪摇头道:“不知。” 衣袖却在不经意间从手臂滑落。 “嗯?” 宁时珍一把握住宋纤云的手臂,不容置疑地把衣袖往上掀,惊道:“这是什么?!” 白玉藕般的手臂上缀满了撕咬的痕迹,看上去暧昧至极,如果不是刚刚宋纤云把手抬起来,不小心将伤痕若隐若现地显示出来,宁时珍估计也不会发现。 “没……没什么。” 宋纤云的脸苍白一瞬,挣开宁时珍抓着他的大手,转着轮椅往后退了两步,慌张地用宽大的袖子把细瘦的手臂包裹得严严实实。 “纤云,你是不是有事瞒着师叔?!” 宁时珍本来慈善的眼神瞬间凌厉,看着眼前慌里慌张宋纤云,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大步向前,按住轮椅,伸手将刚刚没掀起来的裤腿往上挠。 “!!!” 大片大片的青紫清晰地暴露在空气中,甚至比手臂上的痕迹还要厉害。 宁时珍眼睛里全是不可置信,直起身又要去扒拉宋纤云覆盖住整个脖子的衣领。 这个强硬的动作唤醒了宋纤云内心深处最恐怖的记忆。 “不要,六师叔,不要!” 宋纤云急得大吼,眼眶里蓄满泪水,红得像个兔子,凶狠地牢牢抓住衣衫,不让宁时珍再靠近一分。 他弯着身子,像在极力掩饰什么,把所有暴露在外的肌肤全部用纯白的衣服盖住。 宁时珍愣在原地,要伸过去的手顿了顿。 宋纤云所有隐藏好的情绪倾巢而出,如决堤的河水,汹涌而至。 豆大的泪水一颗一颗往地上坠,他用手掌捧住自己的脸,泪水打湿手心。 宁时珍抓住宋纤云的不断颤抖的肩膀,声线也跟着颤抖起来,他蹲下身子,拔高声音问:“纤云,你告诉师叔,那个魔头是不是欺负了你?!” “没有,没有!” 宁时珍终于知道为什么他会觉得宋纤云和平时不太一样了。 他抚过宋纤云光洁的额头,问道:“你额头上的双生诀印记呢?!” 宋纤云放开手,露出红得出奇的眼睛,紧咬牙关道:“六师叔,你看错了,没有,真的没有!” 幽闭的密室,只有一盏昏黄的灯上下晃悠着,宋纤云却觉得这灯好亮,亮得他的狼狈,不堪,肮脏无所遁形,无处隐藏。 宁时珍站定,看着崩溃的宋纤云,声音忽地软下来,像五年前冰刃发作时,给他治伤时,轻声细语地安慰宋纤云道:“好,没有,师叔信你。来,把手给师叔,好吗?” 宁时珍轻柔地掰开宋纤云紧张的手腕,把手指覆在脉搏处,而后,轻轻把手松开。 再度抬头时,眸中是骇然的怒气。 难怪坐着轮椅,难怪不让他看腿…… 宁时珍气得胡子抖动,一拳捶在坚硬的墙壁上,眼睛里满是猩红。 原来那个自己所嗤之以鼻的美人就是自己的最疼爱的师侄。 东方问天抓他来,肯定是为了威胁宋纤云。 而纤云见自己这一次面,说不定受了多大的委屈。 畜生! 魔头! 宁时珍心中怒骂。 密室的角落里,宋纤云抱住头,将侍女梳洗柔顺的青丝揉得一团糟,整个人陷入自我厌恶的情绪中。 他心里全是:六师叔知道了,六师叔会不会不疼他了,会嫌弃他,会骂他作为宗门大弟子,竟然承欢于魔尊身下…… 宁时珍身形微动,转身拿起装满了各种瓶瓶罐罐的药箱,恨道:“纤云,莫哭,师叔就算是死,也要给你讨个公道!” 说着,狠狠踹了几下铁门,吼道:“来人,我要见东方问天!” 门外隔音,无人应答。 宁时珍就召出不常用的剑,疯狂划着大门,他身上其他东西都被收走了,修为也被压制,只留下一个药箱和一把破剑。 到底不是好剑,乒乒乓乓弄了一阵后,剑就报废了,从中间断成两截。 宁时珍负气地捶着大门。 双手全是鲜血。 宋纤云反应过来,转着轮椅拉住宁时珍的手,脸上还有未干的泪水。 “六师叔,你打不过他的,弟子就当是被狗啃了。” 宁时珍甩开手,神情皆是愤恨,他盯着宋纤云,怒道:“师叔不能让你白受委屈!” 宋纤云握紧宁时珍的手,另一只手擦干净脸上的泪水,认真道:“师叔,你医术高超,可以救更多人,没必要为了我牺牲。等我出去后,我去求东方问天,让他放你走!” “连你都护不住,我还有什么本事去救别人!” 宁时珍甩开宋纤云的手,神色正道:“山矾宗自古以来,还没有牺牲弟子,搭救自己的道理,纤云,我不需要你去求那个魔头,知道吗?!” 宋纤云紧张道:“可是魔界这么危险,东方问天可能随时对你发难,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师叔你处于危险之中。” “那你呢?”宁时珍反问道:“为了我,你要把自己置于何地?” “置于何地……?”宋纤云轻声呢喃,继而摇了摇头,“又死不了,无所谓了……” “什么叫无所谓?!”宁时珍愤起,看着自暴自弃的宋纤云,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涌上心头。 这孩子是他看着长大的,以前多自信活泼,现在却变成这般模样。 早知长大会受这么多的罪,宁时珍宁愿宋纤云永远是个孩子,天天无忧无虑,偷他的鱼好,吃他的灵鸡也罢,都随他去了。 门外的侍女适时开门,说时间到了。 宋纤云在密室门关的最后一刻,看着门缝里目不转睛盯着自己的六师叔,扯出一个牵强的笑容道:“六师叔,如果你能回宗门,装灵虫灵袋就在我寝殿的床上,那么多灵虫,纤云大概用不上了,回去后,你拿走吧……” 密室门彻底关闭。 宋纤云看着严丝合缝的大门,抹干净脸上的泪痕,神情恍惚道:“走吧,推我去见魔尊。” 第52章 我要向王兄讨了你 穿过层层叠叠,曲折蜿蜒的宫殿,高大恢宏的议事殿出现在眼前,像蛰伏在黑暗中的巨狮,随时都有可能醒来,给人致命一击。 殿门口严阵把守一列的魔军,当他靠近时,两道尖端锃亮的长枪拦住他的去路。 宋纤云被吓得不知所措,偏头去看旁边的侍女。 那侍女倒是不慌,盈盈上前行礼道:“宋美人求见魔尊,烦请各位通融一下。” 为首的魔军黑色面具贴着脸,看不清样貌,但那双暴露在外的眼睛格外锐利有神。 毫不掩饰地把宋纤云从头看到脚,目光露出惊艳的神色,才躬身道:“魔尊正在和二殿下讨论正事,请美人在殿外耐心等待。” “好。”宋纤云微微点头。 让侍女推着他,默默挪到了一旁。 宋纤云无事,就一直盯着自己的鞋尖看,脑子里乱成一团,只想着怎么才能让东方问天放六师叔走。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殿中终于有了动静。 没待宋纤云抬头,一双纯白色的长靴就出现在自己眼前。 他还没反应过来这是谁,身后的侍女就道:“殿下万安。” ……东方寻? 宋纤云微微皱了皱眉。 接着头顶传来讽刺的声音。 “哟,本殿当那位大名鼎鼎的宋美人是谁,原来是山矾宗的首席大弟子啊。” 宋纤云抬眸,东方寻一头银发闯入眼中,双手抱着,趾高气扬地看着他。 像是在看一个无比可笑的人。 他不欲与东方寻争辩,装作视而不见的模样,轻声对身后的侍女道:“走吧,我们进去。” “是。”侍女应道。 轮椅转了两圈,东方寻却抬脚拦住了他的去路。 宋纤云抬眸,淡道:“殿下是有什么事吗?” “无事。”东方寻拍拍手,嘴角上扬,笑道:“就是很好奇宋美人怎么年纪轻轻就坐上了轮椅。” “不用你管。” 宋纤云转着椅子,往后退了几下,想绕过东方寻。 “别走啊,美人。”东方寻又拦道:“就这么如饥似渴,想见王兄吗?” 宋纤云的脸色难看起来,胸口起伏不定,看样子气得不轻,他抬眼直视东方寻,一双略圆的眼眶里全是怒火,如果眼神能够杀人,东方寻此时不知道死了几百上千次。 “东方寻,你嘴巴放干净点。” 宋纤云一字一句道。 东方寻却好像看到什么稀奇的事物,勾唇道:“呵,干净?你叫本殿干净?那你又有多干净呢,宋美人,或者,应该叫你小嫂子?” “你不要欺人太甚!” “我欺人太甚?”东方寻紧逼道:“你的师门将我兄长封印时,你怎么不说你们欺人太甚?山矾宗轰轰烈烈地打入魔界,欺我魔族,抢我魔族宝物时,你怎么不说你们欺人太甚?!” 说着,东方寻高大的身躯压下来,两只手按住轮椅,眸中暴风雨酝酿。 宋纤云毫不畏惧地回道:“如果你们不是你们绑架我,想要强取妙笔生花,你兄长怎么会被封印;如果不是你在秋草城时引来狐妖,让我们元气大伤,后有将我掳走,我的宗门怎么会闯入魔宫?!说到底不过是自作自受,自食恶果!” 东方寻冷笑一声,站直身子,拈了拈宋纤云如瀑的长发,道:“以前只知道你会骗人,是个小骗子,还不知道你如此伶牙俐齿,咄咄逼人。” “不过是就事论事罢了。”宋纤云皱着眉,嚷道:“让开!” 东方寻退了两步,看着宋纤云的背影,冷冽的声音响起:“宋纤云,本殿看你能得意到几时。等王兄厌烦你后,我就向王兄讨了你。” “……” 一阵风吹过,扬起东方寻飞舞的银发。 宋纤云咬紧唇瓣,始终都没有回头,去反驳他的话。 他想不到,东方寻会这么恶劣,一句话便把人往刀尖火坑里推。 宋纤云深吸一口气。 不会的,这种事情不可能会发生。 侍女推着他进了殿,这次没有一个人阻拦。 这是宋纤云第一次见魔族的议事殿,大气辉煌,八根大柱上盘着威严的黑龙,雕刻得栩栩如生。 而东方问天就坐在上座,类似于龙椅的地方,白得不正常的手撑着下巴,就这么垂着眼皮看大堂下形单影只的宋纤云。 稍一抬手,那侍女就心领神会地退下了,偌大的议事殿,就只剩两人。 东方问天天生的王者气势扑面而来,宋纤云抿着唇,等上位的人先说话。 周围的空气骤然降了两个度,然后宋纤云就听到东方问天冷嗖嗖地问:“本尊竟不知,封印十年,是本尊自作自受,自讨苦吃?” 宋纤云手指甲掐进手心,怔了好一会儿,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该想到的,东方问天的实力毁天灭地,听力也定非常人。 他逞了一时的口舌之快,却没想到被东方问天知道的后果。 高高在上的魔尊眉目如画,挑了下眉,煞有介事地欣赏自己修长的手指,举手投足间不怒自威。 他接着道:“所以,在宋美人心中,你的夫君我是这种形象?” 宋纤云垂首,冷汗直流。 半晌,他才开口道:“魔尊内修政明,气度恢弘,是纤云出言不逊了。” “你总是这样,人前一套,背后一套。”东方问天抬眸,眸中神色不定,继而又发出一声低低的笑,“从本尊第一次见你时,你便是如此。” 宋纤云回想了下自己和东方问天的初识,想着自己的那时的机灵劲儿,一会儿装晕,一会儿装可怜,倒是把东方寻折腾得够惨。 可是,现在不还是被东方问天吃得死死的吗? 东方问天看着宋纤云紧张的模样,像一只被拴住脚的金丝雀,受到惊吓疯狂扑腾着翅膀,却不能再离开一步。 他最喜欢从宋纤云看到这种害怕,恐惧,厌恶又不得不承受的表情,极大程度地取悦了他。 东方问天站起身,缓步走向宋纤云,复而笑道:“不过,本尊喜欢,你这样的性格,甚会讨人欢喜。” 宋纤云默默在心中回怼:谁需要你的喜欢? 第53章 本尊做什么,你都答应? 东方问天扶住宋纤云的轮椅,慢悠悠围着人转了一圈,双手四处游走,问道:“怎么?身体这么弱,还站不起来?” 宋纤云确实没力气走路了,更何况他身子弱,没有灵力加身。 还有力气被推着到处走,已经算是身心素质坚强了。 宋纤云抬眼,对上东方问天深邃的眸子,他不欲回答这个人轻佻的言语,开门见山地问道:“你把我六师叔抓来做什么?” “本尊不是说了吗,随时给你调理身子。” “我不需要。”宋纤云咬唇道:“魔尊宫里的巫医医术高超,何必麻烦,你还是把六师叔放回山矾宗吧……” 东方问天回道:“天下,应该没有人能比宁时珍的医术更厉害的人了吧?” 宋纤云深吸一口气,抬头定定地看着东方问天,“说吧,你要怎么样,才肯放了六师叔。” 东方问天挑眉:“我要做什么,你都答应?只要我能放了宁时珍?” “……” “嗯。”宋纤云点头,不知道是过了一刻钟,还是只有一瞬,才下定决心道:“只要不违背道德,不伤人性命。” “好,你别后悔。”东方问天闻言,笑容越来越深。 这些年,在堕仙顶受的苦,他可要一点一点地讨回来。 他要宋纤云被他深深踩入泥泞中,爬不起来,别人也拉不出来。 东方问天愈发深沉的眸子盯着宋纤云,“还有力气站起来吗?” 宋纤云闭上眼睛,道:“做什么,随你便。” 别磨磨唧唧的。 六师叔还在那个阴郁恐怖的水牢一天,他的内心就一天不得安宁。 东方问天没再开口问什么,手指一动,宋纤云的衣带便松了。 宋纤云也不知道东方问天怎么有这么高的兴致。 他是该说魔尊大人威猛无比,还是种马转世,精,虫上脑? 东方问天搂着腰肢软得像一滩水的宋纤云坐回了宽大的座椅上。 ** 宋纤云出来时,天已经完全黑了。 他是被东方问天抱回寝殿的。 身上披着一件独属东方问天气息的大氅包裹住全身。 只余一对细嫩白皙的脚丫在空中晃晃悠悠,白得晃眼,从脚踝到脚趾,都精致得想让人收藏。 大殿外守候的魔军已经换了一波,他们不敢大声出气,更遑论抬头看东方问天怀中的佳人。 只闻得空气中淡淡的馨香,迷人醉心,似是魔尊怀中的人儿身上的体香。 东方问天瞥了一眼战战兢兢的魔军,唇边少有地勾出一抹笑意,吩咐道:“找人把大殿收拾干净,那把长椅也给换了,换一个更宽敞更柔软的。” “是!” 底下人皆心惊胆战,面露不解之色。 大殿之中发生了什么事。只有东方问天和宋纤云知道。 其余人,只能你望望我,我望望你,互相猜测。 等两人走后,收拾的侍婢进入议事殿,发现魔尊专坐的长椅已经塌了,一片凌乱。 寝宫。 东方问天刚把昏昏欲睡的宋纤云放在床榻上,小家伙就蹙着眉,嘴里直哼哼:“疼……” 声音模糊不清,嘤咛地吐出一个个音节。 东方问天坐上床,伸出手揉了揉宋纤云白白嫩嫩的脚,因着宋纤云懒,没晒太阳,也不动弹,所以在脚踝处稍微一用力,便是一大簇红。 红得刺眼,像揉碎了的玫瑰,汁水溢出,染红了雪。 “你就这么愿意为了别人,委曲求全吗?” 东方问天握着宋纤云的脚,心口处只觉得被一只手攥得紧,活生生挤出血,又重新流溯,循环往复,细细密密地,扎得他心疼。 只是一个发泄的小玩意,不过是长得好看了些,性子坚韧了些,东方问天却不知道为什么,像深陷沼泽一样,越挣扎,越往下坠落。 他在想,到最后,在泥泞之中,爬不起来的,究竟是他,还是宋纤云。 不过,魔尊大人自视甚高,并不认为自己会被这些琐事绊住,这个想法只是在脑子里过一遍,便没有在捉起来思考。 此时,仰躺在床的宋纤云面色通红,像一朵带了露珠轻颤的红山茶,湿润的樱唇一张一合,似乎在学小鱼儿,拼命地往上,呼吸新鲜空气。 东方问天抬手,想抚平宋纤云眉间的忧愁,微凉的手指顿在半空,又缩了回去。 宋纤云畏冷,团成一团,小小的,缩在被窝里,东方问天周身寒凉,他就在半梦半醒之间挪得离人远了些。 像一只猫儿,偎在墙边,寻找安全感。 东方问天赌气似的,把人往自己这边拽了拽。 扯得劲儿有点大,宋纤云又嘤咛了一句:“疼……” 东方问天不由得冷嗤,想这小家伙身子太弱了,他今天已经照顾中午时那一次,所以刚刚没那么用力,没想到,还是这么不禁折腾。 他的手拂过宋纤云破皮微肿的嘴唇,突然俯身,蜻蜓点水般碰了一下。 他从来没有这么温柔过,以前几次都是报复性地撕咬,恨不得把人拆封入骨,啖血食肉。 宋纤云没有感觉,呼吸越来越均匀,快要进入深度的睡眠了。 因为太累了,所以东方问天又开始动手动脚,他也没醒。 梦里面的事情似乎也并不美好,宋纤云面容浮现出痛苦的神色。 东方问天伏在他身上,自言自语地问道:“你是梦到了我,还是梦到了你岌岌可危的师门呢?” 倏尔,东方问天笑了一声。 面对一条死鱼,他确实提不起什么兴趣了。 他的手指穿过宋纤云滑腻腻的后背,再伸出来时,发现了斑驳的血渍。 东方问天将人翻了个身,发现背后全是大小不一的伤口,有的是他抓的,还有些嵌了木屑,缓缓滴着小血珠。 难怪会一直喊疼。 他沉迷欲,色太重,竟然没有闻到血腥味。 东方问天起身,让一直站在门外的侍女去叫医官。 随即消失在了更深露重的夜晚中。 第54章 在天上,就摘不到了。 宋纤云醒时,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了。 魔界的天气又开始灰岑岑的,看上去极其压抑。 他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在问六师叔在哪儿。 仍是昨天推着他的那个侍女,微一俯身道:“尊上说等美人醒来,您亲自去送宁神医出去。” 想不到,东方问天还有大发慈悲的时候。 也不怕他把人送魔族边界,送着送着,就跟着一起走了。 直到出门时,二十个整整齐齐,整装待发排成两列的魔军跟在他身后,他才知道自己想多了。 为了避免六师叔再担心,宋纤云没再坐轮椅,侍女扶着他,一步一步慢慢挪。 他身上的伤口应该是包扎过了,但隐痛处却没人管,所以看上去走路是一瘸一拐的。 宁时珍早就被人从水牢提了出来。 等宋纤云到时,他正呆呆地看着漫无边际的荒野,滚石飞沙。 “六师叔!”宋纤云站定,他不敢走太近,害怕宁时珍看见自己弱不禁风,满身欲痕的模样。 而喉咙还有些许沙哑,甚至还有异物感,好在吃了一颗润喉丹,嗓子舒服了些。 宁时珍听到声响,刚一转头要靠近,却被魔军伸出锋利的长枪拦住,不得再靠近。 可惜他修为被封,否则这些人,都不够宁时珍看的。 两人遥遥相望,宋纤云发现,不过是过了一晚上,六师叔整个人似乎颓然了许多,也没以前神采奕奕的精神气儿了。 宋纤云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能大着胆子商量培养洛星河,打倒东方问天的法子。 这身边的每一个人,都是东方的人,他说的每一句话,自然也有可能落入东方问天的耳朵里。 宁时珍也知其中深理,但眼中还是含着泪,酸涩道:“纤云,你何必委屈自己?” 宋纤云摇摇头,“师叔,狗咬一口,和咬两口,都一样。” 两人还想再说些什么,旁边的人却催促道:“宋美人,魔尊说,您和山矾宗的人见一面,能让您安心就好,就不要过多地交谈了。晚上,魔尊还有别的安排。” 宋纤云幽幽瞥了那人一眼,冷道:“我就多说几句话,你莫不是要把我砍成几段,给你们魔尊送去?” “属下不敢!”那人听到这话,立马低下头。 在他们看来,宋纤云是东方问天的枕边人,想要发几句牢骚,整顿他们这种小兵小将,不过是吹吹枕边风的事。 那侍女却挺有眼力见的,站上前道:“美人不过寒暄几句,浪费不了多少时间,你们退到一旁去吧,这里有我看着。” 众人眼神交换,却没一个敢动的。 继而,宋纤云皱眉,声线冷得像寒冬腊月的霜冰,“我又跑不了,但我回去后,你们跑不跑得了就不一定了。” 明晃晃的威胁。 那侍女连忙招手道:“还不快让宁神医过来,你们若是惹怒了美人,有几个脑袋够摘的?!” 二十个人交头接耳,看了一眼宋纤云,又瞧了一眼宁时珍,两人都手无缚鸡之力。 最后,众人放下长枪,在距离两人不远不近的位置,严阵以待。 宁时珍一走上前,宋纤云就像受委屈的孩子看到妈,卸力地趴在宁时珍比他高半个头的肩膀上。 这一靠近,宋纤云才发现,本来满头青丝黑发的六师叔,发丝间竟然夹杂了不少银丝,都是新冒出来的,人也看着老了几十岁。 他知道自己让宁时珍担忧了,只能伸手紧紧攥住六师叔的手,握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师叔,要好好照顾师尊和二师叔的伤。” “嗯,好。”宁时珍轻声答道。 “还有,洛师弟他天赋异禀,是个好苗子,他是我救回来的人,你帮纤云也多照看照看。” “嗯,好。” 宋纤云想了想,下巴轻轻蹭了下宁时珍散发淡淡草药香的肩膀,一股困意渐渐袭来。 他以前身子还没调理过来时,在仲景峰上,最喜欢在六师叔的旁边窝着睡觉。 因为安心。 宁时珍含着泪,宋纤云还没哭,他却先没忍住,双肩颤抖,抖得胡子也在跟着跳舞。 宋纤云没忍住,伸出手拔了一根六师叔长长的胡子。 下巴的痛感,没让宁时珍破涕为笑,反而哭的得更凶了。 宋纤云站直身子,扯出笑道:“六师叔,别哭了,你哭起来好丑,如果被二师叔看见了,他肯定要笑话你。” “他敢!”宁时珍把脸上的泪水一把抹,脏兮兮的,像只盗版的黑猫警长。 如果是平时,宋纤云怕是要笑到前仰后合。 但现在,他实在说不出什么话来。 两个人心中都有事,闷闷地压着,颇有点“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的意味。 宋纤云没再说打趣的话,因为那不会看人脸色的魔军又来催了。 天色慢慢暗下来,的确天快黑了。 他该回笼了。 宁时珍背上药箱转身,一步一步走在大风的原野中,孤寂得像一个旅人,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救不下他想救的人。 宋纤云等看不到宁时珍的身影时,才终于抬脚。 这一抬,浑身便软,侍女眼疾手快接住了他。 宋纤云抬眼道了句:“多谢。” 这姑娘人瞧着小,没想到劲儿还挺大。 于是宋纤云问了句,“你叫什么?” “小月。” “这名字好。”宋纤云指了指天上才出来的月亮,还不亮,但遥不可及,清冷寂寥,“在天上,就没人摘得到了。” 其实名字平平无奇。 放在丫鬟之中,也不会引起任何一个人的注意。 不过是人随心境变化。 对宋纤云来说不一样。 他最近笑得很少了。 所以忍不住回想在现代时,那段无忧无虑的童年时光,魔仙小月的“哈哈哈”大笑声。 宋纤云这个名字,就不太好了。 云什么的,寄附于半空,什么东西飞过,都能将轻轻巧巧的他拍散。 …… 回去时,东方问天还没回寝殿。 医官端了一碗药过来,说是调理身体用的,对后背的伤也有好处,宋纤云没什么矫情的,屏住鼻息,仰头便喝了进去。 药比他想象中的苦,小月看他皱了皱眉,就要去拿蜜饯。 宋纤云摆摆手,道:“我不喜欢吃甜的。” 小月一愣,遂又住了脚。 第55章 分梨 魔尊大人姗姗来迟,但心情貌似不错。 宋纤云心中暗忖:此人喜欢放别人鸽子,把人早早叫来,却把他晾在这儿好久。 但如果是反过来,别人让他等得久了的话,他就要不高兴了。 就要变成疯狗咬人了。 不过,疯狗终究是疯狗,怎么都不会变的。 来时,一把薅过宋纤云的头,当着小月的面对他的嘴啃来啃去。 魔尊大人似乎有延迟,网络卡顿了。 啃了一会儿才发现味道不对。 “呸”了一声,奇怪道:“怎么这么苦?” 小月似乎是见惯了大风大浪,行礼解释道:“宋美人刚刚服过药。” “哦。” 伟大的魔尊大人简单地“哦”了一声,丝毫不为这口中的苦是他造成而感到羞愧。 只是让小月赶紧端几盒蜜饯上来,让宋纤云含着。 小月欲言又止,宋纤云半撑着脑袋,身上没什么力气,扬头道:“去拿吧。” “……” “是。” 魔界虽然地大物稀,但魔宫里,各类食品应有尽有,种类齐全。 二十多个格子里,有糖,有果脯,都是甜得让人心化的那种。 魔尊大人随便挑了个樱桃饯儿的,不容置疑道:“张嘴。” 宋纤云很听话,乖乖地张嘴。 樱桃有核,他就在嘴里嚼啊嚼。 一用力,坚硬的核被咬碎,里面是比樱桃果实更甜的蜜水。 要把人融化一般。 东方问天皱了皱眉,他听着这“嘎吱嘎吱”的咬核声不舒服,因为宋纤云在抬头看着他,嘴里在用力,这样子,像是在啃他的骨头一样。 他仍旧摆出他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样,正道:“吐掉。” 宋纤云转头就吐掉了。 十分听话。 他敢不听话吗? 不听话,今天抓六师叔,明天抓二师叔,后天抓师尊,把山矾宗抓个遍,折磨个遍,他才懂,要听话? 前两天因为不想吃饭,六师叔就此遭难。 宋纤云实在想不到,东方问天下一刻会因为什么原因,伤害他亲近的人。 东方问天愉悦地弯了弯眼眉,揉了揉宋纤云柔软的头发。 感受着头上温柔的力度,宋纤云突然觉得不止东方问天是狗。 自己也是,被人按着rua,叫往东,绝不往西的狗。 只是两种狗不一样。 一只是识时务者为俊杰的狗。 一只是得了狂犬病的疯狗。 宋纤云偏了偏头,躲过东方问天的手掌,在众多水果中,抬手拿了个梨。 东方问天倒也没怪罪,收回手,负立在宋纤云身后。 旁边有小刀,宋纤云熟稔地给梨削皮。 他大学参加了志愿者团队,每到周末,他就去养老院或者福利院,伺候老人,给小孩儿削水果吃。 他削得又快又好,没几下就削完了,小刀一划,梨裂成两半,宋纤云递一半过去,看着东方问天,问道:“吃么?” 东方问天眼前一亮。 宋纤云从来没有这么和颜悦色地给他递过东西。 所以他接起梨来,也特别快。 快得没影,像是下一秒宋纤云就要把东西收回去一样。 宋纤云一愣,看着喜滋滋坐在凳子上吃梨的魔尊,神情恍惚一瞬。 但很快,这种情绪像流星一样,刷地就消失不见了。 他张嘴,轻轻咬了一口,汁水很足,也很甜,比他以前吃过的甜了不知道多少倍。 小时候,他住在农村。家门口就是一颗梨树。 梨树很能结,高大的树上,挂满了累累的果实。 但因为太多,树输送的营养不够分,梨就长得又丑又小,果肉还涩涩的。 宋纤云倒很乐意爬上去,又缩下来,采满满一筐,和奶奶一起吃。 后来,过年时,邻居送了那种大盒包装的雪梨,特别大,一只手都握不住,宋纤云一个人吃不完,也像现在,削皮,切成两瓣,要和奶奶一切分。 奶奶就告诉他:“梨不能分着吃,分梨,分离……” 所以宋纤云现在就吃着梨,眼神却盯着东方问天手上的另一半梨。 分梨。 分离。 那就快点让他离开东方问天吧。 炽热的目光引起了东方问天的注意,他慢条斯理地吃下最后一口,全然没有刚刚恶狗抢食的模样,问道:“怎么,你下毒了?” 这脑回路清奇又合理。 电视剧里下毒的桥段就是这样,下好毒后,就紧紧盯着那道有毒的菜,巴不得人快吃进去,那直勾勾的眼神,生怕别人发现不了。 宋纤云笑了一下,道:“我可不敢。” 他倒是想下毒,毒死他最好! 见宋纤云把手上的半块梨吃完,东方问天才道:“今夜是上元,你在魔宫闷了太久,本尊带你出去走走。” 宋纤云闻言,心中生出一种与世隔绝的感觉。 他不知道,今天上元节。 难怪月亮这么圆。 刚刚送完宁时珍,宋纤云这回是彻底走不动路了。 东方问天还是很强硬地要求要出去。 小月本来想去推轮椅。 但东方问天非要展示一下他强大的肱二头肌,将宋纤云反手抱在怀里,道:“本尊抱你去。” 宋纤云想了下上元节那么多凡人,肯定有人见过他的画像,他不想被人认出来,更何况是被魔尊抱在怀里这一羞耻的动作,所以他挣扎道:“我坐轮椅,不要你抱。” “才刚听话了一会儿,又要开始忤逆本尊了?” 东方问天黑着脸,一副风雨欲来的趋势。 似乎觉得自己的威慑力不够,他又补充道:“看来是宁时珍的例子,还不足够震慑住你。” …… “走吧。” 宋纤云瞬间脱了力。 像只小兔子乖乖窝在东方问天宽大的怀里。 别的兔子急了还会咬人,他急了只能被扒兔皮,还要连累别的兔子,做成红烧兔头。 宋纤云抬眼,看着无死角美颜的魔尊,在想,如果有一天东方问天没有了可以再威胁他的东西。 他会怎么做? 宋纤云歪着头,仔细想了下,觉得死亡是最好的解脱。 毕竟,人活着,不就是等死吗? 真有那么一天,那他也只是抄了近路。 东方问天抱着宋纤云丝毫不吃力,甚至能举起来当举铁锻炼,他看见宋纤云歪头的模样,可爱得像枝头上叽叽喳喳的麻雀,肉嘟嘟的,一戳就倒。 所以,东方问天没忍住,戳了一下宋纤云白润的脸颊。 宋纤云:“?” 第56章 有病 “你干什么?”宋纤云眸光幽幽。 魔尊大人却不知道为什么,被这道目光看得有些不自然,偏过头,只留给宋纤云一个线条流畅的下巴。 道:“看你的皮够不够厚实,等以后扒下来泡酒喝。” “厚。”宋纤云闭了闭眼,觉得有些累,心累身累,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他期盼着东方问天说话成真,快点把他杀了。 剩下的皮肉要炸要煮,都随便了。 东方问天抬手,想要再揪一下脸,看看有多厚,然后就看到已经在自己怀里歪着头睡过去的人儿。 小家伙这几天似乎都挺爱睡觉的。 但今天上元节还是要去的。 魔尊大人做了决定,不管别人要不要休息,抱起人就往空中飞。 淡淡的结界包裹住两人,宋纤云睡得热呼呼的,没一会儿,白嫩的脸就蒸出热气,像刚出笼的寿桃包,粉粉嫩嫩的。 东方问天不需要御剑,乘风而行,格外稳当。 到人间时,他停在了高处的阁楼,窗台之外,是黑色的天空,挂着一个玉盘般的月亮,清晖洒满人间,像一笼轻纱,把世间万物都轻轻包裹在一起。 月亮旁边有颗小星星,一闪一闪的,镶嵌在深色的夜幕中。 东方问天散开结界,晚风争先恐后,四面八方袭来,温差有点大,宋纤云被冷醒了,他睁开眼,发现已经不在魔宫了。 楼下是热闹非凡的街道,各式各样的灯笼挂在屋檐,随风摇荡,烛火摇曳,光线明亮,四处都是红,如霓虹一般,横亘在万家灯火的喜悦之中。 “醒了?” “嗯。” 东方问天将人放下,宋纤云腿还有些软,差点没站住,好在旁边有栏杆,他两只手扒住了。 像只树懒。 “本尊陪你下去走一走,怎么样?” 东方问天兴致盎然。 宋纤云却兴致缺缺,甚至还打了个呵欠。 东方问天半边脸被灯火映红,但再温暖的光线也柔和不了他锋利的棱角。 “好。”宋纤云应道。 东方问天的问题只是为了走个过场,听到宋纤云的回答后,又把人抱起来,从楼阁一跃而下。 衣袍猎猎,像九天之上的神,降临世间。 落地,引得周围的人惊呼。 目光不住地往他们两个身上瞟。 东方问天不喜欢这些露骨的眼神,因为在魔界,还没人敢直视魔尊。 但他只是站直身子,忍住不适,把怀中的人脸往自己怀里按了按,确定没人看得清后,大跨步走到一个卖面具的小摊前。 丢下一块碎银。 宋纤云人本来就晕乎,刚刚冷风一吹头就隐隐作痛。 所以,当东方问天毫不犹豫大手一按时,他的鼻子遭了好几年没遭过的殃,准确无误地撞到了,还生疼生疼的。 宋纤云特别想知道东方问天的原身是什么,胸膛这么硬,每次撞上去,都撞得人眼冒金星。 还没反应过来,一个纯白色,丑得要命的面具就盖了下来,遮住了他的脸。 魔尊的占有欲在作祟。 宋纤云身量还是挺高的,不过在东方问天身边,就娇小了许多,所以那些人也就以为是小娘子躺在夫君的怀里。 东方问天那张脸惊为天人,即使他抱着人,还是有不少女子暗送秋波。 被这么多人盯着,宋纤云浑身不自在,他推了推了东方问天硬邦邦的胸膛,轻声道:“放我下来。” “害羞了?” 宋纤云奇怪地看了眼东方问天,觉得此人有病。 这不很明显,单纯地觉得丢人吗? 因着人太多,人来人往,害怕被人流分开,东方问天的手就牵着宋纤云,握得出奇地紧。 面具不合脸,极大地限制了宋纤云的视野,他只听到四处的喧闹,在狭窄的视线里,看见乱窜的火光,漫天飞舞的铁花。 东方问天财大气粗,一边走一边散钱,每个摊位都拿了点东西,摊位小贩咧着笑脸高声道:“多谢郎君,祝您和夫人百年好合!” 东方问天极为受用,钱散得更多了。 小贩的话一个比一个说得好听。 “幸福美满!” “共谐连理!” “佳偶天成!” “……” “早生贵子!” 听到这一句话时,东方问天撒钱的手一顿。 意味不明地看了眼面具后的宋纤云。 宋纤云自然也听到了,但眸中神色淡淡,一点浪花也翻不起来,像一汪寂静无声的潭水,似乎丢一块石头进去,也只会被深渊吞没。 东方问天的神色似乎有些失望,丢下银钱后,拉着人出了人群,走到树荫处,旁边是护城河,从上游晃晃悠悠地流下来不少花灯。 整条河明亮至极,倒映在宋纤云古井无波的眸中,终于有了点神色。 东方问天单手取下宋纤云的面具,问道:“开心吗?” 眼前开阔不少,宋纤云靠在树上,卸了些力,扬起嘴角,“开心。” 东方问天皱眉,比了个耶,然后用那两根手指按住宋纤云的嘴角往下拉,复归原位。 “不开心就不要笑了,丑。” 宋纤云别过头,躲过东方问天的动作,揉了揉自己僵硬的脸颊。 心想,笑得有这么假吗? 东方问天刚刚还高昂的情绪,像被泼了一盆冷水一样,恢复了在魔宫不苟言笑的模样。 他张口道:“你太听话了,本尊不喜欢。” 宋纤云闻言,愈发觉得东方问天有病了。 以前凡事逆着他来,他觉得不好,要人听话,现在乖巧了,凡事顺着他说,他就又觉得人太听话了。 东方问天把人压在树干上,阴影垂下,周围是来来往往的凡人。 尽管他们站在黑暗中,但他一身白衣太过明显,还是有路人会一不小心看到他们。 眼看着东方问天按住他脑袋,要亲下来,宋纤云终于忍不住了,抬手用力推开,转身往树后躲了一下。 面上全是不忿。 人下宣淫。 也只有不要脸的人才做得出来。 看到宋纤云躲藏推搡的动作,东方问天这才又绽放笑颜,面色没有刚才那般冷若冰霜。 “对,本尊喜欢这样的你,宋纤云。” “有病。” 宋纤云终于还是把心里话骂了出来。 第57章 你喜欢我,东方问天 魔尊喜欢欲擒故纵的戏码。 宋纤云没什么心思陪人演戏了。 拉紧身上松了的腰带,默默找了块裸露在岸边的石头,席地而坐。 他站不动了。 坐下来的一瞬间,宋纤云才觉得轻松了点。 东方问天倒也不嫌弃,跟着坐下来。 手一翻,从芥子空间里拿出两个漂亮的花灯。 吩咐道:“陪本尊放灯。” 宋纤云没拒绝,接过灯。 没希望,有个寄托也挺好的。 东方问天见宋纤云神色自然,抿了抿唇瓣,接着又拿出毛笔,递过去,道:“你可以把你想实现的事情写在上面,当然,除了离开本尊。” “……” 宋纤云没管东方问天,执起笔,却不太能握好笔。 他没怎么写过毛笔字,所以字丑得要命。 一道温热的气息洒在侧脸。 是东方问天凑了过来。 他高大的身躯环住宋纤云,长臂绕过来,握住宋纤云的右手,耐心地教他握笔的姿势。 小指勾过掌心,两手相触碰,宋纤云偏头,看见了东方问天浓密长翘的眼睫,眸中是格外认真的神色。 “凝神静气。”东方问天轻声道。 宋纤云回过神,手已经被握着在花灯上写了一列苍劲有力的字。 “要和东方问天生生世世在一起” 宋纤云缩着肩膀,往后撤了撤。 这不是他的愿望。 这是他的死亡原因。 东方问天见状,也放开了他的手。 手上蓦然一空,宋纤云握紧了笔,拿起另一只空白的花灯,没等东方问天反应过来,龙飞凤舞地写道:“go home” 回家。 他好想回家。 想爸爸妈妈,想朋友同学,想念无忧无虑的炸鸡可乐,火锅烤肉的生活。 东方问天纤长的手指伸过来,夺走宋纤云手中的花灯,拧着眉看上面飘逸的几个符号,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想死的意思。”宋纤云故意道。 东方问天万没想过是这个答案。 他一掌便把花灯击碎,霸道地扯过人,用魔气控制着,把另一个写着“要和东方问天生生世世在一起的”的花灯放在了水中。 水流缓慢,花灯摇摇晃晃的,像条船摇向远方。 很明显,他把今天心情极好的魔尊惹怒了。 在众目睽睽之下,东方问天扣住宋纤云的肩膀,唇瓣温热,呼吸交换。 嘴中泄出几个极为不稳定的音符。 “不许,本尊不允许!” 这边动静着实大,有不少在河边放花灯的人都看到了。 宋纤云知道自己玩大了,把肩膀上滑下去的衣服拼命往上拉了拉,看着东方问天通红的眼,像对待所有物一样紧握住他的手。 突然,夜空中绽放出一簇极为灿烂的烟火,绚丽多彩,如傍晚的彩霞一般耀眼,争先恐后地往夜空中腾去,一瞬之后,零落成灰。 在漫天烟火中,宋纤云眉眼间含着笑,气息不稳却又格外确定道:“东方问天,你该不会是喜欢上了我吧……” 东方问天停下动作,怔怔地看着笑靥如花的宋纤云。 然后是滔天的愤怒席卷而来。 眼前一晃。 两人双双落进议事殿的长榻上。 长榻已经被换过了。 周遭瞬间安静下来,殿中巨大的声响引得殿外魔军的注意,他们推门而入,就看到了衣衫凌乱,滚作一团的两人。 “把门关上!” 东方问天大喝一声。 那开门的魔军吓得手一抖,连滚带爬地把沉重的殿门关上。 殿内恢复安静。 宋纤云依旧笑得好看。 像一朵花期正盛的牡丹,摇摇欲坠,绯色翩然。 他樱唇一张一合,说着世间最好笑的事情。 “东方问天,只有恋人才想生生世世在一起,主人对禁脔不会有这种想法的。 你喜欢上我了,你动情了,魔尊大人!” 东方问天一张脸沉得难看至极。 他捏住宋纤云的脸,气温降到冰点,“宋纤云,本尊只是在惩罚你,在向你讨债,你要做的是当好你的美人,最好不要自作聪明!” 东方问天力气大得惊人,宋纤云的牙齿撞到舌头,鲜血汩汩地从嘴里冒出来,滴落在干净宽敞的长榻之上。 宋纤云还是止不住的笑。 笑得肆意。 血水呛进喉管,宋纤云脸色通红,开始剧烈地咳嗽。 东方问天松了手,宋纤云便忍不住起身,捂住胸口,将涌进喉咙的血水吐干净。 咳完后,宋纤云才转身,仰头继续看着脸色黑得能滴水的东方问天。 “尊上,没有人会带禁脔去灯会,逛街买东西,放河灯的。” “有!”东方问天神色木然,“就算以前没有,本尊就开这个先例!” 两人靠得很近,宋纤云能够听清楚东方问天胸膛处那颗疯狂跳动的心脏。 他之前也不确定。 也只当东方问天是在报复。 直到那晚,东方问天以为他睡了,在他耳边问: “你就这么愿意为了别人,委曲求全吗?” 那话说得既气愤又悲哀。 还有今夜,花灯上那极为讽刺的生生世世。 宋纤云皱了一下眉头。 又开始了…… 他觉得既难堪又痛苦,但一睁眼,看见东方问天复杂纠结的情绪,又扬起笑脸,盈盈如一汪春水。 “你笑起来很丑,以后不准笑。” 东方问天命令道。 宋纤云不听,偏反着来。 他的笑意越来越深,笑到后面,泪水模糊,脸庞僵硬。 对,就这样! 快,把他弄死! 他不管这样死去有多耻辱了,他只希望自己快一点死! 东方问天怒极,将人跟个烙饼一样翻了个面,他不想看到那嘲讽至极的笑。 他嘴里骂道:“你只是本尊暖床的物什,你怎么配谈喜欢!” “你就在魔宫里,这辈子都别想离开!” “那么如饥似渴,嗯?除了勾引本尊,你还和谁上过床?” “权尹婵娟吗?” “!!!” 宋纤云听到这句话,疯了似的扭过身子来,伸出手去抓东方问天的脖子,胸口。 他红着眼,脸上全是生理泪水,“东方问天,你住嘴,我师尊为人正直,你岂能和他比?!” “是吗?” “你敬重权尹婵娟,他对你的心思可不一样。” 宋纤云张扬舞爪反驳道:“东方问天,你有本事现在就弄死我,别这么侮辱我师尊!” “不可能的,宋纤云,你永远不会死。如果你再用这种方法激怒本尊,一心求死,那下次,本尊绝不留情,把你师门挫骨扬灰!” 意图被发现。 想死的愿望落空了。 回家的愿望更是遥不可及。 宋纤云看着摇摇晃晃,模模糊糊的议事殿,胸口一闷,鲜血“噗”地一声,吐了东方问天满脸。 彻底昏死过去之前,他看见了东方问天身后张扬的红色尾巴和错愕的面孔。 呵,原身竟是只狐狸。 半魔半妖的血脉,原着可是只字未提。 第58章 鸟笼么? 宋纤云醒时,头顶白炽灯一样的光照得他眼睛疼。 如果不是床边还站着小月。 他差点以为自己回现代了。 宋纤云抬手挡了一下灯,眼睛不由得空泛地眨了眨,眸中流露出失望。 那口血可是吐的昏天暗地。 没死。 太可惜了。 “我晕了多久?” 宋纤云想直起身子,却感到撕裂一般的疼,身子一软,不由得又躺了回去。 小月去桌边端了杯温水过来,回道:“四天了,医官说是气急攻心,得好好调养。” 宋纤云没办法坐起来,只能仰着头,让小月用水粘湿干涩的唇瓣。 小月放下杯子,半蹲在床边,一双大眼睛楚楚可怜地看向床上神色木然的人儿,半晌,劝道:“美人,魔尊的恩宠别人连求都求不来,你何必和他对着干,每次都落了一身伤,奴婢看着心疼。” 宋纤云蹙眉,苍白的脸颊浮现厌恶的神色。 “谁要他的恩宠。” “是他舔着脸过来的,我巴不得他不来。” 宋纤云翻了个身,身下的痛折磨得躺也躺不舒服,觉得自己还不如晕着得劲儿。 小月说话都不太利索了,捧着脸道:“可……可是,奴婢瞧尊上是真心喜欢你的,你看,屋顶亮如白昼的明珠……” 说着,还特意指了指那颗明晃晃的像白炽灯一样的珠子,小声道:“奴婢听说,这是千年蚌精产的珍珠,比魔尊以前寝宫里一半的夜明珠都还要珍贵。” 宋纤云闻言,眉头更皱了。 是不是这种位居高位的人,都以为底下的人一定会喜欢又大又亮的珠子? 觉得越大越显诚意? 宋纤云抬手盖住眼睛,直接道:“把它拆了,晃得我眼睛疼。” “啊?” 小月半晌没反应过来,直愣愣地看了眼还在散发光芒的明珠,又回头看一脸不耐烦的宋纤云,结巴道:“美……美人,奴婢不敢,万一尊上怪罪下来……” 这小丫头前几天的聪明头儿呢? 现在怎么这么迟钝? 宋纤云道:“拆,再不拆,我眼睛就要瞎了。” “哦……哦哦,是。” 小月只好搬凳子,去够高高的明珠。 明珠摘下来的一瞬间,就跟现代的灯泡一样,离了电,立马熄灭了。 房间里剩余的光线柔和下来,宋纤云这才抬手,露出眼睛。 这不是东方问天的寝殿。 也不是议事殿。 房间似乎更奢华,花卉装饰简约大气,里里外外透露着“精致”二字。 就像一个……精心装修的鸟笼。 宋纤云遂沉了沉脸,问道:“这是哪儿?” 小月把明珠放好后,闻言,忙回道:“魔界和人界的交汇处——苍山,这里地处偏远,很适合美人养伤。” 说罢,还开了一截窗户,让宋纤云看窗外的场景。 似乎是在半山腰,窗外浅云围绕,云雾缭绕,远处是青翠的苍山,偶有一两只不知名的鸟儿飞过。 窗户微开,风就丝丝缕缕地钻进来。 宋纤云吹不得风,一吹,便喉咙痒,忍不住低声咳嗽。 小月见状,忙关上窗户。 “美人病了四天,前两天全身烫得跟火炉一样,医官说是着凉了,本想用丹药,但尊上说你是凡人,就用凡人的法子治。 否则,你也不会现在还这么虚弱了。” 宋纤云冷笑一声。 他是人,独立自由的人。 东方问天怎么不放了他,把他当人看看? …… 苍山了无人烟,倒是会有人来送吃的喝的用的,还有专属他凡人的药。 宋纤云每天被医官强灌进苦得要命的中药,似乎是为了折磨他,还要施银针,那针,比六师叔的还粗。 以前痛得哇哇叫的宋纤云,需要几个人按着才能施针。 现在,他就摆成大字型,随便那医官怎么扎,都不动了。 只有痛得钻心时,宋纤云才会发出忍耐的嘤咛声。 等医官走后,宋纤云张开手掌,上面全是被自己掐得皮肉外翻的伤口。 小月每次都要上药,用纱布去缠,第二天,还是会被宋纤云掐得满手是血。 没有去疤的药,宋纤云的手掌心便全是新旧交加的伤口。 终于有一天,医官泛着银光的长针插进手指头,让他连手掌都没得掐时,宋纤云才流着冷汗问道:“可以,不扎了吗?” 那医官还从来没听过宋纤云主动给他说过话,一愣,才道:“不行。” “美人心郁难解,如果不施针治疗,上次吐血昏倒的事,可能还会发生。” 宋纤云脱力地仰躺在床上,良久,才道:“有管疼的药吗?” 自此,宋纤云每天喝的药更多了。 但也疏解不了多少疼。 每当他痛得浑身颤抖时,小月就过来帮他擦干脸上的汗水,劝道:“美人要不服个软,去求颗丹药,也不至于这么痛苦,此等痛苦,还要日日受,怎么受得了?” 宋纤云疼得眼前模糊,目光甚至不能聚焦。 也紧咬着牙摇头。 他知道东方问天在耗他,等他先低头。 或许是不敢见他? 不承认喜欢上了他? 反正宋纤云不愿意,因为低头,就意味着要见东方问天。 病好了,就要做那种腌臜事了。 后面,医官下手越来越狠。 可能也有东方问天授意。 打着治病的旗号,用最疼的医治方式在他身上乱扎。 宋纤云后面开始挣扎,头一次挣扎,医官没按住。 第二天,就来了好多人,下死手摁住他,让他动弹不得,痛得大汗淋漓。 宋纤云觉得自己的思维没以前活跃了,似乎被折磨得死了很多脑细胞。 他会盯着一面什么都没有的墙发很久的呆。 小月来叫他,也要叫好几声,才能把他放空的意识拉回现实。 时间过得久了,大约是一个月,还是两个月? 宋纤云也不是很清楚。 大抵是天气没以前那么冷了。 房子外面光秃秃的银杏树开始冒嫩芽,接着是绿意盎然的树叶。 一片绿的苍山,相继开起花来。 有大片大片的奶黄的花楸树,淡粉色的樱桃花,花瓣很大的梧桐花。 梧桐花? 宋纤云揉了揉太阳穴,觉得是自己的思维错乱了。 梧桐不是五月中旬的花期吗,怎么这么早就开了? 宋纤云感到疑惑,又开始数数。 墙上全是长长的划痕,过一天,他就用茶杯碎片划一下。 “一” “二” “……” “九十八……” 小月走过来,握住他的手,让他别数了。 宋纤云似乎很执拗,推开人,继续数,“一百二十三……” 四个月,差不多。 他的病已经好了。 唯独这郁结之症,医官说反反复复,甚至还更加严重了。 小月抹着泪说,人都在这儿关了几个月了,连门都不能出,都快被关傻了,这病能好就怪了! 医官们充耳未闻,只当听不见。 每天照例提着药箱来,提着药箱去。 第59章 太阴 天气越来越热,但好在苍山高,温度算得上适宜。 梧桐花期都快过了。 一朵一朵垂着脑袋,不再是高昂的小喇叭了。 小月捡了几朵进来,房间里充溢着淡淡的馨香。 宋纤云愈发沉默寡言,吃饭时,经常咬筷子,筷子头被咬坏,就要经常换。 后来木筷子就换成了银筷子。 宋纤云咬不动,似乎就失去了吃饭时唯一的兴趣,只能乖乖地低头扒饭。 梧桐花落了一地,屋外的银杏树枝繁叶茂,随着夏日的风,树叶簌簌地吹响奏曲,阳光被剪成碎影倾在石阶,房檐,宋纤云发呆的书案上。 今日医官施完针后,破天荒地问道:“这两日,美人觉得心情如何?” 宋纤云眸中的痛苦冲散了几分,像是落水的人抓到了一根稻草,抬眼问道:“是不是心情好,就不用施针了。” 医官手一顿,点头道:“心情好,证明郁结之症有所好转,可以不用施针了。” “我这几日很好!” 宋纤云坐起来,像个仓鼠,眼睛亮晶晶的,他掰着指头认真道:“前日吃饭时,有我爱吃的馄饨,昨日有只燕子在屋檐筑了巢,叽叽喳喳的,我也跟着它叫,可开心了!” “是不是可以不用拿针扎我了?” 他用期盼的目光看着医官,却又不敢太过热烈,害怕惹人厌烦。 做什么都小心翼翼的。 “嗯,美人看上去,郁结之症的确好很多了。” 宋纤云脸上浮现出以前常有的笑。 接着,他的笑容像被一把大刀迎空斩断。 “那两日后,尊上会来看望美人。” 宋纤云突然发了疯。 像是被关了太久的鸟儿在狭窄的鸟笼里胡乱扑腾着翅膀飞来飞去。 “不要,我不要见他!” 宋纤云红着眼,用细瘦的胳膊抓住医官的衣领,近乎哀求道:“我不好,我心情一点也不好!” “你告诉他,让他杀了我,好不好?!” 小月冲过来,扶住宋纤云,急切道:“美人,美人!你冷静一点……” 宋纤云被外面冲进来的人拉开,失魂落魄地跌回床上,四肢百骸传来刺骨的冷意,还有施针后的余痛。 像看疯子一样看着他的医官抚了抚被揉乱的衣袍,定道:“美人,尝试着接受一些事情,你的日子会好过很多。” “不要……” 宋纤云喃喃道:“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小月拨开宋纤云遮挡住额头汗涔涔的长发,劝慰道:“美人,你没错,没错。” “我错了。” 他错在没一开始就像原着里那样,被灰飞烟灭,尸骨无存。 宋纤云抬眸,看着他从来踏不出的门,而医官却能轻易走出。 摇摇晃晃地就要跟出去。 却“砰”地一声被结界反弹回来,像只破布娃娃坠落在地,身上疼得爬也爬不起来。 小月惊呼一声“美人!”,声音带了哭腔,“您想要什么,奴婢去给你拿。” 宋纤云情绪恹恹:“你们所有人都可以跨出这道门,唯独我不可以。” “看。”他抬手指了指还在屋檐飞来飞去筑巢的燕子,一个俯身飞进屋内,叼走了书案上的枯败灰暗的梧桐花,“连它都可以进来,我却出不去。” 小月默然,她没办法将迫切渴望自由的宋纤云带出去。 她只能道:“美人还是回床上休息一下吧,地上凉。” 宋纤云闭眸,点了点头。 没人能救他。 …… 第二天,来的医官似乎更多了一些,还有不少丫鬟侍女。 人到时,宋纤云正在软塌倚着头午睡,小月点了安神的香,他才睡得稍安稳了些,但眉间还是轻蹙着。 他在蛮力拉扯中被拽醒。 抬头,一脸愕然。 紧接着他看见了浩浩荡荡的人群,每个人手里都端着东西,还有抬能装下两人浴桶的。 衣带被迅速地解开,人们开始拽着他往热气腾腾的浴桶方向过去。 推搡之间,他看见了医官手里的药。 “千千结。” 是合欢宗最着名的药之一。 男主中过这种药,当然,中药的结果是又收了一名后宫。 但宋纤云不一样。 他眼睛死死盯着那瓶药,像是看见了世间最恶毒的东西一样。 他挣扎推开那些还在扒他衣服的侍女们,大吼道:“你们要做什么?!” “谁允许你们这么做的?!” 小月已经出门了,所以只有宋纤云一个人在对抗这些突然的入侵者。 毕竟是男子,那些侍女不太能按住。 眼看着就要在人群中冲出来,为首的医官沉声道:“按住他!” 宋纤云几乎是眼前一黑,就被按翻在地。 他被几个有灵力的医官按住,动弹不得,像条案板上的鱼。 为首的人沉着脸,似乎很不满意宋纤云的表现,站在宋纤云面前,居高临下道:“尊上听说了昨日宋美人的反应,很不满意,知道您不会配合,于是派我们来伺候宋美人洗浴,顺便调教调教,让您明白,什么叫侍寝,什么叫讨尊上欢心……” “去你妈的侍寝!” 宋纤云努力抬起头,用极为愤怒嫌恶的表情吼道。 这一吼换来的是医官毫不犹豫的一针。 这一针下去,宋纤云的身子立刻软了下去,半分力气都用不上,连声音也发不出了。 “粗鄙不堪!先消停半个时辰吧……”医官甩了甩手,嫌弃道:“来,先伺候美人沐浴。” 众人又拥过来,开始之前的动作,一件一件的衣袍落下。 宋纤云痛苦地闭上眼睛。 泪水缓缓从眼角流下,坠入凌乱的发丝之中。 恶心……好恶心。 东方问天竟然用这种方法对他。 把他当成一个被精心饲养的羊羔,在上桌前,需要调理烹饪的才能被食用的羊羔。 “啊……!” 宋纤云听见极为短促的一声尖叫。 然后是接连沉闷的倒地声。 宋纤云睁开双眼。 周围的人都气息全无,双目瞪大,以一种极为不甘心的姿势躺倒在地。 鲜血缓缓蔓延,在这些人身下,溢出来。 目光往上移,太阴剑剑端血液流淌,夏日的风干涩燥热。 一滴浓稠的血在剑尖晃晃悠悠。 啪”地一声,掉落在地。 激起一地尘埃。 第60章 为自己想想 “纤云,师尊来接你回家。” 门口的人白发飞舞,衣袍猎猎,他手里提着剑,杀人时若雪山最冷的寒冰,坚硬如铁。 目光触及到衣衫凌乱,仰倒在地的宋纤云时,仿若山地动摇,坚冰融化。 师……师尊! 宋纤云一瞬间泪如雨下。 是师尊,师尊来了。 他身子动不了,哭又哭不出声,只能咬着牙,泪水簌簌地掉下来,双肩难过地在发颤。 像一只仓鼠,微微颤动着身子。 权尹婵娟几乎是一瞬就冲过来,眼眶微红,双手颤抖地拿出披风,把宋纤云单薄的身子包裹住,理了理他鬓边垂落的发丝,声线嘶哑:“别怕,师尊这就带你走。” “……带你走得远远的,谁也找不到。” 天知道,当他闯进来时,看见自己徒儿苍白难堪的脸色,一众人围着他,将他的衣衫剥落时。 他的心有多疼。 没人在意宋纤云怕的发抖的手,所有人都只想着快点将人洗干净,送上东方问天的床榻。 所以权尹婵娟几乎是毫不犹豫,就祭出太阴,将所有强迫纤云的人杀尽。 一双大手穿过宋纤云身下,轻而易举地把人抱了起来。 他抬脚,脚底是黏腻的鲜血,跨过这些人的尸体,权尹抱着人,出了宋纤云想了四个多月门。 从精致的“鸟笼”中出来,接触到突然宽阔的天地,宋纤云不禁瑟缩了下身子。 天地太广阔,被关了太久,自己渺小如沧海一粟,在苍山之上,仿佛被架在高台之上,世间万物,花草树木,都在探究奔逃而出的自己。 “啪嗒……” 一个花篮顺着山坡滚下。 宋纤云顺着声音看去,是采花回来的小月,滚落一地各色盛开的鲜花和屋内血液弥漫形成鲜明的对比。 此时的小月满脸惊恐,下意识地发出一声尖叫。 “杀人了!” “啊!” 权尹婵娟神色一凝,想也不想单手抱着人,另一只手重新召唤出太阴。 迅猛极速地直冲那小侍女的命门而去。 最后在半空停了下来。 宋纤云用尽全身力气,扯了扯权尹婵娟的衣袖。 权尹婵娟低头,看着宋纤云眸中的神色。 只一眼,便什么也明白了。 收回剑,留下愣在原地的小月,凌空而去。 对宋纤云来说,小月照顾他这么久,若真让师尊不小心将人误杀,会良心难安的。 好在那把剑停得快。 师尊没走之前,宋纤云张张嘴,想让小月去哪儿都好,别回来了。 但是那根银针的威力还在,宋纤云连睁眼都困难,更遑论说那么长一段话。 而师尊突然的出现。 让他心中又喜又怕。 自己似乎能脱离这种日复一日痛苦的生活了,怕的是,走了的话,会不会连累到旁人。 权尹婵娟紧绷着脸,面色看上去很不好。 他们在呼啸的风声中,离苍山越来越远。 苍翠的山林,像一片海,翻着绿色的浪花,被权尹婵娟踩在脚下。 宋纤云温软的身子窝在温暖的怀里,冷冽的清香在鼻尖萦绕。 师尊是冰块脸,但怀里一点也不冷。 前一秒他还在人群中苦苦挣扎,下一秒师尊就提剑将他从苍山接走了。 一切发生得太快,像一场梦。 宋纤云胸膛起伏,他很害怕,又回到那个渺无人烟的地方或者东方问天噩梦无边的床上。 师尊的灵力就像用不完似的。 飞速地往苍山外围飞着。 宋纤云耷拉着眼皮,他有很多话想问师尊。 比如这四个月他去哪儿了。 现在他们走了,宗门怎么办。 还有,东方问天会不会发现他逃了,追上来。 但银针的用效还在,他身子没劲儿,实在说不出话。 出了苍山,权尹婵娟一直高度紧张的神经才悄然放松。 远处险山重重,山端是终年不化的冰雪,半山腰是青绿的草地,一面开满了如粉色云雾的桃花,一面是不惧严寒的青山翠松。 山与山之间是陷下去的草甸,冰山雪水汇聚而成的河面细水长流,在夕阳下波光粼粼,仙鹤成群,小鹿嬉戏。 这不是宗门周围会有的景象。 宋纤云突然有点心慌,他用手轻轻挠了一下师尊的手臂。 感受到怀中人娇弱无力的触碰,权尹婵娟低头,眉眼顺遂,脸上尽量挤出一丝温柔的笑意,低声道:“为师在。” 宋纤云露出疑惑的表情,皱皱眉。 他想问这是要去哪儿。 权尹婵娟看懂了宋纤云的表情,解释道:“师尊先带你躲起来,躲到为师特意创造的虚境里,到了那里东方问天找不到了。” 宋纤云登时瞪大了双眼,眸中浮现出担忧的神色,双手不由得抓紧权尹婵娟的手臂。 说是抓紧,也不过小猫挠痒似的绵软无力。 虚境,类似于小世界,是独立于真实世界开创的空间,只有洞虚大能才可以创造,隐藏在真实世界的隐秘角落,只要进来了,外面的人就难以寻找到踪迹。 可是,师尊不是被东方问天打得修为退步了吗? 怎么会突破? 强行突破虽然会提高实力,但这只是一时的,还会损伤身体,造成不可逆的伤害。 如果权尹婵娟因此有什么好歹,宋纤云死也不会原谅自己。 权尹婵娟仍全力赶着路,远边是恢宏磅礴的巍峨高山,认真回道:“师尊没事,此番动作东方问天并没有察觉,等到他发现满屋的尸体时,我们已经早已进入虚境了。” 宋纤云泪眼朦胧,师尊为他竟然做了这么危险的事。 怪他没用,只会拖后腿。 接着,宋纤云张嘴,做出嘴型:山矾宗呢? 权尹婵娟皱了皱眉。 脸上刚刚的笑容消失的无影无踪。 半晌,他才叹气道:“纤云,宗门自有宗门的使命,我宗门弟子,一入宗,便为的是除魔卫道,不需要灵力尽失的你糟蹋自己,保护强盛的山矾宗。如果东方问天要来,就算没有你,他也总有一天会攻入山门。” 权尹婵娟话微顿,语气中带了不易发觉的冷意,又有几分希冀:“你总是为他人着想,什么时候才能为自己想想?” “……” 宋纤云不再动作了。 安静地躺在师尊暖意浓浓的怀里。 他有为自己想过的。 只是,想过也没用。 天色暗淡,权尹婵娟中途服了颗丹药以恢复灵力,又继续赶路。 因为是强行突破的,所以他还不能完全地控制好虚境门的位置。 只是没想到,这道门,竟这么远。 不过,快到了。 他垂眸看了眼还在低头思考的宋纤云,又提了提速度。 天边,霞光如血,落日熔金。 快要入夜了。 第61章 我可行了 苍山。 东方问天眸光狠厉,抬手之间,关了宋纤云四个多月的房屋瞬间垮塌,灰尘飞扬,连带着里面被一击毙命的尸体,全部随着轰隆的阵响陷入沙石之中。 连带着房前树影婆娑的银杏树,也随着魔尊一怒,滚落进了崖底。 旁边,是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小月。 “你再说一遍,宋纤云跟谁跑了?” 东方问天负立在山石之上,目光阴鸷,里面翻滚着滔天的怒火。 “和权……权尹婵娟!”小月被吓得小脸煞白。 “再说一遍!”东方问天咬牙切齿道。 小月被吓得又是一抖,浑身抖如筛糠,用最后的力气大声道:“宋美人和权尹婵娟跑了!那男子手持太阴剑,绝不会错!” “很好,你做得很好。”东方问天头上金黑的王冕玉珠摇晃,王者睥睨之势泼天而来,他冲跪在地上渺如蝼蚁的挥挥手,道:“下去领赏吧。” 小月连滚带爬地走了。 相比于赏赐,她更想要活命。 她低着头走得急,边走边呢喃:“宋美人,您别怪奴婢,是您自己要跑的……” …… 东方寻站在一旁,皱了皱眉。 虽然他不想让宋纤云逃走,但是这侍女卖主求荣的模样同样让他厌恶。 他转头看向眸中酝酿暴风雨的王兄,问道:“现下天快黑了,估计早就逃了十万八千里,还追得回来吗?” “追得回,双生诀的牵绊还在呢。” 东方问天摸了摸自己的小指道。 “双生诀?”东方寻不解道:“不是早就解除了吗?” 东方问天轻笑一声,“是解除了,但只解除了一半,你别忘了上一任妖王是怎么死的了。” 东方寻神色一凛,轻声道:“你还是没放下那件事?” “你问得太多了,东方寻。” 东方寻闻言,咬了咬,本想发作,又忍了下去。 至于宋纤云,王兄他胜券在握,能追回来就好,他不用多操心。 抬眸,看了眼面对西山最后一抹薄红的东方问天,像是想起什么事的问道:“你在议事殿和我说的话还作数吗?” 东方问天漫不经心回道:“你是怕本尊言而无信?” “不敢。”东方寻立马低头,“只是希望王兄别自己陷得太深,忘了这件事。” 东方问天抬了抬眼皮,看向脚下万木峥嵘的荒原,并不回答东方寻的话。 东方寻自讨了没趣,闪身退去。 等到天空的最后一丝光亮消失,黑夜之中,连一抹星光都没有,远处的林原一阵骚动,成群结队地飞出蝙蝠,又回归在暗色沧邈的林中。 东方问天转了转手上的如意镯,遂又收进芥子空间。 接着,消失在了无边的黑暗中。 宋纤云被带走得匆忙,没发现自己的如意镯掉落在尸首之中。 ** “纤云,能动了吗?” “嗯。”宋纤云微点了头。 权尹婵娟微微俯身,让宋纤云从自己的怀中下来。 银针的效用已过。 他们停到了一处破败的庙中,不知供奉的是哪路神仙,神像雕塑都已破了大半。神像头掉落下来,滚在蒲团之上,孤零零的,诡异恐怖。房梁逼仄处全是蜘蛛网,四处积满了灰尘。 宋纤云被灰尘呛得有些不舒服,被关这段日子,他都觉得自己娇气了很多。 白天被扒了衣服,只剩一件里衣,夏天不觉得冷,但一到晚上,风从破败的窗户里灌进来,就凉幽幽的。 宋纤云不由得裹紧了身上藏青色的披风。 这是师尊的披风,好香。 好像是雪莲花的香气,宋纤云没忍住,多闻了几下。 权尹婵娟正在施法打开虚境的门,注意到徒弟的动作,耳廓边缘逐层染上薄红。 手上的动作却不断。 虚境的入口竟然会在西北边缘的一座破庙里,权尹婵娟也没想到。 但能够进去就可以了。 掉了头的神像之上缓缓出现一道光,从侧面卡视角可以看到里面泛着幽幽的蓝光。 权尹婵娟面上一喜,虽然才入洞虚省尚不稳定,但好歹打开一条缝,一会儿就能过一个人了。 修长的双手动作飞快,就像在结印,宋纤云看得眼花缭乱。 随着入口的缝大一分,权尹婵娟的脸就苍白一分,宋纤云不禁有些担忧。 荒郊野岭处,庙外传来几声狼嚎。 在这样的环境下,如果不是权尹婵娟站在一旁,宋纤云估计已经怕得瑟瑟发抖。 他闲的没事,抬眸,看着师尊站得直直的腰杆,往上是雪一样白的长发,突然想起初中学的《爱莲说》。 “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 他觉得师尊就是这样的人。 身形挺拔,清冷疏离,在乱世之中择善而从,不染一尘,知行合一。 才不像东方问天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说他师尊“自诩正人君子”。 只是,这么好的师尊,还是会像原着里救男主而死吗? 宋纤云皱了皱眉。 突然心中有一丝不好的预感。 同样是救人,都是在东方问天手中救人,但一个是救的洛星河,一个救的是自己。 而且原着师尊是死在了洞虚境界时期。 剧情格外相似。 宋纤云不由得紧张地攥紧了手心。 应该是他多想了。 天道不会眼看着这么重要的角色为了救自己这个小炮灰而死的。 想罢,宋纤云略微松了一口气。 人到了另一个环境中,总是会忍不住胡思乱想。 随着权尹婵娟最后一个动作结束,虚境入口豁然一亮,夜色中的庙宇亮了大半。 “走吧。” 权尹婵娟一张脸出尘仙绝,冲宋纤云喊道。 “来了。”宋纤云拾掇起不小心垂在地面的披风,小碎步“哒哒哒”地踏过来。 权尹婵娟神色微动,自然地牵过宋纤云的手,就要抬脚进入虚境。 才堪堪进入半边身子,虚境入口似乎是因为结界不稳定,疯狂地转动起来,宋纤云甚至能感受到蓝光如玻璃一般寸寸碎裂。 权尹婵娟暗道声不好,连忙拽着人滚出入口。 两人身上的衣服全裹上灰尘。 才刚一出来,入口就像被什么东西压迫一样,瞬间从中间破裂,最后散化成虚影,消失殆尽。 “师尊,这是?” 宋纤云从毛茸茸的披风里冒出个脑袋,面上惊疑不定,被权尹婵娟扶着站起来。 如果再迟一步,他们两个就要被虚境之门片成两截了。 “权尹掌门,你这也不行啊。” 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两人的身形皆是一愣。 宋纤云的心脏开始剧烈地狂跳,似乎是为了验证这一不好的猜想。 一道黑色的身影一闪,移动到他们面前。 黑影抬头,露出那张不可一世的脸。 宋纤云像一只被惊到的猫,愣怔在原地,不敢移动半步。 东方问天嘴角噙着笑,道:“不过,本尊可是行得很,要现在试试吗?” 他那双阴鸷的目光滑过权尹婵娟,最后落在了摇摇欲坠的宋纤云身上。 第62章 不要,不要! 宋纤云脸色煞白。 权尹婵娟注意到宋纤云的情绪,拉着手,把人往身后藏了藏。 诡谲的气氛中,庙外的野狼还在嘶吼。 正如现下的东方问天,露着残忍的獠牙,狼一般的双眼看着他精心豢养却逃掉的猎物。 “这手拉得可真紧。”东方问天将狠厉的目光放在两人紧拉的双手。 几乎是一瞬,一道强烈的罡风冲来。 宋纤云瞪大双眸,权尹婵娟眼疾眼快,抱着人在空中翻滚一圈,半跪在地稳定身形。 “唔!” 宋纤云眨了眨眼。 似岩浆般滚烫的鲜血滚落在他的侧脸,浓烈的血腥味在空中散开。 “师……师尊?” 宋纤云表情还有些迷茫,直到发现这鲜血是权尹婵娟身上流出来时,才浮现出慌张。 “你,你的手……” 权尹婵娟身形不住地颤抖,强硬地压下手指传来的剧痛,才艰难地扯出难看的笑容,道:“师尊没事。” 不远处,一截小指静静地躺在积灰的地面,还流着血,因为刚刚断落,甚至能看见截面的血肉在微微跳动。 宋纤云慌张地翻过师尊有意藏在背后的手,看见右手的小指空空。 他的泪水又开始往下掉。 太没用了。 一个只知道哭泣的废物。 一个只会拖后腿,连累别人的废物。 宋纤云眉睫轻颤,落下一滴滚泪,然后泪水模糊爬着要去捡地上那根断指。 没事的没事的。 现代医术很发达的,断指还可以再接上的。 这里是修仙界,肯定会比现代还厉害。 一定会恢复如初的。 东方问天厌恶地皱了皱眉,在宋纤云即将触碰到那截断指的时候,魔气一招,那截断指就只剩一截森寒的白骨,血肉尽削。 “不要,不要!” 宋纤云加快速度,去捡断指,泪雨滂沱。 他拾起白骨,紧握在手中,像条狗跌跌撞撞地爬回去,把白骨递到权尹婵娟面前。 “师尊,对不起,师尊,你的手指……都怪我!” 宋纤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捧着小指骨不知所措。 “没事,师尊没事,纤云别哭,别哭。” 权尹婵娟眉眼间尽是心疼,他搂住宋纤云颤抖的肩膀,安慰道:“能接回来的,没事的。” “够了!” 东方问天冷眼看着眼前师徒情深的一幕,启唇道:“宋纤云,你再不滚过来,一会儿,本尊就把权尹婵娟所有碰过你的地方,全部都砍断。” 宋纤云哭得太狠,觉得耳边嗡鸣,不太能听清楚东方问天的话。 但还是精准地抓住了“砍断”一词。 他从权尹婵娟怀里爬出来,手里还握着那截断指。 不行,不能砍断。 师尊不能因为他受伤。 “纤云……别过去!” 权尹婵娟甩出太阴,飞蛾扑火一般,东方问天一挥手,就将长剑钉在墙上。 不过是一个境界不稳的洞虚罢了,不足为惧。 权尹婵娟咬牙,在绝对的压制下,他提不起半点对抗力。 宋纤云神情恍惚地缩在一边,不敢再触碰一下权尹婵娟。 仅仅是因为牵着的一双手,东方问天就毫不犹豫斩断了师尊的小指。 他脸颊上还有溅上去的血,整个人落寞狼狈。 “纤云,过来,别怕……” 宋纤云摇头,抱住自己,“不,师尊,我不能过去。” 他泪眼婆娑,像是一只被抛弃的小宠物。 权尹婵娟身形不稳地伸出手,要去抓宋纤云的胳膊。 还没碰到,血光一闪。 宋纤云惊得大叫,“师尊!” 权尹婵娟像个断了线的风筝,被砸到墙上,庙宇年久失修,墙体是竹篾和石灰泥土糊成,东方问天用力过猛,墙被生生砸出一个洞。 断裂的墙块尽数砸在权尹婵娟身上。 像是一直被人一脚踢到墙上的猫,绵软地躺在碎石堆里。 看上去像一具毫无生气的尸体,仰躺在肮脏的灰尘之中。 不远处的狼闻到了血腥气,纷纷靠近。 在漆黑的树林之中,闪着森寒绿芒的眼。 宋纤云被吓坏了,站起身,狼狈地奔过去,走得太急,中间还跌了一跤,膝盖被碎石簇开一大块皮,他却跟感觉不到痛一样,又爬起来,摇摇晃晃地向师尊跑过去。 “师尊,师尊,你坚持住。”宋纤云咬着牙,泣不成声。 他想把权尹婵娟从碎石堆里拉出来,却用不上力。 “纤云,别哭。” 权尹婵娟鼻子错乱,只觉得五脏六腑痛得蜷缩成一团,但他还是睁眼,想抬手,抹去宋纤云脸上的泪痕。 他很久没看过宋纤云哭了。 记忆最清晰的那次就是五年前,宁时珍被把他从洞府里敲出来。 他赶到山矾宗时,宋纤云已经痛得人事不省。 脸颊边还淌着泪,眉头紧蹙,怎么抚也抚不平。 他那时就想,以后要时时刻刻保护好纤云,不能再让他受委屈。 可是,他还是食言了。 权尹婵娟抬不动手了。 肩胛处被东方问天用魔气砍了大半,深可见骨,血液汹涌,他觉得自己四肢百骸的温度正在快速褪去。 全身散发着寒意。 宋纤云哆嗦着身子,要把人拉进来。 外面的狼缓步靠近,虎视眈眈,或许是碍于东方问天的威压,迟迟不敢冲上来。 权尹婵娟勉强地半睁着眼睛,他不想让纤云担心,但是忍了好一会儿,胸口越来越痛,喉间涌上一股腥甜。 他想把把血吞下去,却没憋住。 “噗”的一声,转头吐在了石块和碎掉的墙体之中,鲜血滴滴答答地随着夹缝流入缝隙中。 宋纤云被吓得一怔。 然后是更加汹涌的泪意。 他不敢再动权尹婵娟。 而旁边的东方问天手上凝聚着一团具有磅礴魔气的能量,悄然无声地走近。 权尹婵娟正对着东方问天,看得真真切切。 而宋纤云还在想办法,用自己在大学学的稀薄的知识给权尹婵娟止血。 眼看着那道魔气就要落到两人身上,权尹婵娟猛然起身,将宋纤云推开。 “师尊!” 宋纤云终于回过头,看见了蕴含杀意的魔气。 此时正直冲冲向权尹婵娟而去。 而他被师尊狠狠推到安全区域。 宋纤云目眦欲裂。 想也不想地爬起来,全身灰扑扑的,像个顽强的破布娃娃。 本该打在权尹婵娟的魔气突然像准头不稳一样,歪了,落到了潜伏在林中的某只狼身上。 狼呜咽一声,便没了声息。 许多双绿油油的眼睛感受到危险,警惕地退回去,消失在无边无际的黑夜中。 宋纤云重新奔回权尹婵娟身边,拼着命要把人拉走。 “嗯?” 东方问天疑惑一瞬,目光炯炯地看向已经神志不清的权尹婵娟,还有哭得不成人样的宋纤云。 然后收回了手。 他垂着眼,脸上的神色又冰又冷。 第63章 可以,都可以! 权尹婵娟彻底陷入了昏迷之中,随着血液的流逝,脸色越来越苍白,几近透明,似乎要原地消散。 呼吸也愈发微弱。 宋纤云红着眼,看向背后气势冷冽的的东方问天。 转过身去,跪爬着走过去。 伸手去拉东方问天的衣袍,他祈求道:“魔尊,尊上大人,我求你,求你饶过我师尊,好不好?你救救他,他要没命了,求你了!” 脚下的人儿哭得肝肠寸断。 宋纤云越是这样毫无尊严,卑微地求他,他心中的火便烧得越旺。 凭什么? 他竟然比不过权尹婵娟? 宋纤云和他缠绵床榻这么久,一丝感情都没有吗? 对他厌恨至此,恨不得马上杀了他,现在却为了正道最虚伪最自私的人,这样求他。 东方问天弯腰,伸手紧紧攥住宋纤云泪血混合的下巴,宋纤云被迫仰起头看向勃然大怒的东方问天,眼中还含着泪水。 “真可怜。” 东方问天的拇指轻轻蹭了下宋纤云脏兮兮的下巴,语气不平不淡,像是在评价一个物品,“看得本尊都心疼了。” 宋纤云下巴被钳得痛,面色略微扭曲。 他偏过头,躲过东方问天的手。 跪在地上,额头狠狠地磕在地上,像是不知死活的飞蛾。 他哭得声音颤抖,一边磕一边求:“求你,救救我师尊!回去后,你想做什么都可以,我不跑了,再也不跑了。 你在哪里都可以弄我,你也可以把我送给东方寻,我不会再挣扎了,我会好好听话的,求你了!” 东方问天的心浮浮沉沉,最后像被一块巨石击中,沉入海底。 为了权尹婵娟,他竟然还主动说出了把自己送给别人的话。 东方问天张嘴,不知道自己是赢了还是输了,眼神空了一瞬,神情冷峻道:“这次不是骗本尊的?” 在之前,宋纤云为了诓骗他,也这么说过。 这个小骗子的话,可一点都不可信。 宋纤云像是害怕东方问天一般,头还不住地磕,磕得鲜血顺着鼻梁流得满面都是。 他不知疼痛,麻木地磕着,嘴里不住地承诺,“真的,尊上,我不跑了,绝对听话,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好了,别磕了。”东方问天擒住宋纤云的臂膀,把小小的人儿拥入怀里,“磕丑了,本尊就不喜欢了,不喜欢了,本尊就把你师尊扔在这儿喂狼。” 太久没抱了,他感觉宋纤云似乎瘦了很多,锁骨和后背的肩胛骨有些硌人。 东方问天把脏透了的宋纤云环住,把他埋在他的脖颈间,像是吸毒一样,餍足地狠闻了几下。 他目光触及到宋纤云额头上为了权尹婵娟的磕得一大块血红的伤口时,轻轻地按了一下自己心口,密密麻麻的,有点疼。 为什么,自己想要的。 都不会奔向自己? 宋纤云听到“喂狼”两个字,在怀中狠狠一颤,连忙抬起衣袖擦干净脸上的血。 不过擦得不干净,血糊了一脸,像个红了脸的关公。 丑死了。 但宋纤云强迫自己看向东方问天,问道:“还丑吗?” “丑。”东方问天认真道。 宋纤云又抬手,使劲揉搓脸颊。 擦到后面,不知道是血红,还是搓红的。 东方问天拉住了宋纤云的手,把人按紧,不能再动弹半分,道:“没事,洗干净,本尊还能用。” 用。 宋纤云面如死灰。 默然低下了头。 是的,只是用用而已。 说不定用完了,自己再下来洗洗也能干净,师尊不会嫌弃他的。 对吧? 东方问天拿出一张符纸,紫色的,是最高级的传送符。 能够瞬传万里。 弹指间,符纸点燃,东方问天就带着他和师尊回到了魔宫。 师尊飞了这么久的路,仅是东方问天自己画的一张符纸就能到达。 因为传送符的影响,宋纤云头晕眼花,但落地睁开眼的瞬间就是去看东方问天有没有把人带回来。 看到平躺在地的权尹婵娟,宋纤云才松了一口气。 东方问天看到了,用手把宋纤云的脸掰过来,恶狠狠地道:“在担心什么?你以为本尊是你,满嘴谎话,不守信用?” “没……没有。” 宋纤云失魂落魄地摇摇头。 又道:“能不能先给师尊找医官,他快不行了。” 东方问天深吸一口气,怒火中烧。 师尊,师尊,师尊! 这小东西眼里就只有权尹婵娟! 他东方问天,无人能败,是魔族尊贵的魔尊,呼风唤雨,翻云覆雨,究竟哪点不如这个人?! 看着宋纤云忧虑的神色,东方问天恨不得现在就伸手,把地上奄奄一息的人掐死。 说到死,东方问天想到自己刚刚歪了的必杀一击,更是生气。 他想要杀谁,还没这么出过错! 宋纤云看半晌东方问天没有动作,又要跪下去求人。 东方问天一把拉住人,眉间是阴郁不散的黑气。 让门外的侍卫去叫医官。 魔宫里的医官多得是,权尹婵娟杀的那几个,不足为惜。 医官来得匆匆,宋纤云看了眼东方问天的神色,才从他怀里挣脱,半跪在权尹婵娟身边守着他。 还好医官说虽然伤势很重,但能救,而且因祸得福,肉身经过磨砺加强,心性也跟着上升,稳定了洞虚修为。 宋纤云看着权尹婵娟出气多,进气少的样子,虽然不明白这怎么算因祸得福,但是他以前看小说时,有这种挨打型主角。通过挨打增强修为的。 他相信医官的话,会好的,师尊会好起来的。 “只不过,这小指……” 宋纤云闻言,立马摊开手心,露出化为白骨的指节。 他一直把师尊的小指握在手里的。 宋纤云小心翼翼地问:“还可以接回去吗?” 医官叹了口气,摇头道:“都成这样了,还接得回去什么,不过洞虚之后的渡劫期可以重塑血肉,此人天赋异常,说不定以后还有机会。 这节指骨,随便怎么处理吧。” 宋纤云心里有些失落。 师尊在原着,还没有到渡劫就为男主挡刀而亡。 不过,人能救回来,宋纤云还是很开心了。 众人合力将权尹婵娟抬走,宋纤云依依不舍地想要跟上去。 一直在背后没出声的东方问天道:“你要去哪儿?” 宋纤云脸色一白。 颤颤巍巍地转过身。 “走吧,去温泉那里。” 宋纤云立马联想到了那个自己受了东方寻两次冰刃的温泉。 他双腿发软,看向东方问天,“去那儿做什么?” 东方问天抬眼,眸中风雨欲来。 “不是你说,在哪儿都行吗?” 第64章 我戴,我戴…… 宋纤云木然地靠在池边,眼尾红得如同烈火。 东方问天把人抱起来,手抚过宋纤云被热气蒸得亮晶晶的额头。 这里没有双生诀的印记了,但多了一块伤疤。 是磕头造成的伤疤。 东方问天眉眼稍冷,他眸中既羡慕又嫉妒,问道:“有了本尊还不够吗??” 他恶毒地说着,然后继续道:“本尊不曾想,你竟然这么受欢迎,嗯?勾了权尹婵娟还不够,身上还留着玉无净的东西。” 东西? 什么东西? 宋纤云猛地睁开双眼,心中警铃大作。 下一刻,东方问天就帮宋纤云解除了疑惑。 他低沉着声音道:“称心如意镯,妖族至宝,只有妖王和妖王妃才能佩戴,看来,玉无净把你看得很重,愿意拿出这么贵重的宝物,来压制本尊的双生诀。” 宋纤云意识混沌,思索了好一会儿 才想起自己的如意镯似乎不在自己身上了, 他咬着牙回道:“如意镯呢?” “在本尊这儿呢。”东方问天一只手按着人,还有余力去空间里拿出手镯。 玉白的镯子在宋纤云眼前晃了晃,他下意识想伸手去拿,手却被抓住。 东方问天抽出来,让宋纤云面对自己,擒着他的细瘦的皓腕道:“想要?不如本尊干脆给你带上。” 宋纤云羞愤地想把手缩回去,却被东方问天制服得紧紧的,他看着眼前人眉梢处的冷漠,眼底浮现出一抹惊慌失措。 他拒绝道:“不戴,我不戴!” 戴上了就取不下来了。 “为什么不愿意呢?听说,称心如意镯戴上后心意相通,不如,让玉无净感受一下他未来的妖王妃现在在干什么,如何?” 宋纤云瞳孔骤然一缩,眉宇间都是怔然,东方问天此时像个恶作剧的少年,神色里满是恶意, 他怒道:“东方问天,你是疯子吗?” “疯子?”东方问天冷嗤一声,深邃的瞳孔泛着幽幽的波光,看着宋纤云的狼狈不堪,笑道:“那你就是疯子养的狗了?” 说着,东方问天道:“本尊不允许你和别人有纠缠,宋纤云,你要记住,你是本尊的人,就算你死了,本尊也会将你的尸体保存下来,去冥界把你的魂魄抓回来,让你这辈子都离不开本尊。” 宋纤云脑中轰鸣。 东方问天抵住人,将宋纤云的手掌并拢,捏着如意镯要往上套。 “不,不要。”宋纤云挣扎道,他眼里闪着刺痛的光,不住地摇头。 如果让玉无净感受到他此时的境遇,这比杀了他还难受。 终于,宋纤云抬手,用尽全身力气挣脱,狠狠地甩了东方问天一巴掌。 “啪”地一声响,两人顿时都愣在了原地。 如意镯滑落在水中,宋纤云张着嘴,神色惴惴不安。 东方问天被打得偏了头。 半晌,东方问天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再回头时,眸中全是深沉看不清神色的黑。 宋纤云满满地想往后退一步,但后面是墙,他退无可退。 “对……对不起。” 宋纤云喃喃,像一个做错事害怕惩罚的孩子。 东方问天一把将人拽出水面,带起来的水花将地面打得湿透。 “好得很,宋纤云,你不是说你绝对听话吗?你不是想让你师尊活命吗,那你现在违抗本尊作何?” 宋纤云坐倒在地,眼睛里没有神采,他小声哆嗦道:“马上,我马上去把如意镯带上。” 说着,爬起来,又要跳入温泉中,去找水底的镯子。 “不用了!”东方问天抓着宋纤云湿透了的长发,把人拉了回来。 头皮传来猛烈的剧痛,宋纤云疼得龇牙咧嘴。 对上东方问天痛苦又厌恶的目光,宋纤云的眼睛闪过一丝茫然。 那……他还有什么能做的? 东方问天把人抓起来,在湿冷的环境中,拥住不知所措的宋纤云。 “你告诉本尊,你为什么要跑?你师尊就有这么重要吗?本尊让你戴如意镯,你即使死也不肯,但只要一提到权尹婵娟,你就跟狗看到骨头一样,兴冲冲地照做,你贱不贱啊?!” 贱? 哪种贱? 是自轻自贱的贱,还是下贱的贱? 宋纤云不知道要怎么样东方问天才能放过他,他已经把能给的都给了。 为什么东方问天就不能放过他?! 为什么? 东方问天看着茫然的宋纤云,怒气更甚。 他沉道:“看样子,不给你点颜色瞧瞧,你就不知道你该怎么听话了。” “来人!” 东方问天一声吼,外面的人立马躬着身子跑进来。 宋纤云见人进来,面如土色,不管不顾地要往东方问天身后躲藏,却被东方问天绝情地拉出来。 “你还知道躲?!” 宋纤云身子强烈地颤抖着,胃里一阵翻滚。 那些下人知道屋里在做什么,所以进来时,眼睛一直低着地面,一点也不敢抬头。 东方问天冲下人道:“来人,去把权尹掌门给本尊抬过来。” “是。”下人一个大气也不敢喘。 宋纤云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凄声道:“你要做什么?” 东方问天恶劣道:“你不是不想让玉无净感受吗,那本尊就请你师尊来,好不好?” “不,不好。” 宋纤云彻底慌了,他踮起脚,主动去吻东方问天的唇角,笨拙又急切,“别,我带镯子,我自己来,你别让师尊过来。” 东方问天额角青筋跳动。 他在想,这么主动的一次。 没想到是这样的。 如果宋纤云崩溃,强烈拒绝,甚至再甩他一巴掌,说不定,他心一软,就把人好好哄一下,不让权尹婵娟过来了。 但是宋纤云偏偏不这么做,为了权尹婵娟,愿意把人作践到这个地步。 他一把推开宋纤云,冷声道:“还不快去?!” 底下的人立马匆匆关门,出去抬人了。 而此时的宋纤云,像是一个向皇帝邀宠的嫔妃,却被皇帝嫌弃,推开了。 他的神色更加难看,黯然。 第65章 别看,别看! 权尹婵娟是被活活拖进来的。 下人们没注意,才包扎好的伤口又裂开了。 半数衣衫全是血,沿着宫门,残留一条长长的血迹。 宋纤云看到时,人都是崩溃的。 他想要跑过去,却被东方问天狠狠禁锢住。 “来人,把权尹婵娟给本尊弄醒!” 一群人毫不犹豫按住权尹婵娟的伤口,鲜血汩汩地流出,血肉按压的声音在宋纤云大声哭喊的声音下微弱得听都听不见。 “求你了,饶了师尊吧!” 宋纤云哭成一个泪人。 细细的喉管被呛住,发出“嗬嗬嗬”的声音。 他哭不出来了,哭得太久,喉咙里全是一股腥甜。 现在吐口口水,估计全是血沫。 现下这些血呛进他的喉管里,他还是倔强的想要说话。 东方问天已经穿好上半身衣服,安静地按住宋纤云坐在美人榻上。 在剧烈的疼痛下,权尹婵娟蹙着眉醒了过来。 大口大口地呼吸着这满是血腥气味的空气。 下人们见人醒了,连忙退下去关上了门。 权尹婵娟一睁眼,就看到了躺在东方问天怀里的宋纤云。 他瞳孔猛地一缩,心脏似乎被狠狠攥住。 纤云? 他翻过身,趴在地上,额头还有淋漓的冷汗,痛苦地叫了声:“纤云……” 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样? 宋纤云几乎是肝胆俱裂,大哭道:“别看,师尊!求你,别看!” 他像只跳脱的兔子,努力去寻找一点遮蔽之物。 所以只能蜷着身子,把东方问天的长袍往身上藏。 权尹婵娟摇摇晃晃地想要站起身来,却被身上的疼痛折腾得踉跄一下,又重新跌回地面。 “纤云……”权尹婵娟半睁着眼,呼吸声渐重,他喘着粗气,不甘地看着眼前令人心碎的一幕,道:“纤云,师尊对不住你,师尊没用,没能救得下你。” 宋纤云单薄的脊背暴露在空气中,哭的微微颤抖。 缓缓摇着头。 有用的,师尊,是修仙界最厉害的人。 最有机会飞升的那个人。 是被众星拱月的仙君掌门,一把太阴剑冠绝天下的师尊。 东方问天把人抓得更紧,挑衅地看了眼地上毫无力气,任人宰割的权尹婵娟,嘲讽道:“权尹婵娟,你不是最想把你的大弟子救出去吗?那本尊偏不如你的愿,让你看看,你的大弟子是怎么伺候我的?!” “不……不要。” 权尹婵娟双眼通红,目眦欲裂,悲痛欲绝地摇头,“别,别动他。” 东方问天抬手在权尹婵娟那边设了一道结界,让他不能再爬过来一步。 转头看向宋纤云,一只手紧捏住他的下巴,似乎要活活捏碎一般。 痛,宋纤云痛得五脏六腑都在抽动。 他觉得自己似乎是要死了。 脑袋晕眩一阵,才慢慢恢复清明。 当他意识到他和东方问天在干什么时,嘴唇颤抖着。 他像是一只被人狠攥住脖子的百灵鸟,发出凄厉的哀嚎。 睁开朦胧的泪眼,觉得整个世界似乎都颠倒了。 他在这几乎要把人剁碎的痛苦的世界里,意识迷离地想到了许多。 有穿过来之前幸福的大学生活。 有在山矾宗像浸了蜜一样的生活。 但是现在都没了,回忆就像一张大网,把他包裹住,却被东方问天毫不犹豫地撕碎。 他还在哭,但因为彻底的痛感,哭得声音小了许多。 混沌之中,他别过眼,不敢再看自己的师尊一眼。 只能细若蚊声地叫道:“别看,千万别看。” 他是一个本来就摇摇欲坠,即将裂开碎瓷娃娃,然后,现在,被彻底打碎了。 被东方问天打碎了。 再也拼不好了。 权尹婵娟在背后,看着宋纤云雪一样白的后背,疯狂地捶着那层结界。 东方问天似乎并不想让他好过,在结界上设了反弹的魔气。 每敲一下,魔气就像一个凝实的拳头,重重地捣在他的腰腹之上。 他咬着牙,一遍一遍爬起来,结界上全是血色的五指印,还有间或覆盖的四指。 舌尖被咬得出了血,他用疼痛一遍又一遍提醒着自己,不能晕。 晕了,纤云又是一个人了。 他泪水汹涌,毫无形象,毫无办法,绝望地敲打着怎么也捶不破的结界。 宋纤云嘴里还喃喃着:“别看,别看……” 东方问天一张脸黑得滴水,他把人弄醒,掰着人的脸,看向结界之中眼眶充血的权尹婵娟,笑道:“看到了,你师尊看着呢,你好脏,宋纤云。所以,你只有本尊了,你只配得上本尊了……” 冷汗直流的脸颊,似乎下一秒就要消失在这个世界。 东方问天,伸手揉了揉宋纤云的脸颊。 软软的,像块糕点。 全身散发着甜腻的味道。 东方问天低头将宋纤云凌乱的头发拨开,轻声道:“宋纤云,本尊这一生枯燥无味,你把你的甜,分一点过来,好吗?” 他起身,将人抱起来。 权尹婵娟气得脸色惨白,每喊一声,血都要从他的嘴里吐出来。 他目光随着已经心疲力竭的宋纤云,大吼道:“东方问天,你要把人带到哪里去?!” “快把纤云给我,快把他给我,你会毁了他的!!” 东方问天顿住脚步,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朝权尹婵娟露出讥讽的表情,“他是我的,本尊为什么要把他给你?给你之后,让你毁了他?” “权尹婵娟,你是个什么样的人,天知地知,本尊更知,你才是会把宋纤云打入深渊的人。”东方问天那双眼睛格外有神,像漩涡,危险又令人着迷,他看着绝望的权尹婵娟,笑道:“本尊说得对吧?” “东方问天,你会后悔的!” “你会后悔这么对他的!” 权尹婵娟咬牙切齿道。 他的那根断指还在流着血,所以两只手扒在全是血的结界上时,东方问天觉得有些莫名的可笑和滑稽。 后悔吗? 他确实后悔了。 他就不该把人送到这么偏远的地方养病。 就应该把人锁在他身边,用最好最牢固的锁链拴起来,这样,就逃不掉了。 越这样想,东方问天就觉得自己血液里流淌着的因子愈发兴奋。 他的嘴角扬起可怕的弧度。 像是在想怎么弄死一个人,可以更愉快,更高兴一点。 “来人,把权尹掌门送进水牢,用最好的药吊着他那条贱命!” 东方问天抬脚,抱着昏迷不醒的宋纤云出了门。 第66章 一二三四五,上山打老虎。 宋纤云醒来时,全身都在痛。 周围是黑的,伸手不见五指的那种黑。 他以前经常走夜路,也不曾可怕过。 但是现在的黑,竟然让他从背后升起一股胆寒的凉意。 还没有任何声响。 鸦雀无声。 宋纤云起身,想伸出手触碰四周的环境。 脚边却又金属的沉重感,随着他的动作,还有铁链般“叮叮当当”的碰撞声。 宋纤云心中涌上一种无边无际的恐惧。 他低下身子,去摸自己脚踝边冰凉的东西,似乎是一个锁扣,很粗很重,他如果想要走动,只能拖着走,根本抬不起来。 宋纤云呆了一会儿。 才意识到自己好像被锁了起来。 像宠物,像狗,被锁起来,关在笼子等待主人宠幸的那种。 “不,不会的……” 宋纤云蹲下来,尝试去用手掰开锁扣,纹丝不动。 他只好摸黑起身,去寻找身边所有能用来砸的东西。 摸了一圈,没有。 只有柔软床铺和一个枕头。 整个房间单调得要死。 宋纤云的心像是一块石头落入深潭之中,压抑得让人喘不过去气来。 他身形摇晃地往前走了些,想去摸索门在哪里。 但是,还没等到他碰到墙壁,铁链的长度似乎就到了尽头,他伸出手,在黑暗的空间里四处抓,却什么也抓不到。 他好似在无尽跌落的黑暗深渊之中,连一根稻草也触碰不到。 宋纤云用力地往前走,想要摸一摸,除了地面以外的东西,但是没有。 无境的黑。 黑暗的之中,他只能听到被他挣扎得单调地叮当作响的锁链。 宋纤云奋力往前一跳,想要看看前面还有什么东西没有,却被锁扣抓住,然后绊倒在地。 脚踝似乎被磨伤了,宋纤云感觉到了细细的,微不足道的疼痛。 最开始在这里,他还会挣扎,绕着铁链走一圈,去看看除了床之外的东西,虽然每一次都一无所获。 而且他好像也不会感觉不到饿。 应该是之前给他喂了辟谷丹。 房间里没有一个人进来过。 他在黑暗中,感觉不到白天黑夜的变化。 所以,他甚至不能像以前被迫一个人在一个地方时,画横线用来计时。 宋纤云听不到任何声音,他讨厌心中安静,安静得好像四周都有伺机而动的怪物,会冲上来撕掉他一样。 所以,每隔一会儿,他就会踢踢踏踏地踢着链子走,以发出一点声响,聊以慰藉。 读书时候,最大的梦想就是吃了睡,睡了吃。 过上和猪一样的幸福生活。 但现在,除却吃这一个步骤,他就只剩下睡了。 宋纤云在床上强迫着自己入睡。 最初,因为身体原因,确实能很快入睡。 梦里或许是噩梦,但好歹是彩色的,动态的,有各种各样声音的。 再到后面一些,他就睡不着了。 因为睡得太足,也或许是失眠了。 他很难再入睡了。 就算后来睡着了,梦里也跟现实一样,没有任何色彩。 宋纤云知道东方问天实在磨他的性子,想要他变成一个只能依赖他的人。 他上网时,刷到过这种实验。 同样,这也不失为是一个审犯人的好方法。 把人的心理意志搞崩溃,就什么都能问出来了。 宋纤云曾经看见还笑了,和室友笑话说,只要有手机,有网,有吃的,自己待上个一年半载的没问题。 等真的放在自己身上时。 没有当时想要的网络,也没有打发时间的手机。 宋纤云只能用指甲去划柔软的木床。 他睡一觉,醒来一次就划一道。 在这之前,他被软禁在苍山,生物钟挺准的。 应该睡一觉就是一天吧。 宋纤云太不喜欢这种掌握不了时间的感觉了。 他尝试和自己说说话,像个神经病一样玩多重人格,互相对话。 这样能减少一点枯燥和寂静。 但偌大的空间里,只有自己的声音。 宋纤云咬着牙,坚持不住了。 他不想服软,不想让自己变成东方问天想象中的样子。 但是事实一直都是残酷的,不是吗? 宋纤云用铁链去砸手臂,砸得又青又肿,然后用长长的指甲去抓,抓得血丝横流。 他在用痛感缓解自己的麻木。 再后面,似乎这些都不够痛了。 宋纤云张开嘴,抵了抵里面柔软的舌头。 幽静的环境中传来血肉断裂的声音。 宋纤云笑了一下。 也没多痛吧,就一点点。 血液像潮水一般涌进喉咙,宋纤云感觉自己像是在血液里溺水,他张张嘴,用手抠了抠。 血一下顺着嘴角滴滴答答地流淌在地面。 宋纤云戳了戳那半截舌头。 没咬断,力气还是太小了些。 但也没事,伤好了以后,又可以继续咬。 一丝光亮照进来。 宋纤云微眯了下眼睛,抬手挡住这对他来说太过耀眼的光。 意识稍微有一点模糊了。 宋纤云半耷拉着眼皮,看到自己肿成山高的手臂,还有被磨伤的脚踝,几乎一侧的的血肉被磨光,再扒拉扒拉几下,就可以看到里面的骨头。 原来自己已经变成了这个鬼样子。 宋纤云想笑,不太能笑出来。 因为舌头扯着脸在痛。 黑暗之中,只有那个匆忙闯进来的人影背后有光。 宋纤云抬了抬手,想要抓光。 那人却伸手,抓住了他的手。 不一样的触感,不一样的呼吸声,不一样的人味儿。 宋纤云快喜极而泣了。 然后一看到那人是东方问天时,他的那份喜悦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宋纤云再见到这个人,心里已经没有什么波动。 像个提线木偶一样,脑袋机械地转动,去捕捉东方问天眼中很少见的慌张的神色。 东方问天一掌就劈开了宋纤云怎么砸也砸不开的铁链。 低头吻了吻他不知道多久没洗过的头发,愧疚万分道:“纤云,对不起,本尊不会再这么对你了,对不起……” “走,我带你出去。” 高贵的魔尊的大人这一句话没再自称“本尊”了,而是“我”。 宋纤云没听出来这一变化。 东方问天神情惊慌地抱起他,往外面强烈的光线走去。 宋纤云心中一下一下地数着。 “一” “二” “……” “九” “……” “十三” 第九步,是锁链的长度。 第十三步,是踏出门的步数。 哦,原来他距离门,只差了一二三四,嗯,四步。 再远一点,可以凑个一二三四五,上山打老虎了。 第67章 太迟,太突然 宋纤云觉得头晕,整个世界都迷迷糊糊的,他睁不开眼。 耳边全是嘈杂的吵闹声。 “王兄,明明差一点就成功了?!” “不过是快断了半截舌头,又不是不能接回去!” 然后是一声沉闷的重物落地声。 “东方寻,滚!” “本尊以后不会再用你这愚蠢的办法,你再不滚出去,本尊不介意把你也关进去,试一试这种感觉。” 东方寻从地上爬起来,灰头土脸的,恨铁不成钢道:“他现在不依赖你,以后就一定会跑的!” “本尊现在不需要他依赖。” 东方寻攥紧手指,怒道:“王兄,宋纤云有我一份,你答应过的,现在你把这个方法打断了,我怎么办?” 什么? 宋纤云皱了皱眉。 什么有他一份? 眉心一只微凉的手落了下来,沿着眉毛轻轻地抚了一圈。 接着又是重物落地的声音。 东方问天怫然道:“东方寻,本尊不想再听到关于这件事任何的话了,如果你让纤云知道了,本尊不建议魔界边缘,多一个流放的殿下。” “王兄!” 东方寻嘴角带血,旁边有侍卫扶着,身形不稳地站了起来。 他捏紧拳头,猛地擦干净嘴角的血,看着眉眼间慢慢爬上一丝愧疚和温和的东方问天。 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咬着牙道:“你当初不是说,他就是一个可有可无的玩物吗?你不会……” 东方寻瞪大双眸,不可置信道:“王兄,你该不会是对这个用以消遣报复的玩物动情了吧?!” 东方寻的质问换来的又是一击。 他仍旧不太聪明。 蠢货似地在东方问天面前说着最真实,又最残忍的话。 这次他被扔在了殿外。 侍卫躬着身子急忙跟着跑出去。 盛怒之下的魔尊的寝殿里,没一个能抗住压力多待一秒。 跑得太急,鞋子还跑掉了一只。 东方问天毫不犹豫地送了这侍卫一程。 把人提起来,扔垃圾一样扔出去。 外面传来东方寻的一声惨叫。 “啊!” 很明显是被砸到了。 东方问天一挥袖袍,将寝殿的大门关上了。 把人关在那种地方,是东方寻提的办法。 东方问天起初不答应,但听到以后宋纤云只会依赖他,靠近他时,他信了,也就答应了。 他一直在外面看着宋纤云的一举一动。 看着宋纤云一圈一圈地拖着铁链打着转。 欲火过后,东方问天便慢慢冷静了下来,紧随的是,看到宋纤云麻木,木然的表情时,心口泛上密密麻麻的疼。 他不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感觉。 为什么心脏会痛。 但他很健康,很强大,心脏不会有问题。 他不断地反复劝诫自己,不过三月而已。 等一个月后,他就可以进入房间,成为宋纤云唯一可以依靠的人。 他看不下去了,把宋纤云全权交给了东方寻,自己投身到魔族政事之中。 安静的议事殿,成山的奏折,各种魔族事物,对他来说,不多笔下几个字罢了。 但是现在,他觉得脑子里乱糟糟的。 这种感觉很不好。 搁下笔,他的脑子里全是宋纤云一颦一蹙的画面。 有十年前这个小东西油嘴滑舌,油腔滑调,怂唧唧的模样;也有后来他把人压在身下,看着他沉浮之中迷离又动情的神色;再之后,是他撕心裂肺的吼叫,抱着链子像个被抛弃的小孩。 东方问天不知道为什么,越强调自己冷静,心里就越是他。 满满当当的,充斥在他的周围。 像是灰尘,在空气中无处不在。 黏人得让他无所适从,甚至精神恍惚。 他忍不住了,等再次回来时。 看到的是宋纤云毫不犹豫地咬伤舌头,身上几乎没几块好肉这一副惨兮兮的模样。 而自己的弟弟东方寻在一旁看得津津乐道。 说,死不了。 东方问天强迫自己像个局外人,默然地站在门口,冷眼看着宋纤云的嘴里溢出血沫,神情越来越冷淡。 像是准备好迎接什么似的。 死亡吗? 宋纤云死不了。 或许是比黑暗更恐怖的以后吧。 东方问天抬手按住心脏,又开始痛了。 细密的,针扎般的痛。 渐渐地,他满眼只看见了宋纤云满身的伤口。 目光在触及到那口中汩汩冒出的鲜血时,他不顾东方寻的阻拦,一脚差点把门踢飞,冲进去将人抱了出来。 东方问天垂眸,看着宋纤云并不安稳的睡眠。 手指停留在眉心,轻轻一拨,那被掩藏的朱砂般的双生诀钻破皮肉,显现出来。 在惨白的脸上,像一朵凭空挤上来的花,突兀又美丽。 双修能解一半的双生诀。 便是不用再受下咒方的痛苦。 但他一死,承受方必死无疑。 东方问天少年时修炼功法,不是没受过脚筋手筋尽断,骨头碎裂的痛苦。 相反,他很了解。 修炼魔气,本就是背天道而驰。 所以,堕仙顶一役,宋纤云替他承受的痛苦,他现在才恍然大悟似地想起来。 心中闷痛的感觉来得没由来。 他最初相见,是见色起意。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好像有些东西在慢慢变化,如竹笋一般生长,拔高,底下的根盘根错节,紧紧抓住他的心脏作为滋养的养分。 东方问天遮掩住眼底的黯然。 想罢,没有再把双生诀掩藏下去。 对宋纤云身边的人来说,双生诀还在,就意味着他还干干净净的,没和三界都警心提防的大魔头双修过。 他感觉得到,宋纤云很在意这个。 从他把权尹婵娟拖进来,让权尹婵娟看着他们做时,宋纤云那副绝望,屈辱,恨不得当即去死的表情时,他才彻底地明白,宋纤云很怕别人知道。 东方问天突觉悔悟。 悔悟得很迟,也很突然。 像广袤无垠的草原上,凭空拔起一座高山。 突兀至极。 东方问天起身,轻声推门而去。 房间里又陷入安静之中。 倒好在,是安静,不是绝对的寂静。 房外,有魔军巡逻的脚步声,有小侍女小声的巧笑嫣然。 这些对宋纤云来说,仿若新的生命。 宋纤云意识不清,又沉沉地昏睡过去。 他在梦中,又看到了有色彩,有光,有声音的世界。 第68章 弱水 最近魔界颇为热闹。 山矾宗的宗主被抓了。 各仙家终于感受到了危机,纷纷开始集结修士讨伐东方问天。 让他们把权尹婵娟交出来。 但东方问天淫威尚在,众人虽然义愤填膺,却没一个敢真正踏入魔界的。 全部都在两界交地耀武扬威。 此等大事,作为受害者的山矾宗肯定不能置身事外。 但是派出来的人却没多少。 只有宁时珍带着几个仲景峰弟子孤零零地站在最前方。 大家喊累了,宁时珍就心领神会地让弟子分发灵泉,让大家恢复恢复体力,顺便突破一下。 靠着杜玉珂峰上的灵泉,这一个月已经有好几个弟子突破筑基了。 雷声滚滚,周围的地被劈出好几道黑乎乎的痕迹。 由于大家挨得太近,所以渡雷劫时,有两三个修为弱,来不及跑的弟子被劈得黢黑,头发卷得跟卷毛狗一样。 仲景峰的弟子认命地拿出平时辛辛苦苦炼的丹药,给被劈晕的人疗伤。 仗还没开始打,修仙界这边,就差点阵亡了几个。 仲景峰几个弟子上上下下跑得颇有怨言,纷纷嘟囔道:“这哪里是来替我们救掌门了,明明是来蹭吃蹭喝蹭修为的。” 宁时珍一直在闭目养神,听到此话,也没开口。 弟子们见自家师尊闷着嘴愿意当冤大头那样,虽然不理解,但是也没再抱怨了。 称职当起了送灵力的搬运工。 “……” “浮生若梦,弱水剑,洛星河。” 宁时珍脑子里在思考着这几个关键字。 这是半年前,和纤云分别时,纤云趁着众人不注意塞到他手里的纸条。 浮生若梦,像个上古虚境的名字。 弱水剑,他更是听都没听过。 跋山涉水恢复灵力,回到山矾宗时,掌门和二师兄因为被东方问天打伤,才醒来不久。 他甚至还没和任何人有交谈,就被掌门叫去了倾盖殿。 权尹婵娟平时性子沉稳,见到他时却十分着急。 抓着他的手一直在问“魔族情况如何??” 在不知道宋纤云在妖界被东方问天抓走的情况下,权尹婵娟第一个问的问题,竟然不是问自己有没有受伤。 宁时珍虽是不解,但还是将事情一五一十告诉了权尹婵娟。 权尹婵娟越听,脸上的神色就越难看。 一直喃喃:“怎么会这样?” 随后,两只手压着他的肩膀,一遍一遍地告诫他,让他不能把魔界的事情告诉别人,连二师兄封容也不行。 宁时珍当即反驳,说什么也要回去救人。 权尹婵娟神色一凛,再次强调,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宋纤云在魔界的遭遇。 宁时珍平时很敬重掌门,此时也怒了。 再不救人,纤云得被东方问天折腾成什么样。 权尹婵娟一意孤行,作出闭关突破洞虚的决定。 强行突破的害处,稍微有点修仙常识的人心里都清楚。 宁时珍还想要再反驳什么,甚至还来不及说纸条的事情,就直接被权尹婵娟打进了六月涯。 他想骂掌门师兄糊涂,但是在六月涯,权尹婵娟再不能听到他的话。 直到权尹婵娟被抓,那道结实的结界才缓缓消散。 魔界边界的早晨寒冷,即使已经五月中旬,还是冷得要命。 那些故意来蹭灵泉,修为低下的弟子被冻得身上裹了一层厚衣服。 甚至还有个弟子畏寒地披上了一件毛绒绒的披风。 垂着脑袋,一点一点的。 像个小企鹅。 宁时珍脸色霎时有些难看。 因为他想到了宋纤云。 曾几何时,纤云也是被他这么护着的。 时间过去这么久了,这孩子也不知道受了多大的罪,吃了多大的苦。 偏偏掌门还一意孤行,非得一个人去救人,还把自己搭进去。 买一送一。 宁时珍隐约可以猜到为什么掌门执意如此。 他能感受到掌门对师侄的感情,不是一日为师终身为父,长辈对孩子的感情。 甚至有点怪异,他读不懂的怪异。 一般父母,大多数只想第一时间救孩子出来,而很少还要考虑名声之类的东西。 名声关乎两方,一方是本人,一方是以后的道侣。 也确实,如果这个事情被修仙界知道,到时候,就算山矾宗再怎么保护纤云,也会遭受各种各样的流言蜚语。 宋纤云当年不能修炼,修为作废,但仍作为山矾宗大弟子的事情,也被好些好事的宗门诟病许久。 良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 五岁孩童都应该懂的道理。 宁时珍叹了口气,摊开手掌,掌心上是宋纤云和权尹婵娟的命牌。 没有碎,说明两个人还活着。 活得好不好又得另说。 两个人的命牌,一个缺了一角,一个中间往上的位置脱了漆。 命牌不会无缘无故破损。 宁时珍心中又泛起担忧。 他们现在还不敢贸然行动。 因为那张纸条上的东西,还没拿到。 他在六月涯,碰到了同样被掌门关进来的洛星河。 两人隔着墙,一交谈,才发现他们都是被同一个原因被扔进来的。 宁时珍也才终于明白,宋纤云不是在妖界被带走的。 而是一开始封印被破,就被东方问天带走的。 原来,掌门一早就知道,纤云在魔界了。 宁时珍抿嘴,没把宋纤云双生诀的事情告诉洛星河。 只说了宋纤云情况不太好,受了伤。 洛星河气得捶墙,传来一下一下发泄的长剑划墙声。 还有红绫被甩起来的凌空呼啸声。 隔着墙,宁时珍敏锐地感受到了洛星河身上蜕变的气质。 似乎是修为精尽,还是有什么奇遇。 他贴着墙壁,把纸条的事情传达给了洛星河。 洛星河在墙的另一边,沉默了一会,然后像是和什么人说着话,又像是自言自语,似乎还吵了会儿架。 宁时珍听不太真切。 六月涯对待每一个进来的修士一视同仁,即使是元婴期的他,也听不清。 半晌,洛星河才喘着粗气,听声音很不好受地告诉他。 浮生若梦的确是上古虚境。 而弱水剑是里面的神器。 可以斩断世间所有的坚固的东西,重伤所有强者,无视任何法术物理防御。 也就意味着,可以这把剑,可以给东方问天造成不可逆的伤害。 第69章 一回生,二回熟嘛 宁时珍问浮生若梦什么时候开。 然后他听到隔壁墙似乎又吵起来了。 宁时珍觉得后颈窝凉幽幽的。 他很想问小师侄在和谁说话,但又不好贸然开口。 隔壁的单口相声似的吵闹持续了一个下午,天都快黑了,洛星河才道:“十九年后……” 宁时珍:“……” 等到那个时候,这人还有救头吗? 洛星河又道:“不过,现在提前了,半年之内都可以进去,在秋草城。” 秋草城,宋纤云和洛星河初识的地方。 宁时珍张了张嘴,有些不可思议,上古虚境这种东西岂是说能开就能开的? 他狐疑地问道:“星河,你那边是不是有什么人啊?” “嗯。”洛星河略微思考了下六师叔的为人,没打算瞒他,“祖师爷在这边,浮生若梦就是他造的。” 宁时珍心惊地吞了下口水,觉得有些离谱,山矾宗历代的掌门,不是坐化,就是飞升,哪还有活着的祖师爷? 洛星河语出惊人:“还是始祖,他留了一缕魂魄在这儿,他说,提前开启浮生若梦已经耗尽他所有能量,他现在又要陷入沉睡了。” 始祖!! 始祖什么概念啊!! 竟然被洛星河碰到了。 宁时珍吞了下口水,眼巴巴地问了句:“为什么你能看见始祖,而且他还愿意帮你这么大的忙?” 洛星河诚实道:“他说我骨骼惊奇,心性坚韧,他想收我为徒……” 宁时珍又吞了下口水。 嘴唇有些颤抖:“为……为徒?” 那,那他岂不是以后要叫洛星河为祖师叔? 这辈分,飙升啊。 洛星河再次语出惊人:“我没答应,我告诉始祖,我有大师兄了,不能为别人徒弟了。” “哦,哦……” 宁时珍觉得这个世界未免有些太梦幻了。 但是洛星河这句话怪怪的。 他不应该说他有师尊了吗? 为什么是有大师兄了…… 时间紧急,他们两个也没什么时间去纠结沉睡的始祖,两人开始商讨如何出去,进浮生若梦取剑。 权尹婵娟虽不如玉无净和东方问天厉害,但也是修仙界出窍境界的大能。 这个结界,太牢固了。 后来,他们在六月涯,眼睁睁看着黑色沉重的乌云压顶,在天一峰之上聚集。 一道又一道带有毁天灭地势能的雷电劈过去。 这场雷劫持续了两个时辰,总共十二道。 无法想象渡劫之人正在承受怎样的痛苦和折磨。 再然后是雷劫消失,不过两天时间,阻挡他们的结界便不攻自破了。 出来后,宁时珍两人对望一眼,便知道遭了。 权尹婵娟出事了。 他们分为几拨人。 三峰主杜玉珂留守山矾宗。 六峰主宁时珍带着弟子去稳定修仙界的情绪,阻止他们一时奋起惹怒东方问天,酿成大祸。 当然,这个明显是他们想多了,因为根本没人敢上前。 至于弱水剑,宋纤云的指向性很明显,只有洛星河才拿得到。 但浮生若梦毕竟是上古虚境,里面凶险异常,所以二峰主封容负责保护洛星河去拔剑。 他们不知道宋纤云是怎么知道弱水剑的存在,但还是照做了。 因为这是能救下两人的唯一知道的办法了。 天边的云又开始一层层地积起来,黑压压的一大片。 宁时珍皱了皱眉。 以为是谁又突破了。 但是抬头时,才发现不对劲。 这么厚的乌云,遮天蔽日,在场哪个筑基期的弟子能招来这么大的雷劫。 浮云蔽日间,狂风大作。 众人也很快发现了异常。 大喊着:“警戒!警戒!” 其他宗门修为高的长老把一众修为低的小辈护在中心,抬眸肃穆,叮叮当当都出自己的武器小心翼翼地看着突变的天色。 魔界方向滚滚黑雾袭来,如沙尘暴,带着雷霆之势。 宁时珍站起身,把命牌收回芥子空间。 赶忙带领弟子往后退。 仲景峰的弟子虽然修为不高,专攻医术,但是一手逃命的法术练得出神入化,没一会儿,就先于众人。 宁时珍在后面负责断后。 元婴期的修为,“唰”地一下立了一道结界,大部队亦步亦趋地往后退。 在场的没几个想过会真的打起来,但是现在这副真的要打起来的样子,也没多少人爬着滚着说逃跑。 算是这段时间的灵泉水没白给。 那道浓雾比想象中的还要强,瞬间,就将宁时珍设置的结界挤得支离破碎,大军压境之势汹汹。 其他修士也赶紧结合以阻挡这道浓雾,无一例外,坚持不过三秒。 浓雾蔓延速度极快,迅速追上了在队伍最后面的宁时珍。 被一起裹挟进去的还有别的宗门的人。 那些想去把人拉出来的,无一例外,跟小虾米进了鲸鱼嘴,被带进去,并且还不够塞牙缝。 就当众人以为要团灭时,浓雾似乎扭曲了起来。 像是挑食一样,把吞进去的人吐了出来。 被吐出来的人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儿,像掉在地上的橙子,滚了好几圈才停下。 只受了些轻伤。 浓雾似乎是吃到满意的食物了,如突发的风雨,往后退去,回到魔界。 所有人面面相觑。 然后,人群里爆发了一句惊吼:“宁峰主不见了!” 宁时珍确实不见了。 他一直被浓雾拖着走,像高铁站安检行李箱的履带一样,把他往魔界深处拖。 宁峰主三次进魔界,每一次都是为了救人。 这次东方问天没有伤害他。 也没有把他关进水牢。 宁时珍狼狈地趴在地上,胡子被磨得乱糟糟的,似乎还稀疏了些许。 他抬头,看见了一张令他极为憎恶的脸。 那张脸的主人仍然桀骜不羁,全身上下都散发着王者的气势。 宁时珍咬了咬牙,东方问天不会无缘无故只绑他一人。 于是半坐起身,问道:“人呢?” 东方问天抬了抬眼皮,眼底雾气散去,指了指他旁边的那道门,道:“里面。” 宁时珍一回生二回熟,抱起药箱往里走。 他现在虽然想立刻杀了东方问天,但他没这个能力。 更不能给大家添乱。 抬脚即将推门而入时,东方问天在他背后提醒道:“不要耍花招,否则魔族边界那帮人,这次来的是黑雾,下次就是下刀子雨了。” “我知道。”宁时珍一口银牙都要咬碎了。 推开门。 里面没有权尹婵娟的身影。 只有躺在床上脸色惨白,呼吸薄弱的宋纤云。 第70章 宋美人还是宋仙君 “纤……纤云?” 宁时珍两步并作一步,双手颤抖地探向宋纤云的脉搏。 脉搏跳动缓慢。 慢得如细流在平原之上,一边一点点地向远方而去,一边水流往湿润的地底渗透而去。 他只在无药可治的绝望病人,或者垂暮无子女照看的老人身上把到过这种脉。 怎么……怎么会这样。 宁时珍蹙着眉,空气中有淡淡的血腥味,他伸手想解开宋纤云的腰间的衣带,想看宋纤云身上是不是有伤口。 紧接着,一双细骨伶仃的手腕擒住了他,力道不大但极为执拗。 宁时珍往上看去。 看到了宋纤云昏迷之中,也极为恐慌的面孔。 眉间的双生诀跃然眼前。 宁时珍眉头紧锁。 这是怎么回事? 双生诀不是已经解除了吗? 宋纤云嘴里还喃喃着什么。 听不清楚。 但大致配合表情动作是在说“不要”一类拒绝的话语。 宁时珍看到这一幕,暂时把双生诀印记的事抛在脑后,瞬间捏紧拳头。 喉中翻涌着酸涩。 眼眶渐渐地有些红了。 他颤着声音,用极小极温柔的声音安慰道:“纤云,乖啊,是六师叔,六师叔来给你看看,放松,好吗?” 说着,单手搭上那双微凉如朝露的手,一遍一遍摩挲着,像在给炸毛的猫儿抚顺毛发。 被当作孩童般哄的宋纤云拧着眉,听到熟悉令人安稳的声音,然后慢慢地松了手掌。 但还是十分有警惕心,一直抓着宁时珍的手,不过跟猫一样,轻轻的,稍微收起了以前一暴露在外就会被剪断抽掉的利爪。 宁时珍掀开了宋纤云的里衣,皮肤光腻滑润,并无伤口。 他垂眸,去查看手臂和脚步,已经被敷上了药,不过这药不是很好。 一堆凡人用的药中偶尔有一点灵药。 伤口处微微有些发炎,问题不是很大。 虽然脚踝处深可见骨的伤口很吓人,但这些对宁时珍来说不过是常见的病症。 他从药箱里拿出自己亲自炼制的丹药。 里面蕴含着浑厚的灵力,换做是以前,他断不敢给宋纤云用。 因为以前的东方问天被关在堕仙顶下,其转移到宋纤云身上的痛苦想都不敢想。 可是,现在,本应该已经解除的双生诀又显现出来。 宁时珍一时拿不定主意。 总归东方问天现在全身上下都是好的,没受伤,吃一颗丹药,纤云应当不会有问题。 想罢,宁时珍看着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宋纤云,捏开他的嘴,正要把药喂下去。 手却一抖。 差点把手中的丹药抖落在地。 宁时珍看到了宋纤云的舌头。 半吊子连着上面的肉,像枯死的枝丫还藕断丝连地连在尚有生命的树干上,苟延残喘。 一大片已经乌黑,因为一直闭着嘴,宁时珍一捏开,里面的血跟臭水沟里淤积的污水一样,流了他一手,散发着恶臭。 东方问天,究……究竟都做了什么? 纤云才会变成这副模样。 这舌头,切断面不整齐,明眼人一看都知道,是活活咬成这样的。 宁时珍见过咬舌自尽的人。 那是下了最大决心想死的人才咬得断的舌头。 宁时珍敛住泪水,连忙施法,将宋纤云嘴里的血水清理干净。 把丹药小心翼翼地喂进去,复又匆匆给舌头上药。 不多时,灵药发挥作用,宋纤云手脚上的伤口肉眼可见地恢复。 脚上的伤口也不是被一般的利器割成这样,宁时珍略微思索,大致能猜出来。 他不敢再想象这段时间,宋纤云过得是什么人间炼狱般的日子。 甚至他脑海里一显现类似的画面,就全身寒战不已。 希望二师兄他们快点把弱水剑拿出来。 宁时珍在内心企盼着。 对床的门开了。 宁时珍以为是东方问天,转头,却发现是一个魔族装扮的姑娘和一个低眉顺眼的……大夫? 那姑娘瞧见他也不奇怪,微微上前服了一礼,道:“宁神医。” “你认得我?” 宁时珍收起药箱,看着这个眼熟的姑娘仔细回想了下。 “奴婢小月,半年前您和宋仙君离别时,站在旁边侍奉的就是奴婢。” “哦。”宁时珍神情微微放松。 他对这姑娘印象不错。 那日还替他和纤云拖延时间。 否则,他也拿不到那张纸条。 小月盈盈一笑,向宁时珍介绍道:“这位是我们魔界的医官,是来给宋美人疗伤的。” 宁时珍没搭话。 他对魔族其他人没好感。 如果不是身为医者和被困魔宫,他见一个杀一个。 而且,此人必定医术不精。 否则,怎么会连手臂上的伤口都处理不好。 活生生要折磨人那么久。 那医官瞧见他却很开心的样子,像是恶狗见了肉骨头一样。 盯着他的那双眼睛也火辣辣的,恨不得现在把他烤了。 医官照例去给宋纤云把脉,发现病人情况大好。 眼里的崇拜之意更甚。 宁时珍觉得如芒在背,心里不太舒服。 半晌,怒道:“你看着本峰主做什么?” “不……不敢,只是久闻山矾宗仲景峰宁峰主您的威名,见到您不免有些激动。” 宁时珍愣了愣。 他的确在人界和修仙界久负盛名。 没想到,魔界也有听说过自己的。 但宁时珍面上仍旧没松动,他轻飘飘地盯了那人一眼,道:“不想你们魔族的医官医术这么差,把伤治成这样?” 医官自行惭秽道:“我等医术自是比不过宁神医的,不过,宋美人这伤……” 医官话没说完,宁时珍的长剑就已经抵在了那人脖子上。 收拾不了东方问天,他还收拾不了他手底下一个无用的医官么。 宁时珍微眯了眯眼,语气里全是冷意,问道:“你叫他什么?” 元婴期的威势大开,那医官没承受住,瞬间跪在地面。 地板被压出两个浅浅的坑。 瞬间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话。 “宋仙君,是宋仙君!” “嗯,你继续说。” 宁时珍收回威压,和平日里在宋纤云面前的模样判若两人。 小月站在另一边,低着头,话都不敢说一句。 甚至唇色有些苍白,轻微颤抖。 即使宁时珍的威压一分一毫也没放到她身上。 第71章 你清醒一点! 医官用衣袍擦了擦额头上的虚汗。 他一向只听说过宁时珍悬壶济世,救死扶伤却没见过医者仁心的背后,还有这么令人害怕的一面。 到底是没受伤。 医官正了正神色,继续道:“是宋仙君,在昏迷中也不肯配合,我们一动,他就要抓人,还不肯张嘴。” 宁时珍心疼地揉了揉宋纤云还抓着他的手,头转向医官时,怒目横眉道:“随便捏个法诀就能解决的事情,还怪在病患身上。” “这个我们自然想到了,宋仙君脚踝和手臂上的药也是这样上的。” 医官的确敬重他,不曾把他当阶下囚看待。 还一本正经地给他解释。 宁时珍拨下宋纤云伤口上面的药粉,眉心蹙了蹙,“那就是东方问天特意吩咐的,用如此差的药治伤?” 医官听到宁时珍直呼魔尊的大名,目光后怕地看了眼门外,才颤颤巍巍道:“这已经是魔宫最好的药了。” “怎么可能,你们魔族杀烧抢掠,几千年,就存了这么点药?” 宁时珍面露狐疑。 医官眸光闪了闪,有些不好意思道:“几年前,贵宗浩浩荡荡进入魔宫,把这里土匪打劫一般扫荡,已经没剩什么好药了,吃食这些尚能在凡间采购,灵丹妙药这等贵重物品,实在没有啊。” 宁时珍:“……” 他该大喝一声好,还是愧疚此番作为,反而害了自家人呢? 场面一度安静下来。 最后是医官颤颤巍巍地问了几个关于医学方面的问题,宁时珍神色冷淡地给他解答了,气氛才缓和一点。 医官退下去后,小月安静地立在一旁。 不敢和宁时珍再多说几句话。 宋纤云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醒来,伤好了是一回事,愿不愿意醒过来又是一回事。 但他肯定,宋纤云是听得到他们对话的。 宁时珍伸手,抚了抚那眉间不知为何又出现的双生诀,脸上的轻柔凝结在眼底。 现下,他不敢轻举妄动。 不敢告诉宋纤云,封容和洛星河已经去按照他的纸条去拔剑了。 因为东方问天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偷听到他们的对话。 也不知掌门情况如何? 宁时珍抬眸,看着角落里那个叫小月侍女,眸光一闪,问道:“你知道东方问天把我宗掌门关在何处了吗?” 小月一脸惊慌失措,反应过来宁时珍问的是什么,才低头道:“水牢,听说受伤颇重,被尊上用药吊着一条命。” 水牢? 上次他被关的那个地方吗? 难怪他在这附近没感受到掌门师兄的气息。 宁时珍起身道:“我要见你们魔尊。” 他不能坐以待毙。 掌门师兄情况不明,他必须得去看看。 话音刚落,还不待小月回答,才关上的门又开了。 东方问天背着手,站在门口,微掀唇道:“不知宁峰主要见本尊作何?” 原来这魔头一直在外面听墙角呢。 宁时珍不由得直了直身子,按捺住上去送死的怒意。 还好,他刚刚没在纤云耳边说关于浮生若梦的事。 东方问天缓步走进房间,身后的门自动关闭。 他目光有意无意地看了眼床上脸色稍微好了点的宋纤云,步伐放轻了些。 道:“若不是本尊好的丹药已经用完了,也不必麻烦宁峰主了。” 在堕仙顶,他喂给宋纤云的那颗丹药,是他身上最后一颗能立即恢复伤势的极品好药了。 他回魔宫时,确实不曾想过,会被偷家。 还会被偷得干干净净。 他没立即带人去血洗山矾宗,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东方问天的那双眸子里的寒意属实骇人。 宁时珍听出了话外之音,顶住压力道:“我要见我大师兄。” “这恐怕不行。” 东方问天坐下来,单手支着下巴,好笑道:“权尹婵娟杀了我族四个医官,六个侍女,本尊没有让他杀人偿命,已经是极大恩赐了。” 去尼玛的恩赐。 宁时珍在心里骂道。 他知道掌门师兄的为人,不到非常时刻,绝不会动杀孽。 那十个人,肯定是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否则也不会招致杀身之祸。 突然,宁时珍感觉掌心有些痒。 他低头,看见宋纤云的手指微微颤动,似乎有醒来的迹象。 东方问天发现得更快。 走上前,扯开宁时珍的手。 宁时珍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被甩在了地上。 东方问天颇有些慌乱地抓住宋纤云的手,放在嘴边,往他手心里呼了一口热气,舒展了眉角,道:“纤云,纤云?” 这模样…… 宁时珍皱眉,觉得自己好像抓住了什么奇怪东西。 但这东西左奔右逃,他还没揣摩明白过来,就逃走了。 倒是角落里,透明人似的小月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丹药见效快。 宋纤云可能快醒了。 他应当是听到了师尊的名字,还未完全醒来的意识抓住了关键词,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双唇一张一合,似乎想要说什么。 但是舌头半截耷拉着,实在咬不出半个字来。 宁时珍起身,目光死死盯着东方问天一直握着宋纤云的那双脏手,冷声道:“别捏了,再捏手就要断了。” 东方问天闻言,立即松手,去看宋纤云有没有受伤。 手指间微微簇红,但也达不到捏断的那一步。 宁时珍是故意这样说的。 东方问天垂着眸,眉眼间藏着让人看不懂的情愫。 单身了几百年的宁时珍即使察觉不对劲,但也没看出哪里不对。 只觉得这人假惺惺的。 把人弄伤时,怎么不见这幅模样。 “他是要醒了吗?”东方问天又重新握起了人的手,不过这次力道轻了很多。 宁时珍恨不得把这人的手爪子砍断。 “不知道。” “什么叫不知道?”周遭的温度降了几分。 宁时珍道:“纤云在醒过来和不想醒之间纠结。” 东方问天道:“为什么不想醒,为什么又要醒过来?” 原因再明显不过了。 宁时珍不想解释。 东方问天也没追着问。 宋纤云在意识里模模糊糊挣扎一遍后,最后慢慢安静下来,陷入了深度昏迷之中。 他不想醒。 即使他知道自己要醒过来。 第72章 还是得醒 宋纤云最终还是醒了。 在入夜时,东方问天睡在他旁边,手指拂过他苍白起皮的嘴唇。 然后紧紧把他拥入怀中,一字一句顿道:“宋纤云,你昏迷一天,本尊就斩断你师尊手指一根,让权尹婵娟再也拿不起太阴剑,若你还是不醒,本尊就去剁你六师叔的手指,让宁时珍这辈子不能再给人把脉,不能再炼制丹药。” 宋纤云在沉溺于深潭中的昏迷中,猛地醒来。 浑身颤抖。 在暗夜之中睁开眼,正好对上东方问天那双意外喜悦的明眸。 宋纤云说不了话,就只能蜷缩在东方问天宽大冰冷的怀抱里,用一双说得上寒冰利刃的眼睛盯着东方问天。 “终于肯醒了。” 东方问天扬起唇角,如获至宝地轻吻了下宋纤云的额头,把宋纤云的头按进自己的胸膛,让他听自己雄浑跳跃的心脏。 “咚……咚……咚” 跳得快,在宁静的夜晚中显得特别大声。 一声一声震得宋纤云耳膜生疼。 宋纤云伸出手,抵在自己和东方问天中间,挣扎了一会儿,动作在窸窣声中陷入安静。 他身上没力气,这个动作轻如猫爪,更像是夫妻爱人之间撒娇调情。 宋纤云睁着眼,没敢再闭回去。 他在一片昏暗中,被东方问天搂住腰,听着头顶上方那人的呼吸声。 由急促到慢慢平缓有序。 睡……睡着了? 宋纤云缩着身子,把头探出来。 东方问天嘴角还挂着淡淡的笑,平时攻击性极强的容颜,此时倒显出几分恬静。 竟然在最想杀了他的人旁边睡着了。 宋纤云不知道是魔尊大人自视甚高,认为在这世间无人能敌,还是太小瞧了他,觉得他这般力气,连只鸡都杀不了,定是动不了人。 这副睡颜实在太过安静。 宋纤云没忍住伸出手,略长的指甲在东方问天温热的脖颈处刮着。 好想有一把刀……现在就把他杀了。 宋纤云一遍一遍地构想,指甲在东方问天白得毫无生气的喉颈间轻轻滑动。 他动作极为轻柔,不敢用力,怕弄醒了这位高高在上的魔尊。 一来二去,白腻的皮肤上,有了浅浅的一层印记,粉色的。 宋纤云蓦然松了手。 他杀不了东方问天。 谁也杀不了。 但,自己这个样子,谁都能杀了他。 宋纤云垂眸,恨意直达眼底。 这几天所有的话他都听得到。 没想到,东方问天竟然真的,有答应过东方寻。 把他送给别人。 他还以为,曾经在议事殿外,东方寻说的那些话,都是些小孩子恶劣的气话。 是他太小瞧东方问天的恶意了。 宋纤云转过身,想把东方问天的手挣开。 刚刚一直被划脖子都没动静的魔尊,此时,却有要醒的征兆,猝不及防地把人拉回来。 箍得更紧了。 宋纤云皱了皱眉头,强忍住心中的恶心,又要往床外面爬。 动弹了几下后,本来睡着了的东方问天突然声音嘶哑道:“别动了……” 说罢,把前胸贴紧了宋纤云的后背。 温热的气息强势地覆盖过来。 宋纤云住了动作。 身后的人没再说别的话,呼吸又逐渐平稳下来。 宋纤云沉默地眨了眨眼。 被关了那么久,他差点忘了自己原本都在别人身下做着什么事。 这一觉,有人睡得安稳,有人惶恐地一夜没睡。 起床时,东方问天动作轻柔地掀开被子,害怕把人吵醒。 结果,正好看见了被褥里那双睁着的眼睛。 “醒这么早?” 宋纤云还在走神,然后看见东方问天两道好看的眉毛皱了起来。 立马点头。 东方问天神情一怔,然后低头,蜻蜓点水般地亲了下宋纤云的唇角。 舔唇道:“多睡会儿吧。” 宋纤云摸不定东方问天的意思,但还是伸出手,拉住东方问天,用歪歪扭扭的繁体字写了一个“权”字。 “权”还没写完,东方问天嫌恶地抽回了手。 宋纤云愣了下,动作娴熟地跪在床边。 像只兔子。 红眼睛的兔子。 东方问天看见宋纤云这般小心翼翼,瞻前顾后的模样,眸中痛苦的神色一闪而过。 冷道:“什么时候你伤全好了,本尊就让你见他。” 这是他能做的唯一的退步。 今天是由一个不愉快的早晨开启。 东方问天甩着衣袍,脸上溢满怒气地出了门。 小月诚惶诚恐地进来时,看见了静默地坐在床上的宋纤云。 大惊失色地“扑通”跪到了地面。 道:“仙……仙君何时醒的?” 竟然不叫他“宋美人”了? 宋纤云脚没好全,只是靠在床头,冷漠地瞥了眼趴在地上快要哭出来的小月。 都是她。 如果不是她去告密,他和师尊早就进入了虚境。 可是…… 小月如果不这么做,她还有命能活吗? 宋纤云心太软,哪怕自己深陷沼泽,也忍不住为别人找理由。 但是这也不妨碍他讨厌,厌恨小月。 他把目光转向自己的手指,没再看地上长跪不起的侍女。 放在平时,宋纤云就算是哑巴,也会咿咿呀呀地让人快起来的。 手指甲有的断了一半,有的虽长,但并不平整,像锯子一样,凹凸不平。 在那个暗无天日的密室里,他只能用自己指甲在那个木床上刻痕。 一个指甲断了,他就换另一个。 宁时珍是被一众人赶着进来的。 但因为东方问天没封他的灵力,所以身后催着他走的人,也不敢太用力。 毕竟,元婴期的修士,想杀一个宵小魔族易如反掌。 宁时珍进来时,正好看到这怪异的一幕。 但他没管地上跪着瑟瑟发抖的小月,而是大跨步过去,看着宋纤云惊喜道:“你醒了?!” “明明昨天还……怎么就?”宁时珍不解,伸手去给宋纤云把脉。 见到熟悉的人,宋纤云挣脱手,眼中噙着泪,去抱宁时珍。 泪水哗啦啦地流。 他知道男儿有泪不轻弹,但是一看到六师叔他就想哭。 他想要六师叔抱,他想念六师叔身上淡淡的草药香。 泪水打湿了宁时珍的前襟。 整个人抿着唇,不敢张开嘴大哭,只能沉闷地耸着肩膀哭。 他敢不醒吗? 他不醒,师尊和六师叔的手指就保不住了。 最开始师尊那根断掉的小拇指,简直就是在他的心尖尖儿上剜肉。 他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第二次。 第73章 这次是真的动情 宁时珍从头至尾也没推开过宋纤云。 只是一直拍着宋纤云的背,长胡子落在人脸上,痒痒的。 宋纤云没忍住眼泪鼻涕混合,用六师叔的胡子和衣襟擦了个干净。 他以为自己快麻木,快什么都不会在意了。 但是一看到以前一直照顾自己的人,他还是会哭,会有希望,会翘首以盼,有一双手,沉稳有力,彻彻底底把他从深渊中拉出去。 宁时珍叹了口气,用衣袖擦干净宋纤云脸上的泪痕,扯出笑道:“别哭了,看,都哭成什么样了,三十几的人了,怎么好意思哭?” 是啊,三十几的人了。 修仙界动不动修炼个好几年。 宋纤云一步一步踏得特别快,时光飞逝,他还什么都没抓住,时间就走了。 甚至还失去了很多。 但他还觉得,自己是个交了学费,还没读完就穿过来的大冤种学生。 一点没有三十岁的模样。 宋纤云发泄完情绪,想问东方问天有没有把他和师尊怎么样,但是张开嘴,里面的舌头始终用不上力。 宁时珍安慰道:“没事的,会好的,师叔带来的药都是顶好顶好的,很快就可以说话了。” 宋纤云点了点头。 而小月此时,不知道退到什么地方去了。 屋内除了他们两个,并无他人。 宋纤云和宁时珍相视一眼,为避免隔墙有耳,宁时珍抬上来一个小桌子,拿了一杯茶水,在上面写字。 ** 宁时珍又给宋纤云上了一道药。 到晚上时,脚踝上的伤口只剩浅浅的一道痕迹。 嘴里也能简单地发出一两个音节。 宁时珍在用完晚膳后,被人带走了。 小月安静地把饭菜撤了下去。 然后道:“宋仙君,魔尊让您去温泉。” 宋纤云身形僵硬一瞬。 师尊和六师叔在魔宫,他必须强迫自己得学聪明点。 温泉里洒满了红色的花瓣,在这里,他没有看见东方问天的身影。 他心中稍稍放松,然后顺从地脱去衣袍,瘦弱的身躯在温热的池水中旖旎多姿。 后面泡得他脑袋昏昏沉沉时,才有人来告诉他,可以出浴了。 泡了一下澡,身体舒畅了不少。 回到寝殿时,房间里的灯正亮着。 宋纤云顿了顿脚步,深吸一口气,才跛着脚往里走。 东方问天果然在里面,手里还拿着奏折。 似乎最近政事特别多。 大概是修真界在外面吵吵嚷嚷,不少魔族长老向他请奏的事。 小月把人送进去后,快速地关了门,静默地守在外面。 宋纤云穿着一身蓝烟色的薄纱衣袍,在微凉的空气中站着。 东方问天看他来了,迅速地放下手中的笔和奏折,神色不悦道:“谁让你穿这么少的?” 宋纤云垂眸,看着自己被冻得有些红的脚。 东方问天大手一伸,把人抱了起来,责怪道:“是手下的人多事了,还让你受冻,明日本尊就换了那群人。” 没想到,魔尊还有这么温柔的一面。 不过,无论是暴戾还是温情脉脉的东方问天,都让宋纤云觉得害怕恐惧,厌恶至极。 他昨晚才刚醒。 今日,东方问天就忍不住了? 宋纤云静静地窝在怀里,身上轻微地有些抑制不住的颤抖。 时间久了,他也快分不清这是怕的,还是冷的。 东方问天怜惜地搓了搓宋纤云柔软白嫩的手,拥住人,轻声道:“别怕,本尊以后,不会像从前那样对你了。” 宋纤云觉得这人很奇怪。 像突然转性了一般。 他开口想问,自己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可以去见师尊了吗? 但是,想到今早,东方问天那双恨不得杀了自己师尊的那副模样,求见的话憋回喉中。 他不敢冒险。 东方问天似乎是看懂了他的表情,揉了揉他柔顺的青丝,笑道:“明日本尊让宁时珍去看权尹婵娟,你等两日,把话能说利索了,再去,行吗?” 宋纤云点头。 一举一动无比小心。 六师叔会医术。 比他去看有用得多。 而且…… 自己这幅口不能言的模样,师尊见了也会担忧吧。 “你答应便好,来,睡吧。” 宋纤云已经很努力克制自己了。 但还是忍不住抖了一下。 东方问天的动作微顿。 宋纤云心中一下子就慌了,马上伸手去解本来就薄如蝉翼的纱衣。 六师叔今日说魔宫没剩什么好药了,那点子烂药,能不能吊住师尊的命还不一定。 他不能让明天的机会沦为泡影。 东方问天表情冷然,察觉到宋纤云的动作,眼中的寒意更盛。 他翻身,抱住人,脱掉外袍。 寝殿瞬间熄了灯。 宋纤云光溜溜地躺在床上。 然后,他听到东方问天的声音带了极为失望和莫名的心疼道:“你大病初愈,本尊不是毫无节制的人,先睡吧。” 事情隐隐变化了许多。 他昏迷这段日子,究竟发生了哪些事。 宋纤云仔细回忆。 回想到了那日东方寻和东方问天的争吵。 “你当初不是说,他就是一个可有可无的玩物吗?你不会……” “王兄,你该不会是对这个用以消遣报复的玩物动情了吧?!” 动情么? 宋纤云曾在上元夜那天用这样的话激怒过东方问天。 但换来的是更凶残的报复。 他没胆子再去赌。 因为没有人会为了喜欢一个人,把喜欢的人关在悄无声息,暗无天日的屋里那么久,也不会用他的亲人师门来威胁。 如果这对东方问天来说是喜欢。 那么这份喜欢变态得简直令人发指。 宋纤云伸手,想要去抓刚刚自己主动脱掉的纱衣。 然后就被按住了身子。 东方问天哑声道:“就这样睡,不用穿衣服,本尊不会对你如何。” 宋纤云又重归乖巧的模样。 一动不动。 兴许是昨夜没睡,太困了。 宋纤云竟就着蜷成一团的姿势睡着了。 半夜,他被热醒了。 东方问天整个人跟发了烧一样,像个火炉。 宋纤云不安地挪了挪。 却不小心碰到了。 和昨晚一样。 这下宋纤云知道为什么东方问天为何这么热了。 原来是心火难耐。 他复归平静,假装自己只是不小心翻了个身。 不敢让东方问天发现自己醒了。 宋纤云担惊受怕一晚上,又没睡好。 沉沉的夜色被黎明划破。 天边的太阳慢慢升了起来。 越来越亮。 第74章 我喂你来你喂我 东方问天照例早早起床。 没过一会儿一堆人鱼贯而入。 宋纤云似乎早已习惯地由着他们打扮自己。 水蓝色的衣服加上他盈盈如水的眸子,气质清冷中带着温婉。 小月大着胆子夸了一句:“仙君真是天人之姿。” 宋纤云对着镜子照了半晌,然后轻轻搁下,抿着唇看不清神色。 六师叔今日没来看他,大约是东方问天履行承诺,让六师叔去探望师尊了。 用过早膳后,小月见宋纤云面上对她并无斥责之意,推了推窗,一缕清风涌进来,吹得人烦躁的心情散了几分。 接着歪着头小心翼翼道:“今日天气不错,医官说您要多散散心,您看,要出去逛逛吗?” 宋纤云蹙眉,病美人般半撑着头,面容还有淡淡的病色。 闻言,微微点头。 于是小月动作极快地下去张罗了。 宋纤云的头发只束了一攥,剩下的青丝乖巧地散在背后,美人如玉,面容精致。 换一个角度来说,他被东方问天养得“很好”,越来越漂亮,越来越低眉顺眼,无害无棱角的那种好。 他走几步,就要歇几步。 当走到鱼池旁边时,他嫌恶地瞧了一眼那栏杆,然后转头往另一处走了。 初秋,本就不容易种活植物的魔界,树一排排地黄了大片,落叶飘飘,踩在地上沙沙作响。 此外,魔界又移植了许多的桂树,还没怎么开,一棵树上零零星星地吊着一两朵,像月明星稀的夜晚,绿叶为夜,花为星。 后面有人拿着椅子。 宋纤云在一棵枝繁叶茂的桂树下顿住脚步,侍奉的人心领神会地把椅子摆过来。 早上的太阳,现下挣扎着从云朵里出来,照得人暖烘烘的。 宋纤云半躺在长椅上,睁着眼看婆娑树影之上的天空。 旁边还有小月贴心放的茶果点心。 挺像他一直期待的老年生活。 舒适又平淡。 慢慢地,他有了些困意,在暖意浓浓的阳光下半阖着眼,终于还是睡着了。 因为旁边还差几个可以唠嗑的朋友,所以舒适的生活归于无聊,让他有些抵御不住地睡着了。 宋纤云这副睡颜岁月静好,一众人静静地站在旁边,屏住呼吸,不敢吵醒了这位魔尊最疼爱的美人。 东方问天来时,就看到了这样的场景,心中不禁一暖。 小月眼尖看见了,刚要行礼,被东方问天抬手制止了。 靠近时,东方问天看见宋纤云发丝间藏着几朵黄色的小桂花,静静地散发着馨香。 东方问天伸手,动作小心翼翼地把那些碎花择开,然后将人轻轻抱了起来。 侍女们默默地跟在身后,浩浩荡荡的,像是一道奇异的风景线。 宋纤云睡得不是很安稳,东方问天抱着他走了一段路,他就醒了。 抬眼,看着正专心致志走路的魔尊大人。 嗯,不愧是大帅哥,这等死亡角度也依旧帅得惊为天人。 宋纤云不知道自己心中怎么升起来的一点乐观精神。 东方问天垂眼,正好看到了睁着眼,眉睫纤软浓密,似乎在思考着什么事情,神游天外的宋纤云。 他语气说得上是宠溺,莞尔笑道:“是本尊把你颠醒了?” 宋纤云像只幼崽小猫,乖乖地待在主人怀里,听到问话,摇了摇头。 他能说出一两个字了,但他不想和东方问天对话。 周围的目光越来越多,宋纤云逐渐有些不自然,但没有像以前推开东方问天。 而是更加安静,把脸埋进他的胸膛中。 魔尊大人体力很好,一口气就把人抱回了寝殿之中。 把宋纤云放在了桌前的椅子上,随后吩咐道:“布菜。” 因为伤了舌头,所以菜品都比较清淡。 东方问天替宋纤云舀了一碗鲫鱼汤。 鲫鱼汤汤底鲜白,腾腾地冒着热气。 东方问天细心地吹了一口,才拿着汤匙递到宋纤云的唇边。 很明显,是要一步一步亲手喂他。 这画面实在少见,侍女们诚惶诚恐地低下头,不敢揣摩观察尊上。 宋纤云全程没什么表情。 既不惊喜也不意外。 只是有些嫌弃。 东方问天吹的那下里,会不会有口水。 当事人眉眼弯弯,含着笑意,见宋纤云不动,催促道:“快些喝,冷了就不好喝了。” 宋纤云微微张嘴,把面前的汤喝了进去。 后面,每一口菜,一口饭都是东方问天喂的。 一派浓情蜜意的模样。 东方问天一筷子一筷子没怎么停过,宋纤云越吃到后面,眉头就皱得越紧。 吃不下了。 这人一喂起宠物来,就跟喂鱼一样,洋洋洒洒一大堆,自己喂高兴了,却没想过鱼会不会被撑死。 或许是他表情太过明显。 东方问天搁下筷,问道:“吃不下了?” “嗯。”宋纤云再三思索,然后才点头。 “那好,你来喂本尊。” 宋纤云以为又是什么奇奇怪怪的隐喻,然后看东方问天伸手指了指面前的一道肉沫蛋羹。 宋纤云才知道,自己想多了。 东方问天真的是让自己喂他。 宋纤云挠起衣袖,伸手去够那碗蛋羹,蛋羹滑嫩,味道极好。 他会喂人,因为没少照顾孩子,所以动作娴熟地把汤匙里的蛋羹塞到了东方问天嘴里。 想再伸回手时,手腕却被拽住了。 宋纤云象征性地动弹两下,就没再挣扎了。 东方问天拿过宋纤云手中汤匙,然后把人拉进些,慢慢俯身,轻柔的吻落了下来。 嘴里还有淡淡的蛋香。 差点没把宋纤云弄吐。 周围的人头低得更低了,大气不敢喘,生怕自己扰了魔尊的雅兴。 一吻过,宋纤云呼吸都有些急促,面色潮红,因为不会换气被憋红的。 东方问天不怀好意道:“这么不禁亲,看来以后要多多练习。” 练习你妈。 宋纤云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算是回应了。 东方问天还不待说话,门口突然有人扫兴道:“尊上,山矾宗的宁时珍来了。” 被打扰的东方问天面色很不好看。 但是看着宋纤云露出喜悦的表情,还是颔首道:“让他进来吧。” 然后转头道:“你和你六师叔好好叙旧,本尊先走了。” “嗯。” 宋纤云已经迫不及待要看到宁时珍了,他急切想要知道师尊的情况。 东方问天抬手正欲揉揉宋纤云脑袋的手停在半空,然后又一甩衣袖,跟被踩了尾巴的狗,怒气冲冲地走了。 宋纤云:“……” 有病就去治。 第75章 笑口常开,好彩自然来! 宁时珍提着药箱匆匆进来。 目光在触碰到宋纤云的嘴唇时,眸中闪过一丝不自然的神色。 接着义愤填膺道:“纤云,那狗魔头是不是又欺负你了?!” 宋纤云摇头。 这点对他来说,算不得欺负了。 抬手摸了一下唇边,是有些肿,还有微微的热意,难怪会被六师叔发现。 宋纤云起身,拉着六师叔坐过来。 眸光轻轻扫了一眼小月。 小月害怕地抖了抖身子,看了一眼并没有注意到她的宁时珍,然后连忙挥手,让其他人跟着她一起下去了。 人一走完。 宋纤云就伸着捋不直的舌头问道:“师……师尊……如何?” 他说话实在费劲。 早知道当初不咬舌头了。 还害六师叔担心这么久。 宁时珍听到这问题,表情一下子黯然失色许多。 道:“确实在水牢,被泡在脏兮兮的水中,肩膀那处的伤口腐烂得不成样子,人已经昏迷了许久。我将人移出来,剔除了烂肉,发现掌门小手指处伤口溃烂,连着几根手指头,都有废掉的风险。” 这大约是命牌缺掉一角的原因,宁时珍暗忖。 宋纤云听得心慌,姣好的面庞扭曲,忙道:“那……那还……能,能救吗?” 宁时珍抚慰道:“没事,外伤虽看着吓人,服下丹药,便好了大半,重要的是五脏六腑的伤,大约是被重击过,我一下针,掌门就止不住吐血。 不过,如若我能连续施针用药七天,掌门应该能恢复个大概。只是,那小指,怕是无望了。” “能……救就……好……”宋纤云松了一口气。 不愧是原着工具人神医。 宁时珍担忧的目光看过来,叹道:“可东方问天今天让我去给掌门治伤,怕是最大的让步,接下来几天,他能答应吗?” 能,能的。 宋纤云捏紧手,露出一个让宁时珍放心的表情。 只要有他在,师尊就一定有希望的。 …… 晚膳前,宁时珍被强制性赶走了。 饭菜比中午少了些,但仍然精致。 宋纤云静静地坐在桌前,张嘴,乖巧地吃下东方问天喂下的每一口饭菜。 有了中午的前车之鉴,喂到后面,东方问天就会问一句,“还吃得下吗?” 宋纤云微笑低头含下饭,他吃不吃得下不重要。 重要的是让东方问天喂得开心。 东方问天一看宋纤云吃得比中午还多,心情大悦,笑道:“看上去,你胃口好了不少。” 宋纤云按了按不舒服的胃,回之一笑。 东方问天被这一笑晃了神。 后面,东方问天又玩起了中午那套,让宋纤云喂他。 宋纤云大致摸清了些魔尊大人的口味,挑着他喜欢的喂。 喂的人和喂的饭菜都合了心意,东方问天脸上的笑意也就越明显。 气氛慢慢升温。 东方问天捏了捏宋纤云腰间的软肉,发现身下人并没有抵抗的情绪。 心满意足地抱着人上了床。 帷幔落下。 侍女们井然有序地收了碗筷,点上蜡烛,退了出去。 灯光葳蕤,影影幢幢。 像浮萍一样,上下不定。 宁时珍第二天得到消息,可以继续去给权尹婵娟治伤,并且还特许把人挪上了岸,不用一直泡在冰冷的水中。 对于魔尊的施恩,宁时珍心沉到了谷底。 在给权尹婵娟施针时,哭得不成人样。 上好药后,他求着去见宋纤云。 却被告知宋纤云今日不想见任何人。 宁时珍站在门口,浑身冰冷。 良久,有医官要进去。 是那日那个崇敬他的医官。 宁时珍托他带了治疗舌头的药进去。 然后,等医官出来,告知宋纤云情况一切都好,宁时珍才浑浑噩噩地走了。 东方问天每夜宿在宋纤云那里,一连七天。 权尹婵娟伤好得差不多了,但仍旧没醒。 宁时珍再见到宋纤云时,已经是七天后了。 一进屋,就看着宋纤云闷在屋里,撑着脑袋去看笼子里四处乱窜的仓鼠。 不知道东方问天从哪里弄来的,小家伙颇有灵性,一直在滚轮上转圈圈逗主人开心。 宋纤云胖了些,气色也好了点。 大约是魔尊大人热衷于喂饭,所以宋纤云吃得多了些。 不过还是瘦,衣袍下的手腕,细骨伶仃的,仿佛轻轻一捏就断。 宁时珍抖着身子,在门口轻轻唤了声,“纤云?” 宋纤云放下拨弄仓鼠的手,笑容浅浅的,仿佛不存在一般。 “六师叔,师尊情况怎么样?” 宁时珍抿着嘴,没回答宋纤云的问题。平时最看重的药箱落在地上,发出“砰”地一声闷响。 然后,宁时珍跌跌撞撞,像是才学会走路一样进来,抬起颤抖的手,毫不犹豫。 “啪!” 一声格外清晰的巴掌声。 宋纤云被打得偏了头,白润的脸颊露出微红的五指印。 他张了张嘴,用舌头去抵被打的那一边。 不痛。 但像耻辱的鞭子,带着倒刺,把他打得遍体鳞伤。 房间里所有人“扑通”跪下。 宋纤云摆摆手,小月欲言又止,然后带着人退下了。 宁时珍气得胸口上下起伏,全身颤抖着几乎站不稳。 宋纤云抬眼,开口喊了一声:“六师叔……” 然后,是一个温热的怀抱,紧紧环住了他。 宁时珍哭了。 他用很小的力气打着宋纤云的背部,颤着声,吐不清字哭道:“你怎么……这么蠢……这么傻,值得吗?” “呜……呜,纤云,是山矾宗对不住你……是我们没用。” 宋纤云脸上的笑差点没维持下去。 连笼子里的小仓鼠也被这突然的一幕,惊得没再动弹,站起身,鼻子吸一吸地看着拥在一起的两人。 宁时珍哭得气噎声嘶,眼泪簌簌地流。 宋纤云已经能说清楚话了,一下一下拍着六师叔颤抖着躬着的脊背,道:“纤云没事,六师叔别哭了,别哭了……” 他现在像个置身事外的人,动作轻柔去安慰着心疼他的人。 宁时珍哭得全身没力,元婴期的大能,差点哭晕倒在地上。 宋纤云却始终没哭。 不能哭。 哭了眼睛会肿,会被东方问天看出来的。 第76章 和亲公主似的 到底是没忍住。 泪珠盈满,一滴一滴地滑落。 宋纤云总觉得自己太脆弱。 这些事情,他表面上放宽了心,认为自己能够撑过去,但是六师叔一来。 所有的防守溃不成军。 宁时珍简单说了下权尹婵娟的情况,宋纤云才抽噎地住了泪水。 天色刚刚擦黑,小月就来赶人了。 宁时珍走时,握着宋纤云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 宋纤云抽出手腕,眼眶还有些许的红意,道:“走吧,六师叔,师尊还在等着你。” 寝殿窗边,玄月倒钩,转朱阁,低绮户,洒下清浅的光。 东方问天进来时,宋纤云正撑着脑袋,看天上的月亮,还有月光下隐约可见的浮云,如烟似雾,柔和似絮, 皎洁的光像一层清纱,把人笼罩在其中,遗世而独立,好似下一秒就要消散在夜色中。 东方问天不知道为什么,心中竟升起几分若即若离,怅然若失的错觉。 他大步流星地走过去,入怀的是宋纤云瘦削的肩膀。 低头,去看那双清冷疏离的眸子,上面还泛红哭过的痕迹。 东方问天稍一用力,就把宋纤云抱在怀里,然后坐在椅子上,也跟着抬头去看夜幕之中的银勾般的月。 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转着宋纤云垂在胸前的长发玩儿,语气轻飘飘的问道:“哭了?” “没有,是风。”宋纤云懒懒地伸了伸脚,两条腿轻轻地搁在东方问天的大腿上。 东方问天没有纠结,只是挥手将窗户关上了。 寝殿暗了一些。 月光被隔离在外,照不进来。 宋纤云蹙了下眉,然后他听到东方问天用不容争辩的语气道:“以后不准看月亮,只能看天,或者看本尊。” “好的。” 宋纤云应道。 东方问天无非是膈应师尊的名字里有“婵娟”二字。 所以不允许他看月亮。 宋纤云应得快,东方问天脱得更快。 窗户不知道何时隙了一条缝,一道浅浅的月光如神只般降临。 宋纤云在沉浮中伸出手,想去够。 够到了。 月光短暂地停留了一会儿,让他微红的手腕如水中的波光潋滟。 然后他的手被东方问天抓了回去。 被覆盖住,拖回深渊黑暗之中。 东方问天相比以前,的确温柔小心了许多。 害怕他受伤。 宋纤云觉得无所谓,没必要。 因为狗咬得再轻,该打的狂犬疫苗还是得打。 回到床榻时,宋纤云已经困得半睁着眼。 东方问天轻声道:“纤云,本尊想要魔界和修真界休战,就像你们和妖界一样,如何?” 宋纤云在迷离之中瞬间清醒。 他的眸中闪过不解之色。 东方问天继续憧憬道:“自此,三界永无战乱,世间安宁。等所有事情处理完后,本尊带你游历山河,把万物万事尽收眼底,只有你我二人。” 宋纤云没说话,轻轻闭上眼睛。 假装睡着了。 东方问天听枕边人这么久没动静,呼吸清浅,也没再继续问。 寝殿陷入寂静之中。 宋纤云眼睫轻颤。 觉得有些好笑,他算是救了修仙界原本该被灭门的宗门门派吗? 这是,和亲? 哈哈,自己还挺伟大。 宋纤云藏在被子里的手心,被掐出几道不深不浅的印记。 …… 东方问天似乎真的在着力办成这件事。 小月对自己的眼神已经从害怕变成了惊羡。 魔宫里都流传着一位美人,仅凭娇软的身子和夜夜的枕边风,就把尊上迷得失了神智。 大肆宣扬要和三界签订休战条约。 在魔族边界驻守的修士们听到这个消息,一个二个不可置信,生怕这是诡计多端的魔族想的什么下三滥的怀柔政策。 但时间久了,魔族不仅没有对他们的挑衅表示任何不满,还时不时隔空投送物资,表示他们辛苦了。 宁时珍也找过宋纤云几次,问这是不是东方问天的诡计。 宋纤云摇头。 他不确定。 东方问天是不是爱上了他,所以才会这么做。 休战条约有人同意也有人反对。 东方寻风风火火闯进寝殿时,宋纤云正在给小仓鼠剥瓜子。 小月拦了,没拦住。 在场的其他仆从也不敢拦蠢如山猪又身份尊贵的二殿下。 听着东方寻的大声质问,宋纤云挑眉,淡淡道:“我不知道,你王兄不曾给我讲过这些。我想,二殿下应当是找错人了。” 东方寻银发飞舞,如果不是年轻的面庞,在场的人都会以为这是哪个白发苍苍的疯子老头。 他怒声怒气道:“定是你用了什么狐媚手段,才让我兄长作出如此错误的决定!” 那模样,恨不得把宋纤云当场大卸八块。 也是。 凭借东方问天的能力,一统三界指日可待。 在慕强的人看来,的确是个错误的决定。 宋纤云笑道:“二殿下,是三界不死几个人,您是看着不舒服吗?为什么一定要落得个两败俱伤,血流成河的地步?” 东方寻道:“谁说是两败俱伤,明明是我魔族单方面压制。” 宋纤云剥完最后一颗瓜子,递给小仓鼠。 复又抬眸,眸中水光潋滟,似是嘲讽,似是不解:“二殿下那么有把握,那就去求你王兄,何必来我一个凡人这儿,大发雷霆? 我被关了一个月,现下听话懂事,不都是二殿下的手笔吗? 不肯就范,您说在下不识好歹;承欢迎合,您说在下祸害朝纲。 请问,我应该怎么做?去死?这应该是个不错的办法。但我不敢自裁,怕尊上怪罪,倒不如二殿下您亲自动手,除了我这个祸害,如何?” 东方寻半后退一步。 不可置信道:“你知道是本殿?” 宋纤云半支着下巴,笑而不语。 不得不说,这副容貌,真的有红颜祸水,祸乱国家的底气。 东方寻一咬牙,眼睛滴溜溜地转。 然后,冰刃聚集,铺天盖地朝着宋纤云而去。 小月爬着滚着要过来。 被东方寻一掌推开,冷冷道:“待本殿杀了宋纤云,亲自去向王兄领罪,你们不必害怕被连累。” 宋纤云慢悠悠地把仓鼠推远了些,圆滚滚的仓鼠正香喷喷地啃着瓜子,一不小心脸朝地,瓜子从桌上掉了下去。 小家伙爬起来,毛绒绒的毛很好看,似乎是在风中凌乱了。 低头看了眼地上没啃完的瓜子仁,抬头看了眼淡然赴死的宋纤云。 胡须一颤一颤的,怪可爱的。 第77章 好好笑,哈哈哈哈哈哈哈。 那几道致命的冰刃最终还是没有落到他身上。 在空中停留一瞬,便化成了水,落在了地面。 “东方寻,看来你从来没把本尊的话当回事。” 人未至,声先到。 东方问天背着手走进来,神情似寒冰冷铁,发上的冠冕黑珠轻微摇晃。 他看着东方寻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威压释放,房内的人,除了宋纤云,全部都规规整整或趴或跪在地上,不得动弹。 哦,还有在桌上迷茫的鼠鼠。 宋纤云眸中闪过一丝失落,然后掩住神色,低头去捡那只啃了点的瓜子仁。 失而复得的仓鼠拿到后咬都没咬,直接把瓜子塞进嘴里,储藏了起来,生怕又掉了。 东方寻跪伏在地,冷汗直流。 “王兄,你不要被他给蒙蔽了!” “他是在挑拨我们兄弟之间的关系!” 这话颇为耳熟。 宋纤云抓起仓鼠后颈,觉得有趣地晃了晃。 仓鼠被晃得张牙舞爪的。 嗯,他曾经就是被东方问天这么抓来,然后遇到了东方寻。 那小子还蠢得把传送器丢给了他。 十年,风水轮流转,东方寻又栽在了他身上。 东方问天反手一挥,东方寻就飞出了门外。 “砰”地一声。 外面有棵树,被东方寻一砸,拦腰折断。 断掉的枝丫和掉落的树叶满地都是。 东方寻身形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右手捂住被撞击的腹部,嘴角流着血,混合着银色的长发,很丑很狼狈。 一点没有当初拿着折扇,风度翩翩地装逼的模样。 屋里其他的人瑟瑟发抖,没一个人敢去扶东方寻。 “看来,你很喜欢被流放啊。” 东方问天狭长的凤眼微眯,看着自己不知天高地厚,事事要跟自己对着干的弟弟。 东方寻的目光死死咬住屋里事不关己的宋纤云,对抗道:“王兄,你变了。” 东方问天道:“本尊仍是本尊,是你,十年如一日,不求上进的愚蠢。” 东方寻道:“王兄,今日你不让我杀了那个贱人,总有一天,你会被他所累的!” 东方问天的眸子酝酿着黑夜中决堤的洪水猛兽,要把所有一切都湮灭。 他极为自信道:“不可能!” 他是谁,三界最强王者。 谁都打不过他。 他又怎么会被宋纤云拖累。 东方问天想要一个人,易如反掌,同样,他想要保护一个人,亦是手到擒来。 东方问天冷道:“倒是你,今日对本尊的人动了杀意,那么,明日,也有可能对本尊动杀意。所以,你就在魔族边缘,好好磨一磨性子吧。” 东方问天一招手,空中就跃下几名黑衣人,将软绵绵,无力反抗的东方寻拖走了。 只留下一地的残迹。 兄弟相残的戏份完了。 东方问天重新提脚踏入寝殿。 看着意犹未尽,还没反应过来的宋纤云道:“你可满意?” 宋纤云青丝垂落,眉眼藏匿于其间,慢慢地,歪了下头,问道:“满意什么?” 东方问天将人抱在怀里,手却不老实地伸入衣袍中,有一下没一下地捏着。 道:“是否满意本尊对意欲加害于你的人裁决。” 宋纤云身子微微颤抖,呼出一口浊气。 回道:“那不是你亲弟弟吗?” “啪。” 门腾地一下关了。 所有人隔绝在外。 东方问天用了力地回答:“本尊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你,亲弟弟也不行。” 嗯。 亲弟弟不行。 他本人却可以。 宋纤云被东方问天抱了许久,从下午到晚膳前。 宁时珍例行来给宋纤云检查身体时,宋纤云已经意识混沌了。 “咚咚咚”的敲门声在耳边炸响,如惊雷劈裂大地。 宋纤云猛然惊醒,转身要去推开东方问天。 东方问天完全不理宋纤云的焦急。 “纤云,纤云?” 或许是周围侍奉的人早已退下,所以并没有人上前拦宁时珍。 宋纤云红着眼,扬起脖子哀求道:“求你……不要让我六师叔看到。” 东方问天压低声线道:“你说一句,‘尊上,我要’。” 宋纤云一直以来都是咬着唇默默忍受的一方。 从来没说过这种话。 他当下又急又怒,“东方问天!” “在里面吗,纤云?” 宁时珍的询问声还在门外,而他的师侄在门内做着肮脏,最恶心的事情。 “我进来了。” 闻言,宋纤云慌张地看了眼东方问天,下定决心地咬牙切齿道:“尊上,我要。” 这话说的,好像是他来要东方问天的命一般, 不过,也没错,他的确很想要东方问天的狗命。 门“咔哒”一声开了。 里面空无一人。 只有空气中淡淡残留的味道。 宁时珍脸色微变。 小月姗姗来迟,连把门关上,道:“宁神医,宋仙君陪尊上出去了,今日不必把脉。” “知道了。” 宁时珍一个人抱着药箱来,又一个人抱着药箱走。 走时步履蹒跚,如迟暮的老人。 “扑通……” 两人双双落进温泉之中。 宋纤云全身被温热的池水包裹,水四面八方地涌入鼻腔口鼻之中。 东方问天再把他从水里提出来时,他已经呛了好几口水。 他好笑地提溜着宋纤云,把人按在岸边,眸中闪着奇异的光,道:“再说一句,本尊没听够。” 妈的。 要不要老子录音下来,你每天抱着循环播放? 宋纤云咳红了脸,脸上全是水珠。 如出水的芙蓉。 抬眸恨了东方问天一眼。 这人是不是以为他要和修仙界谈和,自己就要对他感恩戴德,有求必应? 东方问天步步紧逼,宋纤云抿着唇不肯再说话了。 这话,他说不出来第二次。 如果,硬要逼着他说,他不介意回去后,再把舌头咬断。 毕竟当个哑巴,也挺好的。 半晌,在朦胧的水雾中,东方问天等不到答案,只能自己郑重地吻了上来,撬开他的齿贝。 一边亲,一边模糊道:“纤云,本尊不允许你离开本尊。” 宋纤云觉得自己恶心透了。 东方问天意乱情迷,继续道:“本尊喜欢你,所以你不能走。” 上元夜不愿意承认的话,在此时终于含糊地说了出来。 宋纤云觉得好好笑。 好笑的人除了东方问天,还有自己。 哈哈哈哈哈…… 第78章 哟,还是青梅竹马的爱情 昨夜雨疏风骤,宋纤云像被狂风暴雨打得落了一地花瓣的焉花儿,皱着眉卧在床榻上。 一动弹,便是撕裂般的痛楚。 东方问天活活到快天亮时才停歇。 宋纤云醒来时,太阳已经快要落山了。 小月端了一碗白粥过来,混合着肉沫和玉米,闻起来很香。 宋纤云趴在床上,倒也不在乎自己现在有多狼狈,小月喂一下,他就吃一口。 东方问天害怕他无聊,从凡间买了不少话本子,让他自己看着玩儿。 大多是痴男怨女的爱情故事,每一本都是大团圆的结局。 小月坐在一旁,一页一页给他念。 宋纤云听得直皱眉。 什么东西? 话本里的书生始乱终弃,另娶他人,唾弃发妻,待事情暴露,众口铄金,潦倒落魄时,发妻竟不计前嫌地和好了。 还生了孩子,过上平淡幸福的日子。 东方问天买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书。 有着陈世美的故事情节,却没落得和陈世美一样的情节。 人陈世美听了,都得说句6。 宋纤云摆手,皱着一张脸,道:“别念了。” 念得他想吐。 小月听话地搁下话本。 然后又要换一本。 宋纤云不想身心再受折磨,心烦意乱道:“把这些书都扔出去。” “啊?” 小月甚是惶恐,抱着书不知作何行动。 “扔。”宋纤云不容置疑道。 小月只好低声道了句“是”,然后抱着一大堆书出去了。 回来时,手上空空如也。 宋纤云和小月一时相对无言。 良久,宋纤云深呼吸一口气,偏头问道:“你能告诉我,苍山那次,为什么你要检举我,而不是选择遁逃。在魔尊手下伺候人,可有随时掉脑袋的风险。” “那时,你明明可以跟着一起逃的。” 这个问题他想了许久。 像根刺一样越扎越深。 苍山那四个月,宋纤云最不能离开的人就是小月。 甚至把她当作唯一的依靠。 每当小月照顾自己的画面和师尊气息微弱的画面重叠起来时,宋纤云就觉得心脏绞痛得无以复加。 小月听到宋纤云的话,腿一软跪下了。 额头渗出冷汗,嘴唇颤抖说不出两个辩解的字。 宋纤云修整了下自己的指甲,眸中已是一片黯淡,像是自己把自己说服了一般道:“也是,人都是趋利避害的,你逃了,不一定过得上现在这般好的生活,每日只需要照顾一个没脾气的美人,还有许多俸禄月银拿。” “不是的!” 小月突然尖声道。 似乎是从喉咙中迸射出来的。 她抬头定定道,泪眼婆娑:“仙君,是小月对不住您,害您被抓回来。” “可是,奴婢是有苦衷的。奴婢的夫君就在议事殿当值,若是奴婢一走了之,魔尊一旦怪罪下来,夫君便绝不可能善终!” 哦。 难怪不跑。 原来是有在意的人。 宋纤云蹙着的眉微松。 就跟他一样,都是因为有爱的人,在意的人。 所以甘为笼中雀,缸里鱼,架上鹰。 宋纤云抬手,因为够不到,所以隔空拍了拍小月的肩膀,道:“起来吧,我们同是天涯沦落人,同类之间应该互帮互助的。” 说罢,宋纤云又眯了眯眼睛,好奇道:“不如,你跟我讲讲你和你夫君的相识相知相爱?” 小月感激地看向宋纤云。 一颗上下不定的心总算平静下来。 然后给满眼星光地给宋纤云讲了一个时辰青梅竹马的故事。 这可比那些三观不正的话本子好听多了。 宋纤云笑道:“等有机会,我也想看看你那位宠妻无度的侍卫夫君。” 小月目光闪躲,不只是羞涩还是别的,只连连应道:“会有机会的。” 宁时珍提着药箱来时,小月已经伺候宋纤云用完了晚膳。 宋纤云的脸色还有些苍白,他背靠在床,对宁时珍扯出个挑不出毛病的笑容,道:“六师叔,你来啦。” “嗯。” 宁时珍点头,带了些鼻音。 他照平时要去摸宋纤云的脉,却被宋纤云反手抓住手腕,躲掉了。 经历的次数多了,宁时珍也知道了。 慢慢缩回了手,没再强迫。 这段日子,宁时珍仿佛老了几十岁,本来是个四十岁的帅大叔,现在却像个老头。 连胡子都夹杂了几根白毛。 宋纤云的热泪差点没忍住又滚下来。 只好抬首,担忧道:“师尊如何了?” 宁时珍的神情是抹不去的忧愁,摸了摸越来越轻的药箱,摇头道:“还是老样子。” “应该是有了心魔,被魇住了,剩下的路,只能掌门自己走了。走得出来,洞虚实力更上一层楼;走不出来,损耗修为不说,还有可能被反噬。” 宋纤云捏紧手指。 他大致猜得到师尊的心魔是什么。 如果那晚,他再听话一点。 戴上那如意镯,也不会有后面的事情。 宋纤云握住宁时珍的手,一遍一遍安慰道:“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 这话,也不知道是安慰宁时珍,还是安慰自己。 今夜东方问天没有来,宁时珍待的时间也就更长了些。 不过周围始终有人守着,宋纤云也没有什么契机让人退下。 宁时珍只好隐秘地说了点浮生若梦那边的消息。 嗯, 没有消息。 宋纤云知道宁时珍着急,但自己也没办法。 只能等。 慢慢把自己消耗殆尽,撑到洛星河拿着弱水剑来带师尊和六师叔回家。 原着里,浮生若梦这条时间线,洛星河在里面待了差不多一年。 各种奇珍异宝,各类漂亮妹子,都被他收入囊中。 现下,有了明确的目标,只希望二师叔和洛星河,快点,再快点。 也算是救救他吧。 宋纤云想着,按了下自己的胸口。 里面的心脏还在跳动,一下一下,周而复始。 再不快点,他要撑不下去了。 就像质量再好的娃娃,也有漏气的时候。 不是吗? 第79章 签定协议 东方问天一连几天没有来,师尊也没有要醒的兆头。 倒是宁时珍几次急匆匆地来过。 手中捏着洛星河的命牌,不知所措。 洛星河的命牌漆几乎掉完,还缺了好几个角,似乎下一秒就要碎裂开来,黯淡无光。 封容的命牌并无大碍。 宋纤云皱眉,怎么也想不起浮生若梦里有什么能够威胁到男主性命的东西。 在两人惴惴不安的时候,终于在第三天,洛星河的命牌开始慢慢复原。 虽然缓慢,但好歹是有救了。 宋纤云才慢慢松了一口气。 心中默念几遍男主是天道儿子,才抑制住担忧的情绪。 另一边,魔界议和一事,已经进行的如火如荼。 据小月和六师叔打探的消息。 东方问天就要在剑一派签订协议,向天道发誓两界不会无故再战。 天道一经发誓,如有违背,雷劫便会应召。 算是对有修为强于凡人的魔族,修士和妖族一定的压制。 而剑一派是仅次于山矾宗的门派,底蕴算是丰厚,在修真界的地位挺高的。 除了弟子口碑。 现下山矾宗掌门和六峰主被抓,二峰主出门不知下落,三峰主守着宗门不肯出面。 所以签订协议的重担,自然而然众望所归,落到了剑一派的身上。 宋纤云整日除了晒太阳就是逛花园。 虽然去不了别的地方,但也算是乐得安然自在。 自己想去看望师尊的事,随着东方问天的忙碌,被抛之脑后。 他心中着急,也不能贸然去找东方问天提及。 宁时珍药箱里的药已经用完了。 这下真的只能听天由命了。 忙忙碌碌半月后,宋纤云半夜已经睡熟了。 却被一只手给弄醒了。 宋纤云被迫转了个身,睁着迷蒙双眼,去看喜上眉梢,满面春风的东方问天。 到天亮,东方问天才抱着他去温泉。 宋纤云攀着东方问天的臂膀,手指滑过东方问天剑眉星目的眉睫,问道:“什么事,这么开心?” 东方问天啄了一下宋纤云的殷红的唇瓣,雀跃道:“今日本尊就要去剑一派,到时候本尊和你就不再是敌对阵营,你可以不惧怕流言蜚语,和本尊在一起了。” 呵呵。 宋纤云觉得有些嘲讽。 弱水剑的事情还遥遥无期,了无音讯。 他只能另寻道路。 宋纤云主动了些,脑袋去贴东方问天的胸膛,问道:“那我六师叔他们?” 东方问天似乎已经忘了权尹婵娟带他逃跑的事情,坦然道:“等协议一签好,本尊就放他们回去。” 那我呢? 宋纤云默默在心中问了一句。 东方问天听不到宋纤云的心里话。 正如宋纤云不能理解东方问天的喜悦。 签订协议是在中午。 宋纤云本想回去休息一会儿,却被东方问天揽着腰,说让他跟着一起去。 这等重大的事,来的门派必然很多。 许多人都认得他。 宋纤云虽然怕忤逆东方问天,连累到师尊,但还是尝试性地开口道:“我可以不去吗?” “那怎么行?”东方问天抱着人,手还是不老实地到处点火。 他认真道:“本尊要借此机会,昭告三界,你是本尊的魔尊夫人,是魔族的魔后!” 不是美人了吗? 宋纤云怅然地想着。 这么一对比,当美人还挺好的。 东方问天见他神情不对,颇有些小心地问道:“你不愿意的话,本尊也可以再推些日子,等你回心转意。” 无情无义,哪来的回心转意。 宋纤云仔细思考了下愿意和不愿意的后果,斟酌道:“再往后推推吧,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师尊是我的长辈,等他醒了后,再定婚约吧。” “嗯。” 东方问天替宋纤云束紧腰间的衣带,不露声色道:“你能将权尹婵娟当长辈看,自然是最好。” 这是暗戳戳的警告。 宋纤云愣了下,没敢再说别的。 宋纤云腰细,盈盈一握,东方问天拿了条红得耀眼的衣带拴在白衣之间,疑是胭脂点玉颜,唇红齿白,美人如玉,飘带飞扬摇曳,有种浑然天成的谪仙美。 宋纤云许久不穿这样的衣服。 还有些不太习惯。 这衣服,以前在山矾宗,他倒是经常这么配。 东方问天站起身,不轻不重地吻了下宋纤云额间的双生诀,隐晦笑道:“虽然尚未定婚,可我们已然有了夫妻之实,这下就算不成亲,你也逃不掉了。” 宋纤云实在没忍住,眼底薄薄的悲凉浮漫出来。 悲的是东方问天。 究竟看了多少贞洁烈女的话本,才会有如此想法。 还好他让小月把话本全扔了,否则自己潜移默化,也得变回封建旧思想。 虽然昭告成婚的事情推迟了,但东方问天还是想要宋纤云去看看。 就算不到现场,也可以在客栈等他一会儿,然后两人去逛逛街,散散心。 宋纤云知道今天是非去不可了。 揉了揉疲惫不堪的眉心,点头应下了。 还未到中午,剑一派所在的山下城镇已经聚拢了一大群修士。 城里四处挤满了人,翘首以盼今日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的魔修两界的和平签订现场。 即使这么多人,东方问天还是找到了空闲的上好的客栈。 约定的时辰将到时,东方问天像吃糖一样,对宋纤云的唇瓣又吻又舔,敛下眼睑中的湿意,声线低沉道:“等本尊回来。” “好。” 宋纤云被扣住脑袋,艰难地点头应道。 最后房间就只剩宋纤云一人。 空荡荡的。 本次签订协议不知道要多久的时间。 宋纤云推开窗,倚着身子去看下面的人来人往。 有吆喝声,有孩童打闹声,商贩摇着拨浪鼓,游走在大街小巷,很是热闹。 天上还有不少少年修士御剑飞行,意气风发。 宋纤云艳羡地瞧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摸了摸额间去而复的双生诀,面色凝重。 紧接着是释然,无所谓。 他这张脸实在过于昳丽精致,太夺人眼球。 天上的修士眼睛又好,自然看见了窗台上怅然若失,黯然神伤的宋纤云。 一个穿着水墨色衣袍的修士御剑停在了宋纤云的窗边,很明显的剑一派的装束,面目清秀,眸中全是惊艳之色。 这目光实在过于热烈。 热烈得宋纤云有些不适。 第80章 弱水剑 那少年歪着头,似乎仔细思考了下,然后道:“我瞧你实在眼熟,但又想不起来你是谁。” “想不起来就别想。” 宋纤云没想到这样都还能沾花惹草,正欲把窗户合上,少年却抬手挡住了窗户。 少年被陡然落下要合拢的窗子砸得惨然一叫。 “啊!” 宋纤云:“……” 这人自找的,不关他的事。 少年的手痛得抖了一下,然后又把窗户拉起来,露出被砸得通红的手腕,泫然欲泣道:“你可要负责,美人。” 这话有些耳熟。 少年的面容顶多十六七岁,看灵力大约才筑基。 宋纤云学着他的样子,歪头道:“我三十多岁了,不修仙,你确定?” 少年眼睛猛地一亮,更激动了,道:“果然是岁月从不败美人啊!” “山上正热闹,魔族的大魔头要来和我们签订协约,要不我带你去见见世面?!” 剑一派的人都这么自来熟的吗? 宋纤云转头,没再理这少年。 少年从窗户口探了脑袋进来,像只叽叽喳喳的麻雀,不放弃道:“你若是不想去,那我带你去别的地方,哪个地方都行,我刚在半空瞧你似乎很想出去的模样。” “这又没人束着你,走,弟弟带你瞧瞧我剑一派管理下的城镇,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繁华大道,你不看,会后悔的。” 宋纤云顿了顿身形。 哪里没人束着他。 他反正不信东方问天会放心让他一个人待在这儿的。 刚一这么想,外面还在侃侃而谈的少年就“嗷”地一声,发出比刚刚还惨烈的哀嚎。 一道黑色的身影闪现至窗边,是魔尊暗卫。 街道下方的少年蓬头垢面地滚了几圈,暗卫并没有下死手,只是小惩大诫。 少年抬眸,和窗边的宋纤云的对视一眼。 跟走在路上被踢了一脚的小狗,嘤嘤嘤地拿着剑走了。 宋纤云:“……” 这算是悲惨世界里偶然闯进来的一个逗逼吗? 暗卫见周围并无其他威胁后,遂又隐去身形。 良久,宋纤云反应过来。 才挪着脚步重新去关窗。 本来一直开关顺利的窗户却突然像卡住了一般,“咿咿呀呀”地乱叫。 宋纤云用了些力,才将窗子关上。 窗沿却突然跳出一团纸,被窗柩压得有些变形。 看着凭空出现的东西,宋纤云的呼吸凝重,缓步靠过去。 直觉告诉他,这东西和刚刚那个剑一派的修士有关。 几乎没有重量的纸团,此时像是有千斤重,静静地躺在宋纤云的掌心。 刚刚他为了避嫌将窗户关掉,正好可以掩过外面暗卫的眼睛。 纸团打开,是娟秀端正的字迹。 “弱水剑已得手,东方问天警惕性高,我们无法近身。须寻一个他信任的人,所以,这剑得由你来用。” 宋纤云按捺下不断跳动的心,镇定自若地继续往下看。 “弱水剑不能化形,只能储存在灵袋之中,就在客栈下卖灵袋的摊贩处,红色羽翎装饰即装有弱水剑的灵袋。七日后,正午时分,我们里应外合,必能重创东方问天。 切记,七日后正午!” 信纸末端,是一道火红的朱雀。 在宋纤云看完后,猛然飞跃而出,火光一现,将纸团烧得干干净净,连灰尘都不剩。 是玉无净。 “咚……” 门外有人敲门。 宋纤云吓得浑身起了鸡皮疙瘩,正色道:“何事?” “小的刚刚感受到屋内有灵力波动,请问是否有异常?” “没有。”宋纤云稳住略微激动的声音,直截了当地回答。 难怪要如此小心翼翼,费尽周折。 那些暗卫连这么轻微的灵力,也能感知到。 门口的人却并未因此放弃,继续道:“为保护您的安危,请允许小的进来搜查。” 话语上是请求,动作上却毫不客气。 门猛地被推开。 几个黑衣面具人在屋内仔细搜寻了番,甚至还搜了个身,宋纤云像登机前例行检查地张开手,向后转,又放下手。 他们没发现任何蛛丝马迹。 只得低头拱手道:“冒犯了。” 然后豁然退出去。 隐匿在客栈的各个角落。 宋纤云一直屏气凝神,等人出去完后,蓦然卸力地坐回床上。 额头沁出涔涔的冷汗。 紧张的。 原着,弱水剑是由何玄楠插入东方问天腹部的。 被一直爱慕着他的三长老捅刀子,东方问天防不胜防。 这波脱粉回踩看得人一愣一愣的。 现下,他将剧情加速。 洛星河和何玄楠并无交集,所以刺伤东方问天的任务就落到了他身上。 宋纤云想到此,双手不自觉地抖了起来。 举起手,看着不断颤动的手,宋纤云猛地左手按住右手。 深吸一口气。 没事的。 他可以的。 宋纤云不敢贸然下去拿弱水剑,因为自己的一举一动都会被监视。 玉无净他们也无法把灵袋直接给他。 否则,就会像刚才一般,灵袋被那群暗卫搜罗了去。 签订完协议,已经是下午了。 似乎进展得很顺利,东方问天回来时,喜不自胜,眉眼弯弯,完全没有平日里身为魔尊睥睨天下的傲气冷然。 听到房门被推开,宋纤云猛地站起身。 绷直脊背,略微紧张地看着东方问天。 他实在不适合当卧底。 心理素质太差。 玩狼人杀,拿到狼人牌时,他通常挨不过第二轮。 若是说他不会演。 但他还是拧着眉,陪东方问天演了这么久你情我愿。 东方问天将人拥住,手指扣住宋纤云的臂膀,眉欢眼笑道:“纤云,这下你可以毫无顾忌地和本尊在一起了。” “本尊还盛世一个太平,且将真心交付,你可不要辜负本尊。” 宋纤云皮笑肉不笑地点头称是。 东方问天高兴过了头。 又开始抱着人到处啃。 宋纤云止住东方问天的动作,拉了拉松松垮垮的衣领,遮住上面新添的吻痕。 垂着眸小声道:“今早才……我受不住。” 他柔若无骨地倚在东方问天的隐隐约约露出来的胸膛,颇有些小鸟依人的意味。 加上泛红的眼尾和摇摇欲坠的泪珠,看上去尤为可怜。 东方问天停下动作。 他甚少见宋纤云对他露出这副表情。 第81章 拿到了 不过,他心中已经将宋纤云放在了头等地位。 宋纤云受不住,若是到时候受伤了,现在的东方问天会恨不得把自己那根给剁了。 魔尊大人恋爱脑上头,替宋纤云重新穿好凌乱的衣衫后,眼眶通红地看了眼手无缚鸡之力的宋纤云。 最后拂袖而去。 等再回来时,餍足地牵上了宋纤云的手。 手上的冷意更深。 甚至发鬓处还有微微的湿意。 是去冲凉水澡了。 宋纤云蹙了下眉。 有些不敢相信,这真的是东方问天吗? 相处的时间越久,宋纤云觉得东方问天的变化就越多。 甚至像换了一个人。 堂堂魔尊不该痴迷于情爱。 但东方问天就是陷进去了,而且越来越深。 宋纤云性子不贱。 不会因为东方问天的转变就软下心。 他主动地回握过去,抬眼,心口不一道:“你不是要带我逛逛吗?今日,城里各方修士齐聚于此,格外热闹,正好散散心。” “好。” 东方问天笑道:“不过……夫人的样貌惊为天人,本尊实在不放心,再多几个今天中午冒失的修士,本尊会吃醋的。” 这人倒是直接。 把吃醋挂在嘴边。 不过,东方问天竟然知道今天所发生的事情。 想来,是暗卫的功劳。 宋纤云尽量顺着他的意道:“那带上帷帽?” 东方问天否决道:“人来人往,帷帽很容易被撞掉。” “带面具?” “太丑。” 宋纤云:“……” 还是那句老话,有病赶紧去治。 东方问天蹭了蹭宋纤云的颈窝,然后伸手点了下宋纤云的鼻子,笑道:“好了,逗你的,只是想着你之前不想被认出来,就想探探你的意。” 之前? 上元夜那次吗? 他可被折腾得够惨,半条命都快没了。 东方问天似乎是故意引起这个话题,主动认错道:“本尊当时刚愎自用,过于自负,没认清自己的感情,现下,悔意如潮水般涌来。是本尊对不住你,本尊求不得你原谅,只想你开心。” 宋纤云听得眉头快要皱成一坨。 他抬头,真情实意地回道:“离开你,我就开心,那你能做到吗?” 话音刚落。 肩头一痛。 东方问天狂犬病犯了,红眼病也犯了,眼睛发红发狠,扯开衣衫,啃上他圆润白腻的肩头。 像个护玩具的小孩,气息不稳道:“不行,除了离开本尊这一条,其他本尊都允诺你。”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 等东方问天松口时,肩头已经被咬破了皮,可比打疫苗痛多了。 一圈牙印赫然显现其上,东方问天神情怔愣又格外认真道:“本尊用了魔气将这道牙印烙上去,以后谁也去不掉,你要记住,你是本尊的人,你不能离开本尊!” 东方问天低头,叼住宋纤云的唇瓣,不容反抗道:“不能离开,你要开心……” 宋纤云觉得东方问天应该是病情加重了。 近乎于病娇形态。 若是禁脔,总有一天会厌恶。 但是动了情,宋纤云没把握自己能全身而退。 以前他嘲讽东方问天动情而不自知。 现在他却因此难以脱身。 宋纤云闭上眼,尽量无视唇瓣上那啃骨头似的动作。 想着,如果东方问天知道自己一直在筹备离开他,想要用弱水剑伤他,还会对自己如此态度吗? 东方问天狂犬病停歇时,天色已经暗了。 修士,妖族在熙熙攘攘的街道摩肩擦踵。 中间偶尔夹杂着一两个魔族。 协约刚刚签订,大家还是心存忌惮。 有意无意地远离走在大街上的魔族。 宋纤云容貌的问题,是被东方问天随意掐个诀,换了个模样解决的。 早知道这么容易解决,刚刚还在争个什么劲儿。 这幅容貌仍旧好看,但好看得有些大众脸。 属于丢在人群中,下一秒你就找不到的存在。 宋纤云任由东方问天牵着,装模作样地买了些零嘴小吃,小玩具,才状似不经意地挪到卖灵袋的摊位处。 那小贩一看便是个凡人。 玉无净的易容术能够瞒过那群暗卫,却瞒不过东方问天。 所以宋纤云确信这个小贩是凡人。 他一去,小贩就开始热情地推销。 “郎君,瞧瞧我家的灵袋,各个款式新颖,又好看。” “特别是这边这一排红色的灵袋,随便抽一个出来,都特别配你今天的衣服。” 他的衣服仍是早上东方问天给他选的红带白衣,算是误打误撞。 宋纤云瞧了眼面色无虞的东方问天,然后随意抽了两个别的颜色的灵袋,最后扯下了那个红色羽翎装饰的灵袋。 东方问天垂首,拿过宋纤云手中的三个灵袋,皱了下眉。 宋纤云那一瞬,呼吸停滞。 紧接着挑出一个粉色的灵袋,左右端详,俶尔笑出声:“怎么还选小姑娘颜色的,也不衬你啊。” 宋纤云擦掉手心冒出的冷汗。 暗自松了口气,然后夺过东方问天手中的灵袋,直言不讳,“我喜欢就行了。” 然后抓紧三个灵袋,遁入人群中。 那背影,像个气鼓鼓的河豚。 东方问天轻声一笑,丢了些碎银在摊位上,然后去追人了。 小贩连连道谢。 见人走远,才如蒙大赦地呼出一口气。 拿到弱水剑后,宋纤云心情慢慢放松。 混在人群中,东逛西逛。 东方问天则默默跟在后面付钱,还负责提东西。 不过都被他反手扔进了芥子空间。 这种人声鼎沸的感觉,让宋纤云享了片刻欢愉。 如果不是后面跟着个“任劳任怨”的东方问天。 他都快以为自己在现代,和朋友一起在古镇了。 人来人往,热闹非凡的街道随着时间的推迟越来越冷清。 最后零星只剩下几个人。 再后面,最后的小贩都收摊了。 宋纤云还在踱步往前走。 人总是希望美好的事物散得慢点,再慢点。 后面宋纤云走得越来越快,回过头时,东方问天仍不紧不慢地跟着他。 宋纤云停住脚步。 回头看更深露重,红笼摇曳下的东方问天。 “累了吗?”东方问天问道。 宋纤云点头:“嗯。” “回去吧。” “……” 第82章 讲故事 清风徐来,水波不兴。 宋纤云和东方问天躺在摇摇晃晃的小船上。 船儿有些小,所以宋纤云侧着身,被东方问天宽阔的胸膛包裹住。 天上繁星点点,月亮被隐藏云朵之中,所以整片黑幕像是缀了密密麻麻的明珠,一闪一闪亮着光。 更像一条银河,似乎只要抓住天的一角,抖一抖,银河就会倾泻而下,坠落人间。 远处水天相接的地方,光辉四漫,琉璃烁烁,青蓝色的光线如虹桥横亘,像极光,绚烂多彩。 这几天,东方问天兑现诺言,带他四处瞧瞧看看。 悠静的空中,晃晃悠悠地飞过一两只飞鸟,从河面跃过,脚掌抓着幸运鱼儿飞向远处莽莽的林中。 东方问天侧过身,给宋纤云让了更多空间。 两人的呼吸交织。 周围静悄悄的,只听得到呼吸声,船游过水的悦耳声。 “好看么?”东方问天收紧了放在宋纤云腰腹上的手,珍重又小心。 宋纤云愣了一下,抬眸看着东方问天黑色的眸子,像湖底粼粼波光下的黑曜石。 这副皮囊很美,很好看。 盛气凌人,极具攻击性,生人勿近的美。 宋纤云动了动脖子,仰头看向天空,回道:“好看。” 东方问天按着宋纤云的后脑勺,轻轻地把怀中人的脑袋靠近自己的下巴处,暧昧地蹭了蹭,嘴角是清浅的笑。 “本尊问的是自己,不是风景。” 宋纤云眼睫颤抖,闭上眸子,颈项白皙修长。 然后,微微点头,道:“好看。” 越好看的越危险,越让人想逃离。 东方问天满意地弯了弯眼眸,眼底全是温柔的笑意。 天与云与山与水之间,似乎只剩他们二人。 强如神般的东方问天,在这样浩浩的江水中,也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 东方问天低头,轻吻了下宋纤云的额头。 笑道:“光看人和景,不免无聊,不如本尊给你讲个故事?” 宋纤云“嗯”了一声。 东方问天目光停留在宋纤云柔软的青丝之上,记忆放远。 “很久之前,三界三足鼎立,妖魔和修仙界战争不止。直到有一天,魔族的魔尊和妖族的妖王相恋了,为了显示他们的情比金坚,魔尊甚至还给妖王下了双生诀,同生同死,同甘共苦。” 宋纤云听到熟悉的名词,怔愣了一下,睁眼问道:“是我额头上的这个吗?” “不是。” 东方问天的指尖拂过宋纤云额间熠熠生辉的朱砂般的双生诀,颇为心疼地触碰了下,缩回手。 语气里藏着不易察觉的悔恨,“他们双生诀是双向的,而我和你的,是单向。” 魔尊和妖王,一旦有任何一方死亡,另外一个都会跟着陨落。 但他和东方问天的,从始至终,受苦的只有宋纤云。 “继续讲故事吧,后来他们怎么了?” 宋纤云岔开话题道。 “后来……”东方问天翻了个身,道:“后来因为两族势如水火,两人身负重担,不能以情爱解决,族人们伤亡惨重,只想着报仇。” “妖族尸横遍野,魔族气势汹汹,大有吞并妖族的趋势,而这时,在权力和安情之间,魔尊动摇了,他选择了前者,他甚至还娶了别的女子为妻。 在族群斗争中,妖王被伤,幡然醒悟,深知自己不能再深陷其中,所以去请求第一代妖王,打造了称心如意镯,以此压制双生诀。” 东方问天讲到这儿,略微停顿。 宋纤云问道:“后来呢?” 尽管这类的故事他听过上百个,但他还是忍不住想知道最后的结局。 “后来,就是人尽皆知的故事,妖族和人族联手,魔尊陨落,妖王在大战中不知所踪。” 宋纤云问道:“那妖王去哪儿了?” 东方问天神情有些恍惚,回道:“死了。” “魔尊陨落后,她取下了称心如意镯,双生诀生效,跟着殉情了,并宣布她和她的种族彻底脱离妖族,算是为妖族万千亡灵赎罪。” 宋纤云不明白妖王为什么会愿意为了一个背叛自己的爱人殉情。 但他不作评价。 因为通过东方问天的寥寥数语,不能确定他们之间究竟有怎么惊天动地的故事,有多爱之深,恨之切。 才会在大获全胜的情况下,毅然决然地殉情,放弃自己的生命。 宋纤云良久未说话。 东方问天低头看着思绪飘远的宋纤云,问道:“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宋纤云下意识地回答。 “我只是好奇,脱离出去的妖族一脉是狐族吗?” “是。”东方问天给了肯定的回答。 那宋纤云大致懂了这个故事背景了。 东方问天也是狐族,很明显,他的父母就是故事中的魔尊和妖王,至于东方寻,应该是魔尊后面另娶的女子所诞下的孩子。 从小没爹没娘。 不知道什么叫爱。 所以也不知道怎么去爱别人。 宋纤云蜷缩着身子,闭上眼睛。 数着日子。 还有两天。 他就要脱离这个深渊了。 应该吧。 宋纤云觉得胸口有些闷,坐起身,手触碰湖面,划出浅浅的涟漪。 水的温度微凉,也不算太冷。 正好用来清醒清醒自己心中陡然升起的同情。 他如果同情了东方问天。 谁又来同情他。 宋纤云如是想道。 小船突然轻轻摇晃了下。 东方问天也跟着坐起身来。 “明日,你想去哪儿?” 宋纤云收回手,擦干净手掌处的水滴。 道:“回魔宫吧,我逛累了。” 他不知道六师叔有没有收到消息。 他得回去,提前准备一下。 东方问天声音微涩,“真的?” 宋纤云点头,看着幽深的水面,突然有种想一头扎进去的冲动。 空中极速飞过一张符篆。 宋纤云还没反应过来,东方问天就已经抬手接住了。 宋纤云现在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差点以为是玉无净和洛星河搞偷袭。 眼底流露出紧张,忙道:“这是什么?” 东方问天深深地看了宋纤云一眼,忽而笑道:“是在担心本尊的安危吗?” 宋纤云抿唇。 空气沉默一瞬。 然后是东方问天打破沉默道:“不必担心,是魔宫传来的消息。” 第83章 打不死的小强! 既是魔宫的消息,那宋纤云便无权看。 闻言,宋纤云垂眸看向别处。 东方问天将符篆定格在半空,嘴里碎碎念了一句咒语,宋纤云没听清。 接着,原本花里胡哨画着看不懂符咒的符纸,显现出了文字。 东方问天看完后,目光停留在宋纤云的后脑勺。 似乎是思考了一下,才道:“权尹婵娟醒了。” “什么?!”宋纤云猛地转过身,眼睛一亮。 “权尹婵娟醒了。” 东方问天不厌其烦,很有耐心地重复一遍。 “似乎还突破了心魔,境界从洞虚初期,攀升到了中期,本尊的结界差点没抗住他的灵力爆发。” 宋纤云张着嘴,有点不敢相信。 师尊的修为怎么会拔高得如此迅猛。 东方问天揉了揉宋纤云还有些发懵的脸颊,轻声道:“你要不要现在回去看看?” 宋纤云摇头,但眸中还是有掩饰不住的喜悦。 他既想立即去看望师尊,但又害怕东方问天发怒。 东方问天默然,没再开口。 大手一挥,天旋地转。 两人前一秒还在小舟之上漂荡,下一秒就在魔宫内。 周围是熟悉的场景,宋纤云小心翼翼地看了眼面色复杂的东方问天,问道:“这是?” “以后在本尊面前,你不必隐藏心绪,你想去看你师尊,便去吧……” 东方问天微微一笑。 然后伸出手捏了捏宋纤云软软的脸颊,手感很好,因为刚刚在江面上吹了晚风,皮肤微凉,像冷却的奶酪酥。 尽管他极不想让宋纤云靠近权尹婵娟,可是那双清澈的眸子里小心翼翼的神色,总是刺痛他的心。 做过太多恶劣的事情。 一但想挽回,便要付出比曾经多一万倍的代价和耐心。 宋纤云偏头躲过了东方问天的手。 东方问天手指落空,略微尴尬地收回去,藏在衣袖中。 不咸不淡道:“去吧,让小月带你去。” 宋纤云摸不清东方问天的脾性。 毕竟自己肩头被咬的地方还有些隐隐作痛。 在忐忑中,宋纤云一步三回头地踱步走了。 魔宫上下灯火长明,守卫森严,一队一队的魔军举着长明火在宫中四下巡逻。 渐渐入秋,风有些冷。 宋纤云加快脚步,最后几乎是跑起来了,青丝飞舞,衣衫蹁跹。 越靠近收押权尹婵娟的地方,守卫的人越多,身后有小月的陪同,所以那些守卫几乎是视而不见,由着他进去层叠的宫院之中。 权尹婵娟被转移到偏僻的殿门中,冷清寂静,屋外有个小院,院中的树叶落了一地。 小月使劲倒腾着腿,跟上宋纤云的步伐。 守在门口的侍卫正要推门,宋纤云突然抬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屋内烛火摇曳,时不时传来一两声低咳。 宋纤云迈过阶梯,屏气凝神。 他想见师尊,又不敢见。 他只是异世的魂魄,平白无故占了别人的身子,还承了师尊的爱。 最后一次见面是他用着他徒弟的身子,和东方问天交融云雨。 那天他哭得撕心裂肺,耳边全是恶心肮脏的肉体拍打声,彻骨的痛,还有师尊无尽的呼喊。 在欲色朦胧之中,宋纤云想起结界之上,那密密麻麻的血掌印,便忍不住浑身颤抖,像坠入了冰窟之中,四肢血液倒流,僵硬冰冷。 宋纤云站定在床边,这里的窗纸不厚,可以模糊看见里面人的身影。 他可以看见床上半卧着一个人,发丝散乱,凌乱地顺着肩膀后背垂落。 似乎还很虚弱,连坐起来都要依靠着床头。 旁边还坐着一个人。 应该是六师叔。 手里端着药,慢慢地给权尹婵娟喂药。 宋纤云伸出手,想触碰印着两人身影的窗户。 却并没有碰到窗户,而是被一层透明的结界抵挡住了。 他的指尖微顿,结界边像水一般地荡起一圈涟漪,往外慢慢画着圈。 房间里的人似乎有所察觉。 权尹婵娟做了个安静的动作,宁时珍心领神会地站起来,冲窗外喊道:“谁?” 宋纤云宛如触电般收回了手。 紧张得不敢呼吸。 没有得到回应的宁时珍放下碗,冲权尹婵娟道:“我出去看看。” 宋纤云闻言,退了几步。 他没有脸面见师尊。 既是为自己默哀,也是为原主愧疚。 然后,脸色苍白地看向小月,轻声道:“走吧。” 他抬脚,脚步略微踉跄。 小月抿唇没说话,上前扶住人,出了院门。 门“咔哒”一声从里面被拉开。 门口守着的人提起长枪,挡住宁时珍的去路。 萧瑟秋风今又是,院落的枯树,又沙沙地落了为数不多的叶。 宁时珍抬眸,看着空落落的院门,静静地关上门,进了屋。 “是谁?”权尹婵娟虚弱地问道。 白发衬得人脸色惨白,毫无精气神。 宁时珍抬起药碗,勺子在苦涩的药水中转了两圈。 “除了纤云,还有谁会来偷偷瞧上你一眼。” 权尹婵娟抿紧嘴唇,毫无血色的唇瓣微微颤抖,过了半晌,才平静下来。 他眼底一片悲凉,似是知又似是不知地问道:“那纤云为什么不进来。” 宁时珍捏勺子的手用了些力,药快凉了,才道:“东方问天允诺我来给你医治时,纤云也是闭门不出。” 这其中,宋纤云做了多大的牺牲。 两人心照不宣,心知肚明。 权尹婵娟抬手,看着自己空荡荡的小指处,猛地甩手打掉了宁时珍手中的药。 苦涩的药汁打落在地,浸湿了地板。 宁时珍看着眼前沉默痛苦的权尹婵娟,似乎早有准备地又拿出了一碗药,哑声道:“师兄,喝吧,莫让纤云为我们担心了。” 宋纤云受的苦已经够多了。 他活在自我厌弃之中,面色平静,如常人一般,内里却腐烂发臭,如一潭死水。 或许在等着外表彻底撕裂,逃离禁锢的牢笼时,也会一直平静。 平静地看被踩死的自己。 又爬起来,被踩死,又爬起来。 第84章 嘿咻嘿咻挖坑啦 那晚回去后,东方问天已经不在殿内。 宋纤云洗漱完,静默地坐在床边,腰间挂着粉色的灵袋。 因为害怕被东方问天发现异常,所以他将买的三个灵袋换着戴。 殿中夜凉,宋纤云光着脚丫,恍惚走了下神。 然后去够放在床头的仓鼠笼子。 晚上是仓鼠最活跃的时候,以往东方问天不来时,他就喜欢听着小仓鼠爬上爬下,磨牙咬笼的声音。 这样足够嘈杂。 就不会做噩梦。 梦到自己又回到了那个没有声音,没有光亮的小黑屋里。 但今夜的小仓鼠却格外安静。 宋纤云掀开盖在笼子上挡风的布料,看见木屑里的小家伙蜷成一团,背对着人。 只留下一个可爱的,毛茸茸的背影。 像一个毛线球。 宋纤云晃了几下笼子,本该已经被吓醒,慌张地擦脸洗手的小仓鼠却没动。 宋纤云光着脚,走到桌上,剥了几颗瓜子进去。 清脆的剥壳声也没把仓鼠吵醒。 宋纤云又把瓜子仁扔到仓鼠身上,还是没动静。 入秋的魔界和人界相比,魔界算得上极寒的冬天。 只是不下雪罢了。 宋纤云学着小仓鼠的样子,把自己抱住,脚丫在湿冷的空气中冷得发颤。 过了许久。 宋纤云才打开笼子,用指尖戳了戳仓鼠的毛。 还是一样的柔软。 不过触碰到毛覆盖下的身体时,温暖不复,取而代之的是冰冷。 死了。 他不在的几天,关在笼子里的小仓鼠就死了。 笼里还有些吃食,角落里甚至还有这只小仓鼠囤的粮食,和厚厚的木屑齐平。 这是宋纤云亲眼看着仓鼠把干果零食全部塞进嘴里,然后跑到角落,吐出来,囤积在那里的。 宋纤云没再翻动仓鼠。 因为小仓鼠翻过来会很丑。 脸被压扁,四肢僵硬的那种丑。 他之前养过一只狸花猫,后面猫猫的年纪太大,自己跑到柴堆里,悄悄地死掉了。 宋纤云那时还在上小学,去捡柴烧火时,就看见了柴堆缝隙中的猫。 毛还是柔软的。 他费劲吧啦的扒拉开柴火,摸了摸猫的毛发,它也像现在的仓鼠一样没动。 他那时不懂,但心底预知性地慌张起来。 把猫翻过来时,宋纤云看见以前总是懒咪咪睡在他肚皮上的猫,脸已经平了,像被锉刀锉平的,下身还有秽物,丑死了,脏死了。 很恐怖。 但宋纤云还是很难过。 他自己去提了个布料口袋,拿了个小铲,到屋背后的林中,挖了个坑,大冬天的,他还流着鼻涕,泥巴和鼻涕糊了一脸。 埋完狸花猫回家时,他脸上全是黑乎乎的痕迹。 和死去的猫猫一样。 丑死了,脏死了。 房中的烛火突然“噼啪”响了一声,烛光闪烁。 宋纤云回过神来。 想动弹下四肢,发现脚麻了。 脚踝沿着小腿往上,冻得青紫一片。 宋纤云伸腿,触碰到地。 发现自己站不稳。 他倒不至于蠢得要硬走,活生生把自己摔得个狗吃屎。 缓了好一会儿,他才起身,披了件外袍,提着笼子,打开房门。 冷风迎面而来。 小月倚为门框昏昏欲睡,突地听到开门的声音,发现站在风中,神色淡漠的宋纤云。 她张了张嘴,揉着眼睛问道:“仙君是要去哪儿?” 宋纤云拎着笼子,道:“替我找把铲子来。” 小月目光向下,终于注意到笼子里一动不动的仓鼠。 方才惊醒,困意全无。 惊颤道:“仙君,奴婢该死,竟忘了给仓鼠生炉火!” 宋纤云垂下眼睑,道:“别把死挂在嘴边,生命可贵,不是用来糟践的。” “还有,给我把铲子。” 小月颤颤巍巍地,不知道从哪里拿了把铲子。 宋纤云接过,然后沉默地走出寝殿。 小月见宋纤云穿得单薄,紧张道:“夜里天冷,仙君又无灵力护体,要不把仓鼠给奴婢,奴婢将它好好安葬?” “不用了。”宋纤云回绝道。 一主一仆在冷色的黑夜中前行。 宋纤云绕过鱼池,走到桂树下。 桂花已经开过了。 地上只剩些残余的落花,已经没有在树枝上芬芳馥郁的香味,也没有金黄的亮色。 宋纤云蹲下身子,默默地刨着坑。 在夜黑风高之下,泥土松动的声音,颇有种毁尸灭迹的错觉。 宋纤云比了下坑的深度大小,大约够了,才连鼠带笼地放在坑中。 小月在一旁,静悄悄地不敢说话。 她总觉得,宋纤云的神情太过冷,没什么情绪起伏。 让她害怕极了。 她一边懊悔自己的粗心大意,一边又担忧着这位风华绝代的宋仙君会不会被冻病。 宋纤云填好土,折了根桂枝插在地上,算作鼠坟了。 鼠鼠我啊,有坟了。 宋纤云不适合养宠物。 既不能照顾自己,也照顾不好别人。 月色明灭变暗,就在小月以为宋纤云会不会魔怔地给仓鼠拜三拜时,宋纤云哭了。 小月在一旁手足无措,只得慌张道:“仙君,没事,到时候尊上再给你找两只来,别……别哭了。” 宋纤云睁着眸子。 抹了下雪腮边的泪珠。 他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 当一个人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时,才是最可悲的。 他是在哭小仓鼠的死。 还是别的什么,已经渐行渐远的东西。 如果要麻木,要痛苦,就让他一直待在黑暗中就好了。 他很胆小,跟桂树底下这只死去的仓鼠一样。 不敢去见师尊。 原主本身带的情感太重,他现在快分不清对师尊的愧怍之情中,带了几分自己的。 明明他和师尊相处的时间不长,为什么却像待在一起几十年一样。 师尊为了救他,被砍掉小指,还受了这么重的伤,还生了心魔。 重重的危险,都是他一个外来人引起的。 宋纤云不敢想,如果他告诉师尊,告诉六师叔他们,自己不是宋纤云。 他们还会来救自己吗? 宋纤云泪水啪嗒啪嗒地流。 想起自己过的这没心没肺的十年,是属于自己的人生,还是偷来的。 宋纤云也想过回家。 用死亡来回家。 但他不敢赌。 赌自己是否能不能回到现代的身体里。 他的优柔寡断,导致了现在去死,还要连累别人的地步。 果然人啊,该死的时候就得死。 早死早超生。 第85章 要要要,就知道要! 离计划只差一天。 东方问天知道了宋纤云喂的那只小仓鼠死了。 他抱住人,极其心疼道:“明日本尊再叫人抓一只来,莫要伤心了。” 宋纤云搓了下脸,回头看着镜框中的自己。 他表现得有这么明显吗? 他明明此时嘴角含笑,像一朵浓艳稠丽的花,尽自己最大所能蛊惑人心。 宋纤云摇头道:“不用了,反正这种小东西也活不了多久。” 东方问天皱了下眉。 他觉得宋纤云话里有话。 刺得他心口钝痛。 东方问天扯下宋纤云左肩膀处的衣服,检查那块咬痕。 早已经结痂脱落,现在是好看的肉粉色。 惹人得紧。 从此以后,这处牙印除非宋纤云用刀削掉,就不会再消失了。 宋纤云以为东方问天兽性大发,正要和平常一样,主动伸手去解东方问天腰间的腰带。 东方问天却把衣服扯回原位,给人整理穿好。 宋纤云愣了愣,缩回手。 桌上摆着不少饰品零食,男子束发的发带,玉簪,发冠之类的,各式各样,不比女子少。 都是东方问天觉得适合宋纤云,给带回来的。 不得不说,东方问天的品味不错。 桌上除了这些东西,还有前几日逛街买的杂七杂八的小玩意。 三个灵袋被放在最不显眼的位置,和这些熠熠生辉,流光溢彩的饰品格格不入。 东方问天忽而伸出手,在红色灵袋上方停顿片刻,转手拿起了旁边的黑金色暗纹的灵袋。 宋纤云猛地提起的心,悄悄落地。 “你说本尊戴这个,合不合适?” 宋纤云娴熟地把灵袋拴在东方问天的腰间,弯眸肯定道:“合适。” “那你送给本尊,行吗?” 东方问天眸光微动,剑眉星目,除却一身繁琐的魔尊装束,这张脸笑起来,竟给人一种少年儿郎的意气。 凌厉中带着张扬跋扈的美。 宋纤云轻声道:“本就是你掏钱买的,你拿去戴,不算我送的。” “算!” 东方问天有些执拗,皱起了眉。 他的拇指仔细摩挲着上面不算精细的绣工,认真道:“这是你的灵袋,现在算是你送给本尊的,你戴过的。” 好吧。 东方问天说什么就是什么。 宋纤云转身挑了个竹篾编织的一个小玩具,应该是只小鸡,活灵活现的。 然后他递到了三界最强的魔尊手中。 道:“这也是我玩过的,送你了。” 这小东西在东方问天手里具有极强的违和感。 东方问天没拒绝,敛声点头。 装模作样地“咯咯咯”逗着一只永远不会叫的竹编鸡崽子。 殿中一众人,有侍女忍俊不禁。 但好歹忍住了笑意,肩膀直抖。 这气氛诡异的一幕,竟有些莫名的温馨。 东方问天见宋纤云唇角放松,脸庞上涌上一点自然真实的笑意,知道自己装模作怪成功了。 才把这只“小鸡”放进芥子空间中。 东方问天蹭了蹭宋纤云的颈窝,低声道:“本尊有一样东西要给你。” “什么东西?” 宋纤云低头,微凉玉润的镯子落于掌心中。 是如意镯。 那晚…… 他晕过去了,没想到东方问天竟然把镯子捡起来了。 他还以为,以魔尊的脾气,会扔掉或者毁掉。 宋纤云摊着手心,不解道:“要我戴上?” 面上虽然疑惑,但眉眼之中全是顺从。 东方问天心猛地一跳,像割了无数条口子,再往上撒盐一般。 如果要谈及最后悔的事。 莫过于那天晚上的强迫。 东方问天解释道:“物归原主,你想不想戴,都可以。” 宋纤云更是不解。 这回真的疑惑了。 东方问天不是最忌讳玉无净和师尊吗? 现在,不仅同意自己去看望师尊。 还把如意镯归还给他。 宋纤云犹豫了一会儿,才点头,把如意镯塞进那个粉色的灵袋里。 东方问天挑了挑眉,问道:“为什么不放进红色那个灵袋里?” 宋纤云面色不改,道:“粉色适合玉无净。” 喜欢孔雀开屏的妖王。 够骚气。 东方问天一噎。 一时没接下去话。 宋纤云从东方问天怀里起身,自顾自地给自己倒了杯茶。 东方问天好几次差点触碰到弱水剑,他心中紧张,不免口干舌燥,需要冷静冷静。 “给本尊。” 宋纤云抬头。 看着东方问天伸手,想要他手里这杯茶。 宋纤云:“……” 最近东方问天怎么回事,怎么他什么东西都想要。 没办法,宋纤云只得重新接了一杯。 一瞬间,还没反应过来。 他又被东方问天抱在怀里。 茶水一滴没撒,东方问天稳稳接住,印着宋纤云刚刚喝过的地方,一仰头,喝出了喝酒的气势,喝完了。 东方问天嘴角噙着笑,道:“纤云喝过,连涩茶都是甜的。” 茶涩不涩宋纤云能确定,东方问天色不色他更能确定。 东方问天俯身下来,呼吸错乱,唇瓣交错。 宋纤云仰着头,露出修长的颈项,像引颈受戮的麋鹿,也像高贵落入泥水的天鹅。 第86章 烤肉 两人呼吸凌乱,东方问天双手紧紧按住身下的人,嘴上的动作不停。 宋纤云以为要情难自禁,白日宣淫时,门外传来了小月的声音。 “魔尊,仙君,山矾宗的宁神医来了。” 宋纤云伸出手,抵住东方问天的胸口。 转头躲过东方问天的唇瓣,艰难道:“停……停下。” 东方问天松了手,把人抱回凳子上,整理好宋纤云凌乱的衣衫,手指滑过那张被他亲得红肿的唇瓣,殷红如血。 声音嘶哑道:“本尊先走了,晚上再来找你。” 宋纤云被亲得还有些发懵,反应过来时,东方问天已经转身走了。 寝殿陷入了安静之中,过了会儿,宋纤云隔着饭桌,去看窗台边的镜子。 他已经被东方问天收整得规规整整,连发丝都一丝不苟,自然地散在肩头。 东方问天,这是在考虑他的感受? 宋纤云忍不住轻笑出声。 “呵。” 然后,才起身去开了房门。 时隔几天又相聚,宋纤云坐在桌边,神情紧张,面上全是担忧道:“师尊情况如何?” 宁时珍沉凝片刻,开口道:“恢复得很好,境界因祸得福提升了,但我不太明白,掌门的心魔是怎么突然破除的?” 一个人若是被心魔所困住,严重的话,十年八年都有可能难解。 权尹婵娟被孤零零关在院落中,甚至还有东方问天牢不可破的结界阻挡。 这次破除,过于蹊跷。 宁时珍去问过掌门,但每次提及这个问题,权尹婵娟都避而不谈。 脸色苍白。 宁时珍害怕追问过急,引发心魔溯洄,只好住了嘴。 宋纤云抬眸,坐直了身子,蹙眉道:“这会有什么影响吗?” “那倒不会。” 宁时珍摇头,道:“单纯好奇,掌门应该是有什么奇遇吧。” 闻言,宋纤云略微松了一口气。 还好。 只要没事就行。 和宁时珍慢慢说完平时会谈的话之后,宋纤云借着关窗,在窗口观察了一圈,外面并无多少人,小月站在门口,没有他的吩咐,应该不会进来。 警惕地关上窗,把茶倒在桌上,用手指开始歪歪扭扭地写繁体字。 宁时珍神情立马严谨谨慎,和宋纤云一交换眼神,便知道是关于浮生若梦的事情。 两人约定后天的正午,等宋纤云拿出弱水剑,宁时珍和权尹婵娟合力打破结界,三方人一起,必能重创东方问天。 两人沉默地商讨完后,宁时珍整理了下表情。 低头,往权尹婵娟所住的院落而去。 说晚上再来的东方问天,等天完全黑完,也还没来。 宋纤云坐在床头,昏昏欲睡。 有了仓鼠的前车之鉴,小月在旁边支起火炉,呼着手取暖。 烘炉上方的空气被烤得微微流动。 屋子里暖烘烘的,春意融融,过了会儿,小月也撑不住困意,脑袋一点一点的。 然后“砰”地碰上滚烫火红的炉子。 “啊!嘶……” 宋纤云猛然惊醒。 耳边还有小月余音绕梁,震耳欲聋的尖叫声。 宋纤云睁大眼,看着小月捂住额头,痛苦万分地蜷缩在地。 脑袋还在冒烟。 宋纤云吸吸鼻子。 烤肉味。 第87章 女孩子留疤不好 宋纤云手忙脚乱地起身,朦胧的睡意瞬间清醒。 快步上前,提起桌上已经放凉的茶水,逮住小月的手,露出烫伤的部位。 一大片红,横亘在光洁额头之上,头发也被烫卷了,像去做了劣质的空气刘海。 宋纤云按住人,倒吸一口凉气道:“别动!” 然后把冰凉的茶水往额头上冲。 烫伤应急说了要立刻用凉水冲,周围没有纯粹的白水,宋纤云只好退而求其次地用茶水。 就是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副作用。 冰凉的茶水浇上去,小月的头发全部打湿了。 淌淌地滴流着水,由于水够冰的作用,暂时减少了小月的疼痛感。 本来还跟个泥鳅一样乱扭的小月,慢慢冷静下来。 不过,只要停止浇水,额头又会火烧似的痛起来。 宋纤云递给小月一张帕子,让她站起来,把脸擦干净。 准备出门,去让人叫医官。 刚拉开门,正好看到姗姗来迟的东方问天,正要推开门的样子。 两人皆是一愣。 东方问天挑了挑眉。 看见了背对着门,慌乱擦拭头发和脸的小月。 地上还有一大滩不明黄褐色液体。 东方问天眼神意味深长。 宋纤云手拉着门,他总觉得东方问天想到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东方问天果然没让人失望。 目光怀疑地看了眼宋纤云,口出狂言道:“你尿她身上了?” 宋纤云:“!!!???” 他一瞬间脑袋还有些转不过来,跟手机卡了一样。 东方问天给他整不会了。 半晌,才愣愣地张嘴道:“她……她烫伤了,用茶水冲了下。” “哦。” 东方问天恶趣味地一笑。 宋纤云顿时知道自己被戏耍了,东方问天是故意这样问的! 脸色红一阵白一阵。 皱眉道:“别笑了,我去给小月找医官,这么好看一姑娘,脸上留疤了可不好。” 东方问天按住宋纤云纤薄的肩膀,把人往里面推,道:“穿这么少,外面风大,别出门,本尊传音过去即可。” 医官匆匆赶来。 一群人气势汹汹。 魔尊亲自传音过来的,必是什么大病大灾。 所以他们差不多整个医官队伍都来了。 然后看到了魔尊好端端地坐在床上。 不是魔尊生病。 他们目光一转。 看到角落里捧着脸哼哼唧唧的小侍女,魔尊最宠爱的美人在旁边,用冷水帕子小心翼翼地给那小侍女捂额头。 众医官:“……” 宋纤云被这个盛大的场面震慑住了。 差点以为这是魔尊要驾崩的待遇。 最后带来的一大堆药里,只有一瓶小小的烫伤药派上了用场。 东方问天特许小月这两天不用来侍奉宋纤云,也不必值守,好好休养,待伤痊愈之后再来。 医官队伍轰轰烈烈地来,鸟兽作散地去。 小月额头上顶着一块白纱布,极为滑稽,行礼过后,也退出了房门。 东方问天和宋纤云隔了老远,像一条对角线。 地上的茶水还没有清理。 宋纤云看着它,心里总不是滋味。 略微思考了下,想去拿拖把拖干净。 又突然反应过来。 这里不是现代。 修仙界没有拖把…… 两人遥遥对视。 东方问天懒洋洋地靠在床头,像是看不够似的,一直盯着角落灯光阴影下的宋纤云。 宋纤云眸光微动,觉得浑身上下不自在。 在安静和谐的气氛中,宋纤云动了下站僵的脚,开口道:“我去把地上的水擦干净。” 东方问天抬手,宽大的袖子一挥,地面干干净净,甚至能反光。 宋纤云:“……” 会洁净术就是好。 “过来。”东方问天坐直身子,低声道。 他今日脱下了平时大气凛凛的魔尊战袍,卸下冠冕,此时宽厚素色的衣衫包裹,闲适淡然,在现代能卖几大千的头发散落肩头,仅用一根俭朴的木簪束起。 减弱了攻击性。 宋纤云慢腾腾地挪过去。 自签订和平协议那天做过之后,东方问天五六天没碰过他了。 一直让他保持最充沛的精力去逛去玩儿。 宋纤云挪得慢,距离还有一半时。 东方问天略一动手,他就跟个磁铁被吸了过去。 东方问天今天似乎很有耐心。 宋纤云自我厌弃地皱了皱眉。 他要变成和东方问天一样的人了吗? 宋纤云闭上眸子,不愿意再去想别的什么东西。 想了脏思想,脏脑子。 他要保住自己身心唯一的一片净土。 东方问天今晚最磨人。 宋纤云咬牙坚持半个时辰,便意志不清地沉沦了。 等第二天大亮,东方问天都没有起床。 宋纤云醒时,感觉到了。 但他不敢乱动。 他睁眼的同时,东方问天也醒了。 东方问天贴近了些,伸手拨弄了几下宋纤云凌乱的头发。 道:“想吃什么?” 宋纤云不想吃。 他一想起昨晚自己的模样,就恶心,想吐。 更别说吃早饭了。 所以他摇了摇头。 东方问天环住怀中人的腰,瓮声瓮气道:“不吃早饭,对身体不好。” 宋纤云咬了下舌尖,疼痛让自己清醒一瞬,道:“那就吃吧。” 东方问天不轻不重地捏了几下,哑声道:“我先吃,不然以后吃不到了。” 宋纤云明白了话中话。 这个早上,没吃早饭的宋纤云,知道了什么叫“顶你个肺”。 快临近中午,宋纤云才洗完澡,脚步虚浮,走不动道。 是东方问天抱着人从温泉回到寝宫。 路上不少人悄悄用打量的目光看着魔尊怀里的美人。 宋纤云习惯性地把脸藏进东方问天的胸膛。 不知东方问天做了什么,路上传来一声惨叫。 然后周围那些不怀好意的目光全都消失了。 第88章 好漂亮 回到寝殿,桌上摆了许多清淡的饭菜。 底下的人懂的都懂。 宋纤云憋着一口气,仰头喝下一碗清粥。 东方问天夹了些清煮的虾过来,一个一个剥好,清嫩爽口,甘甜润滑。 宋纤云乖巧地吃完。 多吃些。 才有力气,把剑插入血肉。 东方问天没剥多少。 然后用帕子擦了擦手。 端起宋纤云一口喝完的粥,一勺一勺地往嘴里送。 粥没味道。 连荤腥都没沾。 东方问天还是喝完了。 动作矜贵优雅。 和宋纤云猛虎进食的模样完全不同。 吃太多的代价是胃难受。 东方问天今天没政务,把人抱在怀里,大手放在胃的地方,慢慢地揉着。 宋纤云疼得皱眉,东方问天在旁边叹道:“一口气吃不成个胖子。” 医官开了几服药,药喝下去后,宋纤云才好受很多。 本来东方问天是要把宁时珍提过来的。 但是宋纤云以六师叔要照顾重伤才醒的师尊为由,拒绝了。 东方问天依着宋纤云,没去叫宁时珍。 魔族边界闹哄哄的修士已经散去了。 因为和平协议的签订。 三界恢复宁静。 甚至还有大胆的人类一点一点靠近过来,开垦荒田。 宋纤云和东方问天平静地在两界交界处散着步。 像饭后,恬适平淡的生活。 宋纤云一边走一边踢着石头。 东方问天沉默地走在后面,抬头看着低着头,乱踢石子,表象一派岁月静好的宋纤云。 临冬的秋,白天的时长减少,黑夜越来越长。 再加上魔族地界原因,没多久,太阳越来越偏,斜亘在荒原之上。 枯树挺立,悲哀寂寥,日光渲染暗沉沉的魔界,在贫瘠的大地上,作下瑰丽的画作。 日落西山血连天。 宋纤云往前走着,像夸父逐日,追着即将掉落的太阳。 秋风瑟瑟,扬起尘沙,枯枝碎叶并飞,宋纤云抿着唇。 因为张嘴就会吃一口土。 东方问天忽然住了脚步,看着渐行渐远的宋纤云。 阳光仍然粲然热烈,他不禁眯了眯眼。 宋纤云的单薄的身形,在悲宏壮观的落日余晖下,渺小得如一颗沙砾。 这样的环境下,东方问天情绪刚上来。 宋纤云突然歪着身子,“啪”地一下摔倒在地。 姿势有点丑,像个蛤蟆。 东方问天低沉下去的眉,跃然弯起来,熠熠生辉。 他抬脚运力闪现过去。 是枯枝下被掩藏的小坑。 宋纤云运气不好,踩到了,所以摔了,但还爬得起来,不过要人拉。 东方问天把人拽起来后,去查看他身上有没有受伤。 没有。 就是碰了一鼻子的灰。 东方问天没用洁净术给他打理,也没伸手给宋纤云擦。 而是牵住手,走几步,转头看一下,笑一声。 宋纤云不明所以。 是他长得太好笑了? 东方问天偏过头,脚步一晃一晃,问道:“你今晚能陪本尊去剑一派一趟吗?” 宋纤云脸色略白。 师尊已然醒了。 东方问天不会要趁此时,去给师尊提亲吧。 “不是宣扬成婚的事。”东方问天看出了宋纤云的忧虑,解释道:“今晚,剑一派广邀各界,趁着掌门生辰,顺便庆祝三界从此再无战乱,大摆宴席,有节目看,还有烟火。” “本尊不出面,只想去看看烟花。” 剑一派守护下的人界,很擅长制烟花,所以,烟火是吸引众多人来的一大噱头。 宋纤云沉思了一会儿,问道:“多久回来?” 东方问天知道宋纤云松口了,回道:“看完就回。” 看完就回,不会耽误明天正午的事情。 而且弱水剑还在寝殿之中,他必须得回来。 宋纤云答应了。 今晚的天气不错。 太阳落后,月亮升起。 黑幕之上,没有遮挡星辰的云朵,月明星繁,难得一见的场面。 剑一派很热闹,人来人往,有歌声,有喧闹,有翩翩起舞的舞姬,也有巧笑倩兮暗寻道侣的修士。 仿若一场盛大的联谊晚会。 宋纤云他们到的时候,宴会已经快结束了。 寿星已经吃过了长寿面和寿桃。 现在所有人,都翘首以盼,等待着门派宗门千年难遇的烟花秀。 毕竟烟花一般都只在人间放,第一次在精力充沛,与世隔绝的门派之中举办,许多人都很期待。 想着,会不会有些不一样。 宋纤云和东方问天藏匿于黑暗之中,在高山之顶,脚下是绿荫柔软的草地。 可以俯瞰整个红灯融融的剑一派。 是个绝佳的观景地点。 当第一束烟花绽放时,震耳欲聋的烟火声响彻云霄。 比上元夜,他们在人间看的那场烟花还要盛大,更漂亮。 夜空似乎是一簇簇,一团团的花海,姹紫嫣红,流光溢彩,如霓虹灯闪烁。火星绽放,密集地绽开,千姿百态的繁花开了,稍纵即逝,便谢了。 但是更多,更漂亮的烟火涌了上来。 开不尽,枯不完。 下面人声鼎沸。 东方问天不知道什么时候凑过来,将宋纤云压倒在地。 背部接触的是草地,很柔软。 衣带被小草掩藏。 宋纤云抬眼,看着璀璨的天空,没忍住,薅了一把草。 宋纤云不知道为什么,在这种时候想到了网友玩梗禁止践踏草坪的标语。 “今天你踩我头上,我明天长你坟上。” 东方问天细密的吻落下来,覆盖住以前的旧痕。 以天为被,以地为床。 衣衫碎落,小草儿被压残了,抬不起头。 烟花停下,东方问天却没有停下。 宋纤云把脸埋进草中。 看着山下的灯一盏一盏的灭了,人声鼎沸到万籁俱寂。 这倒不是第一次在外面。 但宋纤云希望,这是最后一次了。 两人翻滚过草地,又慢慢抬起头,郁郁葱葱地往上长。 被宋纤云扯断的草,也会愈合,会很快追上没被破坏的草地。 宋纤云哑着声问道:“不是说,烟花完了……就回去吗?” 东方问天恍若未闻。 他力气大得似乎想把宋纤云碾进自己的身体里。 他的眸中涌动着疯狂的爱意与欲色。 比刚刚的烟火更加绚烂。 不过宋纤云没看到,他闭上眼睛。 去感受周围的风,吹过他的全身,像是一场圣洁的洗涤。 第89章 晃jio jio 宋纤云唇瓣咬得发白,鼻尖淌着冷汗。 静静地躺在东方问天宽阔的胸膛中。 眼眶通红,此时闭上眸子,眼睫轻颤,眼尾处还有微微的湿意。 他像只猫,乖乖的,脊背轻轻颤抖,发丝汗涔涔地贴在布满痕迹的后背。 衣服被撕得稀碎,四处散落,东方问天将自己的外袍脱下,动作轻柔地把人裹起来。 空气中还有淡淡草叶断裂的清香。 风一吹,便散了。 宋纤云眉头紧蹙,因为还没清理,有些不舒服地动了动身子。 东方问天手指微屈,抱得更紧了些。 他抱着人坐在悬崖峭壁上,双腿悬空。 一下一下地晃着脚。 远处的山林偶尔飞出两只比翼连飞的鸟鹊,在万籁俱寂中,空灵的鸟鸣声不断回荡。 半夜微冷,但远比不上魔界的寒。 东方问天是唯一的热源,所以累得昏睡过去的宋纤云,下意识去依偎东方问天。 动作之间,裹在肩头的衣袍滑下来,露出圆润的肩头,往下是旖旎暧昧的风光。 东方问天把衣袍往上拉了拉。 星光闪烁的黑夜逐渐暗下来,被乌云遮盖。 慢慢地,天地之间,陷入黑暗之中。 东方问天像夜晚降临的小偷,偷偷抚着宋纤云怎么也抚不平的眉毛。 真好看。 就算是皱着眉头,宋纤云也如颦蹙间歇的西子。 东方问天抱着人,看着下方的悬崖,雾气缭绕,隐隐约约能看见郁郁葱葱的原林,再往前过去,才是早已冷清下来的剑一派。 这个高度,摔死人绰绰有余。 东方问天心中陡然升起紧张感和恐惧感。 他害怕自己一松手,宋纤云就这么掉下去。 想罢,东方问天抱得更紧了些。 抱紧些,人才不会掉下去。 但人坠落的前提是,要站在悬崖边,岌岌可危。 宋纤云睡得不安稳。 脸颊被东方问天身上的热量蒸得通红,但脸色过于苍白,现下,更像在精致的纸人脸上点胭脂。 东方问天眸光微动,瞳孔之中惊涛骇浪翻涌,再慢慢平息,如潮水般慢慢退去。 ** 兴许是心中一直记挂着事,宋纤云即使身心劳累,也强迫着自己在睡梦中醒过来。 但眼睛就是睁不开,像是有一层阻挡在噩梦与现实的水膜,他疯狂捶打。 像河边垂死的鱼儿,一跳一跳地,要回到水中。 “咔嚓” 水膜如凝固的透明糖浆一点一点碎裂,宋纤云仿佛没站住脚,一下子踩空,在呼啸的风声中坠落。 “呼……呼!” 宋纤云垂死病中惊坐起。 胸膛剧烈地起伏不定。 抬起手,擦了把额头上的冷汗。 这个梦太真实,他都快以为自己真的摔下悬崖,尸骨无存了。 天色微明,朦胧的光亮笼罩住熟悉的寝殿,莹莹之中,只能依稀看清点东西。 天才刚亮。 宋纤云感觉身上凉嗖嗖的。 他低头,看见自己身上错杂斑驳的青紫。 因为起身得太快,所以被褥垂落在地。 东方问天应该带他去洗过澡了。 他身上现在还有一股轻微的,不易察觉的花香。 宋纤云垂手捡起被褥,瞳孔却猛地一缩。 皓腕上挂着一只玉色的手镯。 如……如意镯?! 宋纤云连被褥都没来得及捡,抬起手,去看垂在上面的镯子。 “如意”二字精致地刻在镯上。 怎……怎么会? 宋纤云心慌张一跳,然后要去脱手镯。 手镯跟生在上面了一般,无论他如何用力,都取不下来。 甚至,越用力,这镯子就缩得越小。 到后面勒出红痕,手腕往上,因为血液不通,白润的手掌一片深紫。 只有他放手,如意镯才会慢慢恢复成原状。 宋纤云脱了力。 取不下来。 为什么东方问天要给他戴如意镯? 宋纤云脸色更加苍白。 东方问天不会真的要像以前那样,让玉无净感受他们在做的事吧…… 不知道为什么,宋纤云觉得不是这个原因。 东方问天不是说,他喜欢自己吗? 哪有人愿意和别人分享爱人的。 宋纤云浑身一颤,心中莫名闪过一丝不可名状的紧张和恐慌。 借着晨光,哆哆嗦嗦地光着身子跑到窗台的梳妆桌边。 两个灵袋仍然并排着静静地躺在不起眼的角落。 因为黑色被东方问天拿走了,所以迷蒙之中,粉色和红色在暗色中相依存。 宋纤云伸出手,去拿粉色的灵袋。 扯开,果然,如意镯不在了。 那么……另一个灵袋…… 宋纤云双手颤抖地打开,摸到剑柄后,才蓦然松了一口气。 浑身卸力地坐在冰冷的地板上,握着灵袋,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劫后余生的空气。 宋纤云缓了一会儿,才颤颤巍巍地抖着腿站起身。 艰难地穿戴好衣服,天色已然大亮了。 他刚要把红色的灵袋拴上,门突然被推开。 宋纤云手一抖,灵袋掉在了地面。 是察觉到屋里有动静,来伺候他洗漱的侍女。 侍女们垂着头,鱼贯而入,将热水放在洗架上,便施施然退了出去。 除了小月,宋纤云不会让任何人近身。 这两天小月因伤休假,也没有人敢过来替他梳洗。 宋纤云心上的弦绷紧,见人退完后。 才弯身拿起灵袋。 惊弓之鸟似的,心理素质一点都不好。 宋纤云自嘲地笑了两声。 然后掬了捧水,浇在脸上。 人才稍微冷静了下。 除却自己的紧张,宋纤云还感受到了一种外在的紧张和莫名的惊喜。 应该是如意镯发挥作用了。 他感受到了玉无净的情绪。 天色越来越亮。 用过早膳后,东方问天还没有来看他。 侍女们端上零嘴水果。 宋纤云用小刀慢慢地给柿子削皮。 这是硬柿,口感脆甜。 连续吃了两个硬柿后,宋纤云看着站在一边,屏气凝神的侍女,状似无意地问道:“尊上呢?” 那侍女行礼道:“奴婢不知,但往常这般时候,尊上应该都和众长老在议事殿。” 宋纤云撑着桌子,慢慢起身。 淡声道:“尊上中午要过来用膳吗?” 侍女惊讶地瞧了眼羸弱的宋纤云,回道:“尊上那边没有吩咐,奴婢是否要去问问?” 从来不会过问魔尊行踪的美人,今日竟然主动谈及。 侍女的吃惊仅存在一瞬,便恢复了常色。 宋纤云摆摆手,道:“不必了,我自己去找他。” 他不能坐以待毙。 正午的时间不能错过。 因为正午,是弱水剑可以发挥最大的效能的时辰。 明明昨日繁星点点,本应该出太阳的天气,此时却暗沉沉一片。 俄顷风定云墨色,秋天漠漠向昏黑。 侍女临出门前,带了伞。 还没到议事殿,淅淅沥沥的雨就下了起来。 雨水溅起泥沙,将宋纤云的衣袍末端打湿弄脏。 雨越下越大。 水珠落在伞面的声音,如擂鼓的鼓点,振聋发聩。 第90章 风声雨声滴答声 伞突然被举高了些。 宋纤云顿住脚步,往旁边看去。 东方问天走路静悄悄的,跟猫儿一样没声,正默默举着伞。 此时和他并排站在伞下,伞有点小,不能完全遮住两个大男人。 所以东方问天把伞往宋纤云方向倾了一点。 而自己的肩膀被细密的雨滴弄湿了一大片。 东方问天垂眸,把人往最近的一处亭子里带。 坐亭中赏雨,本是一番闲情惬意。 东方问天收了伞,一把将宋纤云抱在怀里,慵懒自得地靠在栏杆上。 侍女们不知何时退下了,偌大的园中,就只剩他们二人。 在不远处,是池水。 因为下雨,鱼儿们躲在水下,佁然不动。 宋纤云又想起了那段不好的回忆。 但还好,经历比这还恶劣的事情,宋纤云的接受能力就好了很多。 宋纤云别过眼,没再看。 东方问天微微倾身,转了个方向。 让宋纤云跨坐在他腿上。 他伸手揉了下宋纤云手感颇好的头发,嘴角勾起一抹弧度,道:“今日,这般想本尊?” 说着,修长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把宋纤云垂到前方的头发撩到耳后。 姿势有些不太对。 宋纤云觉得不舒服。 时间快到了。 洛星河他们说不定就藏匿在附近,寻找机会出手。 他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这副模样。 所以宋纤云动了一下,抬起腿要从东方问天腿上下来。 却被东方问天强有力的大手搂住肩膀,坐了回去。 甚至还把他的身子往前面送了送。 宋纤云身形不稳,往前面倒。 瞬间。 宋纤云就跟被烫了手似地缩了回去。 东方问天扯了下衣袍。 低头亲了下宋纤云的额头,声音不知何时变得嘶哑,道:“纤云,人要克制。” 宋纤云:“……” 他一直都很克制。 克制自己想杀了东方问天的心。 克制不住的,只有像泰迪精转世的东方问天。 这个动作,在大白天,实在不堪入目。 紧接着,宋纤云感觉心口涌上一股愤怒。 恨不得把人抽筋剥皮的愤怒。 宋纤云垂眸,纤长浓密的眼睫在鼻翼出打下浅浅的一层阴影。 是玉无净的情绪。 玉无净在附近看着。 那么,二师叔和洛星河会不会也在…… 东方问天好笑地捏了捏宋纤云软软的脸颊,像白白嫩嫩的糍粑,又甜又糯。 他看着宋纤云有些不自然的表情,笑意慢慢淡下去。 然后把人抱下来,坐在旁边的长椅上。 宋纤云惶然地眨了眨眼睛。 还没反应过来,眼前突然出现一只竹编小鸡。 一晃一晃的,憨态可掬。 是他送给东方问天的。 东方问天撑着脑袋,目光如炬,星火漫漫道:“你不开心?” 宋纤云手心出了些汗。 在腿上蹭了蹭把汗水擦干,才去接东方问天手中的竹编小鸡。 回道:“没有不开心。” 东方问天没忍住,又伸出手,去抚宋纤云不知不觉皱起的眉头。 “纤云,你告诉我,你为什么不开心?” 宋纤云眉皱得更深了,他往后退了退,躲过东方问天的手,强硬地挤出一个笑容。 “没有不开心。” 这个笑容既僵硬又丑。 东方问天失落地放下手。 看了眼外面的天色,问道:“快中午了,你想吃什么?” 宋纤云握紧手中竹编小鸡崽子,捏得微微有些变形。 继而抬头道:“想吃有味道的,热乎的,辣的菜,比如水煮鱼,辣子鸡……” 他很久没吃这些饭菜了。 因为东方问天的缘故,他不能吃太过辛辣的食物。 东方问天若有所思道:“那我让他们少放点辣,你昨天才做过,不能吃太多。” 能吃到就已经很高兴了。 宋纤云还有什么理由挑挑拣拣的呢? 东方问天轻轻拥住宋纤云,下巴搁在单薄如纸的肩膀上,透过层层叠叠的衣衫,还是能触碰到瘦削硌人的肩胛骨。 他用了些力,又不敢太用力。 宋纤云仰着头,只能看到昏暗的天空,和连绵不断的雨。 然后,手指慢慢移到灵袋处。 停留在袋口。 东方问天突然松了手,把宋纤云放开。 宋纤云悄无声息地挪开手。 然后抬头看东方问天。 半空中亮光一闪而过,卷轴落在东方问天的手心。 卷轴末端刻了几朵祥云,栩栩如生。 宋纤云心神一动,问道:“这是什么?” 东方问天浅近温柔一笑,然后徐徐打开。 是一幅山川地图。 上面有备注和被圈起来的地名。 密密麻麻。 看上去用了不少心。 卷轴拉到最后,空白处还有手画的简略的地图,更浅显易懂。 东方问天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看着不明所以的宋纤云,轻声道:“还记得,我说过签订了和平条约后,我们要做什么?” 宋纤云想起来了。 东方问天那时说道:“待三界永无战乱,世间安宁,本尊带你游历山河,把万物万事尽收眼底,只你我二人……” 不过那时他已经累得半梦半醒,不想回答东方问天的话。 宋纤云半耷拉着眼皮,冷道:“你说,要带我游历世间。” 东方问天此时眸色中满是憧憬。 他讲画卷递在宋纤云眼前,认真道:“这是我精心计划好的,等游览完后,我们就归隐,相知相爱相守,好不好?” 宋纤云眸底飞快地掠过一丝嘲讽。 相知相爱相守? 相知可以。 相守的话,如果这次没成功,他大抵是要被东方问天关起来,相守到大结局了。 至于相爱? 宋纤云忍不住想笑。 东方问天是在白日做梦吗? 宋纤云抬眸,敛住笑意。 他这笑实在太过真实,东方问天怔愣了一下,大抵是以为他答应了,眉眼之间尽是喜色。 东方问天收回画卷,顺带着把那个竹编鸡一并拿回去。 他那双凌厉好看的丹凤眼弯的弧度更大,表情从容。 东方问天笑道:“纤云,你答应了?” 宋纤云点头:“答应了。” 东方问天喜不自胜,重新将宋纤云拥入怀中。 这个无比熟悉的怀抱却让宋纤云一次一次想逃离得更远。 亭外的雨没有停下的征兆。 潇潇暮雨洒江天,渐霜风凄紧。 在风声雨声中,剑入血肉的声音格外清晰入耳。 血珠的滴落声,混入秋雨中。 “滴答,滴答……” 第91章 用点力 粘稠的血液洇染在两人的怀抱中开出最艳丽的花。 东方问天没低头看。 而是握紧手指,将宋纤云拥得更紧了些。 他贪婪地嗅了嗅宋纤云发丝的清香,全身浅浅的甜腻味儿。 拥得更紧,弱水剑便入得更深。 尖锐的剑端豁来血肉的嘶啦声如同雷点掷地有声。 宋纤云握着剑柄的双手微微颤抖。 感受着东方问天似乎无痛五觉的动作,宋纤云有些迷茫地眨了眨眼睛。 温暖的血慢慢浸湿他的手掌,血腥味与湿润的泥土味融合。 东方问天抬手,轻轻揉了下宋纤云的发丝。 声音空渺遥远:“这样,可以原谅我了吗?” 宋纤云持着剑,肩膀跟着开始颤动。 他掀起眼睫,看着东方眸色中小心翼翼,谨小慎微的期待。 心中骤然掀起狂风巨浪,海的中心出现了漩涡,疯狂地旋转着,似乎要把他的心神打乱,将他卷进不知未来的深海。 宋纤云抿唇,用力地咬了下舌尖。 痛楚让他清醒。 过往的回忆清晰的展现在面前,历历在目。 宋纤云茫然的神色终于恢复清明,取而代之是让东方问天如坠冰窟的坚定。 东方问天深吸一口气,眼底的一丝黯淡越聚越浓,仿若要从眸中溢出。 弱水剑的伤害毋庸置疑。 东方问天的唇色快速褪去,神色悲凉中又带着餍足。 他反手握住宋纤云的纤细的手腕,往后一退,将腹部的弱水剑抽出来。 抽出来的一瞬间,血水汩汩地流,血液溅起,洒落在宋纤云精致的眉眼间。 覆盖住那道令人深恶痛绝的双生诀。 东方问天眉心紧凝了三分,引领着宋纤云的手,往胸口处走。 最后,剑端停留在了心脏。 东方问天往前凑了凑,锋利的剑戳破黑金的尊袍,触碰到里面白得毫无生气的皮肤。 宋纤云脖颈处的喉结紧张地滑动一下。 才冷静下来的手又开始颤动。 东……东方问天,这是要他杀了……自己?! 宋纤云被东方问天的动作震慑住了。 冰凉的手不太能握住剑柄,东方问天手心用力拢了拢。 让宋纤云重新握紧。 “如若你真想杀了我,得刺这儿,只有弱水剑穿透我的心脏,我才能死……” 东方问天像是在陈述一件事不关己的事情。 但语气里还是带着几不可闻的希冀。 宋纤云垂眸,低头看着已经被戳破一点肌肤的短剑,殷红的血顺着胸膛,滑落在衣袍深处。 胸口莫名有些闷。 闷得他好难受。 宋纤云哑声道:“你知道我要杀你?” 东方问天点头:“知道。” “什么时候知道的?”宋纤云眼前积起雾色。 像寒冷的冬天,透明的窗户上蓄上的朦胧。 东方问天松了一只手,用原本还算干净的手指,擦了擦宋纤云脸颊上沾上的血迹。 但不太能擦干净。 反而越擦越脏。 他答道:“看到你拿了装有弱水剑的那个灵袋时,就确定了。” 宋纤云屏住呼吸。 情绪涌上来一点不属于他的焦急。 他和东方问天靠得太近,即使极目远眺,视力斐然的玉无净,也不太能确定他有没有成功把弱水剑插入东方问天的身体。 宋纤云唇瓣略微发抖,问道:“你不怕,我真的杀了你吗?” 东方问天摇头。 “不怕,有如意镯,不会连累到你的。” …… 是怕连累自己,而不是惧怕死亡吗? 宋纤云神色怔愣,定定地看向眼波含水的东方问天。 东方问天对他的感情,已经到了这种程度了吗? 不搞事业搞爱情的恋爱脑。 在现代,是要被送去挖野菜的。 突然,东方问天猛地吐了口鲜血。 偏开了头,黑红黏腻的血顺着下巴往下流到衣襟。 在玄色的衣袍下绽放。 即便这样,东方问天也没放开握着宋纤云手腕的手。 他瞧了眼宋纤云毫无波澜的眸色,浅笑道:“权尹婵娟突破了我的结界。” 听到师尊的名字,宋纤云神情微动。 东方问天像是看懂了什么,把身子往前送了送,道:“再不杀,我就当你舍不得了。” “噗嗤……” 东方问天脸色瞬间苍白。 他低头看着毫不犹豫的宋纤云。 笑了一下。 然后郑重地亲了亲宋纤云的发顶。 笑道:“用力,还没碰到心脏。” 宋纤云确实用力了。 但他戳不进去。 前面似乎有什么东西阻挡住了他的下一步动作。 他无法更改剧情的大致走向。 天道又出来阻拦了。 宋纤云蓦然松了手,抽出弱水,冷然看着捂住胸口,明明是极为吓人的伤口,东方问天却格外欣喜,像是感受不到痛一样。 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明眸稍弯,如从来没糖吃的小孩,突然得了糖,便如获至宝般雀跃。 他眸光熠熠生辉,喜道:“你不杀我?” “你心软了?” 东方问天全身淌着血,脚下的地板已经积起了一小滩血。 他在赌。 一直在赌。 宋纤云会不会松手。 但貌似,他赌赢了。 宋纤云动了动嘴唇,想说什么,但心口压着,让他喘不上气。 东方问天神色生辉,道:“你松手了,那我便不会再放手,我们一起……” 东方问天的话消散在了风中。 宋纤云握着剑,没听完,一阵天旋地转,便被一道墨绿的身影带了出去。 末尾是火红的掠影。 疾雨疯狂扑打在结界之上。 两人疯狂地在高空中急飞。 宋纤云睁眼,看见脚下凌空的景色,差点腿一软,摔倒在椭圆形的结界底部。 刚刚冲过来带走他的人此时单手揽着他的腰肢。 宋纤云没了力气,剑“咣当”一声掉落在了结界下方。 玉无净修长的手指微动,便把沾满血色的弱水收起来。 他转头,看向茫然无措的宋纤云。 微抿唇道:“没事了,本王带你出来了。” 宋纤云失魂落魄地垂眸。 心口密密麻麻地难受。 他该高兴的。 但又不太能高兴起来。 宋纤云掀唇,露出个牵强的笑意,算是回应。 毕竟是第一次杀人,虽然没杀成功,但对于只在过年杀过鸡鸭鱼的宋纤云来说。 是迈不过去坎。 第92章 师尊,你不行啊! “封容和洛星河去阻挡魔族的长老了,你师尊和六师叔大概会去拖住东方问天。” “东方问天已被弱水剑重创,或许也没有能力再追出来了。” 有没有能力追不出来,宋纤云不太能确定。 他低头,看着全是血的双手,目光空洞呆滞。 那把本该由何玄楠捅进去的弱水剑,最后被他代劳。 宋纤云喃喃道:“我……为什么杀不了他。” 玉无净安慰道:“你做得比想象中好了一百倍,你已经厉害了,纤云……” “而且,你如果真捅死了他,剑一派的掌门现在恐怕已经被天雷劈死了。” 换做是他。 他能不能划破东方问天皮肤,都不一定。 而宋纤云,却咔咔捅了东方问天两下。 玉无净看了眼神色惘然的宋纤云,觉得他情绪有些不太对。 刚要开口,背后却涌上来一道黑色的魔气暴击。 那一下,可是毫不拖泥带水,冲着玉无净的后脑勺来的。 摆明了是要他的命。 玉无净收拢翅膀,把惶然的宋纤云抱住,快速降落躲过。 若是东方问天全盛时期的一击,玉无净就算躲过了,估计也得没半条命。 宋纤云被柔软的羽翼包裹,这一变况就算他什么都看不到,也大约猜得到。 赤色的火焰像块流星疯狂地往前方掠去,周围的景色疯狂变幻。 高空之上,黑雾腾腾的魔气正迅速地朝着前方追去。 后面紧跟其后的是青白两道身影。 赫然是满脸凝重的权尹婵娟和宁时珍两人。 大雨滂沱之下,浮光掠影,你追我赶。 东方问天的伤口还在滴滴答答流着血,他双眸紧紧盯着玉无净怀中张皇失措的宋纤云,熬着极限,又提了提速度。 他不能让任何人带走宋纤云。 即使是妖族也不行。 眸中疯狂之色涌动。 东方问天聚力,又抬手打出一记。 浑厚的魔气在空中散开,浩浩荡荡的,如黑色诡异的烟火。 然后成千上万地朝着玉无净攻去。 朱雀的羽翅虽飞得快,但目标太大。 玉无净侧身躲过大多数魔气,翅膀不可躲避地被打掉了好几根毛。 方向有些不稳。 玉无净咬了咬牙,回头看见了在最后面的权尹婵娟,略微思考,便带着宋纤云下落。 下面有个破土地公庙,现下雨很大。 大有把世间万物都冲垮的气势。 玉无净将宋纤云放在庙中,然后甩手召唤出羽扇。 出门而去。 赤红的羽扇火光流熠,豆大的雨珠尚未来得及触碰到玉无净,便被周身的朱雀神火蒸发成了气体。 东方问天身形不稳地降落在地。 他和玉无净比起来,狼狈得多。 湿润的长发贴着背部,在雨水的冲刷下,身上的血跟着衣袍流下来,没一会儿,地面就成了血色的水流。 顺着山势,往山涧沟壑而去。 权尹婵娟和宁时珍紧随其后,将东方问天包围了起来。 东方问天捏着拳头,在狂风暴雨中,那双眸子阴鸷可怕,深邃的瞳孔幽幽泛着寒光,眉眼间尽是冰冷。 他立定脚步,一字一句,咬牙切齿道:“把纤云还给本尊!” 玉无净身形微动,遮住了身后藏匿在庙中的宋纤云。 而此时的宋纤云蹲在地面,仍旧盯着全是血的手,半晌回不过神来。 玉无净将羽扇打开,作出防备姿态,道:“东方问天,放手吧,宋纤云再和你在一起,会疯的。” 雨水铺天盖地而来。 东方问天浑身戾气,重得如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他仍然看着玉无净的脸,执拗定道:“把纤云还给本尊!” 玉无净不想动手。 权尹婵娟却猛然拔出剑。 那把从来没有扎进东方问天的太阴剑,此时却穿透了东方问天的肩膀,留下一个恐怖至极的血洞。 太阴剑上的血迹顺着雨水,一滴一滴地滴在地面,和原本深色的血水混合在一起。 权尹婵娟抬手接住太阴,眸光寒色渐深。 东方问天连头都没有回过。 抬脚就要进入庙宇。 玉无净没办法,扇着羽扇,炽热的火影袭来,东方问天侧身往后退,抬手,将其打散。 而他肩头上,被权尹婵娟洞穿的伤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正如当年堕仙顶一役,东方问天在深坑中肆意地狂笑,巨石翻滚,打碎他的脊骨,手筋脚筋全部挑断,又快速恢复。 在场三人脸色骇然。 权尹婵娟看向玉无净,道:“弱水剑呢?” 看样子只有弱水剑才有作用。 玉无净脸色白了一寸,看着雨色中不肯退让一步的东方问天,回道:“不知道!” 他答应过故人。 不能动东方问天。 现在东方问天还没有触碰到他的底线,他不会轻易杀人。 权尹婵娟冷若冰霜的眉头一紧,又扬起太阴剑,这次直冲东方问天的心房而去。 他是真的想杀了东方问天。 那晚在魔宫温泉旁,他不能救下纤云,眼睁睁瞧着纤云受辱。 是他这辈子难解的心头之痛。 现下有机会,他恨不得将东方问天碎尸万段,粉身碎骨。 滔天的恨意和杀意混合,东方问天身形一动,原地只留下虚影,权尹婵娟刺了个空。 宁时珍见状,跟着掏出早就想用的毒药,疯狂地朝着东方问天洒去。 东方问天抬起眼眸,满是肃杀之意。 被阻拦久了,他便没了什么耐心。 腾于半空之中,将实力最弱的宁时珍提起来。 宁时珍:“……” 权尹婵娟剑端一转,目眦欲裂,身形极快地飞向空中。 他快,东方问天更快。 然后被提着宁时珍的东方问天又躲过了。 东方问天微微用力,宁时珍的唇缝间便溢出鲜血。 只要再用点力,即使是受了重伤的东方问天,也能像捏死蚂蚁一样,把宁时珍掐死。 他想杀了所有意图分开他和纤云的人…… 刚要动手,玉无净急忙出声道:“你想要宋纤云永远恨你吗?!” 东方问天瞳孔猛缩。 记忆回到宋纤云在议事殿,为了宁时珍,答应他做什么都可以的哀恸的表情。 像是直觉般,东方问天回头。 看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清醒过来,跌跌撞撞冒雨奔过来的宋纤云。 他跨过架高门槛的门,眼中尽是绝望。 声音被倾盆大雨淹没。 通过口型,东方问天看清了。 宋纤云在喊:“六师叔!放开六师叔!” 东方问天歪了歪头,漆黑的眸子涌上嚣张放肆的情意,手一松,将宁时珍扔下。 从半空坠落的宁时珍“扑通”一声,掉落在地面。 东方问天身形闪现,朝着似乎在向他奔来的宋纤云。 第93章 放手才是真爱 凭空而起的火焰光彩夺目,炽热如岩浆,似乎要把一切都融化,玉无净冷着脸,羽扇挥舞,朱雀的浮影呼啸而来,如夕山红云蔓延。 东方问天张开手,在即将触碰到宋纤云衣角时,被火光逼退。 不偏不倚,生生受下朱雀神火炙热的燃烧。 火息燎原,热浪将人往后打退几丈远。 地面浮现一道深深的划痕。 他抬眸,执拗地像被一颗抢了糖果的小孩,死死地盯着被玉无净拦下来的宋纤云。 只差一点。 刚刚只差一点。 他就碰到纤云了…… 神火熊熊燃烧,瓢泼的大雨浇不灭,飞散出去的火星落在生湿的树干上,瞬间蔓延开来,烈烈如日,炙烤得周围的空气流动。 在漫天的大火中,东方问天看向神色复杂,眼眶通红的宋纤云。 想说些什么。 张口时,五脏六腑疼痛中涌上来的碎肉混合着血,从唇中溢出来。 东方问天支持不住地半跪在地。 不肯放弃地嗫嚅嘴唇,神色满是恳求,他的眼里,只有以烈火为背景的宋纤云。 “纤云,和我回去,好不好……” 他一边说,血一边流,混合着涎水,坠到地面。 “我错了,我不该那样对你,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你刚刚没杀我,说明你心软了,你再给我一些时间,我求求你……” 东方问天张狂的脸庞不知是雨还是泪水,他身躯疯狂地颤抖着,是悔不可遏的痛苦。 他总想要挽回些什么。 但伸出手时,却把人推得越来越远。 如果宋纤云再进一步,不作停留地刺破他的心脏,他也不会躲闪分毫。 但是宋纤云停手了,他的心脏就像是已经熄灭的火堆,腾地燃起一簇火苗。 火越烧越旺,催促着他往前,不要放手。 宋纤云只能是他的。 他不能离开宋纤云,他就像不能离岸的鱼,不能缺水。 离开水,他会呼吸困难,他会死,会在死前经历比水杀死鱼更痛苦的窒息。 宋纤云微微瞪大双眸,半后退一步。 他被东方问天的固执倔犟惊骇到了。 玉无净收了羽扇,身躯半遮掩住宋纤云。 劝道:“东方问天,你和修真界签订了条约,我们不能杀你,也杀不了你。 但你再不放手,弱水剑就会慢慢蚕食你的魔气,到时候,功力大退,魔族无大能保护的下场,你应该清楚。” 东方问天晃了下身形,双目通红。 他慢慢站起身,充耳不闻。 扫视周围所有想把宋纤云带走的人。 举起手,乌云密布的天空开始翻滚,雨水倾斜,云层之间紧密聚集,豁然一道闪电划破天际,闪亮了周遭暗沉的环境。 “轰……!” 雷声惊天动地。 权尹婵娟扶着宁时珍,和玉无净站在同一战线上,面露愕然。 玉无净看着突变天气,脸色霎时难看起来。 用看疯子的眼神看着神情癫狂的东方问天,怒道:“东方问天,快住手!擎苍剑出,要见血才能收回,你现在强行使用它,它很有可能会失去控制,你也会没半条命!” 宋纤云单薄的身形颤抖起来。 擎苍剑。 他只在堕仙顶一役上见过。 除此之外,堕仙顶的回忆,还有双生诀带来的铺天盖地,生不如死的疼痛。 东方问天玄色的衣袍看不出血痕,但被冲刷下来的血仍旧不停,甚至血色愈发浓郁。 “嗡!” 擎苍剑凌空而来,纯黑的剑体黑雾缭绕,血色翻涌,即使隔着远,有噼里啪啦的雨声,在场的人仍能听到剑体中怨灵的凄厉惨叫。 宋纤云没有灵力,被吵得头痛欲裂。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疯狂搅动。 以前有灵力傍身,他只觉得这些凄凉而尖利的声音难听,渗人。 但现在,却让他都不太能站得稳了。 玉无净感受到了宋纤云的痛苦,抬手设了屏障,把这些声音隔绝在外。 权尹婵娟神色担忧,伸出手,扶住了宋纤云摇摇欲坠的身形。 “松手……权尹婵娟!” 东方问天看见权尹婵娟触碰到宋纤云肩膀的那只手,身上的戾气更重,眼神死死盯着那只五指完好的手。 咬牙切齿道:“如果不想本尊再断你一指,就放开他!” 感受到了主人的怒火,擎苍剑上的黑雾更加浓郁,哀切刺耳的惨叫更甚。 权尹婵娟无意识地颤动断指。 他落落穆穆的神情更加冷峻,扶住宋纤云的手从未松开过。 宋纤云脸色瞬间面如土色,声线嘶哑道:“师尊?” 权尹婵娟轻声道:“师尊没事,东方问天已是强弩之末,我们一定会安全离开的。” 说着,右手握紧太阴剑柄。 玉无净警戒地看着疯魔的东方问天。 东方问天迎着漫天的雨水,挥起了擎苍剑。 彻黑的雾气如苍龙袭来。 权尹婵娟和玉无净一并发力,妖力和灵力缠绕结合,火光的朱雀长啸一声,冲着苍龙而去。 在半空之上势均力敌。 擎苍剑的威力非一般仙器所能阻挡。 玉无净的羽扇开始簌簌地掉毛。 显露出扇骨。 玉无净神色一变,收回羽扇,抬手更加赤红的火影对上。 宋纤云被这场景惊得站在原地,却一点忙都帮不上。 “叱!” 东方问天口中喷出鲜血,浓重的血腥气快速在雨中消散。 血喷洒在擎苍剑上,喝到鲜血的剑身更加疯狂,那道红白相交的朱雀层层破碎,哀鸣一声,碎裂在空中。 玉无净神色凝重,快速收手,想要去抓身后的宋纤云,却发现权尹婵娟已经带着宁时珍两人掠到远处。 权尹婵娟比他想象的更怕宋纤云受伤。 玉无净退让躲过。 东方问天目眦欲裂地盯着权尹婵娟拉着宋纤云的那只手。 怒道:“放开!” 宋纤云脸色苍白,权尹婵娟反手握得更紧。 仿佛是在故意挑衅。 “本尊叫你放开!” 东方问天怒吼道。 他是条被惹怒的疯狗,露出尖锐的獠牙,想要通过这种方式喝退权尹婵娟。 玉无净心中暗道不好。 果然,一下刻,擎苍剑挥下。 权尹婵娟把受了伤的宁时珍一脚踢到安全地方,然后张开臂膀抱住宋纤云滚到一边。 纯白的衣衫被割裂,血腥味钻进宋纤云的鼻腔中。 宋纤云应激地翻看权尹婵娟的手掌。 除了那根断裂的手指。 其余完好。 宋纤云松了一口气。 然后才看到权尹婵娟颤动湿润的眼眶。 他顺着师尊的目光往下看。 …… 第94章 单脚跳游戏 他的腿…… 没了。 左腿处,切面平整。 大腿往下,空荡荡的。 没有血液流出。 只有殷红的血肉,连着筋骨。 宋纤云似乎是反射弧太长,看了好一会儿,才感觉到彻骨的疼意涌上心口。 似乎万根灼热的刀片刺来,疼痛席卷全身,一呼一吸之间,每个毛孔都在艰难地喘息,痛意顺着血液流入四肢百骸,五脏六腑。 宋纤云大脑空白一瞬,想要发出嚎叫,却似乎被扼住喉咙,发不出一丝痛苦的声音。 他目光凄惶地抱住腿,唇瓣颤抖。 脑海里紧绷的弦终于断掉,取而代之的是被潮水湮灭的意识。 宁时珍不知道什么时候爬过来,几根银针下去,宋纤云脑袋一软,便晕了过去。 晕倒之前,神色中带着愕然与惧意。 喝到血液的擎苍剑展现出嗜血的兴奋。 在空中转了一圈,寒光射出,又要冲着宋纤云而去。 玉无净按住胸口排山倒海而来的痛感,反应最快,反身握住颤抖嗡鸣的剑柄,抓着擎苍剑往后一扯。 剑被摔向远处,落在正在燃烧的朱雀神火中,暂时被困住。 玉无净喘着气,咬紧牙齿。 仅仅是感受上共鸣的痛苦,他都差点没站稳。 可想而知,宋纤云此时的状况。 权尹婵娟双手颤抖着,想去触碰宋纤云不复存在的小腿。 却被宁时珍伸手拦住,他脸色同样苍白,冲权尹婵娟摇了摇头,道:“掌门,别看。” 他害怕权尹婵娟的心魔被重新唤醒。 到时候,这边再少一个人,不能阻拦到东方问天,纤云就真的没救了。 权尹婵娟怔愣住,看着昏睡的宋纤云,心脏似乎被一只大手攥住,肆意揉捏。 怎么会! 怎么会? 怎么会…… 擎苍剑怎么会砍断纤云的腿,而不是他的。 权尹婵娟扭头,看见掉落在远处的小腿,连着衣衫,滚落到泥坑之中。 他像是回忆起了什么。 脚步踉踉跄跄地,眼底微微猩红,颤着手去捡那根断肢。 然后,学着宋纤云曾经的模样,狼狈返回,把被魔气侵蚀发黑的断肢递到宁时珍眼下,小心又含着希望道:“还……还能接回去吗?” 宁时珍神色落寞,绝望地摇摇头。 若是一般的兵器,只要在短时间内,他都接上。 但这是擎苍剑砍断的,断肢里残留的血液甚至都被吸了个干净。 这根断肢就如同权尹婵娟的小指,绝无再接回去的可能。 玉无净捂着胸口,垂头看了眼称心镯。 缓了一下,才又摸出秃了一块的羽扇,看向刚刚毫不犹豫失了智挥剑的东方问天。 东方问天似乎还没反应过来。 垂着手,呆呆地看向泪眼滂沱,抱着断腿哭的权尹婵娟,最后目光刺痛,落到那甚至一滴血液也渗透不出来的伤口截面。 喃喃细语道:“纤云?” 他呆滞地往前走了几步。 被玉无净一扇子扇飞了。 东方问天在地上滚了几圈。 血液混合着泥水,东方问天呜咽泪水。 他像是感受不到痛一样,爬起来,又朝着宋纤云跑去。 玉无净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他又一扇子,把东方问天扇得更远了些。 扇进了火中,和擎苍剑一起被暂时困在了神火之中。 东方问天委坐在地。 擎苍剑已经喝到新鲜的血液,慢慢开始安静下来。 强行召唤的东方问天,在失去擎苍支持的一瞬间被反噬,病如山倒,脸色苍白。 他慌张无措,六神无主看着宁时珍给宋纤云疯狂地灌药。 宋纤云实在太痛了,牙齿紧闭,撬也撬不开,灌进去的药又流出来。 宁时珍施了灵力,让宋纤云张开嘴,才让他把药喝了。 接着手指挥舞,青绿色的灵力上下翻飞,快速地去除从伤口沿着血液循环的魔气。 每拔出一缕魔气,宋纤云的眉头就皱得更紧一分。 拔除魔气的痛苦,相当于剜肉剔骨。 东方问天爬起来,咬着牙,想去冲破火墙。 灼热的火苗炙烤着东方问天的全身,“滋滋”地发出烤肉声。 玉无净毛骨悚然地看着东方问天令人胆战心惊的行为。 等东方问天完全冲破后,衣袍已经被烧得黑乎乎的。 而东方问天像是个血人,脸上,手上呼呼地冒着血,身上赤红的光火明明暗暗,交错乱舞,皮肤红白黑相间,颧骨处被烧得露出白骨,看上去极为可怖。 像是从地狱里被火烧的恶鬼,仍然步履蹒跚地想来到人间。 玉无净紧拧着眉。 他现在很不好受。 因为他能直接感受到宋纤云的情绪,所以玉无净感同身受地也想让东方问天尝尝这种痛苦。 东方问天焦红起泡的皮肤在离开火的一瞬间,又如刚才一般,快速愈合。 他没管,怔怔地,执拗地忍受着火烧,向宋纤云走去。 嘴里还呢喃着:“纤云……纤云!” “对不起……对不起……” “我不是故意的……” 玉无净挥手,把东方问天扇倒在地。 东方问天摔倒,爬起来,又摔倒。 玉无净心神复杂。 握了握藏起来的弱水剑,然后又放了回去。 权尹婵娟不知什么时候暴起。 身形摇晃地放下枯枝难回春的断指,太阴剑一掷,扎中东方问天的心脏。 彻骨的痛从心口散开。 东方问天没躲,身形不稳地又跌落在地。 他抬眸,眼尾泛起薄薄的红,墨色的冷眸,此刻映着火光,好似地狱修罗。 东方问天抬手,拔出太阴剑。 血液喷涌。 玉无净呼吸一窒,他正对着东方问天。 可以看到东方问天空洞洞的心口,从前方贯彻到背部,看到他背后盈盈的火光。 然后,血肉相连,跟藤蔓连枝,飞快地交拢。 又在开始自动愈合了。 不过,因为是心脏,所以愈合得很慢。 权尹婵娟立在原地,召回太阴。 又把长剑扎进去。 才愈合一部分的心脏又被豁开,藕断丝连,分外恐怖。 玉无净偏过头,没再去看这自我惩罚般的赎罪。 宁时珍已经稳住宋纤云的伤情。 玉无净长手一伸,将人抱了起来。 这伤势不能拖,他必须立马带着人去山矾宗。 东方问天却仿佛被踩了尾巴,抬手,将又要刺进胸口的太阴剑握住,剑身锋利,手掌握剑的地方滴滴答答地淌血。 涩然吼道:“放开他!” “放手!” “把纤云给我!!!” 第95章 啃无骨凤爪 玉无净不欲理疯魔的东方问天,抱着人,正要展开羽翼而去。 东方问天却握住太阴剑剑刃处,直直地甩过去,朝着玉无净的命门而去。 长剑破风而来。 在即将触碰到衣袍时,权尹婵娟心神一凝,将太阴强硬地召回来。 玉无净劫后余生地偏过头,怒道:“权尹婵娟,收好你的剑!” 差一点,那把剑就要把他的大翅膀又削掉几根羽毛。 连东方问天一剑都躲不过,让宋纤云白白失去一条腿的人,玉无净没什么好心情对待。 权尹婵娟眼眶通红,面颊上还有若隐若现未干的泪痕。 他失魂落魄地看着宋纤云那张苍白的脸,艰涩地点头,道:“好。” 东方问天颤颤巍巍地直起身,手掌上是一条深可见骨的剑伤,全身上下没什么血可以流,所以手掌上的伤,就跟泡了水一般,流不出血,周围泛白,分外狰狞。 他眼睛直勾勾盯着昏迷中的宋纤云。 眼神深不可测。 接着,身体开始异变。 玉无净瞳孔微缩。 连权尹婵娟和宁时珍都一脸惊诧地看着伏着脊背,身体散发红光的东方问天。 一条硕大的,毛茸茸的,红色尾巴在半空中极尽张扬。 烧糊的脸上长出细密的绒毛,瞳孔转化为褐红色,眼尾向上挑得更高,狭长的眸中是涌动的狂风暴雨。 东方问天身形越变越大,衣服开始皲裂,被活活撑破。 由于是半魔半狐,所以身体还保留着人的特征,站在地面,荒诞恐怖且诡异。 地面开始剧烈地抖动。 三人透过庞大的狐狸,去看远方的天际。 一红一白两个身影,正在飞快地在高空中转着,围起几道结界,挡住成百个黑色的雾影。 红色的身影是缠着红绫的洛星河。 白色也是疯狂挥舞大刀的封容。 宁时珍踉跄地直起身,看向玉无净和权尹婵娟,神色凝重道:“不好,魔族的人追上来了!” 他们得尽快撤退。 洛星河和封容撑不了多久。 在场三人交换眼神,决定快速撤退。 玉无净连翅膀都没来得及开,才刚飞起来,却被红色的尾巴拽住脚踝,狠狠地往下拉。 权尹婵娟见状,毫不犹豫地用剑,快准狠地斩断东方问天的尾巴,然后拉住玉无净,朝远处奔去。 东方问天在原地尖叫叱咤,声音波嚷得人耳膜快要刺破。 宁时珍虽惊讶于为什么东方问天会是狐族,但反应迅速,加上有过跟狐族对战的经验,立即高声道:“快摒弃听感,小心被拉入幻境!” 玉无净咬了咬牙,眸中神色复杂,立即屏蔽掉了听力,顺便帮宋纤云也封住了。 东方问天巨大的身形在林中跳跃,紧紧跟上半空中飞行的众人。 目光一刻也未从宋纤云身上放开过。 纵身一跃,跳得很高,咬住了玉无净的脚踝。 铁锈血腥味在口中四散开来,玉无净用力,想把东方问天蹬下去。 但那嘴里的牙齿实在过于锋利。 玉无净吃痛地放缓速度,滔天炽热的火朝着东方问天袭去。 东方问天像条咬住骨头,不肯松口的饥肠辘辘的恶狗,全身的毛烧秃了,也没有松口的迹象,反而越咬越紧。 权尹婵娟成千上万的剑劈下,东方问天全身挂了彩。 变为狐狸后,东方问天似乎更加皮糙肉厚,恢复也更快,不知何时,那条被砍了半截的尾巴又重新长了出来。 只是毛色没最开始光润有泽。 玉无净暗自庆幸自己的爪子外壳坚硬无比,否则换做是旁人,早就被东方问天嘎嘣一下当无骨凤爪啃了。 但被这么死命咬着,断也只是时间问题。 再这么耗下去,他得跟宋纤云成情侣腿了。 一人没了一根。 玉无净深吸一口气,然后把怀中的人一抛。 人被扔出去。 东方问天霎时松了口。 牙尖伤还带起碎肉,痛得玉无净一阵痉挛。 比参天大树更为庞大的狐狸,跳跃着去接空中极速坠落的宋纤云。 张口一咬,便把宋纤云含在了嘴里。 权尹婵娟瞬间愣住了。 怫然作色,神情胆颤心惊,愤怒道:“玉无净,你这是干什么?!” 玉无净没回答,拖着还在流淌鲜血的脚,朝着抢到人转头就跑的东方问天而去。 东方问天青面獠牙,看上去像是吃人,但动作极为小心。 所有尖锐的牙齿全部收起来,用柔软的舌头裹住人,用最强的肉体做掩护,在浩渺的林中滚动,迎空压倒一片树林。 方圆十里的树木,被他夷为平地。 东方问天胸膛上下起伏,脸庞靠近地面,轻轻把宋纤云吐出来,才换回人形。 他现在比刚才还要狼狈,手掌处骨头清晰可见,可以看见带血的筋脉微微颤动。 像是被剥了皮的人。 东方问天施了洁净术,确保身上干净后,才去触碰失而复得的宋纤云。 他没敢再去看那因为他而空荡荡的小腿。 只是温柔地蹭了蹭宋纤云光洁的额头,轻声道:“纤云,走,我带你回家。” “回我们的家,只有我们两个的家……” 他像平时一样,抱起人,步履蹒跚却速度极快往反方向走。 玉无净快速追上,抬手一道火墙挡住人的去路。 东方问天不管不顾,又露出尾巴,把宋纤云严严实实包裹后,咬牙要直接闯过去。 权尹婵娟御剑飞行,立在火墙面前,怒目横眉道:“把本座的徒弟放下!” 东方问天顿住脚步,看着权尹婵娟一副天人下凡,冷若冰霜,正派首领的做派,冷笑一声。 道:“让本尊把纤云给你,绝无可能!” “你是什么人,本尊最清楚!” 权尹婵娟的手指微微握紧。 神色凛然道:“本座的徒弟,自然要回宗门,东方问天,你怕不是以为,纤云愿意和你回去?!” 东方问天垂眸,撩开宋纤云的乱发,定道:“不愿意,让他杀了我便好,不需要你个口蜜腹剑之人指指点点!” 玉无净皱了下眉,跛着脚,走到东方问天身后道:“东方问天,快把人放下,你再不放手,宋纤云就只有死了!” “你不是爱他入骨吗?你带他回去,有能力救他吗?” 东方问天再度抬眸,怅然道:“他失了条腿,本尊就砍自己的,还给他。” 魔族越逼越近,玉无净看着执迷不悟的东方问天。 认真道:“你不爱他,这不是爱。” 第96章 对你爱爱爱不完~ “爱!” 东方问天气得炸了毛,他褐红色的瞳孔还未完全消散,他露出獠牙,怒目如火地看着玉无净。 执着道:“本尊爱他!” “甚至甘愿被刺破心脏!” 玉无净摇头,纠正道:“你不爱,你从来没有爱上过宋纤云。” 权尹婵娟和宁时珍不知道玉无净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但宋纤云现在重伤未愈,昏迷不醒地躺在东方问天怀里,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只能目光沉沉,注意着东方问天任何可能暴起的动作。 玉无净从容不迫道:“之前,本王也很意外,魔族的尊上怎么会满心爱上世代为敌修仙界的人,但刚刚,本王才知道,你是半魔半狐。” 这件事,也间接让玉无净明白了,上一任妖王为何让他不要对东方问天下手。 东方问天怒吼道:“这与本尊血脉有何关系!” 说着将怀中的人抱得更紧,前有火墙,后有洞虚境大能。 但他不能再失去宋纤云。 失去宋纤云,那不如杀了他。 纤云是他的。 只能是他的…… 玉无净抬眼,知道自己说不动东方问天。 控制羽扇从赤红转为翠绿,定格在半空之上。 口中吟唱梵音。 羽扇越变越大,展得更开,像一只巨型的绿色孔雀在开屏。 绚丽多彩,鲜艳夺目。 羽扇在空中长啸,声音轻灵。 如鸣佩环。 叫声似乎带有静心凝神的作用。 东方问天瞳孔的血色减弱了些许。 然后东方问天感觉到怀中的人动了动。 他连忙低头,以为是宋纤云醒了。 松开尾巴,却看到宋纤云苍白唇瓣微张。 一缕暗红色延绵不绝地飞出,在羽扇的声音中,逐渐聚拢。 东方问天微微愣神。 他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但随着这些暗红色的灵气飞出,他的心脏上攀扯缠绕的某种东西,似乎在肆意撕扯,想从他的身体脱离出去。 剧烈的,实质性的疼痛,比炙烤,剑伤更加难忍。 “啊……!” 东方问天不知不觉捂住胸口,半跪在地。 一只手仍紧紧抱住宋纤云,下意识地,不想松手。 权尹婵娟看向玉无净。 玉无净微微点头。 剑光闪烁,血洒漫天,一只臂膀落在远处。 “啊!” “不要!快把纤云还给本尊!” 再一回过神时,宋纤云已经被权尹婵娟抱了回来。 而东方问天,手臂齐肩断掉。 另一只手在颤抖着,忍住断臂之痛和心脏撕裂的痛楚,抬脚,想要去抢权尹婵娟怀里的宋纤云。 玉无净凝神聚气,趁他病,要他命。 将东方问天一脚踢飞。 然后回身去拿已经成形的狐族令牌。 看着狼狈不堪,毫无当日在堕仙顶神采的东方问天,不知是惋惜还是什么。 玉无净叹道:“你会爱上宋纤云,只是因为狐族令牌对狐族与生俱来的影响。 现下,本王已经把令牌取出来,东方问天,你扪心自问,按着已经被拔除令牌影响的心脏,再问一问自己,你还爱宋纤云吗?” 东方问天偏头,颤着身子想起来,却因为失去平衡又重新跌回去。 断掉的这只手,将会在不久之后,重塑骨肉重生。 东方问天用仅剩的手,意外听话地按了按已经不痛的心口。 他看向宋纤云,发现那种执拗偏狂的情绪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爱的吗?” 东方问天自我怀疑道。 失去刻骨铭心的痛后,东方问天脱力地躺倒在地。 心头涌上来的,是细细密密的,如绵密的针,扎得他的心好像缺了一块,露着风…… 空空如也。 这是不爱该有的感觉吗? 玉无净见面露迷茫的东方问天,继续道:“你是魔族的尊主,你不会爱上修仙界的任何一个人。” 东方问天声音极轻极浅地问道:“那为什么,当年,妖王会爱上魔尊……” 甚至愿意殉情。 玉无净一怔。 他对当年的事情知道的不多。 要不然也不会后知后觉是狐族令牌对东方问天的影响。 洛星河和封容越靠越近。 魔族越追越猛。 在临走之前,玉无净想了想,回复道:“正因为如此,他们才不得善终……” “不得善终?” 东方问天像是明白了,又像是陷入了更深的误区。 等他再想问玉无净什么时,周围已经空无一人。 东方问天艰难地动了动手指。 之前就算是遍体鳞伤也要把宋纤云带回来的情绪,现在低沉得如一汪潭水。 泛不起一丝涟漪。 是的,一直不可一世,睥睨天下的魔尊大人,是不可能爱上一个毫无灵力,空有皮囊的废物的。 东方问天仰头,让雨水全部滴落在他脸上。 密密麻麻,砸得脸生疼。 他这段时间都做了什么? 把东方寻流放。 还力排众议,和修仙界签订了条约。 这都是为了宋纤云。 丢掉恋爱脑的魔尊,在为自己的决定感到可笑。 笑他,甚至等待着别人,用致命的兵器,扎入自己的心脏。 只为求得一个无所谓的原谅? 弱水剑扎过的地方,魔气萦绕,东方问天后知后觉地感到,真正该痛的地方。 用手按了按,黏腻的鲜血沾在指缝间。 他再不闭关治疗,功力估计得掉二三成。 魔族众长老终于赶到。 当看到自家魔尊的惨样时,都倒吸一口凉气。 各个慷慨激昂,怒骂山矾宗和妖族。 何玄楠冲上来,眼中含着泪水,把只剩个人形的东方问天扶起来,咬牙切齿道:“尊上,属下一定会替你把那几个人杀死,替你报仇!” 特别是那个叫洛星河的。 竟然用那张魅惑人心的脸皮获取她的信任,带着大家追错了方向。 否则,尊上也不会变成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东方问天被烧焦的眉头紧锁。 那几个人,包括宋纤云吗? 杀死宋纤云? 东方问天手往上移。 又按住胸口。 空空荡荡的,窒息感如潮水般涌上来。 轻微地,如细针刺了一下。 他代入了一下杀死宋纤云的情景。 很怪异的感觉。 东方问天被何玄楠扶起来,看着眼前一众义愤填膺的长老属下。 道:“若你们真杀去修仙界,那天道的雷劫便会应召。” 一帮人立刻噤若寒蝉。 他们差点忘了还有协约的存在。 东方问天没去追赶玉无净等人。 因为伤势太重,交代完一众事宜。 便闭关了。 此次闭关,或许十年,二十年……甚至更久。 而剧情,又完成一个新的节点。 第97章 睡不醒啦 痛。 好痛。 不要救我了。 好不好…… 让我去死。 我想回家。 我想爸爸妈妈了…… “砰!” “怎么还不醒!” 封容大喝一声,抬手拍碎了仲景峰才重新安置的新桌子。 宁时珍看着被封容一掌拍碎的桌子,一巴掌返回去,狠狠地打了封容后脑勺一下。 怒道:“别拍了!拍什么!再拍能把纤云拍醒吗?!” 他指着碎了一地的桌子,气息不稳道:“这已经是第六张桌子了,你当仲景峰家财万贯,可以供你随意破坏吗?!” 封容捂住脑袋,被宁时珍骂得瞬间泄了气,道:“可是这已经一个月了,纤云一点醒的迹象都没有……” 宁时珍瞪了封容一眼。 压低声音道:“别说了,掌门已经够难过了,你别说这些刺激他了。” 说罢,封容抬眼,看向靠窗的床边。 权尹婵娟已经在这里守了一月,满脸憔悴,此时正坐在床边,呆呆地看着宋纤云苍白,毫无生气的脸颊。 一月前,他们把人带回来时,宋纤云的气息已经若有若无。 宁时珍差点没把仲景峰半山的灵药搬空。 才勉强把宋纤云从鬼门关拉回来。 当他翻开宋纤云脖颈以下的衣服,又条件反射地把衣服盖了回去。 上面全是青青紫紫暧昧的痕迹。 此事只有宁时珍和权尹婵娟知道。 所以宁时珍屏退了所有人,连封容都给赶了出去,他才敢和权尹婵娟褪下宋纤云的衣服。 痕迹越往下,越是旖旎。 而把和肉已经黏在一起的裤腿掀开时,权尹婵娟撇开眼,没敢再看。 最后两人也不知道是怎么给宋纤云擦拭完身子,穿好衣服的。 这个过程太沉默,死一般的寂静。 宁时珍现下回想起,记忆中只有撕开贴着伤口的衣料时,血肉和衣帛分离时黏腻的沙沙声。 处理完伤口后,宁时珍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权尹婵娟的脸色更是难看。 站在床边身形摇摇欲坠。 如果不是宁时珍眼疾手快扶住人,权尹婵娟差点因为气急攻心而晕倒在地。 权尹婵娟当时就哭了。 宁时珍微张着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第一次见掌门哭,是掌门父母过世,没能去见最后一面。 第二次则是现在。 权尹婵娟哭得很内敛。 不仔细听,宁时珍甚至听不到那细弱蚊蝇的啜泣声。 事情已成定局。 心中不由得升起一种令人绝望窒息的无力感。 他们一齐出去时,一直守在外面的封容连忙问道:“纤云怎么样了?!” 而玉无净跨坐在长廊上的栏杆上,修长的手指一遍一遍滑过残缺秃毛的羽扇。 洛星河不知道去哪儿了,一会儿就没见着人。 “魔气已经抽除干净了,至于腿,已经接不回去了……而且,纤云求生欲望很低,不想醒过来。” 宁时珍黯然失色道。 封容反应最大,扛起刀,嚷着要把东方问天大卸八块,碎尸万段。 二峰主此人最是鲁莽,说要去,就真的运力,雄赳赳,气昂昂地要赶往魔界。 宁时珍无力再劝。 最后是权尹婵娟把人在半空中截胡打晕,扛回来扔在地板上。 玉无净借着朦胧的灯光,偏过头,去看房门露出的床铺的一角。 而他脚上的伤还没处理。 东方问天下嘴真的狠,一般的剑都劈不动的脚踝,被他咬得狰狞恐怖。 现在伤口已经凝固,血痂凝在裤腿,染红一大片。 宁时珍唇瓣微动,问道:“要我帮你处理一下吗?” 玉无净利落地从栏杆上跳下来,收起羽扇,摇头道:“不必。” “本王刚刚在说,山矾宗始祖曾经也被擎苍剑断过臂膀,又重新再生,洛星河听见了,似乎很激动,匆匆走了。” 他的目光最后落在权尹婵娟身上,顿道:“权尹掌门,你说说,洛星河他是不是有办法把宋纤云的腿接回来?” 权尹婵娟垂着目光道:“若是他有办法,便好了……” 宁时珍皱了下眉。 他记得,在六月涯时,洛星河给他说过,他获得了始祖的传承,连浮生若梦,也是始祖提前开启的。 可是,始祖不是又陷入了沉睡吗? 洛星河现在过去,能唤醒灵魂消耗严重的始祖吗? 恐怕无望。 宁时珍看向玉无净,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宗始祖曾经被擎苍剑斩断过手臂?” 玉无净歪歪扭扭地靠在柱子上,慵懒随意地抬了抬下巴,回道:“此事,又不止本王一人知晓。” “还有谁知?” 宁时珍还未张口,旁边的权尹婵娟突然问道。 “你猜。” 气氛沉寂片刻。 这是宋纤云接回腿的唯一希望。 宁时珍不愿意放弃,追问道:“那这件事,有几分可信度?” 玉无净摇头,道:“道听途说,但能传出来,就绝不是空穴来风。” “你说是吧,权尹掌门?” 权尹婵娟似乎陷入了沉思,被玉无净这一提,登时回了神。 他的眼眸疑惑瞬间,对上玉无净似笑非笑的表情。 开口道:“可是,始祖早已离世,谁能拿到断臂重生的办法?” 玉无净冷笑道:“说不定有残卷留存,你身为山矾宗掌门,连这点消息都没有?” 权尹婵娟脸白了一寸。 的确,身为掌门,连外族都知道东西,他却什么也不了解。 权尹婵娟身心俱疲,他只摇头:“不知道。” 宁时珍暗自思忖,碍于玉无净在,又是宗门秘事,偷偷给权尹婵娟说了六月涯的事情。 权尹婵娟灰败的眼神在听完后猛地一亮。 眸中是掩饰不住的激动。 玉无净看见权尹婵娟的反应,隐晦地笑了一下。 然后开口,对权尹婵娟道:“祝你成功。” 第98章 哎嘿,有我在,没带怕! 封容噤了声,没再说话,沉默地坐在凳子上,垂眸盯着碎了一地的桌子。 宁时珍轻叹口气,端着药,满面愁容地站在床前,看向权尹婵娟,劝道:“掌门,要不您去歇歇吧,纤云这里有我在,不必担心。” 权尹婵娟摇摇头,抬手接过宁时珍手里的药,坚持道:“纤云一日不醒,我便一日不会放心。” 药汁还有些烫,权尹婵娟用散发寒气的灵力把药水控制到适宜的温度,才一勺一勺地往宋纤云嘴里喂。 喂进去,药就溢出来,权尹婵娟娴熟地接住嘴角流出来的药,循环往复几遍,才把药喂完。 权尹婵娟把药碗给宁时珍,接着用帕子把宋纤云唇边残留的涩黄的药水擦拭干净。 这个动作,权尹婵娟一个月来,重复了无数次。 “六月涯那边有消息了没?”权尹婵娟帮宋纤云掖好被角,抬眸问道。 宁时珍失落地摇头,回道:“昨天去瞧了,星河所在的洞府结界还是没打开。” 宁时珍接过空碗,转过身想把它放在桌上。 走到碎桌子面前,才反应过来封容把桌子拍碎了。 宁时珍看了眼还在捂脸独自伤感叹息的封容,眉心蹙了蹙,然后直截了当地把药碗塞到封容手里。 被突然塞碗的封容疑惑一瞬。 抬眼对上宁时珍微凉的目光。 有点冷。 封容立马低头,乖乖代替被砸碎的桌子。 权尹婵娟揉揉眉心,许久没休息了,脸上疲态尽显。 他对这个答案已经习以为常了。 同样的问题,他每天要问一次。 无一例外,宁时珍都在摇头。 是的,早已羽化的始祖重新现世,已经够骇人听闻的了。 把沉睡的始祖唤醒,更是难于登天。 当权尹婵娟得知自己才收的这个小弟子竟有这么大本领,可以联系始祖时,他内心大多是因为纤云有希望而感到激动。 但已经过去了一个月。 洛星河将自己锁在六月涯半点消息也没透露出来,他最开始期盼的心,已经慢慢安静,沉寂。 甚至是觉得自己走投无路,所以才把希望放在一个杂灵根弟子身上。 按道理说,宋纤云虽然断腿,但并未伤及其他五脏六腑,应该早就醒了。 现在断腿处的肉都已经重新长起来,褶皱的皮包围曾经血淋淋的伤口。 丑陋恐怖。 左边的裤腿空荡荡的。 宋纤云仍然没醒。 宁时珍也束手无策。 当一个人愿意困在自己的梦境里,拒绝醒来时,拒绝面对时。 再好的药,也只能吊着他的生存需求。 玉无净在妖界那边,源源不断的灵药送过来。 不管用得上用不上,一股脑儿塞进仲景峰。 说是倾尽所有,也要救回妖王妃。 宁时珍正想着今日试哪一味药时,六月涯方向却突然一阵巨响。 像山体滑坡般轰轰烈烈,震耳欲聋。 屋内的三人相视一眼,立刻起身往那边飞去。 等他们到时,离六月涯近的弟子已经聚拢。 乌泱泱一群人看着莫名其妙垮掉一半的山峰,不知所措。 而如沙尘暴的灰尘之中,歪歪扭扭地站着一个人,身形狼狈,在迷蒙的烟尘中,隐隐约约能看清俊秀的脸庞。 除了没了一半的六月涯,还有天空中滚滚酝酿的黑色乌云。 空气沉闷,抬头看去,如波涛骇浪翻滚的黑云飞驰轻压而下,如被惹怒的魔鬼,疯狂嘶吼咆哮。 天色瞬间暗了下来。 正午的天气,像黑夜一般,笼上了一层黑色的幕布。 封容两只手还揣着那个空碗,看见此番场景,差点把碗捏碎,惊呼一声:“这是金丹期的雷劫!” 山矾宗金丹期的弟子不多,每一个即将突破的都被各峰峰主重点关注,不可能会有弟子被赶到六月涯突破的。 断崖之下,烟尘越散越淡,被狂风吹开,露出六月涯此时的景象。 半边山体像是被锋利的巨刃活活劈开,剩下的一半傲然挺立,另一半碎裂成块,往山下奔去。 幸运的是六月涯山脚下并无弟子房舍,而是一片荒地。 六月涯尖之上,大家一直看不清的人,终于显露出庐山真面目。 宁时珍心中一咯噔,迟疑道:“那是……星河吗?” 一月未见。 洛星河似乎变了模样。 若是说以前他和宋纤云有三四分像,那么现在有五分了。 他和宋纤云穿着一样的掌门弟子服,一样的发髻,只是眸中的神色更冷,更坚定。 宁时珍隔得远,若不是知道宋纤云此时昏迷不醒,他心神都要恍惚一下。 差点以为这是宋纤云。 权尹婵娟负手而立,神情也惊讶一瞬。 他点头肯定道:“是星河。” “但是……”权尹婵娟眸光意味不明,直直盯着洛星河那张愈发艳丽的脸庞,疑惑道:“他入门不过五年,怎么从筑基一跃至金丹后期?” 宁时珍眼底闪过轻微的诧异,忽而喜道:“会不会是他唤醒了始祖,又得到了始祖的点化。” 这同样也意味着,洛星河可能拿到了救治宋纤云的办法。 权尹婵娟神色闪烁,眼底有掩饰不过的欣喜。 封容凑过来,问道:“什么点化?” 关于始祖的事,宁时珍没给封容说。 此事重大,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宁时珍把封容的大脑袋推开,直接道:“你别管。” 封容捧着碗,愣了一下。 天空的乌云越积越多。 黑云压城城欲摧。 洛星河第一次经历雷劫,经验不足,加上这是金丹期,连跃几阶,更是违背天道。 此次雷劫,天道不把人给劈个半死,估计是不会善罢甘休。 权尹婵娟执起太阴剑,拉着宁时珍往洛星河奔去。 抬手设立了三道结界。 金丹期一共要经受九道雷劫。 这三道结界,便是挡洛星河前三道最弱的雷劫。 权尹婵娟作为师尊,要做的就是让洛星河能够全力以赴承受最后两道雷劫。 洛星河现处涯顶,他无法应对全身突如其来增多的灵力,只觉得丹田仿佛要爆炸。 浑厚的灵力猛烈地撞击着他的腹部,内脏移位的痛苦让洛星河半跪在地。 唇瓣紧咬,额头的冷汗簌簌地流下。 这种痛就好像千把万斤的锤子,想要捣烂他的腹部。 第99章 呀呼~劈死我吧! 两人刚靠近,第一道雷劫便迎空劈下。 闪电的光亮如闪着寒光的利刃,照亮了半边天。 权尹婵娟身上没带什么抵挡雷劫的法宝,情况紧急,只能割裂手指,在地面衣袂翻飞,快速地画下一个又一个符咒。 蕴含洞虚大能血液的符咒,大约能够阻挡中间三道雷劫。 另一边,宁时珍同样一刻也不敢耽误。 十九岁的金丹期。 天赋比权尹婵娟更甚,到哪都是块宝。 宁时珍从芥子空间里抖擞地倒出一大堆药。 回灵丹,锁血丹,各式各样的丹药任洛星河选择。 洛星河咬着牙,气息不稳,想说些什么,字却在喉咙中滚动,艰涩地吐不出半个字来。 宁时珍连忙道:“师叔知道你想说什么,但你别慌,你先挺过雷劫再说!” 转眼间,权尹婵娟已经画好符咒。 此咒消耗巨大,在洛星河周围画满一圈时,权尹婵娟脸色略微苍白。 宁时珍倒出一颗丹药给他服下,权尹婵娟才好受些。 然后,他垂眸,拔出自己的太阴剑,递到洛星河的手中,郑重道:“当第七道雷劫劈下来时,你就举起太阴,让它承受。” 太阴剑是权尹婵娟的本命剑,本命剑受到伤害,主人也要承受一半。 洛星河想松手,却被权尹婵娟握住手指,五指握紧剑柄,不能再放开。 洛星河咬着牙,再度想要挣脱。 权尹婵娟眉眼闪动一瞬,认真道:“为师知道你心中在想什么,但你不能有事,你还要救纤云,纤云还在等着你。” 此话一出。 洛星河抵抗的情绪慢慢平复。 等第二道雷劫劈下,结界咔嚓碎裂时,洛星河艰难地点了头。 算是答应不扔剑了。 权尹婵娟紧蹙的眉头略微放松,然后轻声道:“多谢。” 在第三道雷劫劈下之前,宁时珍扶着气血不足的权尹婵娟出了雷劫范围。 周围其他弟子已经被疏散开。 大多数人窝在安全地带,紧张又期待地等待着修仙界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第一个十九岁步入金丹的天才。 前六道雷劫有惊无险地被挡了下来。 到第七道时,紫色的雷电落在太阴剑,发出巨大的光芒。 明显和前面六道雷劫不是一个层次。 能量扩散开,天空发出穿云裂石,响彻云霄的雷声。 洛星河被震得手臂发麻,差点没握住剑柄躺倒在地。 太阴剑嗡嗡作响,剑身颤抖。 颜色瞬间黯淡无光。 权尹婵娟直观感受到第七道雷劫的威力,猛地吐出一口鲜血。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权尹婵娟觉得洛星河的雷劫,比旁人的威力强上一半。 宁时珍和封容一人一边扶住权尹婵娟,三人席地而坐,往权尹婵娟的身上输送灵力。 剩下的两道雷劫,最有威力,也是绝不能躲过的两道。 它能够塑造金丹,淬体扩展经脉。 坚持得过,修为精深,坚持不过,轻则修为倒退,重则经脉尽断,成为废人,甚至是死亡。 第八道雷劫豁然劈下,六月涯的涯顶被掀翻,石块四飞,往四面八方看热闹的弟子而去。 宁时珍和封容刚要停止输送灵力,给那些来不及躲闪的弟子设置结界。 疏荷峰方向跃然一道红色灵力阻挡,瞬间将坚硬的石块粉碎成齑粉。 杜玉珂衣袍猎猎,一身红衣从天而降。 皱着眉瞧了眼没精打采的权尹婵娟,拍了拍衣袖上不存在的灰尘,冷冷道:“也就这点用了……” 权尹婵娟闭眸,面无血色,没说话。 宁时珍打着圆场道:“三师姐来得正巧,若不是你,那些修为低的弟子就惨了。” 杜玉珂环着手,看向六月涯涯顶已经扛过了第八道雷劫,伤痕累累疯狂嗑药的洛星河。 笑道:“哪里,举手之劳,毕竟那些修为低的弟子,大多数是疏荷峰的,作为师尊的不心疼,谁心疼?” 宁时珍一噎。 给封容使了个眼色。 想让封容说两句话,别让掌门难堪。 封容没看懂,问道:“六师弟,你眼睛怎么了,是灵力输得太多,快支撑不住了吗?” 宁时珍:“……” 杜玉珂:“呵……” 杜玉珂道:“掌门就两个弟子,个个都不简单,不是在受伤,就是在受伤的路上,还有拉着别人一起受伤的。” 权尹婵娟听着耳边的冷嘲热讽,睁开眼睛,那双漆黑的眸子波澜一瞬,回道:“纤云是为人魔两界受的伤,你不该这么说。” 黑云翻墨,云层之间电光闪烁,在酝酿最后一道雷劫了。 有了刚才的前车之鉴,大多数弟子退得更远,努力寻找掩体。 杜玉珂眸光流转,似笑非笑道:“不是你固执己见,瞒着我们,非要自己去救人吗?若没有洛星河和玉无净,堂堂山矾宗掌门,怕不是要栽在魔界了。” 宁时珍没插话了。 封容终于懂了宁时珍为啥刚刚眨眼睛了。 但为时已晚。 自从两兄妹父母逝世后,权尹婵娟和杜玉珂两个见面便是这模样。 像是几世的仇人见面一般。 之前有宋纤云在中间做调和剂,两人的关系稍微有所缓和,没有当初那么剑拔弩张。 但现在,宋纤云受伤不醒。 两人关系不仅没有改善,甚至更甚于从前。 更差了。 权尹婵娟嘴唇微动。 在狂风之中,最终没开口。 想说的话湮灭在风中。 杜玉珂似乎早就料到权尹婵娟无话可说,转过身去,时刻注意着六月涯周围的暗藏的危险。 “咔嚓……轰!” 最后一道雷劫应下。 天光骤亮,众人不由得眯了眯眼。 此等雷劫,都快赶得上元婴期了。 杜玉珂眸中浮现出欣赏的目光。 六月涯彻底没了。 存在几万年的六月涯,因为一个金丹期修士,夷为平地。 洛星河在碎石中摇摇欲坠,衣服被闪电烧得破破烂烂,全身上下黑糊糊一坨,现在半跪在地,更像个被烧糊的土豆。 他的一双眼眸却明亮至极,像黑夜中闪烁的两颗星星。 洛星河撑过雷劫了。 身下还四仰八叉地躺着已经嗑完了的药瓶子。 太阴剑插在泥土中,上面混合着洛星河点点滴滴的血迹。 杜玉珂刚过来,洛星河张嘴,还没来得及说话,便坚持不住,“啪”地一下摔倒在地,晕过去了。 只要撑过去了,身体都不会有大碍了。 杜玉珂作为三师叔,很称职地把人提溜扔到仲景峰,再扬长而去。 至于太阴剑,杜玉珂是不可能帮权尹婵娟拿的。 最后是宁时珍把权尹婵娟带到仲景峰。 封容扭头去拿的剑。 第100章 哟哟哟,还害羞了~ 宋纤云睡了一个月的屋子里又添了一张床。 还有一张新桌子。 洛星河全身黑黢黢的,一动,干净的被褥就蹭上黑色的灰。 宁时珍帮洛星河擦掉身上的焦黑,小心翼翼给他的伤口上药。 上完后,才放松地呼出一口气。 清理干净的洛星河皮肤透亮,面庞俊美,静静地躺在床上。 如果忽略掉身上包扎的纱布,洛星河此时呼吸平稳,就像睡着了一般。 权尹婵娟把太阴剑收回剑鞘,唇瓣稍微回了一点血色。 手臂半撑在宋纤云的床头,看着不远处的洛星河,神色恍惚一瞬。 神色疲惫地开口问道:“他还有多久醒?” 宁时珍转身,把给洛星河擦拭身体的脏兮兮的水盆和帕子倒掉,才回道:“少则一天,多则三天。” 被雷劈,可不是闹着玩的。 权尹婵娟听着宁时珍的话,垂眸落到宋纤云额间的双生诀上,触手碰了碰。 又似被针扎地缩回手。 “时珍,你说,星河他有没有拿到救纤云的办法?” 权尹婵娟白发微倾,遮住眸中的晦暗的神色。 宁时珍自然也希望洛星河真的有办法。 回想起刚刚雷劫时,洛星河拼命想开口说话,生怕挺不过雷劫的模样。 宁时珍怔了怔,答道:“应该是拿到了……” 现在,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 天色渐晚,微风习习。 十九岁金丹天才的消息跟春风一样,吹遍了整个修仙界。 玉无净得到了消息。 放下政事,飞奔来到山矾宗。 玉无净前脚刚进房门,洛星河下一秒便醒了。 宁时珍手忙脚乱地把人扶起来,半坐在床头。 洛星河尚未完全恢复,虚弱地捂住胸口,看向一身白羽毛,内衬红衣的玉无净。 目光中掺杂着若有若无的敌意。 玉无净转过头,对向洛星河一双冷漠沉静的眸子,意外地挑了挑眉。 像,越来像了…… 玉无净似乎是为了确定什么,在宋纤云和洛星河两个人的之间看了好几遍。 半晌,不怀好意地猜测道:“你不会真是宋纤云在外的私生子吧?” 话音刚落,瞬间,一道红色的红缎飞出,带着凌厉的气势朝着玉无净而去。 玉无净在狭小的房间里一个利落的翻身,翩然躲过。 红绫击中窗柩,窗户应声而落,砸在外面的走廊,墙上破了个大洞,呼呼地涌进来风。 窗户正对着洛星河,晚风吹开他额前细碎的头发。 露出那双盈满怒意的眸子。 一句话得罪一屋人,连带着还给自己带了顶帽子。 玉无净无甚所谓。 自顾自坐上凳子,给自己斟了一杯早已冷透的茶水。 权尹婵娟站起身,对能坐着,就绝不站着的玉无净道:“还请妖王不要在此处污蔑本座两个徒儿的名声。” 玉无净懒懒地抬眼,看向并没有因为权尹婵娟的维护,而脸色缓和的洛星河,笑道:“见气氛低沉,随口一句玩笑罢了。” “掌门和洛小友怎么还当真了?” 洛星河抬手,红绫就乖巧地返回,缠回细窄的腰间。 这一下,中午才弄好的伤口崩裂开,白色的纱布上沁着血丝。 宁时珍叹了口气,道:“你跟他置什么气,你看,伤口又裂开了。” 裂开了,他又要忙活一阵了。 这满屋子的病号,宁时珍看着都头痛。 说着,又要重新去拿药。 洛星河伸出指头,红绫便蜷缩着身体,裹住受伤的地方,红光微闪,伤口慢慢愈合。 洛星河抿唇,看向还在弯着腰找药的宁时珍,道:“多谢六师叔,弟子有红绫治伤,不必再重新包扎了。” 宁时珍身形顿了一下。 回道:“哦,好的。” 玉无净修长的手指转着茶杯,气氛已经被他搞得够活跃了,该进入正题了。 他看向洛星河,问道:“断腿重生的方法是什么?” 屋里一众人期待的目光投过来。 洛星河脸色很不好,目光在权尹婵娟身上停留一下。 才僵着脸道:“魔界边缘,有一处地方叫三更雪,顶端常年绽放着三七雪莲,三七雪莲下长有藕节,将雪莲和藕节一并带回来。藕节绑在伤处,三七雪莲有二十一片花瓣,配合冰灵根灵气注入体内,共需要二十一天,中间不能间断,待花瓣用完,断腿便如藕节般重生。” “冰灵根?”玉无净一下子抓住了重点。 因为羽扇秃了毛,所以他换成了折扇,在深秋,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吹起鬓边的前额发。 他抬眸,定道:“为什么一定要冰灵根,冰灵根配合三七雪莲,又要怎么配合?” 冰灵根是稀有灵根。 这世间只有两个人有。 一个是魔界生来天赋异禀的东方寻。 另一个则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修仙界最有希望飞升的权尹婵娟。 玉无净总觉得洛星河面上的神色有些复杂,所以这个配合,绝不简单。 洛星河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一张苍白的脸憋得铁青。 权尹婵娟心神微动,做了最坏的打算,追问道:“是要为师将冰灵根移植给纤云吗?”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挖灵根。 那就是从天之骄子坠入泥尘,这辈子便与修仙无缘。 宁时珍紧张道:“星河,真……真是这样吗?” 山矾宗,乃至整个修仙界都不会允许权尹婵娟为宋纤云如此付出。 大局为重。 东方问天虽然被重创,但若是修真界大能陨落,难保魔界不会趁这个机会卷土重来。 “当然不是!” 洛星河否决道:“若是要通过挖灵根重生断肢,那这根断肢也没有重生的必要了。” 冰灵根和断肢,孰轻孰重,任何一个修士都能分清。 “配合的方法是……”洛星河似乎有些难以启齿,良久才道:“需要两人识海交融,才能发挥三七雪莲的药效。” 识海,是修士最重要的地方。 绝不能轻易向外人打开。 一般情况下,只有道侣才会进入对方的识海。 识海交融,也被修真界默认为是道侣双修的一种方法。 玉无净猛然闭了嘴。 牙齿咬得“咔咔咔”作响。 宁时珍虽然未开情道,但深谙此法。 因为他接诊过不少在识海交融时,被另一半偷袭而导致神魂破碎的例子。 遇到这种病人,宁时珍给的建议是下辈子注意点,别当恋爱脑了。 作为当事人的权尹婵娟,神色自若,一如往日的冷若冰霜。 但若是瞧仔细点,便能看见白发隐约之间露出的耳尖,慢慢覆上一层薄红,如旭日初升,洒落在雪地之上的朝霞。 第101章 看我自挂东南枝 屋内的气氛比刚刚还要沉默了。 良久,权尹婵娟率先打破道:“拿到三七雪莲才是重中之重,三更雪位于魔界边缘,冰天雪地,环境恶劣,危险重重,要拿到它怕是不易。” 玉无净“啪”地合上折扇,率先道:“不过是区区三七雪莲,有何难?本王去,不日就能拿回。” 洛星河垂眸,摇头道:“三更雪多幻境,易迷路,很容易被困在那里被活活冻死。” 玉无净皱了皱眉,觉得洛星河话中有话,冷然道:“本王是鸟族,对识别方向最为擅长,这你不必忧心。” 洛星河冷哼一声,道:“识别方向?我记得你们孔雀一族,似乎只认识东南的路。” 一直在角落当透明人的封容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玉无净凤眸凌厉,似乎要喷出火来。 封容对这种眼神示意一类的东西,一向后知后觉,他坐在小板凳上,笑声爽朗道:“这我知道,我前两天才读过这个,孔雀东南飞,是吧?” 书是宁时珍为了让封容安静一点,让他看的。 没想到在这儿,派上最没用的用场了。 宁时珍走过去,笑眯眯地在背后,扎了封容的哑穴。 封容:“哈哈哈哈……哈?” 宁时珍目光沉下来,传音道:“你再这么不分场合的乱说话,别怪我今晚让你自挂东南枝。” 封容:“……” 他说错了吗? 凭什么师侄能嘲讽玉无净,他不能? 玉无净回眸,胸口起伏的幅度略大了点,看向毫无顾忌的洛星河。 他就该在堕仙顶那日,把洛星河扔出去。 堂堂妖王,能让抢婚的人在自己面前蹦哒这么久,已经是玉无净无限的宽容了。 洛星河慢条斯理地拍拍红绫,完全不理会玉无净恨不得现在就杀了自己的眼神。 伤口已经差不多愈合了,红绫乖乖地变成衣带,束在腰间。 权尹婵娟耳尖的微红已经慢慢褪去了。 神情还有些略微的不自然。 他向洛星河问道:“那你能带路吗?” “嗯,三更雪的地图已经被我记下了。” 地图是谁给的,除了封容,在场三人知道的自然清楚,不知道的,也能大概猜出来。 玉无净深吸几口气,忍住把洛星河烧死的想法,才道:“那你就和本王一起去。” “不。”洛星河摇头,道:“师尊也要去,三七雪莲只能由冰灵根的修士摘下来。” 本来想一个人刷好感的玉无净咬了咬牙,道:“好。” 山矾宗有到魔界边缘的传送阵法。 只是太久没用了。 封容也想跟着去,却被宁时珍一把拽出法阵。 宁时珍害怕凭封容这个情商,到时候别说些话,让三个人在三更雪大打一场。 封容很不高兴。 但也只是不高兴。 没说话。 宁时珍还是弟子时,被权尹婵娟和杜玉珂欺负惨了。 所以宁时珍只能欺负欺负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封容。 把各种新发明的丹药往封容嘴里喂,封容有了前面被坑的经验,还是会傻兮兮地被宁时珍诓骗继续用来实验丹药。 直到现在,尽管封容的修为远在宁时珍之上。 封容还是被宁时珍压制得死死的。 此次一去,便是半月。 宁时珍每隔一会儿,就会拿出洛星河和权尹婵娟的命牌看看。 杜玉珂中途来过几次,都是来给宋纤云送灵泉水。 得知他们去了三更雪,也只是眉眼闪动。 轻轻“嗯”了声,算是知道了。 宁时珍照常给宋纤云喂完药,突然感觉芥子空间的命牌发生变化。 他赶忙拿出来。 一旁的封容察觉不对,跟着凑过来。 权尹婵娟的命牌在变化。 欲碎不碎。 宁时珍心中一慌,顿感不妙,拉着封容就往传送法阵那边赶。 才刚到法阵,就齐齐出现三个人。 洛星河脸色煞白,双手鲜血溢染。 而权尹婵娟被玉无净背在背上,白色的长发散开,遮住脸庞,两只手垂在玉无净胸前,不知生死。 玉无净背着人,看见宁时珍,当即大声道:“快,快救人!” 情况紧急,宁时珍和封容立马把权尹婵娟从玉无净背上转移下来。 把人移下来的瞬间,两人清楚地看到了玉无净背后的白色衣衫,全部浸湿血色。 一大片红,玉无净白皙的颈项上,还有几道权尹婵娟无意识印上去的血色手印。 宁时珍心中大骇。 扯开权尹婵娟的胸前的衣衫。 果然,胸口处几道伤口,还在源源不断地渗透着血。 而这些伤,宁时珍最为熟悉。 这是他替宋纤云治了五年的冰刃之伤。 权尹婵娟的生命力正在快速流失。 幸亏本身洞虚的实力,所以才能坚持到现在。 宁时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飞速地下针,银光飞舞,一边扎,一边灌丹药。 洛星河跌跌撞撞地下了法阵。 神色复杂地看了眼权尹婵娟。 眸中藏着几分动摇。 宁时珍问道:“你们在三更雪都经历了什么,这伤是东方寻干的?” 玉无净坐在地面,心中忐忑不定。 刚刚,若不是他飞得快。 权尹婵娟就要死在他的背上了。 洛星河抿唇,半晌说不出来。 像是受了极大的打击。 玉无净松了口气,才道:“确实是东方寻。” 他们在三更雪走了半月,终于找到三七雪莲。 雪莲附近有灵兽守护,只要有人靠近,就会发起攻击。 灵兽数量庞大,他和洛星河负责去引开灵兽,权尹婵娟去摘雪莲。 过程有惊无险,灵兽攻击力虽高,他们也能应对。 权尹婵娟顺利采到雪莲。 三人正要打退最后几波灵兽撤退。 东方寻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 看见他们,怨气重得惊人。 漫天的冰刃朝着灵力最低的洛星河而去,杀意满满,溢出眼眸。 玉无净离洛星河最远。 鞭长莫及。 就在他以为洛星河要被扎成个窟窿时,权尹婵娟突然暴起,冲过去替洛星河挡了致命的攻击。 反应过来时,权尹婵娟已经血流不止,奄奄一息。 玉无净大手一挥,跑过去要去捉东方寻。 东方寻见状不对,拔腿就跑。 红绫咻咻咻地超过玉无净,在洛星河暗潮涌动的眸色中,东方寻就被抓了过来。 东方寻被抓,看见权尹婵娟要死不活的模样哈哈大笑。 他说:“临死之前,能够杀掉一个洞虚境界的大能,本殿也不枉此生了!” 洛星河神色风雨欲来,黑目蒙上一层冷意。 玉无净抬手刚要阻止。 洛星河漂亮的手腕轻转,红绫就缠上东方寻的脖子。 东方寻丝毫不畏生死,死死盯着样貌稠丽的洛星河,嘴巴不干不净道:“早知你长大如此容貌,本殿就应该把你……活活艹死在宋纤云面前!” “让他看看,自己想救的人,在本殿的身下承欢转合的模样!” “哈哈哈,不过,能让宋纤云在王兄身下欲仙欲死,让你们看着,谁也救不回他,本殿也知足了!” 洛星河五指猛然捏紧,在东方寻脖颈断裂的之前,粲然一笑道:“抱歉了,我们把人救出来了,而且,东方问天,你的兄长,也被打得半死了。” “放心,以后,我会让东方问天来陪你……” 东方寻大笑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脖子扭曲地躺在苍茫的雪地之上。 神色满是不可置信。 东方寻死了。 原着三千字打斗场面的描绘。 被洛星河简简单单,用红绫一勒。 便死了…… 第102章 呀呼,我飞啦~ 宁时珍眉头紧蹙,看向还算冷静的玉无净,疑惑道:“东方寻不过金丹,他的冰刃虽伤害极高,但怎么会把洞虚境界的人伤成这样?” 玉无净神色微顿,看向沉默之中的洛星河。 “东方寻的冰刃本就有仙器的威力,能打破权尹婵娟的防御也不奇怪。” 宁时珍还是觉得不对。 但他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感觉怪怪的。 金丹后期的修士,真的能把洞虚境界的大能伤成这样吗? 洛星河站起身,手指一动,红绫便窸窸窣窣地飘起来。 “过去。”洛星河声线略微嘶哑道。 甚至还有些微的颤抖。 红绫撒娇地过来蹭洛星河好看的手腕,摇摇头。 竟有几分委屈的神色。 洛星河再次重复道:“过去。” 红绫感受到主人微凉的视线,知道洛星河是真的生气了。 然后才依依不舍地松开洛星河细瘦的腰肢,不情不愿地缠上权尹婵娟还在汩汩冒血的伤口。 同时也小心翼翼避开了宁时珍施针的地方。 上古神器就是不一样,伤口登时便止住了血。 宁时珍抓紧时间,又喂了两颗丹药进去。 权尹婵娟几不可闻的呼吸慢慢平稳下来,虽然虚弱,但不再是若有若无。 就在大家以为权尹婵娟要脱离危险时。 红绫红光一闪,裹在胸膛处沾了血的地方,迅速漫上浅浅的一层冰霜。 浅白色的冰霜甚至在蔓延,红绫抽动身体,开始奋力挣扎起来。 洛星河感受到红绫极度的恐慌。 立马道:“红绫,快松开!” 得到主人命令的红绫,快速地向条泥鳅飞回洛星河的掌心。 红绫大半的红绸被冷冻,像冬天被晾起来的裤子,硬邦邦的。 只有一些还没冻上的部分能动。 它泫然欲泣地躺在洛星河的手掌上,说不出的楚楚可怜。 玉无净别开眼。 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能从一根红带子身上感受到人类的情绪。 宁时珍眼疾手快地把所有的银针抽回。 若是针被冻在穴位上,情况会更加紧急。 权尹婵娟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抖,似乎是很冷,冷到发抖。 冰灵根的人怕冷,天大的笑话。 宁时珍神色一下子凝重起来。 看着权尹婵娟的白羽般的眼睫上竟然也慢慢结起了寒霜,心中飞快地掠过他曾经看过的所有医书,看过的病人。 然后抬眸,看向玉无净,急切道:“快回三更雪,把东方寻的灵根挖出来! 他刚死,灵根应该还有用。” 玉无净虽不知道东方寻的灵根有何作用,但也知道这是救治权尹婵娟的希望。 他身上还有权尹婵娟的血迹,整个人狼狈不堪,背后像是被人泼了一盆血。 玉无净刻不容缓的踏入法阵,刚要启动,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把洛星河一并拉了进来。 三更雪情况复杂。 他不认路。 虽然玉无净很不想承认。 宁时珍看着快要变成个冰冻人的权尹婵娟,一边掐诀给杜玉珂发了消息,一边把封容拉过来。 封容不知道自己一个舞刀弄枪的糙汉能干啥,面露难色,惊疑道:“我能弄啥?” 宁时珍按住封容的肩膀,然后快速把权尹婵娟扶起来,做盘腿姿势。 弄好后,在封容旁边坐下,不容置疑道:“快!把你的手覆在我的手背,把你这辈子最温柔的灵力使出来,别浪费你的火灵根。” “为……为啥?”封容虽然疑惑,但还是听话地,笨手笨脚地照做。 宁时珍手指翻飞,青色的灵力混合着封容的火灵力,缓缓向权尹婵娟背后输入。 东方寻和权尹婵娟虽然都是冰灵根,但一个修的是魔,一个修的是灵气。 两个属性相合的灵根,更容易无知无觉地躲过身体的防护,对虚弱的一方造成伤害。 宁时珍现在做的只能拖。 用自己带有治疗疗效的灵力和封容炽烈的灵力相融,来减缓东方寻冰刃的伤害。 另一边。 玉无净强硬地拎着洛星河的后衣领在天上飞。 洛星河脸色黑得快滴出水来。 因为挣脱不过,只能称职地当着人工智能地图。 待他们到时,东方寻的尸体已经被那群守护的灵兽啃得七七八八了。 死状极惨。 血色在雪地中蔓延。 像延伸的花蕊。 冰灵根于灵兽是大补。 早就不见了。 洛星河目光环视所有龇着牙,警惕地看着他们两人的雪团子灵兽。 玉无净暗骂一声:“这么多灵兽,本王怎么知道哪个啃了冰灵根?!” 洛星河抿唇没说话。 突然,目光一闪。 看到了灵兽中一只最幼小的雪团子,似乎是天生的直觉,他伸手就把灵兽抓了过来。 手中灵兽开始疯狂挣扎起来。 小小一只,牙齿倒是挺尖。 洛星河提住它的尾巴,疯狂甩。 小雪团子:“啊啊啊啊啊啊啊!” 还会叫。 玉无净有点意外。 灵兽虽小,装的东西倒挺多。 甩出来一堆已经看不清原样的呕吐物。 但里面没有冰灵根的踪迹。 洛星河拧眉,冷眸凛然道:“再不吐出来,我就把你肚子剖开。” 小团子惊恐地捂住白乎乎的肚皮。 它刚刚亲眼看着这个少年毫不犹豫地把那个白发魔族杀了,所以它知道,这个人一定说到做到。 闻言,它用短小的爪子,在嘴巴里薅了薅,拿出了还沾着粘液口水的冰蓝色灵根。 洛星河没碰,直接把灵根收进芥子空间。 然后把小雪团甩回一堆雪团中间。 小雪团:“呀呀呀呀呀呀呀呀!” 玉无净面无表情地目睹全过程。 山矾宗的每一个人,都超乎他意外。 玉无净伸开翅膀,翅膀上的秃毛处还没完全长好,但不影响飞行。 只影响整体观感。 洛星河这次没让玉无净像刚刚那样抓起他的后颈子,就开跑。 而是握住玉无净的爪子。 刚一握,玉无净就疼的直抽气。 “嘶……快换一边。” 洛星河:“……” 然后他换了一边。 东方问天的狗牙果然名不虚传,被咬了一个月,腿还没见好。 第103章 哟,还傲娇起来了 玉无净刚离开地面,洛星河就感觉自己的右腿似乎被什么东西咬住了。 他低头,是刚刚他扔掉的那个小雪团。 洛星河抖腿,想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灵兽蹬下去。 小家伙牙口挺好,一口细密的牙齿“嗷呜”,咬得更深了。 洛星河神色扭曲了下。 玉无净自然也发现了。 用妖力拖起小雪团的屁股。 小雪团感觉自己在往上飞,慢慢地松了嘴。 玉无净rua了一下,刚刚杀了那么多只,竟然没发现这家伙手感这么好。 他低头,看了眼神色不变的洛星河。 道:“这小家伙挺有灵性,本王收了。” 听到终于有人要它了,小雪团开心地蹬着它的小短腿在玉无净的手掌蹦蹦跳跳。 他们回来得很快。 传送阵法一闪,洛星河和玉无净便出现在原地。 玉无净手里还捧着个毛茸茸的灵兽。 宁时珍起身,问道:“冰灵根呢?” 洛星河伸出手,道:“拿到了。” 与此同时,收到消息的杜玉珂也来了。 她来得匆忙,发丝凌乱,似乎是从宗外赶回来。 杜玉珂眼眸藏着让人看不懂的情绪,看见权尹婵娟如此模样。 二话不说,抱着人往疏荷峰上赶。 宁时珍看向三人,道:“快跟上!” 杜玉珂身子娇小,抱着一米九的权尹婵娟也丝毫不费力。 几道身影在空中划过。 玉无净照例张开大翅膀跟在后面。 飞的时候还看向洛星河,问道:“要不要本王再捎你一程?” 洛星河理都没理玉无净,拿出长剑跟在三位师叔身后。 刚刚在三更雪风雪太大,若不是御剑飞行太慢,洛星河是碰都不想碰玉无净一下。 特别是那只被东方问天啃过的鸡爪子。 对他来说,简直双重毁灭。 玉无净无所谓地耸耸肩。 靠近了点洛星河,压低声音道:“告诉本王,你在权尹婵娟的心魔中,都看到了什么?” 究竟是看到了什么东西。 才会让徒弟如此防备自己的师尊。 又会因为权尹婵娟毫不犹豫的挡剑,而情绪动摇? 洛星河抿唇。 显然不想和玉无净讨论这个话题。 所以他稍微提了提速度,追上了在中间落后的宁时珍。 玉无净自讨没趣。 但眸中的兴味却越来越重。 这师徒三人,真的很有意思。 而且,似乎都对自己的妖王妃有意思。 疏荷峰山后有一处灵泉。 就是那个差点把宋纤云冻死的灵泉。 最适合冰灵根修士修炼。 自从权尹婵娟和杜玉珂闹掰后,权尹婵娟就再也没有来过这里修炼。 杜玉珂确认人死不了,有救的方法后,直接把权尹婵娟扔了进去。 玉无净摸了摸下巴,沉凝道:“这一下,怕不是带了点私人恩怨。” 洛星河拿着冰灵根,和宁时珍站在一块。 封容离玉无净最近,震惊得一回头,问道:“你怎么分析出来的?!” 玉无净被封容搞沉默了。 这需要分析吗? 长了眼睛的,都看得出来,好吧? 权尹婵娟一入泉水,灵泉上的灵气便凝结成实体,丝丝缕缕往他伤口处钻。 宁时珍和洛星河配合,去除掉东方寻灵根上残存的魔气。 杜玉珂隔一会儿,就提着权尹婵娟钻出水面。 谨防权尹婵娟在吸收灵气时被淹死。 整个过程杜玉珂都没说话。 但这个一上一下的动作,竟有些莫名的诡异和好笑。 封容帮不上忙,就提着大刀围着同样帮不上忙的玉无净转圈圈。 玉无净掀开袖袍,让躲在里面的小雪团钻出来。 小雪团对周围的一切都很新奇。 迈着小短腿,跟在封容的大长腿后面。 一遍一遍地画圈圈,把玉无净圈在里面。 终于在杜玉珂把权尹婵娟提起来的第十次,冰灵根上的魔气彻底清除干净。 宁时珍快准狠地掏出小刀,在权尹婵娟腹部侧面划了个口,把冰灵根塞了进去。 粗暴利落。 这个动作把杜玉珂都弄得怔愣了一会儿。 然后略不放心地开口:“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宁时珍自信地抚了抚胡子,“我的医术,你还不相信?” 杜玉珂僵硬地点了下头。 算相信了。 冰灵根一放进去,那些冰刃造成的伤口似乎感受到了熟悉的气味。 慢慢地收敛刚刚的肆虐。 伤口逐渐恢复。 因为在灵泉里泡着,权尹婵娟的灵力恢复得极快。 众人能感受到权尹婵娟丹田里的灵气快速充盈。 快得生风。 封容停了脚步,惊讶地看过去。 小雪团一个没注意,被撞了个人仰马翻。 玉无净提溜住小雪团的后颈窝,又把它塞回袖口。 封容疑惑地回头,“刚你踢我了?” 静静地站在圈里一步没动的玉无净摇头,捏了捏衣袖里雪团子的软肉。 玉无净抬眸,看向灵泉中心,慢慢被灵气拖在半空的权尹婵娟,唇角微勾。 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双稀有冰灵根修士。 以后修炼速度便是单灵根的两倍。 权尹婵娟这一路来,跌跌撞撞,大伤小伤新伤旧伤轮回交叠。 修为倒是一步一步往上走。 算是因祸得福。 而且,每次都是因为救宋纤云而受伤。 玉无净想着,又rua了rua软乎乎的雪团。 感慨了句:“真是师徒情深……” 他这个未婚夫,倒像是第三者了。 灵泉之上的灵力被疯狂聚拢,甚至形成了灵气风暴,似乎要被权尹婵娟全部吸收殆尽。 杜玉珂三人往后退了退。 照这么个吸法,灵泉估计没有个十年半载,是恢复不到以前了。 杜玉珂抬眸,神色复杂地看着半空中白发翻飞的兄长。 宁时珍不知什么时候走过来,看着杜玉珂的侧脸,问道:“刚刚看到掌门的模样,心中是怎么想的?” 杜玉珂收回目光,毫不犹豫道:“自然是希望他快点去死,别来祸害本峰主的灵泉。” 宁时珍笑而不语。 希望掌门快死。 却抱着人,跑得谁都追不上。 杜玉珂回眸,一双美目狠狠瞪了眼宁时珍,“笑什么笑?” 宁时珍道:“没什么,那件事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你还放在心上?” 杜玉珂咬牙:“当然。” “但刚刚掌门快死了,你还是来救他了。” 杜玉珂道:“不过是借他个灵泉罢了,算不上救。” 宁时珍紧张的心放松下来。 想起了这两兄妹很早以前狼狈为奸,偷他看养的灵鸡灵鱼。 他可怜兮兮地带着师尊上天一峰算账,两兄妹还拒不承认。 明明两人的嘴边还油光发亮。 擦都没擦干净。 宁时珍欣慰地又抚了下胡子。 有点怀念以前的日子。 而现在,似乎所有事情都慢慢好了起来。 只等纤云醒来。 山矾宗就大团圆了。 …… 第104章 因为6翻了。 权尹婵娟又突破了。 用羡慕嫉妒恨他的人的话来说。 就是踩了狗屎运。 一年内,连升三期。 直抵洞虚境大圆满。 那天的雷劫比洛星河六月涯的动静还大。 如果不是杜玉珂眼疾手快抱着人离开疏荷峰。 疏荷峰半个山头都得被劈没。 权尹婵娟在仲景峰躺了三天才醒。 玉无净在妖界和山矾宗两边来回倒腾。 又要处理政务,又要来看望未来妖王妃。 权尹婵娟醒了。 三七雪莲也到手了。 接下来就是识海交融。 宁时珍心中虽别扭,但还是照着洛星河的方法,把藕节绑到宋纤云的断腿处。 而封容根本不知道识海交融是什么意思,只知道自己的师侄有救了。 期待地在门口探头探脑,看着宁时珍在屋内忙活。 宁时珍绑好后,双手颤抖地脱掉宋纤云的外衣。 纯白的里衣下,是若隐若现瘦削的身躯。 深吸一口气,才道:“掌门,一切都准备好了。” 权尹婵娟在门外垂眸,抬脚进了房。 骨节修长的手里拿着雪一样白的三七雪莲,散发着淡金色的光芒。 宁时珍和权尹婵娟擦肩而过。 看见还在探着头往里面瞅的封容,毫不犹豫地用力一拍。 封容捂住脑袋,眸色里满是不解。 “你打我干什么?” 宁时珍没回答。 轻轻地把门带上了。 然后回头瞪了眼封容。 封容:“???” 屋外还站着三人。 神色不一。 特别是玉无净,脸黑得快滴出水了。 旁边的小雪团感觉到主人似乎不开心,毛茸茸的脑袋在玉无净的手背蹭过来蹭过去。 洛星河的眸光没再盯着房门。 而是放在了远处长廊上的风铃。 此时在阳光微风下,叮当作响。 宁时珍默默地走到了看上去最正常的杜玉珂旁边。 杜玉珂突然发言道:“权尹婵娟这么做,不会遭天谴吧?” 宁时珍猛然抬头。 三师姐就这么希望掌被雷劈死吗? 尴尬道:“还没到那一步,应该不算吧?” 而且。 一般只有徒弟对师尊这样,才算大逆不道。 至于师尊这样对徒弟…… 宁时珍也不知道算什么了。 杜玉珂默然道:“没到那一步,也差不多了……” 识海交融。 甚至比肉体的结合更深一层次。 属于灵魂的深度交流。 洛星河的掌心微红,渗透出血色,或许实在听不下去了。 霍地起身,看向三位师叔道:“星河身体不适,先退下了。” 杜玉珂奇怪地看了眼洛星河藏在背后的手,才点头道:“去吧。” “多谢师叔。”洛星河行礼告退。 出去时,脚步还有些许踉跄。 身形单薄,如失意的少年儿郎。 玉无净开始只是脸色臭,后面就感觉到不对劲了。 焦躁地扇着扇子。 深秋,本应是微冷的天气,身上却越来越热。 小雪团跳上玉无净的肩膀。 扒拉着玉无净的衣服,想通过这种方式帮他散热。 没一会儿,雪白的脖颈处就被小雪团抓出几条红痕。 玉无净按住小雪团作乱的身子,心中火更热了。 宁时珍听到扇得“呼呼呼”的风,转头过去看玉无净时,玉无净已经跟个红烧虾一样。 面色潮红,呼吸紊乱。 杜玉珂的头发被玉无净扇得有些凌乱,她目光流转,同样发现了玉无净的异样,不解道:“现在是秋天,不是春天,你在这儿发什么春?” 玉无净双腿有些软。 他回道:“是你兄长在发春,关本王何事?!” 他说这话时,桃花眼里含着泪,眼尾微红。 特别的…… 楚楚可怜? 杜玉珂皱了下眉。 封容听到这话,很不高兴。 扛着大刀走过来,狠拍了下玉无净的肩膀。 战斗力三界万年老二的玉无净被这一拍,差点没站稳。 慢慢地,呼吸更加急促。 封容震惊地看了眼自己的手掌,迟疑道:“我……我可没用多大灵力!” 可别讹上他了! 玉无净扒拉着栏杆,把小雪团放下来。 身子软得像滩水,倚靠在栏杆上,脊背微微颤抖。 封容更加震惊了。 他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 能一掌把妖王干趴下。 封容看看自己粗糙的大手,又看看半倚着的玉无净。 然后他看见玉无净如翎毛染朱砂一般红的眼眶,滚落出这个泪珠。 封容顿时慌了。 “哎?你别哭啊!” “我真没用力!” 玉无净咬牙切齿,低声怒骂道:“滚!” 封容不知所措地看向宁时珍。 宁时珍低头看到了玉无净手腕上的称心镯。 宁时珍:“……” 他差点以为,玉无净真在这里发春了。 宁时珍朝杜玉珂使了使眼色。 杜玉珂手指微动。 冰冷的水“哗哗哗”地从半空落下,玉无净浑身被浇透。 成了个落汤鸡。 封容离得近,没有幸免于难。 半边衣服被打湿了。 玉无净喘着粗气,气息不稳地出声:“本王是朱雀血脉!” “你一个普普通通的水灵根,能浇灭就怪了!” 朱雀神火加上称心如意镯通情带来的欲火。 火上加火。 单系水灵根确实浇不灭。 杜玉珂感觉自己被冒犯到了。 她抬手指了指房间,冷道:“冰灵根的在里面,你有本事让他停手,来浇灭你。” 权尹婵娟能够停手,玉无净也不需要冷水来浇了。 小雪团伸出手手,去挨了下玉无净火热的脸颊。 爪子被烫得冒烟了。 小雪团瞬间缩回手,可怜兮兮地把手塞进嘴巴里。 宁时珍微微瞪大了眸子。 这……这么严重的吗? 再这样烧下去,玉无净不得半身不遂? 宁时珍飞快地出针,对着玉无净的大腿根扎下去。 “啊!……” 仲景峰的灵鸡都吓飞了。 飞到半空,因为身上全是肉,又掉了回去。 非礼勿视。 杜玉珂别开了眼。 封容觉得有些冷。 看着简单粗暴的六师弟。 默默走开了。 一针下去,玉无净冷静了许多。 宁时珍本来想把那根银针丢掉,想了想,后面还有二十天。 便单独把它和其他银针分开放。 杜玉珂再回过头时。 看见了孔雀开屏的玉无净。 可能是因为太痛了,玉无净痛得尾巴都收不住了。 白色的尾巴巨大和耀眼,一颤一颤的。 玉无净:“……嘶。” 他一双红红的眼睛,死死盯着房门。 透过门,想把里面的权尹婵娟生吞活剥。 这种被情敌按着意识流开车的感觉。 真踏马6。 第105章 亲亲抱抱举高高 房门蓦然关上。 权尹婵娟的双手才微不可见地颤抖起来。 他窸窸窣窣地脱掉外袍,和宋纤云一般只着里衣。 用灵气包裹住三七雪莲的一片花瓣,紧张地上了床榻。 宽阔的胸膛包裹住宋纤云纤细的身体。 权尹婵娟的心开始剧烈地跳动起来,手中握着花瓣,郑重地吻了吻宋纤云的额头。 他记得在倾盖殿时,宋纤云所说的话。 “我不喜欢男人。” 权尹婵娟眸中划过一丝失落。 似乎有些抑制不住即将挣脱束缚的情意。 把昏迷中软绵绵的宋纤云扶正,唇瓣小心翼翼地慢慢往下。 吻过宋纤云浓密的眼睫,高挺的鼻梁,空气慢慢湿润,细密地吻过苍白的脸颊。 最后,像敬畏神明一般,蜻蜓点水地触碰到毫无血色却又异常柔软的唇瓣。 权尹婵娟捧着宋纤云的脸颊,呼吸分离,喃喃道:“纤云……” “……纤云” 一声声呼唤,想要唤进宋纤云的心灵深处。 权尹婵娟停下动作。 如此,便足够了。 谁都不要知道,让他悄悄地在暗处,碰一下纤云就够了。 尚还记得第一次。 是宋纤云小时候,小团子长得白白嫩嫩,在他身上爬上爬下。 最后“吧唧”一口,亲了下他的嘴唇。 还笑得咯咯儿的。 那时他和玉珂之间还没有隔阂。 杜玉珂笑得弯腰嘲讽道:“哥,你竟然被这小家伙占便宜了!” 权尹婵娟唇角轻轻往上扬了扬。 然后才掰过宋纤云的身子,让他的后背靠着自己的胸膛。 闭上眼眸,开放识海,打开灵魂最深处,裹挟着三七雪莲,进入了宋纤云的识海。 宋纤云的识海白茫茫一片。 权尹婵娟手里攥着花瓣,走了许久,才在全是云雾的识海里找到了缩在角落里,蜷成一团的宋纤云。 识海的精神灵魂里没有穿衣服。 是人体最纯净的地方。 宋纤云像只猫一样,就趴在那里,睫毛颤动,呼吸薄弱,胸膛处微微起伏,像一只脆弱的蝴蝶,被自己的蛹困住,没有办法破茧成蝶。 跟外面世界的他,情况一样虚弱。 权尹婵娟低身,轻声喊道:“纤云?” “……” 没有动静。 宋纤云甚至在识海里,都不愿意醒过来。 权尹婵娟揉了揉宋纤云柔软的发丝,小心翼翼地把人扶起来。 嘴唇嗫嚅道:“纤云,对不起。” “是师尊要救你。” “是师尊的错……” 权尹婵娟挪动宋纤云的身体,让宋纤云的双手搭在自己的肩膀上,固定好后,才含下三七雪莲。 三七雪莲一入口,便化成水,在冰灵根的作用下,浓缩成一颗透明的水晶。 此下,便不能在脱离冰灵根修士的身体,否则会瞬间蒸发。 权尹婵娟呼吸微微凌乱,低头,捏开宋纤云的唇瓣,用舌头将水晶递进去。 呼吸交融,识海灵魂深处的欲望被唤醒。 权尹婵娟忍得极为辛苦。 宋纤云无意识地堕入欲海。 身体开始轻微地颤抖,脸色发红。 终于有了一丝意识,却被拉入漩涡,有回应地轻咬了下权尹婵娟的唇舌。 权尹婵娟被这一小猫挠痒似的动作惊得差点落出被消化到一半的三七雪莲。 于是,他更加用力地吻了回去。 唇瓣不留缝隙。 生怕三七雪莲掉落出来。 也害怕宋纤云醒后,用一双厌恶至极的眸子看着自己。 三七雪莲开始发挥作用。 冰凉的寒意醍醐灌顶。 宋纤云在识海中慢慢睁开眼。 他似乎有些迷茫。 眨了眨眼睛。 感受着唇瓣上的辗转撕咬。 意识慢慢回笼。 宋纤云瞪大双眸。 白发青丝交融,他看清了压在自己身上的男人,本该冷傲冰霜的脸庞却泛着桃红,此时闭着眼眸,纤长的睫毛颤动。 宋纤云心底猛地一颤。 紧接着,像是整个人掉入了寒潭。 师尊? 是师尊? 他和师尊在做什么? 宋纤云原来苍白的脸更加白,瞳孔猛烈地颤动。 这是他一直敬重的师尊。 而他们现在在做什么?! 宋纤云双手抵住权尹婵娟的胸膛,无力地想要推开。 权尹婵娟动作一顿。 从欲色中清醒过来。 神色难堪一瞬。 三七雪莲还差一点。 权尹婵娟擒住宋纤云的双手,然后用尽全身力气,深吻过去。 “唔……唔唔!” 宋纤云咬紧牙齿,想要把权尹婵娟逼退出去。 权尹婵娟吃痛,但也没放开。 铁锈味在两人唇间蔓延。 宋纤云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他开始疯狂地挣扎,像一只被逮住尾巴的猫,伸出利爪,开始乱抓。 权尹婵娟闷哼一声。 忍着痛也不曾松口。 直到三七雪莲彻底被宋纤云吸收完毕,权尹婵娟才猛然松了手。 宋纤云用力,将人推开。 两人身上薄红灿烂,像初晨的红霞。 宋纤云不知道这是哪里,看着周围空荡荡的一片,第一件事是慌张地想找点衣物遮挡住自己。 但什么也找不到。 他红着眼看向如坠冰窟的权尹婵娟,泪水模糊,像个做错事的小孩。 开始道歉:“师尊,对不起。” “对不起……我……” “我不是故意的……” 宋纤云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一直在黑暗之中昏迷。 醒来却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宋纤云犹如困兽,分不清状况地摇头道歉。 他的嘴唇上还有点点殷红。 权尹婵娟倾身过来,想要抱住不住颤抖的人。 宋纤云抬起红肿的眼睛,捂住头,发丝凌乱地大吼道:“师尊,别过来,别过来!” 脏…… 好脏…… 他究竟做了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 “纤云……” 权尹婵娟跌跌撞撞地爬过来,强硬地把人揽入怀中。 宋纤云反抗不过,像被雄鹰抓住的兔子,张牙舞爪,只能抓住无所凭依的空气。 权尹婵娟像长辈一样不轻不重地拍着宋纤云单薄的脊背,慌张道:“纤云,没事,不是你的错,别怕……” “我们什么都没发生,师尊只是在救你。” 宋纤云怎么会信。 师徒二人坦诚相待,还在亲吻。 宋纤云自我厌恶地摇头,什么也不想听,喃喃道:“别,师尊,这是假的。” 一切都是假的。 是他在做噩梦。 权尹婵娟红着眼眶,掰过宋纤云的头,认真道:“纤云,看着为师!” 宋纤云仓惶地摇头,又要别过头。 却被权尹婵娟掰回来。 权尹婵娟一字一句道:“这里是识海,所以我们才赤身裸体,我们不是在做那种事!” “为师是在救你,因为救你的药必须这样喂进去,你想想,你醒过来时,嘴里是不是还有冰凉清香的药?” 宋纤云呆呆地,耳边一片嗡鸣。 他求证似地,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问道:“真……真的吗?” “真的!”权尹婵娟点头,眼睛里是干净澄澈的瞳色,他道:“你不信,你可以问你六师叔,问三师叔,问你的小师弟,你甚至可以问玉无净!” “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 “这只是师尊在救你!” “只不过方法不同,识海里没有办法穿衣服的。” “就像人溺水时,你曾经说的人工呼吸一般!” “我们什么都没有发生,我们是师徒!” “你是师尊最爱的徒儿!” “师尊是你最敬重的师尊!” “相信为师!” 权尹婵娟陷入了自我否定一般的肯定。 “……” 第106章 全部给我死啦死啦地! “师尊……师尊。” 宋纤云无望地摇着头。 不敢抬眸对上权尹婵娟的眼睛。 他像只怯懦的仓鼠,只想藏,用木屑纸棉把自己埋进去,没有光亮,没有声音,让他一个人静静地颤抖着身子,在黑暗之中舔舐自己的伤口。 但宋纤云藏匿的技术太差。 弯着的脊背暴露在空气中,脆弱得仿佛下一刻便要裂开。 权尹婵娟身长玉立,伸手围住宋纤云,尽管两人赤身裸体,但看不出丝毫的欲色,纯净得像周围浮散漂荡的白云。 “纤云,师尊在这儿,没事的。” “一切都过去了……” 宋纤云重新把自己缩成一团,他挣脱不了权尹婵娟的怀抱,只能抱着腿,把自己尽量缩小又缩小。 权尹婵娟抱着宋纤云,宽大的手掌轻柔地拍着宋纤云白得发光的背。 眉眼间满是温柔,盛满了春风暖阳,在瞳底深处,将痛苦藏匿。 他慢慢地给宋纤云讲,讲断腿可以重生的希望,讲方法,让他不要抗拒。 还讲了未来。 他和山矾宗所有的弟子一般,自由肆意,有师尊师叔,以后也会有自己喜欢的另一半。 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 生活还在继续,往前看看,还有很多人在等你,等你一起走。 宋纤云听到后面,泪水模糊,看不清眼前的景色。 权尹婵娟讲完,按住宋纤云的两边肩膀,祈求地问道:“所以,可以让师尊救你吗?” “只要过了这二十一天,所有的一切,都将迎来新生。” 宋纤云泫然欲泣的眸光微闪。 他的脑袋混沌以前,痛得要紧。 师尊的恳求到后面在耳边“嗡嗡嗡”作响。 宋纤云捂住耳朵,止不住地摇头。 他唇瓣颤抖,小声道:“别救我了……” “太脏了,这样会把师尊也弄脏的。” 在魔宫的回忆又一次涌上来。 他忘不了在魔宫的每一个角落,东方问天毫无顾忌地占有他,惩罚他,侮辱他的情景。 宋纤云想要忘记。 但是越是想要忘记,这些记忆就像被拍下来的电影,在他的脑海里一遍一遍回放,清晰地凌辱他的意识。 三七雪莲需要师尊用这种方法渡给他。 可是他的唇舌,乃至喉咙深处,都脏。 这里面有东方问天的味道。 想到这儿,宋纤云几欲呕吐。 仿佛恐怖反胃的异物进入了喉咙。 好恶心。 他是有多下贱,才会和东方问天做那种事。 宋纤云单薄的身躯在权尹婵娟宽阔的怀抱中显得娇小。 他没忍住,捂着胸口开始干呕。 可这里是识海,他什么也吐不出。 权尹婵娟俯身过来,但又不敢太亲密,只能掣肘住宋纤云的纤细的手腕,泪水汹涌道:“纤云,没事了,别吐了,不恶心,不脏。” “你是师尊最好的弟子,是山矾宗弟子最好的大师兄。” 宋纤云抬手,猛地把权尹婵娟推开。 惶然地退了两步,絮絮叨叨道:“我不是……” “我不是……” 说着,宋纤云像一只引颈受戮的麋鹿,扬起修长雪白的脖颈,眼尾红肿,跪在原地,看着权尹婵娟。 无助地乞求:“师尊,我想死,让我死吧……” “我想回家,死了就能回家了……” 只要死了,他就可以回去了。 像做了一场噩梦,回去见爸爸妈妈,回去上大学。 如果回不去,那就让他意识消散,不用再承受这些痛苦。 不用再回忆委曲求全,痛不欲生的日子。 权尹婵娟被宋纤云眸中求死的决心惊骇到原地。 他重新起身去按住绝望的宋纤云,纯白的发丝倾泻下来,垂在宋纤云的脸颊上,颈项处。 权尹婵娟不容置疑道:“山矾宗就是你的家,你从小生活到大的家。” 宋纤云摇头,青丝平铺在地,他挣扎道:“不是,我不是宋纤云,这儿不是我的家。” 他不属于这儿。 他是个异世人。 贪图了一时的幸福,所以天道惩罚他坠入地狱,再也爬不起来,被踩进尘土之中,全身上下,里里外外都被恶臭的污泥沾染,洗不干净的。 “是,你从始至终就属于这儿!”权尹婵娟伸手,捧住宋纤云苍白的脸庞,执拗道:“你是师尊的,是师尊的,你不能死。” “我想死……” 宋纤云僵硬地转了转木讷的眼珠,看向一脸执着的权尹婵娟,重复道:“……我想死。” “不可以,你是为师捡回来的,是为师养大的,为师不允许,你就不能死!”权尹婵娟这一刻真的怕了,他口不择言道。 在死亡时,最让身边人心灰意冷的是,他们疯狂想要救回的人,也义无反顾地想赴死。 宋纤云的手指在地面微微屈起,他偏头,没再去看权尹婵娟。 甚至有一刻,宋纤云在想。 如果他告诉师尊,自己只是一个夺了原主身体的外人,师尊是不是会毫不犹豫,让他去死了。 泪水从鼻翼滑落,汇聚在一起,掉落在地面。 宋纤云还是有些胆小。 在情感方面的小心翼翼。 他抬眸,再度对上权尹婵娟通红的眼眶,一字一句认真道:“师尊,杀了我,或者别救我。” “自生自灭,是弟子最好的结局了。” 他早就想死了。 就让他用自己的身心,换回山矾宗一段时间的安宁。 带着他们对原主的爱,去死。 权尹婵娟俯下身,定定地看着宋纤云的眼眸,声线颤抖地问:“为什么,我们还有未来。” “没有了。” 宋纤云摇头。 他怔道:“东方问天还会再出来的,我一样会被抓回去,没有未来的……” 原剧情,东方问天只是闭关十年。 宋纤云因为获得前面十年的安宁,所以被东方问天如此折磨。 再来一个十年,等待他的,仍然是不可见底的深渊。 “不会的。” 权尹婵娟像是抓住了一缕希望,解释道:“东方问天不会再纠缠你了,他不爱你,只是因为他是狐族,而你身上有狐族令牌,所以他才会对你如此偏执!” 宋纤云眨了眨眼。 听到这个答案。 他心里竟然没有一丝震惊。 有的是,漫漫涌上来的冷意,把他拽入海水深处,窒息得无可救药。 宋纤云蓦然笑了一下。 仅仅是因为一张令牌吗。 这个答案,他似乎更加难以接受。 第107章 仙人板板! 权尹婵娟更靠近了些,鼻息相交,他用手轻轻触碰了下宋纤云的泪水,细细地擦干净。 他的鼻尖和宋纤云几乎要碰到一起。 他问道:“纤云,活下来,好吗?” “就算是为了师尊而活,可以吗?” 宋纤云回过神,他平躺在地,发现两人靠得太近了些,微微转过头,错开权尹婵娟的鼻尖。 平淡道:“不重要了,师尊,纤云只是累了。” “为了谁都活不下去了……” 他的性命不重要。 就跟原主一样。 只是炮灰。 死亡才是他最终的归宿。 说着,宋纤云闭上眼眸,睫毛轻颤,如振翅而飞的蝶翼。 泪水又一滴一滴滚落出来。 宋纤云找不到让自己继续活下去的理由。 空气凝滞一瞬。 两人没有说话。 或许过了很久。 或许是弹指之间的时间。 宋纤云闭着眸,突然感觉权尹婵娟的呼吸声离自己更近了些。 接着,是双腿被权尹婵娟两条修长有力的腿跪住。 宋纤云心中陡然升起不好的预感。 刚要睁开眼,却被一只手温暖的手捂住眼睛。 宋纤云眨了眨眼,睫毛在权尹婵娟的掌心摩挲。 一下一下。 像星星在闪。 透过微弱的光亮,宋纤云什么也看不到。 接着,他感觉到权尹婵娟的胸膛覆盖住了他的胸膛。 强势的气息瞬间包裹住他的全身。 宋纤云颤着声,问道:“师尊,你要做什么?” 这个动作既温柔又霸道。 宋纤云却总是不由自主地把这些和东方问天联系到一起。 他陷入了恐惧之中。 他想挣扎,却发现自己的四肢不能动弹了。 “师……师尊,你怎么了?” 宋纤云看不见,所以听力被无限放大。 在幽静,无人打扰的识海中。 他听到细微的肌肤相触的摩擦声。 还闻到了权尹婵娟身上清冽的香味。 沁人心脾,和苍山时,闻到的味道一模一样。 权尹婵娟没说话。 识海交融能唤醒人深处的欲望。 如果说宋纤云现在最想要的是死亡。 那么权尹婵娟则是想要宋纤云。 他或许能够抵抗住,但权尹婵娟被宋纤云极度想去死的愿望震慑住了,他心头疯狂涌上来的是舍不得,分不开的情欲。 宋纤云胸膛微微起伏。 像是在等待审判似地,等着权尹婵娟下一步的动作。 或许是,师尊要成全他。 杀了他呢? 宋纤云自欺欺人想着。 然后,权尹婵娟接下来的动作,打破了宋纤云所有的幻想。 权尹婵娟的吻轻柔地落了下来,慢慢地吻干净宋纤云脸颊上的泪痕。 唇舌温热,像只小猫。 宋纤云的身体猛烈地打了一个寒颤。 他恐惧道:“师尊,别这样,我求你……” 宋纤云声泪俱下。 权尹婵娟不曾移开过手,唇瓣一寸一寸地湿润地舔着。 一边亲,一边模糊道:“纤云,别哭……” “不要,师尊,别这样……” 宋纤云声线哭得颤动嘶哑。 他不能和师尊这样。 这里是识海,他的哭喊声,没有一个人能听到。 除了权尹婵娟。 宋纤云急于摆脱这种令人不适的处境,他保证似地道:“师尊,我不想死了,我不死了,你救我,别这样对待我。” “弟子求你……” 权尹婵娟唇瓣往下移,堵住了宋纤云的求救。 牙齿的撞击声,唾液的交换声。 宋纤云崩溃无助地发出轻微的“呜呜”声。 终于,权尹婵娟放开了手。 宋纤云瞪大双眸,呼吸交错中。 看见了亲吻中,仍然睁着眼,眸中全是情欲的师尊。 宋纤云突然回忆起识海交融的作用。 眸中泪水蓄积。 他没办法抵抗。 更不能唤醒师尊。 他像是一个全身染上墨汁的老鼠,走到哪里,肮脏就污染到哪里。 连带着师尊,也要被他拉进深渊了吗? 权尹婵娟终于松了嘴。 宋纤云无力地喃喃道:“师尊?” “为师在。”权尹婵娟喘着气回应。 两人的唇瓣红肿,宋纤云颤着唇瓣,断断续续道:“师尊,你醒醒……” “我们是师徒……你刚刚才说过的……” “好不好?” 权尹婵娟眸色闪过纠结,之后又被偏执和疯狂覆盖,他冷道:“你也说过,你想死……” “为师不允许。” “不要!……不要!” 宋纤云双目赤红,惊惧地呼喊道。 他不能动,此时两人身上未着寸缕。 权尹婵娟想做什么,都轻而易举。 ** “卧槽尼玛!” 玉无净双腿直打颤,努力抑制住身体的异样。 站起身,一脚把门踢飞了。 他的尾巴还没来得及收起来,挡住了宁时珍他们的视线。 玉无净咬牙切齿,努力咬着舌尖让自己清醒过来。 在看清楚权尹婵娟和宋纤云只着里衣,拥抱在一起时,目光一凛,把小雪团塞进衣袖,然后右手火光一现,赤红的羽扇熠熠生辉。 他怒骂道:“权尹婵娟,我日你先人!” 宁时珍反应最快。 冲上来拦住玉无净,惊诧道:“你干什么?!” “脱掉外衣只是为了更好地交融,你万一打断掌门,纤云就没救了!” 玉无净双腿都快站不住了。 眼睛红得惊人,耳垂边尽是桃色。 玉无净一挥扇,直接把宁时珍扇开。 “权尹婵娟早就把药喂完了,还喂,再喂老子要当接盘侠了!” 宁时珍被扇飞到门外,封容眼疾手快地接住像风筝一样的宁时珍。 杜玉珂听懂了言外之意。 心中惊疑不定。 玉无净捂住胸口传过来的绝望和沉沦,手持着羽扇,朱雀浮影“呼”地飞过,把床上的权尹婵娟直接扇下床。 还滚了几大圈。 随着身体受到伤害,识海的权尹婵娟被猛然拉回现实。 不待起身,就被玉无净一脚踩回地上。 “噗……!” 权尹婵娟猝不及防,生生受了妖王盛怒的一击。 血吐了一地。 宁时珍连忙从封容身上爬起来,冲过去要去扶权尹婵娟。 然后被玉无净又一扇子扇飞。 “咻——” 封容抬手又接住了。 玉无净看着已经清醒过来,面如土色的权尹婵娟,狠踹了一脚,怒火冲天道:“你踏马想操谁呢?!” “信不信本王把你废了?!” 差一点。 就差一点。 如果不是称心如意镯。 识海里的宋纤云真的要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玉无净气得浑身颤抖。 要不是权尹婵娟还有用。 玉无净刚刚差点就忍不住把人杀了。 第108章 只闻新人笑,不闻旧人哭 玉无净气得浑身颤抖。 连带着硕大无比的白色尾巴也跟着抖擞。 权尹婵娟沉默地把嘴角的血擦干净,嘴唇艰难地嗫嚅着,喉咙发紧,干涩难言。 杜玉珂站在门口,逆着光,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权尹婵娟,问道:“你在识海……都做了什么?” 玉无净胸口起伏不定。 松了脚,嫌恶地看了眼地上难言的人,讽刺道:“早知道你对纤云的心思不干净,没想到,这么快就暴露了。” “师尊肖想徒弟,权尹婵娟,你真是让本王恶心得想吐。” 宁时珍也反应过来了。 又从封容身上挣扎着站起来。 他之前隐隐能猜到一些,但没想到掌门竟是……真的对纤云存了那份心思。 宁时珍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 他惴惴不安道:“掌门,你……怎么会?” 玉无净按压住最后一缕把权尹婵娟捏死的愤怒。 将尾巴和羽扇收回去。 没再去踹地上怅然若失的权尹婵娟。 然后走过去,去看床上因为没有权尹婵娟身体做支撑,而歪歪扭扭倒在床上的宋纤云。 绑上的藕节有一部分已经化成了血肉,浅浅发着金色的柔光。 玉无净小心地扶住宋纤云的脑袋,把人放平,轻柔地掖好被子。 或许是识海发生的事情过于令人悲痛欲绝,所以宋纤云的脸颊上慢慢地淌着泪。 玉无净拿出手帕,一边擦一边道:“别哭,本王会替你做主的。” 宋纤云无法醒来,但似乎听得到。 闻言,泪水更加汹涌。 很快把干净的手帕全部浸湿。 玉无净咬了咬牙,恨铁不成钢道:“你不让本王动他?” 宋纤云仰躺在床。 手指微微屈动。 看上去很费力,连带着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像过年被按在砧板上的鱼。 “好。”玉无净冷冷道:“本王听你的,不动。” 此言一出,宋纤云紧绷的身子立马放松了下来。 玉无净站起身,气得又想一脚蹬过去。 把权尹婵娟蹬死在那儿,气绝身亡才好。 玉无净像头无处发泄的黄牛,四处乱窜,不能动权尹婵娟,只能气愤地踹翻了桌子。 桌子上的杯盏洒了一地。 冰凉的茶水泼湿地板。 太过用力,衣袖一甩,小雪团从里面飞出来。 在这等沉重的氛围里,张着嘴大叫:“哇哇哇哇哇哇哇!” 小雪团被抛成一条弧线,落到了床的角落处。 玉无净无暇顾及。 因为他快管不住自己了。 一直在外面的封容神经粗大,但几人的对话如此明显,再笨都懂了。 但他的接受程度很明显比另外两位峰主低了点。 保持着刚刚接住宁时珍的姿势,愣愣地坐在地面。 半晌震惊得说不出一句话来。 宁时珍沉默一会儿,还是弯下身,把胸口全是鞋印的权尹婵娟扶住。 他似乎是为了确定什么似的问道:“掌门,你和纤云,在识海究竟发生了什么?” 权尹婵娟犹如一株枯槁的树木,脸色惨白如纸,透着青灰的死气。 蹭掉齿间的血沫,苍凉道:“纤云不让我救他,他说他想死……” 权尹婵娟转动了下生涩的眼珠,然后猛地拽住宁时珍的衣袖,脸庞涌上惶恐不安的绝望,拔高声线又在努力抑制道: “本座不想他死,你说,我把他捡回来时,他也不哭,就对着人笑,宗内不论哪一个长老峰主抱他,他都咧着嘴笑。” “是我牵着他学会走路,教他说话,等能走路了,就摇摇欲坠地摇晃着手里的拨浪鼓,每个峰每个峰地串门。碰到谁,都会甜甜地叫师叔,师姐,不认识的就叫哥哥姐姐,爷爷奶奶。” “时珍,你告诉本座,那么乖的纤云,曾经抱着你的腿,摇啊摇的小人儿,如今告诉你,他想死,你会怎么办?” 宁时珍缄默地垂眸。 一向冷漠的杜玉珂眼角泪光闪闪,然后把目光别向门外。 权尹婵娟气噎声嘶道:“本座控制不住自己,刚刚,我情绪几近崩溃,识海交融刺激着最丑陋的内心,我差点铸成大错。” 玉无净坐在床边。 听着,手背上的青筋凸显。 深吸几口气,又压下去。 如果那件事真的发生。 宋纤云会有多难堪。 玉无净完全不敢想象。 手上突然有一种毛茸茸的手感,玉无净低下头,是巴掌大的小雪团。 小家伙刚刚被扔出去,撞到头了,此时捂着头,仓鼠一样圆圆的耳朵立起来,委屈巴巴地挪到玉无净的手上。 打着滚求安慰。 突然,目光瞟到了床上的宋纤云。 伸着小短腿又慢腾腾地挪过去。 它努力嗅着宋纤云身上的味道,抱着宋纤云的脸又亲又舔。 像是看到什么好吃的东西。 玉无净戳了戳小雪团兴致盎然的短尾巴,小雪团恶狠狠地转过来龇牙咧嘴。 玉无净的怒火被这一下给干沉默了。 什么玩意儿? 刚刚还在他怀里打滚撒泼,现在看到别人,就有了新欢,忘了旧人。 玉无净收回目光。 让小雪团随便闹去了。 权尹婵娟靠在宁时珍和自己比起来,相对娇小的胸膛。 凄惶地捂住头,发丝凌乱,白发雪肤上,浅红的眼尾如冰天雪地猝然绽放的红梅,凌虐感强烈。 他陷入极大自我厌弃和悲痛中,喃喃道:“是我对不起纤云,是我对不起纤云……” “若是本座真的做了那种事,本座恨不得立马去死……” 玉无净皱着眉。 称心镯略微一动。 心中忽而升起释然的情绪。 玉无净按住胸口,心烦意乱地传达道:“别哭了,纤云原谅你了。” 玉无净对这种情敌一哭,未婚夫就心软的事实而感到心塞。 非常的心塞。 想着,他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搓得红红的。 吧嗒吧嗒用力挤眼泪。 结果发现自己挤不出来。 玉无净:“……” 权尹婵娟摇着头,喃喃道:“我原谅不了自己……本座怎么能求得原谅。” 权尹婵娟悲切得似乎语言系统都混乱了。 一会儿“我”,一会儿“本座”。 玉无净突觉不对。 这种感觉很强烈。 不仅有自己的情绪,更多的是宋纤云的。 玉无净刚要起身,去看权尹婵娟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剑光一闪。 太阴剑刺穿血肉。 宁时珍离得最近都没来得阻止。 杜玉珂遏制不住,高声喊了句:“哥!” 房间里传来浓烈的血腥味。 “滴答……” 第109章 还是个小色鬼 “疯子!” 玉无净暗骂了一句。 天一峰师徒三人都是疯子。 一个疯了上堕仙顶打开东方问天的封印。 一个疯了被砍掉手指头还不算,又砍掉自己另外一个小指头。 还一个是真的快被逼疯了。 宁时珍是大夫,反应最快,立马要去捡地上的小指头。 还没碰到,小指头就化成了白骨。 “掌门,你这是做什么?!” 宁时珍完全懵了。 权尹婵娟没回答,唇瓣因为剧烈的疼痛而不断颤抖,自顾自用灵力把指骨包裹起来。 然后握在掌心,再度张开手时,指骨上端已经套上了一截红绳,做成了哨子形状。 权尹婵娟额角还渗着冷汗,他把骨哨朝杜玉珂递了递。 杜玉珂自认为两人之间还有隔阂存在,站在原地没动。 “玉珂,拿着,戴在……纤云脖子上。” 杜玉珂:“……” 杜玉珂:“好。” 兄妹之间,因为血缘牵绊,杜玉珂心中一紧,还是抬手接过了。 宁时珍悲叹道:“大师兄,你这是何苦呢?” 权尹婵娟被砍的那只手还在汩汩地冒着血,喘着粗气回道:“洞虚境经历雷劫锻造,经脉血肉乃至骨髓,都有妙用。” “骨哨可以被带进识海,下次,我再生那种心思,纤云吹响,我便会清醒了……” 宁时珍泪眼婆娑。 哽咽到不能说话。 只能默默地给权尹婵娟处理伤口。 他怪掌门师兄差点没控制住,伤到纤云。 也怪自己,医术不精,总是在关键时刻,帮不上忙。 掌门现在这么做,他心中酸涩至极。 杜玉珂走到床前,手里握着骨哨。 骨哨才从血肉中剥离出来,尚且温热。 杜玉珂却觉得如岩浆般滚烫。 她一向认为权尹婵娟心硬,当初为了突破元婴,连父母最后一面都没去看。 到宋纤云被抓去,权尹婵娟瞒着众人去救人,杜玉珂心中才有微微松动。 经历这么多,到现在。 杜玉珂不免怀疑,她所认为的,是不是一直都是偏见。 玉无净伸手拦住,咬牙切齿道:“本王嫌脏。” “那你就把你的砍下来,自己长个冰灵根出来,去救纤云吧。” 杜玉珂冷然道。 她一向懒得和人推拉。 玉无净一噎。 和杜玉珂大眼瞪小眼,然后泄了气地放下手。 没有了阻拦,杜玉珂便低头,将骨哨绑在宋纤云脖颈上。 宋纤云皮肤本就白皙,配上红绳,如白玉般晶莹剔透,似乎烈火燎原,殷红动人。 也就是这一副皮囊。 让他吃了不少苦。 刚戴上去,小雪团似乎也很喜欢这个骨哨。 小爪子抱起骨哨,又啃又咬。 像仓鼠剥瓜子一样。 杜玉珂伸出手,弹了下小雪团。 小雪团笨拙的身子抱着骨哨,往后一仰,倒在宋纤云的颈项上。 两方都白,几乎要融为一体。 杜玉珂把雪团子捉开,放在床榻边缘,淡淡道:“管好你的宠物。” 玉无净抿唇。 没动弹。 权尹婵娟后面晕了过去。 断指痛,加上玉无净前面毫不留情踹的那几脚,还有被强行拉出识海的伤害,终于承受不住地软软地倒在宁时珍的腿上。 宁时珍本想让权尹婵娟躺在洛星河以前睡的那张床上。 但是玉无净的眼神实在过于可怕。 仿佛再说,如果把权尹婵娟放在这儿,他就会毫不犹疑一掌把人劈死。 宁时珍只好自己把人背起来。 权尹婵娟太高,在宁时珍背上,两条大长腿在地上拖着。 这个样子实在不好看。 而权尹婵娟必须快点醒来,否则三七雪莲将被中断,中断后,宋纤云估计腿和人都没救了。 封容还在门口愣着神。 加上权尹婵娟断指的操作,让他更迷茫不解了。 杜玉珂清澈灵动的双眸流露出一丝无语。 然后单手勾住封容的后衣领,把人拖走了。 灵泉的灵气虽然被权尹婵娟吸收得干干净净,但仍然冰冷刺骨。 杜玉珂觉得把封容扔进去,应该能让他清醒清醒。 房间霎时间,只剩下两人。 宋纤云的情绪已经从绝望,到释然,再到心痛。 玉无净摩挲着手上的称心镯,又拉起宋纤云的手,两只带着镯子的手腕对对碰,拉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叮当”声。 玉无净低眸看着宋纤云的脸,问道:“你为什么要心疼权尹婵娟?” “他不是一个好师尊……” 玉无净没有得到回答。 宋纤云还在昏睡中。 玉无净牵着宋纤云微凉的指尖抚上胸膛,问道:“我能感受到你的痛苦与悲凉,那你能不能感受一下本王的情绪,对你是爱还是欲?” 玉无净的所有问题像惊不起波澜的潭水。 平静到死寂。 宋纤云太累了,在识海中再度陷入了沉睡。 玉无净揉了揉宋纤云的脸,就像恶作剧,跟捏面团一样,恶劣地揉搓捏扁。 直到苍白的脸色被他揉得红通通的,才肯罢手。 雪团子不知道什么时候钻进了宋纤云的衣衫里,在里面一拱一拱的。 甚至还有往下爬的趋势。 这是一个好色的团子。 玉无净将手伸进宋纤云的衣服里想去抓雪团。 一不小心碰到了温热的肌肤。 玉无净的手颤抖一瞬。 颈项处才下去的薄红又悄悄爬上来。 气氛开始暧昧。 雪团子“嗷呜”一口,咬住了玉无净的手指。 玉无净:“……” 玉无净:“操!” 赶忙把手拿出来,雪团就挂在上面,牙齿尖尖的,在半空中挂着,也不肯松口。 玉无净晃了两下。 小雪团的小jio jio也跟着晃。 很可爱。 玉无净把手放低。 小雪团立马又重新钻进宋纤云的衣服里。 在肚子那一块鼓鼓的。 “色团子!” 玉无净骂道。 长大后,肯定是个大色批。 说不定,抱着个美人就开始啃。 玉无净不放弃地把小雪团拖出来,然后小雪团趁他不注意,又钻进去。 周而复始。 直到小雪团从宋纤云裤管子里钻,玉无净才蓦地停了手。 好在小雪团色有色的分寸,感觉玉无净没和他在玩躲猫猫的游戏后。 哭兮兮地原路返回,趴在宋纤云的胸口上睡着了。 和骨哨并排躺在一起。 玉无净想罢,掀了掀被子,钻进去睡着了。 他是正人君子。 钻的另一张床。 第110章 生活还是很美好呀~ 玉无净难得放松,睡到日上三竿。 他醒时,权尹婵娟他们还没过来。 阳光从窗户的缝隙下钻进来,变成有形状的温暖,浅浅地落在宋纤云浓密翘卷的睫毛。 “哇呜……哇呜……” 玉无净闻声看去。 小雪团不知道什么时候醒的,现在正用爪子试图掰开宋纤云的嘴,往里面钻。 甚至半边身子都已经探了进去。 似乎被卡住了。 艰难地晃动着还在外面的两只脚。 玉无净:“……” 他嫌弃地拎着雪团的一只脚,往外面拔。 宋纤云再美的面容,也抵不过现在啃耗子似的诡异画风。 “你干嘛?”玉无净甩了几下,小雪团毛毛的头已经被打湿了,很丑,此时失重地扭着身子想去抓东西。 小雪团:“呀呜……” 玉无净用手一挥,把小雪团身上的口水弄干。 “你喜欢他?”玉无净指了指还在沉睡中的宋纤云。 小雪团眼睛布灵布灵的,直点头。 “不行,他是本王的,你不行。” 小雪团失落地垂下脑袋,伤心欲绝地用短小的爪子擦了擦不存在的眼泪。 玉无净:“哭也没用。” 小雪团:“******” 玉无净听不懂这叽里呱啦的语言。 但隐约猜得出一点。 骂得真脏。 权尹婵娟是下午来的,神情倦怠,脸色苍白,左手处包着纱布,玉无净还能闻到隐隐约约的血腥味。 这次,玉无净说什么也不肯出房门了。 生怕再出现意外。 权尹婵娟身形微顿,抿唇并未出声。 宁时珍也怕掌门被玉无净弄出意外。 三个人干脆都留在屋里了。 玉无净就拿着秃毛羽扇靠在另一张床上,眼睛死死盯着权尹婵娟的一举一动。 权尹婵娟照例脱掉外衣,把宋纤云从床上抱起来,两人拥在一起。 全程,玉无净都臭着脸。 小雪团已经被捉回来,在玉无净的脑袋趴着,没有像一样上蹿下跳,而是睁着大大的眼睛好奇地去瞧床上拥在一起的两人。 权尹婵娟一进识海,便看见了和昨天一样缩在角落里昏睡的宋纤云。 不过,把自己蜷成了更小一团。 背对着权尹婵娟,只留下瘦弱的后背,甚至还能看清皮肉下突出的骨头。 权尹婵娟赤脚轻轻地走过去。 拿出花瓣,含入嘴唇,待它变成晶体后,捧起宋纤云的脸,轻轻地递了进去。 宋纤云身子很软,歪歪倒倒地倚在权尹婵娟手臂上。 有了昨天的前车之鉴,权尹婵娟不敢再靠人很近,只能弯着身子,用臂膀将人圈住,除了唇瓣和手臂,两人再也没有别的接触。 随着三七雪莲慢慢融化。 识海交融的欲念又慢慢升起来。 宋纤云的睫毛轻颤,无法做出抵抗,在混沌中主动伸出手,勾住权尹婵娟的脖颈,下意识地用舌尖去触碰两人唇舌间的三七雪莲。 两人此时如同相爱得恋人,做最深情的拥吻。 权尹婵娟敛住眸中失望的神色。 不过是识海交融的作用。 不是纤云情真意切的回吻。 权尹婵娟伸出手,捻了捻宋纤云雪白修长的颈项下的骨哨。 触手微凉,如玉般温润细腻。 快陷进去的情绪被悄然气息地拉回来。 三七雪莲吸收完后,权尹婵娟往后轻撤,缓缓睁开眼,却正好看到了宋纤云睁着的双眸。 “纤……纤云。” 权尹婵娟立刻把宋纤云搭在肩膀上的手拉开,慌张无措别来眼。 颤声道:“纤云……师尊没有要……” “弟子知道。” 宋纤云清澈如泉水的声音从耳边传来。 既没有愤慨,也没有崩溃。 很平静。 权尹婵娟不敢相信地转头,怔道:“你不怪师尊了?” “不怪。” 宋纤云如初春即将凋谢的红梅,莞尔一笑,秾丽纤美,他握住胸前的骨哨,郑重道:“弟子知道识海交融带来的影响,师尊不是故意的,所以师尊不用惩罚自己,伤害自己。” 因为师尊不是东方问天。 师尊会尊重他,待他极好。 宋纤云深吸一口气。 语气像秋冬悄然而至的霜雪,悄悄染上颤音。 “弟子百无一用,却让师尊一而再再而三地陷入险境,有错的应该是弟子。” 错在他。 罪在他。 宋纤云纤长的手指一圈一圈绕着红绳,心底沉重如石。 权尹婵娟摇头,反驳道:“你没错,纤云,错的是别人。” 宋纤云没再挣扎错究竟在谁的问题。 在茫茫的识海中,两人对坐而望。 这里不稳定,两人随时可能会受影响,而做出无法挽回的错误。 他们不能待太久。 否则就会发生像昨天一样的事情。 昨天先失控的是权尹婵娟。 说不定今天失控的便是宋纤云。 宋纤云想象得出自己会变成什么样。 因为他不止一次在东方问天身下露出那种欲求不满的表情。 宋纤云尽量稳定住自己的情绪,缓缓道:“师尊,弟子知道,只要还有一丝希望,你们都会倾尽全力来救弟子。” “甚至你甘愿冒着生命危险,选择进入识海来唤醒弟子。” “所以,纤云决定,好好活下去。” “好好活着。” 宋纤云这副恬静的模样简直和昨天判若两人。 权尹婵娟激动道:“真……真的吗?” “真的。” 宋纤云点头。 如果他的死亡还是会伤害到他爱的人。 那宋纤云觉得自己可以再等一等。 至于等什么,他自己也不清楚。 也许,和师尊说的一样,等未来,等更好的未来。 宋纤云浅浅一笑。 觉得自己聪明透了。 他的精神力还是很弱。 比昨天还弱上许多。 渐渐地,他的目光越来越迷离,似乎沉溺在春光融融之中。 权尹婵娟低头,宋纤云承诺活着的信息,让他有些情难自禁。 他压制住所有要伤害宋纤云的想法,把人放平,让意志已经不清楚的宋纤云躺下。 下一刻,遁出了识海。 他醒来时,嘴角还噙着喜悦的笑意。 玉无净咬牙切齿,在旁边冷冷道:“你倒是亲舒服了。” 宁时珍在旁边还尴尬地拿着针。 权尹婵娟下床,让宋纤云躺下。 藕节生长了新的血肉。 权尹婵娟放松道:“纤云答应不寻死了。” 玉无净火气大得很,但也一直握着如意镯,他不耐烦道:“要你说,本王知道。” 小雪团不知道什么时候从玉无净头顶下来,在招摇的孔雀尾巴上爬上爬下,不亦乐乎。 宁时珍把针照例放回原来的位置。 再等等,应该就可以把这根银针扔了。 第111章 啊啊啊啊啊啊啊! 天气迅速转冷。 深秋转入初冬。 山矾宗最高的天一峰,迎来了第一场初雪。 雪下得不大,在屋檐上只积起薄薄一层,像月光洒在上面,等太阳出来,这层雪便很快消融成水,带着成雪的灰尘,藏匿于地底。 玉无净因为特殊原因,便一直没回过妖界。 而是让下属抱了一堆需要处理的奏章到房中。 批阅完后,又让下属抱回去。 当然,抱回去的不一定是完整的。 小雪团最近很焦躁,到了磨牙期,抓到什么就开始啃。 它最喜欢啃的就是宋纤云。 虽然小家伙啃得很小心,不敢咬伤皮肉,但或多或少会留下些痕迹。 比如口水。 玉无净在这方面绝不纵容小雪团,把它拎过来,一只手按着它,另一只手拿笔处理政事。 小雪团不安稳地从玉无净的大手逃匿,报复性地把奏章都啃了个遍。 玉无净:“呵……” 报复心还挺重。 雪团子特别挑人。 玉无净经过观察发现。 小雪团最喜欢的人的是宋纤云。 只要玉无净一不注意,小雪团就会往人身上钻。 第二个是权尹婵娟。 一开始小雪团咬骨哨,玉无净还以为它只是喜欢这一类东西磨牙。 后面他拿了许多类似的小玩意儿出来,结果小雪团直接鸟都没鸟他。 玉无净这才回过神来,小雪团是喜欢权尹婵娟身上的气息。 而他,排在第三。 第三! 终于摆脱万年老二的玉无净心中非常不是滋味。 想把这个忘恩负义的雪团子扔掉时,他又莫名地舍不得。 而小雪团最讨厌的,则是曾经踢过它几脚的洛星河。 每次洛星河一进来。 小雪团:“啊啊啊啊啊啊啊!……” 张牙舞爪,呲着个大牙。 而洛星河仅仅递过去一个冰冷的眼神。 小雪团立刻怂唧唧地往现场实力最强的玉无净怀里钻。 于是造成了接下来的场面。 小雪团:“嗷呜哇哇哇哇哇!” 洛星河:“……” 小雪团:“嘤嘤嘤!” 玉无净:“……” 这个奇怪的现象持续很久。 除非洛星河主动走出房间,才会结束。 这是小雪团做的稍微让玉无净满意开心一点的地方了。 随着三七雪莲的吸收。 宋纤云的精神力开始慢慢回涨。 在识海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多。 甚至到后面。 他的精神力比权尹婵娟还要强上几分。 其中有两次权尹婵娟差点沉沦,都是宋纤云用骨哨吹醒的。 在玉无净以为自己快被扎得性无能的时候。 二十一天的期限到了。 主要是权尹婵娟的吻技越来越成熟。 也不知道这厮是不是故意的。 玉无净好几次都直接摊倒在床上,身体发软,迫切地想找母孔雀。 玉无净几近崩溃。 他想着,等宋纤云彻底恢复,把人风光娶回去,他要亲回来。 狠狠亲! 随着三七雪莲最后一片花瓣使用完。 宁时珍终于可以把那根被污染的银针扔了。 而宋纤云的腿恢复如初。 丝毫看不出曾经被砍断过的痕迹。 不过,宋纤云始终没醒。 宁时珍说是三七雪莲药力过于强劲的作用。 一定会醒的。 玉无净撑着脑袋又守了几天。 妖界最近因为过冬要屯粮,地鼠和松鼠两族因为总是互相偷对方的粮食而大打出手。 玉无净下了几道命令,让他们各自安好,别打架。 结果根本不管用。 地鼠甚至还放火烧松鼠的房子。 然后,没控制好火候,把一大片森林都烧燃了。 于是,两个鼠族之间的斗争,直接上升到了森林大战。 玉无净着实头痛。 没办法,只能匆匆去妖界处理此事。 宋纤云仍旧昏迷着。 初雪过后,雪下了一轮又一轮。 直到最暖和的仲景峰的山尖尖上也覆盖了一层雪时。 宋纤云才在某个最普通的早上,睁开了双眼。 他醒时,盖在身上的被子是封容入冬时动手织的,虽然薄,但因为蕴藏火灵力,所以比普通的被子还要热和。 宁时珍下山义诊了,没在峰上。 周围虽然没有人守着。 但房间里每一处都很温馨。 甚至在玉无净已经没睡的那张床上,堆满了各式各样的东西。 和从前一般。 幼稚的师弟师妹们送的糖葫芦,泥人,风车,风筝。 甚至还有不知道送什么的师弟,送了封手写的信。 字不是很好看,但句句真诚。 说他很久没带着他们去倾盖殿瞒着众峰主长老开派对了。 派对是宋纤云教给他们的词。 还说了仲景峰上的灵果结过了,但他们偷了不少,都给宋纤云留着。 等着一起吃。 宋纤云一个一个看完了所有的礼物。 一堆东西中间突然冒出一个雪绒绒的团子。 宋纤云唇角勾勒着笑意。 这应该就是师尊说的那个,整日抱着他啃的小雪团了。 小雪团第一次看见醒着的宋纤云,一双眼睛睁得老大了。 惊喜地“哇哇哇哇哇”地大叫。 宋纤云被吓得差点没忍住把手上的小雪团扔出去。 适应了好一会儿。 宋纤云才抱着雪团子往外走。 雪团子身上很热和。 像小时那只总窝在他肚子上睡觉的那只狸花猫。 即使是夏天,也要窝在他肚皮上的肥猫。 宋纤云干脆把小雪团当手炉了。 永动的,手感好,还热乎。 小雪团也很乐意被抱着。 推开门,独属于冬天的寒风迎面而来。 门外已经落完叶子,光秃秃地垂着枝条的柳树上,这一点,那一点地堆着雪。 宋纤云往外走了走。 池塘没有结冰。 灵鱼潜在水底,忌惮地看着宋纤云。 因为它们的同伴曾经就被岸边这人无情地烤来吃了。 宋纤云赤脚站在寒冷却自由的风中,看着周围一切熟悉的事物。 尚觉在梦中。 背后突然传来水盆落地的声响。 宋纤云抱着雪团,单薄的身子往后转。 是仲景峰的弟子。 弟子好像发了疯地开始大叫: “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 “大师兄醒了!大师兄醒了!!” “那么久了!大师兄终于醒了!!” 宋纤云低头忽而一笑。 好熟悉。 一切都好像回到原点了。 第112章 过年啦过年啦! 仲景峰上的灵鸡灵鱼又遭殃了。 以前是宋纤云带头去偷。 现在是师弟师妹们偷回来,拉着宋纤云找个隐秘的角落去烤。 他们的技术不如宋纤云好。 所以到最后,还是宋纤云亲自上阵,坐在火边慢悠悠地转着烤鸡烤鱼。 火光跳跃,映在所有人的笑容上。 宋纤云的眉眼也不由得跟着染上笑意。 等看守灵禽的弟子发现赶来时,一众人早已四处逃窜。 只剩下不翼而飞的灵禽骨头。 不过就算只剩骨头,也很香…… 山矾宗的长老峰主似乎更疼爱宋纤云一点了。 以前打死也不让宋纤云闯入的炼丹房,藏宝阁,现在都恨不得把宋纤云塞进去。 东方问天被重伤闭关,山矾宗传出的消息是宗门首席大弟子卧薪尝胆,亲手将弱水剑插进去的。 别的门派不知个中缘由。 很疑惑魔族和修仙界已经签订和平协议,为什么还要刺杀东方问天。 然后山矾宗又传出消息。 协议的签订,也有宋纤云的推动。 整个修仙界哗然。 个个以宋纤云为榜样。 没修为又怎么样,照样能干出惊天动地的大事。 疏荷峰和天一峰上的红梅开了。 相继绽放,在雪白的天际中,画上浓墨重彩的红梅图。 宋纤云整天被拉着这儿跑,那儿跑。 新腿适应能力很强。 无论是跳高跳远都丝毫不吃力。 那群弟子开始还小心翼翼,不敢让宋纤云跟他们跳狠了。 后面发现宋纤云比他们跳得还欢。 也就放下心来了。 权尹婵娟和杜玉珂之间的关系越来越好。 甚至平时碰面,都能互相打个招呼了,而不是像从前剑拔弩张。 宗门一派祥和。 而妖界却不太好。 松鼠和地鼠之间的恩怨,已经发展到了森林和草原的对战。 大片的森林被烧,大批躲在深山老林的动物就迁徙到草原。 草原不堪重负,已经出现了沙漠化。 玉无净忙得焦头难额。 宋纤云有时候玩得开心,都会被玉无净在妖界突然暴起的情绪惊得半晌反应不过来。 小雪团胖了不少。 在灵鸡灵鱼灵果的喂养下,宋纤云一只手都包不住他了。 胖了,各种缺点也就跟着上来了。 以前喜欢爬上爬下的小雪团,现在就整天窝在宋纤云的手里,怀里。 任凭别人怎么戳,身都不带翻一个。 所以宋纤云精心制定了一个减肥计划。 画了个跑轮的图,做出来后,让小雪团整天去跑圈圈。 还限制了小雪团的饮食。 对此,小雪团不爽。 但势单力薄,它只能恨恨地啃着素萝卜。 后面的雪就没怎么停过了。 临近除夕,山矾宗的弟子都忙着铲雪,致力于铲出一条路来。 因为没用灵力,所以速度慢了许多。 通常是一天铲了一半,第二天铲另一半。 第三天回头去看,发现前面那一半又堆起了雪。 宋纤云笑着说:“这下好了,为了回归生活,白干一场。” 这一笑,不知道晃了多少少男少女的心。 权尹婵娟和宋纤云对识海发生的事情都缄口不言。 和平常一般,师徒相见,恪守成规。 而封容闭关了。 他要突破化神了。 或许是师徒识海交融的事情带给他很大的震撼,让他茅塞顿开。 终于摸到了化神的门槛。 宋纤云和洛星河在天一峰上面堆了好几个雪人。 各式各样。 每一个都咧着嘴笑。 洛星河堆得很好看,憨态可掬,栩栩如生。 宋纤云稍逊一筹。 只能用两个圆球堆在一起。 拿胡萝卜和石头做五官。 再后面一点,妖界的事情终于处理好了。 听说是玉无净耗费了大量的妖力,让森林和草原重新长出来。 妖族这才有家可归。 不过地鼠的这种行为是绝对不可能轻饶的。 烧山放火,可是大罪。 玉无净让地鼠赔了个底朝天,还把他们发配到极寒之地,让他们去当冻鼠去了。 真的是冻死鼠鼠了。 除夕越来越近。 除却闭关的五年。 今年,是宋纤云在山矾宗过的第六个除夕。 每个弟子房门都挂上了灯笼,还有对联。 雪花飘扬,鞭炮齐响,四处喜气洋洋。 宋纤云起了个大早,师徒三人一起扫尘。 没用灵力,偌大的天一峰,能打扫多少是多少。 宋纤云做了个拖把出来,把地板拖得干干净净。 洛星河则兢兢业业地打水,热水。 春联是权尹婵娟亲手写的。 字迹端庄大气,字如其人。 宋纤云不知道有多羡慕,撑着脑袋看着师尊笔走龙蛇,感叹道:“真好看!” 不像他的字。 丑得要命。 达到狗看了,都要摇头的地步。 权尹婵娟嘴角带着淡笑,写完最后一个字。 把毛笔塞到宋纤云手里,拿出一个横批,指道:“为师教你。” 宋纤云瘪瘪嘴,摇头道:“算了吧,我的字是对春联最大的侮辱。” “没事,试试吧。” 权尹婵娟很有耐心,走到宋纤云的后面,环抱上去,面色无虞地握住宋纤云细长的手指。 两只手交叠在一起。 宋纤云微愣。 想要脱离出去,却被权尹婵娟握得更紧。 “别乱动,你的字一向丑,不如趁着这个时候,练一练。” 宋纤云手心出了汗。 本就握笔不标准的他,此时更不标准了。 写完之后,两人看着歪歪扭扭,不堪入目的字陷入了沉思。 权尹婵娟觉得是自己的问题。 干脆直接覆身过来,捏着宋纤云的手指端正他的握笔姿势。 师尊特有的清冽的馨香萦绕鼻尖,宋纤云直了直身子,略微紧张地呼出一口气。 “写个什么好?” 权尹婵娟拎着宋纤云的手把毛笔蘸满墨汁,然后停留在很红很喜庆的空白纸上。 宋纤云对春节对联的概念不深。 因为以前都是直接上街去买那种印刷好的,从来没有写过。 他唯一有印象的就是农村猪房里贴着的那个“六畜兴旺”。 所以他很老实道:“六畜兴旺吧。” 权尹婵娟没出声。 宋纤云以为是自己太没文化,把师尊弄得不会说话了。 他正要开口让师尊自己想一个。 身后的权尹婵娟轻声道:“凝神静气,别乱动。” 两人的手握着笔,大手一挥。 终于写了个算是看得过眼的“六畜兴旺”。 宋纤云咧了咧嘴角。 兴旺好。 兴旺妙。 第113章 哼哼哼!生气了! 洛星河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眼神凉凉的,像一汪潭水。 宋纤云抬眼,正好对上。 他略微尴尬地缩了缩手。 权尹婵娟风轻云淡地松了手,端的是明月皎皎的姿态。 被师尊捂暖的后背蓦然一空。 宋纤云觉得背有些凉。 温差略大。 洛星河目光幽幽,看着权尹婵娟道:“师尊,弟子也要你教。” 权尹婵娟搁笔的手一顿。 然后才道:“好。” 权尹婵娟握住洛星河的手,然后照例拿了个横批,要往上面写。 洛星河挣扎道:“不,弟子要写对联。” 对联很长。 权尹婵娟脸上的寒冰更盛。 宋纤云觉得有点好笑,所以: “哈哈哈。” 洛星河无所畏惧转头对上权尹婵娟淡色的瞳孔,故作可怜道:“师尊,不行吗?” “行。” 权尹婵娟神情略微放松,安慰道:“你也是为师的弟子,你想学,为师自然要教。” 然后宋纤云就目睹了师徒两人都咬着牙,一起下笔的整个过程。 两人的字都很好看。 不过洛星河的字少了点端正,更加龙飞凤舞。 所以写出的对联算是融合了两人的特点。 这副对联被贴在了倾盖殿。 宋纤云拿着“六畜兴旺”的横批在倾盖殿门口比划了半天。 觉得贴哪都不合适。 仙鹤的窝倒是在天一峰山顶上面,但仙鹤都有灵识,看得懂字。 宋纤云觉得自己如果贴在上面的话。 应该会被追着啄吧。 所以“六畜兴旺”四个字花落到洛星河房门口。 权尹婵娟百年难得一见地笑得肩膀直抖。 洛星河的脸色说不上开心,也说不上生气。 宋纤云眯着眼睛分析了好一会儿。 觉得这应该是痛并快乐着。 除夕夜是整个宗门一起过。 峰主一个桌。 长老一个桌。 亲传弟子一个桌。 以此类推。 宋纤云很喜欢吃鱼,今年的鱼很合他的口味,又辣又麻。 没吃一会儿,鼻尖就冒出了细汗。 鱼有刺,但有洛星河挑刺。 所以宋纤云吃得很尽兴。 其余峰的大弟子眼巴巴地看着。 都感叹自己为啥没这么好的师弟。 洛星河很是受用。 又夹了几只虾,利落地剥干净,放进宋纤云的碗里。 到最后,宋纤云吃得肚子圆滚滚的,满足地砸吧着嘴。 吃完饭,就到了发压岁钱的环节。 洛星河冷着脸说了句:“除夕快乐。” 各峰主脸上尽量维持着笑容,把包好的压岁钱放到洛星河手上。 而宋纤云嘴就很甜。 他作为压轴出场,漂亮话说得一句接一句,把峰主长老们哄得喜笑颜开。 轮到权尹婵娟给时,两人的手指不经意地碰到。 宋纤云不知为什么,心底一颤,悄悄垂下眼睫。 脑子乱成一锅粥。 最后憋出个:“长命百岁。” 已经活过百岁的权尹婵娟:“……” 洛星河开始脸冷得可以制冰,后面无情地发出笑声。 下了场之后,还有许多的弟子活动。 最多的还是放鞭炮。 噼里啪啦地很热闹。 说话得贴到耳边,才能听清楚对方在说什么。 当然,在全是修士的山矾宗。 只有宋纤云听不清。 洛星河不知道什么时候靠过来,从袖口里捞出一沓厚厚的红包。 道:“师兄,都给你。” 宋纤云虽然听不太清,但大致能明白洛星河的意思。 推拒道:“不行,这是长辈给你的祝福,我不能收!” 洛星河又往前递了递,大声道:“你比我更需要长辈的祝福。” “什么?!” 宋纤云偏着脑袋凑过去吼道:“你说什么?!” 洛星河:“给你!” 你来我往,没一个人要。 旁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凑过来个大胆的外门弟子,笑嘻嘻道:“两位师兄不想要,不如给师弟?” 洛星河脸黑了。 转身揣着红包走了。 宋纤云看着大男主气鼓鼓的背影,笑了一下。 然后转身去放鞭炮了。 什么也没拿到的外门小师弟,恹恹地垂着头走了。 宗门有许多烟花礼炮。 听说都是剑一派友情赞助。 白嫖的就是香。 放烟花的时候,宋纤云一个人退出了人群。 随处找了个峰崖,抱着脚,坐在上面。 冷风呼呼地往脸上刮。 “砰……!” 第一束烟火绽放,接着是成千上百万,争先恐后的烟火。 天被照亮了半边。 五彩缤纷,如花团锦簇的花海。 宋纤云抬眼瞧着,神色淡淡。 良久,火光散灭,万物万事似乎一瞬间都安静了下来。 宋纤云垂眸,看见了自己微微颤抖的双手。 “呼……” 宋纤云缓缓舒出一口气。 定定地瞧着已经恢复黑暗的天空。 “纤云?” 背后传来清冷的声线。 宋纤云脊背微僵。 脸色苍白地转过头,看见了负手而立的权尹婵娟。 师尊的身后也是一片黑暗。 不过,师尊手里提着一盏灯。 散发着滢滢的光。 宋纤云张口喊道:“师尊。” 他没能喊出声。 因为喉咙不知道什么时候哽咽了。 宋纤云不想让师尊发现自己的窘迫,屏住呼吸,又转回头。 “今晚厨房煮了甜酒汤圆,你最爱吃甜,所以师尊来寻你。” 权尹婵娟踱步到宋纤云身后。 看着他柔软的发顶微微出神。 宋纤云调整好情绪,回道:“弟子年夜饭吃太多了,甜酒汤圆可能吃不下了。” 权尹婵娟就这么静静地站在宋纤云后面,目光如水。 “纤云,你是不是有事瞒着师尊?” 权尹婵娟垂眸,掩住眸中的神色,道:“你刚刚,好像很难过。” 宋纤云抱着腿,在草地上一摇一摇的,像个摇摇椅成精。 他怎么会难过。 在这样幸福的生活中,怎么还会有人难过。 宋纤云如是想道。 权尹婵娟在等宋纤云回答,对他敞开心扉。 但是,什么也没等到。 权尹婵娟只好道:“去尝尝甜酒汤圆吧,你六师叔做的,为师也尝了一口,很好吃,你应该会喜欢。” “好。” 宋纤云终于起了身。 拍拍身上的草屑。 回到了大殿。 他才刚到,刚刚还气呼呼的洛星河不知道自己怎么给自己顺好了毛,端着才刚出锅的汤圆,递到宋纤云面前。 碗里腾腾地冒着热气,甜酒像云一样围着白玉圆润的汤圆。 宋纤云拿起汤匙尝了一口。 他很喜欢。 很甜。 甜得腻人。 第114章 你真不是个东西! 除夕夜要守岁。 宋纤云坚持到半夜,就困得不行。 像个企鹅一样,脑袋一点一点的。 权尹婵娟正在挑灯芯,肩膀上突然多了个毛绒绒的脑袋。 在烛光摇曳中,肩上的人脸颊软软的,洇湿的樱唇微张,睫毛扑闪,屋内炉火很足,白生生的小脸被热得像才出锅的寿桃,粉嫩嫩的。 权尹婵娟微微偏头,就看见了这样一副场景。 他屏住呼吸,连胸膛起伏的幅度都便小了些,生怕吵醒了睡着的人儿。 门外还能听到断断续续的鞭炮声,房间里弥漫着淡淡的白烟,如梦似幻。 可能是姿势不舒服,所以宋纤云睡得不安稳,脑袋一蹭一蹭的。 权尹婵娟小心翼翼地侧过身,托住宋纤云雪白的下巴,然后往旁边移了一点,慢慢托住人朝下移,最后把宋纤云的脑袋和上半边身子搁在自己腿上边。 宋纤云慢慢安静下来,睡眠也沉稳了。 权尹婵娟的眉眼染上温柔的暖意,伸出手,轻轻地摸了下宋纤云柔顺的发丝。 像以前,五六岁的宋纤云睡着时,权尹婵娟哼唱着歌谣,哄小朋友入睡一般。 有弟子蹦蹦跳跳地推开门,想进来拿鞭炮火花。 却在角落看到了这样一副暖意融融的光景。 美貌娇弱的大师兄躺在白发美人掌门的腿上,睡得娇憨可爱,而冰山万年的掌门竟然嘴角噙着笑,温柔似水。 那弟子屏气凝神,轻手轻脚地拿自己要拿的东西,一不小心,一大盒小烟花落在地上,在空旷的大殿发出沉闷的声响。 弟子吓了一大跳,马上捡起来,对着权尹婵娟鞠躬道歉。 权尹婵娟腾出一只手,放在嘴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眼神示意让他快拿着烟火出去了。 小弟子手脚无措,忙手忙脚地行礼,躬着身子抱着东西出去了。 临走时,还轻轻带上了门。 这下,连外面的火炮声,也消减了不少。 大殿安静下来。 桌上的油灯要一直燃着,不能熄灭。 其他的峰主早就出去喝酒聊天了,所以看灯这个重任,就交到了沉默寡言的权尹婵娟身上。 露在外面的灯心草一点一点地燃着,很长一截被泡在油里面。 权尹婵娟抬手,用搁在桌上的长竹签轻轻挑了挑,瞬间,暗色的灯又恢复明亮。 黄豆般大小的光映在权尹婵娟微微垂下的眸中,温馨极了。 “师兄!” “宁师叔拎了许多灵鸡灵鱼过来,说是给我们当宵夜,你要……” 殿门突然被推开,洛星河脸上期待的目光接触到躺在权尹婵娟腿上已经睡着的宋纤云,笑容瞬间凝固。 权尹婵娟的手微顿。 抬眸,对上洛星河黑漆漆的瞳孔,刚刚的温情像是一团漂浮不定的云雾,被人一掌打散。 “你在做什么,师尊?” 洛星河步步紧逼地问道。 权尹婵娟缩了缩手,回道:“纤云睡着了,所以……” 他像是偷米被抓的老鼠,被周围突然出现的光亮照得无所适从。 洛星河打断道:“师徒有别,师兄靠在师尊身上睡着,不合礼仪,还是让弟子扶师兄回房睡吧。” 他说话的声线很冷,不容置疑。 话语是在请求,但语气完全不是。 权尹婵娟的沉下脸,道:“不必,为师抱他回去睡。” 洛星河双眸微微一眯,背后的手指捏紧,道:“大师兄又不是小孩,不需要师尊抱了。” “师尊还真是格外心疼师兄,事事都要亲力亲为。” 此话一出,权尹婵娟周身低气压四散,俊美无俦的脸上冷若冰霜。 他解释道:“为师知你心中对我心存芥蒂,但也不必如此防备。” “是么?”洛星河冷哼一声。 气氛有些剑拔弩张。 洛星河反手关了门,声音极低,让人不寒而栗,道:“在心魔里,师尊对徒弟做的事,让弟子不得不防备。” “那只是心魔罢了,为师不会让那种事发生。” 权尹婵娟脸色略微苍白,听到心魔一词,情绪激烈地跳动起来,瞳眸紧缩。 洛星河反驳道:“识海交融那次呢?” 洛星河慢慢踱步过来,每一下脚步声,都像擂鼓一样重重捶在权尹婵娟颤动的心头。 “弟子虽不在场,但也略有耳闻。” 能被玉无净打成那样。 若是说权尹婵娟只是简简单单地喂药,傻子都不会信。 权尹婵娟抬手,封了宋纤云的听力。 他对这件事也心存芥蒂。 也正是因为这件事,权尹婵娟很明显地发现宋纤云没有从前那般缠他了。 就连他们两个平时不经意的触碰,宋纤云也会紧张半天。 权尹婵娟想着,眸中浮现出痛苦的神色,看向咄咄逼人的洛星河,道:“那只是一场意外,为师已经为自己的错误赎罪了。” 说着,下意识地蜷缩了下断指的地方。 皮肉长出来,包裹住原来的伤口。 很丑。 所以权尹婵娟平时都会不自觉把两只手藏起来。 洛星河仍戒备地看着权尹婵娟,道:“那也不能抹去一个师尊肖想徒弟的事实,师尊,你想过这件事暴露,师兄在三界,会被众人怎么看吗?” 三界是有同性道侣,甚至很普遍。 但师徒之间,便是破坏伦理纲常。 连最恶劣的魔族,也没有发生过这种事。 权尹婵娟眸色淡淡,道:“为师不会让这件事透露出去的。” “可是已经透露了。” 权尹婵娟抿唇,额角一跳。 洛星河面色紧绷,道:“除却弟子在心魔看到你对师兄的那种想法,连玉无净也知道,还有六师叔也猜得出,二师叔和三师叔也因为识海的事情知道。” “师尊,你说你不会透露出去,但现在已经那么多人知道了。” “这就是你对师兄的保护吗?” “如果是,那你的这种过于亲密保护,迟早会把师兄拉入更深的深渊。” 洛星河字字切切,垂头看了眼丝毫不受他们影响而呼呼大睡的宋纤云,深吸一口气继续道:“师尊,比如你现在的行为,就已经超越了师徒间的关系了。” “你就是仗着师兄什么都不知道,以师尊的身份来满足自己!” 第115章 黑暗料理 “够了!” 权尹婵娟喝道。 他眼梢微红,深邃幽冷,道:“洛星河,你能站在什么角度批评本座,你别忘了,纤云现在所经历的一切,都是由你带来的!” 权尹婵娟的自称从“为师”变到“本座”。 洛星河浑身一震。 黑眸涌动着,秾丽的面容覆盖一层冰霜。 他抬眼,定定地听着权尹婵娟的话,一字一句往他心窝上扎。 “本座看在你签订了妙笔生花,后面又去取了弱水剑重创东方问天,所以才没有罚你。” “否则,你早就被本座逐出师门,废除修为了!” 说着,权尹婵娟情绪更加激动。 他看着被他戳到痛处,四肢冰冷地站在原地的洛星河,彻底忍受不住道: “你凭什么指摘本座,本座为纤云断两指,强行突破修为,在魔界水牢全身腐烂时,你在做什么?!” “甚至六年前,纤云为了救你而身受重伤,也是本座强行出关,损失修为才救回来的!” “你以为本座为何白头!” 权尹婵娟说完,心中的郁结之气终于消散了一点。 他抬眸看着洛星河,像审判者一样,冷冷道:“你以为你又是什么好东西?洛星河,本座再怎么不堪,也比你好。” “……” 这场争吵,以洛星河哑口无言而结束。 洛星河脸色苍白,脚步踉跄地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权尹婵娟是一直在暗处为宋纤云付出的人。 甚至愿意为此付出生命。 但因为师尊的身份将他禁锢,所以他的喜欢一旦说出口,在旁人看来,再多的默默无闻也成了图谋不轨,意有所图。 像下水道最肮脏的老鼠,终不见天日。 权尹婵娟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他没想过用这些话堵洛星河。 但他实在忍不住想为自己辩解。 权尹婵娟微微低头,却一不小心对上了宋纤云尚还有些朦胧的眼睛。 他心中一惊,他甚至不知道宋纤云什么时候醒的。 宋纤云歪了歪头,疑惑地指了指自己的耳朵。 权尹婵娟努力扯出微笑,身体微微放松。 然后解除了封住听力的灵力。 寂静的周围终于有了声音,宋纤云心底缓缓放下那块重石。 吓死他了。 他还以为自己聋了。 如果周围太安静,他就算睡得再沉,也会突然惊醒。 他害怕无声的世界。 所以睡前,他都会把小雪团放在枕头旁边,听着小雪团轻微的心脏跳动声入睡。 今日或许门外在放鞭炮,师尊怕吵到他,所以给他封了听力。 宋纤云有些尴尬地从权尹婵娟的腿上起来。 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 果然是年纪大了,熬不得夜了。 以前守岁的时候,爸爸妈妈都在沙发上睡来摇都摇不醒时,只有他还在坚守岗位。 权尹婵娟又抬手挑了下灯心草,状似无意地问道:“多久醒的?” 宋纤云揉了揉睡得酸痛的肩膀和手腕,回道:“才醒。” 权尹婵娟担忧的石头彻底放下。 拢了拢衣袖,然后站起身,双手按在宋纤云的肩膀上,手指力度不轻不重地揉着宋纤云的双肩。 宋纤云顿了下身形。 师尊按压的力度刚好,肩上的酸痛慢慢消失。 甚至隔着衣衫,也能感受到师尊温热的掌心。 宋纤云心中猛然升起一种异样的感觉。 慌忙地站起来,指着屋外,外面还有隐隐约约的火炮声。 年轻人精力旺盛,大晚上都还热情洋溢,活力四射。 紧张道:“师尊,弟子出去和师弟师妹们放火炮了。” 权尹婵娟收回停在半空的手,笑道:“去吧,如果困了,就早点回去睡,守岁有为师在。” “好。” 宋纤云低头道。 刚刚被师尊触碰过的地方,似火般烧了起来。 门又被关上。 或许是风的原因。 明明还明亮的油灯,在风中挣扎凌乱地摇晃几下,“呼”地熄灭了。 只剩一缕白烟,漂荡在空气中。 权尹婵娟觉得心脏空空的,坐回凳子上。 双眼空洞地看着被火烧得一头黑黑的灯心草。 殿门又被人鲁莽地推开。 是宁时珍。 他手里拿着一只被烤糊的鱼,远远就能闻到烧焦的味道。 他喜气洋洋地进来,结果看到了熄灭的灯,愣了一下,然后看到了掌门失魂落魄的神色。 听到声响,权尹婵娟抬头。 声线不稳道:“时珍,对不起,灯灭了……” 宁时珍反应过来,对上权尹婵娟白色羽扇般眼睫下失落的眸光,立马道:“掌门,没事没事,不过是个形式,灭了,点燃就行了。” 说着,宁时珍从烛台上拿了个蜡烛,小心地把油灯点上了。 灯又亮了。 宁时珍笑了下,然后面对面坐下来。 不怀好意地抚了抚胡子,对着权尹婵娟晃了晃自己手里的糊鱼,道:“这是一些小弟子烤的,你要不当宵夜尝尝?” 不知道是哪个小弟子,为宁时珍背了黑锅。 权尹婵娟:“……” 宁时珍继续道:“这是仲景峰上的灵鱼,还裹了不少灵药跟着烤的,可是大补呢!” 权尹婵娟:“……” 除了宁时珍,权尹婵娟实在找不到还有谁会把药和鱼一起烤。 也难怪会烤糊…… 宁时珍铁了心想让权尹婵娟遭罪,不放弃道:“尝尝呗,很有营养的。” 权尹婵娟抬眸,看着那个黑炭一样的鱼。 上面甚至还有一个咬过的弧形。 估计哪个倒霉蛋被宁时珍忽悠,已经试吃过了。 宁时珍看样子,是祸害不到权尹婵娟了。 失望地叹了口气。 “纤云那小子明明说好吃的,怎么就没人肯尝尝我的新品。” 说着,宁时珍就要把烤鱼扔掉了。 “早知道,就不乱整这些了,浪费一条鱼。” “给我。” “给啥给,你……”宁时珍诧异地抬眼看了下权尹婵娟。 不可置信为了确定道:“你要吃?” “嗯。”权尹婵娟淡淡点头。 终于有第二个大冤种,宁时珍别提有多开心了。 立马双手奉上。 权尹婵娟接过烤鱼。 宁时珍厨艺不错,毕竟是熬药熬过来的厨艺。 当然,除了奇奇怪怪的新黑暗料理。 权尹婵娟对着那个牙印,然后轻轻咬了下去。 嗯。 难怪纤云说好吃。 因为。 真的很难吃。 第116章 呜呜呜,主人把我薅了,剪了。 春节第一天。 山矾宗所有人都要去师祖们拜年。 每个人不能使用灵力,必须徒步上高山上坟。 一众人浩浩荡荡,雪山上,出现了穿着各式各样新衣的弟子,排成一条线,蜿蜒着往山上爬。 宋纤云今日穿了一身红衣,是杜玉珂特意挑的,艳而不妖,红衬肌肤雪白,宋纤云整个人似乎被绚烂的海棠簇拥,明媚而耀眼。 特别是脸上一直笑脸吟吟,谁看了,都不由得呼吸一窒。 山路不好走。 宋纤云走得东倒西歪。 权尹婵娟在旁边时不时扶一下。 洛星河在后面提着钱纸香蜡,默默地走在后面,覆上宋纤云在前面的脚印。 山矾宗是念旧,注重感情的宗门,所以大年初一上山祭拜师祖的这个传统只有他们有。 其余的门派顶多在祠堂立个牌,每个人跪过,就算完事。 不过,许多师祖死在外面,或是突破失败,被雷劈死;或者是遇到危险,身陨在外,找不到尸体,所以坟里埋有尸体的寥寥无几,大多数是衣冠冢。 不过,就算是衣冠冢,后代们也会认真叩拜的。 让各位师祖在天有灵,保佑自己发大财,突大破。 第一个要拜的自然是始祖。 知道始祖没死的几人沉默片刻。 但事关重大,不宜暴露。 所以权尹婵娟思量片刻,还是上香烧纸,跪了下去。 他居首位,其余峰主跟着叩拜。 等他们跪完了,才该宋纤云这一代跪。 一个一个地跪过去。 到后面,就是权尹婵娟那一代的早亡人。 宋纤云作为大师兄,跪在最前面,给各位从来没见过的师叔们磕头。 等全部跪完,膝盖处的红衣袍子已经脏污一片,全是泥泞。 权尹婵娟不动声色地用洁净术给宋纤云弄干净。 下山时,弟子们走前面,峰主们断后。 宋纤云瞧了几眼英年早逝的师叔们的墓,然后才亦步亦趋地跟上去。 权尹婵娟低头,看着宋纤云沉思的头顶,笑道:“纤云,想什么呢?” 宋纤云抬头,对上师尊盛满笑意的眼睛。 师尊太高了,所以他只能仰着头。 抬久了,脖子就有点酸。 宋纤云认真发问:“师尊,如果我们这一代有人去世,会不会也埋在这儿?” 权尹婵娟回道:“自然,你以后也会有徒弟,你的师弟师妹们也会收徒弟,总有后代磕头的。” “哦。” 宋纤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那还不错。 每年都有人烧纸,即使无父无母无子无女,在山矾宗,你死了,在地府也不会缺钱花。 宋纤云对这个结果很满意。 所以他又问:“那弟子们这一代,什么时候可以收徒弟呢?” 权尹婵娟意外地挑了挑眉。 看着宋纤云好奇的眼神,笑道:“怎么了,莫非纤云想收徒弟了,是看上哪个小弟子了?” “师尊先帮你把把关……” “不不不。”宋纤云头都快摇成拨浪鼓了。 他又没灵力,收徒弟不害人害己么。 宋纤云垂目道:“弟子就是随便问问。” 前面的路有些崎岖,权尹婵娟拉住宋纤云的衣袍,算是给了他支撑点。 他和宋纤云靠得极近,但动作之间又有所疏离。 是权尹婵娟在刻意保持距离。 他今日穿了身冰蓝色衣袍,蓝色的发带在白发之间浮动,如海浪间击拍起翻涌的浪花。 “本宗是金丹期才可以收徒弟,像星河,现在就有当师尊的资格了。” “其余峰,也有金丹期的弟子,比如你二师叔座下的大弟子,三年前突破金丹,去年在凡间就收了徒弟。” “当然,如果天赋有限,止步于金丹之前,只要年纪经验够,也可以收徒弟。” “哦。”宋纤云点头应道。 看来山矾宗特别注重师资力量。 差的没经验的不能当师尊,免得误人子弟。 下山后,各峰回各峰。 接下来就是春节特别节目,走亲戚。 山矾宗没有亲戚,但师门关系好。 宋纤云拎着早就准备好的礼物,带着洛星河一个峰一个峰地串门。 至于权尹婵娟,要待在天一峰,等其他弟子来拜年。 二师叔闭关去了,礼节不能丢。 宋纤云带了亲手编的手链,让二师叔的徒弟等二师叔出关后,转交到他手里。 手链是拔的小雪团的毛编的。 上面缀了名贵的冰晶,雪花形状,清新雅致。 小雪团是三七雪莲的守护兽,它的毛发具有消除怒火,镇定心神的妙用。 封容修炼刀法,又是火灵根,难免心浮气躁,所有这个拜年礼物刚刚好。 洛星河送了缠刀的红绳。 有治伤和温养刀灵的妙用。 到疏荷峰,宋纤云投其所好送了度数不高的果酒,都是上好的佳酿,数量之多,从灵袋里拿出来,能摆满一个地窖。 够杜玉珂喝个百来年了。 洛星河送了红色的头绳,钢刀仙剑都砍不断,可以绑头发,也可以绑坏人。 宋纤云抿了抿唇。 感觉怪怪的。 想着,目光停留在洛星河腰间明显短了一大截的红绫。 “……” 红绫感受到宋纤云的眼神,幽怨地摇了摇尾端。 宋纤云:“……” 上古神器,原来可以这么用? 接下来的几个峰,洛星河都如法炮制。 每送出一截,宋纤云都会看一眼怨气冲天的红绫。 到了仲景峰。 宋纤云拿出满满三个灵袋的灵虫。 都是小雪团拉肚子拉出来的幼虫卵。 宋纤云第一次发现也是意外,他最开始还以为是小雪团吃不干净的东西,生蛔虫了。 后面权尹婵娟皱着眉观察了一会儿,才道:“是三更雪特有的冰灵虫。” 恰好,仲景峰最缺冰属性的灵虫。 所以宋纤云培育了很多。 实现了当初的诺言,赔了六师叔两倍的灵虫。 宁时珍喜笑颜开。 直说宋纤云懂事,终于知道心疼他养这些小玩意儿不容易了。 洛星河照例送上一截红绳。 很细。 跟丝线一般。 宋纤云莫名想到了电视剧那些悬丝诊脉的剧情。 宁时珍拿着红线也很意外。 然后洛星河道:“听说六师叔早些年间义诊,为闺阁女子诊脉,因男女有别,触碰姑娘的手腕,直接被人赶出去。” “这而根红线极细极轻,还有灵力,很适合六师叔用来诊脉。” 宋纤云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宁时珍“哈哈”一笑。 该说不说,洛星河送得很对。 就是说话太直了。 宋纤云说了几句吉利话后,快速地拉着洛星河走了。 第117章 哼,这是我给师兄的~ 拜访完各峰各长老,天已经黑了。 宋纤云和洛星河一前一后地走在回峰的路上。 天一峰的石阶踩在脚下,回音宛转悠扬。 大年初一有月亮。 一截小小的,在夜空中散发着微弱的光芒,并不能照明,所以洛星河提着灯笼,跟在宋纤云身后。 把他的前路照亮。 不过因为一直在身后,所以宋纤云的影子遮住了光。 洛星河往前走了走,在狭窄的道路上两人并排,这下没有影子遮挡,终于亮了。 宋纤云推了推洛星河,道:“太挤了,你往前走点。” 洛星河敛眉道:“这样你看不清。” 宋纤云抬眼,前方是更窄的山路。 “看得清的,否则我俩摔下去,第二天,天一峰师兄弟双双坠崖的消息就得传遍整个宗门了。” 洛星河乖乖听话, 走到了前面。 宋纤云现在脚下是黑的,但能看见前方有光。 倾盖殿的灯还亮着。 权尹婵娟尚未休息。 所以两人一前一后,进了殿门。 桌上摆满了各峰送来的礼。 宋纤云眼巴巴地瞧了一眼。 一半是吃的。 还是他喜欢的吃的。 “师尊。” 两人一齐行礼道。 权尹婵娟还在看书,闻言,抬头,指了指桌上的东西,道:“你们两个自己分一下。” 上面甚至还有一套衣衫,做工精细。 宋纤云比了比,发现自己穿着太长,师尊穿着太短。 嗯,是某个女弟子暗戳戳地送给洛星河的。 男主不愧是男主,桃花运真旺。 洛星河站在原地半天没动,所以都是宋纤云在分,拿到适合洛星河的,就放到一旁。 洛星河矜持。 宋纤云倒不会客气。 不一会儿,桌上的礼物就被清理干净了。 只剩下一两个元婴期以上才能用的灵器和丹药。 真正送给权尹婵娟的东西并不多。 众人也猜不准掌门的喜好是什么。 所以干脆直接往他喜爱的弟子身上送礼。 权尹婵娟无所谓。 或许是已经习惯了。 宋纤云掏了掏灵袋,走上前,往手里的东西亮出来。 是一根白骨短笛。 可以做装饰物,也能吹响。 权尹婵娟一愣,感受白骨笛上极为熟悉的气息,眸中似有细碎的光。 宋纤云涩然道:“这是弟子断掉的腿骨所制,师尊赠弟子骨哨,弟子就还予师尊骨笛。” 权尹婵娟垂眸,双手几不可闻的颤抖一瞬。 心脏涌上来细细密密的不知所措,半晌没伸手去接。 宋纤云脸上挂着笑,自己动手,把骨笛挂上权尹婵娟的腰间。 骨笛形色极好,特别衬白发冰山美人师尊。 权尹婵娟抬眸,对上宋纤云期待紧张的目光。 “师尊,如何?” 权尹婵娟内心此时已经一团麻,所有的想法都纠缠在一起,剪不断,理还乱。 过了许久,才颔首答道:“为师很喜欢。” “不只有弟子,师弟也有新年礼物要送给师尊。” 说着宋纤云冲洛星河招了招手。 洛星河双眼迷茫一瞬。 宋纤云接着道:“你不是说你一直对六月涯师尊替你挡雷劫而心存感动,所以想要送礼感谢吗?” “怎么现在还害羞了?” 洛星河嗫嚅了下唇瓣。 权尹婵娟也露出诧异的目光。 宋纤云轻笑一声,站起身,直接去掰开洛星河一直捏在手里的深红色流苏。 是挂在剑柄上的剑穗。 毋庸置疑,也是用红绫的本体做的。 不过,比送给其他峰主的更加精细。 洛星河张唇,道:“这是……” 这是我给你的。 师兄。 不过洛星河住了嘴,看着宋纤云亮晶晶的眼睛,没说出拒绝的话。 宋纤云松了一口气,笑道:“这是你送给师尊的,对吧?” “是。” 洛星河应下了。 宋纤云喉咙溢出一丝轻笑,低低笑了一声,眼角眉梢都带着笑。 “师尊,你把太阴召出来,弟子给你挂上。” 权尹婵娟心神微动。 看了眼欲言又止的洛星河,抬手,太阴剑就出现在了掌心。 太阴剑上并无装饰。 宋纤云手法熟练地绑上去,满意道:“师尊,你瞧,多好看。” “也只有洛师弟心思细腻,想着送你剑穗。” 太阴剑周身泛着月华光亮,与红绫剑穗相得益彰。 权尹婵娟听着,眼底还有一丝愕然。 看着洛星河那张不自然的脸,有些不习惯道:“多谢。” 宋纤云扬了扬下巴,笑道:“师弟,你别愣着,说话啊。” 洛星河垂眸,掩下眸中的情绪。 淡淡道:“愿师尊新春以后,吉吉利利,百事如意。” 权尹婵娟摸了下太阴剑柄处的剑穗。 上古神器的本体所制。 一个剑穗,珍贵程度已经超过各峰送过来的所有礼物了。 经过这一轮。 洛星河和权尹婵娟之间的气氛似乎比之前更轻松了不少。 权尹婵娟还主动问了洛星河修炼上的事情。 宋纤云坐在矮凳上,抱着腿,嘴角一直噙着笑。 看着相处逐渐融洽的师徒二人。 这才对嘛。 原着里两人合该如此。 师徒情深,风雨同舟。 宋纤云心满意足地看着这一切。 出了倾盖殿。 洛星河手持着灯,送宋纤云回房。 在门口,宋纤云跟变戏法一样,手腕一转,变出一根发簪。 是玉质的。 上面刻着细碎的小花。 洛星河眼睛一亮,高兴道:“我也有新年礼物?” “当然。” 宋纤云拍了拍洛星河的肩膀,示意他蹲低一些。 洛星河心领神会地低下头。 乖巧得不像话。 “你是师弟,我是师兄,我自然要给你备着礼物。” 宋纤云轻手轻脚拔掉洛星河头上弟子服自带的木簪,然后把他送的玉簪插了进去。 洛星河本就长得好看,眉眼间更具英气,剑眉星目,唇红齿白,这个玉簪不过是锦上添花。 “这簪是我亲手打的,算不上贵重物品,但上面的花样是山矾花,师兄希望你以后有能力振翅高飞时,能回头看看山矾宗,念着师门情谊。” 洛星河抿唇笑着,直起身,没忍住去触碰青丝上的玉簪。 上面还残留有宋纤云掌心的温热。 他郑重承诺道:“师兄的话,我会一直记得的。” 宋纤云嘴角的笑意漾得更开。 道:“记得就好。” 能被记得也很好。 第118章 你好吵啊! 玉无净来了。 带着一大堆东西来的。 吃的喝的用的修炼的,应有尽有。 妖王财大气粗,每一个峰都有。 宋纤云在里面翻翻找找了半天。 嗯。 没一个他喜欢的东西。 玉无净穿了身骚气的粉色衣衫,伸出手拦住低着头要出门的宋纤云,一双眼睛眼巴巴地看着面无表情,寒冷如铁的未婚夫。 问道:“你究竟喜欢什么?” “本王去给你找!” 宋纤云伸手无情地推开了挡路的骚孔雀,无语道:“没有,我什么也不喜欢。” 玉无净握着扇子,亦步亦趋地追上来,看着走路生风的宋纤云。 热脸贴冷屁股道:“不可能,你肯定有喜欢的!” 他们在山下。 已经有好几个弟子投来好奇的目光。 宋纤云头痛地揉了揉太阳穴,回道:“我喜欢你离我远点,可以了吗?” 玉无净霎时冷了脸,可怜兮兮道:“不可以。” 除夕过后,天气回暖。 照得人暖洋洋的。 今天不止玉无净来了,还有其他宗门借着新春,来联络感情。 反正,今天人格外多。 宋纤云光是统计礼物就已经统计得头痛。 人家送礼,宗门还要还礼。 这个礼还不如不送。 偏偏玉无净还一个劲儿地凑上来。 宋纤云点头哈腰,就差把“跪下来求你”写在脸上了,疲惫地打了个呵欠,半睁着眼睛看着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玉无净。 故意道:“那我喜欢我的手腕上没有饰品,你能给我取下来吗?” 说着,在柔和的太阳光下,晃了晃白得刺眼的手腕,如意镯就挂在上面。 玉无净举起手,把称心镯和如意镯碰了个杯,砸得叮当作响,笑着拒绝道:“不行哦,我们有婚约在身。” 宋纤云早就知道是这个结果。 没再纠结。 冲远处的弟子招了招手,让他们把剑一派送来的烟花搬进库房。 剑一派这家伙什,明明有那么多名剑好剑,偏偏只送烟花。 美鸣其曰:打造修仙界的人间烟火味。 剑一派的弟子就已经很有人间烟火气了。 每年不知道闹出多少私生子的故事来。 连剑一派的某一位峰主也爆出来过。 峰主哎! 什么概念! 几百岁了,还去嚯嚯人家十几岁的女孩子。 玉无净不服气地继续跟在宋纤云身后,道:“你难道不认我们之间的婚事了吗?” 宋纤云眼皮都没抬,刷刷在本子上记录。 剑一派,送烟花六百六十六箱。 玉无净跟条蛇一样,扭过来扭过去,“纤云,本王就想给你个你喜欢的新年礼物,你说一个呗?” 宋纤云看着玉无净那张本该面如冠玉的脸,此时就像个舔狗。 真的是,不会用脸系列。 宋纤云伸出手,无奈道:“退婚书,你就说你给不给吧。” 玉无净开始撒泼耍赖,围着宋纤云转圈圈。 “你不是说过,你是自愿同本王成亲的吗?” “本王的父亲大人年纪大了,快升天了,就盼着本王快点把媳妇娶回去。” 宋纤云撇了撇嘴角。 这真的是妖界气吞山河,唯我独尊的妖王吗? 这也太崩人设了吧。 还有,他什么时候说他是自愿的? 不从头到尾,都是被逼迫的吗? 哦,不对。 宋纤云突然想起来了。 他确实说过。 东方问天封印被破的那天说的。 宋纤云强行打起精神,道:“玉无净,你的每一任未婚夫都惨死,上一个狐族王子连尸体都没得剩。” “我就想留具全尸,求你快点把退婚吧。” 他这话说得情真意切。 玉无净挺直腰板,摇头道:“那你快点娶本王,不就是妖王妃了吗?” 宋纤云:“……” 呵呵。 玉无净在有些方面简直细致得要命。 比如现在都还记得订婚那晚,他一直强调的是“娶”,不是“嫁”。 原着,玉无净到大结局也没个媳妇儿。 孤寡孤寡地看着洛星河美女环群,后宫佳丽三千。 要是有官配,宋纤云早就把人甩过去,也不用在这儿受玉无净的荼毒了。 见宋纤云真的不肯理他。 玉无净就开始卖可怜。 “纤云,本王的脚还在痛,都是为了救你被咬的。” “纤云,本王的翅膀的毛都还没长齐,你心疼心疼本王嘛。” 这人设…… 快他妈崩到银河系了! 宋纤云很想从现代扛一袋鸡饲料让玉无净啄。 这样养出来,肯定毛发增光鲜亮。 宋纤云崩溃道:“妖王大人,你可不可以让我把这些事处理完,再讨论我想要什么,行么?” 玉无净勾了勾唇角,立正道:“好的!” 宋纤云最终还是没把事情处理完。 因为洛星河来替他了。 宋纤云无论走到哪里,玉无净都跟着。 所以,山矾宗随处随地都可以看到骚气十足,粉色衣衫的玉无净。 不是,谁教玉无净这么穿的?! 宋纤云实在不堪其扰,去了藏书阁,翻找了下天下的奇珍异宝。 然后,指着距离现在最远的地方道:“这个,我喜欢梧桐尺,能生火,能开花。” 梧桐尺生长在北疆,有个大妖守护,来回需要半月,非常危险。 此等神器是蕴含凤凰真火,燃烧毁灭能力,高之于朱雀神火。 玉无净没被击退。 反而信誓旦旦道:“纤云,你放心,本王一定在元宵之前,把梧桐尺给你拿来!” 事不宜迟,玉无净为了赶时间,直接飞走了。 宋纤云默然地看着玉无净的背影。 翅膀上的毛的确没长齐。 很快,玉无净的身影在天空就缩成一个黑点,不见了。 飞得是真快。 但是,梧桐尺得手后,必须要吸收完梧桐树上的真火,才能带走,而吸收真火,就不止半月了。 更遑论加上打败大妖的时间。 反正玉无净元宵节之内,是回不来了。 宋纤云的耳根子终于能清净了。 宁时珍正好也在藏书阁找医书,看见宋纤云一个对着窗户发呆。 疑惑不解地问道:“看什么呢,纤云?” 宋纤云回过神。 摇头道:“看云呢。” 天气特别好。 天空万里无云。 宁时珍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第119章 手牵手,我们一起走! 玉无净走了。 权尹婵娟是晚上才知道玉无净扇着个大翅膀走了的。 他看向正在安安静静嗑瓜子的宋纤云,问道:“你不是说,置灵珠和你以前的灵袋都在玉无净那儿吗?” “你怎么不让他还给你,再让他走?” 宋纤云淡定地剥了个瓜子,递给小雪团,垂眸道:“忘了。” 小雪团不喜欢吃瓜子。 宋纤云递一个,它扔给洛星河一个。 己所不欲,要施于狗。 过了一会儿,洛星河手掌心里就全是宋纤云剥的瓜子仁。 权尹婵娟直了直身子,看向宁时珍。 宁时珍耸了耸肩。 他也是才知道,置灵珠在玉无净那里的。 宋纤云的修炼早就应该提上日程了。 现在过完年了,就要认真修炼了。 剑一派的首席大弟子已经摸到元婴期的门槛了。 他们山矾宗贵为第一大宗,可不能落后。 宋纤云毫不犹豫把摆烂贯彻到底。 只要没有置灵珠,他就可以开心地玩耍了。 修炼的时间会过得很快。 他得好好享受生活。 让时间慢下来。 再慢一点。 洛星河的一个手已经快装不下瓜子仁了。 所以就开始往嘴里塞。 两人一兽形成一条诡异的流水线。 一个剥,一个充当传送带,一个吃。 权尹婵娟沉默一会儿,才道:“那等玉无净回来,你再修炼吧。” 宋纤云眸光微闪,道:“那弟子和他的婚约能不能顺带取消了?” 此言一出,所有人缄默不语。 关乎两界的婚约。 不是想退就能退的。 宋纤云慢悠悠道:“没事,退不了也没事。” 问题不大。 “师尊这次选择尊重你的意见,你不想嫁,那便不嫁。” 宋纤云剥瓜子的手一顿。 双生诀已经解了一半,他至少不用再承受东方问天的痛苦。 至于死亡。 在场也没人会觉得谁能杀死东方问天。 更是谁也想不到,坐在这里一个小小的金丹期的洛星河,以后会迅速发展起来,将东方问天杀了。 所以,称心如意镯此时的效用就没什么必要了。 宋纤云停了手,单手撑着下巴,笑吟吟地回道:“好,师尊,弟子信你。” 师尊以前是为了救他,怕他和凡人一样命短。 现在是为了他开心,尊重他。 挺好的。 宋纤云也不太清楚为什么好。 生命和尊严嘛。 可以拿一个丢一个。 也可以全部失去。 玉无净果然没有在元宵节之前赶回来。 这次元宵,大多数弟子选择下山看花灯,逛街。 街上很热闹的。 这是宋纤云被救回来后,第一次下山。 宁时珍仍旧像个老妈子一样,给他戴上新的唤玉珏,新的灵袋,让他不要和大家走散了。 宋纤云笑着说:“师尊和师弟都陪着弟子,哪能丢啊,六师叔就是事事操心,看,胡子都掉了不少。” 宁时珍抖了抖下巴。 哪里是自己掉的。 分明是宋纤云没事,又靠过来给他揪的。 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 整个城池灯火辉煌,无数的华灯跳跃者炽热的火光,孔明灯漫天都是,每一盏,都是人们对美好生活的祝愿。有求财,求姻缘,求健康,求万事如意,阖家幸福的。 火树银花、宝马香车、乐声盈耳。 这种喧闹的感觉,让宋纤云觉得自己也是熙熙攘攘人群中的一员。 人流太大,人声鼎沸,摩肩擦踵,权尹婵娟和洛星河真的害怕宋纤云被挤掉了,一人牵着一只手。 宋纤云身高最矮,身形也最瘦小,在两人中间,特别像一家三口出来玩。 他同时也是最受宠爱的。 挎着两人的手臂,左手糖炒栗子,右手烤串,吃得不亦乐乎。 糖炒栗子是师尊亲手剥的。 师尊手巧,板栗剥的完整浑圆,很漂亮。 三人容貌上乘。 一路下来,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大街上买卖声,吆喝声,讨价还价声连成一片,前面还有敲锣打鼓的,宋纤云拉着两人,往里面闯。 是舞龙的,龙在人群中身形灵活,上蹿下跳,两个大眼睛一闪一闪的,炯炯有神。 人们都凑过去看,宋纤云爱热闹,自然也不能放过这次机会,不由分说,开始往人群中闯。 还恶作剧地把洛星河和师尊的手放在一起。 或许是因为太热闹,太拥挤,两人都没发现牵错人了。 宋纤云住了脚步,看着前面师徒二人随着人群起伏不定。 离他越来越远。 越来越远…… 人们跟着舞狮舞龙的队伍往前走,宋纤云朝着反方向而去。 一边走,一边取下脖颈间的骨哨。 挂在了一个被大人抱着,牙牙学语的小孩身上。 小孩子很喜欢骨哨,当磨牙棒一样咬着。 “啊呜……啊啊啊呜呜……” 宋纤云微微一笑。 小孩子什么的,真的很可爱。 最纯洁了。 宋纤云越往后走,人群就越稀少。 他像是制造惊喜似的,把唤玉珏等可以定位的物品塞进每一个幸运路人身上。 几乎每个城是都有护城河。 河面上有花灯,灯光葳蕤,映衬着黑暗的水面像一条熠熠生辉的银河,这里和天空一样,承载着所有人的美好祝愿。 宋纤云拿出帷帽,盖住自己的面容,同样也盖住标志明显的双生诀。 然后,拍拍手扔掉了身上的灵袋。 嗯,还有弟子令牌。 象征他是山矾宗弟子的最后一样东西被扔掉了。 宋纤云像是在欣赏风景一样,慢慢地往下游走。 在上游,会弄脏别人的梦想。 在宗门,会弄脏山矾宗的。 倒不是说觉得自己经历那种事,觉得脏。 还有自己明明不是宋纤云,还心安理得地接受所有人的关怀照顾。 觉得自己心脏。 下游的水不是很干净。 跟他人一样。 宋纤云蹲在岸边,想了一会儿自己有没有哪些事情没做完。 师尊和洛星河关系缓和,完成。 二师叔给他织了那么多东西,他编了手链,大约能阻止后期二师叔差点走火入魔。 三师叔和师尊关系也缓和了,他还送了这么多酒,三师叔可以喝到洛星河开窍,和她两情相悦了。 自己这算是送喜酒? 宋纤云想着,嘴角不自觉勾起。 还有六师叔,自己还给他两倍的灵虫,以后应该不会念叨自己了。 至于玉无净,现在应该和梧桐尺正在签订契约了吧。 原着里那大妖哪敢拦玉无净,它要等的就是玉无净,所以,根本不会有危险。 朱雀神火和凤凰真火融合,玉无净提前拿到了自己的机缘。 并且,这里隔得很远。 宋纤云摸了摸手腕间的如意镯,如果淹死的过程很痛苦,玉无净就算感受到,也赶不过来了。 取下称心如意镯的方法,就是一方身死。 想罢,好像没什么遗憾了。 就是,师尊,会不会很难过呢? 宋纤云心头蓦地一痛,又是这种感觉。 他死得透彻一点,毫无生还的可能性,就不会拖后腿了。 宋纤云想着,努力扯出一丝微笑。 最后,脱下鞋子。 连同帷帽整整齐齐地放在岸边。 这样,标记好投河的地点。 等他死后,就可以把他捞起来,埋到山上了。 他怕穷。 得有人烧纸。 宋纤云想罢,慢慢踏入河中。 水面荡起一圈圈涟漪。 到最后。 平静无波。 上游的灯晃悠悠地流了下来。 灯已经灭了。 只剩一个精致好看的外壳。 第120章 这河狸吗? “你好,请问你见过一个眉间朱砂,特别好看的人吗?” “没……没有。” “哦哦,谢谢。” “你好,请问你见过一个眉间朱砂,一身白衣的男子吗?” “没看到过。” “好……谢谢。” 洛星河茫然地在人群拥挤中站立。 宋纤云不见了。 他和权尹婵娟甚至都没发现互相牵错人了。 洛星河像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般瞬间惊醒。 他回想起宋纤云前几天说的话,现在深思下来,倒像是遗言。 洛星河握紧手,努力使自己镇定下来。 没事的。 一定是他多想了。 明明师兄过年时,这么开心。 甚至刚刚还挽着他的手腕,眉眼弯弯的。 权尹婵娟脸色苍白,从房顶一跃而下,落到洛星河身边。。 洛星河直起身子,深吸一口气,努力抑制住来自心底深处的颤抖,问道:“师尊,找到大师兄了吗?” 权尹婵娟唇瓣失了血色,恍惚地看着手心里的骨哨,各种带有灵力的小物件,还有一块被踩得四分五裂的弟子令牌。 没有。 他顺着这些一个一个地找过去。 只看到一张张陌生的脸庞,没有一个是纤云。 空中迅速飞来一张传音符,恍若流星,速度极快。 洛星河眼疾手快抬手接住。 是宁时珍的。 符纸中传出宁时珍的声音,又轻又细,极为艰难地哽咽道:“护城河……下游。” 下游。 河水。 两人如遭雷劈,脸上露出难言的神色。 然后各自祭出长剑,不顾凡人惊奇的眼神,飞快地往护城河下游而去。 没事的。 一定会没事的! 河边已经聚集了许多人,最开始是官府巡逻的人发现了岸边摆放整齐的鞋袜和帷帽。 他们见多了轻生的人,瞬间便明白有人在这儿跳河了。 平民百姓拥挤喧闹地挤进来,都想看看发生了什么。 宁时珍是被小雪团带到这里来的。 或许是天生和三七雪莲有感应,所以小雪团准确无误地带着人来到了下游。 宁时珍和一众弟子赶来时,人已经被官府的人打捞上来了。 发丝湿润,脸色惨白,就静静地躺在河边的空地上。 被盖了一块白布。 宁时珍冲破官府的围挡,抱着小雪团慢慢地蹲下。 岸边的鞋袜是宋纤云出门时穿的。 但宁时珍还是不肯相信躺在这里的人会是宋纤云。 明明不久前,纤云还在上蹿下跳,笑着说他像个唠叨的老妈子。 现在,怎么会这么安静。 官府认出来他们身上的装束是山矾宗。 既是修仙门人,就不归他们管了。 所以他们只是拦住伸长了脑袋想看热闹的老百姓。 人群中窃窃私语。 “我刚看见那人脸了,像是个年轻小伙子。” “年纪轻轻的,怎么就想不开跳河呢?” 宁时珍那双施针最稳的手,此时却抖得不像话。 他慢慢掀开白布,最令人崩溃的现实像是被撕开皮肉,血淋淋地暴露出来。 宁时珍半跪在地面,泣不成声。 不用把脉,他就已经感受到地上的人毫无声息了。 死得彻底。 真的不会再拖累任何人了。 这一点宋纤云倒是没想错。 随行的弟子里,有低一个辈分的,已经放下佩剑,低着头跪下了。 淹死,是洗刷人类灵魂的死法。 正月十五,冷冰冰的人从口鼻之中灌入,灌进肺部,周围的一切声响,在耳边都会只剩一片嗡茗,窒息的感觉会让人下意识地挣扎,在水中上下起伏。 最柔和的水,会如同利刃一样进入人的身体,充斥肺部,挤出所有的空气,痛苦和绝望会持续到死亡之前。 宋纤云死亡的过程,经历了漫长的折磨。 但直到死亡,才算新生。 对他来说,是新生。 宋纤云就这么苍白地躺在粗陋的担架上,纯白的衣袍贴住身子,纸白如雪的手腕掉出来一点,在白布下垂落着,没有捏紧,很放松地垂着。 指甲干净圆润,没有泥沙。 连下意识的挣扎都没有。 权尹婵娟最先赶来,到时,宁时珍歪坐在地,慢慢地把宋纤云的手抻直,放在腿侧。 把宋纤云的脑袋轻微摆正,抬住下巴,让他微张的唇瓣闭拢。 人在死后的几个小时后,会变得僵硬无比。 现在趁着身体还柔软,可以摆正身形体态,不至于到后面,掰都掰不动了。 “纤云……!” 权尹婵娟来了。 跌跌撞撞的太阴上奔下来,看见身上盖着白布的宋纤云时,整颗心坠落到谷底,无数个念头从脑中挣扎乱撞,不禁方寸大乱。 他喉咙艰涩地滚动,艰涩难堪,他推推了已经沉默不语的宁时珍,轻声道:“时珍,你是在救纤云吗?” “他还有救,对吧?” 修仙之人,更何况是洞虚境界的大能。 怎么会感受不到一个人胸膛里那颗心是否还在跳动。 宁时珍咬着牙,绝望地摇头。 权尹婵娟觉得自己的世界,像是有一把利刃劈下,他抖着手,抓住宁时珍的衣襟,嗓子像着了火,嘶哑道:“时珍,纤云还能救的,对吧……” “掌门。” 宁时珍深吸一口气,泪水滚下来。 他回望过去,看着方寸大乱,不知所措的权尹婵娟,狠心道:“纤云是自杀的,他一直在骗我们,他把自己伪装成无事发生,他一直在谋划自己的死亡。” “他已经走了,如果死亡是他所向往。” “我们就再尊重一下他的选择。” 权尹婵娟摇头,疯狂地摇头,他只感觉自己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剧烈的疼痛从五脏六腑,四肢百骸,蔓延到指尖。 他的力道更大了些,按住宁时珍,凄切地哀求道:“算师兄求你,救救纤云吧……” “明明一切都开始好了起来,他怎么会寻死?” 宁时珍冷着脸,保持自己最后的冷静。 推开了权尹婵娟,然后继续刚才的动作。 洛星河修为落后,慢几步才来。 踉跄地跑过来,还没靠近,就被权尹婵娟灵力扇飞。 权尹婵娟指着地上紧闭双眸的宋纤云,声嘶力竭道:“洛星河,满意了吗?!” “纤云死了,你满意了吗?!” 洛星河缓慢地爬起来,嘴角溢出血,呆愣原地,双脚仿佛钉在了原地,犹如枯槁的树木,透着清灰的死气。 权尹婵娟怒不可遏地浑身颤抖,指责道:“一意孤行带纤云上堕仙顶,现在得到这个结果,你可否满意了?!” 他们俩之间缓和的假象。 失去了宋纤云的苦心经营。 瞬间四分五裂。 第121章 哇哇哇哇哇! 宋纤云的尸体被抬回来了天一峰。 倾盖殿门两边洛星河和权尹婵娟共同写下的红艳艳的春联被撕掉,扔在雪地之上,被来来往往的人踩入泥泞。 取而代之的是白纸黑字的对联。 山矾宗第三代弟子人数不多,只有五六个。 全部带着孝帕,跪在堂中央,往面前的黑锅里头烧纸钱。 年纪小的,不过五六岁。 什么都不懂,只知道棺材里躺着一个人,不说话不睁眼。 直愣愣地往里面扔纸钱。 纸钱燃得很快,火光一瞬,便马上暗下去,留下星星点点的残渣。 所以,接不上火的时候,就用油灯续燃。 棺材下有一盏长明灯,跳跃地燃烧着,映着棺材的影子。 洛星河手里拿着一根香,眼神空洞,只有灯暗下去的时候,才会回过神,把灯芯挑一挑。 意欲死人的魂魄指引去往阴间的方向灯,专门为鬼魂指引方向。 去往阴间转世轮回,而点灯的人自然会得到一丝所谓的阴德,也就是那鬼魂对点灯人的感激。 至于宋纤云会不会对洛星河心存感激,洛星河不清楚。 他不需要形式主义的感激。 他只想棺材里的人能醒过来。 钱纸烧得太多,烟雾缭绕,走进去的人,无论是不是真的难过伤心,出来都得泪流满面。 因为宋纤云尚未婚娶,所以丧事办得并不盛大。 只有寥寥几个和山矾宗亲近的宗门派了两个代表吊唁。 宁时珍勉强打着精神,招待吊唁的人。 权尹婵娟则握着剑,沉默地看着那口黑黑的棺材。 有吊唁的人过来说几句客套话。 通常都是些“节哀顺变”的话。 权尹婵娟听到后,目光呆滞一瞬,过好一会儿,才失魂落魄地颔首道:“嗯?哦……好。” 见昔日第一大宗的掌门魂不守舍成这般模样,来的人皆是唏嘘地摇头出去。 当然,少不了被熏得满脸的泪水。 妖界也来人了。 由于他们不知道自己的妖王大人去哪儿了,所以是玉无净的父亲孔雀王派人来送的鞭炮,钱纸,挽联。 上面都做了备注,写上玉无净的名字。 这样可以让鬼魂知道自己的钱纸是谁烧的。 或许,真的会如宋纤云曾经半开玩笑所说的。 保佑玉无净祖坟冒青烟吧。 …… 一切事物如常进行。 正月十八就出殡了。 本来按照年龄,应该第二天就上山,但是又有七不出门,八不归家的习俗在。 所以拖到了正月十八。 男弟子走在前面开路,女弟子走在后面。 下一代的人,只要棺材在路上一停,无论地上再脏再湿,都要跪下去。 棺材一路走,鞭炮一路放。 抬棺的人并没有多做停留。 所以小辈们也没有跪多少次。 宋纤云下葬时,天刚蒙蒙亮,山路崎岖,晨曦从山头蔓延,像涌上来的潮水,将所有黑夜覆盖。 权尹婵娟是长辈,不能抬棺,只能远远地看着。 在大队伍后面亦步亦趋,看着那口死气沉沉的棺材在抬棺人的动作上下左右地摇晃。 宁时珍害怕权尹婵娟做出什么事情来,只能跟在旁边,抬眼小心翼翼地看着。 而洛星河,混在人群中。 就像是普普通通为丧主处理后事的送葬者,脚步稳健,在众人践踏过的泥地上,踩下一道道深深的痕迹。 所以的一切都很平静。 没有人哭,没有人闹。 祖坟上,以权尹婵娟为重新定义的一代,出了第一个二代弟子的坟。 由于是正统亲传大弟子,所以埋在了c位。 将棺材放置进土里后,会再次打开棺木,让家人看一看逝人最后一眼。 开棺的时候,懵懂无知的小弟子挤着小脑袋往里面看,想瞅一瞅死人是什么样的。 铁楸撬开棺木,发出沉闷的响声。 权尹婵娟终于忍受不住,情绪像决堤的洪水,往前奔去。 宁时珍一把扶住了权尹婵娟,颤声道:“掌门,我陪你一起。” 棺木终于撬开了一条缝。 然后…… “哇哇哇哇哇……呀!” “呀呼!” 一道白色的身影窜出来,像只突然跳起来的小型白猫。 事情发生突然,开棺的人最先遭殃。 脸上明晃晃三个爪印。 抓出血了,好在不深。 宁时珍眯了眯眼睛,看清楚后,才惊讶道:“这……这不是小雪团吗?!” 两天没见它,宁时珍还以为这小东西窝在哪里呼呼大睡了。 这是什么时候钻进棺材的? 棺木里又没有吃的,那它这两天吃的什么? 宁时珍大步上前,把棺木掀开。 宋纤云身上并没有嘶咬过的痕迹。 宁时珍这才微微放下心来。 小雪团还在空中跳跃,弄得人心大乱,见谁都抓。 洛星河拧着眉,一只手就把那只宠物攥紧手心。 小雪团一如既往地不喜欢洛星河,张开嘴,露出细密的牙齿,然后毫不犹豫:“嗷呜~” 这一幕似曾相识。 洛星河吃痛地一甩。 小雪团趁机逃脱,几个跳跃,飞奔进权尹婵娟的怀里。 权尹婵娟眼眶微红,尚未反应过来,但下意识伸出手,把毛茸茸的雪团接住。 小雪团呜咽一声,委屈巴巴地缩进权尹婵娟的怀里,只留个屁股面对着洛星河。 这是宋纤云这几个月一直抱着睡的灵兽,权尹婵娟爱屋及乌地轻轻揉了下小雪团的脑袋。 软软的。 这还是他第一次抱这个小家伙。 小雪团被摸得舒坦地伸了个懒腰。 但眼神仍然委屈得紧。 权尹婵娟手微顿,停留在了小雪团的腹部。 没有灵气。 作为灵兽,权尹婵娟竟然没从小雪团身上感受到一分一毫的灵力。 权尹婵娟低头,对上小雪团那双盈盈的眼睛。 心中一动。 小雪团似乎特别傲娇,眼睛里闪着光,像是在说: 快夸我!快夸我! 权尹婵娟不解地皱了皱眉。 然后就听到了宁时珍的小雪团式尖叫:“啊啊啊啊啊啊啊!” 众人寻声看过去。 跟着一起发出尖叫。 “哇哇哇!” “诈尸了!” 抬棺的许多人都是从凡间找来的人,极为不受惊吓。 权尹婵娟心中猛烈地升起一抹希望。 这种希望很强烈,就像能绝对性地判断太阳的东升西落。 人群四散开来。 在人潮涌动中,白衣胜雪的权尹婵娟抱着小雪团,对上棺材里不知何时已经坐起来的那人的眼眸。 那双眸一平淡如水,又清澈见底。 在山间的晨风中,仿佛能融化一切。 第122章 沉默是金 “我为什么没死?” 这是宋纤云醒来的第一句话。 而他后面的话语全部淹没在了权尹婵娟温热宽阔的胸膛里了。 小雪团在棺材边上高兴地转圈圈。 看见权尹婵娟热泪盈眶,小雪团也很开心。 山矾宗的大弟子死而复生,震惊了整个修仙界。 宁时珍反复查看了小雪团和宋纤云的身体。 发现,小雪团的内丹没了。 是它主动吐出来塞进宋纤云嘴里的。 由于守护兽和三七雪莲之间的特殊的联系,藕节重新生长,带动着所有坏死的五脏六腑,都迎来了新生。 因为灵兽失去内丹,所以小雪团变得十分虚弱,只有在宋纤云身边时,才会有力气四处跳,四处咬。 一但离宋纤云稍微远一些,马上就像冰块出了冰箱门一样,慢慢融化。 宋纤云被带回了天一峰。 一言不发。 整个人沉默得可怕。 众人害怕宋纤云再轻生,所以房间里所有的尖锐物品都被收走了,连装有水的盆都不敢让它在宋纤云房间里超过一刻钟。 宋纤云也不肯出门,就这么静静地坐在床上。 看着窗外从来发不了芽的枯树,抿唇静默。 有弟子一脸期待地想拉宋纤云出去玩,都被拒之门外。 偷灵鸡灵鱼也不管用了。 洛星河一直跪在门外。 和宋纤云一样,都一声不吭,沉寂得让人想要逃离。 宁时珍是唯一能近宋纤云身的人。 宋纤云格外依赖这个小胡子师叔。 要闻着六师叔身上药草的清香味才能睡着。 他执拗地紧,一晚上宁时珍不来,他就不睡一晚,活生生熬一晚的夜。 小雪团整天在房间里蹦蹦跳跳,外面的人送进来的无论什么吃的,都被小雪团毫不客气地塞进了自己嘴巴。 宋纤云不肯吃东西,宁时珍只能趁宋纤云睡时,把辟谷丹塞进他嘴巴里。 宋纤云睡眠极浅,宁时珍一动,他就醒。 他现在怕的东西越来越多。 怕高。 怕黑。 怕无声。 怕水。 什么都怕,什么小心翼翼,像个经不得磕碰的瓷娃娃。 好在山矾宗里的人全部收起了利刃,把所有的温暖柔软留给了这个瓷娃娃。 某一天,宋纤云不知道从哪里拿了一根筷子。 被削尖了放在枕头底下。 还好宁时珍睡觉前有整理床铺的习惯,否则一根筷子,也将成为宋纤云死亡的助力。 洛星河还跪在外面。 他不是为了求得什么原谅。 他能感觉到,宋纤云从来没有怪过他把东方问天放出来。 洛星河是在求自己的原谅。 他要做到自己原谅自己。 可惜,似乎这一点也很难做到。 洛星河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才能原谅自己。 第二次意图自杀是宁时珍偶然发现窗柩上的钉子被拔掉了。 是固定窗户,很粗很长的钉子。 被宋纤云每天用细绳拽,拽松的。 宁时珍翻箱倒柜地找了半天,在什么都吃的小雪团肚子里找到的。 小雪团被发现,眼睛含泪地看了眼宋纤云。 很害怕宋纤云怪自己没藏好。 小雪团什么也不懂,只知道自己藏东西,小主人就会很开心。 小主人开心,它就什么都愿意做。 宁时珍气得浑身发抖。 不是气宋纤云,而是气自己。 在空旷的房间里,面对着垂眸半坐在床的宋纤云,狠狠地往自己的胸口上捶。 像凡间父母一般,绝望地捶胸顿足。 宋纤云嗫嚅着嘴唇,看着宁时珍哭得老泪纵横。 想说什么,最后都归于平静。 权尹婵娟几次想进门,都被拒之门外。 想着宋纤云的心理状态,权尹婵娟只能站在窗边,透过影影幢幢的火光,去看屋里纤瘦的人影。 就如同在魔界时,宋纤云不敢进去看他一般,只能目光缱绻,隔着窗,隔着两人心知肚明的窗。 互相望对方一眼。 一切似乎陷入了轮回。 有的次序颠倒,有的时光逆流。 终于在最后一次发现宋纤云像自杀的意图时,宁时珍崩溃了。 哽咽地说不出话来,眼眶红彤彤的,鼻涕眼泪把胡子都打湿了。 洛星河被屋内巨大的声响惊诧到。 踉跄地起身闯进去。 看见了一条长长的布,被偷偷储存下来,撕下来的布。 有床单的,有衣服的,有帕子的,全部被搓起来,拧成一股。 颜色五花八门,很滑稽,宁时珍坐在地上哭得也很滑稽。 宁时珍哭着问:“纤云,你告诉师叔,要怎么样,你才愿意活下去?” 宋纤云哑巴了一个月。 瞥了一眼被发现的长绳,眼神里流露出失望。 权尹婵娟也闻声赶来。 他已经睡了,发丝凌乱,连鞋袜都来不及穿,赤着脚,气息不稳。 这下,不等宋纤云拒绝。 权尹婵娟狠狠将人抱在了自己怀中。 一向没什么情绪波动的宋纤云强烈地挣扎起来。 权尹婵娟高大的身形把宋纤云整个拥住,能给人很强的安全感。 哑巴了一个月的人,终于惶然地再次开口:“师尊,放开我……” 宋纤云像是一直被绳子吊着往下坠落的牺牲者,被上面的人一把拽住,在掉落深渊的过程是轻松的,但是一旦被抓住,绳子就会瞬间聚拢,勒住纤细的脖颈,让人窒息,让人绝望。 他处在不上不下之中,往上是生的希望,往下是死的解脱。 但他偏偏被掣肘在中间,被爱和恨纠缠,不能善终。 宋纤云狠厉地捂住自己的胸口,像是要穿透胸膛,要把自己滚热跳动的心脏从里面掏出来。 他抑制住浑身的抽搐,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再度开口:“别碰,我脏……” 他咬着牙一个一个挤出对自己最残忍的评价。 像丑小鸭承认自己丑,像癞蛤蟆承认自己想吃天鹅肉。 这些事别人说都行。 自己说出来,是自讽,是自我裁决。 宋纤云狠心地把自己一拍再拍,拍进尘土里,揉进卑微中。 他身上附着的尘土泥块太重了,以至于所有想要拉他的人都拉不动。 再用些力,就能把人从中间活活扯断。 权尹婵娟热泪滚烫,落入宋纤云柔软的发丝之间。 他强迫自己与纤云保持距离,害怕纤云暴起,但是他的纤云还是想死,还是要离开所有人。 权尹婵娟尽自己所能,想要拦住,但拦不住,甚至随时有可能被巍峨的高山压得粉碎。 第123章 哟,搁这儿放ppt呢 小雪团歪着头,睁着大眼睛。 看着拥在一起的两人。 像是两个矛盾体。 一个崩溃地想逃离。 一个疯狂地想靠近。 它自己哒哒地跑过来,拉住小主人的手,和自己第二喜欢的手,一起摇摇晃晃的想玩编花篮的游戏。 做游戏就会开心。 以前它在三更雪就经常和那些蠢团子玩。 就是后面那些蠢团子被主人和那个讨厌的人杀了不少。 不过是灵智未开的生物。 只会一味付出生命,本能去撕咬所有想要靠近三七雪莲的人。 宋纤云哑声地哭着。 从前看见权尹婵娟这般行为都会出来制止的洛星河,这下安静地站在阴影处。 眸光黯然。 师兄没有为自己跪一个月而心软半分。 也没有因为宁师叔日夜的陪伴而动摇。 只有在师尊靠近时,情绪才会被激化。 大男主的第六感准得可怕。 这也是他每次都能精准无误地获得机缘的原因。 天道传授给他这种能力。 而这个能力,却让他的心沉入冰河之中,永远被冰封在水下。 乌云不散开,太阳不出来晒化坚冰。 他就永无止境地在冰下的暗河涌动。 洛星河默然,像死尸一般挪动着脚步,举步维艰,他拉住宁时珍的衣袖。 闭上了门。 …… 宋纤云在权尹婵娟走后,又继续了之前的状态。 他的睡梦极浅。 似乎睡太深,就会再次溺毙在其中。 他会梦到许多东西。 有噩梦,有美梦。 但噩梦太恐怖,所以甜美的梦成了奢望,成了与现实的背离,更让人觉得痛苦。 宋纤云今天的梦,终于没有了东方问天,也没有山矾宗,而是白茫茫一片。 像识海。 荒芜,一望无尽。 宋纤云在梦中走着,看着自己从牙牙学语到少年恣意。 有一双手一直牵着他,但并未露出面容。 他看得毫无波澜。 这是原主的人生。 不是他的。 原主的生命就应该定格在封印魔尊而牺牲的大事迹。 为后人所赞颂。 为小辈所敬仰。 为师门所怀念。 宋纤云眼睫轻颤,突然血液倒流,不能动弹。 一直牵着他长大的人随着大雾的散去,露出不惹凡尘的面容。 是权尹婵娟。 宋纤云按住自己的胸口。 往后退了两步。 冷着脸,想转头匆匆逃离。 可是,无论怎么走,周围都会出现权尹婵娟的身影。 他越想逃离,这些画面就越清晰。 终于,画面到了宋纤云最开始穿过来的时候。 宋纤云猛地顿住脚步,然后抬眸定定地看着这一切。 接着是堕仙顶战役,权尹婵娟眼眶猩红,目眦欲裂,拼命运力飞过想要拉住他手的模样。 他没有被灰飞烟灭。 权尹婵娟这次伸手,拉住的不是原主,而是自己。 画面飞快地旋转。 秋草城,他被东方寻抓去,然后给洛星河挡了剑,宁时珍匆匆把自己抱回去救治。 宋纤云的神情在权尹婵娟出关时一头青丝变白发而定格。 他眸中闪过一瞬间的迷茫,像一只蚊虫扑向灯火,在火光中发出绚烂的炸响声。 怎么会…… 不是宁师叔救的他吗? 为什么会是师尊? 宋纤云伸出手,想去触碰把痛苦转移到自己身上,而紧咬牙关,冷汗涔涔的权尹婵娟。 却像是水中月,一触即失。 东方问天在封印下,经历的是脚筋手筋尽断之苦,是骨骼被打碎的剧痛。 宋纤云但凡沾染一点,就痛得想死。 在宁时珍救治自己的时间里,自己的身上被注入源源不断的灵力,而感觉不到的疼痛,都被权尹婵娟挪去了。 宋纤云挥着手再次一抓,眼前的景象彻底消失。 “师……师尊?” 宋纤云在梦中颤着声喊道。 他害怕这种感觉得紧。 这种失去什么很重要的人的感觉。 “纤云,本尊不能让你死,若是你能活得更久些,多一个妖王作道侣,也不是不行……” 熟悉的话从旁边传来。 宋纤云僵硬地转过头。 这是玉无净在倾盖殿逼婚的场景。 他的师尊以师长的身份应下了他不想成的婚事。 这件事结束后。 中间跳过了一大截。 即使不跳过,宋纤云也知道中间发生了什么事。 他看见自己断腿后,权尹婵娟知道续腿的办法后,耳垂泛红的模样。 宋纤云的心微微颤动一瞬。 他没见过这样的师尊。 画面仍在继续变幻。 他看见了师尊为了拿到三七雪莲,给洛星河挡剑时,满身是血,气息奄奄的模样。 黏腻的鲜血似乎化成实体,能够溅到宋纤云的脸颊上。 然后是东方寻死了。 宋纤云的指尖掐住掌心,却感受不到痛。 东方寻死了。 被洛星河所杀,这个重要的情节已经完成,而他一无所知。 但是。 为什么,从来没有人告诉他这些。 为什么要瞒着他。 他以为师尊为他断两指,已经做得够多了。 为什么满头的白发和全身的伤也是因为他。 他该怎么还。 权尹婵娟付出得太多,所以宋纤云此时觉得这些无声的爱,反而像一座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宋纤云闭眼。 想了想。 师尊帮洛星河挡了剑,无限接近死亡,并且是在洞虚境界。 是天道做的吗? 是天道拉师尊过去挡的吗? 正如六年前天道强行把他拽出来,替洛星河挡了致命伤一样吗? 因为东方寻修为问题,金丹对上洞虚,所以不像原着里,东方问天击中师尊一般,一击毙命。 宋纤云猛然睁开眼,心中的喜悦逐渐盖过浓重的伤感。 那证明,师尊是不是不会死了! 挡剑身亡这个剧情,已经完成了。 宋纤云缓缓蹲下身子,这算是这个梦境,稍微值得高兴的事情了。 而这些场景,都有另一个人在场。 不是宁师叔,就是洛星河。 宋纤云像是明白了什么一样,对着最后定格在权尹婵娟一身血的画影,道:“星河,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洛星河掌握了狐族内丹。 会使用幻境了。 宋纤云看到的这些,都是洛星河和宁时珍一起完成的。 至于为什么要以师尊为切入口。 宋纤云精致的眉毛轻蹙。 …… 是被发现了吗? 第124章 你喜欢的,我不喜欢 所有的画面如走马观花一般,在眼前一闪而过,消匿在茫茫大雾之中。 “……师兄。” 背后传来极为艰涩的声音,像是在努力压制住哽咽。 宋纤云转头。 看到了洛星河,他和自己有五分相似,在雾气朦胧之中,眉眼柔和,软绵下来的眸子耷拉着,如轻柔的水般无害。 宋纤云也不禁迷茫了一瞬。 像是在照镜子一样。 原着里,他和洛星河有这么像的吗? 洛星河彻底从大雾中走出来,身姿高挑,脊背挺得直直的,神色中藏着男主特有的坚韧。 宋纤云颤动了下眼睫。 刚刚是他的错觉。 不像的。 燕雀和鸿鹄怎么会像。 宋纤云静静地站在原地,掀起浅色的唇瓣,看着洛星河的眼睛,定道:“给我看这些,是要做什么?” 在密闭的幻境之中,两人如两岸的人,被汪汪大水隔开。 像从来不会相交的线。 他们两个本来也不该相交。 洛星河抬眼,里面情绪万千,最后浅浅漫上泪珠,朦胧隔绝了一切。 他回道:“我不想师兄死。” “可我想。”宋纤云语气平平地回道。 他的情绪起伏已经稳定下来了。 像水岸线,无论海水如何潮涨潮落,从来不改变。 洛星河道:“所以,我要帮师兄找一个活下去的理由。” 听到此言,宋纤云平静无波的眸光终于闪烁一瞬。 他笑吟吟道:“是想让师尊成为我活下去的理由吗?” 如果是因为如此,宋纤云也不会独自一人去下游,静悄悄地死去了。 或许在之前,他还会担心按照原剧情走向,师尊会不会道消身灭。 但现在,他连最后一点担忧都消散了。 剧情已经完成了。 他所在乎的人,每一个都会毫发无伤地活到大结局。 在荒芜之中,洛星河细长的手指狠狠掐进了掌心之中。 宋纤云听见洛星河道:“师兄……你喜欢师尊……是吧?” 宋纤云维持得很好的神情恍惚一瞬。 洛星河咬着牙,一字一句在剜着自己的心道:“不是弟子对师尊的尊敬,而是道侣之间的,对吧。” “不对!” 宋纤云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炸毛起来。 他瞪大双眸,看着掌心已经滴滴答答开始淌血的洛星河,嘶声道:“洛星河,我和师尊是师徒,你为了让我活下来,竟然都编出来这样的理由吗?!” 这和东方问天曾经侮辱他时,一边游刃有余地进出,一边恶意地问他曾经是不是和师尊上过床,有什么区别? 宋纤云死死盯着神色痛苦的洛星河,吼道:“如果我对师尊存有那样的心思,那我不是更应该死吗? 师徒承情,我怕是要被众人口诛笔伐,那时不必我自裁,自有人来结果了我!” 洛星河看着刚刚还冷静得让人窒息的宋纤云。 此时暴起的模样。 重复道:“师兄,你喜欢师尊。” 宋纤云后退了两步。 看着笃定的洛星河,立马转身。 他现在谁都不想看到。 这里是洛星河的幻境,宋纤云再怎么逃,也出不去。 洛星河瞬移到宋纤云面前,缩小了偌大的空间,眼尾微红。 抬手,权尹婵娟又出现在众人眼前。 而这个画面。 是宋纤云记忆中没有的。 也不是现实中真实发生的。 因为宋纤云看见了幻境中的自己和师尊在一起缠绵的模样。 他动情地抱住师尊的唇瓣辗转,衣衫半露,两人互相试探拉扯,在做道侣之间才会做的亲密的事情。 后面幻境中的两人越来越深入,洛星河在最后一刻,猛地掐断了画面。 幻境里任何虚构的事情都是有迹可循的。 所以宋纤云自然而然就想到了识海交融的事情。 洛星河肯定是把他与师尊识海交融的画面调出来,再经过更改。 所以才会变成这样。 宋纤云脸色惨白,单薄的身子像即将振翅的蝴蝶颤动起来,他看向唇色已经洇染血迹的洛星河,怒道:“你做什么,洛星河?!” 别以为你是男主,你就可以为所欲为! 宋纤云神色难堪,如同看到时间最肮脏的事情。 他和师尊做,比洛星河放他和东方问天的那种事情还令他反胃,恶心。 宋纤云脸上闪过嫌恶。 他万想不到,这就是洛星河阻止他自杀的办法。 洛星河看着第一次对他露出这种表情的师兄,颤声道:“这不是我编造的,这是师尊的心魔。” “在魔界时,师尊心魔未解,玉无净提出让我进去解开师尊的心魔,所以,这些画面,都是师尊所想的。” “师尊沉浸在了自己所钩织的美梦里,不愿意醒过来,我不知道师尊为什么编织这样的梦,更不知道你和师尊之前经历了什么,但事情紧急,我打碎了师尊的心魔,告诉他这一切都是假的。” 宋纤云抖着身子,不再去看洛星河诚恳又沉痛的表情。 半晌。 宋纤云冷如从前。 道:“洛星河,别骗我了。” 宋纤云让洛星河别骗他了。 而不是再次否决自己真的对权尹婵娟动心的语言。 洛星河得到了心中早已确定的答案。 胸膛中的巨石坠落,把自己砸得遍体鳞伤,然后他努力把完好的一面展现在宋纤云面前,蓦然放松道:“师兄,师尊也喜欢你的。” “你们两个互相喜欢着对方的,师兄,以前想走,是因为你想带着自己的秘密去死,那现在,你的秘密将会有回应。” “这下,你可以有活着的理由了吗?” 宋纤云强迫自己的慌乱镇定,他仍坚持道:“没有。” 幻境持续的时间过长。 洛星河的灵力正在飞速透支。 渐渐地,幻境一寸寸碎裂开来,像镜子一样,露出原本火烧过寂静黑夜的痕迹。 洛星河惨然地看着宋纤云飞速地脱离自己辛苦创造的幻境,重新回到梦境之中。 在最后一刻,他张了张嘴。 声音消失在梦境和幻境扭曲的空间里。 谁也没听清。 虽然宋纤云最后的话一如既往。 但洛星河看到了决然之中的一丝动摇。 就知道自己和宁时珍的计划成功了。 宋纤云面对不了自己的感情,不敢去触碰最能救他的人。 所以,洛星河能做的,就是把两人往前推推。 互相地救一救对方吧。 虽然师兄喜欢的,他不喜欢。 第125章 发芽芽啦 宋纤云第一次睡得平稳了些。 连宁时珍起来,他都没有像平时一般惊醒。 他睁眼时,天已经大亮。 小雪团正抱着他的手指又啃又咬,痒痒的。 小雪团的精神今天格外好,蹦蹦跳跳的,非常开心。 看见宋纤云醒了,嘿咻嘿咻地用脑袋把床头柜上的一盘桂花糕拱过来一点,然后一脸期待地看着宋纤云。 以前这些糕点早就没得剩了。 今天小雪团竟然给他留着了。 宋纤云良久,伸出手指轻轻拿了一块,馥郁的桂香扑面而来,闻着,就知道糕点有多甜腻了。 他的口味很奇怪,要吃甜的,就必须要极尽的甜。 比如在现代点奶茶,他不能接受七分糖,三分糖之类的,必须要全糖。 他爱吃甜。 宋纤云低头,拿着糕点逗了逗小雪团,团子也喜欢吃甜的,看着喜欢的吃食被送到嘴边,就差张嘴了。 但还是自制力极强地忍住了。 娇羞地低头,用小爪子把糕点依依不舍地推开了。 宋纤云手微顿,脑子里闪过无数的画面。 这不就是爱他的所有人都会做的事情吗? 竭尽所能地给自己喜欢的,最想要的。 除了死亡。 桂花糕入口绵软,浓郁的香气四溢,从唇舌溢散到鼻息,整个人被桂花的香气笼罩在里面。 宋纤云吧嗒吧嗒吃完了一个。 小雪团眼睛一亮,又殷勤地递过来一块。 因为吃了辟谷丹,宋纤云本身不饿,但肚子空空,所以抬手接过了第二块。 他的胃口没以前好了。 两个小小的桂花糕,他吃完后,就觉得已经很饱了。 这可能就是把胃饿小了。 小雪团的心满意足地隔着被子,在宋纤云的软软的肚子上打着滚儿,一下一下像个毛线球。 宋纤云捉住小雪团,垂着眸盯着它的眼睛看了好一会儿。 这眼神呆呆傻傻的,真就如雪色,纯洁无邪。 “你到底是个什么灵兽?” 宋纤云弹了下小雪团的脑袋。 吃痛的小雪团委屈巴巴地抱住自己的脑袋,嘟起嘴巴一吸一吸的。 像只……仓鼠。 宋纤云把小雪团放下了。 让它自己在离自己不远不近的房间四处玩儿。 看吧,即使已经离开了魔宫,离开了东方问天。 他还是会被周围相似的人和环境挑起那段回忆。 比如山矾宗放的烟花,让他想起剑一派山上,他被东方问天压在草地里欲壑难填的模样。 小雪团和桂花糕,会让他想起那只他亲手埋葬在桂树下的小仓鼠。 各类甜食果脯,也会让他想起东方问天状作深情,将这些用嘴渡到他唇舌里的场景。 每一个细节,都像是风,从他支离破碎,千疮百孔的身躯中透过,发出呼呼的响声,在他耳边震耳欲聋。 他陷在回忆里,无法自拔。 所以,他想死,想得要紧。 如果说,这都不是他想死的最佳理由。 那么就是还有识海交融后,他逐渐对师尊起的那种心思。 识海交融是道侣之间最深层的结合。 即使是冷静如权尹婵娟,在识海里,也差点被宋纤云拉下神坛。 更遑论无灵力傍身,精神状态本就不稳定的宋纤云。 如果说权尹婵娟的难以自持是在识海里的恍惚一瞬间,那么宋纤云所受的影响,便如慢性毒,慢慢侵蚀他的五脏六腑,从细小的血管,游走在身体的每一个部位,把每一寸血肉浸入毒液,深入骨髓。 所以当权尹婵娟触碰到他时,毒性喷涌而发,让他难以自持。 宋纤云之前窝在藏书阁查看解除识海交融影响的方法。 却根本没有记载。 识海只会放大一个人的感情。 不会无中生有。 也就是说,他之前是对师尊有那种心思的。 可为什么,他没有察觉过。 没有感受到。 感情隐藏得太深刻,以至于连他本人都被自己骗了过去吗? 那时的宋纤云想了很久,回忆了很多事情。 他穿过来,和师尊交流并不多。 除了苍山和魔宫温泉那次…… 是在那里喜欢上的吗? 但他那时耻辱想死得紧,怎么还有心思谈喜欢? 这份感情来得没有道理,悄然无息。 所以他把这归于原主留在身体上的情绪。 师尊这么好,细心体贴,是众人心中的高岭之花。 原主会喜欢上……也不奇怪吧。 越到后面,宋纤云越控制不住自己的胡思乱想。 他时常分不清自己的高兴,难过是真的还是假的。 思绪几近混乱。 直到某一天,他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好像病了。 用现代化来说。 抑郁症吧……应该是。 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得这种病。 宋纤云困在了自己编织的牢笼中,像只看不见光的飞蛾,四处乱撞,把自己撞得遍体鳞伤。 直到撞到炽热的灯火,才会绚烂瞬间,消亡成灰。 所以他选择了死亡。 以前他不想死时,危险接踵而至,也像个小强,踩都踩不死,蹦蹦跳跳,没心没肺。 现在想死了,周围却都是想要救他的人。 他像是一张已经贴在墙上很久的胶布,风吹雨淋,每次脱落了,都会被一只大手扶住,重新按回墙上,去固定他已经坚持不住的物体,即使那他要粘的是一张纸,他也觉得重如千斤。 他活了。 被一只小小的,什么都不懂的小团子救了。 小雪团的内丹是个bug一般的存在。 哪有人身体都硬了,还能又被救活的。 而且…… 宋纤云抬眸。 看着还在疯狂乱窜的小雪团。 他对师尊的感情越来越强烈了。 如烈火燎原,师尊是枯草干柴,只待他靠近,就会燃烧成灰烬。 徒弟喜欢上师尊。 大逆不道。 所以宋纤云觉得他更应该死了。 但昨晚,洛星河化的那个幻境。 …… 宋纤云翻身下床,光脚站在地面,手扒在窗户上,去看外面的那棵枯树。 这棵树从他来这里,就一直是枯着的。 宋纤云眯了眯眼睛,突然从那枯黑的枝丫上看见了一撮绿芽。 现下正值春季,周围的树木都已经抽出了新的枝条,绿意盎然。 所以那棵枯树孤零零地立在天地之中,格外突兀。 宋纤云像是感受到什么不对一般,转身匆忙地穿上鞋,拿了件青色的袍子披在身上,推开门出去看。 小雪团已经很久没有出过房门了,看见小主人终于愿意出去了,马上飞扑进宋纤云怀里,也要跟着走。 枯树上的绿芽寥寥无几。 在枝干间小巧可爱。 第126章 千丝万缕,皆为情思 宋纤云抬手,比了个框架,把小嫩芽框在里面,像照相一样。 小雪团一提溜窜上树,似乎也很喜欢这颗芽,歪着头盯着它看。 然后,张嘴。 “嗷呜……?” 小雪团感觉周身一轻,发现自己已经在半空中了,被宋纤云拿捏住后脖颈,挣脱不得。 宋纤云轻蹙好看的眉头。 问道:“你怎么什么都吃?” 小雪团吸了吸鼻子,用小爪爪指了下树上弱小可怜无助的嫩芽,露出自己的尖牙。 凶神恶煞地有些可爱。 表示它真的想吃。 宋纤云无奈,轻轻拎着小雪团放回枝干上。 胖乎乎的团子压得枝丫一颤,差点没抓稳滚下来。 确定没人会打扰它用餐了。 雪团子搓了搓爪子,一脸期待地“嗷呜”。 “嗷……嗷嗷呜?!” 上牙齿和下牙齿来了个对对碰游戏,小雪团震得舌根都麻了。 它抬眼,发现自己又被拎了起来。 是宁时珍。 小雪团无助地扭动了下自己的身形。 宋纤云:“……” 宁时珍强行把蠢蠢欲动的雪团子按进自己的衣袖里,然后劫后余生地看了眼差点落入团子口的小绿芽,松了口气,转头看向一言不发的宋纤云,正道:“纤云,这树发的芽可不能让这贪吃团给啃了。” 说完。 衣袖深处的“贪吃团”不满地动了动身子。 宋纤云恍若未闻,抬手,趁其不备,揪了一根。 宁时珍瞪大双眸,去抓住宋纤云的手,惊道:“纤云,你这是做什么?!” “这是它发的第一颗芽,你没受伤吧?” 受伤? 宋纤云垂眼,延迟性地感觉到了手臂上传来的撕裂痛。 宁时珍顺着宋纤云的目光,然后连忙把宋纤云的衣袖往上挠。 玉白纤细的手腕往上,有一道红色的痕迹,像一片叶子,被剐蹭了皮。 就是一小点伤口,此时冒了颗血珠。 宋纤云抿唇,把血迹擦去。 然后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棵树的根部。 宁时珍心中警铃大作,立马张开手,老鹰护小鸡似的挡住那棵树,解释道:“别……别动手,这是你的情思树,你就算把它当柴火一样砍了,你也只会受点伤,不会死的。” “情思树?”宋纤云一双眸子盛满了疑惑。 原着里有这种树的描写吗? “天一峰主修无情道,这树是监管修炼无情道的是否一心一意恪守成规。” 昨天的幻境应该有宁时珍的一份力。 宋纤云心中当下了然。 为什么洛星河如此笃定自己动了情。 宋纤云捻了捻手中刚刚被摘下来的嫩芽,捻出汁水,沾在手上凉凉的。 这样的嫩芽,树上还有几颗,新生的生命,总是如此生机勃勃。 “这树……是什么时候开始发芽的。” 宋纤云抬眸问道。 他想知道。 自己对师尊的感情,究竟是原主的,还是自己的。 宁时珍抚了抚胡子,皱着眉思考了一会儿,才道:“东方问天破封印之前,似乎都是枯寂的。” “我不曾见它发芽。” 那应该是师尊来救他时了…… 也难怪,他一直不敢见师尊。 宋纤云卸了力,浓密纤长的眼睫轻颤,像即将消散的云,破碎的琉璃。 宁时珍眼疾手快,扶住了宋纤云摇摇欲的身形。 两人靠着树坐在一起。 像父亲拥着受伤的孩子一般。 宁时珍神情纠结片刻,才喃喃唤了声面露迷茫的宋纤云。 “纤云……” 宋纤云轻咬了下舌尖,像曾经一样,蹭了蹭宁时珍的肩膀,闻着萦绕在鼻尖的草药清香味。 却并没有迎来安心的感觉。 他惶惶不安地抓住宁时珍因为常年施针磨药而带有薄茧的手指,问道:“六师叔,你知道我喜欢师尊吗?” 宁时珍看着宋纤云的头顶,轻“嗯”了一声。 他从来没有注意过这棵树的。 是洛星河昨日找到他,他才来看这棵树,看见它发芽了。 很小的几颗。 但足以证明宋纤云的无情道破了。 天一峰不出恋爱脑。 一出就出两个。 就剩洛星河个独苗苗了。 宁时珍如是想道。 宋纤云靠着宁时珍的肩膀没动弹,自我厌恶道:“那六师叔,不责怪我吗?” 宁时珍沉默地摇头。 抛开别的不说。 就说说自己。 他两次被东方问天抓来,纤云为了护住他。 做了多大的牺牲,宁时珍心知肚明。 这让他怎么责怪。 他甚至,到现在都后悔当初怒极扇的那一巴掌。 他从小看到大的纤云把自己伪装得多好。 被他一掌打得所有伪装被撕破,把难堪暴露在空气中,展现给一屋的魔族侍女看。 宁时珍揉了揉宋纤云柔顺的青丝,轻柔道:“纤云,我不知道你和掌门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是,师叔想告诉你,掌门决计不会因为你的感情而远离你的。” “你总是替别人着想,但总要为自己想一想。” 宁时珍手一翻,骨哨现于掌心,明澈透亮。 宁时珍轻道:“这是掌门托我带给你的,之前,你情绪恹恹,所以我一直没敢拿出来。” 宋纤云直起身子,偏过头。 身形颤道:“师叔,我不配戴。” 师尊为他断两指。 而他自己却存了龌龊的心思。 再戴这节骨哨,便是践踏师尊对自己的一片爱徒之心。 宁时珍眸光闪动,然后把宋纤云的身子掰过来,面对自己,对着宋纤云的哀伤空洞眼睛,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道:“纤云,你和掌门经历了这么多,一路走来不容易,你想想,修仙界有哪一对师徒,会为对方做到此番境界?” “没有的,没有哪个有望飞升的师尊愿意断大道,去救徒弟的。” 修仙界推崇实力。 相当于人界的权和利,甚至比之更高。 当年权尹婵娟为了修炼,连亲生父母最后一面都没见着。 怎么会被区区师徒之情所绊。 唯有的,是这师徒情,变了味。 这份感情,让权尹婵娟认为值得。 宋纤云眸中划过一丝不可置信,他气息不稳地问道:“师尊也是修的无情道,那他……他的情思树?” 修无情道的人本身是不知道情思树的存在的。 为了起互相监督的作用。 照管情思树的重任就放在了仲景峰的肩膀上。 宁时珍郑重回道:“在仲景峰上,你常偷灵鱼的其中一株柳树,每年枝繁叶茂,今年,又抽了好些枝条。” “千丝万缕……” “掌门早就对你动了情,纤云。” 第127章 道,就是拿来破的! 宋纤云喃喃:“千丝万缕?” “很早之前?” 这个答案,不如不告诉他。 宋纤云带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师尊的情思树,从我被东方问天抓去之前,就已经抽枝了吗?” 宁时珍面上涌上一丝喜悦。 宋纤云主动问,那就代表着他信了。 所以宁时珍点头,回道:“是的。” 宋纤云眼底上下浮沉。 如同一叶扁舟,沉寂之中,猛然掀起惊涛骇浪,然后被拍翻,堕入无尽的深海之中。 足够令人窒息。 师尊喜欢的是原主。 不是他。 宋纤云如梦方醒般站起身,眼睛死死盯着自己刚刚拔掉的那颗芽,不知什么时候,又长了回来。 他不是原主。 六师叔愿意陪他,是因为原主。 二师叔给他织灵袋,织小被子,是因为原主。 师尊救他,爱他,都是因为原主。 这些都不该是自己。 在这里待了太久,他都快把自己和原主混为一谈了。 宋纤云把事情分得既清楚又模糊。 摸不清到底哪边才是属于自己的。 正如现在,他知道所有人的结局。 唯独不知道逃过剧情制裁的自己,会面临什么样的结局。 他在陌生的世界里踽踽独行,一边期待一边失望。 但这里的人对他很好,所以宋纤云也想对他们好。 但忘了自己原本的身份。 宋纤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开始回想起自己在现代的记忆。 十一年之久。 很多事情都模糊了。 宋纤云皱着眉,努力去回想爸爸妈妈长什么样子。 大学里的教室设施,每个室友的名字。 高中好兄弟的爱好,他们喜欢做什么。 越回忆,宋纤云心底越冰凉。 很遗憾,他很多都想不起来了。 他甚至忘了许多自己的好朋友,同学的名字。 只有几个寥寥可数。 那他现在究竟是谁? 宋纤云睁开眼,继续看着那颗绿意盎然的嫩芽。 像是陷入了时间的漩涡,在里面沉溺,无法自拔。 宁时珍察觉到宋纤云的情绪不对,立马起身。 衣袖里的小雪团因为内丹的原因也感受到了,在里面横冲直撞。 宁时珍捏紧手指,推了推宋纤云,喊道:“怎么了?” “纤云?……” 宋纤云没有反应。 宁时珍心中大骇,忙握住宋纤云的脉搏。 缓慢无力,像垂死之人的脉搏。 宁时珍心头恐惧地再次喊道:“……纤云?” 宋纤云终于有了回应。 他扯出一个的笑容,活泼开朗,面色无虞。 如果不是宁时珍还摸着宋纤云的脉搏,他都快被宋纤云表面的情绪给骗过去了。 宋纤云歪着头,乖巧地问道:“六师叔,我很高兴……” “……我……呃!” 宁时珍怀抱住宋纤云软软的身躯,面色一片冷然。 事急从权,他只能暂时先将人敲晕。 洛星河从暗处出来。 乌黑的眸子泻出难以察觉的失望和痛苦。 他指尖微凉,看向白着一张脸晕过去的宋纤云,疑惑道:“明明刚刚还好好的,怎么突然会这样?” 洛星河要做的是替宋纤云找到生的希望,生的理由。 但他好像又失败了。 正如他在堕仙顶时,和那道魔气斗争,却还是被控制意识,失败了一般。 洛星河蹙眉,突然焦躁地走动起来,他低声道:“为什么还是不行?” 互相喜欢的情意还不够吗? 可幻境里,师兄明明是放松了对死亡的渴切的。 为什么事情会发展成这个样子。 宁时珍抱着人,安慰道:“星河,没事的。” 洛星河为纤云也做了很多事了的。 洛星河再度抬头,已经是满眼泪水,他泪眼婆娑地看向收留了自己五年的宁时珍,产生了和宋纤云一样的归属感。 他问道:“师兄,还有希望吗?” 宁时珍一直握着宋纤云的脉搏,因为昏迷了,所以情绪放松,脉搏也渐渐恢复正常。 宁时珍不能给洛星河准确的答复。 只能答道:“此次过后,只能让纤云自己想了。” 宁时珍很想让宋纤云好起来。 但一个人外伤好治。 心伤却如海水侵蚀海岸,千疮百孔。 宁时珍的医术治不好这些。 但他还是无法接受宋纤云要自杀的事实。 如果纤云走了,宁时珍丝毫不怀疑,掌门会陪纤云而去。 因为,在纤云入葬的前一晚。 宁时珍看到了权尹婵娟书房里,被压在书下的一封未完成的遗书。 所以,纤云出殡那天,他才要片刻不离地待在权尹婵娟旁边。 宁时珍头一次心中升起如此浓重的无力感。 当他看到纤云从棺材里坐起来时。 他心中更多的是庆幸。 宁时珍将人抱回了床上。 小雪团不能离开宋纤云身侧,所以宁时珍把小雪团放了出来。 接触到地面的小雪团没有像平时到处乱跳。 而是缩成一团,抑郁地趴在床头。 它看上去也很难过。 宁时珍回想刚刚规劝纤云的整个过程。 复盘了一遍又一遍。 最终定格在“多久动情”这个问题上。 时间,很重要么? 宁时珍给宋纤云掖了掖被角。 他和洛星河此事,完全是避着权尹婵娟做的。 掌门对此毫不知情。 权尹婵娟的爱是隐忍且克制的。 藏得太深。 反而造成了如今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的局面。 他们那么多人都看得出,掌门是喜欢纤云的。 但唯独纤云悟不透。 而宋纤云的爱不用隐藏,他是在逃避,逃避到最后,能把自己也骗过的无穷无尽的躲避。 如果不是洛星河察觉不对。 这份感情怕是要沉入深海。 不见天日。 所以,权尹婵娟也不知道宋纤云的感情。 修仙界的框架条规,把他们两个固定在了难以转圜的境界。 两个人都不敢再往前走一步。 宁时珍想到洛星河的办法。 那就是把两人往前推一推。 推近点。 互相救一救对方。 就算是道法被破,隐于三界。 活着就挺好的。 总好过,彻底死了,一点希望也没有得好。 就算无情道被破,那权尹婵娟不照样节节攀升。 不见得这个道不能破。 宁时珍走出房门。 洛星河还在门外站着。 看着那棵枯树,独立其间。 似孑然一身。 第128章 哈哈哈,他可是男主耶! “纤云……抱住为师。” 宋纤云面色绯红地小心翼翼咬着师尊的唇瓣,两人呼吸交融,似春水般融为一体。 权尹婵娟漆黑的瞳仁,平日本该是凛冽的寒意,此下温情缱绻,藏着疯狂的欲色,似要把人整个吃进去,连骨头都不留下一根。 窗户未关,阳光从窗口落进来,照在两人白润的身体上,像春日里的桃花,一片片开红了枝丫。 宋纤云呼吸急促,眼神迷离地看向窗外。 曾经的枯树早已绿树成荫,因为此时在做最动情的事,淡粉色间接白色的小花簇拥着绽放,散发着催人奋进的馨香。 “别走神。” 权尹婵娟翻了个身,勾住宋纤云。 温柔至极。 他对宋纤云的爱是抑制且疯狂的。 窗外,天地之间。 一阵狂风袭来,花瓣簌簌落了一地。 紧接着电闪雷鸣,滚烫的雨水落在树叶上,让绿叶的颜色更加鲜明。 刺鼻的香味溢散开来,夹杂了权尹婵娟身上冷冽的清香,显得绮靡绚烂,让人沉沦中带着清醒的快意。 花开了又谢,谢了又开,恍若春去秋来燕来又飞走。 是一副绝美的浓墨重彩,霓虹横贯的图画。 黑暗之中。 宋纤云猛地睁开了眼。 他眸中带着一丝迷茫,伸出手,将被子掀开,看了一眼。 朦胧被风吹散,宋纤云被迫打了个冷噤,背上全是细密涔涔的冷汗。 他……他竟然做了这种梦? 宋纤云捧住脑袋,坐在床上缓了半天。 外面天色已然全黑。 那棵情思树融于夜色中,只能隐隐约约看清些轮廓。 房里点着一盏油灯。 影影幢幢,烛火摇曳,并不清晰。 小雪团还窝在枕头旁边,身子团成个汤圆,刚出锅一样,白白嫩嫩的,在清冷的风中,毛发瑟瑟发抖。 宋纤云擦掉额头上的汗水,将被角往上拉了拉,盖住雪团子的颤巍巍的身体。 别被冷死了。 宋纤云静悄悄地下了床。 还好今晚宁师叔没有陪他睡。 宋纤云想着,走到衣柜旁边,窸窸窣窣地开始换衣服。 换好后,宋纤云把换下来亵裤直接塞进了炉子里。 火光燃旺了,没有发出衣料烧毁的臭味。 衣服的料子是上好的,烧起来还带着清香,至于什么材质的他不知道。 宋纤云守着裤子燃烧殆尽,火光一寸一寸暗下去,才披上斗篷,秉持烛火,又出去看那棵情思树。 可能是做梦的原因。 情思树又发了几颗芽。 有的甚至展开了叶,舒展懒怠,浑身通透的绿意,像茶叶尖尖。 宋纤云想罢,伸出手慢慢全部给扯掉了。 身体四处传来钝痛感,不是很痛,但也有些难以忍受,像蚂蚁在噬咬。 摘完后,宋纤云挠起衣服,查看了下伤口。 不痛不痒的。 半天估计就能好的小伤口。 情思树被摘掉的部分,不一会儿,重获新生一般,又开始往外一茬一茬地冒芽。 甚至比之刚才,更盛。 宋纤云冷着脸,直接折断了一根枝丫。 宋纤云没感觉到痛。 但看到自己的指甲掉了一截,并没有伤害到皮肉。 看来,宁时珍说得对。 就算他把整棵树都砍了,他也不会死。 宋纤云握着一把嫩芽,进了房屋。 小雪团不知什么时候醒的,从被褥里露出两个亮晶晶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宋纤云的手。 宋纤云往前递了递,淡淡道:“吃吧。” 小雪团“唰”地一下就把被子掀了,摇着短翘翘的尾巴过来了。 终于吃到心心念念的嫩芽,小雪团幸福得圆耳朵都立起来了,像熊出没里两只狗熊的耳朵。 宋纤云嘴角噙着笑意,然后伸手弹了一下。 小雪团耳朵可爱地颤动两下,丝毫不受影响地继续塞吃的。 不知道是不是宋纤云的错觉,小雪团吃完以后,毛发似乎更旺盛,色泽更好了些。 宋纤云眸光微闪,像是抓住了什么重要信息。 但信息左躲右闪,宋纤云只能蹙眉,吹不散眼前的迷雾。 “师兄……” 宋纤云的思考被打断,抬眸,发现是手里持着长剑的洛星河。 大晚上的,竟然还有人守着自己。 有种被人监视的感觉。 这种感觉很不好。 就像是在魔宫里,他看似很自由,实则处处受限。 尽管在山矾宗,洛星河他们是想保护他。 宋纤云仍觉得不适。 洛星河冷清清地站在门口,没再靠近一步。 他刚刚看见了屋内的火光突旺,映红了半边屋子。 所以才匆匆赶来。 此时,火光已歇,炉子里只剩下黑色的残灰,他不能看出宋纤云烧了什么东西。 他也没资格去问。 他是师兄苦难的开端。 洛星河每天要把这话循环在心里默念百遍,一遍一遍,像有一把铁锤把自己钉进柱上,穿透胸膛,忍受着宋纤云所有的漠视。 宋纤云像被打碎的美玉,凄凉又脆弱,在纤薄的神情中,浅浅浮上一层自嘲的笑意。 他抚了抚雪团的毛,没抬头继续看洛星河。 只道:“我没自杀,没事,你不用再看着我了。” 声音如冷泉下的冰石,敲得洛星河四肢冰凉。 洛星河眼尾泛红,在清冽的眼睫下,克制住难堪的神色。 身子艰难地晃了晃,半晌,才抱着剑,行礼道:“是。” 门俶尔关上了。 宋纤云给雪团顺毛的手顿了顿。 小雪团已经啃完了嫩芽,嘴巴四周的白毛浸染了绿色的汁液。 脏兮兮的。 不太好看。 宋纤云把雪团推开了,让它自己去挨着火炉睡。 冷深的夜里。 宋纤云盖着被子,微微抬眼看向门外。 洛星河没走。 在悄无声息的夜里,余留背影。 哈哈,大男主给自己守夜。 真的…… 好好笑。 一个烂人,鸠占鹊巢的烂人。 有什么好守的。 第129章 真乖的雪团子,亲亲。 小雪团糊了。 毛发被烧黑一大块。 如果不是味道太难闻,洛星河也不会进来,把即将被烤熟的小雪团从火炉旁边捉开。 估计第二天,宋纤云应该能够吃上口热乎的灵兽肉。 小雪团跟头猪一样酣睡,洛星河推都推不醒。 放宋纤云旁边,洛星河又害怕这糊臭味把人熏醒。 所以他只能抱着雪团子,在门外坐了一晚上。 第二天一大早。 睡得暖烘烘的小雪团发出了两声尖叫。 一叫为自己在洛星河怀里而惊恐。 二叫为自己黢黑一坨的毛毛悲痛。 三叫…… 三叫没叫出来,被洛星河施了禁言。 宋纤云还以为发生了啥大事,在睡梦中惊醒,动作比脑子快,“砰”地打开了门。 然后看到了一个黑团子,咬着洛星河的手不肯松口。 宋纤云:“……” 黑团子? 小家伙下了狠劲儿,牙齿又尖利,如果洛星河不是金丹实力,估计早就被咬断一截手指。 到时候就是师徒款标配。 断指潮流。 宋纤云反应过来,把两个幼稚鬼分开了。 洛星河一五一十把昨晚的事情说了。 黑团子不信,在宋纤云怀里张牙舞爪,狐假虎威。 宋纤云沉默片刻。 借了常水不能清洗掉的墨汁,给团子涂了个黑眼圈和四肢。 很好,北极团子变成了熊猫团子。 被烧糊的那一块也成为了熊猫色的一部分。 宋纤云整个制作过程很开心。 甚至还让洛星河砍了一截竹枝,让熊猫团子抱住。 小雪团却闷闷不乐。 吵着闹着要去洗掉。 宋纤云笑容逐渐消失,瘪了瘪嘴,小声地问:“不喜欢这样?” 小雪团:“嘤嘤嘤……” 宋纤云笑容完全消失:“为什么不喜欢?” 声线冷得如寒冬腊月房檐上的冰棱,仿佛下一秒就要坠落,穿破站在房下躲雪的人的头骨。 还在撒泼打滚小雪团被吓得抖了下身体。 不敢乱动了。 忙不迭地点头。 宋纤云却越想越委屈,眼底溢出失望的神色,明明刚刚还笑得挺开心的,如同盛满火光,却被大水扑灭。 他搓着小雪团糊的那块皮毛,手感粗糙,硬茬茬的,用了些力。 “你就喜欢你原来的样子,不喜欢现在的你吗?” 洛星河看着眼底越来越红的宋纤云,发觉不对。 在宋纤云即将抓掉小雪团毛发皮肉的前一刻,洛星河猛然把小雪团抱开,惊呼道:“师兄!” 宋纤云崩溃的情绪在这平地而起的惊声中瞬间归位。 他沉眸,看着自己的手。 全是墨汁。 良久,才抬头对还在颤抖害怕的雪团子道歉:“小雪团,对……对不起,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了。” 宋纤云愧疚地把手指插进发丝中。 心底止不住地恐慌起来。 以前喜怒无常,情绪失控,他都隐藏得很好。 今日,他却差点伤了雪团子。 小雪团从洛星河的手上跳下来,小心翼翼地凑过去。 用自己还算得上毛茸茸的头蹭了蹭宋纤云的手,还放进嘴里亲了亲。 他是灵兽,唾液能把墨汁舔干净。 不一会儿,宋纤云浸染墨汁的指尖恢复白净。 宋纤云感受到手指的温暖,心情慢慢平复下来。 复又抱住小雪团,把它当枕头,睡着了。 洛星河触碰了宋纤云半露在外的脖颈,脉象平稳缓慢,确乎睡着了。 怎么如此嗜睡? 明明昨夜睡了这么久。 洛星河心中隐隐觉得不对。 把人抱回了床榻上。 继而转身给宁时珍发了讯息。 宁时珍匆匆赶来了。 看完后,神色凝重。 只能开一些舒缓心血,调理情绪的药。 宋纤云更不愿意见权尹婵娟了。 洛星河见自己的方法适得其反,以为自己猜错了。 以为师兄不喜欢师尊…… 至于情思树为谁而发芽,洛星河再次陷入了迷茫。 权尹婵娟听说了此事。 脸色瞬间惨白。 他看向和洛星河一起胡闹的宁时珍,半晌,一句话也说不出。 最后,喉结滚动,艰涩如枯树,万念俱灰地沉痛道:“六师弟,好好照看纤云吧……” 此事有失章程。 权尹婵娟罚洛星河去剑冢守护万千剑灵,三年不准出来。 在被罚之前,洛星河去见了宋纤云最后一面。 小雪团的毛色已经被它自己舔干净了。 为了补偿小雪团,宋纤云忍着痛,隔三差五去摘自己的情思树的叶子,给小雪团吃。 没几天,毛发焕然一新。 宋纤云听到这个消息,抱着雪团子,扬起嘴角,只说了两个字。 “恭喜。” 再无他言。 洛星河却被这两个字砸得失魂落魄。 拖着沉重的身子,下了天一峰。 宋纤云所说的“恭喜”绝无讽刺之意。 不是恭喜洛星河得到了应有的惩罚。 而是恭喜洛星河又要自己的机缘。 剑冢里有他的本命剑,太曦剑,和太阴剑是同一人所铸。 太阴吸收月华精气,冷清神秘。 而太曦剑则吸收阳光,炽热浓烈。 在原着,师徒二人,双剑合一,镇压了多少妖兽魔族,为修仙界所传颂赞扬,风光无限。 宋纤云真的很羡慕洛星河。 真好。 有实力,有机缘。 以后还能手刃三界第一强者——东方问天。 洛星河走后。 宁时珍更是片刻都不能离开宋纤云了。 宋纤云越来越混沌。 经常自己靠着窗台,想到什么好笑的事情就笑。 笑了一会儿,就开始哭。 哭着喃喃自语,一直在问:“为什么?” “为什么?” 宁时珍不知道宋纤云在问什么为什么。 也不敢再用感情去激宋纤云。 宋纤云通常哭一会儿,累了,就睡着了。 宁时珍有时候要出去义诊,都不得不把人带着走。 大多数时候,宋纤云就撑着脑袋,看生病疼痛的人排着长队,一个个说着自己的病情,诉说自己的痛苦。 这些人,有的得了绝症。 有的断胳膊断腿。 有的妻离子散,自己也奄奄一息。 世间比自己惨的人多得多,宋纤云发着呆,在想自己究竟在矫情什么。 发呆后,又开始流泪。 泪水一滴接着一滴。 哭不出来了,就躺在宁时珍给人把脉的桌子底下,把自己藏进去,睡着了。 多来几次,宁时珍也发现不能给宋纤云看这些东西。 只好把人拜托给杜玉珂。 杜玉珂根本不会照顾人,她连自己都照顾不好。 但她喜欢看话本子,喝酒微醺,就拉着宋纤云一起。 一般,宋纤云听着她讲话本子的故事睡着了还好,但没睡着时,杜玉珂头都要大了。 宋纤云问题很多。 特别是有深情男二和白月光的剧本时,问题接踵而来。 杜玉珂解释得冷汗涔涔,差点没把自己的话兜住。 但她又心疼宋纤云,咬着牙耐心地解释。 几番下来,宋纤云的心情似乎渐好,没有以前这么消极了。 直到有一次宋纤云一直重复“死了就会被爱。” 杜玉珂才猛觉自己在把人的思想往阴沟里带。 此后,再也不敢给宋纤云念这些类似追妻火葬场,死了的都是白月光的话本了。 第130章 胆小鬼,没人爱 宋纤云晕倒了。 杜玉珂在旁边讲故事时,还以为宋纤云像平日一般,睡着了。 她推了推在桌子上趴着的人,想让宋纤云回房睡。 但没推醒。 那副容貌恬静淡然,真的就像睡着了一般。 杜玉珂急急忙忙抱着人奔向了仲景峰。 她这辈子就抱过三次人。 天一峰三师徒就占满了。 宋纤云虽然不如权尹婵娟和洛星河高,但是在杜玉珂怀里,还是duang大一只。 这一次昏迷不醒事发突然。 宁时珍面色沉重地把脉扎针,杜玉珂在床边急得一直转圈圈。 得到通知的权尹婵娟破门而入。 他平日里根本不敢靠近宋纤云,所以只能从旁的峰主那里打探消息,知道宋纤云的现状。 自情思树的事不了了之后,权尹婵娟一直以为是自己的心思被宋纤云知道,所以才这么躲着自己。 两个不善言辞的人相碰,如闭着花瓣不肯绽放的花苞,生怕打开心扉,迎来的是雨疏风骤,落得个零落成泥的下场。 权尹婵娟猜不透宋纤云的心思。 但自己喜欢胡思乱想。 他既害怕宋纤云厌恶自己,又想知道那棵情思树究竟是为谁重唤生机。 他恐惧纤云喜欢的是玉无净,或者是洛星河。 如果这前两者是真的,权尹婵娟会隐于尘埃中,看着心爱的人奔向比自己更好的人,新婚燕尔,其乐融融。 而权尹婵娟又总是会不自觉地想到东方问天。 他想得越多,记忆就越凌乱。 他应该深知宋纤云会痛恨给自己带来苦难的人。 但闭上眼,脑海里冒出来的都是宋纤云声嘶力竭被东方问天钉在身下的模样。 宁时珍曾劝过他,要不要亲自去问问纤云。 权尹婵娟胆子小,在情感方面,胆子小得像一只兔子,总喜欢刨个坑,把自己藏起来。 但他胆子又大。 比如,他敢在东方问天手下抢人,尽管知道自己可能会死。 他依然义无反顾。 宋纤云越来越瘦了,脸都瘦得快脱相了。 权尹婵娟坐在床头,抓住宋纤云的手,慢慢滑过凸起的青筋,瘦削的指尖,黯然无光的指甲。 宁时珍取下最后一根针。 他的胡子已经很久没人拔了,所以长得茂盛浓密。 儒雅的气质被冲散了几分,倒和已经闭关的封容有几分相似度了。 他看着互相藏起心意的师徒,欲言又止。 杜玉珂在寂静的空气中骤然出声,“掌门。” 她已经没有直呼权尹婵娟的名字了,但自尊心在作祟,那声“兄长”除了那次自断小指,再没出过口。 杜玉珂站直身子,眉眼冷峻。 她和权尹婵娟容貌有两分相似,当他们两人都沉脸时,任谁见了,都能识别出来这是两兄妹。 权尹婵娟唇瓣似乎被粘合在一起,艰难地转头,看向捏着手的杜玉珂,睫毛垂下,问道:“怎么了?” 杜玉珂冷道:“我不知道你和纤云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从纤云这几天和我在一起的状态来看,他现在这般模样,多多少少和你有一点关系。” 女人的直觉在有些时候简直准得离谱。 杜玉珂知道权尹婵娟在忌惮什么。 但是她就是觉得,宋纤云现在的情绪,大半是被权尹婵娟所牵动的。 “六师弟说,再这么下去,纤云也撑不了多久了。这是心病,我觉得,你可以好好和纤云谈一谈,谈感情也好,谈未来也罢,只要能有用,都行。” 杜玉珂的声线在几人间格外理智冷静又残酷,她道:“横竖都要死,不如死马当活马医,万一瞎猫碰上死耗子,正好解开了心结呢?” 宁时珍目光停留在权尹婵娟僵直的脊背上,附和道:“师兄,三师姐言之有理,你不一直想知道纤云的感情吗?我们试探没有用,只有你们坦诚相待,才有机会。” “与其乱猜,给纤云扣上情感的污点,不如了解得清清楚楚,到时候,也不会成为活着的人心中的疙瘩。” 权尹婵娟思考了很久,手指捏紧衣角,又放开。 最后,在宁时珍和杜玉珂的眼神下,默然地点了个头。 “纤云应该快醒了,你们好好谈谈吧……” 宁时珍一边说一边收好药箱,然后和杜玉珂一起出了房门。 仲景峰这间房,宋纤云隔三差五就会进来住一次。 哪一次不是伤痕累累。 宁时珍慢慢地也想开了。 想死的人活着也是痛苦。 如果真的没有办法唤醒纤云的求生欲望,那么,就让纤云走吧。 权尹婵娟这一次若是不成。 宁时珍下一次,不会再给宋纤云医治了。 否则,纤云痛苦,身边的人也痛苦。 互相折磨,没必要了。 房间恢复了安静。 在这张床上,权尹婵娟和宋纤云识海交融了二十天。 所以再次回来,权尹婵娟震得心尖儿都在颤。 宋纤云醒来的时间,比宁时珍预计得还要晚些。 权尹婵娟就那么沉默地坐在床头,一言不发,坐到了天黑。 宁时珍中间进来过一次,是为房间点上明灯。 宋纤云怕黑。 他们不能让房间陷入黑暗之中。 这一次昏迷,就跟睡觉一样。 宋纤云以为自己会这么无痛无感地继续睡下去,长眠于世。 因为这是他最理想的死亡状态。 但事事偏不如他的意。 上一次死,是淹死,折磨得他差点坚持不住游上岸。 宋纤云会游泳的。 曾经在魔宫,他还跳下水去救过洛星河。 可惜肋骨疼得要命。 没把他高超的游泳技术展现出来。 不知道下一次死。 会怎么死。 宋纤云睁开眼,眉睫却狠狠地震颤几下。 是师尊。 此时半阖着眼,冷然清冽的眉眼在暖黄的光下,柔和缱绻。 这幅模样,竟然和他的梦重合几分。 宋纤云不适地抿了抿唇,偏过头,尽量不再去看权尹婵娟一眼。 在洞虚境界大能面前,任何风吹草动都会被无限放大。 在宋纤云睁眼那一刻,权尹婵娟就感受到了。 但他和宋纤云一样,都不敢睁眼,和对方对视上。 宋纤云转过了头。 权尹婵娟悄悄睁眼。 看见了宋纤云细瘦的脖颈,精致的青色血管下,血液缓缓流淌,每一次跳动回流,都如即将枯死的老树。 他不能在躲避了。 所以,权尹婵娟轻声唤道:“纤云……” 宋纤云没动。 权尹婵娟在夜色朦胧中问道:“你喜欢的人究竟是谁?” 第131章 哦豁豁,坦白局 宋纤云闭眼。 他怎么敢说,他怎么配说。 权尹婵娟不放弃地问道:“是玉无净吗?” 宋纤云在心中默默摇头。 玉无净是妖界的好妖王,干净纯粹。 “星河呢?” 男主? 洛星河以后是有后宫三千佳丽的大男主,热烈真诚,心性坚韧。 都不是。 是你啊,师尊…… 权尹婵娟的指尖冰凉,僵硬着攥紧衣袖,说出他最怕的答案。 “是东方……” 权尹婵娟话还未说完,被突然堵了回去。 宋纤云转过头,一双眸子里满是不可置信。 呼吸也跟着急促几分,胸膛起伏不定,像受到刺激的心脏病人,心悸心冷。 宋纤云拽着被子,坐起身,和权尹婵娟离得远了些。 苍白的唇瓣抿紧,脸上是不堪和屈辱。 他许久不和师尊说话,开口第一句是在赶权尹婵娟走,努力抑制住颤抖道:“师尊,你出去吧,弟子累了。” 权尹婵娟猜错了。 此时此刻的宋纤云,最恨的莫过于是东方问天。 虽然猜错了,权尹婵娟却热泪盈眶。 他装作听不见宋纤云赶人的话,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 光洁白皙的脸庞,透着棱角分明的冷峻,乌黑深色的眼眸漫上海啸般的波涛汹涌。 权尹婵娟一字一句,甚至说话的声音都带着颤声,道:“纤云,为师不知道你究竟爱谁,但这世间熙来攘往,总有人会爱你的。” 他这是第一次倾诉爱意,所以,身体抖得不成样子,像情窦初开的少年,竭尽所能地想让自己冷静下来。 “为师不是个好师尊,为师年纪大,不会说话,性子闷,所以,亲近师尊的人很少,连你三师叔,也不太喜欢为师。” “只有你,不怕为师。” 宋纤云似乎知道权尹婵娟接下来要说什么。 但对他来说。 这些话都是对原主的告白。 不是他的。 所以宋纤云听得心如刀割,似乎有一把生了铁锈的钝刀子,慢慢地割下他心脏的血肉,偏偏持刀的罪魁祸首,对此毫不知情。 宋纤云深吸一口气,阻止权尹婵娟接下来要说的话,道:“师尊,别说了。” “我们之间师徒情深,徒儿知道的。” 宋纤云耷拉下头,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已经瘦成皮包骨的手臂。 “不……不是的!” 权尹婵娟绷直身子,神色紧张却又格外认真。 宋纤云脸上闪过复杂的情绪。 他知道,师尊是非说不可了。 权尹婵娟捏着的衣角已经皱得不成样子了,清冷孤傲的仙尊竟然结巴了。 耳廓攀上浅红,如落日云霞般翩翩起舞。 “为师对你……不……不是师徒情谊!” “是喜欢!” “师尊……喜欢你,对……对你存了不该有的心思。” 权尹婵娟显得手足无措,手也不知道往哪里放。 宋纤云终于仰头,直视着现在磕磕巴巴的权尹婵娟。 他不是原主。 对于这份感情,他既不能接受,也不能拒绝。 宋纤云深以为然。 他没有那个资格。 所以他摇了摇头。 权尹婵娟的脸唰地白了。 他以为是宋纤云拒绝了他,所以唇瓣颤抖,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更加不知所措,坐立不安。 权尹婵娟像是安慰自己一样,努力扯出一个微笑,牵强无比,他笨拙地笑道:“没事的,纤云,你不喜欢为师也没关系。” “是师尊逾越了师徒之间本该有的情感。” 权尹婵娟跌跌撞撞地起身,想要仓惶离去。 手腕却突然被抓住了。 是温热的掌心,如猫的毛爪,勾人心弦。 权尹婵娟心口痛得已经无以复加,身形摇摇欲坠,快要站不住了,他脸上仍然保持着笑容,问道:“怎……怎么了,纤云?” 权尹婵娟不喜欢笑,也不经常笑。 所以这硬挤出来的笑容和那张本来冰山般的脸庞格格不入。 宋纤云心忽地一颤。 密密麻麻涌上来一种难言的感觉。 他觉得,有些事,是该说清楚了。 说完后,是去是留,是爱是恨,都应该有个了结。 而不是他这样消极躲避,最后稀里糊涂地死去。 所以宋纤云缩回了手,起身,单薄的身形微微一弯,跪在了地面。 权尹婵娟眸光微闪,惊道:“你这是做什么?纤云……” 宋纤云抬眸,眸色带着坚定。 他身子挺直,倒终于像个芝兰玉树的君子,不再是软绵绵的,像朵糜烂的芍药,专做些勾人恶心的事。 宋纤云正道:“师尊,弟子也不知道该不该这样唤你,但有时候弟子在想,你若真是弟子的师尊就好了。” 权尹婵娟还没缓过来,他听得云里雾里。 “你一直是师尊的好徒儿,怎么会不是?” 宋纤云眼中噙着泪,最后又忍了回去。 道:“不是,我不是宋纤云。” “我是异世的魂魄,偶然进了宋纤云的身体,从东方问天抓走我的那一刻,这具身体就换了个芯子。” “对不起,师尊,你一直用性命救的人,只是个陌生人,是我鸠占鹊巢,是我贪恋温情。” “我不是宋纤云。” 宋纤云一鼓作气讲完了。 他以为自己会崩溃,会难过。 但是说完的一瞬间,心脏却空落落的,不痛不痒,像是放下了一块巨石。 原来,说出实情,也没那么令人难堪。 宋纤云缓缓低头委身,又变回了绮丽绚烂的欲花,烂得像一滩泥水。 他现在,只需要等最后的宣判。 他闭着眼,等着一切的可能。 或许是勃然大怒的权尹婵娟,欲为爱徒报仇,劈下太阴剑。 又或许是失望至极的权尹婵娟,愤然离去。 宋纤云所能想到最糟糕的结果就是自己的魂魄被抽离出来,遭受鞭笞,折磨至死。 但身上没有任何疼痛。 灵魂也没有被剥离。 落在宋纤云身上的是一个温暖的怀抱,带着缠绵的清香,似晨光熹微中的微风,缠绕住来人的脚步,让人欲罢不能又清醒万分。 宋纤云身体颤了颤。 然后他听到了权尹婵娟说。 “你是纤云。” “你一直是师尊最好的徒弟。” “师尊怎么会分不出来你是不是真正的纤云。” “你是师尊最爱的纤云……” 第132章 躲猫猫,呀,被找到了! 宋纤云沉眸,眼睫如蝶翅般轻颤,眸底深处盛满了难以置信,还有几分疑惑。 许是信息量太大,宋纤云以为是权尹婵娟听错了,或是觉得他心绪不宁,所以在胡言乱语。 宋纤云张嘴,把残酷的事实又重复一遍。 “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意外进入了这个身体,在十一年前,这个身体里装的就不是原来的宋纤云了……” 说着,宋纤云的声音破碎哽咽,他摇头道:“所以,别救我,我不配……” 从头到尾的不配。 宋纤云仍然固执地想着。 背后的权尹婵娟闻言,长手环住怀里颤抖的人儿,极尽温柔,给了没有安全感的人最温暖的怀抱,他抱得愈发用力。 下巴轻轻靠在宋纤云柔软的发丝上,毫无怀疑道:“你信师尊,你若真的是外人,又怎么会行为习惯与以前一般无二。” “来,抬起你的手。”权尹婵娟引着宋纤云的手腕,在空中挥舞,微微泛蓝冰芒微闪,画出长剑的模样。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颈边,宋纤云掩下心中腾升而起的怪异的感觉,歪了歪头。 权尹婵娟的声音在头顶轻柔地响起:“凝神静气,来,回想召剑的法诀,念。” 宋纤云抬眸,那柄长剑已经绘完,散发着莹莹的光,如同海边的蓝光。 他呼吸不由得一窒。 那是他的本命剑。 “剑灵只签魂契,如果旧纤云已经死去,那你绝不能唤出本命剑。” “纤云,你不相信师尊,总该相信剑灵的选择,试试吧。” 权尹婵娟静静道,就像平日里他教导弟子练剑时的语气一般自然。 宋纤云的鼻尖汇聚起冷汗。 他召唤过本命剑。 在他还有灵力时,那一次召唤,伤了东方问天的脸颊。 也是这一剑,见证了他堕入深渊的开端。 时隔多年,宋纤云也不能确定自己是否还能召唤出这把剑。 所以他的声线顿顿的,每一个字都带着试探。 眸中也带了些期待。 如果,他真的是原主就好了…… “急急如律令……剑来!” “嗤!” 长剑破空而来,从耳边呼啸而过,宋纤云不受控制地下意识抬手,右手稳稳当当地接住了剑。 剑体温润如玉,入手温凉。 宋纤云握着剑,惊喜地回过头,看向嘴边挂着淡淡笑意的权尹婵娟,颤道:“我……我真的是你的弟子?” “是。”权尹婵娟再度肯定道。 他一直都是如此耐心。 对洛星河是这样,对宋纤云更是这样。 “师尊虽然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会认为自己是夺舍之人,但凭借本命剑,和师尊,全宗上下对你的了解,都能确定,你就是纤云。你之前魂体有损,或许是魂魄合体,造成记忆紊乱,最终的原因还有待查证,但纤云,你就是你,这点是毋庸置疑的。” “纤云,相信师尊,好么?” 权尹婵娟的眸底蒙上一丝希望。 他将宋纤云纤细的身子扳回来,四目相对,神情极为恳切。 “师尊……你让弟子,先静一静。” 宋纤云一时难言。 他不敢看权尹婵娟那双淡色的眼眸和深深的期待。 只能偏过头,去看手中那把通体透亮的长剑。 权尹婵娟看着宋纤云逐渐恢复灵气的眼眸,还有自顾自逃避的神情。 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激动道:“纤云,你是不是……喜欢师尊的?” 宋纤云之前瞬间萎靡逃匿。 不是在逃避权尹婵娟的感情,而是在痛恨自己占了原主的爱。 他既厌恶自己的感情,也厌恶自己的身体。 所以一藏再藏,藏入深海之中,教谁也摸不透,看不清。 现在拨开云雾,权尹婵娟觉得自己碰到了事情的真相。 像是一只在永生花中忙碌飞舞的蝴蝶,终于找到了角落里,隐藏得最深,最不起眼,却又最美丽,最真实的正在盛开的花。 权尹婵娟已经踏出了第一步,为了纤云,他推着自己,踏出第二步,第三步,步步紧逼,看似在逼宋纤云。 其实每一步都在逼自己,逼着自己在往悬崖边走,只有宋纤云在岸的那头放下独木桥,权尹婵娟才有一条生路。 宋纤云喉结微微滑动,别过眼,借着师尊余留的最后一点灵力收了长剑。 他像站在舞台暗处,突然被聚光灯聚焦照亮的人。 憋红了脸手足无措,引得台下人的哄堂大笑。 宋纤云脸色苍白,拉下肩膀,露出圆润雪白的肩头。 权尹婵娟颤了颤眼睫。 想把目光挪开,却被那道肉粉色的牙印吸引。 当初带人回来时,宋纤云全身布满旖旎的痕迹,所以这个牙印在其中并不明显。 现在过去这么久了,这个牙印依然还在。 能阻止宋纤云往前迈一步的永远不止一件事。 他即使是个现代人,思想再开放,在那样压抑,被人凌辱,毫无抵抗力的环境下,他仍然不能说服自己。 他知道,不是自己的错。 但他忍不住把所有过错推到自己身上。 他和以前不一样了,心性这一点上,就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宋纤云淡淡道:“师尊,修仙界之人若是要结为道侣,就算不求是彼此的初次,也要保证此前双修之人干净透彻。” 就跟现代,提防艾滋病一样。 而魔族,被另外两界视为病毒的存在。 谁也不知道,交合深处时,会不会突然有一丝魔气窜出来,害了对方。 宋纤云拉上衣服,盖住那道屈辱的痕迹。 对东方问天来说,象征所有品的痕迹。 继续道:“可之前,弟子已经和魔尊双修交媾,这样不干不净的纤云,你还要吗?” 宋纤云看着睁大双眸,许久无言的权尹婵娟,蓦然笑了一声。 叹气道:“师尊,要不,就这样……” 算了吧。 宋纤云后面的话没说出来,被权尹婵娟尽数堵在了唇舌中。 “?!!” 小心翼翼地吻上他唇瓣的人此时轻闭着眼,白色的羽睫因为主人的紧张而轻轻颤动着。 青白的发丝交融,如月色下,丝丝缕缕的黑云。 铸就纤云缠月的水墨画。 第133章 月亮与六便士,我选月亮 宋纤云被权尹婵娟亲得全身发软。 两人分开时,眼眸已经湿润了。 权尹婵娟眼尾泛红,高岭之花堕入红云,染上动人的情色。 他替宋纤云拢好凌乱的衣衫,轻声道:“昭昭云端月,此意寄昭昭……” 说完后,脖颈乃至后耳根氤氲着红,逃似地走了。 徒留在原地还在发懵的宋纤云。 这人,亲完就跑。 宋纤云抬手,摸了摸温热的唇瓣。 上面还有师尊的余温。 这是两人第一次互相清醒时所做的事。 和识海里,完全是不同的感觉。 宋纤云呆跪在地。 师尊……这是,不嫌弃他的。 喜欢他的,真心诚意,全副身心地喜欢他的。 宋纤云的双腿已经跪得酸痛麻木,半天不能从地上爬起来。 后面是宁时珍见权尹婵娟逃荒似地走了,才提着衣袍进来的。 他看见跪在地上的宋纤云,心头一颤,以为两人没谈拢,出了什么事,慌张地跑来,问道:“纤云……怎……怎怎么了?!” 宁时珍的舌头打了结,看见宋纤云红得不正常的嘴唇时,差点没咬到舌头。 掌门这……这么直球的吗? 宋纤云抬眼,眼睫上还挂着刚刚哭完还没干的泪珠,晶莹剔透。 他求助道:“六师叔,腿麻了。” “哦哦哦,好好好……” 宁时珍手忙脚乱地把人扶起来,眼神总是不定飘忽,落到那张明显被掌门祸害过的唇瓣上。 血液流通不便,宋纤云实在走不动道。 走一步,就酸痛得激得鼻子酸涩,眼眶要滚出泪来。 宁时珍干脆怀抱起瘦得快成个小虾米的宋纤云,把人扛到了床上。 刚把人放下,抬眼,正好撞到了宋纤云盛满泪花闪闪的眼睛,咬着牙,半晌说不出安慰的话来。 掌门,这是把人欺负哭了? 宋纤云看着思绪不知何时就九游天外的宁时珍,觉得六师叔这个表情好像在哪儿见过。 但时间太过久远。 宋纤云实在想不起是什么事情让六师叔露出过这么迷茫又好奇的表情。 “六……六师叔。” 宁时珍被唤回神。 给宋纤云把了下脉。 没有像之前那般死气沉沉了。 这是好消息。 宁时珍不自觉咧了咧嘴角,神色中带了不易察觉的欣喜。 看来,没有谈崩。 有希望就好,有希望就好。 宁时珍干劲十足地开了几味药,自己亲自去熬。 熬药熬到了半夜,宁时珍回来时,宋纤云已经睡着了。 睡得很平稳。 房间里的灯不知道什么时候熄灭的,在这么黑的环境下,宋纤云也没有突然惊醒。 宁时珍把睡意朦胧的宋纤云唤醒,让他迷迷糊糊地喝下药。 熬了两个时辰的中药太苦,所以宋纤云即使意识不清醒,也皱着眉头。 宁时珍心领神会早有准备地把蜜饯扔进宋纤云的嘴里。 宋纤云从头到尾都没睁开过眼睛,被动地任由宁时珍摆弄。 他实在太困了。 这种困并不是病发时的嗜睡症,而是心底放松,石头落下的困倦。 宋纤云被宁时珍重新塞回了被子里,不过一秒,就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 宁时珍临走时,走到那盏摇曳的灯火前。 犹豫半刻。想罢,轻轻吹灭。 房间陷入黑暗。 宁时珍轻轻带上了门。 夜深人静,月光潜藏在云底,收敛光芒。 月落乌啼。 宋纤云在全黑的环境下猛然睁开眼。 看不见,什么都看不见。 什么也摸不到。 一二三……七八九…… 十三步…… 差四步,他就碰到门了。 …… 宁时珍第二日清晨推开门,入眼满屋的狼藉。 桌子被掀翻,茶盏滚落一地。 而内侧的房门上,全是带血的手指印,被抓出刺痕,杂乱无章,肆虐凌乱。 完全无法想象里面的人经历了什么。 宁时珍神色一拧,心中暗道不好。 在一堆杂乱碎裂中,找到了窝在墙角气息微弱的宋纤云。 唇色苍白,发丝凌乱,像个受伤的小兽,微微喘息,颤抖的瘦弱脊背,表示他还活着。 宁时珍将倒塌的衣柜掀开,把里面蜷成一小团的宋纤云抱出来。 熟稔地塞下丹药。 抑郁寡欢之症并不好治。 宁时珍懊悔自己昨晚竟然熄了灯,才害得纤云变成这般模样。 他这么怕黑,醒过来时会有多怕。 权尹婵娟来时,宋纤云已经被安顿到了别处。 问其原因,权尹婵娟喃喃自语道:“为什么……还会这样?” “不是说,打开心结就好了吗?” 宁时珍沉重道:“这是病,不仅要看纤云的心志,也要看自身的身体状况,辅以医药。这事急不得,纤云身子太弱了,得慢慢调理。” 权尹婵娟冷如墨玉的眼眸闪过光,照进冰原深渊中。 他执起宋纤云的手,面容泛上心疼。 这双手已经被包扎起来了,被厚厚的白布缠绕。 宁时珍没治伤之前,这双手鲜血淋漓,指甲断裂,血肉模糊,全是疯狂抓墙抓的。 像被未亡人被钉死在棺材之中,感受着空气的流失,窒息的痛感,拼命挣扎,想要逃出去,只能用指甲抓。 宋纤云病得太重了。 昨晚的发病像是给他们的警告。 这个病,不仅仅是几句话就能治好的,而是长久的斗争。 好在都是皮肉伤,宁时珍几颗灵药下去,伤口就慢慢愈合了。 宋纤云昏迷了一天一夜。 醒来的第一句话是:“对不起。” 他看着权尹婵娟,旁边是同样担忧的宁时珍。 嘶哑道:“我想活下去了,但我好像控制不住自己了……” 生命在你不珍惜它,弃如敝履时,如风般涌过来。 当你视它作珍宝时,反而如沙漠中的干沙,握得越紧,流失地越多。 权尹婵娟回道:“纤云,没事,你有师尊在。” 他的脸色惨淡如霜,弯眸浅笑道:“师尊会一直陪着你的,无论前路如何……” “会好的。” “一切都会好的。” 这句话宋纤云曾经为救水牢里的权尹婵娟,对失去希望的宁时珍如此说道。 现在,权尹婵娟也为了救宋纤云,小心郑重地重复。 权尹婵娟继续道:“纤云,记住师尊说过的话。” “昭昭云端月,此意寄昭昭。” 月亮东升西落,爱意至死不渝。 第134章 蠢货,太蠢了。 仲景峰上的桃花开了。 一簇簇,一团团,如粉色的云雾缭绕在半山腰,芬芳馥郁,在春风中明媚灿烂,迎朝阳,送晚霞。 从天一峰往下看,仲景峰如同胭脂铺里的红脂,漫山遍野,山花烂漫。 宋纤云搬回了天一峰。 权尹婵娟的卧房添了一张床,靠着窗户。 因为宋纤云随时都有发病的可能,夜晚漫长,此行也是为了方便照看。 终于不用陪床的宁时珍笑脸吟吟,开心地帮忙置办。 以前睡觉时,他翻个身都会把宋纤云吵醒,现在,这个重任终于由掌门揽下了。 天一峰上仙鹤成群,宋纤云有时在院子里晒太阳睡着了,总会有仙鹤过来用脑袋把他蹭醒。 小雪团就一直上蹿下跳,加入了扰人清梦的大队伍。 妖界这阵子人心惶惶。 因为妖王不见了,消失了整整两个月,不知所踪。 直到山矾宗传出小道消息,说玉无净在北疆闭关,妖界这才平稳下来。 宋纤云近些日子脸上终于长了点肉。 也没有以前那么嗜睡了。 但总会没由来地伤心,病发时,一只束发用的长簪都能成为自残的帮凶。 天一峰上的仙鹤通灵性,一旦发觉不对,成群地飞下各峰,能驮来谁就把谁带来。 有一次权尹婵娟来得晚了些,宋纤云把屋子砸了个遍,脚掌被瓷器碎片割裂,淌了一地的血。 而发病的缘由,仅仅是一碗蛋羹。 权尹婵娟心疼地抱住人,宋纤云在他的怀里浑身颤抖,呕吐不止。 吐到后面,胃里没有东西了,只能吐些酸水出来。 当年忍着没吐到东方问天的嘴里的,现在昏天暗地吐了个够。 权尹婵娟身高体长,用宽阔的胸膛给予宋纤云足够的安全感。 把脚上的伤口处理后,慢慢地拍着宋纤云的后背,让人安静下来。 自那次后,权尹婵娟根本不敢让宋纤云单独待在天一峰了。 有什么事尽量在峰上处理,实在必须要下山的,也要把宋纤云带上。 修仙界众人还对宋纤云死而复生而感到好奇,但是碍于权尹婵娟在,只能时不时地投过去探究的目光。 天一峰只种了梅树。 春末,绿草如茵,墨黑的枝干被深绿的树叶覆盖,别有一番风韵。 渐渐地,宋纤云可以一个人四处走走,但不能离太远,因为他控制不住自己什么时候会突然情绪低落。 对于感情的事情,两人默契地没有在谈。 因为两人都心知肚明。 今日阳光灿烂,宋纤云一时不慎,竟走到了峰崖边。 宋纤云被拖拽得后退两步,半跌倒在地面。 好在草地茂盛,柔软至极,他并没受什么伤。 小雪团气愤地跳起来,那小表情生动活泼,嘟着嘴在怪他没什么事离悬崖这么近干嘛。 宋纤云笑着搓搓小雪团的胖乎乎的脸,抱着它,躺倒在草地之上,仰头看万里无云的天空。 小雪团挣脱出来,确定宋纤云没事后,蹦蹦跳跳地在四周开始乱窜。 一会儿就抱着一块好看的小石头,或者是小野花堆在宋纤云面前。 小雪团灵智开得不多,只知道什么好看,就拿过来送给自己喜欢的人。 宋纤云坐起来,手指翻飞,把小雪团摘过来的小花编成一个花环。 手艺有些生疏,但还算将就。 各色杂乱的小花环竟有些意外的精致,宋纤云抬手就给小雪团带上了,两只耳朵一颤一颤的,被碎花弄得有些痒。 小主人送的,它不能扔。 因为上次小主人给它画了熊猫脸,它没接受,小主人就很伤心。 小雪团欢呼雀跃地又窜入草中,再度出来时,手里抱着一个已经被风吹日晒,雨水浸泡到发白的手炉。 它喜欢这个手炉子。 上面有它喜欢的气息。 所以它扬起小爪子,递给了宋纤云。 宋纤云没仔细看,照单全收。 他现在和师尊的房间里,专门有一个柜子收小雪团捡来的各种奇奇怪怪的东西。 小雪团不开心地瘪瘪嘴,又跑开了。 腰间的弟子令牌在阳光下忽闪忽闪的。 是权尹婵娟在唤他。 宋纤云起身抱着雪团子往倾盖殿走。 到时,倾盖殿除了师尊,还有一个人在。 宋纤云看向站在另一边的权尹婵娟,轻声道:“师尊。” “嗯。”权尹婵娟应道。 宋纤云复又去瞧那人是谁。 殿中的人全身的衣服已经破破烂烂,像城墙根下的乞丐,臭烘烘的,发丝凌乱,脸庞上沾满灰尘,但隐约能感觉到这人面容俊美。 宋纤云看向权尹婵娟,投过疑问的眼神。 尚未出口问,那个衣衫褴褛的人忽而冲上来,将他狠狠抱住。 这力气着实有些大,宋纤云脑袋发懵。 权尹婵娟僵在原地,并未阻止。 “宋纤云……” 抱着他的人颤抖着出声,声线喑哑。 宋纤云一愣,声音很耳熟,他一听就知道这人是谁了。 是被他诓去北疆的玉无净。 玉无净回来的第一时间,不是去妖界处理如山堆的政务,而是来了山矾宗。 以前最顾形象的人,此时却衣衫褴褛地出现在他面前。 实在不是个妖王该有的样子。 宋纤云脑子还乱得很,想推开玉无净又推不开,只能低声问道:“玉无净,你怎么了?” 吸收了凤凰真火,获得梧桐尺,本应该是风光无限地回来,怎么会落得这个模样。 他这一个问题,像是砸断了玉无净心中的最后一根弦,不可一世的妖王大人竟然抱着他低声抽泣起来。 抽噎骂道:“你个蠢货!” 宋纤云:“……” 怎么还骂人呢? 别以为他脾气好就可以随便骂他。 玉无净那双勾人至极的桃花眼滚下泪珠,混合着脸上的尘埃,说不出的狼狈。 宋纤云想笑,但又觉得此刻若是笑出声音来不太礼貌。 玉无净低伏着身子,慢慢收紧手臂上的力量,想把人攥紧在手心,烙印进他的胸膛,他很少怕过一件事,但称心如意镯传给他的那种孤寂绝望的情绪,让他在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风凰真火中差点昏厥过去。 他的心一寸寸落到谷底,直到称心镯传不过来一丝情绪波动时,才彻底明白,宋纤云是在故意支开他。 玉无净想着,细嗅宋纤云颈间的味道,开口又骂道:“蠢货。” 太蠢了。 蠢到用这种方法去自杀。 第135章 哭完接着吵架 宋纤云手足无措。 他可以没心没肺地陪一个人玩,但是他看不得别人哭,更不会安慰人。 所以宋纤云只能磕磕绊绊地吐出三个字:\\\"别哭了。\\\" 不说还好。 说完玉无净哭得更惨了。 他控诉道:“宋纤云,你好得很啊,竟然如此诓骗本王,本王是火灵根,是朱雀血脉,在吸收凤凰真火,全身上下都是火,你却选择跳河自杀时,有没有想过本王的感受?!” 淹死。 太痛苦了。 对玉无净来说,更痛苦。 宋纤云垂下眼眸,巴巴地道:“对……对不起。” 他抬手,擦干净玉无净哭得像个脏兮兮的傻狗脸,小声道:“妖王大人,你哭起来,丑死了。” 玉无净恨道:“你丑,你才丑。” “好好好,我丑。”宋纤云无奈地顺着玉无净道。 孔雀,也是要顺毛的。 就是傲娇孔雀有点不太好顺。 玉无净一如既往地崩人设,哭唧唧地从芥子空间里拿出一根长长的木棍,顶端刻着一片梧桐叶,古朴典雅,尺身修长。 声音还有些哭腔道:“这是本王替你寻来的梧桐尺,你说这是你喜欢的礼物。” 上面还有丝丝缕缕缠绕的血迹,像是喷洒下去一般。 这是玉无净拼了命想要挣脱凤凰真火想要回来救人,却差点被反噬逼出来的一口血。 宋纤云看着全身上下脏兮兮的玉无净,热泪盈眶,眼眶红了,却又努力扬起嘴角,道:“你才蠢得伤心,这么好的机缘,给我做什么?” 玉无净哽咽着声音,神情失落,哭意如房檐雪滑落地面,道:“你说过的,你喜欢梧桐尺的。” 他话语凄切,炽烈篝火般的妖王,心低落到谷底:“为什么本王给你,你总是不要。” 梧桐尺是这样。 称心如意镯也是这样。 他大张旗鼓带来这么多东西供人挑选,宋纤云却一件也看不上。 玉无净觉得自己一腔热血付诸东流。 他堂堂妖王,还未对人这么好。 当他吸收挣脱凤凰真火时,便如一颗流星马不停蹄地往山矾宗飞来。 如意镯在人身死时,便自动断开连接。 后面宋纤云下葬时,身上不能戴饰物,便被取下来了。 从那以后,玉无净感受不到任何一丝宋纤云的存在了。 即使宋纤云活过来,他也丝毫不知。 他在遥远的北疆,在烈火中,出不去,挣不开。 宋纤云推了推玉无净,玉无净顺遂地松了手。 宋纤云白衣斑驳,被玉无净蹭得全是泥。 他正色道:“妖王大人,梧桐尺已与你建立契约,我拿来无用。” “你送的每一样东西我都喜欢的,真的。” 玉无净感觉自己像个衔着骨头的狗,乐悠悠地送到主人脚边,主人敷衍着说喜欢,结果压根没碰过他辛苦刨坑刨出来的骨头,甚至连摸摸他的头都不肯。 若不是宋纤云性子温和。 玉无净觉得自己说不定还会被踢一脚,让他滚远点。 玉无净握了握梧桐尺,他张嘴,看着宋纤云拒绝的神情。 他想说,梧桐尺并未认主的。 他只是吸收了凤凰真火,上面的血迹并不构成契约条件,甚至可以说,这是他拒绝梧桐尺契约所付出的代价。 玉无净不是那种默默无闻付出的人。 他一直坚信爱哭的孩子才有糖吃。 为谁做了什么事,他恨不得昭告天下。 否则,他做那些事还有什么意义。 所以玉无净把梧桐尺往宋纤云怀里一塞,冷冷道:“没契约,你不收下,就是看不起本王了。” 宋纤云握着梧桐尺,看向不远处的权尹婵娟。 接着权尹婵娟微微点了点头。 宋纤云垂眸,手指蜷缩一瞬。 刚要说“多谢”,手中突然空了,梧桐尺被玉无净恨恨地夺了回去。 他的眼睫上还挂着泪珠,像个不被接受礼物忿忿不平的小孩,怒道:“不想收就别收,弄得本王强迫你似的。” 他见不得自己送个礼物,还要经过权尹婵娟的憋屈样。 宋纤云心中忽地放松。 如高空岩雀飞跃点水而过。 他仍旧抬首笑道:“多谢。” 玉无净气来得快,消得也快。 没一会儿就自己把自己安慰好了。 就像当年堕仙顶一般,口嫌体正直,嘴里骂着洛星河,最后还是把人带出来了。 权尹婵娟将已经被取下的如意镯还予玉无净。 玉无净神情难堪一瞬。 想要宋纤云戴回去。 两人婚约未断,合该戴的。 权尹婵娟和玉无净发生了激烈的争吵。 权尹婵娟没有同从前那般不顾宋纤云的意愿,答应玉无净。 而是召唤出太阴剑,两相对峙。 权尹婵娟实力大增,已经与玉无净有一战之力,他凤目凝染,不退不让道:“妖王,本座乃至山矾宗感恩有你出手相助,但,婚约一事,还是就此作罢。” 玉无净凛然地退出去,一身污袍,气势不减,冷道:“若本王执意不退婚,执意让宋纤云戴上如意镯呢?” 说着,身上的火焰腾升,修为精进,他的神火更加凝艳,隔人十米远,也能感受到熊熊的热浪。 权尹婵娟握着太阴跟出去,徒留宋纤云一个人在屋内。 宋纤云扶在门口张望。 他感谢玉无净,所以决定在死前送他最后的机缘。 但这一遭,终究是躲不过的。 权尹婵娟挺拔清隽的身影挺立在殿外,精致的五官如霜似雪,好似不染纤尘的谪仙,与玉无净形成鲜明的对比。 他疏冷地看向玉无净,不露声色道:“玉无净,本座现下已是洞虚大圆满,虽不能胜你,但费些力气,还是做到两败俱伤的。” 玉无净冷哼一声,道:“那就是说,权尹掌门要毁婚吗?”玉无净的目光如炬,似野火般燃烧,要把一切事物都燃烧殆尽,他的语气带了点淡淡的威胁,道:“权尹掌门做得了主,让两界条约提前结束吗?” …… 后面的事情宋纤云就不太清楚了。 因为他又晕了。 晕倒之前,只瞧见了已经拔出太阴的师尊运力,面色惊惶地向他本来。 同样过来的,还有收了烈火的玉无净。 第136章 也不是不愿意 称心如意镯给宋纤云留下的记忆不太好。 旧事重提。 宋纤云浑浑噩噩,满脑子都是自己声嘶力竭地被东方问天抵在温池边的场景。 他像条狗光着身子在地上爬着,一遍一遍地哀求:“我戴,我戴!” 他的哀求没有被上天听见,反而被撕碎了,如裂帛般,将自己的狼狈展现在魔宫的侍卫面前,还有师尊…… 宋纤云醒了。 在权尹婵娟的怀中苏醒。 玉无净已经不在宗内了。 宋纤云不知他和师尊究竟交谈了些什么,最后竟然自愿离去了。 宋纤云半躺在权尹婵娟的腿上,静静地睁着眼,脸上没有什么血色,秀发凌乱地在床上铺开,和权尹婵娟的长发缠绕在一起,圣洁的白和极致的黑对比下,显得无端破碎凄美。 “师尊……”宋纤云喊道,才从噩梦中逃脱,他的声音有些有气无力。 “嗯?” 权尹婵娟低头,修长的指尖别开宋纤云凌乱的发丝,露出光洁的额头……还有鲜亮的双生诀。 宋纤云声音又轻又细,问道:“玉无净答应解除婚约了吗?” “嗯。” 权尹婵娟点头。 宋纤云惊诧地皱了皱眉,问道:“为何?” 失去的太多。 他总会害怕师尊又为他付出了什么。 权尹婵娟淡淡道:“他要了置灵珠,还有你二师叔的红莲华庭,还把小雪团带走了。” 宋纤云起身,拧眉道:“他拿这些做什么?” 除了红莲华庭,其他东西对玉无净没有丝毫作用。 “拿走置灵珠说是对你悔婚的惩罚,让你重新修炼,一步一步从头开始。” 有点幼稚…… 宋纤云沉默片刻。 重新修炼,等他到金丹期时,他已经六十多岁了。 权尹婵娟继续道:“红莲华庭大抵是给孔雀王的,孔雀王重病许久,兴许能派上用场。” 宋纤云突然想起正月初,玉无净缠着他说“本王的父亲大人年纪大了,快升天了,就盼着本王快点把媳妇娶回去。” 原来是真的。 他还以为是玉无净胡乱说的。 “那小雪团呢?”宋纤云眉眼涌上一抹担忧。 小雪团不是离他稍远些,就会融化吗? 权尹婵娟指尖略顿,解释道:“玉无净乃万妖之王,冰系的妖丹应有尽有。” 言外之意,不用担心了。 “小雪团被抱走时,还扒着你的脚不肯放手。” 说着,权尹婵娟叹息道:“那小家伙挺可爱的,为师竟也些舍不得。” 宋纤云垂眸,没说话。 心中隐隐约约漫上一层酸涩。 他觉得自己对不起玉无净,对不起六师叔。 颇没良心了。 睡久了,一边的肩膀手臂有些酸。 宋纤云转身,想转个方向。 却正好脸朝向权尹婵娟的跨间。 宋纤云逃荒似的把身子转了回去。 继续背对着权尹婵娟。 权尹婵娟身形一顿,空气弥漫着尴尬。 “噗嗤——” 权尹婵娟笑了。 宋纤云抬头懵懵地看着原本疏离冷淡的师尊,能看见一双温柔的眼,翻着桃花,藏着星星点点的笑意。 权尹婵娟启唇道:“纤云,你刚刚很可爱。” 宋纤云恼了。 一骨碌起身,背对着权尹婵娟。 师尊开窍后,一颦一蹙都勾人得紧,他害怕亵渎神明,不敢多看一眼。 宋纤云状似无意地拉开小雪团专属柜子,把灵袋里的东西一样一样地放进里面。 耳尖泛着红,尽量减慢自己的动作,不转身去看惹眼的权尹婵娟。 权尹婵娟伸伸被宋纤云躺麻的腿,眉眼平静漠然,灯光下却映衬出令人心底泛起涟漪的神色。 他声音很淡,很沉,道:“纤云,婚约的事既已解决,现在,可否谈一谈我们之间的事。” 宋纤云身形一震。 权尹婵娟高大的身形不知何时走到他背后。 师尊真的很高。 比东方问天还高。 但不会让人觉得窒息害怕,而像家里的大毛绒熊,处处温柔。 宋纤云屏住呼吸,下一刻,权尹婵娟的身体覆盖下来,下巴轻轻搁在他的肩膀上,温热的气息游走在微凉的后颈,宋纤云僵直身子,连放东西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你这段时间总是回避师尊,师尊性子笨,不懂感情,也没人教师尊如何爱人,这般,师尊会以为纤云不喜欢师尊的。” 此话说得情真意切,宋纤云心脏流过滚烫的热血,飞快地跳动起来。 “师尊以前总是瞻前顾后,碍于身份,不敢表露心迹,但经历过这么多事情后,为师不敢再往后退了,也不能把你推出去了。” “所以,纤云,能答应师尊,做师尊的道侣吗?” 上次,权尹婵娟是小心翼翼地说着喜欢。 现在,似乎是抛却一切,做最大的赌注,直接问宋纤云,愿不愿意。 宋纤云黑色发映着漆黑的眸,仿若晶莹的黑曜石,清澈中含着浅浅的温柔。 他在如此直接的师尊面前毫无抵抗力。 双手撑着柜子,腿莫名地发软。 权尹婵娟心领神会,不待宋纤云多说什么。 直接将人揽在怀里。 两人胸膛中都隐藏着一颗跳跃的心脏,紧张地辗转反侧。 宋纤云抬眼,看着权尹婵娟的脸。 这张脸很好看,俊美无铸,斜飞的英挺剑眉,细长蕴藏着锐利的黑眸,轻抿淡色的唇瓣,加上雪白的长发和眼睫,一举一动,都如九天揽月的神,冷傲孤清又盛气逼人。 此时却蹲下身子,怀抱着他,郑重认真地问他。 愿不愿意结为道侣。 宋纤云捏紧手指,掌心出了细汗。 一瞬间,脑海里划过无数他和师尊相处的画面。 堕仙顶上,拼尽全力狼狈向他本来的师尊。 苍山神色凛然,为他斩尽辱他之人。 还有断掉小指,在狼嗥中,奋然推开他的师尊。 权尹婵娟的爱如细雨,随风潜入,趁夜而行。 宋纤云心底颤动。 最后在安静的房中,只有他们两人的天一峰上,主动扬起瘦弱的脖颈,献祭似地靠近权尹婵娟。 触碰到师尊高挺的鼻尖,权尹婵娟怂了,往后躲了一瞬,又被宋纤云搂住脖子拉了回来。 宋纤云樱唇微翘,眼里火焰燃起,里边闪闪亮亮的。 答道:“好。” 若似婵娟终皎洁,不辞纤云为卿灭。 第137章 解锁新人物 确定关系后,两人没再像从前那般疏离。 杜玉珂和宁时珍也渐渐发现了他们关系的变化。 互相配合着瞒过山矾宗其他人,以宋纤云病情严重为由解释师徒两人寸步不离,关系亲密。 师徒结为道侣。 修仙界暂时不能接受。 能瞒则瞒。 权尹婵娟寝殿的两张床,其中一张被闲置了。 最开始,权尹婵娟发乎情,止乎礼。 等宋纤云主动爬床时,他说什么也要推人回去。 直到宋纤云可怜巴巴地说自己怕,问权尹婵娟是不是嫌弃他时,权尹婵娟才心疼地将人拥入怀中。 两人每晚和衣而睡。 宋纤云在夜色中攀着师尊的肩膀细细地吻上去,极为勾人。 他从前不会这些事,但被东方问天调教得什么都会了。 他知道怎么辗转唇舌会让人最动情。 权尹婵娟是冰灵根,性欲淡薄,都被撩拨意乱情迷,等清醒过来时,宋纤云已经衣衫尽散,笑脸吟吟地看着他了。 权尹婵娟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忍下去的。 帮人把衣袍拢好,复又躺回去,背对着宋纤云。 宋纤云转过身,抱着权尹婵娟细瘦有劲的腰,像个极度缺失安全感的小孩,一遍一遍地问:“师尊……你喜欢弟子的吗?” 权尹婵娟不厌其烦,一遍一遍回答:“是爱,深至骨髓的爱。” 他爱宋纤云。 真情实意,在氤氲凛冽的冰雪中独自前行,捧出心脏,仍然滚烫血热的爱。 等背后的人熟睡过去,权尹婵娟才会轻轻起身,到别处纾解自己的欲望。 他和纤云尚未缔结婚约,纤云克制不住的,他得明白。 再度回床时,权尹婵娟高大的身子温柔地抱住缩成一团的宋纤云。 感受到温暖,宋纤云在睡意中慢慢放松,头安静地窝在师尊的胸膛睡去。 宋纤云发病的次数渐少。 他被权尹婵娟照顾得很好,所以整天都浸在浓浓的蜜意里。 权尹婵娟经常腾出时间来,带他到四处游历。 一望无际的草原,气吞山河的瀑布,蜿蜒绵亘的远山,烟雨蒙蒙的江南。 他们会在无人的角落,高山之巅真挚热切亲吻对方,眼里互相都是对方。 妖界那边的退婚书一月后才送过来。 而且是大张旗鼓,沸沸扬扬地送来的。 三界都知道山矾宗毫无修为的大弟子被妖王退婚了。 但没有想象中的风言风语。 因为大多是说人大弟子死过一回了,终于知道克未婚妻体质的妖王有多可怕,所以才申请的解除婚约。 一时之间,风向都是在讨论下一任妖王未婚妻是谁。 即下一个惨死的倒霉蛋是谁。 孔雀王的病情更重了,听说是被玉无净又双叒叕没娶到媳妇而气吐血。 后面连棺材都打好了,孔雀王又强撑过来,不知是不是红莲华庭的作用。 非说要等下一个儿媳妇出现,才肯撒手人寰。 至于宋纤云,他还不能修炼。 因为发病时,灵力就是直接的自杀武器。 宁时珍炼制了许多驻颜丹和延年丹送上天一峰。 各种口味都有,宋纤云干脆把他当糖丸吃。 修仙界最近开始热闹起来了。 因为宗门大比要开始了。 本来应该两年前举办的,但因为东方问天破封印的事,这场大比也就被搁置了。 所以今年才提上日程。 大比被剑一派承接了。 近一年剑一派风头正盛,他们领衔人魔界签订和平条约的事,让他们的地位水涨船高,甚至一度超过山矾宗。 但山矾宗不在乎,甚至对此嗤之以鼻。 签订条约又怎么了? 他们还逼得魔尊重伤闭关。 今年这场大比看似是各个宗门之间的较量,实际上,就是剑一派单方面想挑衅山矾宗。 大比即将开始时,山矾宗才姗姗来迟。 宋纤云着了件青色的衣袍,素色的衣带勾勒纤腰,衣角翩然,陪侍在权尹婵娟左右,一出场,即使没有灵力,就俘获了许多少男少女的心。 权尹婵娟一如既往地面无表情,说好听点叫冰山师尊,说不好听点就是脸臭。 一双凤眸凛冽,缓缓瞥向众人,刚刚气焰嚣张的剑一派,立刻鸦雀无声。 这就是洞虚大圆满的气势。 剑一派无法企及的高度。 这淡淡的一眼,连带着对身无灵力的宋纤云那些不怀好意的眼神也销声匿迹了。 这一次,宋纤云终于见到了宁师叔一直念叨的那个剑一派大弟子。 叫慕楚钦,名字是当年剑一派掌门抱上山让权尹婵娟赐的名。 据说,曾经差点成为权尹婵娟座下弟子。 至于什么原因最后又回到剑一派,就不得而知了。 师尊也并未和他讲过。 慕楚钦少年天才,已经摸到元婴期门槛了。 穿了一身玄黑的衣袍,色厉内荏,少年老成,倒和其他剑一派弟子花花绿绿的打扮不太一样。 容貌属上乘,一双眼眸似寒星溅血,生得偏冷,眉眼是冷的,唇边的笑意也是冷的,隐隐含着煞气,有一种与世相隔的冷漠,却又锋芒毕露。 从头到尾,都不受周围热闹气氛丝毫影响。 只有权尹婵娟落座时,他才抬起锐利的眼眸,看了眼周身气势凌人的山矾宗掌门,最后落在宋纤云单薄的身子上,发出一声极为轻蔑的笑。 宋纤云没注意到。 他也没必要注意。 金丹期的弟子是不必上场比赛的,所以慕楚钦作为东道主的大弟子,一个一个给门派代表送茶,算是结交认识。 到权尹婵娟时。 慕楚钦唇角微勾,滚烫的茶水从壶中倾泻而下。 天气炎热,看不见朦胧的水汽,宋纤云以为是冷茶,直接抬手接过。 却被烫得手一缩,热水打翻在两人的手上。 跟在慕楚钦后面的一个弟子登时惊呼道:“你怎么可以用茶水泼我们大师兄!” 这一声喊得颇为洪亮,吸引了不少还在看比赛的人的目光。 宋纤云皱着眉,手背一片通红。 慕楚钦情况也不太好,因为惯性原因,大多数水都倒在他手上。 等所有人目光都聚集过来后,慕楚钦才淡然地用灵力抹去那微不足道的一抹烫伤。 笑道:“无妨,兴许是师弟不小心。” 宋纤云正欲说什么,突然被权尹婵娟拉过去。 师尊牵住他的手,施展灵力,冰灵根的效果立竿见影,烫红的手背立马恢复常态。 权尹婵娟仍旧坐着,淡色的眸子扫视过将姿态放得极低的慕楚钦。 声线又冷又沉:“你在叫谁师弟?” 第138章 茶杯:6 “本座乃山矾宗掌门,你师尊尚且要唤本座一声仙尊,你有什么资格唤他为师弟?” 权尹婵娟不怒自威。 隐约的灵力威慑四散,刚刚高呼的弟子脸色惨白。 慕楚钦嘴角微微勾着,似笑非笑,眼眸冷冷地落到两人相携的手上,似乎丝毫没有受到威压的影响,漠道:“是弟子唐突了,还望仙尊见谅。” 接着弯身将茶盘上的杯子捡起来,漂亮的手腕微微晃动。 后面的弟子立马低手垂眸地接过,用洁净术将茶杯清理干净。 滚烫的茶水又从壶中倒出。 茶汤黄亮,散发着淡淡的茶香。 慕楚钦锐利的眸子微眯,满怀歉意地对宋纤云道:“今夜,本派将举行烟花秀,为表歉意,在下邀您一起观看,到高山崖边,那里是最佳的赏烟火地点。” 宋纤云的脑袋平地一声惊雷,愕然地看了一眼似笑非笑的慕楚钦。 “纤云……你怎么了?” 权尹婵娟感受到宋纤云微微颤抖的手,不由得蹙眉担忧问道。 “没……没事。”宋纤云扯出一个微笑,回以师尊一个放心的表情。 慕楚钦俊美的脸庞上笑容不曾消散,云淡风轻地对视上宋纤云逃避的目光,笑道:“那里绿草如茵,躺在草地上看烟火,别有一番风味,在下相信,宋仙君不会拒绝的吧……” 权尹婵娟心思细腻,登时发现了宋纤云的情绪不对。 衣袍隐藏下,修长的手指回握过去,辅以安定。 权尹婵娟浑身都透着矜贵傲然,即使坐着,也有种居高临下的压迫感。 他毫不犹豫地回绝道:“不必了,他是本座的大弟子,事务繁忙,不如你,竟还有闲心看凡间的烟火。” 慕楚钦不置可否。 转身,接过身后弟子重新泡好的茶。 正要搁在权尹婵娟身旁的矮桌上,突然轻“咦”了一声。 他英挺斜飞的眉含了冷峭的怒意,斥道:“这杯子刚刚落到茶盘上,已然脏了,你这是对仙尊的大不敬!” 高高扣上一顶大帽子,那弟子被慕楚钦一番话吓得惶然失措,立马躬身道:“是弟子思虑不周了,还望仙尊原谅。” 宋纤云浓密纤长的睫毛微扇。 “无事。”权尹婵娟不欲多言纠缠,冷然道。 慕楚钦一身劲衣,衣袍猎猎,稳当地拿起那杯茶,当着众人的面将茶倾倒在地,将地面浸湿,缓缓顺着台阶流下。 道:“脏了的东西,倒掉就是了,留着也没用。” 慕楚钦重新拿出崭新的杯子给权尹婵娟斟茶,然后递在宋纤云的手里,眼中含着凌冽的笑,“仙君,你说是吧?” 这次的茶水并不烫了。 宋纤云唇瓣濡湿,手被慕楚钦轻轻往上抬着,待他拿稳后,慕楚钦才放手。 不知道是不是宋纤云的错觉,他看见慕楚钦眸中划过一瞬的嗜血腥意。 不是饿狼露出獠牙想刺破猎物长颈的餍足,而是猫捉老鼠之前,玩味的兴意。 宋纤云硬着头皮回道:“还是要节约一些,杯子什么的洗干净就是了。” “也是……”慕楚钦赞同地点点头,道:“洗干净,还能用。” !!! 这句话! 宋纤云猛然睁大眼眸。 慕楚钦却在这时蓦然松了手。 茶杯在无力的指尖滑落,另一只手伸出来,稳稳接过。 权尹婵娟揭开茶盖,抿了一口,意有所指道:“但是心脏的,洗干净也没用了。” “砰!” 一瞬间茶杯四分五裂。 权尹婵娟淡定地抬眸,看向嘴角噙着笑的慕楚钦。 慕楚钦神色自若,笑道:“这个弟子就不清楚了,不过,贵宗节约,仙尊更是以身作则。” “别人用过的,仙尊也要用。” “……” “好!” 人声鼎沸,台下不知哪个宗门的弟子越阶挑战,将剑一派弟子一脚踢下了台去。 本来注意力还放在慕楚钦身上的,看清楚了台上的局势,也跟着高呼了一句“好!” 千人齐呼,慕楚钦的声音被掩藏在沸烈的人声中。 但宋纤云却听得清清楚楚。 他神色难堪地后退两步,脸色煞白。 “纤云!” “莫慌,除了你六师叔和玉无净,没人知道那件事!” 那声线如冷泉敲玉,让宋纤云差点轰然倒塌的明台清醒一瞬。 是权尹婵娟传音过来。 宋纤云深吸一口气,正住身形。 慕楚钦端着茶盘,最后深深地看了眼宋纤云,走向了别处。 宋纤云晃眼,看到了一缕碎布。 那是魔界特质的衣服布料,如鲛纱般透着流光溢彩的光。 宋纤云感觉到了一阵麻木,从足底而起,寒意席卷全身。 流入四肢百骸,如坠冰窟。 知道的。 慕楚钦知道他的事。 甚至可以说,在剑一派看烟火那晚,宋纤云被东方问天操弄的场景,被慕楚钦看到了。 宋纤云强破自己冷静下来。 绝望的情绪却如潮水般涌来的。 好难过…… 好想死…… 白日风急忽起,树叶飒飒作响,夏日的太阳灿烂盛大,宋纤云却像块冰,融化摊倒在了周身冰冷的世界。 “纤云!” 权尹婵娟惊呼一声。 神色凝重地抱住紧闭双眸,脸色苍白的宋纤云。 然后飞身而起,在众人面前,带着宋纤云匆匆离去。 “怎么回事?” “好像是权尹掌门座下的大弟子晕倒了?” 大家开始议论纷纷。 剑一派的掌门立马站出来打圆场。 组织着比赛继续。 山矾宗大弟子突然晕厥。 虽然不知其缘由,但也不影响人们谈论。 第139章 慕强的小强 清风拂面,繁星璀璨。 慕楚钦负手而立,站于悬崖峭壁之上,人就仿佛和昏黑的天,如昼的地融为一体,成为天地相交的连接点。 “沙沙沙……” 背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绵软又好听,像在海边随风涌来的潮水一般。 慕楚钦把玩着手里的碎布条,眸光寒意迸发,笑道:“在下还以为宋仙君晕了,今晚就不来了。” 宋纤云不敢离崖边太近,只能在不远不近的地方盯着慕楚钦挺直的后背。 “你引我出来,究竟是要做什么?” 他醒后,特意支开师尊来到此处。 宋纤云只在六师叔的口中知道点慕楚钦的消息。 自认为自己没有过得罪他的地方。 而初次见面,慕楚钦此番做派,就让宋纤云惴惴不安。 慕楚钦黑发轻扬,高束的马尾展现浓烈的少年风采。 空中传来一阵劲风,脚步微动,等宋纤云反应过来时,他已经被慕楚钦拉着手腕拽到了崖边。 剑一派的房屋在崖下,此时渺小如蚁,参天的大树,被尽收眼底。 宋纤云瞳孔一缩,挣扎着要起身回去,却发现自己手脚软了,难以再移动一步,后背密密麻麻爬上冷汗。 太……太高了。 “呵……”慕楚钦冷哼一声,“怎么,这么点高度就怕了?” “当初衣衫尽裂,躺在魔尊身下肆意承欢,侮辱我门派土地时,在下见宋仙君可从未怕过。” 说着,慕楚钦舔了舔干裂的唇角,“甚至可以说——甘之如饴。” 宋纤云艰难地偏头,不去看眼下巍然的高。 尽管心中早已准备,但是听到慕楚钦直截了当地说出来,宋纤云还是忍不住身子一抖,唇色苍白。 宋纤云喃喃:“你看到了?” “岂止是看到,在下还看完了整个过程,话说,仙君身子这么弱,怎么承受住的?” 慕楚钦话语肮脏,不堪入耳。 宋纤云越听,心就越沉,最后恍若一只残缺的小舟,坠入海底,被泥沙冲刷,摧毁。 慕楚钦蹲下,轻而易举地捉住宋纤云,将手中魔族特有衣物的碎布条温柔地,像戴手链一般,缠上那纤细雪白的肌肤。 莞尔笑道:“看完了演出,在下就将这个碎落的衣料收藏,这样的碎布条,几乎每一块,都蕴含您和魔尊交媾的气息,在下还有很多呢。” 宋纤云被羞辱的浑身发抖,他本就生得眉目如画,清冷出尘,此时满含悲愤,难以挪动地半躺在崖边,一边是黑沉沉的云雾,另一边是浅浅光晕的草地,整个人就像是破碎的美玉,凄凉脆弱。 宋纤云咬牙道:“你究竟想要什么?” 慕楚钦私下叫他出来,绝不只是为了羞辱他一番。 定是有利可图。 想着,宋纤云握紧了手,抬眼恨恨地看着高高在上的慕楚钦。 原着里并没有描写过慕楚钦这个人物。 最终的结局应该也只是东方问天现世,和剑一派一同被屠杀,一把大火烧成齑粉。 慕楚钦抬手,捧住宋纤云白生生的脸颊,拇指停留在唇边,轻柔地擦拭着,眼神风雨欲来。 宋纤云不适地偏了偏头。 却被慕楚钦强硬地擎住下巴,钳得生疼。 慕楚钦冷笑着凝望向宋纤云恐慌的眸子,声音低沉,道:“仙君为何要怕,在下又不会对您做什么,毕竟,仙尊不嫌弃,在下可嫌恶得紧。” “我只是不明白,你一个废物,凭什么还能继续做修仙界最强者的弟子?权尹掌门心瞎眼盲,怎么就看上了你,我的天赋灵根,哪一样比不上你?” “凭什么收你做徒弟,不要我?!” 慕楚钦的神色涌上偏执,在暗色的天光下,如一只嘶吼低鸣的野兽,诉说着天道的不公。 他手上的力度加大,宋纤云下巴疼得紧,牙齿被动地咬住唇瓣,撕裂出血,瑰艳至极。 慕楚钦目光渐深,似乎是鲜血刺激到了他,他怒道:“是凭你床上功夫好么?若是如此,在下就毫无怨言了。” 宋纤云惊骇地瞪大双眸。 单薄的身躯气得发颤。 但被人牵制,反抗不得分毫。 “我想要的,是权尹婵娟的大弟子之位,但现在看来是得不到了,所以,在下觉得,把你从上面拉下来,也是一个绝好的选择。” 慕楚钦猛然松开了手。 宋纤云偏头,吐出一口血沫,忍住颊边还存在的剧痛,冷道:“你是要我离开师尊,不再当他的弟子?” “对。”慕楚钦语气不轻不重,却很有威慑力。“只要你不在大弟子这个位置,在下自然不会把您和魔尊的事情说出去。权尹掌门应该不知道您在剑一派做的腌臜事吧,如果知道的话,那您应该会直接被赶出宗门的吧。” “瞧瞧在下,真是善良,为了仙君的名声,思虑周全啊。不是直接把这事昭告天下,而是让您做选择。” 慕楚钦慕强。 他爱慕一切强者。 自然将权尹婵娟也归到这一范围。 而他又是自尊心极强的人,他嫉恨自己被赶下山,而宋纤云却成功拜入权尹婵娟门下。 他蔑视厌恨宋纤云即使没有灵力,也能终其一生占据着那个位置。 他会觉得,这是对强者的侮辱。 而他,即使超过宋纤云,比宋纤云强。 却始终是别人的笑柄。 慕楚钦不甘,人有时的执念会极为扭曲,所以慕楚钦才会做出这种事情来。 他庆幸自己抓到了宋纤云的把柄,否则,真的无从下手呢。 原来,山矾宗传出的什么卧薪尝胆,重创魔尊的英举,是指雌伏在他人身下。 什么卧薪尝胆,简直贻笑大方。 分明是卧床尝*。 宋纤云勉强直起身子,在凌冽的风中,发丝飞舞,问道:“你做出威胁逼迫的事情,不怕我师尊知晓么?” 慕楚钦眸子里充满疯狂的恨意,让人为之胆寒。 他似乎被“师尊”二字刺激到了,冲上来按住宋纤云无力的两只手往上压,微凉的指尖摩挲过宋纤云修长的颈项,只要他稍一用力,皮下这根流淌血液的血管将会被立刻划开。 慕楚钦寒笑一声,声音嘶哑,道:“你怎么敢的啊?” “你怎么敢称他为师尊?!” “你一个欲求不满的贱人,怎么配啊?!” 慕楚钦勾唇道:“是我的师尊,他是我的师尊,师尊他是不会知道的,因为你怕,不是吗?” 宋纤云随着慕楚钦的目光往下看,看到了自己颤动的双腿。 他是怕。 但他这是怕高。 宋纤云嘴角还有一丝血迹,脸上的笑容却真诚干净,清澈透底。 他低声道:“不好意思了,我师尊,已经知道这一切了。” 下一刻,在风声中。 衣帛碎裂。 “嘶啦——” 第140章 天道证誓 剑光一闪,慕楚钦衣袖碎裂一大片,飘飘荡荡落入悬崖。 慕楚钦目光一凝,翻身躲过来人带有万千杀意的又一击。 再度抬手时,手臂上横亘了一条血红狰狞的剑上,温热的血液汹涌流出,又被极寒的灵力凝固住,浅浅覆上一层冰晶。 “慕楚钦,本座的弟子,也是你伤得的?” 权尹婵娟手执太阴,眼神阴冷,似一条盘旋的毒蛇死死盯住这个刚刚威胁自己最爱的畜生,只待猎物再反击一下,獠牙利刃就会出鞘,将慕楚钦斩杀在此处。 慕楚钦另一只手捂住伤口。 唇色淡薄几分。 面容无虞,只有微微颤动的手掌证明伤有多重。 慕楚钦抬眼,阴郁地再看向刚刚宋纤云的位置时,发现宋纤云已经一骨碌起身,跑到了权尹婵娟的身边。 根本没有刚刚受限害怕恐惧的模样。 难道……宋纤云不怕此事败露吗? 慕楚钦的瞳孔浮上一层疑惑。 宋纤云抿唇,道:“你心思不正,师尊当年没收你,是正确的选择。” 慕楚钦瞪大双眸,挣扎着站起身,像看死人一般紧紧盯着宋纤云。 愤道:“我心思不正,你也不是什么好人!” “没有哪个名门正派的弟子会和魔族交合欢好!” 慕楚钦眯着眼,眉边还有迸发溅射的血液,想看权尹婵娟不可置信的神情。 但结果却让他大失所望。 没有不可思议。 也没有愤慨怒骂。 他只看见了权尹婵娟拉住宋纤云的衣角,将人往身后带。 慕楚钦忽觉山崩地裂,海移石枯,一瞬间,便闪电划过天空般地惊诧明白了。 这事不止他知道。 连权尹婵娟也知道。 而且权尹婵娟并未因此而厌恶宋纤云,把人赶出宗门,断绝师徒关系。 甚至,还处处护着他所瞧不起的一个废物。 慕楚钦胸腔燃烧阵阵烈火,似要把一切毁灭殆尽,他不甘,他愤怒。 凭什么?! “凭什么?!” 慕楚钦在心中问自己,也嘶吼出声问权尹婵娟。 他捂住手臂,将冰棱包裹住的残破血肉刺穿,汩汩的血又流了出来,浓烈的血腥味在空中溢散,又被高崖上的猎风卷过宽阔的林海。 “当年,我不过是个六岁孩童,你就说我不堪大用,朽木不可雕!我明明是单系雷灵根,是少年难遇的天才!” “凭什么?!他宋纤云可以!他可以做下流低贱的事,还能继续做你的弟子,而我不可以?!” “权尹婵娟——你说,为什么!?” 权尹婵娟收了长剑,看着状若疯狗的慕楚钦。 白羽般的眼睫微垂,像悲悯天人的神,又像断人念想的魔。 冷然的话从薄唇中倾吐而出:“纤云和你不一样,你对力量太过执着,我天一峰修无情道,你执念太深,不宜修仙。” 甚至,他当时就想废了慕楚钦的雷灵根。 若不是宁时珍和剑一派掌门拦着,慕楚钦此时说不定已经在凡间娶妻生子,而不是在此处惊天怨怼。 慕楚钦太可怕了。 第一次看见权尹婵娟时,那双眸子里有的不是孩童该有的清澈,而是滔天的,可惧的执拗。 此子将来若是成长,极易堕魔,必定为修仙界祸害。 慕楚钦半退一步,在崖边摇摇欲坠,发出一声极为轻蔑地笑。 他看向权尹婵娟,恨意滔天道:“你们若是肯好好教导我,我怎么会执念那么深?” “我那时,不过六岁!六岁的孩童,能有多大的野心?!” 权尹婵娟皱了皱眉,冷淡的眸子看着慕楚钦摇曳的身形划过一丝冷意。 慕楚钦现在是剑一派大弟子。 若是出什么事,他和纤云脱不了干系。 慕楚钦似乎看出了权尹婵娟的眼神,他有意地又往崖边挪了半步,笑道:“怎么?权尹掌门还会怕?你不是说你早就该处理了我吗,现在忌惮什么呢?” “求你了!” 慕楚钦大吼道。 悬崖边碎石滚落,风声猎猎。 “求你快把我杀了,否则,我一定把宋纤云的事情传扬出去,届时,你别后悔……” 如果真的传扬出去。 就算权尹婵娟力排众议,仍要护住宋纤云。 恐怕当事人也会受不了流言蜚语吧。 慕楚钦如是想道。 宋纤云拉了拉权尹婵娟的衣角。 权尹婵娟低头不解。 “我来吧,师尊。”宋纤云看着已经接近疯魔的慕楚钦。 “嗯。”权尹微一颔首。 宋纤云对慕楚钦镇定自若道:“慕楚钦,你不是想把我从高位拉下吗?” 慕楚钦警惕地看着宋纤云。 “你要做什么?” “就是跟你谈一谈,我退出师门,你守口如瓶,咱们各取所需。” 权尹婵娟摇头,不满道:“纤云,你不必答应他,师尊能护得住你,他不敢把此事透露出去。” “没事,师尊,你信我。” 宋纤云递给权尹婵娟一个交给我,请放心的眼神。 权尹婵娟双眸深邃莫测,瞬间,思虑万千,然后微微点头。 目光缱绻温柔。 而慕楚钦犹疑不定,问道:“你说的都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 宋纤云道:“你若是不信,我们向天道起誓。” 宋纤云神情冷峻,眸光坚定,不似骗人。 慕楚钦忍住伤口的剧痛,脚步略微放松地往里边走了一下。 “那好,你先起誓。”慕楚钦警惕心未消。 宋纤云举起四指,头顶青天,平静道:“今之明誓,天地为证:若慕楚钦遵守誓言,我宋纤云便立刻退出师门,和权尹婵娟解除师尊关系。本人若有渝此誓,天必殛之。” 脚下金光闪烁,繁杂阵法浮现,宣告立誓成功。 慕楚钦不甘落后道:“今之明誓,天地为证:若宋纤云遵守诺言,我慕楚钦便守口如瓶,绝口不提当夜所见之事。本人若有渝此誓,天必殛之。” 脚底同样闪过金光。 此下,两方的发誓便成,相互羁绊。 若有一方违背,天道就会追着那一方劈。 非把人劈死才善罢甘休。 权尹婵娟看着宋纤云挺直的脊背,双眸似有浮翠流丹掠过,垂在一边的手不由微微一紧。 他和纤云…… 不再是师徒了么? 第141章 呀呼,官宣! 慕楚钦目的已经达成。 唯一不妙的是,此事被权尹婵娟抓个正着。 此番作为,他与大弟子之位更是无缘。 慕楚钦幽深的目光落到宋纤云盈盈一握的纤腰上,忽而冷笑道:“那还请仙尊快些将宋仙君逐出师门吧,否则,天雷就要落下了。” 他见不得别人比他好。 所以,即使得不到的,他也要揉烂揉碎,让别人也别想靠近分毫。 权尹婵娟脚步微颤,略微愕然地看向宋纤云。 神情不由得划过一丝失落。 但是,纤云这样做,自然有纤云的做法。 凉润的指尖突然被握住,掌心温柔,权尹婵娟诧异地抬头,看见宋纤云的眼睛,在星夜下,似有细碎的光。 他踱步走回权尹婵娟的身边,当着尚未从喜悦中脱离出来的慕楚钦,双手紧扣,做出最亲密依偎的姿势。 歪头笑道:“师尊不用把我逐出师门,因为……我现在是师尊的道侣。” 权尹婵娟瞪大双眸,终年古井无波的眸光,因为宋纤云,再一次掀起海浪,波涛汹涌,如决堤的洪水。 纤云,竟主动在外人面前…… 宋纤云笑得灿烂耀眼。 似乎在嘲笑慕楚钦如小丑般蹦跶了半天,什么也没得到的作态。 慕楚钦脸色苍白,破裂瞬间。 他……他被耍了?! 他一直仰慕的强者,竟然会和一个毫无灵力的废物结为道侣。 而且,他们还是师徒? 慕楚钦如遭雷劈,猛地瞪大眼睛。 宋纤云挽手不曾放松道:“也算是你点醒了我,若我和师尊一直这般遮遮掩掩,总有会被发现的一天。” “所以,不如昭告天下,我和师尊,结为道侣了。” 慕楚钦的世界观被打得稀碎。 他的手上的鲜血还在流淌,但他已经顾不得去止血,而是定格在宋纤云和权尹婵娟紧紧相握的手间。 难怪……难怪! 他白天时就觉得那双牵着的手不对劲。 原来,是如此的不对! 宋纤云当权尹婵娟道侣,更让慕楚钦觉得难以接受。 他恶毒道:“师徒相爱,为三界不容,你们不怕遭天谴吗?” 权尹婵娟眼里杀机肆意,垂眼看着宋纤云柔软的发顶,才渐渐平息。 他道:“本座不需要三界容纳,他们若是要阻,那就问问本座手中的太阴剑。” 慕楚钦怒道:“疯了!” “都疯了!” 师徒怎么可以在一起?! 这是不伦,会被众人所耻。 他看着宋纤云,咬牙切齿道:“你竟然对你师尊起了那种心思,你这是大逆不道!” 权尹婵娟握紧剑,接过话道:“不是纤云,是本座先动情的。” 慕楚钦的房塌了。 塌到地底,四分五裂了。 ** 修仙界出了大事。 是比剑一派举办大比更大的事。 剑一派的风头又被山矾宗抢了。 不过,这次风头对剑一派来说,抢得好! 山矾宗出了一对师徒恋。 还是修仙界最强强者和修仙界最弱弱者。 即权尹婵娟和宋纤云。 一时之间,众说纷纭。 其实,在大比之上晕倒醒来后,宋纤云就将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权尹婵娟。 但还不确定慕楚钦是否真的知道,所以宋纤云假意上山和慕楚钦交涉。 宋纤云和奶奶看多了家长里短的苦情剧。 男女主之间,最忌讳的就是有事不说,非憋着,然后闹出一系列的误会。 我得绝症了,我不说,我就是要和你分手。 我和他什么都没发生,我不解释,非得让你自己去猜。 我没害你父母,我们之间没有血海深仇,我不把证据拿出来,非得受虐。 宋纤云知道,自己和师尊一路艰辛过来,若是遇到麻烦,还要藏着掖着,也对不起他们之间那么多次生离死别。 同时,他也缓过神来。 官宣要趁早,否则夜长梦多。 慕楚钦算是他和师尊往前一步的催化剂,如果不是这件事,宋纤云也不知道要和师尊偷偷摸摸到多久。 所以,宋纤云非但不怪慕楚钦,反而还很感激他。 这次事件闹得沸沸扬扬。 有几个小门小派跟蚱蜢蟋蟀一样,在宗门口跳个不停。 叫嚣着“师徒情恋,必遭天谴!” 宁时珍闲吵,一罐药下去,把人迷晕,顺便毒哑一两月,扔到山下去了。 然后,就没有宗门敢走近些骂了。 只能暗戳戳地骂。 山矾宗其他长老和峰主知晓此事。 最开始是震惊难言,但也还是消化接受了。 他们虽不清楚宋纤云他们经历了什么,但是都知道,两人能走到这一步,肯定是下了很大决心,才会顶着流言蜚语在一起。 纤云善良活泼,为修仙界被废修为,他们不能妄言。 掌门是修仙界最强,洞虚大圆满大能,他们不敢妄言。 宋纤云勇敢地走出这一步,之前一直压抑在内心深处悲切似乎一扫而空了。 他不知道这是不是表象,宁时珍也不敢确定。 所以宋纤云被要求继续在天一峰静养。 顺便隔绝了外界的声音。 权尹婵娟也干脆推掉所有事情,放松下来,全心全意地陪着宋纤云养病。 大比在一月后结束。 魁首是山矾宗的弟子。 听说剑一派掌门的老脸都被气绿了。 宋纤云听说后,在权尹婵娟的怀里笑得前仰后合。 权尹婵娟按住人,无奈道:“别笑了,一会肚子笑痛了。” 宋纤云停不住。 然后自作自受。 没笑一会儿,就皱着眉,扯着权尹婵娟的手往自己肚子上放。 “师尊,疼……” 权尹婵娟只能蕴养灵力,轻柔地揉着宋纤云平坦柔软的肚子。 宋纤云享受地眯着眼,觉得这样的日子真好。 等他的病彻底治好。 他就可以修炼,再活个几百岁,和师尊一直在一起。 现在,东方问天对自己无情无爱。 师尊擦着生命危险,完成为男主挡刀的剧情。 谁都不会死了。 谁都能快快乐乐地活着到大结局。 真好…… 宋纤云憧憬着美好的未来。 身后的权尹婵娟松了手,搂住宋纤云腰肢,吻了吻宋纤云的唇角。 在天一峰寝殿内。 两人耳鬓厮磨。 宋纤云晶亮的眼眸,却在听到权尹婵娟的话后,猛地顿住了。 第142章 结芬啦结芬啦! “纤云,我们成婚吧。” 这一句话如黑夜中突如其来的烟火,照亮了半边的天,熠熠生辉,震得人心底发颤。 宋纤云睁大双眸,亮晶晶的眼里闪过无数的惊喜。 他半跪在床,任由着权尹婵娟细密地啄着他的唇瓣,问道:“师尊,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权尹婵娟停下动作,反手握住宋纤云修长纤细的手指,郑重道:“成婚,正式结为道侣。” 宋纤云怔愣住了。 半天没回话。 权尹婵娟弯着唇角,等待宋纤云的回答。 在静谧的空气中,慢慢地,还没得到回应的权尹婵娟低下了头。 雪白的后颈爬上浅浅的红,像猫爪肉垫。 他眼神有些飘忽,略微失落道:“纤云不答应,也没事的,可能……是师尊太着急了。” “我答应。” “不答应师尊愿意再等等。” “什么?……”权尹婵娟欣喜地掀起白羽般的眼睫,里面盛满了暖阳清波。 他喜出望外,不可置信地道:“你刚刚说什么?” 宋纤云“噗嗤”一笑。 师尊未经情事,两人宛如山楂树的恋爱,纯洁又害羞。 宋纤云歪了歪头,笑意嫣然。 “弟子说,我们择日不如撞日,三日后成亲。” ** 山矾宗热闹非凡。 天一峰上下挂起红绸。 连峰顶的仙鹤都被绑上了红绫。 宋纤云从天一峰出发,坐着喜庆满满的飞舟,到权尹婵娟出生的城镇成亲。 离宗门倒是不远,一个时辰便能到达,毗邻山下城池的洛南川。 宁时珍在宋纤云成亲前一晚上泪意涟涟,既高兴又难过。 宋纤云哭笑不得。 去洛南川成婚只是走个过场,到时候他还是会回宗的。 又不是永久分别。 宁时珍胡子一颤一颤的,闹着说:“前有洛星河差点当本峰主的师叔祖,后有你当本峰主的师嫂……” “我这辈分是一天比一天低了。” 宋纤云:“……”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没事的,你永远是纤云的六师叔。” 宁时珍擦干净泪痕。 仍然不忿。 但手上倒是不停,一直拿着各式各样的金冠在宋纤云头上比划着。 等待的夜晚是漫长的。 夏夜繁星点点,宋纤云睡时,都在期待着明天的婚礼。 他和师尊的婚礼。 天微明。 宋纤云就被宁时珍等人从床上薅起来了。 爱睡的他,即使今天早起也精神满满。 宋纤云昨晚就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被灵泉水蒸过的脸颊细腻白嫩,杜玉珂毫不温柔地捏着他的脸涂涂抹抹。 最后还抹了艳红的唇脂。 宋纤云被按得死死的,丝毫挣扎不得。 像个布娃娃一样,任人摆布。 最后,杜玉珂霸气地摔了脂粉,把水镜挪到宋纤云面前。 面带微笑地问:“小纤云啊,三师叔给你画的妆好不好看啊?” 宋纤云对着镜子里大红大紫的妆容陷入了沉默。 然后偏头,看了眼还在微笑的杜玉珂。 威武可以屈地点头,“嗯!好看!” 恰逢匆匆赶来的宁时珍听到了这违心的话。 想了想今天是师侄大喜的日子,平日里讨好杜玉珂也能忍受。 但是现在这副尊容,绝对不能恭维。 所以宁时珍很真诚地揭穿道:“不好看,丑死了。” 杜玉珂撇了撇嘴。 搁下还欲往唇上添颜色的红纸,退开了。 六师弟的审美毋庸置疑。 杜玉珂颇有自知之明地走到一旁。 宋纤云给六师叔投过去一个感激的目光。 宁时珍抬手一握,表示收到了宋纤云的感谢。 笑道:“纤云玉树临风,芝兰玉树,不施粉黛,也是修仙界美人榜第一。” 杜玉珂赞同地点点头。 这副容貌,经过她加工后,才终于往后降了降排名。 宁时珍把帕子拧得半干,捂住宋纤云的脸,给他洗了个干净。 卸妆后的宋纤云终于恢复正常。 宁时珍拿起昨晚早就搭配好的发冠玉佩,往宋纤云身上套。 最后只拿了淡色的唇脂,抹在唇上,提升了下气色。 仅此,就很惊艳了。 宋纤云甚少穿红衣,一身红衣似火,能把别人的心裹进滚烫的岩浆,燃烧殆尽。 一双微圆的眼睛像浸在水中的水晶,清澈透明,眉目如画,长长睫毛温顺地附在他眸子上,五官精致,稠丽秾艳。 宁时珍看愣了一下。 果然,好看的人只有更好看的份儿。 宋纤云噙着笑意,期待地转头看向杜玉珂,问道:“三师叔,好看吗?” 杜玉珂点头。 “好看。” 岂止是好看! 是太他妈好看了! 杜玉珂很有大家闺秀涵养地在内心嚎叫。 真的是,便宜权尹婵娟那家伙了。 杜玉珂认真地想着。 来接人的飞舟在中午时分左右来的。 到洛南川时,正好会在黄昏之时成亲。 宋纤云被默认为女方,盖上了红盖头。 只留下在嫁衣中白得耀眼的手腕和颈项。 身姿翩然。 宋纤云看不清路,是宁时珍牵着他上的飞舟。 周围全是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宋纤云能听到宗门师弟师妹们的欢呼雀跃声。 白烟在四周溢散,在清亮的空中,像人制的白云,漂浮不定。 被跑得快弟子风一般地吹过,就被闯开,飘飘荡荡地飞得更远。 和天边的云融合在一起。 仿佛能以假乱真。 宋纤云晕船,宁时珍干脆就陪在他身边。 在飞舟停靠前,都没有离开过。 有宁师叔的药香味儿在,加上宋纤云本身精神状态好,所以一路下来,并无大碍。 船停后。 宋纤云视野极大受限。 跟着宁时珍的后脚跟,亦步亦趋。 下船的路极快又极慢。 快的是路短,几步就走完了。 慢的是,这几步路,是他和师尊艰难地走了这么久,才到如今。 飞舟边缘有楼梯,在着陆时自动放下。 宋纤云提着衣摆,想着要不要往下跳时。 没视野盲跳会不会摔个狗吃屎。 盖头下方出现一双骨节修长的手,红色的衣袍倾泻,显得沉稳有力。 “纤云,跳吧,师尊会接住你的。” 宋纤云心一动。 刚刚的担忧一扫而空。 西边蔚蓝色的天空横亘了绚烂绮艳的晚霞,云霞仿佛翩跹的裙摆,飞扬绽放出最美的颜色。 似乎燃烧着炽烈的篝火,把夏天的燥热衬托得更加热烈。 宋纤云毫不犹豫地纵身一跳。 就像之前,无论他跳千次百次,跳得再远再深再痛苦,师尊也能接住他一样。 在人声鼎沸中。 宋纤云稳稳落入了权尹婵娟的怀抱。 第143章 带你逃婚,干不? 红烛映照高堂红,金樽对饮合欢酒。 宋纤云一直静静地坐在房中。 听着红烛摇曳,灯芯燃烧噼啪声,偶尔有路过门口的人悄悄的脚步声。 有两个小孩儿扒在墙外,想透过窗缝偷偷看上一眼新娘子长什么样。 没一会儿,就被赶来的大人发现,提溜着耳朵,嗷嗷大哭地走了。 宋纤云就中午吃了点东西,有些饿,身上也没什么力气。 早知道该提前吃一颗辟谷丹的。 没力可不行。 所以宋纤云悄悄拨开藏在腰间的灵袋,像个松鼠一样,往嘴里塞着糕点。 吃了个半饱左右,摸索着往桌上走,确定倒的是茶后,喝了一杯,顺顺有点噎人的糕点。 搞完小动作。 宋纤云又挪回了床上。 突然有些百聊无赖。 当一个人觉得无聊的时候,总会出现些意外。 房间里,凭空出现了另一个人的气息。 但绝不是师尊。 宋纤云隔着红红的盖头,看向呼吸声来源的方向,问道:“谁?” 他心中并不紧张。 那这个人一定是他认识,且平时亲近的。 那人没出声。 宋纤云却突然感觉到手上多了个毛茸茸的东西。 一下一下地蹭着他的手,撒泼打滚,又啃又咬。 “嗷呜——” 宋纤云嘴角扯出一抹笑,揉揉小东西的脑袋。 低头正好对上小雪团黑色晶亮的小眼睛。 他和雪团子很久没见了。 但令宋纤云惊喜的是,小雪团竟然还记得他。 也不愧他当初忍着痛,摘了那多颗情思树的嫩芽给它吃。 宋纤云眉眼弯弯,戳着小雪团的圆耳朵,玩得不亦乐乎。 笑道:“我还以为今日你不会来呢。” 在婚房另一侧的玉无净直了直身子,神情复杂地看了眼嫁衣红冽的宋纤云。 回道:“前未婚夫成亲,本王怎会不来。” 宋纤云半开玩笑道:“吃过喜宴了吗?” 玉无净回想了下外面桌上的某道菜,道:“瞧了眼,没吃。” 宋纤云:“交份子钱没?” 玉无净:“……” 这才是真实目的吧? 玉无净阴测测地笑了下,咬牙切齿道:“随了一箱的灵珠,够意思吧?” 够意思。 不愧是妖王,家大业大,财大气粗。 玉无净漂亮的指尖转着扇子,问道:“你如此镇定,不怕本王抢亲?” 小雪团往上爬,想去舔宋纤云唇瓣上香香的唇脂,却被宋纤云一只手拎住后颈肉,按在腿上顺毛。 “我相信你的为人,你是个好人。” 被发了好人卡的玉无净:“……” 玉无净蹙眉,桃花眼闪过不解。 他还是不明白,他又英俊潇洒,又家财万贯,哪里就不如冷冰冰,没什么情趣的权尹婵娟了。 就像此时,他才不会在外面去迎宾。 而是早就搂着佳人上了床。 毕竟春宵一刻值千金,怎么可能为了一群外人浪费时间。 玉无净瞧着宋纤云腰间系着的红腰带,红得耀眼的嫁衣,突然有些泄气。 他为宋纤云穿过婚服。 但这小家伙可没为自己穿过。 玉无净站了会儿,就懒得坐了。 干脆半倚靠在窗边,开了窗户。 今晚的月亮极好。 又大又圆,把星辰的光芒都覆盖了。 他抬了抬下巴,问道:“宋纤云,本王再给你次机会,逃不逃婚?” 宋纤云微微摇头。 在他眼里,玉无净有些时候真的,像个傲娇的幼稚鬼。 玉·幼稚鬼·无净不甘心地追问:“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当妖王妃可是别人可遇不可求的,本王再问你一遍,愿不愿意跟本王走?” 窗外的月光浅浅地落进来。 若宋纤云此时掀开盖头,就能看见玉无净红衣胜火。 但宋纤云没有掀盖头。 自然也不看到穿得像新郎的玉无净。 他拒绝道:“玉无净,你知道我真心喜欢师尊的。” 玉无净艳丽的桃花眼轻微地耷拉下。 不知在想什么。 最后在夏夜特有的晚风中问:“你真的不后悔?” 他的声音有些小,被风吹了大半,有些失真。 宋纤云浅浅一笑,道:“不后悔。” 他后悔的是没有和师尊早点互相确定心意。 莽莽闯闯地像个盲人,闯了大半辈子,才看见光。 玉无净闻言不再说话,他的确不是来抢亲的。 他从北疆回来那日。 宋纤云突然晕倒,他才知道宋纤云得病了。 而唯一的药,就是权尹婵娟。 玉无净勾了勾手。 小雪团不开心地瘪着嘴,依依不舍从宋纤云怀里爬下去,一溜烟回到了玉无净的手上。 又是一阵微热的风。 房间里的气息已经消散。 玉无净似乎是走了。 宋纤云低头看着手指。 因为刚刚抱过小雪团,所以指缝间还夹了些白毛。 他拍手,将这些白毛拍掉。 烛光葳蕤,红烛又燃了一截,像红泪一般蜿蜒而下。 门终于被推开了。 熟悉的冷冽清香扑面而来。 还有些微醺的酒气。 这次是师尊。 宋纤云微微挺直了身子。 在期待中,一只细白的手握着红漆称杆,将他的盖头掀开。 眼前豁然明亮,宋纤云终于看见了三天未见的权尹婵娟。 红衣配白发,炽烈耀眼,两个极端的色彩碰撞,带给人极强的视觉盛宴。 权尹婵娟似乎有些醉了,他那张终年白皙清冷的脸颊浮上酡红,像两朵小红云。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宋纤云直接熊抱上去,唤道:“师尊——” 权尹婵娟被突如其来的一下晃得脚步趔趄,他垂手,将矮他一个头的宋纤云轻而易举地抱起来,然后坐在桌前。 桌上吃食尽够,摆满了红枣桂圆,上面都贴了喜字。 宋纤云从权尹婵娟怀里跳出来,活络活络筋骨地跳了两下,委屈道:“为了师尊,弟子可一天没动弹,肩膀酸痛得紧。” 权尹婵娟目光灼灼。 轻声道:“怎么还叫师尊呢?” 是不该叫师尊了。 但宋纤云此刻脸皮薄得紧。 比喝了酒的权尹婵娟还脸红,磕磕巴巴半天:“我……我……” 权尹婵娟看着眼前羞红脸,愿君采撷的宋纤云,呼吸粗重,灼热的呼吸靠近,道:“一会儿再改口也不迟,先来喝合卺酒。” 两人目光缱绻,在旖旎的气氛中,手臂相勾,害羞带怯地喝下了那杯酒。 接下来的事情,宋纤云自然知道。 以前权尹婵娟害怕他发病,所以从未逾矩,现下,堂也拜了,交杯酒也喝了。 所有事都水到渠成。 权尹婵娟起身,将窗户关了。 才将人抱上床。 宋纤云泛着氤氲的双眼似要滴出水来,渐渐地凑近轻吻上那微凉的唇瓣,舌灵巧地辗转缠绵,刚开始是他占上风。 后面却是师尊擒住他的腰,将他吻得全身发软。 衣衫落下,炽热甘甜的吻覆盖各个角落。 权尹婵娟压住宋纤云柔软的身躯,面色潮红,眼尾微红,嘶哑道:“纤云,爱师尊吗?” 宋纤云微微点头,身子软得像一滩春水。 如小猫般嘤咛,“嗯……” 权尹婵娟像平时温柔般地笑了下。 又低头吻了吻宋纤云紧张又期待而溢出的泪水。 “噗嗤——” 刺破的血肉的声音传来。 权尹婵娟进去了。 “……” 不过是他的太阴剑—— 进入了宋纤云的胸膛,穿破他滚热跳动,诚挚地爱着师尊每一刻的心脏。 * 第144章 声声入耳,万籁俱寂 窗户猛然被一道劲风吹开。 明亮的月光倾斜更甚,落在相拥的两人身上。 宋纤云皮肤白得刺眼,胸口绽放出炽艳的花,凄丽如枫。 鲜血凝结成霜,月华影转,冷莹莹一片,如红玉,如碎琉璃。 权尹婵娟俯身,如平日一般,轻柔舔吻着宋纤云的眼角,鼻尖,再到唇瓣。 他有意抓住宋纤云最后的生命意识,减缓了太阴剑的致命。 伸手,抚过宋纤云颤抖的眼睫,和被他亲得凌乱的唇瓣。 烛火明灭,光线斑驳,宋纤云的脸色惨淡如霜,由着剧痛,茫然地眨了眨双眼,抬手无意识地拂过师尊雪白的长发。 他痛到说不出话来。 深呼吸着想要索取更多的空气,却被黏腻的血涌进喉咙,从唇齿间溢出,大口大口地吐着,染红映湿了同样血红的喜被。 权尹婵娟单手握住剑刃,锋利的刃片划破掌心,两人的血蜿蜒混合,做生命至美的汇聚。 血肉相融瞬间,太阴似乎吸收了月光,明亮如昼,不过一瞬,权尹婵娟就将长剑抽了出来。 滚热的血液喷涌,又被冰晶覆盖。 宋纤云像是一个从高楼坠落的人,呼啸声穿过,刺破他的耳膜,刮瞎他的双眼,让他觉得周围一切混沌,真实又虚幻。 冰凉的太阴贴住宋纤云的左肩,嗡鸣声中,他听见他爱的人问:“不是最讨厌这块牙印吗,师尊帮你削掉,好不好?” “也算是干干净净地来,干干净净地走。” 宋纤云如濒死的鱼,张了张嘴。 血水争先恐后地又从喉中涌上来,染得唇瓣鲜艳丽霞。 剑光微闪。 宋纤云全身剧烈地颤抖着,竭尽全力地低头去看自己的肩膀。 被削掉了。 深可见骨的伤出现在雪白腻润的肩头,在将死之人身上,像被分食的肉,仅仅是切下一块,被盖上不可实用的章印。 疼痛蔓延到四肢百骸,宋纤云在痛苦的盛宴上,滚烫的泪水夺眶而出。 视线逐渐模糊,他渐渐看不清权尹婵娟的清冷的神情。 他想问为什么。 为什么? 在他沉溺在幸福中时,现实总能给他当头一棒。 但他问不出声,血腥已经占据了声带,夺取呼吸。 宋纤云只能垂死挣扎,像破旧的风箱,发出“嗬——嗬——嗬”的破碎声。 权尹婵娟垂眸,他的手指也在颤抖。 颤抖中带着绝望,悲痛,还有难填的兴奋。 他又落了一吻在宋纤云微颤的睫毛上,低声哀绝道:“纤云,师尊爱你——” 深入骨髓的爱。 权尹婵娟不断擦拭着宋纤云口中不断涌出来的鲜血,眼中的深情讽刺得紧。 他像是为了让宋纤云死得明白,用灵力吊着身下人的即将消散的命。 但是死得越慢,痛苦也就越发漫长。 “有些时候,东方问天说得对,师尊的确是个口蜜腹剑的伪君子,因为他曾亲眼瞧见为师杀了自己的父母——” 只是为了卡在瓶颈的修为。 无情道,就是要无情。 有的人甘愿堕落爱欲,溺死其中,矢志不渝。 而权尹婵娟是置之死地而后生。 让所有的情意发展到最盛,最后,亲手斩断。 权尹婵娟将宋纤云赤裸的身子抱在怀里,不顾他微弱的震惊与反抗。 窗外的月光渐逝,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狂风,簇拥的黑云。 “师尊是真心爱你的。”权尹婵娟捏着宋纤云的脸颊,让他抬头看窗外的天色,道:“瞧,如若师尊不爱你,这雷劫来得也不会如此汹涌。” 空气越来越沉闷,浮出一层水腥气。 权尹婵娟像是最可怖的施刑者,说的每一句话都能剜下宋纤云的血肉。 他低声呢喃细语:“为了让纤云爱上师尊,师尊可是在鬼门关打了好几次转,纤云现在,就当是报答师尊,不要怪师尊,好不好?” “为了你,自愿耗费修为,头发枯白;自知不敌魔尊,也要冒着生命危险来苍山救你;三更雪为洛星河挡剑,奄奄一息,都是为了你啊……纤云。” “师尊爱你,爱到愿意付出生命。” 但是付出的前提,是更多的回报。 苍山一战,巩固了他的洞虚修为。 三更雪挡剑,获得双冰灵根的奇遇。 怀中的人泪水更加汹涌。 权尹婵娟感受着温热的泪水,笨拙地擦拭。 “纤云,别哭了,师尊还有很多事情没告诉你。” 权尹婵娟扶着人,将瘦削的宋纤云抱得更紧。 慢慢道:“你别怪星河将你带上堕仙顶,因为那一缕魔气是师尊放的。师尊本意是想推迟你和玉无净的婚事,没想到,会放出东方问天。” “还有你断掉的腿,也不是东方问天的错,师尊是想利用识海交融,让纤云更快地爱上师尊。” 权尹婵娟手里有始祖残卷留存,知道修复断腿的方法。 所以钩织了一个全是阴谋的大网。 而捕捉的猎物,是纯净无知的宋纤云。 “咔——嚓!” 黑夜被闪电劈开,雨水倾盆而下。 水腥味从地底浮在地面,越积越多,成了浑浊的镜子,将血淋淋的事实撕开。 雷劫快来了。 是属于飞升的雷劫。 宋纤云的眼泪似乎要流干了,夹杂着微红的血色不住地滚落,破碎绝望,如癫似痴。 原本灵动,情意绵绵的双眼,此时只剩下苍凉恐怖的绝望空洞。 假的……全是假的! 连最深情的师尊也是假的…… 他像个跳梁小丑,义无反顾地跌入看似光明的深渊中。 在听到最后的答案,宋纤云鲜红的唇瓣颤抖几瞬,哽咽着,想说什么,却怎么也张不了口。 太突兀的悲剧,让他猝不及防。 过往那些埋藏得很深的真相,终于从水底浮出。 宋纤云想起,东方问天不止一次说过师尊是个伪君子。 当时他是怎么反驳的? 哦,即使被东方问天用力地贯穿,也要紧咬牙齿,去碰撞盛怒的魔尊,最后迎来的是自己半死不活,满身伤痕。 太好笑了…… 但那时黯然无光的宋纤云怎么会信。 正如现在的他,也还是不能接受。 所有的生离死别,都是精心策划,居心叵测。 雷劫正式来临。 无情道大成。 宋纤云在权尹婵娟的怀里,从一开始的剧烈颤抖到缓慢起伏着胸口。 权尹婵娟最后,亲吻过宋纤云额间的双生诀,郑重道:“纤云,待师尊飞升,为师会去冥界,搜寻你的魂魄,会带你回来的……” “师尊舍不得你,你要等着师尊。” 话音落下。 人心碎的时候,就跟木材裂开一样,顺着纹路自上而下完全开裂。 宋纤云缓缓闭上了双眸,最后一缕呼吸在风中消散。 他一个人也不想等了。 他的世界没有汩汩的流血声。 没有权尹婵娟悲痛伪善的呼唤。 没有风声雨声。 再然后,宋纤云的世界,彻底安静下来。 万籁俱寂。 第145章 开启新篇章 修仙界自魔尊闭关后,一共出过四件大事。 第一件大事,有好有坏。 好消息是修仙界千年,终于有人飞升了。 坏消息那人是杀妻证道才飞的升。 一时之间,修仙界惶惶不安,有了个不成文的规定。 不要找修无情道的道侣! 不要找有望飞升的道侣! 不要师徒恋! “师徒承情,天地不容,必遭天谴。” 这句话,已经有现成的例子了。 某宋姓受害者甚至为此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以此告诫后人。 第二件大事,孔雀王卒了。 在权尹婵娟飞升的第七个年头,孔雀王如愿看到了妖王殿下新的未婚妻。 六岁的未婚夫,四百多岁的妖王。 孔雀王来不及欣喜,然后被自己儿子老牛吃嫩草的行为气死了。 三界得知玉无净有了新未婚夫,皆松了一口气。 因为上一个未婚夫,就是第一个事件惨死的宋某,有此前车之鉴,谁都不敢应下玉无净的婚约。 还好,有新的大冤种了。 第三件大事,权尹婵娟飞升第三个年头,太曦剑出世了。 前有薄情寡义权尹婵娟,持太阴手刃爱人;后有深情款款洛星河,秉太曦横劈天一峰。 当然,没劈动。 修为还不够破坏护峰阵法。 洛星河容貌奇绝,美如冠玉,传闻和某宋姓受害者八分相似。 引来无数姑娘为之疯狂示爱,但仅限于此。 毕竟这可是权尹婵娟的徒弟,谁敢傻乎乎往前献出真心。 大家都怕心上人有一天在床上,嘎嘣一下就把自己杀了。 第四件大事,权尹婵娟飞升第十八个年头,据不可靠消息称,魔尊出关了。 但只是传闻。 因为连魔界中人,都没见过自家魔尊。 现在,有了第五件大事。 修仙界大比的举办资格,风水轮流转,终于落回了山矾宗手里。 由已经突破到出窍境界的封容主持。 ** “呀呼——” “飞了!” 广袤无垠的草原上。 少年一袭冰蓝红衬衣袍,青丝高束,衬得身长玉立,艳丽非常。 本就生得清贵无方,如雪中红梅,一笑更似红日破云而出,明媚风华。 站在灿烂之下,干净明亮。 他细长的手指中拽着风筝线,滚轮转动,风筝随风越飞越高。 玉无雪仰头看着蔚蓝的天空,眼睛如同小鹿,圆润明亮,仿佛含着一层光,永远少年意气。 后面气喘吁吁地追上一个小妖怪,大声唤道:“殿下!” “殿下,你慢点!” 凭他的修为实在追不上玉无雪了。 人家是谁。 人家是妖界二殿下。 被赐予王姓。 是妖王未婚夫,未来的妖王妃,一出生,就有金丹后期的实力,单系水灵根。 现在已经是元婴初期。 听说化形时,一个小脚丫就踢飞了给他沐浴的宫女。 玉无雪将风筝的线裁断,等彻底看不到时,才回头,看向还在原地大口呼吸新鲜空气的各类小妖怪。 十七岁的少年就像一团炽烈的火焰,永远热爱生活,向往未来。 他拍了拍小孔雀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空明,你这样可不行,怎么跑两步就跑不动了。” 被叫空明的孔雀妖震惊地伸出两根手指,不可置信道:“二……二十里地!” “二殿下,你放个风筝就跑了二十里,你不能仗着您修为高,就不照顾我这才修炼成形的小妖怪吧?” 玉无雪摸了摸鼻子。 不好意思道:“你不和我同一年化的形吗?” 空明:“……” 真六。 还是那句话,哪个妖怪一化形就有金丹修为的? 玉无雪瞧了眼明显他被伤到的空明,大方地拍了拍胸膛,笑道:“别难过,待会儿我就向师兄讨两颗利于妖怪修行的丹药,保证你又升一阶。” 空明:“……” 谢谢。 这是又要拿他当那个大师兄的丹药试验品了吧。 玉无雪推着空明往回走,一边催促一边道:“安啦安啦,明日我就要去山矾宗参加大比了,听说山矾宗上有个峰,里面全是灵虫,到时候我去给你偷一箩筐出来,让你吃个够。” 空明眼睛一亮。 那感情好啊。 灵虫最能增长灵力。 对他们鸟族乃是大补。 于是空明期待道:“你可不能骗我啊!” 他从小和玉无雪一块长大。 感情第二好。 所以他相信二殿下是不会骗他的。 至于第一好是谁。 不用说,大家懂的都懂。 玉无雪和空明赶回去时,那个总是拿别人当丹药试吃员的大师兄,早就站在了入山口。 看样子,就是专门来捉拿又偷跑下山的玉无雪。 玉无雪一脸笑嘻嘻地走过去。 大师兄一脸冷冰冰地看过来。 玉无雪“扑通”一下,跪得很自然。 没办法,大师兄元婴中期,修为比他高,打不过。 他真的就不明白了,为什么玉无净非得让他拜入剑一派。 最开始听说剑一派门风开放,他一心向往,恨不得长出翅膀,马上去拜师。 后面进了剑一派,师尊的面没见过两次,倒是被这个大师兄拿捏得死死的。 之前想要流连风月场所,看俊男靓女的期待,顷刻间化为泡影。 “小雪团,我给你说了多少次了,不要私自下山!” “你是妖界储妃,你若是在剑一派出事,岂不是要连累整个剑一派给你陪葬?” 小雪团是他没化形之前的名字。 也不知大师兄从哪里听来的,便也跟着叫他小雪团。 玉无雪满脸委屈,道:“慕师兄,别生气了,我都元婴了,谁能打得过我?” 慕楚钦狭长的双眸微眯,看着玉无雪故作可怜的模样。 只觉得心烦。 烦死了! 让人不寒而栗,狠戾的幽光快速从眼中划过,慕楚钦深吸一口气,道:“起来吧,明日还要去山矾宗,你去做准备吧。” “好嘞!” 玉无雪得了便宜不卖乖,行礼之后,拉着空明就往山上跑。 幸好。 今日没被师兄罚抄。 耶! “对了,把《清静经》誊写一遍……” 慕楚钦幽然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玉无雪脚一顿,差点没踩空,沿着台阶滚下去。 果然。 该来的总会来。 第146章 听不见,看不见,闻不见 凌晨。 玉无雪抄完《清静经》,才睡下一个时辰,就被空明强制开机。 小孔雀妖一直在他耳边鸡叫。 “殿下!殿下!殿下!殿下!” “起床啦!起床啦!起床啦!” 空明牌闹钟,你值得拥有。 “啊——!” 玉无雪崩溃地捂住耳朵,把自己埋进被子里。 空明尽职尽责,继续嚎:“殿下,你再不起来,大王就断了你的月钱!” 玉无雪翻身,用被子蒙住头。 玉无净要是敢断他的月钱,他就敢把妖王殿一个大水淹了。 空明:“殿下,你再不起,大王就把你关禁闭室!” 玉无雪再翻身,把自己埋得更深。 玉无净要是敢狠下心关他,他就倒立洗头! 空明放大招:“殿下,你大师兄在门外等着你了。” “!!!” 玉无雪一个鲤鱼打挺,等空明再反应过来,已经穿戴整齐了。 玉无净那边只是口头威胁,说着玩玩儿。 而慕楚钦可丝毫不手软,说啥做啥,绝对做到知行合一。 玉无雪自信推门。 果然,慕楚钦一身玄衣,身姿挺立地站在门外。 “走吧……” 慕楚钦上下打量了玉无雪一眼,淡淡道。 他这个二师弟容貌虽比不上修仙界第一美的洛星河,但胜在气质无害,像一汪清明的水,缱绻温柔。 不过也好。 美貌太过,容易招祸患。 玉无雪行过礼,乖巧地跟在慕楚钦身后。 剑一派弟子三三两两。 并没有来多少。 因为出发的时间还没到。 慕楚钦本人修炼刻苦努力,起早是常事。 这可苦了从小锦衣玉食的玉无雪。 等得在后面脑袋一点一点的,像个小企鹅。 空明很贴心地抬住二殿下的下巴,避免不明液体流出来。 大约天明时刻,人终于到齐了。 空明拍拍玉无雪的脸颊,轻声道:“殿下,殿下,醒醒……” 玉无雪摇摇晃晃,半天睁不开眼。 太困了。 《清静经》字数太多,他抄到半夜,只睡了一个时辰,实在困得要死。 在感受到前面熟悉的且冷漠的眼神后。 玉无雪立马若无其事地挺直了身子。 所以……为什么大师兄总是能抓到他犯懒的时候? 在场人数众多,乌泱泱一大片,都穿着剑一派统一的水墨派弟子服。 像一群进京赶考的书生。 玉无雪就很不喜欢穿弟子服。 这好像是与生俱来的抗拒。 有时候要开大会,必须穿弟子服,一下会,玉无雪脱得只有那么快了。 他能允许弟子服拿来挡雨挡风,当坐垫,就是不能让它规规矩矩地穿在身上。 修仙界特定飞行交通工具——飞舟,缓缓启动。 船一开,慕楚钦就没管玉无雪。 由着他找地方吐个昏天暗地。 元婴修为,还晕飞舟。 说出去都贻笑大方。 剑一派离山矾宗远。 飞舟要行驶一天一夜。 差不多两个时辰后,玉无雪脸色发白地捂着胸口,找到了抓住任何机会都在修炼的慕楚钦。 玉无雪神色凄惨,哀嚎道:“师兄,大师兄——” “我好晕!” 慕楚钦不为所动。 玉无雪扒着门缝,“哇”地一下,吐出昨晚吃的绿豆糕。 不堪入目。 差点把侍奉在一旁的空明也整吐了。 半空中幽幽地飘着呕吐物的气息。 不为所动的慕楚钦脸上出现一丝缝隙。 玉无雪:“哇哇……呕!” “师兄,要不然你让我先用传送符去山矾宗吧……” 他都快把昨晚努力塞进胃里的甜点吐个精光了。 他可怜的糕点蜜饯啊,还没消化完,就弃他而去了。 慕楚钦屏住鼻息,封闭嗅觉,坐如钟道:“不可能,你若是在山矾宗闯祸出事,我怎么给妖王交代?” “哇——哇哇!” “Σ_(???」∠)呕!” 慕楚钦:“……” 有些时候,听觉也很有杀伤力的。 如果不是还要腾一只耳朵听玉无雪的动静,他恨不得现在就把五识都封闭了。 玉无雪可怜兮兮道:“师兄,你再不让我下船,我真的要出事了!” 慕楚钦抿唇不答。 玉无雪开始哐哐撞大墙。 “啊啊啊!要死了!” “师兄,我要把心肝脾肺肾都吐出来了!” 慕楚钦:“……” 慕楚钦:“滚!” “好嘞!” 玉无雪给空明做了个拜拜的手势,传送符一甩,遁走了。 慕楚钦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世界终于安静了。 他冷道:“空明,将你主子吐的那滩收拾干净了。” 正准备偷偷溜走的空明:“……” 山矾宗春日,繁花盛开,桃杏缤纷,彩蝶飞舞,美则美矣。 唯独天一峰上,寸草不生。 当年太曦剑盛怒一劈,虽没劈动山脉,但是将草地绿植烧了个干干净净。 飞得慢的仙鹤,都烧秃了毛。 天一峰上,除了被阵法护住的房屋,就只剩一棵一夜枯萎的树,在萧瑟的风中挺立。 玉无雪一身白衣似雪,腰间红衣带飘扬。 就呆呆地站在这棵树前。 “哇哦——” 玉无雪惊叹一声。 要不是他极度相信自己在山矾宗的地界上,他都快以为这是魔界了。 而且,魔界都没苍凉到只剩一颗枯树。 人家至少有一棵两棵三棵……树。 “哇哦——” 在寂寥的天地中,玉无雪又发出了一声惊叹。 脖子上这把剑,可真他妈闪亮。 玉无雪像个机器人一样,缓慢地转头,想去看看旁边这位身手矫健,来无影去无踪的英雄是谁。 转到一半。 “别动。” 声音冷凝如霜,和大师兄相比,有过之犹而无不及。 那把炽热如岩浆的长剑又离他纤细的脖颈进了一步。 玉无雪一向罚酒不吃吃敬酒,大丈夫能屈能伸。 脖子拧到一半,就不敢动了。 这把剑太烫了。 他水灵根,受不住的。 小时候他太调皮,犯了错,玉无净拿那个梧桐尺恐吓过他,他又倔强,不肯认错,凤凰真火和水灵根硬碰硬。 然后,他差点就蒸发了。 玉无雪扯出谄媚的笑容,嘿嘿一笑:“英雄,咱们有话好说,不要动武。” 拿剑抵他脖子这个逼,修为绝对在他之上。 所以,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旁边的英雄声音低沉,辨不出情绪,却带着千钧压制力量。 “你是谁?” “怎么进来的?” 天一峰上设了禁制,眼前的少年究竟是如何进来的。 就在刚刚,他恍然一见树下身长玉立,衣袍翩跹的人。 差点以为,是那个人。 洛星河现在恨不得把擅闯进来的这个人从天一峰扔下去。 他竟然耳盲眼瞎到如此地步。 把如此贪生怕死之徒,认成当年义无反顾跳水救他的仙君。 第147章 烦死了! 玉无雪立马自报家门。 “我叫玉无雪!” “我来参加修仙界大比,传送符传过来的!” 跟个机关枪突突突地把话说完。 生怕慢一秒就被抹了脖子。 下一刻。 长剑破风,收入剑鞘。 玉无雪劫后余生地摸摸自己的脖子。 还好还好,没有被刀。 他的美好生活才刚刚开始,可不能先帝享福未半而中道崩殂。 玉无雪终于敢大胆转头,去看刚刚拿剑威胁他的傻逼是谁。 他可是妖界二殿下,剑一派首席二弟子! 未来的妖王妃! 谁敢提剑威胁他! 然后玉无雪看到了洛星河。 第一眼:卧槽,美人! 真真真真的! 太好看!太美了吧! 瞧瞧这胜雪的肌肤,瞧瞧这往上轻扬,微微泛红的眼尾,长相稠丽,浓艳得比那红牡丹还要好看,偏偏他眼神冷冽凌厉,缓和了这份极具冲击性的美。 有种天神下凡,不可亵渎的美。 就是这张脸上,玉无雪总觉得差了点东西。 额间,应该有点什么才合适。 玉无雪从美貌暴击中清醒过来。 第二眼,心中开始隐隐有些害怕。 有点讨厌这个人的感觉。 想咬断他的脚踝,想啃掉他的手指。 想着,玉无雪磨了下牙。 妈的,好奇怪的感觉。 这么具有标志性的容貌,玉无雪脑子飞速过了下修仙界美人榜的图。 最后锁定在第一美人,洛星河身上。 而那把刚刚架在他脖子上,通体火红的长剑,应该就是传说中和太阴剑并称的太曦了了。 玉无雪想着,默默退了两步。 渣男的徒弟。 拥有渣男同款剑的徒弟。 妥妥的渣男继承人。 玉无雪不知道哪里来的想象力,脑子里竟然闪过自己被洛星河杀妻证道的场景。 卧槽! 已经感觉到胸口痛了。 玉无雪又退了两步。 摸了摸手腕间的如意镯。 还好他是玉无净的未婚夫,不用和修无情道的人在一起。 不对…… 上一个和无情道在一起的人。 好像就是玉无净的前未婚夫。 自己的假想已死情敌。 在玉无雪快被自己的思想绕晕过去之前。 洛星河开口喊道:“小雪团?” 玉无雪陡然惊醒,吃惊道:“你怎么知道我之前的名字的?” 他化形前未开灵智,一点记忆都没有。 只知道自己是玉无净从三更雪带回来的小宠物。 洛星河一身雪白长袍,清冷之色更甚,腰间和玉无雪一般,束着红衣带,风姿特秀,好似谪仙。 撞衫了。 见玉无雪浑然不知的模样,洛星河精致的眉头微蹙,他已然没有防备之心,但还保持着疏离:“你忘了我?” 玉无雪瞪大双眸:“!!!” 他应该记住洛星河吗? 别吓他,他什么都不知道! 洛星河垂眸。 小雪团果然是记不得他了。 之前,咬他的手,可毫不嘴软。 这也算是师兄留下来的唯一的活物了。 长相虽不如师兄,但气质很像。 不过。 玉无净一如既往的出人意外。 六岁,就敲定了婚约。 从小养大的,都下得去手。 洛星河眼眸如墨,薄唇微抿,道:“念你是第一次进宗,就不罚你,且下山去吧。” 玉无雪早就想走了。 为了躲避晕船,差点把小命都丢了。 闻言,表面镇定地说了句“多有冒犯!”内心却慌得一批,连滚带爬地跑了。 按理说他没来过此处,但误打误撞还是找到了下山的路。 山路狭窄,不太好走。 只能一个人一个人地过。 若是迎面过来一个人。 就会两人相撞,发生人祸。 玉无雪手持着剑,咻咻咻地奔下山。 有灵力就是好,只要够充沛。 跑八百里都不带喘的。 洛星河在山顶负手而立,漠然地看着在山路间蹦蹦跳跳的玉无雪。 目光闪过一丝疑惑。 既是元婴修为。 为何不御剑下山? 峰下,各峰弟子来来往往。 社牛的玉无雪随便抓了一个弟子,就打听到了给剑一派安排的住宿在何处。 疏荷峰半山腰的弟子屋舍。 山矾宗唯一一个女峰主。 渣男的妹妹。 玉无雪抬手抱拳行礼,“多谢!” 脚下生风地走了。 正欲给玉无雪带路的弟子:“???” 这人不让他带路,知道疏荷峰在哪儿吗? 剑一派的飞舟还没有到达。 玉无雪是第一个抵达住舍,就随便他挑房间。 疏荷峰的弟子舍千篇一律,都是木屋,粘贴复制排成一排,连院子里的风景也一样。 都是一个水缸,开了一朵并蒂莲。 玉无雪脚步一顿,然后挑了个在最外围,最适合逃命,最宽敞的地界的屋子。 他总有种自己小命随时不保的感觉。 所以,在找不到最舒适的房间时,那就选个最好逃的吧。 他腰间有剑一派的弟子令牌,一推门,原本紧锁的房门就自动开了。 房屋陈设简单。 有床有桌子有板凳。 玉无雪干净利落地关门,脱鞋,躺下,闭眼。 动作一气呵成。 再迟一步。 他就要困死了。 虽然他的修为可以支撑他不困。 但他就是单纯地想睡觉。 就跟他上辈子,没睡过觉一样。 没大师兄管束的感觉就是好。 玉无雪睡得昏天暗地,一觉醒来,天都黑了。 “好黑……” “好安静……” 醒来的玉无雪抱住被子,无比思念空明。 他们要明天早上才来了。 周围又静悄悄的。 玉无雪有点可耻地害怕。 赶忙从芥子空间里拿出一大堆火珠。 珠子是玉无净用朱雀神火灌的,明晃晃的,像篝火一般炽烈明亮。 玉无雪起身,把火珠放在灯台上固定,多余的,在床上围成一个圈。 把自己围起来。 对黑暗的恐惧终于消散了几分。 嘤。 玉无雪吸吸鼻子。 第一次一个人住。 他想玉无净,想空明,想慕楚钦。 他甚至已经开始思念死了十年的孔雀王。 玉无雪把自己蜷缩成一团,化成原型。 如意镯也跟着缩小,套在爪子上。 玉无雪对着镯子开始碎碎念,“玉无净,快来陪我,快来陪我!” 远在万里之外,还在处理狗族、猫族和鼠族三族,因为狗拿耗子产生恩怨纷争的玉无净:“……” 莫名的很烦是怎么一回事? 虽然他本来就很烦。 第148章 香香软软小姐姐 “殿下?” “醒醒……” 空明抱着怀里毛茸茸的小团子左rua右rua。 想要通过这种方法把玉无雪叫醒。 很显然失败了。 他们今天一大早就赶到了山矾宗,空明一天没见玉无雪,生怕他出什么事,飞奔而来,然后看到了一屋子的火珠,而心心念念的小殿下化成原型在床褥下酣睡。 空明抬头看了眼神色阴鸷的慕楚钦。 眉眼间似乎暴风雨在酝酿。 空明吓得提溜起玉无雪,像晒衣服一样,疯狂抖擞。 玉无雪无动于衷。 他昨晚挨到半夜,困得睁不开眼睛,才睡着的。 所以,谁都别想叫醒他。 “三” “二” 慕楚钦声音没有丝毫温度,就像是紧急地震预警无情的生命倒计时。 “一……” 这令人为之胆寒的话音还未落。 玉无雪猛地睁开眼睛。 “唰”地一下从空明怀里跳出来,化成人形,大叫道:“醒了醒了!!” 太恐怖了。 大师兄简直就是他的噩梦。 慕楚钦淡淡地瞥了眼发丝凌乱,像鸡窝头的玉无雪,讽刺道:“这副尊容,出去千万别说你是剑一派的人。” 玉无雪死皮赖脸地凑上来灿烂一笑:“我生是剑一派的人,死是剑一派的鬼,师兄别嫌弃我嘛……” 慕楚钦掩藏在衣袍下的手指微微握紧。 看着玉无雪干净纯澈的笑容,指尖又倏而松开了。 他生性狠厉多疑。 喜静慕强。 但是师尊突然塞进来的人,却总是打乱他的生活节奏。 不是闯祸,就是在闯祸的路上。 总是笑。 有什么事情值得这么开心吗? 他当初一举突破元婴,超过山矾宗所有弟子,成为第一个步入元婴的二代弟子时,都不曾如此开朗地笑过。 而且,这个笑。 跟那个人一样讨厌。 慕楚钦想罢,唇畔染上些许冷峭的弧度,道:“你是妖王殿下的人,死也是他的鬼,不是剑一派的。” 玉无雪丝毫没有被阴阳怪气的觉悟,仍然痴汉笑:“嘿嘿……” 慕楚钦唇瓣微抿,只留给玉无雪一个挺拔清隽的身影,出门而去,丝毫不理会在一旁的嬉皮笑脸的人。 玉无雪看着人终于走了,拍拍手,自顾自地打了盆热水,慢腾腾地用帕子搓着脸。 没有什么比早上起来,热水敷脸更舒服的事情了。 空明不解。 绕着玉无雪转了个圈圈。 道:“殿下,那慕楚钦这般冷嘲热讽,你都不生气?” 玉无雪搁下帕子,拍拍空明全是闪亮羽毛的肩膀,回道:“生气是用别人的事惩罚自己。” “而且,慕师兄人也不坏,我就觉得他挺好的。” 当然,除了罚他誊抄《清静经》的时候。 他现在都能把《清静经》倒背如流了。 空明戳了戳手指,恍然大悟道:“不愧是殿下,小小年纪,就已经有如此觉悟了。” “好了,别拍马屁了,来给本殿梳头,一会儿大比典礼要开始了,我作为嫡亲弟子,可不能缺席了。” 玉无雪自然地坐下来。 看见了镜子里的鸡窝造型。 难怪刚刚大师兄暗讽他别出去丢了剑一派的脸。 笑死。 他自己都觉得丢脸。 肯定是被空明揉的,他那鸟爪子,rua他的毛的时候可绝不手软。 空明手法娴熟地替玉无雪梳好绸缎般的青丝,又要拿出昨天的红发带绑上。 玉无雪皱了下眉。 想起昨天自己好像和洛星河撞衫了。 发饰衣服配饰都差不多。 想到这儿,玉无雪就觉得心理不舒服。 撞衫不可怕,谁丑谁尴尬。 毋庸置疑,玉无雪是丑的那个。 玉无雪止住空明的动作,然后在芥子空间的专属衣柜里翻找了半天。 最终找出一套青色的衣衫和发带,清风如丝,俊雅仙人,气质柔和,沧浪水清般,也很好看。 玉无雪很满意地换上了。 这套衣服不会喧宾夺主,也不过于单调。 玉无雪和孔雀一族待久了,耳濡目染,自然也爱美。 他扬扬雪白尖细的下巴,得意道:“帅不?” 空明在一旁日常捧场:“殿下真的是玉树临风,风流倜傥,无人能比!” 虽然空明不知道“帅”为何意,但按照自家殿下的尿性,夸就对了。 玉无雪非常受用。 满意地点头。 然后衣衫一扬,雄赳赳气昂昂地出门了。 慕楚钦正在院子里清点弟子人数,看见玉无雪衣冠整齐地出来,吊起来的心微微放下。 他差点以为,玉无雪要顶着他那个大风专属定制的发型逛完整个山矾宗。 剑一派看见人缘最好的二师兄出来后,弟子整齐划一,气势汹汹。 开始喊口号:“剑一剑一,勇夺第一!” 几百号人,一吼出来,响彻云霄。 再加上灵力的加持,整个疏荷峰似乎都震了震。 玉无雪心满意足。 够气势,不愧是他玉无雪的师门。 “……” 微风凝滞了两秒。 慕楚钦恨道:“你教的?” 玉无雪颇为自豪:“对啊!师兄,你就说,够不够威风!” 慕楚钦后槽牙都要咬碎了。 他直接长剑一拔,忍无可忍地对准玉无雪的脖颈。 玉无雪矜持道:“师兄,冷静。” “我不让他们喊了,还不行吗?” 他这个大师兄,最好面子了。 所以,能把人气得拔剑,玉无雪掐指一算,就知道自己又做了啥,让慕楚钦这么能忍的人都爆发了。 最后,剑一派安安静静地排队走出了疏荷峰。 慕楚钦领队,最喜欢寻花问柳的剑一派弟子,都跟个鹌鹑一样,不敢动弹。 连玉无雪也不例外。 在这之前好几次,他临门一脚,就要进入万花楼,抱到香香的小姐姐们。 都被慕楚钦拎回来了。 拎回来就算了。 还要给玉无净告状。 玉无净听到后,都按捺住脾气没发难。 妥妥的忍者神龟。 等玉无雪高高兴兴回妖界探亲,玉无净才会发泄出来。 不让他上床。 让他在床榻边,跪着抄《清静经》。 不抄完,就不给睡。 玉无雪委屈得哭唧唧。 玉无净翻身,只留给玉无雪一个背影。 从那以后。 你以为玉无雪会改吗? 不,他不会。 他还变本加厉。 换着法去偷偷找万花楼的漂亮姐姐。 不就是不给亲亲抱抱吗? 小姐姐可比花孔雀香,比花孔雀软。 第149章 大比开始 今年的大比不同往年。 山矾宗虽然因为权尹婵娟,名声扫地,但好在家大业大,为了挽回颜面,花了大力气,开启一处幻境。 里面是幻境所化的各类妖兽,每杀一个妖兽,就会获得相应的积分。 到最后,谁的积分最多,谁就的排名就在前面。 而且,金丹和元婴修为的弟子也可以参加。 里面专门设置有金丹和元婴修为的所对应的妖兽。 玉无雪站在台下,听得瑟瑟发抖。 虽然幻境里的妖兽都是假的。 但是,他仔细归类了一下。 他应该也算妖兽一栏吧。 空明在一旁,直接跟筛子一样抖,他颤颤巍巍道:“殿下,一会儿我就不陪你进去了。” “我怕。” 他可是货真价实,修为低下的妖兽。 极有可能被误杀。 玉无雪抓住空明的手,幽幽回望过去:“我也怕……” 空明哭丧着脸:“你是灵兽,殿下,你不用怕……” 玉无雪:“可我怕他们杀红了眼,不分灵兽和妖兽。” 说完,戏精主仆俩开始抱头痛哭。 在一旁,听完了所有对话的慕楚钦:“……” 呵。 元婴期的灵兽。 二代弟子的元婴修士,只有三个。 除了他和山矾宗那个姓洛的,谁敢去杀元婴期的灵兽? 是嫌自己命太长,想抄近路? 上面讲解规则的弟子吧啦吧啦讲完了。 然后就是等待幻境开启。 玉无雪装样子哭完后,就闲得无聊,静悄悄地看各个门派的长老弟子。 眼睛滴溜溜地观察在坐在观众席位,一会儿要看他们表演的各位长老和峰主。 山矾宗作为东道主,位居首位。 玉无雪按照自己看过的修仙界大佬画本,对号入座。 第一位,扛着大刀,长相粗狂,应该是二峰主封容——渣男的二师弟。 第二位,神色冷漠,如高岭之花,倾国倾城之容,应该是三峰主杜玉珂——渣男的妹妹。 第三位,面容隽秀,书生气质,不过和画本上的不太一样,因为胡子不见了,应该是六峰主宁时珍——渣男的六师弟。 第四个…… 嗯? 玉无雪眯了眯眼睛。 青色衣衫委顿,容颜稠丽绝美,宛若冰雪,恰似寒光遇骄阳。 渣男的徒弟。 淦! 又撞衫了! 这洛星河是不是偷看他换衣服了! 台上的洛星河似乎也注意到了玉无雪的眼神。 抬眸看过去。 玉无雪心一慌,躲在在了身材瘦弱的空明身后。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躲。 但是洛星河刚刚的眼神,太太太可怕了吧?!! 那目光,没有丝毫波澜,无形中升出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简直比慕楚钦还可怕! 一米六五的空明挡不住一米七九的玉无雪。 玉无雪挪着脚,然后平移到了一米八五的慕师兄身后。 果然,安全感瞬间爆棚。 有师兄的感觉就是好。 慕楚钦疑惑转头,看着猥琐的玉无雪,问道:“做什么?” 玉无雪刚想说洛星河瞪他。 但是一回神,发现洛星河已经没看他了,而是神情淡然地给各位峰主行礼问安。 他只好哑然道:“没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他竟升出一种洛星河的身影在万众瞩目之下,颇为落寞的触动。 洛星河似乎也要跟他们一起参加大比,从高台之上运力飞下,说不出的清华高贵,身姿维雅。 这一飞,飞到了许多姑娘的内心。 引得台下尖叫连连。 玉无雪撇撇嘴角。 不就是长得好看了点吗? 他也很好看。 玉无净经常夸他好看的,是修仙界第一美! 洛星河现在山矾宗弟子前列,极为显眼。 这次,无论玉无雪再怎么打量,他都不曾回头去看一眼。 幻境之门大开。 上百根灵石光柱一飞冲天,在明晃晃的太阳底下,这光芒也丝毫不黯淡,如练如华,穿透云层。 剑一派没这么大的阵仗。 因为他们没山矾宗这么厚的家底。 剑一派最大的阵仗是什么,是放烟花。 “砰砰砰!” 华而不实,一闪而逝的烟花。 所以玉无雪也不爱看。 山矾宗弟子打头阵,第一波进入幻境。 剑一派紧随其后。 空明留在了场外,里面虽是虚无的幻境,但凶险异常。 踏入白云踏浪雕刻的门,周围的环境就跟幻灯片一样快速播放而过。 最后定格在了百花盛开,繁花似锦,花团锦簇的花海之中。 场景越美,就越危险。 玉无雪转头,想去找慕楚钦。 但是身边一个人都没有。 看来是幻境特意将他们分开了。 玉无雪祭出长剑,手指握紧,抬脚慢慢踏入其中。 进去一瞬间,春风拂面,鲜花绽放。 但是这些花没有香味。 这也是幻境的最明显的一大特点。 玉无雪漂亮甩剑,砍掉一大片花。 半人高的花尽数躺倒在泥土中,瞬间化为尘土。 不过片刻,露出的土壤又窸窸窣窣地冒着嫩芽,拔高,舒叶,结出花苞,再度绽放。 长势喜人。 玉无雪神色凝重。 按照刚刚的规则,他所面对的妖兽也是元婴初期的。 所以他不可大意。 玉无雪没有实战经验,也不敢像刚刚那样乱砍花浪费灵力。 只能凝神聚气,时刻注意周围的动静。 暗处的妖兽,正等着他松懈的那一刻发起进攻。 脚底突然震动,天摇地晃,玉无雪运力,踩着花蕊,足尖轻点,飞跃而过,青衣飞扬。 那些被他踩过的花,忽而暴露原型,长出狰狞尖锐的牙齿,藤条簌簌,飞快地往身形极快的玉无雪而去。 幻境能堪破人的弱点。 玉无雪把自己怕的东西隐藏得很好。 那些张牙舞爪的食人花张着大嘴乱咬一阵,什么也没咬到,连玉无雪的一片衣衫也没抓落。 最后,又沉寂而去。 藤条缩回地底,只留雌花中心黏腻的液体滴滴答答淌着。 而雄花,花柱挺立,分泌着恶臭的花蜜。 有的花已经闭合,渐渐结成硕大果实模样。 玉无雪被恶心到了。 他刚刚从这些花脑袋上踩过去,竟是充当了蜜蜂蝴蝶的角色,给这些妖花授粉了。 还好他早上没吃东西,否则早就吐一地了。 第150章 无痛当爹 玉无雪见那些花妖暂时没有再发起进攻的倾向,便收了长剑,拿起弟子令牌,想要联系不知在何处的慕楚钦。 “师兄!” “师兄!你在哪儿!?” 一阵短暂刺耳的电声划过。 玉无雪听见了对面“咻咻咻”的剑声。 还有割破血肉,血液喷洒的泼水声。 光是听一下。 就知道有多残暴了。 不愧是慕师兄的风格。 慕楚钦百忙之中分出一点心思回复玉无雪,但语气稍微有些迟钝:“我在和……权尹婵娟打架。” 玉无雪清澈灵动的双眸微动。 疑惑片刻复又恢复清明。 问道:“他不是飞升了吗?” 怎么可能会出现在幻境。 慕楚钦那边又是阵阵剑声,毫不犹豫。 玉无雪竟然还听到诡异的碎骨声,听得他鸡皮疙瘩起了一堆。 “不是真的权尹婵娟,不过是幻境罢了。” “幻境里的‘权尹婵娟’,太弱了,我一剑就能杀死几个。” 不知道为什么。 玉无雪竟然想到了一堆‘权尹婵娟’断胳膊断腿叠叠乐的场景。 更诡异了。 慕楚钦好像真的杀得很轻松。 还有空问玉无雪:“你那边的幻境是什么?” 玉无雪挑了挑眉,看着无穷无尽,连接天边的花海,回道:“一大片花海,很漂亮。” 那边沉默一瞬。 然后玉无雪听到慕楚钦担忧道:“多加小心,越好看的事物越危险。” 祥和之下,是埋葬得更深的泥潭。 将人拖拽进去,窒息而死。 死的那一刻,全身泥泞,肮脏不堪。 玉无雪露出一道浅浅的笑容,道:“多谢师兄关心。” 慕楚钦随手又挑断几个‘权尹婵娟’的手筋。 听着对面的感谢,皱了皱眉。 他不曾想过针对他的幻境,竟然是这个人。 看来,当年的在崖顶那一幕,打击到了他。 到现在还没缓过来。 照这个进度,对面应该是想用人海战术拖死他。 他得快点找到突破点。 在幻境里受伤,会感受到真实的疼痛。 直到身死,才会立刻被传送出去。 传送出去后,并不会真的死亡,安全度可比真人比赛一对一安全了不少。 毕竟,往年门派举办的比赛,也出现过对手用力过猛,直接被打死的情况。 慕楚钦捏着弟子令牌,跳上高峰,躲过‘太阴剑’脆弱不堪的一击。 轻声道:“我没有关心你,只是怕你死了,提前退出赛场,还要拖累剑一派。” 玉无雪:“……” 他刚想继续说什么,慕楚钦就把两人的交流给断了。 估计是嫌弃玉无雪太吵。 影响他发挥了。 玉无雪没办法,只能又拿着剑。 对着花这戳一下,那戳一下。 这一下,无论玉无雪怎么戳,这些花都没有露出刚刚张牙舞爪的表情了。 可能是刚刚玉无雪跑得太快,根本抓不住,整emo了吧。 玉无雪想了想。 然后用剑柄在地上刨坑。 挖了大约两指深,花根就显现在眼前。 红幽幽的,就像是用鲜血浇灌的一样。 那些根错综复杂,缠绕在一起,血一般的内部似乎在蠕动。 玉无雪看得心理不适。 感觉,像一堆红蚯蚓在爬。 这些花表面开得艳丽,没想到内里却这么恶心。 玉无雪立刻盖上土,再多看一秒,都是对自己眼睛的不尊重。 “啪嗒——” 身后传来破裂的声音。 玉无雪转过身。 发现是刚刚结出的其中一颗果实爆开了,像凤仙花的种子,手一捏就跟小炸弹,“嘣”,炸了。 果实里散发出白茫茫的如雾气一般的气体。 玉无雪很有先见之明地屏住鼻息。 生怕这些是什么生化武器。 烟雾彻底消散。 庐山真面目终于显露。 玉无雪还没有看清,就只恍惚看见是一个白肉团子向自己冲过来。 避免额外的风险,玉无雪想都没想,几道剑气飞过去。 小家伙还挺能躲,左三圈,右三圈,一道剑气都没刮到他身上。 下一刻,就抱到了玉无雪的大腿上。 嘴巴还毁人清白地喊着:“爹爹,爹爹!” 玉无雪脑袋平地一声雷。 什么玩意儿? 他还未成年。 怎么就有孩子了。 他毫不犹豫地一脚踢开了这破小孩。 踢踢踢—— 草! 踢不开! 什么玩意儿,抱这么紧! 玉无雪凝聚灵力,准备给这小屁孩当头一棒。 他不介意模仿慕师兄,来个脑髓豆腐脑漫天飞。 灵力离小孩脑袋还差一厘米时,小孩儿抬起脑袋,表情特委屈,眼睛特大,还特可爱地看着玉无雪。 眼泪啪嗒啪嗒地掉,水汪汪的,每一滴泪水都在控诉玉无雪的铁石心肠。 玉无雪的手一歪。 灵力砸中远处的花,一大片土壤花根满天飞。 妈的! 怎么就突然下不去手了。 小孩儿还在哭,很克制地在哭。 那双眼睛,真是漂亮地让人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玉无雪伸手,好奇地摸了摸小孩的脸颊。 大约只有三四岁的年纪。 脸颊又软又嫩。 手感真不错。 小孩儿抱得更紧,死抓着玉无雪的腿不肯放,抽抽搭搭地喊:“爹爹,别杀云云,云云会听话的。” 哟,一出生能跑能跳就算了,还给自己取好名字了。 玉无雪把眼睛笑成月牙了,越揉,心里越舒坦。 终于知道为什么小时候玉无净总是抱着他到处乱rua。 因为小孩子皮肤,真不是一般的好rua啊。 他将云云抱起来,才发现臭小孩竟然没穿衣服。 孩子这么大了。 总得有点隐私。 玉无雪想着,在芥子空间到了半天,然后才在一个破灵袋里,找到一件小衣服。 这衣服也不小。 可能是他以前穿的里衣。 还蕴藏了火灵力。 玉无雪想了想,觉得这件衣服应该挺贵的。 于是又塞进芥子空间,挑挑拣拣好久,终于找到一件合适又不贵重的红色小衣服,套在小孩身上。 小孩子本身就白。 穿上红衣服更白。 小嘴嘟一嘟的,像颗红色的草莓糖,红润好看,想让人啃一口。 玉无雪感受了一把无痛当爹。 这感觉还挺不错的。 云云就在花丛里一蹦一跳的,那些花朵也不会伤害他。 在半人高的花丛里,和玉无雪玩着捉迷藏游戏。 每次玉无雪都用灵力随意一点,就把云云从半空中提起来了。 小孩子“咯咯咯”地笑着。 从里面钻出来时,手里攥着一大把花。 羞答答地递过来,没长齐的牙齿漏风道:“送给爹爹。” 玉无雪半躺在地面。 任由着云云把花插在他的发丝间。 小孩子特别认真,还给玉无雪重新束了冠。 如果不忽略周围暗藏杀机的花妖。 这一切将是多么美好。 第151章 我有病,你有药吗 幻境里。 一个砍“权尹婵娟”砍得血肉横飞,筋疲力尽。 一个养小孩,养得不亦乐乎。 幻境外的观众席上,却炸开了锅。 特别是慕楚钦遇到的幻境。 让不少其他门派,都带着不怀好意的目光看向坐在首位山矾宗众人。 山矾宗众人脸色确实瞬间难看。 杜玉珂起身,衣袖飞扬,直接关闭了慕楚钦的幻境投像。 这下,众人只好看向鼎鼎大名的妖界储妃身上。 豁! 怎么一个不注意,就当爹了。 这算不算给妖王带绿帽子。 许多人又开始抱着看戏的心态,看着玉无雪认认真真地养孩子。 宁时珍却突然皱了皱眉。 良久,他指了指映像,给身边的杜玉珂和封容传音道:“这孩子……像不像纤云小时候?” 而且,这孩子还自称“云云”。 幻境中孩子的眼睛就像是会说话一般。 笑着跳着满地跑。 喜欢在别人身上爬上爬下。 和幼时的宋纤云几乎一个模子刻出来一般。 宁时珍有些坐不住了,嘴唇艰难地蠕动着,心里翻腾过无数的念头。 哽咽间,声音又轻又细,仿佛是从牙缝里钻出来的。 两人听见宁时珍声线颤抖道:“纤云……是纤云……” “我要进去找纤云……” 杜玉珂眼疾手快地按住宁时珍即将站起的腿,安抚道:“六师弟,里面都是幻境,不是真的。” 为了增加说服力,她还拉帮结派道:“封容,你说对吧?” 结果封容神色凛然,答道:“不对……” 杜玉珂:“???” 杜玉珂:“!!!” 别乱搞啊! 出窍境界的修士如果发疯了。 她可拦不住。 封容肯定道:“不是那小孩子不对,而是玉无雪刚刚拿出的那件衣服不对。” “那件衣服,是我从前送给纤云那件。” 那件他自己手工制作,一针一线织出来,蕴含他心血精纯之力的里衣。 说着,封容垂下眼眸,颓然道:“纤云的灵袋曾经不是给了玉无净吗?或许是玉无净又将它送给了玉无雪。” 如果真是这样。 可怜的是玉无雪这孩子。 仅仅是坐在高台上的他们看了两眼,都察觉出他的一举一动,穿衣风格都和曾经欢快活泼的宋纤云一样。 如果说洛星河时刻意模仿后期仿制品。 那么玉无雪就是天生的替代品。 被玉无净从小养到大,注入了宋纤云的影子。 三位峰主虽然都希望这是玉无雪本来的性情。 但是太像了。 没有人性格动作会这么像的。 所以他们不由自主地,用最大的恶意揣度玉无净。 如果他们猜对了,那以后知道真相的玉无雪,将会以何身份自处? 宁时珍渐渐冷静下来。 在微冷的风中,透着青灰的死气。 不过片刻,以身体不适为由。 回了仲景峰。 封容和杜玉珂还要留下主持大局,不宜脱身。 两人调着映像,去找洛星河。 现在,剑一派两师兄弟,一个幻境刷出了权尹婵娟。 一个刷出了宋纤云。 那么洛星河,出现的是谁呢? 应该不会是东方问天吧。 但是洛星河的映像之中,模糊一片。 什么也瞧不见。 是在水底。 在幽深的水中浮沉,水声汹涌而过,似乎静静地等待死亡。 就在两人以为洛星河要这样把自己活活淹死时,水面突然跳进一个人。 逆着光,青丝散开,光洁的衣袍浸湿,像盛开的白色山茶花,层层叠叠地绽放,耀眼美丽,灿烂动人,那人看不清容貌。 却竭尽全力,手脚并用地想要把洛星河从水面救出来。 水花激荡。 两人刚上了岸,不待幻境外的人看清楚救洛星河的人是谁。 洛星河就跟卡bug一样,又跳进了水里。 虽然窒息的感觉很痛苦,但他却甘之如饴。 静静地沉在水底,满怀期待地睁眼,等着那人跳下水,又来救他。 循环往复,不曾更改。 其他人也注意到了这一点。 兴致勃勃地欣赏了下新一代元婴中期弟子的迷之操作。 过一会儿,就倦了。 他们无法共鸣洛星河的痛苦。 只觉得周而复始的画面令人厌倦。 周围,像这样的映像还有很多。 各位长老峰主都可以看自家徒弟的“优秀”表现。 有几面映像确实出现了东方问天。 应该是曾经不小心东方问天打过交道,从而留下了深深的恐惧的弟子。 在幻境里,被魔气冲天的东方问天追着打。 不一会儿,站台上已经出现了几个在幻境里提前死亡的弟子。 大比半个时辰都没有。 一分积分都没拿到。 此时,站台上的弟子们羞愧难当。 还有的弟子,被同样羞愧难当的师尊或者长老揪着耳朵下了台。 生怕他们还做出啥更丢人的事件。 …… 独属于洛星河的幻境中。 温热的水将他包裹。 温泉水雾氤氲,他慢慢沉入水底,单薄的脊背触碰到池底,颤抖地微微躬起身子。 他伸出手,抬手看着水面粼粼的水光,全身疼痛,痛得他不能动弹。 如果说以前抬手,是求生,是想要游上去。 那么现在,他是想要再碰一碰那人的手。 期待着,那人又一次跳入水中,救救他。 池水争先恐后地涌入洛星河的喉中,像长剑刀枪在他薄弱的咽喉肺部碰撞,耳朵嗡鸣,只剩汩汩的水声。 骨头像被打碎,又重新接拢,又打碎,循环往复的痛。他觉得自己的每一寸皮肤都在燃烧,想要把他整个人灼烧,吞噬殆尽。 格外沉闷的“扑通”一声响起。 在洛星河耳中却格外清晰。 洛星河睁大眼,期待中,又被那人费力地拉上了岸。 就在他要继续跳水时,幻境里的npc却有些受不了了。 发丝湿润,头顶还在冒着丝丝热气的“宋纤云”,额间的双生诀沾了水,鲜明好看,此时气愤地伸出手,一把拉住了还要继续玩轮回的玩家。 怒道:“跳跳跳,你就知道跳!” “跳就算了,不乖乖等着水底里的水怪把你杀了,非得连累我上上下下救你!” “有病吗,这不是?” 洛星河眨了眨眼。 那双和幻境中人八分相似的眉眼弯起,忽而笑道:“我就是有病。” 第152章 把你的心我的心串一串 静谧的花海中央,玉无雪看着放大版的人儿陷入了沉默。 他不过给小孩儿吃了口甜腻的糕点。 怎么一瞬间蹿这么高? 玉无雪伸出手比了比。 刚刚还在他大腿处,现在脑袋已经到了他腰间。 大约七八岁的年纪。 但脸还是很好rua。 随着长大,小孩的心性似乎也成熟了些。 闷闷不乐地推开玉无雪圆润细腻的手指头,瓮声瓮气,嘟嘟囔囔:“不……不要捏了。” 说着,小脸红得鲜艳欲滴,像只熟透了的桃子,又粉又嫩。 让人忍不住想咬一口。 玉无雪恶作剧用力地又搓了两下。 这才依依不舍地放开了手。 真小气。 中版云云长大了,有上进心了,开始缠着玉无雪想要学习修炼。 云云修炼天赋异禀,白生生的脸上淌着汗珠,脸色通红,拿着玉无雪给他的剑,有板有眼地又挥又舞。 或许是幻境里的世间流速和外界不一样,所以云云修炼的速度也很快。 修为一路攀升,不一会儿,就已经突破了筑基。 还在往上升。 玉无雪倒没有多大感慨。 毕竟,出生就拥有金丹修为的他,根本不需要羡慕任何人。 转眼间,云云又长大了。 十三四岁。 眉眼长开了。 细碎的阳光落于他的眉间,薄唇染上绯色,笑起来的时候,躁动又惹眼。 他执着长剑,单薄的脊背挺得直直的,皮肤白皙,长着一副极为漂亮的皮囊,睫毛细密湿润,清澈皎洁的模样总给人一种很是温顺的感觉。 玉无雪看着眼前这张和洛星河八分相似的脸,双眸微凉,带着丝丝缕缕的寒意。 或许。 不应该拿这张脸和洛星河做比较。 应该拿死去的宋纤云相比,简直就是十成十的相似。 一模一样。 玉无雪垂下眼眸。 无意识触碰了下胸口,刺痛感像是有实体,能穿破滚热跳动的心脏,能触碰微凉的指尖。 难怪,修仙界那么多年都流传着这个人的传奇。 大街小巷,至今还有宋纤云的画像。 堕仙顶一役为封印魔尊,修为尽失。 曾手无缚鸡之力重创魔尊。 最后,遇人不淑,大婚之夜死于爱人剑下,尸体都没能留下半点。 战功赫赫,为世人献身,大爱弥天,容貌绝美,死得早。 所有buff光环加在一起。 是无法撼动,难以超越的白月光地位。 玉无净会不会也还在怀念曾经惊艳世人的前未婚妻呢? 玉无雪眸中划过一丝茫然。 未待深思,练完剑的云云忽地冲上来,抱住他,此时的人儿已经到他肩头了。 少年青葱,笑意盎然。 直问他:“爹爹,我的剑练得如何?” 脸上还有汗涔涔的笑意。 细小的绒毛在阳光下看得分明。 玉无雪眼睫微颤。 默默在心里又夸了一句。 长得可真踏马好看。 美人在前,便宜不占白不占。 玉无雪又去捏少年颊间的软肉,掐得红红的,像一朵红梅绽放雪白的天地之间。 可能有些痛,云云晶亮的眸中含着泪,水润润的。 娇弱委屈地喊了一声:“爹爹……疼。” 玉无雪:“……” 怎么感觉怪怪的。 是这话怪。 还是他思想比较歪? 在他愣神之际,颊边突然传过一丝柔软。 “???” “!!!” “!!!!!!!!!!!!!!!!!!!!!” 玉无雪捂着脸颊惊得后退一步两步三步。 是他的错觉吗? 这小屁孩儿是不是刚刚亲他了。 这么大胆的吗?! 玉无雪心中震惊得无以复加。 面前的小云儿却双眸含着笑,如一汪春水,他红唇微抿,笑道:“爹爹以后若是喜欢云云,可以亲亲,不要捏脸了,真的很痛……” 玉无雪身子一下就软了。 被吓软的。 难怪是那么多人的白月光。 再这么下去。 他也快把情敌当白月光了。 小云儿见玉无雪不知所措地半跪在原地,似乎受了极大的打击。 又拿着剑,一蹦一跳地去修炼了。 他把剑放在背后,晃一晃的。 玉无雪揉了揉眼睛。 什么时候,云儿手里的剑,变了模样? 他记得他给他的那一把,明明不是这样的。 云云现在背后的剑,通体雪白,一根亮眼的红线至尾。 分明是,宋纤云尚未取名的本命剑。 玉无雪沉凝。 十四五岁。 是宋纤云正式契约本命剑的时候。 玉无雪对此了解得不多。 玉无净也不喜欢他了解得太多。 所以玉无雪只知道宋纤云有了本命剑后,因为一直没想好名字,所以就一直用本命剑称呼了。 云云修炼速度越地快。 迎来了人生的第一次雷劫。 玉无雪静静地站在周围,他以为幻境中,并不会对云云真的劈下雷。 没想到,天空真的开始汇聚黑云。 玉无雪抽了抽嘴角。 来真的? 在幻境里也待了好几天。 他摸不清自己对云云的感情。 是自己一手养大的小孩儿。 说没感情是假的。 玉无雪心软,在第一道雷劫向懵懂无知的云云劈下时,肉痛地拿出玉无净曾经送给他的法宝,去挡了雷劫。 “砰!” 法宝碎裂成粉。 后面的几道,玉无雪边肉痛边扔法宝。 心疼得抱住已经空了一个的袋子呆呆地坐在原地。 最后一道雷劫要云云自己承受。 “咔嚓!” 随着震天响的雷声过后,金光闪烁,乌云散去。 露出澄澈温暖的阳光,天空一碧如洗。 花朵上盛满了雨水,有的承受不住,一歪,雨水倾泻而下,落入泥土中。 玉无雪收起空袋子,飞快地向云云冲过去。 小孩儿状态不是很好。 全身都是伤口,汩汩地流着鲜血。 而这些新鲜的血液,正在刺激着周围妖花。 玉无雪警惕地抱起人,听到窸窸窣窣的藤蔓在地底爬行的声音,腾空而起。 飞快地跃到一边。 果然,一下课,一根满是的荆棘的藤蔓就贯穿大地,深绿色的液体黏腻恶心地脱落在地。 玉无雪看得眉头紧皱。 还好躲开了。 要不然他就要和云云“把你的心,我的心,串一串,串一株幸运草,串一个同心圆。” 第153章 好人有好报 巨大粗长的藤蔓开始疯狂地半空中甩动。 似乎很生气自己扑了个空。 像个深海的八爪鱼,剧烈地扭动着。 怀中的云云疼得嘤咛一声。 声音小小的,软绵绵的,像是羽毛从心底划过。 叫得人心里痒痒的。 玉无雪心底暗道一声不好。 果然,藤蔓发现了他们。 飞快地破土而来,带着凛冽肃杀的气势。 玉无雪抽出长剑,直接对上去,一剑砍掉了藤蔓的触角。 绿色的汁液迸溅,玉无雪转身升起保护罩,躲过这些奇奇怪怪的液体。 这里四处不对劲,他可不敢乱来。 被砍掉的藤蔓扭动着,像个蛆一样,作垂死的挣扎。 玉无雪不敢飞太高,御剑在其他飞舞的藤蔓中快速穿行。 看似杂乱无章的躲避,每次都惊无险地躲过藤蔓致命的一击。 云云不知何时醒过来,一双眼睛自责地盯着玉无雪,埋首道:“对不起……爹爹。” 玉无雪神色复杂地看着已经长到十七八岁的云云,心中难言。 他突然就接不住“爹爹”这个称呼了。 玉无雪剑光一闪。 又躲过藤蔓的盛怒的一击。 最后,乘着剑,满意地看着把自己打包起来的藤条。 藤条紧紧缠绕,凌乱不堪,此时聚拢在一起,像一颗巨大的绿色肉球。 玉无雪刚刚故意带着藤蔓绕,就是为了让它把自己拴起来。 现在,藤蔓手无缚鸡之力。 玉无雪丢出几颗火珠,捏爆,蕴含朱雀神火的火力熊熊燃烧,如烈火一般。 藤蔓不能遁回土壤,只能在半空承受着活活被烧死的痛苦。 空气中传来“咔咔咔”的烧烤声,还有恶臭的焦味。 玉无雪看见云云娇弱苍白的脸色更加难看,抬手给他封了嗅觉。 云云这才微微放松。 山矾宗特有的积分灵力微闪。 消灭金丹前期藤妖。 玉无雪终于开张了,成绩瞬间直逼前十。 见周围不再有别的威胁。 玉无雪拿出干净的被褥,垫在湿润的地面。 云云呼吸略微急促,似乎是疼痛引起的,唇瓣苍白。 “疼……真的好疼。” 微微扬起的脸庞,泛着点点的湿意,凌乱的发丝撩拨着沾血的白颈,身影单薄得令人心疼。 玉无雪心口微微颤动。 然后安慰道:“马上,我替你疗伤。” 玉无雪拿出丹药,塞进他的唇瓣中。 然后将人放直,灵力翻转,缓缓注入云云的身体。 水灵根天生就是疗伤的圣药。 他救人救得专心致志。 玉无雪不怕疼。 就像是天生痛习惯了一样。 但是他替云云身上的伤心疼。 一簇簇,绽着血花,在白腻的背部,锁骨处,肩膀。 美人受伤,就是让人如此垂怜。 “小云儿,再等一会儿,你的伤,你爹我一定给你治好喽!” 玉无雪这话说得有几分像是在骂人。 但是又让人无法反驳。 云云扯出一抹微笑,苍凉易碎,像个精致的琉璃制品。 背后凭空巨大的阴影升起,两人笼罩在阴处,影子被覆盖。 玉无雪刚刚还在开玩笑的脸瞬间落下。 什么玩楞儿? 这么大个? 云云正面对着那个庞然大物,精致圆润的脚趾微微蜷缩,墨发蜿蜒,血衣覆身,身子轻微地发着抖。 玉无雪咬牙,把人从地面捞起就跑。 反手丢过去一颗火珠。 火珠在燃烧之前被反弹回来,落在地面,快速地腾升起来,形成包围圈,炽烈的火焰烤得人脸生疼。 朱雀神火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这下把自己玩脱了。 玉无雪忍受着水火不容的不适感,在两人身边升起淡淡的结界。 刚刚巨大的阴影是一棵拔地而起的大叔,树冠上端是郁郁葱葱的枝叶,枝繁叶茂,生机勃勃,每一片树叶如粘贴复制,苍翠欲滴,连锯齿形状都一模一样。 树身虬结,弯弯绕绕的藤蔓攀延,上面缀满苔藓,密密麻麻的。 玉无雪对苔藓一物一向有好感,本来应该是“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的景象,现在却无比恶心。 上面全是黏腻的汁液,顺着树干流淌下来。 乳白色和深绿色混合,特别像被踩扁的某种昆虫,内脏血液混做一团。 树叶沙沙吹动。 他似乎并不怕周围一圈的朱雀神火。 甚至越拔越高。 大有遮天蔽日的之感。 玉无雪抿唇,神色凛然,他一个人或许能把这棵怪树收拾了,但是身边还有个伤者。 他或许能把云云带出去,但是会不会缺胳膊断腿就不一样了。 玉无雪身形微动。 几道水灵力掷出,火墙威势减弱,玉无雪携着人,青红道身影掠出。 他们在前面疯狂跑,后面的大树拔腿疯狂追。 真的是拔腿,连根拔起的那种拔。 周围的花全部被踩进泥土中,地面被踏出一大块凹陷,地动山摇。 玉无雪将云云抱得更紧些,安慰道:“别怕,那树妖追不上我们。” “唰!” 锋利利刃从背后袭来。 玉无雪耳尖略动,利落地转身躲过。 青丝飞扬,眸光凌厉,衣袍在空中翩跹,身姿轻灵。 足尖轻点,然后抱着人又躲过漫天而来树叶。 那些树叶极为锋利,落在地面上的花朵上,根本不忌惮是否为同类,全部拦腰斩断。 玉无雪的发丝被削断几根,在空中飘飘扬扬。 云云长手伸出,运出灵力接住碎发。 然后牢牢地握在手心。 玉无雪没注意到这小家伙的动作,飞出的灵力一下接着一下,招招致命。 树身被打出深深的痕迹。 泛出漆白黏性极强的液体。 他攻势越强,树妖就追得越凶。 玉无雪翻身躲入前方一大片的向日葵中,这花高,树妖没有嗅觉,一时半会失去了攻击对象。 只能愤怒地抽打着漫漫无边,灿烂热烈的向日葵。 玉无雪将重伤未愈的云云轻轻搁下。 轻声道:“你不要乱跑,等我收拾了树妖,再来给你疗伤。” 他转身要走,云云却伸出满是血污的手,一把拽住玉无雪,眸中含着泪,晶亮可怜,如同冬天从白色的天空中悄然坠落在手心的雪花,好看又易融化。 他声音嘶哑道:“阿雪,我也是幻境的产物,你会不会也杀了我……” 玉无雪一顿。 不叫爹了? 他还有些不习惯。 为了安抚云云的情绪,玉无雪侧脸贴贴小家伙的脸颊,也蹭得自己全是血污,但他丝毫不在意。 他温柔道:“怎么会,你是爹一手养大的,你已经有了自我意识,说什么,我也要把你一起带出去。” 玉无雪善良。 善良的人是好人。 好人有好报。 第154章 痛,太痛了 好报就在一瞬间。 树根悄无声息地顺着血腥味,如蚯蚓一般蠕动爬行到两人下方。 猛地发起进攻,尘埃挥扬,遮挡了大片的阳光。 土腥气在空中溢散,像凝结成实体的雨滴,落在两人身上。 玉无雪浑身震颤,纤密秾长的眼睫眨了眨,感受着喷洒在脸上温热的血液。 他被云云翻身按压在地,躲过树根滔天的怒意。 而护住自己的人,左肩红艳如梅,凄丽媚绝。 深褐色的树根穿透血肉,血水淅淅沥沥。 玉无雪捏紧剑,震怒砍下那一截不知天高地厚的树根。 带着人如鸿鹄飞掠,腾于半空。 幻境宵小,不过燕雀。 他玉无雪想护住谁,向来就能护住。 还不曾如此无力过。 云云仰躺在玉无雪怀中。 呼吸微弱,嘴角难以遏制地涌出一股股鲜红的血沫,顺着下巴淌在胸前。 此时,玉无雪已经有些分不清幻境和现实了。 脸上冰凉一片。 玉无雪迷茫地摸了摸脸颊。 手指沾湿,泪水模糊。 不知道为什么,眼前的一切熟悉又陌生。 就像,真的有人为他这么付出过。 他在这里死去,只是大比失败。 但若是云云身死,就是真的死了。 玉无雪心口绞痛。 迎面对上那遮盖如荫的树妖,抱着人直冲过去。 他有元婴实力,先前是他太束手束脚,又无实战经验,才会事事受制于人。 现在,有着一股狠劲儿,那树妖刚刚乘胜追击的傲气,此时却有些节节败退,嚣张的火焰熄了大半。 或许是,队友祭天,法力无边。 玉无雪抱着人,打得愈发激烈。 单手执剑,青衫和红袍交相辉映,像一朵双生花,绽放最稠丽绚烂的太阳。 “砰!” 参天的大树轰然倒塌。 人是需要成长的。 成长的过程中,也有些是必然要失去的。 玉无雪衣袍猎猎,重新抱着人回到了花海之中。 灵丹灵药疯狂往云云洇湿的唇瓣里面灌。 不过是伤了肩膀,人还是能救活的。 而且,云云是花妖所孕育。 想着,玉无雪干脆刨了个坑,把人埋进去,只露了个脑袋在外面进行光合作用。 这招似乎真的有用。 云云苍白的唇色慢慢恢复血色,像白玫瑰吸收新鲜的血液,延着茎杆,顺着花脉,把自己浇灌回娇艳欲滴的模样。 玉无雪抿着唇,把昏迷中的人拔出来,给他换好衣服。 直到夜晚,云云才终于有了苏醒的迹象。 两个人席地而眠,在泛着水波纹的结界中,仰头可以看见浩瀚无垠的星辰,坐起身,能够近距离拥抱鲜花。 微风徐徐,画面静谧。 玉无雪喂了一些水进去,沾湿云云干涩的唇。 单手支着脑袋,笑脸吟吟道:“今天,你爹帅不帅?” 云云听到这句话。 没有露出和空明一般茫然的神色。 虚弱的声音坚定回道:“帅!” 云云的声音一贯好听。 或许说是宋纤云的声音好听。 尾音跟个猫儿一样缠着,冰棱似的声线仿若蒙上了一层雾气,他仰头,低低蹭了蹭玉无雪的胸口,浑然不像个二十的人。 带着不均匀的喘息声,低低沉沉的,似乎有些低落。 “阿雪,你真的能带我出去吗?” 玉无雪点头,道:“能。” 既然云云只能在幻境中存在,那他就把这这个小世界剥离,带回妖界。 没事的时候,又进去找小云儿玩。 多简单的事情。 云云皮肤苍白,宛若冰雪。 他的手指一圈圈地在玉无雪的胸前转着,状似无意地在撒着娇。 “我想一直和阿雪在一起。” “阿雪这么好,能不能陪我一直留在幻境?” 玉无雪摇头,面容如雪后初晴,冬日慵懒的阳光穿过稀疏的树影,眸色熠熠生辉。 他怔道:“可是,我也有自己的朋友。” 云云咬了咬嘴唇。 如妍丽的花。 玉无雪看得心头一窒。 太美了,白月光的杀伤力太大了。 他差点没稳住心神,真的答应要留在幻境之中了。 云云颤颤巍巍地从怀中拿出一截发丝,用红绸拴起,他期待地看向玉无雪,道:“我将你和我的青丝绑在一起,再埋入各自的心脏,就可以骗过外面的人,这样,我们就能一直在花海里,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 玉无雪起身。 竟是认真思考了一会儿。 才回道:“但是,这样我会死啊?” “不可以吗?” 云云歪了歪头。 他追问道:“我救了你,你连留下来陪我都不行吗?……阿雪?” 他的表情极为可怜,最后,攀上来,小心翼翼地吻了吻玉无雪颤抖的眉睫。 像个被抛弃的布娃娃。 血光微闪。 剧痛传来。 玉无雪低头,沉默地看着自己胸前湿润的血渍。 若不是他躲了躲,再偏离一点,这小家伙真的要扎中他的心脏了。 也不愧是他教出来的儿子。 伤人的手法如此悄无声息。 可惜了。 是他教出来的人,他怎么又会被左右。 正如当初的权尹婵娟,怎么会愿意放弃无情大道,被自己养大的人所牵绊。 玉无雪拥住这几天和自己如影随形的云云。 也算是拥抱自己。 他垂眸看着手中还拿着自己发丝,满目不可置信的云云。 “你一直,都在提防着我?” 玉无雪点头,如往常一般揉了揉云云的脸颊。 丝毫不手软。 他道:“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幻境,会出现你,但是,出现了就有一定的道理。” “当初,权尹婵娟是不是就像你现在这般,刺破我的胸膛?” 玉无雪眸光潋滟,如飞雪迎春。 他颤抖道:“一定很痛吧?” “宋纤云……” 眼前人不是宋纤云。 玉无雪却借着眼前人的容貌,问出了自己想问的话。 云云握着发丝,容貌我见犹怜,道:“你不该问问你自己,痛不痛吗?” 玉无雪没再搭话。 掐了杀诀,把云云的身形打散。 又灭掉一个妖兽。 玉无雪的排名直逼第一。 偌大的花海,又只剩下他一个人。 旁边是空落落的一件衣服。 玉无雪服下丹药,席地运功疗伤。 他在想,为什么这个幻境产物,在临死之前。 要问自己痛不痛? 如果一定要回答,玉无雪想了想。 那肯定是痛的。 是个人都会感觉到痛。 不过,他能忍一些罢了。 第155章 来,戴上。 “唔……!” 耳边传来沉闷之声。 像是有重物坠地。 玉无雪的伤已经休养得差不多了。 云云的突然反水让他心力交瘁,在巨大的声响中,他猛然睁开眼。 按理说,这个幻境应该不会有别的高阶妖兽了。 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动静。 他提起剑。 往窸窣声缠绕的花丛中走去,荆棘之中,少年容貌稠丽,血色全无,唇瓣却殷红异常,额头渗着冷汗。 玉无雪疑惑瞬间。 他刚以为这是被他诛杀的云云。 却突然反应过来,这人腰间绑着山矾宗的弟子令牌。 还穿着和自己同款的青衫。 不是云云。 是洛星河。 修仙界真人版白月光的复制品。 花妖藤蔓绕过洛星河的脖颈,滑入衣衫,像蛇形动物在爬行,荆棘刺破血肉,如倒刺的鞭子抽打,染上淫靡的痕迹。 渐渐,那张惨白的脸,浮上不一样色彩的红。 如晚霞浮云,桃花粉雾。 这花不对劲。 玉无雪想罢。 提起衣摆往后蹦了三蹦。 花丛中的人抑制不住地嘤咛一声,是极为克制低沉的声音,如墨色的夜,隐秘深沉。 洛星河在沉浮之中睁眼,眼前影影绰绰,却什么也看不清,只知道有人站在一旁,好奇地看着他。 那双眼眸纯澈如化雪。 洛星河艰涩地从喉中挤出几个字,却用尽了最大的力气。 “师……师兄。” 他伸出手,又被蠕动的花枝缠住,微凉的指尖颤动。 想要抓住面前的人。 他孤注一掷地唤道:“师兄……再救救我吧……” 玉无雪歪头:“???” 谁是你师兄? 还有,这玩意儿不元婴中期吗? 怎么会变成这副模样,比他还要难堪憔悴? 玉无雪蹲下身子,用剑挑开那些绮靡的花朵尖刺,剑柄拍了拍洛星河的脸颊,喊道:“喂,你怎么样?” 洛星河应该觉得不怎么样。 头歪着。 已然没了动静。 “死了?” 玉无雪嘟囔了一句。 然后尽量隔着这些花,去触探洛星河的鼻息。 手腕突然被一只沉稳有力的手抓住,腕间刺痛,衣衫被荆棘割破一大块。 天地旋转,来自元婴中期的压迫,玉无雪瞬间被按压在地,待他反应过来时,洛星河在他身前眸色深沉,灼灼如火星,燎原之势腾升而起。 似乎要把这漫漫的花海燃烧殆尽,消灭成灰。 呼吸交斥,花丛涌动更甚。 快速钩织了一个牢笼。 将两人如雀儿一般,供人赏乐地关在里面。 “操!” 玉无雪一脚踢开洛星河,拔出剑,要去斩断这些荆棘。 “噗呲——” 荆棘笼毫发无伤,洛星河却躺在原地闷哼一声。 玉无雪当即收了剑,回头挑开洛星河的衣衫。 看着上面明显的剑伤,又低骂了一声:“操!” 这个笼子吸了洛星河的血液,短时间可以把伤痛转嫁。 所以,玉无雪想要出去,要么等,要么杀了洛星河。 让他提前退出比赛。 玉无雪受不了了。 他在笼子里转过来转过去,烦躁地瞪了洛星河一眼,看着他迷离恍惚的眼神,怒道:“你修为这么高,怎么会被困住,到底怎么回事啊?!” 还要连累他。 早知道,他就不管这人是死是活。 甩手就走了。 洛星河却觉得全身火烧般燥热,难耐地转过身,背过玉无雪,声音嘶哑怅惘道:“旧疾。” 他似乎意识不清,咬字也带着浑浊不堪的气音。 但他还能抽出一丝清明,担忧道:“大师兄,别碰那刺……上面有情毒。” 玉无雪沉默片刻。 回道:“我不是你大师兄。” 中了情毒。 想到的第一个人竟然是大师兄。 要是说这洛星河对宋纤云一点想法都没有,玉无雪可是一点都不信。 笼内空间狭小,玉无雪还要尽量避着那些毒刺。 他犹豫片刻。 还是发挥自己心软的优良传统。 将人扶起来,缓缓注入灵力。 这不碰还好。 一碰吓一跳。 洛星河就像个火人,浑身烫得要死。 玉无雪碰了碰了洛星河的额头,烫得手指蜷缩,忍不住往后缩。 太烫了,太烫了。 他水灵根还是隔远些好。 免得救不了别人,还把自己搭进去了。 玉无雪匆匆忙忙掰开洛星河的嘴,把降温解毒的药给他塞进去。 刚要松手,洛星河温热的舌尖却无意识地剐蹭了下虎口。 玉无雪皱着眉缩回手。 甩了两下。 咦~ 有口水。 昏昏沉沉的洛星河并不知道自己被嫌弃了。 他如上个幻境里的人,在溺水之中,等待新鲜的空气。 刚刚捏住他颊边的手,冰凉舒适,就是最好的解药。 这个气息。 和师兄一模一样。 洛星河像个要糖的小孩儿,摸索着要去抓刚刚一瞬而过的冰凉。 玉无雪就这么被抓着手,绝对的境界压迫,挣脱都挣脱不了。 眼睁睁看着洛星河抱着他的手细细的吻着,眼睫颤动,蹭得他手心痒痒的。 玉无雪:“……” 玉无雪:“哈哈啊哈哈哈啊!” “哈哈啊哈哈哈啊哈哈啊哈啊哈哈!” “别弄,好痒!” 如此花前月下,星辰长河的美景。 玉无雪的笑声实在有些突兀。 连深中情毒的洛星河都凝滞了两秒。 然后,玉无雪感觉到自己的声音如被掐了嗓子的公鸭,戛然而止。 不是。 禁言就过分了吧? 准你舔我手,不准我笑,是吧? 玉无雪用力地挣扎起来,心中默念剑诀,驱动长剑,想要去砍几下笼子,让洛星河因痛放开自己。 结果太曦剑腾空出世。 玉无雪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剑和太曦过了两招都没有,就软趴趴地跑回了自己的空间。 得。 六。 洛星河跟个大型犬一样,裹挟着炽热的气息凑了过来。 肌肤滚热,急切地啃噬着玉无雪的雪白的脖颈,灼热的呼吸喷洒。 衣带不知何时解开,两件相同的衣衫融在一起。 玉无雪肩头白润,其间覆盖上青紫的痕迹,恶劣至极,像荆棘从外万千绽放的花。 他转头,看向笼外,恶狠狠地传音道:“看,还看!” “就这么看着你们弟子,欺负妖界储妃?!” 幻境外。 封容眼疾手快地关闭了这一幕。 脸红得滴水。 整个广场沸腾了。 空明急得直跺脚,“滴滴滴”地呼唤又要被带绿帽的玉无净。 第156章 双标六六六 被窥视的感觉消失。 玉无雪咬着牙转头,伸手去硬掰洛星河埋在自己身下的头。 尼玛! 老子有未婚妻的! 别碰老子! 奈何玉无雪被禁言,只能无能狂怒。 洛星河神色茫然,抬起头,又攀上来去吻王维的相思。 玉无雪:!!! 脏死啦! 脏死啦! 洛星河才亲过他那里,又亲他这里。 这跟抠鼻孔不洗手,吃手抓饭有什么区别? 玉无雪转身,抓起一缕衣衫,也不管两个人现在是个什么姿势了,直接朝洛星河脖子上缠。 不让他用灵力是吧。 他就用蛮力。 看他不把这狗日的活活勒死! 有妇之夫也敢欺负。 他玉无雪可没答应纳妾呢。 关键是,这小子还不知道自己是谁。 一直把他当宋纤云想操。 似乎是为了验证玉无雪的怒火,洛星河尾音极其不稳地泄出一句:“师兄……我爱你——” 爱你麻痹! 玉无雪手上用了死劲儿。 这衣服是上好的衣料所制,勒死一个人,绝对不在话下。 玉无雪抓住布料不肯松手,洛星河叼住他颈间的嫩肉不肯松口。 他越用力,洛星河下嘴就越狠。 关键是,这厮竟然还有力气腾手往下边乱搞。 玉无雪疼得想吱哇乱叫。 叫不出来。 只能“唔唔唔唔唔!” 在最后一刻。 玉无雪发现自己真的打不过这个大傻逼。 只能恨恨地瞪了一眼还迷迷瞪瞪的洛星河。 刹那间白光微闪。 洛星河身下一空,跌落在笼子底部。 还被尖刺又扎了几针。 玉无雪化成原型,跟个团子似的慢悠悠地坐在笼子缝隙中,娇小柔软的身子微微转动,像是在晃秋千一样。 一荡一荡的。 他冷眼瞧着下方意乱情迷,气息不稳的人,然后从芥子空间里自顾自地拿出一碟瓜子,跟大老爷看戏似的,磕一颗瓜子,吐一两片瓜子皮,吃一颗瓜子仁。 全吐洛星河头上。 化成原型后,他牙齿尖,磕起瓜子来可快了。 那笼子还特别贴心地把下面的缝隙堵住,让瓜子壳堆积起来。 洛星河刚刚那一摔,可不轻。 尖刺刺破皮肤,滴滴答答地淌着血。 他容貌生得美,现下柔弱至极,眸子盛满了情欲的春水,水润润的,却又像一朵幽幽绽放的白昙,清冷又疏离。 第一次在一个人身上看见两种极端的美。 玉无雪伸出短爪子,手比脑子快,比了个框框,想要记录下来。 “……” 玉无雪愣了一下,看着自己爪子比的形状。 为什么他会下意识觉得这个动作会记录一切? 最后,又讪讪缩回了手。 下方的战况愈演愈烈。 洛星河像只困兽匍匐在地,瘦弱的身躯显得僵直而又无助,紧咬着牙齿,这毒磨人心魄精魂,中毒的人避无可避,忍无可忍。 玉无雪睁大眼睛,看了眼衣衫褴褛下藏着的东西。 豁! 还挺有资本的。 玉无雪牙齿痒痒地磨了磨。 他就在这翘着二郎腿,倒要看看洛星河怎么自己抒解。 然后,他就看见了洛星河浑浑噩噩地拿出了一支笔。 一支笔? 妙笔生花? 那支纹路复杂的笔,在洛星河颤颤巍巍的指间,金光暴起,洋洋洒洒,龙飞凤舞。 这场面有些盛大。 像个裸体艺术家在作画。 玉无雪都不得直了直身子。 投以崇高的“敬意”。 不愧是德智体美劳大全面发展的男子。 画成。 月光下,虚空所画的人如浮光跃金,光影微亮,在幻梦之中,点睛成实,闪烁着刺目的光芒,交织成白色的谪仙。 层层叠叠的衣衫下,也掩盖不住细瘦的腰肢。 玉无雪第一次见妙笔生花。 也是第一次见有人耗费巨大的灵力,用妙笔生花画了个人出来。 玉无雪揉了揉眼睛,被眼前的场景震撼到了。 画中人身长玉立,一袭白色华袍,长长的墨发用一根白色丝带轻轻束着,清华高贵的容貌冷艳温柔。 未穿鞋履,赤足站于藤上,那双脚丫如无暇的白玉,圣洁如雪,却让人生不出半点旖旎的心思。 在洛星河眼中。 宋纤云是神性的,不染纤尘的,所以,他画出来的人也是这般如天神降临。 他把宋纤云当作曾经救他的神,逝去的神。 洛星河握紧笔,眼睫微颤,竟是要哭出来了。 他忍着痛起身,只抓住半缕衣衫,痴痴地唤道:“师兄……” 似小儿梦呓,一遍一遍,轻唤着。 “师兄……师兄。” 洛星河像是拥有很多东西,但又像什么都没有。 “宋纤云”身姿微动,缓身抱住了极度缺失安全感的洛星河。 散发着慈性的光辉,让洛星河靠在他怀里,一遍一遍轻轻抚慰着他的脊背。 嘴中轻声细语:“星河,师兄在。” “师兄一直都在……” 玉无雪看多了宋纤云的画。 这几天和云云相处,也算是近距离接触观察过赝品了。 但是,毋庸置疑。 洛星河笔下的宋纤云是最好看的那个。 完美得,都不像个人了。 世界上真有这么好的人? 纯良至此,让三界那么多人对他念念不忘? 玉无雪哑然地收回瓜子。 继续看着下方的场景。 或许是有“宋纤云”在的缘故,洛星河身上的情毒有所缓解,但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他甚至忍耐得极为艰难。 生怕一时冲动,把眼前的美好的画卷撕毁。 玉无雪内心几只乌鸦凌空飞过。 可以脱他衣服! 就是不能脱“宋纤云”的,哪怕这个是假的! 生怕玷污了心中仰慕的神。 这双标玩得六六的。 玉无雪回想自己刚刚在洛星河身下叫天天叫不出,叫地也地叫不出的场景,牙齿又痒了呢…… 等大比结束。 他不把天一峰搅成浑水,报差点被迫出轨这一仇,他名字就倒过来写! 又看了两眼笼中两人相互依偎的画面,玉无雪把自己缩成一团。 像个羽毛球,“biu”地一下挤出了笼子。 下边有朵向日葵,花瓣赤橙柔软。 正好接住了他。 第157章 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 大比结束。 玉无雪一出幻境。 差点喜极而泣。 他张开手臂,拥抱温暖的太阳。 还是真实的世界好啊! 鬼知道,他在里面被多少幻境妖兽追着杀啊。 还没等他在幻境出口多抒发一下情感,就被一道黑色的身影提溜着,回到了剑一派的位置。 玉无雪反抗的巴掌在看见提着他后领子的人是慕楚钦,立马紧急刹车。 慕楚钦按着他坐在座位上,开始动手动脚。 挠他衣袖,翻他衣领。 周围还有不少人看过来。 玉无雪在慕楚钦强大的淫威下压迫得差点抬不起头,但还是勇于反抗道:“不行!” “就算你是师兄,也不能对我那个!” 空气凝滞了两秒。 慕楚钦修长挺拔的身形顿住。 他抬眼,黑曜石一般的眼瞳如一汪幽潭,深不见底。 艰涩中带着不解,问道:“哪个?” 玉无雪感觉情况不太对,硬着头皮回答:“就是大庭广众之下,对本殿意图不轨!” 话音一落。 玉无雪觉得自己人头也要跟着落了。 慕楚钦闻言,眉宇间凝聚着一股肃杀之气,让人望而生畏。 他咬牙切齿:“好,好啊,好的很!” 慕楚钦眼梢微红,暴戾如斯,再睁眼时已是一片赤红。 “我只是想看看洛星河那厮有没有对你做什么,你竟如此揣度我?” 玉无雪怂得脖子往后缩了缩。 嘟嘟囔囔道:“幻境里的伤一出来就恢复了,你也看不出啥啊……” 慕楚钦一双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看着完全无所谓的玉无雪,冷冷地通知道:“妖王今夜丑时到,你到时候慢慢解释你和洛星河在幻境中的那些丑事吧!” “什么?!” 玉无雪睁大眼,慌忙之中抓住慕楚钦宽大的衣袖,问道:“他怎么知道的?!” 完蛋了。 媳妇儿知道自己在外面偷腥了,怎么办? 不对,他也不是故意偷腥的! 他是被偷的那个。 慕楚钦唇角微微往下压,无形中生出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他盯着玉无雪惊慌失措的眼睛,怒道:“那么多人在映像里看到了你和洛星河缠绵,你应该问,他怎么才知道。” 玉无雪抱住自己。 惊恐地摇头:“我没有和洛星河做任何过界的事情,你别胡说。” 慕楚钦捻了捻玉无雪新换上的冰蓝衣衫,问道:“没出格?那你那件青衫呢?” “衣服都脱了,还叫没过界?” 慕楚钦似乎有些恨铁不成钢,在灿烂的阳光下,唇角缓缓透出一抹令人发寒的冷笑,那是一种很阴郁,带着讽刺的笑。 他看着眼前人,像是透过玉无雪在看着谁,缓缓道:“你们还真是一样啊……” 说完,拿着剑,气冲冲地走了。 玉无雪被这话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一样? 什么一样? 和谁一样? 玉无雪觉得慕楚钦这句话对自己尤其地不友好。 但是又不敢冲上去下黑手。 只能自己抿紧唇,在心里默默谩骂。 大比的结果出来了。 洛星河和慕楚钦并排第一。 玉无雪屈居第二。 剑一派和山矾宗获得了双赢的局面。 一时之间,气氛也没有从前那么剑拔弩张。 当然,如果没有他和洛星河在幻境那档子事,氛围可以更活跃一点的。 慕楚钦年少有为,少年英才,容貌又生得好。 不少门派有意无意过来,想洽谈一下未来道侣的事情。 又被慕楚钦冷漠无情的脸劝退了。 有脑袋聪明一点的,选择曲线救国,来找玉无雪打听慕楚钦的爱好。 聪明的某门派掌门:“二殿下,我这边想问一下你大师兄喜欢什么类型的女孩子,吾有一女,年芳二八……” 玉无雪略微沉吟。 回道:“我不知道大师兄喜欢男的女的。” 聪明的某门派掌门:“吾还有一子,年幼二五……” 玉无雪:“???” 这是什么品种的畜生爹? 他没算错的话。 二五一十吧…… 玉无雪被问得烦了,干脆就化成原型,窝在空明脑袋上睡大觉。 空明的发质越来越好了,又柔顺又滑。 哪天拔点下来当睡垫也是极为不错的。 有人找慕楚钦谈婚约,自然也有人找洛星河谈恋爱的。 不过都是为了双修提高灵力或者是好点色。 没一个敢真真正正地去谈未来。 毕竟,他师尊怎么飞升的,现在还是人们的谈资呢。 洛星河不想理这些人,但是封容和杜玉珂又在旁边。 他作为嫡系弟子。 只能努力扯着笑,一个个拒绝。 玉无雪看得想笑。 在空明头上撒泼打滚。 空明痛得龇牙咧嘴,委屈道:“殿下,您别笑了,洛星河瞧您了。” 玉无雪立马正襟危坐。 软绵绵地当好自己的棉花团子,一动不动。 洛星河应当是没有幻境的那段记忆了。 但是,那么多人看见了,肯定有人帮他回忆。 所以,玉无雪作为舆论中心的男主角,觉得自己还是应该低调一点。 晚上,山矾宗开大会。 算是修仙界的联谊晚会。 不少门派弟子都留下来看热闹。 剑一派肯定也留了下来。 玉无雪就坐在大门口的柱子后边,看着每个人喜气洋洋地进进出出。 山矾宗的晚会花样不多,但是有篝火,有吃食,还破例让弟子们今晚小赌怡情。 大家平时清心寡欲久了。 此时没人管,都放开手脚准备大干一场。 玉无雪不会赌,因为玉无净没教过他。 “殿下,殿下……” 空明鬼鬼祟祟从门口钻出来,怀里还抱着一个碗。 似乎有些烫。 空明的两只手被热得红红的,像红烧鸡爪。 还没等空明靠近,玉无雪就闻到了甜丝丝的味道,在空中蔓延,勾得人眼前一亮。 “这是什么?” 玉无雪看着碗里圆乎乎的白团子,好像他原型的缩小版,白白嫩嫩的。 他因为被限制下山。 所以没吃过什么人间的吃食。 大多是糕点果脯,还是慕楚钦特赦他吃的。 他还没见过这种可爱的甜食呢。 空明喜滋滋道:“那边厨房端的,宁峰主亲自做的,这叫汤圆,我尝过了,又甜又糯,您绝对喜欢!” 玉无雪端过碗。 轻轻吹了下。 热气腾腾,在狭小无人注意的角落,像小型的人间烟火。 玉无雪的额头被蒸得亮亮的。 他期待地用勺子舀起一颗,“吧唧”咬一口。 真的很好吃。 太合他胃口了吧! 他能狂炫三碗! 玉无雪胃如无底洞,连圆带汤全部喝完,然后又看着空明,问道:“还有吗?” “还有很多呢!” “宁峰主做了很多,其他弟子也在吃,不过他们都说太甜,吃了几口又没吃了。” 空明指着远处灯火明亮的一个殿口。 玉无雪拿着空碗,舔了舔下嘴唇。 甜好啊! 不甜他还不吃呢! 第158章 我最相信他啦 小厨房里,还有三三两两的弟子结伴而行,走出走进。 玉无雪闻着味儿过来,准确无误地停在灶头边。 看着大锅里滚热的开水,和一个个浑圆的汤圆。 似乎才刚下锅,汤圆们沉在锅底,跟随着热水雾气,融成一片雪景。 隔过雾蒙蒙的热气,玉无雪看见一个隐隐约约的身形,带着白色的围帕,弓着腰,手指在案台上飞快地运作着。 白糯的面团在他手上,任他揉圆搓扁,指尖转动,几个漂亮的晃眼,一个芝麻馅儿的汤圆就包好了。 馅儿有很多种,似乎是为了满足各个口味的弟子。 玉无雪看得入神,自己搬了条小板凳,坐在案台旁边。 不捣乱,就这么静静地看着。 宁时珍动作麻利,一会儿就包完了几十个。 平整地放在台上,然后才转身去捞锅里已经浮起来的汤圆。 又有别的弟子进来了。 不知是哪些门派的。 人倒是自觉,笑嘻嘻地拿起碗就凑到宁时珍跟前要汤圆吃。 宁时珍大勺一挥,给他们每个人碗里都舀得满满当当的。 还贴心道:“慢慢吃,不够记得来加。” 说着,还伸手去拿红糖,问他们甜不甜,不甜再加点糖。 那些弟子头都摇成拨浪鼓了。 一边吃一边感谢道:“多谢宁峰主,不用加糖了,已经够甜了。” 宁时珍似乎有些失落。 青丝束起,在暖雾中肩膀轻微地僵硬一瞬。 正要放下手中的红糖。 眼前突然一闪,带过风。 有个空碗递了过来,少年笑容熠熠,和厨房昏黄的光线融在一起,亮堂堂的。 玉无雪舌头舔过尖牙,笑道:“宁峰主,他们不要红糖,我要!” “帮我铺满碗底,把我甜晕都没问题!” 或许是因为雾水的原因,宁时珍的眼尾被熏得有点红润。 他艰难地抬起手,噙着笑,给玉无雪手里的碗加了红糖。 锅里刚煮好的汤圆只剩几个了,玉无雪捧着碗,脚一蹬,指着锅里的团子,着急地伸着脖子道:“宁峰主,我先来的,不要再打给别人了,全部给我!” “好,不急,慢慢来。”宁时珍的声音略微艰涩。 堂堂峰主,那双治病救人的手,降贵纡尊地给他们做汤圆。 玉无雪觉得自己捡了个天大的便宜。 他吃得欢,几乎每次都是两口一个。 各种馅儿的清香在口腔中溢散。 玉无雪没忍住露了两个毛茸茸的圆耳朵出来,一动一动的,像戴了卡通白熊耳朵发箍,可爱得让人现在就想让人按在怀里rua。 空明戳了戳耳朵。 小声道:“殿下,你耳朵出来了。” 圆耳朵微颤,玉无雪被空明戳的那一下,弄得满脸通红。 他恨恨地看了空明一眼。 然后才弯起眼眸,不好意思地看向正盯着他吃汤圆的宁时珍,道:“宁峰主做得太好吃了,我一时之间……情难自持,所以露一点兽型出来,应该没关系吧?” 宁时珍对上那双毛茸茸的小耳朵。 似乎才回过神来。 道:“没事,你喜欢吃就好,有的弟子还嫌我做的太甜,也只有你,还提出要加糖。” 他声线温润好听,听着令人安心,如雨夜淅淅沥沥的雨声,助眠。 玉无雪享受地抿唇道:“生活已经那么苦了,只有再加点糖,才甜。” 宁时珍微微点头,算是赞同玉无雪的话。 他垂眸,看着玉无雪满足的吃相。 面颊鼓鼓的,和碗里的汤圆一样,白嫩圆润。 宁时珍忽而转过身。 没再面对玉无雪,继续去鼓捣吃食。 他一边做一边问:“你是一直都喜欢吃甜吗?” 玉无雪思考了下,答道:“是的,玉无净经常说我小时候挑嘴,特别是生病时,除了蜜水,什么也喝不进去。” 宁时珍的身形微顿。 道:“可是你以前不挑食的,什么都吃。” 连纤云用来自杀的长钉也会毫不顾忌地塞进嘴里。 怎么现在会这么挑食了呢? 宁时珍眸色微凝。 这么好的孩子。 莫非,玉无净真的把他当宋纤云养? 如果真的是这样。 某一天,玉无雪知道真相,又会如何自处? 宁时珍不敢往下想。 害怕这世间再出现第二个宋纤云。 玉无雪抬了抬头,微圆的眸子里盛满了疑惑。 他怎么感觉山矾宗的每个人都认识他似的。 玉无雪咽下最后一颗汤圆,歪了歪头,看着宁时珍忙碌的身影,问道:“宁峰主,我以前是不是见过您?” 宁时珍放下手中的面团,回头。 “玉无净没告诉过你?” “什么?”玉无雪直起身,觉得有些事情自己该弄清楚。 “化形之前的事情,你一件也记不清了?” 玉无雪茫然地摇头。 因为玉无净告诉他,以前的事情没必要知道。 他也懒得去问。 往日之事暗沉不可追,来日之路光明灿烂。 宁时珍看着玉无雪一问三不知的反应。 心中一紧。 刚搓好的汤圆放入锅中,被汤勺慢慢搅拌着,在锅里转着圈。 宁时珍又给玉无雪的碗底铺满红糖,声音寡淡,似乎蒙上了一层雾气:“你自己去问问吧。” 玉无雪愣了愣。 小心翼翼地用筷子夹了块没切碎的红糖,含在嘴里。 红糖特有的甜味化在嘴里。 甜得他的小耳朵又颤了颤。 玉无雪乖巧地点了点头,说道:“好啊。” 宁时珍以为玉无雪会迷茫,会惊慌。 但万万没想到,会如此平淡,甚至没将此当一回事。 似乎是为了解除宁时珍的疑惑,玉无雪复又笑道:“我相信玉无净,他不告诉我,自然有他不告诉我的道理。” “他将我养大也不容易,若是我都不信他,那我就是白眼狼。” “……” 宁时珍彻底怔愣住了。 汤勺子从手中滑落。 落入锅中。 玉无雪在朦胧之中,瞧见了宁时珍眼角晶亮一片。 像是哭了。 玉无雪不知道的事有很多。 比如,对宁时珍来说。 他宁愿曾经那个人。 当一当白眼狼。 宁时珍将锅里的勺子用灵力捡出来。 声音又轻又低,带着压抑的鼻音。 “即使是身边最亲近的人,也不要全然相信……” 第159章 画墙壁 “空明,走,我带你去仲景峰。” 玉无雪吃得肚子圆滚滚的。 不得不说,宁时珍的手艺是真的好。 有种回忆感满满的错觉。 空明凑上来,不解道:“去干嘛?” 玉无雪神秘兮兮道:“带你偷灵虫。” 空明睁大眼,一把捂住玉无雪的嘴,左看右看,发现周围没人注意到他们,才松下心道:“殿下,你小声点儿!” “别紧张。” 玉无雪咬了咬空明的手指。 空明吃痛地松开。 “我问过宁峰主了,他说可以去拿。” 空明委屈地吹着手指,看着上面红红的牙印,颤声道:“那您为什么还要说偷啊。” 玉无雪狡黠一笑,“因为刺激啊,你不觉得刺激吗?” 玉无净快到了。 他不自由自在干点别的事出来。 估计以后就没机会了。 空明突然get到了玉无雪的点。 他忙点头,附和道:“刺激!” 明明可以光明正大进去的两人,非要趁着夜色,偷摸破开结界,往里面钻。 空明进入灵虫地,在玉无雪的授意下,拿起灵袋,挨着挨着往里装。 守在地界外的两个弟子,完全不知道里面的灵虫正在经历一场浩劫。 玉无雪拿起一只疯狂蛹动肥嘟嘟的肉虫,在空明面前晃呀晃,问道:“你喜欢吃这个不?” 空明点头:“喜欢!” 玉无雪偷摸摸压低声音道:“那就多拿点,我还带了很多灵袋。” 空明快喜极而泣了。 他真是跟了个好主子! 拿完灵虫,玉无雪又带着空明翻越围栏,到了隔壁灵果地界。 空明嘴里啃着红彤彤的灵果,吃得汁水四溅,看着还在毫不客气往里拿的玉无雪,突然有些不好意思,道:“殿下,咱们拿这么多,不好吧……” 玉无雪挑了挑眉。 指了指空明头上。 空明疑惑不解,摸了摸头。 玉无雪神秘兮兮道:“妖界头头,你的顶头上司要来,你还怕宁峰主吃亏吗?” 玉无净能空着手来吗? 就算空着手,他芥子空间可能没宝物送吗? 玉无雪表面上对玉无净某些事瞒着自己不在意,心里却有了点小疙瘩。 想他一心一意地对玉无净。 玉无净竟然还有对他有所保留! 他不让玉无净出点血,付出点小代价。 玉无雪就不是玉无雪了。 就让他小小地睚眦必报一下。 在翻过另一个栏杆,偷灵鸡时,玉无雪大意了。 之前“偷”得太顺,偷的都是哑巴灵物。 而灵鸡,是会叫的。 “咯咯咯——咯咯!” 在一瞬间,仲景峰的灯都亮了。 所有弟子冲向鸡舍,大吼着:“有人偷灵鸡了!” “抓盗鸡贼啦!” “盗鸡贼!别跑!” 玉无雪扯着空明的后领子,御剑在草木间穿行,衣袍猎猎,身形如电,动作迅疾,纵跃如飞,犹如浮光掠影,眨眼间消失不见。 风飞快拂过面庞。 玉无雪只觉得恣意畅快,看着后面被自己甩得远远的弟子们,心情好极了。 他垂头,看着超速飞行下,似乎还有些直愣的空明,开朗笑道:“空明,刺不刺激?!!” 空明配合大吼:“刺激!” 玉无雪:“好不好玩儿?!” 空明:“好玩儿——啊啊啊啊啊啊啊!!!” “殿下,前面有树——!” “pia!” 玉无雪转头。 正好和大树来了个亲密接触。 两个人摔作一团。 黑暗之中沉默片刻。 玉无雪挣扎着从枯草堆里爬起来。 满头的草渣渣。 空明在后边,没受什么伤,也没有玉无雪那么狼狈。 他手疾眼快地扶起脑子冒金星的玉无雪,两根手指在人眼前晃荡。 “殿下,你还好吗?” 玉无雪挂机状态:“呃——” 御剑不规范,亲人两行泪。 空明起身,将玉无雪头上的杂草拔掉,看着自家殿下额头上的鲜红的红印,陷入了一阵无语。 玉无雪盘腿坐在地上。 觉得脑瓜子嗡嗡的。 缓了好一会儿才眨眨眼。 他看着空明,问了句:“这是哪儿?” 空明摊手。 他对山矾宗又不熟悉。 玉无雪收了剑,踉跄地站起身。 后面追踪的人早就被甩掉了。 此时估计还在别处漫山抓贼。 玉无雪观察了下四周,吸吸鼻子,然后很肯定道:“不用猜了,这是疏荷峰。” 三峰主最爱喝酒。 玉无雪是灵兽,鼻子非一般地灵。 他闻到酒味了。 玉无雪挑了挑眉,发出邀请。 空明意外地看懂了。 他无言半晌,道:“您喝过酒吗?” 玉无净家教严,看似松散,实则赌毒烟酒,从来不让人碰。 玉无雪根本没管空明的问题。 已经开始弯身,顺着味儿,“嘿咻嘿咻”地挖坑。 月黑风高夜。 很适合毁尸灭迹。 酒窖下面是空的,玉无雪撅着屁股,似乎没找准位置。 等空明找到入口,转过身,玉无雪已经原地消失。 他掉进了酒坛子里。 青梅酒。 醇香清甜,度数也很高。 玉无雪头朝下,被猛灌了好几口。 空明觉得大事不好。 今晚应该是个不眠之夜。 玉无雪:“咕噜咕噜……” 高度酒又进了好几口。 空明把人拎出来时,玉无雪上半身已经湿透,全身上下都是清冽的酒味儿。 空明:“……” 突然很后悔听玉无雪的建议,来“偷”灵虫了。 玉无雪的确没喝过酒。 所以他很快就醉了。 空明眼睁睁看着玉无雪白腻湿润的脸慢慢涨红,像朵稠丽的玫瑰,露珠半湿,任君采撷的模样。 好了。 一定会出事了。 元婴期的玉无雪无人拦得下。 空明坐在原地,再次眼睁睁看着自家殿下御剑往天一峰方向飞。 这就是醉酒的魅力。 连恐高都忘了。 空明在身上翻了半天,才找出联系妖王的符咒。 再不来,妖王妃要闯祸了。 空明猜错了。 其实醉酒的玉无雪蛮乖巧的。 甚至比清醒的时候,还要听话。 他就在天一峰,蹲在倾盖殿外边的墙根下。 用碎石头在墙壁上画横线。 “一个月。” “两个月。” “……” 有些东西是改变不了的。 即使你失去所有。 包括记忆和容貌。 第160章 都不是什么好人 “你在做什么?” 玉无雪突然被罩在阴影处,弯着的身形颤颤,头上的耳朵也还没来得及收回去。 从青丝里冒出来,软绵绵的。 洛星河负手而立,在月光下,长长的睫毛,像黑色水晶一样闪烁着双眸。 他似乎还对幻境的事心存芥蒂,离得玉无雪远远的。 玉无雪头脑发热,但口齿清晰。 道:“在修炼……” 洛星河俯身平直地盯着还在努力刻墙的玉无雪,压低了声音,问道:“你这是什么奇怪的修炼方法?” 夜深人静,星光暗淡。 漆黑一片的殿墙下,枝丫的侧影被月光勾勒在墙边。 玉无雪握着石头,又划上一道痕迹。 声音闷闷的,有些不高兴。 “闭关修炼,一个人无聊,静悄悄的,过一天或者一个月,划一条横线,可以记时间。” 他喜欢这样记时间。 就像撕日历一般。 有种时光掌握在自己手里的错觉。 洛星河的表情停滞片刻,像是想起什么似的。 半晌,似乎觉得自己想起的事情过于离谱。 又兀自笑了一声,摇头过去了。 今日,洛星河一袭白袍,总算和玉无雪穿得不一样了。 他正了正神色,后退一步。 对着玉无雪端正地行了一礼,青丝从肩头滑落。 “你做什么?” 这下换玉无雪反过来问洛星河。 他在这里“修炼”得好好的,这个人找他扯天扯地,聊了那么久,还行礼。 洛星河面色颇为不自然,声线带着不均匀的喘息声,低低沉沉的。 特别是对上玉无雪清澈的深褐色眸子,似乎更加无地自容。 “幻境里的事,是在下唐突了。” “还在这么多人面前,对你……” 洛星河有些讲不下去了。 鼻尖开始冒出细细的汗水。 玉无雪惊奇地“噫!”了一声,眼睛半眯着,还有些醉意,他笑道:“你还会道歉?” 整个过程,他觉得自己倒是没吃什么亏。 甚至还有心思调侃洛星河那玩意儿还挺大。 玉无雪放下石头,直起身。 眼睛里填着无边的笑意,像是思索,又藏满戏谑。 看着窘迫的洛星河,大方道:“既然如此,不如我去给妖王说说,让他允诺我纳妾,将你收了?” 他拍掉手上的泥。 算是证明自己“闭关修炼”结束。 洛星河饶是见过变态。 也没见过这么清奇的变态。 他有一瞬间怀疑自己耳朵坏了,下意识迟疑道:“你说什么?” “收了你啊!” 玉无雪似乎在认真地算一笔账,嘟嘟囔囔道:“我是水灵根,你是杂灵根,正好帮你润一润干涩的灵根……” “五行之间,相生相克,相乘相侮,母子相及。妖王是火灵根,火侮水,和他在一起我会很痛,那你就可以用金灵根帮助我。” “……” 洛星河前面还能镇定自若地听玉无雪扯长篇大论。 后面的内容。 不知是他思想太过敏感,还是玉无雪真的是那个意思。 简直——不堪入耳! 洛星河不敢想象。 现在说出这番话的人。 竟然是曾经见着他就要咬他,就要“哇哇哇哇哇”大叫的小雪团子。 洛星河咬牙切齿:“闭嘴!” 这一声吼得太突然。 玉无雪悄然住了嘴。 委屈地撇撇嘴。 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回望过去。 仿佛幽怨地在质问洛星河:你干嘛吼我?! 洛星河忍住突突跳的太阳穴,冷道:“平日里玉无净都在教你些什么?!” “双修这等事,你怎么可以如此——如此毫无顾忌,旁若无人地讨论?!” 小雪团是他师兄留下来的唯一活物。 洛星河觉得自己有责任,好好把玉无雪的思想掰一掰。 玉无雪抬头懵懵地看着盛怒无边的洛星河,肩膀莫名抖了一下。 “怎么了嘛?” “我觉得玉无净教我教得很好啊!” 他又不是洛星河养大的,凭什么被骂啊。 玉无雪赌气地抓着自己的耳朵,呛道:“玉无净说,双修一事不必看得那么重,只要两人心甘情愿就行,又不像你们人界规矩这么多。” “而且,双修又怎么了嘛?你以后不双修?你以后要当和尚?” “还是说,你要我身心整洁,一生为一个人守身如玉?” 洛星河被玉无雪这段言论自由说愣住了。 这也教得未免太开放了吧? 他反驳道:“但是,若是一人乱来,那此人会被诟病的,就算是你们妖界,也不允许滥交。” 玉无雪皱了皱眉。 眼底闪现一层惊慌失措。 道:“就是你们规矩太多了,所以才有这么多女子,被坏人采了身子,就寻死觅活。” “都是你们的思想糟粕,风言风语,都是你们在说,他们又不一定是故意的。” 妖界就不会这样。 坏人什么的。 杀掉就是了。 关受害者什么事。 洛星河争执道:“你在偷换概念,我是说主动的思想内里,不是被动原因。” 玉无雪捂住耳朵,开始耍赖:“我不听,我不听……” 反正玉无净就是从小这么教他的。 双修这种事情。 若是遇到强迫的,那就当被狗咬了,然后打回去。 不能深陷泥沼。 是别人的错,为什么都要揽到自己身上。 玉无雪知道洛星河想要表达的意思是人要自尊自爱。 但是,他仿若陷入了死胡同。 自己劝不动自己。 洛星河深吸一口气,问道:“那我问你,若是在幻境,我们俩真的……双修成了。” “那你让妖王怎么办?” 玉无雪神色闪过一丝茫然。 他捂住人耳朵。 上边还有两个兽耳朵。 都能听清楚洛星河的话。 玉无雪又蹲下身子,留了个背影给洛星河。 轻声道:“照你这么说,不能三个人在一起,我就只能和你在一起了……” “但是,你又喜欢宋纤云,肯定不要我。” “然后,我又不干净了,妖王也不要我……那我就没人要了。” 玉无雪抱着腿。 越分析越绝望。 泪水涟涟,鼻子一吸一吸的。 在妖界,两百岁方为成年,玉无雪年纪尚小,不知道爱,不懂爱,但隐隐约约能触碰到点门槛。 此时,越想越伤心。 借着酒劲儿,哭得仿佛自己真的没人要了一般。 洛星河抿唇。 他想说的不是这个。 但看着玉无雪哭得伤心欲绝的模样。 想到了十八年前,也有人是这般。 但他那时什么也做不了。 还把人推向自以为是的光明。 第161章 别骂了,我是畜生 洛星河眼眸里的寒霜褪尽。 他拍了拍玉无雪的肩膀,安慰道:“别哭了……” “别碰我!” 玉无雪挪着脚丫,躲开洛星河的手。 气愤地远离。 他的眼睫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眉眼如画,如江南烟雨般雾蒙蒙的,无害温柔。 玉无雪恨道:“你不愿意做妾就算了,不要在这里用低劣的语言侮辱我。” 洛星河:“……” 谁侮辱谁啊? 相比之下,不是让他当“小三”更折辱人的傲骨吗? 玉无雪豁然起身。 洛星河往后警惕地一退。 他本来还想让人下山,不要再待在天一峰的。 现下,竟把人教育哭了。 洛星河左右暂时说不出赶人的话。 只能静静地跟在玉无雪身后,看着他走走停停。 身上萦绕着浓烈的酒气,沁人心脾。 走了一会儿,玉无雪就直接席地而坐。 慵懒又随意地支着脑袋,在地上用木棍画着圈圈。 好像已经忘记了刚刚洛星河骂他不知廉耻的事情。 瞧着元婴修士如此幼稚的举动。 洛星河终于反应过来。 玉无雪似乎是醉了。 在冷冽的空气中,洛星河开口道:“你醉了,二殿下。” 玉无雪听见声响,浓密的眼睫颤了下,不疾不徐地抬头,沉黑的眼睛定定地看着他。 那双眸子,倒不像是个醉鬼该有的眼神。 洛星河呼吸一窒。 想着要不要把人扔下山时。 玉无雪又动了。 摇摇晃晃地往寝殿方向走。 洛星河阻止的手放了回去。 罢了。 小雪团也是在天一峰生活过的人。 让他看一看也无妨。 从来不许别人上峰的洛星河,默默允诺了玉无雪四处闲逛的行为。 玉无雪毫无阻拦地推开了寝门。 殿中有两张床,一张靠窗,又大又宽,精致内敛奢华。 并无尘灰,干净如新。 另一张应该是后来添的,挨着大床,格外突兀。 玉无雪觉得心口有些不舒服地别过眼。 然后,循着气味拉开一个柜门。 柜子里杂七杂八的东西很多。 他一拉,各种东西就掉了出来。 洛星河上前,随手捡起一个已经干枯的花环,只要稍一用力,就会被碾碎成渣。 这是宋纤云曾经给小雪团编的。 他将易碎的物品用灵力护住,才转头去看面色恍惚的玉无雪,淡淡道:“这是你以前收集的小玩意儿,若是你想带走,也无妨。” 玉无雪不知道自己以前在天一峰如何蹦蹦跳跳。 只觉得洛星河的话莫名其妙。 滚到脚边的是一个颜色泛白的手炉子,但还是能依稀辨认它以前是个烟蓝色的精致小炉。 玉无雪被它吸引到了。 弯身拾了起来。 上面的清冽的气息,即使过了十多年,也还有残留。 很好闻。 玉无雪抱着不肯撒手。 他真的好喜欢好喜欢上面的气味。 但是,闻着又感觉心里刺挠。 不舒服。 很不舒服。 胸口疼得厉害。 玉无雪眼睛湿漉漉地看向洛星河,无声地问:我可不可以拿走? 洛星河张嘴,欲言又止道:“权尹婵娟织的,你想要就拿走。” “呀!” 玉无雪松手。 手炉子骨碌碌滚落在地,一直滚到床下,不见天日。 玉无雪嫌弃地蹙眉。 “脏东西。” 洛星河:“……” 虽然但是—— 扔得挺好。 玉无雪最后什么也没拿。 出门时,亲手将沉重的大门阖上。 他一步三回头,看了两眼自己亲自紧闭的门。 摇着头,往别处逛。 洛星河的寝殿和权尹婵娟的隔得近。 玉无雪一抬头,就看到了张贴在门房,大大的“六畜兴旺”四个大字。 这个字还有种说不出的丑。 但玉无雪不好意思笑别人。 因为他的字也丑。 玉无雪问:“这里是天一峰的牲畜房吗?” 洛星河神色自若,答道:“不是。” “是我的房间。” 他甚至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玉无雪:“哈哈哈哈哈哈!” ** 玉无雪走到哪儿,洛星河就跟在哪儿。 两人一前一后,意外地和谐。 玉无雪终于有了些醉态,他靠在宋纤云的情思树上,看着洛星河一脸焦急,生怕他倒拔情思树的模样。 “噗嗤”一笑。 道:“你人挺好的。” 如果刚刚没有骂他,就更好了。 玉无雪是玻璃心。 在妖界被宠上天,捧在手心里长大的。 在剑一派,虽然慕楚钦总是罚他,但也极少说重话。 今日,洛星河的话虽没错。 但着实伤到玉无雪的自尊心了。 玉无雪从芥子空间拿出一大把瓜子,开始磕磕磕。 瓜子里还有枣子干,焦糖味儿的,很好吃。 洛星河身形微动,靠过来了些。 问道:“你很喜欢吃瓜子吗?” 玉无雪懵懵懂懂地点头。 还剥了一些送给洛星河。 洛星河垂眸,看着玉无雪手心里剥得干干净净的瓜子仁。 半晌,才抬手接过。 小雪团不该喜欢吃瓜子的。 以前宋纤云剥了一大堆,小雪团全部丢给了他,一颗没吃。 只有他,像个什么都没有的小孩。 捡别人不要的。 洛星河的眸光在夜色中略深。 复又问道:“你那日下峰,为何不御剑?” 玉无雪默默地往嘴里塞进一颗瓜子。 “怕高。” “你还怕什么?” 洛星河靠得更近了些。 玉无雪喝了酒,知道自己不该暴露弱点,但看着洛星河那双清亮的眼眸,直愣愣道:“怕黑,怕静,怕水。” 洛星河沉吟片刻,道:“怕这么多东西,玉无净养起来,应该很辛苦吧?” 玉无雪摇头。 道:“妖族的宫殿彻夜通明,还有各类小妖怪叽叽喳喳的,我从来不用担心这个问题。” “而且,玉无净会陪我一起睡觉。” 最后一句话,给洛星河干沉默了。 他急于求证式地问道:“你和玉无净双修了吗?” 玉无雪歪了歪头。 答道:“双修了。” 洛星河气息有些不稳了。 心脏好像被一只手狠狠攥住撕扯,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他看着玉无雪逐渐失去焦距的目光,恨道:“玉无净真是个畜生!” 玉无雪的目光清明片刻,执拗地反驳道:“玉无净很好,我喜欢他,不许你这么说他。” 洛星河手指屈起。 浑身都在发抖。 牙关都在颤抖,他阴沉下脸色,道:“他就是个——” “畜生。” “畜生!!!——” 前面的“畜生”二字是洛星河说的。 后面的“畜生”二字是姗姗来迟的玉无净骂的。 火红的羽扇掠过,玉无净一身红衣,站在原地,凤凰真火和朱雀神火烧得噼里啪啦。 玉无净捏着羽扇,朱雀浮影呼啸而过。 他狠厉地骂道:“洛星河,你这个畜生!!!” 第162章 别喝太多酒,头要晕 “哗——” 衣袍翻飞,洛星河双足一顿,身子轻盈如飞,腾空跃起,霎时拔高数尺,躲过红亮的朱雀掠影。 朱雀尖啸着划破天际,扑了个空,飞向黑夜,照亮半天。 洛星河在夜色中,幽暗深邃的眸子如一阵寒风,凛冽地落在玉无净身上。 后边还跟着一大队人。 有剑一派的,有山矾宗的。 分成两列,刚刚还其乐融融,此时却剑拔弩张。 那道朱雀还在飞腾,大有把山矾宗燃烧的趋势。 熊火烈烈,杜玉珂凌于半空,抬手,水灵根迸发细微的冰晶,将那道火光浇灭。 三峰主来了。 山矾宗仿佛找到了主心骨。 全都聚拢过去。 剑一派阵营,慕楚钦捏紧剑柄,看着还在状况外的玉无雪,冷冷道:“还不快过来?!” 玉无雪已然全醉。 分不清五五六六。 抱着那棵情思树不动。 洛星河祭出太曦,通红的剑体直指羽扇轻摇的玉无净。 场面一度很混乱。 杜玉珂乘风而下,冷冷地扫了在场的人一眼,让修为微低的人,都感受到了心底凉飕飕的。 她抿唇不语时,和权尹婵娟很像。 都有着令人不寒而栗的本领。 这也是她最厌恶自己的地方。 杜玉珂启唇道:“妖王殿下在山矾宗大打出手,伤我宗门弟子,未免有些过分了。” 玉无净展开赤红的羽扇,轻轻一扇,便有火光清影,配着枫红的衣衫,熠熠生辉。 他毫不退让道:“本王若是再不来,那请问,贵宗将对本王的王妃做些什么?” 杜玉珂冷然道:“您的妖王妃将仲景峰翻个底朝天,我们未向您索要赔偿,您倒是先兴师问罪了。” 闻言。 玉无净瞪了五迷三道的玉无雪一眼。 接收到未婚妻眼刀子的玉无雪瑟缩了一下。 表示不敢说话。 但是又反应过是玉无净有事瞒着自己在先。 玉无雪毫不犹豫瞪了回去。 玉无净看到这一幕,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玉无净厉声道:“……还不快过来!” 和慕楚钦一样的话。 玉无雪大脑宕机地思考了下。 然后起身挪了过去。 媳妇儿的话还是要听的。 要不然媳妇儿丢了怎么办。 走到一半。 红得耀眼的一柄剑挡住了去路。 上面的滚热的气息,和玉无净的梧桐尺有得一拼。 玉无雪猛退几步。 好险好险。 差点就碰上去了。 玉无净冷目看向长剑的主人,怒道:“洛星河,你什么意思?” 洛星河单手秉着剑,孤傲的脸庞上,瞳眸似冬夜寒星,声线冰凉道:“玉无雪不过十七,你竟强迫他与你双修,你简直不是人,我不能让他再回到深渊。” “???” 玉无净好笑道:“本王本来就不是人。” “而且,本王与妖王妃双修,碍着你什么事了?” 两人的对话有点令人迷惑。 杜玉珂一双乌黑的眼睛疑惑地看着洛星河。 不解道:“星河,你管人家家事作甚?” 洛星河目光坚定,答道:“三师叔,不能让玉无净带走雪团子,你信弟子。” 杜玉珂:“……” 她管不了了。 一天到晚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她害怕洛星河调戏人家王妃在先,害怕玉无净把他削了当烤肉吃。 洛星河倒还好,浑然不怕。 甚至还要往上凑。 玉无净咄咄逼人的目光投向大言不惭的洛星河。 “你若是要拿此事责怪本王,那你又是什么好人了?” “在幻境里,你对阿雪做的事,本王可是知道得一清二楚。” 说着,他扬了扬手腕上的称心镯。 白腻与玉镯相撞,如月色融雪,清冷影绰。 洛星河静默冷峻。 不为所动道:“我并未做出过火的事。” 玉无净牙齿咬得“嘎吱嘎吱”响。 什么叫没有过火? 一定要进去才算过火吗? 那猥亵就不叫罪了,是吧? 如果不是顾忌玉无雪的名声,玉无净怕是要和洛星河大吵特吵了。 玉无净墨色的冷眸,氤氲着层层莹光。 他直接道:“洛星河,本王现在不想杀人,你不要逼本王动手。” 洛星河沉凝。 他立于众人之间,精致的五官如霜似雪,眸子清冷如仙。 此番作态时,最不像宋纤云。 偏偏夜色深沉,神色隐于暗中,倒像无言赏月时的人儿。 玉无净眸光微闪。 正是因为洛星河披着这幅皮囊,他才每次都没下得去手。 想着,他又抬眼看了眼背后不知何时,又半倚回树的玉无雪,心中安心一瞬。 “我不允。” 洛星河执拗道。 杜玉珂听不下去了,她甚少见到洛星河露出这幅表情。 她问道:“星河,究竟为何你不让玉无雪走?” 洛星河不答。 只沉默地对峙着。 玉无净觉得此人好笑极了。 他留洛星河一命。 已经是给了山矾宗极大的面子。 他乃妖界之王,没必要一退再退。 玉无净威压全开,压得山矾宗所有人抬不起头。 杜玉珂面色不虞。 洛星河更是直接承担大部分。 “咔嚓——” 腿骨碎裂的声音传来。 洛星河脸色苍白,唇瓣紧咬。 握着太曦的手抖个不停。 玉无净沉道:“让开!” 洛星河吃力地抬起长剑,足尖抵住地面,用力一蹬,躲过玉无净的威压,身子贴地向后倒去。 太曦甩出红影,直奔玉无净面门而去。 “你欺骗了师兄,还趁他不懂情事,哄他双修,你无耻,你畜生!” 此语为传音。 玉无净心中震颤。 他借力一跃,腾跳在空,展开朱翅,和洛星河在半空中一个用扇,一个用剑,红光闪烁,打作一团。 玉无净并未下死手。 杜玉珂瞧出来了。 想罢,觉得应该让洛星河撞一撞南墙,才知道回头。 所以并未出手。 玉无净冷静自持道:“那是玉无雪,不是宋纤云。” “洛星河,小雪团被纤云养过,所以两人有些习性像,你莫要自作多情。” 洛星河传音继续道:“就是,他就是师兄!” “难怪,我的妙笔生花,从来不能召来真正的师兄,因为,师兄还活着,他就是玉无雪!” 玉无净咬牙,这次没有再继续用传音。 直接吼道:“洛星河,你是疯子吗?” 他一个元婴修士。 用妙笔生花召唤死人。 是嫌命太长了吗? 元婴是绝不可能支持妙笔生花召人的。 如果一定要用,那就只能燃烧寿命。 玉无净没想到,洛星河对宋纤云执念至此。 下方。 慕楚钦趁机把玉无雪拽过来,让人歪歪扭扭地站在一旁。 玉无雪:“好晕啊……” 慕楚钦:“晕死你。” 玉无雪:“好想吐……” 慕楚钦:“吐死你。” 第163章 退一退,往后看看 玉无净漆黑的眼瞳,宛如化不开的浓墨,眼底掠过幽然的神色。 羽扇再一挥,将偏执阴沉的洛星河打落在地。 然后,沉身落在玉无雪身旁。 盯着又从地面踉跄爬起来的,神色阴戾戒备。 “洛星河,你看清楚了,这是小雪团,不是宋纤云。” 此言一出,杜玉珂哑然。 是错认吗? 难怪,洛星河不肯让人走。 洛星河颤颤巍巍地用太曦支撑住身子,坚持道:“他是——” “阿雪,过来。”玉无净唤道。 玉无雪还有些懵,神色茫然。 他被自己的名字和宋纤云绕住,跟一大团杂乱的毛线一样,偏偏他意识混沌,解不开,理不清。 只抬眼,呆愣地看着红衣如火的玉无净。 两人一红一蓝,宛如璧人。 昏黄的光线将两人的身影拉长,交织在一起,在杂乱无章的人影中脱颖而出,岁月静好。 洛星河咬着嘴唇,直到尝到血腥味才开口道:“我不会认错的。” 他在惶惶无疾中,等宋纤云,等得疯魔。 他知道,尸身都不曾留下,魂魄无影的人,是等不回来的。 但他还是在等。 妙笔生花一次次燃烧寿命时,他都在祈祷。 师兄,真正的师兄。 出现一次吧。 当黑暗的苍穹破裂,隙进一道若有若无的光,洛星河夸父逐日般,奔上去。 不会错的。 他执着地看着唯一的希望。 启唇,重复道:“我不会认错的。” 这下轮到周围的弟子哗然一片了。 玉无净修长的手指捏紧扇柄,冷道:“宋纤云在十八年前就已经走了,尸骨无存的那种走。” “洛星河,你凭什么认为玉无雪是宋纤云,因为习性吗?那如果是这样,本王告诉你,是我故意引导小雪团的,本王把他当成第二个宋纤云培养。” “这个答案,你满意了吗?” 两人打斗的动静很大。 宁时珍和封容赶来时,正好听到了这句话。 宁时珍几乎是下意识地看向了玉无雪。 但是玉无雪面色如常。 似乎根本没受影响。 “玉无雪?” 慕楚钦在背后,适时叫了一声。 玉无雪没有动。 玉无净封了他的听识。 洛星河脸色惨白,脑中的弦尽数崩断,神情如遭雷劈般地难堪了起来。 他不可置信地喃喃:“你……你如此这般,对得住师兄,对得住玉无雪吗?” 此时,无论两人是否为同一人。 玉无净这番话都是能将人心伤透的。 “还是不信?” 玉无净手指微动,解了玉无雪的听力,冷道:“阿雪,过来亲亲本王。” 玉无雪沉默半瞬。 醉意绵绵,最后踮起脚,身形不稳地啄了一下玉无净的唇瓣。 人潮拥挤,在万众瞩目下,玉无雪吻得认真,视若珍宝,刺得洛星河眼睛生疼,从胸腔散发的寒意瞬间席卷了全身。 玉无净握住玉无雪细瘦的肩膀,唇瓣分开,眸色温柔地问道:“喜欢本王吗?阿雪?” 玉无雪太醉了。 分不清现在是什么场合。 在玉无净的循循善诱下,答道:“喜欢,很喜欢。” 得到满意答案的玉无净点点头,然后把人揽在怀里。 他知道今夜和洛星河是不得善终了。 所以他再次传音,声线冷如冰雪道:“洛星河,不管玉无雪究竟是谁,你若是告诉他,他是宋纤云或者像宋纤云,他都不会接受的。” “他现在喜欢本王,你横插一脚,一定要挤进来,你猜猜,最后受伤的是谁?” “你如果真的还记得你那师兄,或者想对玉无雪好,最好就此放手。你且记住,无论是哪个真相,受伤的只有玉无雪。” “你退一步,那他这辈子无忧无虑,是妖界王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你进一步,那么玉无雪这辈子都会活在宋纤云阴影之下,活在权尹婵娟和东方问天的痛苦之中。” “自己考虑清楚吧。” 玉无净言尽于此。 如果洛星河还要纠缠。 他不介意让洛星河永远闭上嘴。 音传完,玉无净的细长的凤眼静悄悄扫过所有噤若寒蝉的人。 今日之事,自有两派门人管理。 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他们心中自然清楚。 玉无雪模样困乏,眼睛半眯着,眼尾被熏得微红,冷然的皮肤上,像含苞待放的花,艳如红脂,勾人心弦。 他轻靠住玉无净温暖的胸膛,声音黏黏的,“玉无净,我好困……” 玉无雪最相信玉无净。 此时人来了,他非常有安全感地环住玉无净的腰身,身子歪倒,竟真有几分欲睡不睡的倦意。 玉无净蹭了蹭玉无雪软软的发丝。 上面还有清冽的青梅酒香气。 很是醉人。 他哑声道:“好,本王带你去睡。” “嗯……” 玉无雪完全放心。 脑袋软软地搁在玉无净肩膀上,呼吸渐渐平稳。 洛星河呆呆地看着他们拥抱的样子,心脏好像被一只大手狠狠攥住撕扯,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他半退一步。 宁时珍伸手将人扶住,哀然唤道:“星河?” 玉无净轻扬羽扇,最后,深深地看了眼僵在原地的洛星河,带着玉无雪走了。 “咔嚓……” 洛星河觉得心中似乎有什么东西碎裂了。 又拼拢,循环往复,在继续撕碎,重组,愈合。 玉无净的话,句句不提玉无雪是宋纤云。 句句又在警告他,玉无雪是宋纤云,也是妖界储妃,更是干净明朗的少年郎。 是他不懂事。 总是意气用事。 不顾后果。 十八年前,破了东方问天的封印,将师兄置于万劫不复之地。 现在,又看不清。 差点将新生的宋纤云拽进血淋淋的现实中。 玉无净的话像一把重锤,将洛星河捶打得支离破碎,血肉横飞,又将他唤醒,把他从漩涡中拉出来。 像局外人,看着宋纤云的未来,灿烂明媚。 洛星河放松地往后一仰,跌入宁时珍的怀抱里。 他已经很好了。 至少,还能让抱过师兄的六师叔,也抱一抱他。 错位之中。 洛星河恍惚一瞬。 扮了宋纤云太久,他都快分不清自己是谁了。 让他把呼之欲出的答案吞咽回去。 即使答案全是虚影碎片,将他的喉咙扎穿血淋。 师兄。 宋纤云。 玉无雪。 洛星河心想,真好。 十多年,总算有点别的盼头了。 第164章 大骗子,大骗子!! 疏荷峰半山上的弟子房。 玉无净收了羽扇,把人安稳地抱在怀里,然后推开门。 床榻上还有玉无雪一个人睡觉时害怕,堆在上面的火珠。 此时正莹莹散着光。 玉无净把人半放上床,轻轻脱掉玉无雪的鞋袜。 白净的脚丫微微蜷缩,入手冰凉。 玉无净给人盖好被子,用火灵力慢慢温暖着玉无雪的脚。 玉无雪醉酒太好哄了,乖乖的,让他睡就睡,让他醒就醒。 床上的人双颊粉红,长长的睫毛温顺地覆在他眸子上,灯光映着他的脸,白璧无瑕。 玉无净的眼睛是很明亮的桃花眼,此时藏满爱意,携了无边眷恋,眉眼平静淡然,清隽的侧脸在灯下,让人心中忍不住泛起点点涟漪。 他往下弯了弯身子,额头贴着玉无雪的额头,两人高挺的鼻尖相触。 蓦尔,玉无净缓缓下移,不轻不重地咬着玉无雪的唇瓣,舌尖缠绕,眉眼弯弯。 “唔……” 玉无雪在梦中感到温热的触感,睁开眼,酒清醒了点,面前的重影渐渐合并。 发现是玉无净后,他主动伸出细瘦的胳膊搂住来人的脖颈,更细致地吻了回去。 烛火幢幢,良久,两人才分开。 玉无雪嘤咛着又亲亲玉无净的眼睛。 细碎的水光落于眉间,薄唇染了绯色,笑起来时,躁动又惹眼。 “玉无净,想要抱。” “好。”玉无净缱绻一笑。 玉无雪醉意未消,半支起身子,替玉无净脱下外袍。 玉无净身形修长,孔雀一族爱美,身段优雅。 玉无雪眸光渐沉,然后趁人不注意,按住他的两只手,欺身而上,细密的吻落在玉无净细白的颈间,呼吸灼热,玉无雪嘴上用了些力,啃上身下人的肩头。 啃了一会儿,咬出个红红的牙印。 玉无雪语气闷闷的,似乎有些不开心。 手指在玉无净胸前画着圈圈,问道:“你到底有什么事瞒着我?” 玉无净翻过身,把人抱住,下巴轻蹭了下他的头顶,回道:“你真想知道?” “不想……” 玉无雪声音更闷了。 在被窝里,气音不稳。 像个闷葫芦。 他很不开心道:“我感觉我知道了,就会很难过,所以我不想知道。” 玉无净手指屈动,慢慢解开玉无雪腰间的衣带,缠绵笑道:“那日后,你若是想知道,我就告诉你。” “嗯。” 玉无雪呆呆地点头。 玉无净身上火灵太重,两人相拥在一起,越发有些热。 玉无雪低头看着玉无净半天都没解开自己的衣袍,撇了撇嘴。 然后。 “哧啦——” 直接撕烂了。 玉无净:“……” 玉无净垂目道:“衣服很贵的。” 玉无雪眨了眨眼。 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子,郁郁不乐道:“那我下次注意点。” 外袍撕毁,里面还有件单薄的亵衣,隐隐约约,雪白的肌肤在光下闪烁。 两人又滚做一团。 玉无雪占据主导地位,在玉无净唇上又咬又舔。 玉无净按住玉无雪四处作乱的手,问道:“你跟洛星河说我们双修了?” 玉无雪看着自己被握住的手,心情很不爽。 答道:“我们这不是正在双修吗?” “你每次都咬我舌头,很痛的。” 玉无净戳戳玉无雪的额头,笑骂道:“傻子,亲吻不是双修,本王倒是被白骂了回畜生。” 被叫傻子的玉无雪无言半晌。 他被慕楚钦管得太严了。 性启蒙的书几乎为零。 只知道双修要脱衣,翻云覆雨。 至于怎么个翻云覆雨法,他不懂。 只能乱猜。 有一次,他偶得一本只有文字,没有图画的书籍。 上面许多字都被划掉了。 他只能隐约瞧见一些“进去”、“撑开”、“舌尖”、“湿润”的字眼。 从那以后,他就把双修分为亲吻一类。 这也是幻境之中,洛星河亲他下面,又亲他上面,他都觉得没什么,反而是抵死着,没让洛星河亲他唇瓣的原因。 玉无雪双眼迷蒙,青梅酒味缠上来,他伸手抱住玉无净的腰身,像个巨型挂件,委屈道:“你又不教我,还笑我。” “我要你现在就教我……” 玉无净身形僵硬一瞬。 拒绝道:“不行,你还小。” 玉无雪终于有点闹酒脾气的意味了,他转过身,站起来。 窸窸窣窣开始穿衣服。 穿的是玉无净的衣服。 他动作缓慢,又站不稳,衣服穿得找不着上下正反。 玉无净好笑地半撑着头,看玉无雪自己折腾。 终于弄了半天,套上了玉无净大红的衣衫。 他和玉无雪身形不一。 玉无雪骨架子小,此时像偷穿了大人的衣服,松松垮垮地罩在身上,更显娇小。 脖颈和锁骨之上,还有不少他们厮磨时的痕迹,红白相交,如雪地上绵延的红梅。 “你要去哪儿?”玉无净衣衫半露,终于忍不住问。 玉无雪很生气。 笨拙地穿上鞋子,听到玉无净的话,眼眶微红,怔道:“我要去找别人双修,不要你了!” 玉无净从来没见过醉了的玉无雪。 也没想到醉了的玉无雪竟然会这般狂野。 他捏了捏眉心,连忙伸手拦道:“好,我错了,你回来,我教你。” 玉无雪牛脾气倔起来了,冷哼一声,道:“不要你了,我去找别人。” 说着,摇摇晃晃地往门外走去。 弟子房是挨着的,庭院外,还有不少剑一派的弟子嬉戏玩闹。 玉无雪这番模样若是闯出去,玉无净真就坐实了“畜生”这个名头。 玉无净操控着梧桐尺,拦住玉无雪的去路。 掀开被褥,飞身搂住玉无雪柔软的腰肢。 把人按回床上。 玉无雪怒斥道:“放开我!” 玉无净:“我错了,我真错了,你若是找别人双修,那我就没人要了。” 玉无净不跟醉鬼争执。 但是他愿意哄着醉鬼。 玉无雪情绪如山倒,开始耍赖:“不要你了!” “你总骗我!” 玉无净低头,啄了啄玉无雪的唇瓣,目光带着星星点点的笑意,问道:“我骗你什么了?” 玉无雪焉了吧唧地偏过头,喃喃道:“不知道,但感觉你骗了我很多。” 第165章 晕晕晕,揉揉揉 玉无雪和玉无净嘟嘟囔囔地小吵了半天架。 然后意识越来越混沌模糊。 抵抗不住酒意,又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玉无净觉得玉无雪可爱疯了。 将人好不容易套上的外袍褪下后,抱着睡着的人儿,又亲了好一会儿,才住了嘴,一同睡去。 夜色缱绻,灯光朦胧,低垂的帐幔被映得旖旎半透,温馨弥漫。 黎明复又攀上来,吹熄摇晃的火烛,停留在底端。 两人睡到大中午才醒。 玉无雪宿醉后,约莫是断片了。 很多事情都记不得了。 只依稀记得他和玉无净争执什么双修。 他问玉无净自己有没有做什么蠢事。 玉无净摇头,只说他昨晚哭着求亲。 玉无雪脸唰一下就红了。 虽然已经和玉无净亲过许多次了,但被这么直白地拿出来说,陡然间,他还是有些羞涩。 玉无雪有吃午饭的习惯,玉无净就让山矾宗的小厨房做了许多端过来。 或许是小厨房对玉无雪嗜甜如命的事早有耳闻,那边端过来的饭菜大多是甜的。 所以,谁能告诉玉无雪。 甜的酸辣鱼怎么吃? 齁甜的辣子鸡谁能吃? 还有,甜的皮蛋瘦肉粥…… 本来想陪玉无雪一起吃饭的玉无净,筷子搁了又放,放了又搁。 最后,两人无语相对。 吃了几块送的小糕点,算是吃过午饭了。 昨夜一过。 不少宗门都踏上了回宗之路。 山矾宗在山门口,一个个寒暄告别。 到了剑一派。 两个门派之间火药味四起。 玉无雪摸不着头脑。 他记得,他没断片之前,两个门派不是和乐融融吗? 而且今日,也没看到洛星河出来送客。 玉无净让侍从抬了两大箱宝物搁在宁时珍面前,说是对玉无雪夜闯仲景峰的赔偿。 宁时珍没收。 他说是他允诺玉无雪跑进去扫荡的。 所以,礼就不必收了。 玉无雪对这位宁峰主挺有好感的。 他走上去,莞尔一笑,眼底浮现浅浅的笑意,道:“宁峰主,您就收下吧,您不收,我会很难过的……” 宁时珍面露难色。 最后在玉无雪糖衣炮弹轰炸下,勉强点头答应了。 看着玉无雪的灿烂的笑容,宁时珍忽而道:“若是以后妖界不好,你也可以来找我,我给你做小汤圆吃。” 玉无净神色不变,闻言,淡淡道:“宁峰主说笑了,妖界民风淳朴,可比贵宗好多了。” “怎么说话呢?!” 玉无雪悄悄拧了玉无净一把。 看着宁时珍难堪的神色,立马道:“宁峰主,他是个孔雀妖,不会做人,说话不好听,您别往心里去。” “您做的汤圆,我可喜欢吃了,以后如果他真的对我不好,我立马来投奔您!” “你人这么好,我过来,估计就直接摆烂,届时,您不嫌弃我懒,就好了。” 飞舟已经启动。 慕楚钦那边在催了。 玉无雪拉着玉无净往山外走,最后,一步三回头大声道:“宁峰主,保重啊,以后我一定常来找你!” 少年清朗的嗓音回荡在山际。 飞舟驶离山矾宗。 宁时珍呆愣在原地。 玉无雪的声音犹在耳边,却像一道惊雷炸起。 封容在一旁,发现了宁时珍神色不对劲。 唤道:“六师弟?你怎么了?” 宁时珍嘴唇艰难地蠕动着,心头翻腾过无数念头,却一句话也扯不出来,千言万语似乎被堵在了心头。 他浑身颤抖着,像霜寒天,如坠冰窟地脸色苍白。 封容吓了大跳,牵住宁时珍的手腕,哑声道:“时珍?!” 宁时珍浑然不觉。 他死死盯着在空中缩成一个小点的飞舟,最后,在蓝天之下,消失不见。 一双平日里温润如水的眸子,此时却执拗得紧,浮上模糊的雾气。 他反手握住封容结实有力的大手,唇瓣颤抖着重复道:“摆烂……” “偷懒……” “爱吃甜……” 宁时珍想把这些话连成一句话,却怎么也合不拢。 他兴奋地喜极而泣。 看着不明所以,焦急担心的封容,哆嗦道:“是……是……他。” 封容惊疑不定,问道:“什么是什么?谁是谁?!” 宁时珍眼底的情绪剧烈一颤,忍住不发抖。 只有纤云在他耳边提过“摆烂”二字。 星河一定是知道了什么。 所以昨晚才会和玉无净打起来。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宁时珍触到了事情的真相,他激动得想把这件事告诉所有人。 最后,这种剧烈的喜悦如铺天盖地而来的潮水,将他包裹,冲刷,陷入窒息与沉闷之中。 宁时珍脸色煞白,最后归于平静。 他深吸一口气,摇头道:“没什么,刚刚情绪失控了……” 他嘴里说着情绪失控,实际上冷静得要死。 如黑夜中沉默的枯树。 死寂木然,但内里,却挣扎着绽放勃发的生机。 封容不放心地看了两眼宁时珍。 确定人真的没事后,才去忙自己的事。 山矾宗已经失去太多了。 接下来,任何一个人不能有任何闪失。 飞舟飞到一半。 玉无净拎着玉无雪回了妖界。 慕楚钦无权过问。 向玉无净说了这几日玉无雪的表现,道过别后,领着剩下的弟子返回剑一派。 万里高空之上。 玉无净揉着化成原型的玉无雪,忍俊不禁道:“你呀,坐多少遍飞舟,就吐多少次。” 玉无雪翻身,仰躺在玉无净的衣袖里,露着个肚皮,呼出一口浊气。 他难受得直哼哼,在衣袖里左钻右拱,啃着玉无净的皮磨牙,才觉得好受了些。 玉无净觉得手感颇好地又揉了几把,然后加快速度,往妖界赶。 空明不和他们同道。 先一步走了。 叫喳喳地说先去祭祖,再来找他们。 马上就是清明。 清明节,祭奠先祖,无论人界还是妖界都要过的。 妖界祭祖,不烧钱纸。 只送祭品和鲜花。 妖界大多是森林草原,容易引发山火。 十多年前的地鼠和松鼠的战争,玉无净可是耗费了大量妖力,才解决此事的。 袖口里的玉无雪睡撅过去了。 现在任凭他怎么揉也不动弹了。 玉无净唇角微勾。 终于松开了作孽的手指。 第166章 清明上坟图 洛星河被打得腿骨断裂。 胸口处也被朱雀神火灼伤。 一处物理伤,一处法伤。 在床上躺了两天,便能跛着脚慢慢走了。 山矾宗的清明,一是为缅怀,二是放松,相当于踏青。 宗门爬上山祭祖的那条路,风景秀丽,樱桃树排满小径两旁。 弟子们边走边摘。 这里的樱桃受灵力蕴养,果肉甜津津的,管你吃到饱。 还有增长修为的妙用。 洛星河用太曦作拐杖,一步一步往上爬。 封容特许洛星河可以御剑上山。 但洛星河若是同意了,他就不叫洛星河了。 仍然坚持要徒步。 宁时珍之前是宋纤云的专属看护老妈子。 现在是洛星河的。 走到一半时,慢腾腾地给洛星河换药。 从前清明。 宁时珍和洛星河都是沉默寡言的。 今年,他们似乎如释重负了。 洛星河受伤了,却走得比往年更轻快。 封容自然是高兴的。 只要师弟和师侄好,他就好。 他提着篮子,摘了不少鲜红欲滴的樱桃,递给宁时珍两人,道:“尝尝?” 洛星河抿了两颗,露出虎牙,乖巧道:“二师叔,很甜。” 封容又期待地看向宁时珍。 宁时珍终于不再忌讳“甜”这个字,点了点头。 封容更高兴了,虎头熊脑地把篮子直接塞进宁时珍怀里,“哈哈,甜就多吃点,多吃点,吃完了我又去摘!” 宁时珍的小身板,哪惊得起出窍境界的封容这么一推。 还好后面的断腿患者将人扶住了,要不然宁时珍得从这儿沿着山路滚下去。 在宁时珍愠怒的眸光下。 封容讪讪地收回手。 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又蹿进队伍前面去了。 杜玉珂看着到处乱跑,一点没有代理掌门气势的封容,恨得后槽牙都咬紧了。 又去揪住封容的衣领,让他老老实实地在前面带队。 二代弟子的坟墓,只有一个衣冠冢孤零零立在那儿。 虽然已经十八年了,但这是这里面最新的。 因着春日浓浓,绿草从坟头冒出来,绿意盎然,上面还开着几朵不知名的小野花,五彩缤纷,点缀坟墓。 它们破开土层,贴近石碑,想把春意传递给沉睡在地底的人。 让他们也好好感受人间的春天。 弟子们分工合作,去给先祖们修缮坟堆,清除杂草。 洛星河照例给唯一的二代弟子墓拔草。 良久,他坐在墓碑前。 指尖划过上面“宋纤云”三个字,动作轻柔。 唇边余留着十八年,劫后余生的喜意。 宁时珍从篮子里拿出两颗樱桃,放在碑前,竟有些莫名的温馨。 他和洛星河并坐在一块儿,轻声道:“今年的樱桃结得好,给剑一派送一些过去吧……” “嗯,弟子去送吗?” 宁时珍思虑片刻,然后点头道:“你去也行,不过,莫要和剑一派的人打起来。” 洛星河道:“我一向冷静自持。” 除了关于宋纤云的事。 宁时珍沉默片刻。 把目光停留到了洛星河才因为冲动,被玉无净打断的腿上。 一旁耳力极好的封容听到了两人的所有对话。 凑过来,满脸问号。 他想说。 凭什么?? 他山矾宗自己结的果子,凭啥给剑一派送过去? 刚开口想问,封容就感觉到宁时珍瞪自己了。 封容:“……” 不问就不问。 妖界。 玉无雪去万花谷采了许多花。 编成花环,组成花束,每一捧美得各有特色。 玉无净现在就是个名副其实的花孔雀。 头上戴着花环,颈间吊着花项链,手上是一圈茉莉手环,全身上下都散发着馨香。 好在颜值能打,桃花眼眸灼灼,在万花丛中也能争奇斗艳,艳压群芳。 玉无雪精心地又编了一朵戒指,卡上一朵含苞待放的栀子,看向“花花公子”玉无净,笑道:“把手伸过来。” 玉无净捏着兰花指,将修长的手指往前递。 问道:“你要作甚?” “给你戴戒指,戴上戒指后,你就是我的人了。” 玉无雪细细打量了下玉无净的手指,然后颇为郑重将无名指塞进戒环。 戒指做得有些大。 不太合适。 玉无雪皱了皱眉,又取下来。 道:“等会儿,太大了,要掉,我重新编一下。” 玉无净披了件淡绿色的衣衫,清丽出尘中带了分慵懒感,懒懒散散地扫了眼还在努力调试尺寸的玉无雪。 道:“好的,我等你。” 玉无雪半倚在玉无净身上,这样就可以专心致志地编戒指,不用瞧路。 妖族王陵道路平坦,玉无雪也不必怕摔倒。 “好了,把手给我。” 玉无净复又伸出手。 果然,这次很合适。 上面的栀子花纯洁无瑕,含苞待放,特有的馨香萦绕。 玉无净很满意地张开手,对着太阳照了照。 在亮晶晶的阳光底下,连指尖都在莹莹地发着光。 他眼睛填着笑意,看着同样头上戴着花环的玉无雪赞叹道:“真棒,我家妖王妃就是手巧,等会儿父王瞧见你编的花,一定会很高兴的。” 玉无雪月白色的锦袍修身,勾勒出细瘦的腰肢。 青丝垂落,深山含笑静谧安然地绽放在头顶,散落温柔。 玉无净牵住人。 然后和玉无雪一步一步踏上祭台。 下面一堆妖怪,看着自家妖王恬不知耻地秀恩爱。 祭奠不像人间那般复杂。 玉无雪跟在玉无净旁边,敬酒,送花,呈上食物瓜果。 十来年,他们虽未正式成婚,但玉无雪已经被当作正式妖后,给先祖供奉。 走完一圈流程,祭祀大典结束。 空明才终于有机会凑过来。 殷勤地给玉无雪扇着风,问道:“殿下,累不累,热不热?” 玉无净被挤到一旁,目光幽幽。 空明毫无察觉。 玉无雪忍住想笑的心情,然后搓了搓空明软乎乎的脸蛋,道:“不累,不热,你来这么早,祭完你的祖了吗?” “当心孔雀长老罚你。” 孔雀长老是教导孔雀族下一代的师长,地位受人尊敬。 玉无雪小时候,可没少被他打板子。 空明被搓得嘴巴嘟起,十分不服气道:“我不去,他拿我也没办法……” 这么明显的赶人,空明都没听出来,玉无雪无奈地朝玉无净耸了耸肩。 玉无净:“……” 第167章 亲一亲,抱一抱 他朝空明的后脑勺虚晃一招。 恨不得把这小孔雀妖的毛用开水烫过后拔光。 玉无净直接道:“空明,你先退下,本王和妖王妃有要事商谈。” 空明努了努嘴。 在玉无净极大的怨气值下,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王陵之后,是一片郁色葱茏,绵延的矮山草原。 广袤无垠的天地间,承载万千清风。 群妖都已下山。 山上徒留玉无净两人。 在静谧之中。 玉无雪踮起脚,轻轻亲了下玉无净。 一触即离,蜻蜓点水。 玉无净大手扣住玉无雪的脑袋,将人抓了回来,加深了这个吻,凌乱的碎发在指尖倾泻,黑与白相交,如夜空下绽放的白昙。 等两人清醒过来时,玉无雪已经半躺在地,双腿勾住玉无净的腰肢,滚在草地里,衣衫凌乱,红唇微喘,两人互相听着对方胸膛跳跃的心跳,在春风之中,眉眼盈盈。 “青天白日的,阿雪就这般按捺不住?” 玉无净指尖屈起,刮了刮身下人的鼻梁。 青草绵软,扫得玉无雪脖颈痒痒的。 白袍青丝扑散在地,红唇洇湿,眼角微红,如朱砂划过白雪,浸染出浅红。 他仰起头,露出欣长的颈项,两条腿交叉缠住玉无净的腰,紧紧的,把他的腰往下带了带。 此时,就像个树袋熊一样,黏着不肯放手。 玉无雪轻手轻脚挑开玉无净的衣领,露出里面雪白中带着粉红的肌肤,不怀好意地回道:“明明是妖王大人想白日宣淫,却怪到我头上了。” 说着,玉无雪翻身,夹住人,将玉无净压在草丛下,手指滑进衣衫里,像触电般触碰肌肤,浅笑安然道:“今日既是清明,也是我十八生辰了,不知还算不算小?” 玉无净将玉无雪作乱的手捉出来,紧紧握住,不让他再有动作。 笑道:“人间,你得二十才算及冠,十八做不得数。小孩儿就得有小孩儿的觉悟,别一天到晚想些有的没的。” 玉无雪不满,直起身,跨坐在玉无净身上。 虽是这么说。 但他潜意识里觉得十八就够了。 他喜欢玉无净喜欢得紧,所以总想在最好的年纪把自己给玉无净。 他也察觉自己过于重欲色。 像是身体直至灵魂深处的,既害怕又渴望。 随着年纪增大,他的这种想法也就越深。 玉无雪蹭了两下,身子往后仰,将地上的玉无净借助惯性拽起来,复又坐在大腿根处,撒着娇道:“今晚,行不行?” 玉无净擎住玉无雪的肩膀,让人往后坐,停留在膝盖处。 “今夜要给你办生辰礼,届时,你人都玩疯了,还有力气?” 玉无雪眼睛一亮。 知道有戏了。 为了十八生辰,他可让空明偷偷去买了不少画,现下,还放在枕头底下。 玉无雪回道:“今年不如不办,我让空明送些酒水吃食过来,我们两个人过,不要别人。” 玉无净知道玉无雪就盼着今天了。 他以前也答应过阿雪,推是推不掉了。 他这正人君子的头衔,终于要落下帷幕了。 玉无净整理了下玉无雪头上歪着的花环,刚刚动作太大,花掉了几朵,此时歪歪扭扭的,活是个四不像。 他视若珍宝地亲了亲玉无雪的额头,轻声细语,如同承诺般道:“好,都应你。” “今晚,我把自己当作生日礼物,送给我家阿雪。” “等今年妖界秋收节过后,我们便大婚,正式把你名字写入妖族族谱,如何?” 玉无雪得到肯定的答案,心中雀跃。 他微微抬首,回应地亲亲玉无净的唇瓣,柔软而甜腻,上瘾沉醉,细密悠扬。 这般,算是答应了。 称心如意镯相撞,发出清泠的响声,声声入耳,撞得人心绪安宁,两人在万里无云下,真挚热烈地相吻。 他们可以互相感受到对方的心情,都如火般绚烂炽热。 两人的头上的花环散落在地,玉无净手腕间的茉莉也被扯断。 摘掉的花落在草地上,像完全绽放的花海。 玉无雪落了下风。 两只手被举过头顶,十指紧扣被压在柔软的草地上。 玉无净的吻轻柔小心,比月光更温柔,更真切。 “殿下!” “王上!” 空明的声音由远及近。 “操!”玉无净停下动作,暗骂了一句。 空明是来叫他们下山的。 妖族清明祭奠完,还有场家宴。 现下,只有他们两个还未到场。 玉无雪看着玉无净一脸不爽的模样,没忍住笑出声。 帮人把半露的衣服穿好,玉无雪起身,将地上的人拉起来。 为了防止空明看到他们两个凌乱的模样,玉无雪高声道:“空明,你先下山,我和王上马上就来!” 空明在远处,“好的!殿下!” 玉无净“啧”了一声。 刚刚是玉无雪心火难耐。 现在换成他了。 玉无净委屈地扣住玉无雪的手指,两个人像小朋友一样手拉手下山。 “今晚记得把空明支走。” “好,我打发他去人界,不让他来寝殿。” 玉无净桃花眼中波光流转,像只大型犬,半倚在玉无雪身上。 高兴地看着两只十指相扣的手,称心如意镯碰在一起,玉色冷然,像雪山边缘的天色,果然绝配。 路走到一半,玉无净忽地叫嚷道:“遭了,你给我编的戒指不见了。” 指间还残留有栀子花的馨香。 玉无净觉得可惜。 那戒指还挺合适的。 玉无雪翻了个白眼,道:“刚刚亲得这么忘我,你岂止是戒指不见了,你的花环,手链,都没了。” 玉无净瘪嘴,他那张脸若是露出点委屈的神色,真叫人无法把控。 他轻声道:“那下次我注意点。” 玉无雪:“没有下次了,下次你要是再弄掉,我就不给你编了。” 听到这话,玉无净不依了。 吵着嚷着说不行。 玉无雪无奈地哄道:“好,行,给你编,给你编!” 他也确实会给玉无净编。 自从他六七岁,学会编花后,每年都不曾落下。 以后肯定也不会。 他和玉无净还有很多很多个以后。 第168章 看,流星! “来人,宣太医。” 慕行舟目光沉沉,迎着门口的微光露出半张清晰瘦削的脸颊,冷冷吩咐道。 门口的奴才被皇帝的阴沉威压震慑得忙不迭跑出门去。 “……灵运,救我……” 女子温柔的低声细语,呢喃中夹杂一分病弱的沙哑。 坐于床边的人身形一震,眼神复杂。 灵运是他的字。 他以前眼巴巴像条哈巴狗讨江南欢心时,特意用心将字写在女孩的手心中,就是想要她记住。 可是那时的江南是什么样的反应? 时光荏苒,白驹过隙,慕行舟已经淡忘太多了。 但少女那轻蔑的笑容,像主人赏赐给小狗的笑意犹然镌刻在他内心。 日日折磨他,告诫他,曾经是个什么样的人。 慕行舟骨节分明的长指屈起,掀起长袍正准备起身,却猝然被江南滚烫纤细的手抓住。 手心中骨碌碌地顺着龙袍掉下来个云玉色的东西。 慕行舟手疾眼快抓住。 是一只简单的玉簪。 并不是上乘的玉质,却被江南紧攥得微微有些烫意。 慕行舟抿紧嘴唇,斜飞的剑眉略微缓和,想把玉簪重新插回佳人的发丝中。 江南此时青丝凌乱,汗水涔涔,怎么也固定不住这只玉簪。 “别……离开我。” 女子难受得蹙紧眉头,手用力抓住慕行舟一侧的衣袍不肯放手。 慕行舟猛然握紧手中的簪子,再次张开手时,玉簪已经断裂为二。 一旁侍奉的烟儿吓得立马跪倒匍匐在地。 这支玉簪是娘娘最爱的首饰,平时都装在锦盒里,碰都不舍得让她碰。 现在却孤零零地躺在皇帝的手中,一分为二。 恰如娘娘的真心,被曾经爱慕的儿郎粉碎。 玉簪是慕行舟送给江南的。 他满心憧憬少女收到礼物时,是欢喜的,却没想到,下人传来的消息是江南毫不在意地把锦盒扔在地上。 一副娇纵的模样。 现在假惺惺地拿出来是做什么? 这惺惺作态的模样,真是恶心极了。 这是想要重拾他曾经的屈辱,再践踏他一遍。 慕行舟厉目看着床上的人,怒从中来,一只大手抚上江南纤细雪白的脖颈,粗砺的手掌下是血管轻微的跳动。 只要他稍稍用力,就能结束这个面容昳丽精致的女人的生命。 烟儿一抬头,便看到令人魂飞魄散的一幕。 皇上想杀了皇后! 身形抖如筛糠,烟儿止不住颤声求饶:“皇上仁慈,求您放过娘娘吧!” “求皇上手下留情!” “砰砰砰”的磕头声在安静的环境中,吵得慕行舟心烦。 手指屈动,慢慢加力。 在茉莉般莹白的脖颈上留下浅红的痕迹,像清晨的朝霞映照在白润的鲜花上。 江南感觉到喉咙处的不适,窒息感扑面而来,面色立刻如火烧连云,通红一片。 抓着衣角的手拼命往下压,掐住慕行舟的大腿肉,死命地用指甲往肉里戳。 “嘶……” 慕行舟吃痛放开手。 把江南的手拽开。 神色波涛汹涌,暗流涌动。 这……女人,是真的不想活了。 见皇上终于放开手,烟儿怔怔地跪在原地不敢动了。 额头处的鲜血顺着鼻翼两侧流下来。 还在装晕的江南劫后余生地连着呼吸了好几口新鲜空气。 心中暗骂。 妈的,这狗皇帝绝对是个疯批。 这么个病美人摆在面前,不怜惜就算了,还要狠毒至此。 多大仇多大怨。 慕行舟按住腿侧残留的钝痛,感受手掌的温度,心下一沉。 他刚刚真的差点就杀了江南。 为什么每次只要是关于江南的事情,他都会情绪失控。 丞相是朝中重臣,他现在还不能对皇后动手。 看着烟儿期期艾艾的凄惨模样,慕行舟不适地挥挥手,把人屏退。 烟儿嘴唇嗫嚅,担忧地看着还在昏迷中的江南。 但碍于慕行舟的淫威,只能行礼后缓缓退出。 …… 太医诊脉下药后,江南才慢悠悠地睁开双眼。 虚弱地轻颤睫毛,眸中浮现出一丝不可置信和反应过来时的痛苦。 “醒了?” 慕行舟坐在桌旁,将手掌放在红彤彤火炉旁。 是刚刚让下面的人送来的上好的碳火。 他知道宫中的人不待见失宠的皇后,却没想到,竟然已经做到了敢私下克扣碳火,以次充好的地步了。 江南撑起身子,想要请安。 慕行舟站起身,拍拍坐皱的衣服,优越的下颌线微微扬起,嘴角噙着轻蔑的笑容:“不必行礼,既然皇后醒了,朕就走了。” 随即大步流星地走出门。 江南盯着皇帝挺拔的背影,声音沙哑:“皇上……” 皇帝的脚步不停,曾经的少年迎着风雪离她渐行渐远。 江南伸出手,想要抓住微光映射进来的长影,摊开手掌,全是虚无。 泪水从脸颊滑落,落入手中,温凉湿润。 江南怔怔。 抬手抹去眼泪。 是原主的情绪残存。 * 江南要死不活地在床上躺了两天。 窗外的雪仍争先恐后地扑朔而下,恨不得把整个红墙青瓦的皇宫埋葬进雪中。 这次大病算是因祸得福。 宫里的太监宫女见皇上亲自探病,担心皇后重获恩宠,内务府这几日吃穿用度比以前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江南看着桌上的精致的吃食索然无味。 轻轻搁置碗筷,看向门外白茫茫的天空。 如果不是为了凹人设。 她现在已经大快朵颐了。 烟儿担忧地把江南平时最爱吃的龙井虾仁推到她的面前,劝道:“娘娘,身子为重,您多少吃点吧。” 江南未曾偏头,怅惘道:“你说,江南是什么样的?” 烟儿回道:“奴婢不知。” 江南开口,“我想去看看。” 随即把目光落在高墙之上,可她只是一只皇帝豢养的鸟,日日思君不见君,如今想要飞出去了,才发现她的翅膀早就扇不动了。 “撤下去吧。”江南吩咐道。 缓缓站起身,往庭院走去。 烟儿手疾眼快地拿起一件雪色毛茸茸领子的披风,给江南套上。 院里到门口的距离开辟出了一条路,雪被铲到一边,露出青灰色的地砖。 洗黄花润篱落,清苍苔倒墙角。 渲湖山漱石窍,浸枯荷溢池沼。 风忽而响了,吹得新绿的叶婆娑起舞,屋檐外的风铃叮当奏乐。 玉无雪眼前一黑。 一双手覆了上来,遮挡住他的眼睫。 炽热的吻落在颈肩,呼吸清浅。 玉无雪听到耳边声音慵懒,如夏夜的微风,海上翻滚的浪。 字字动心。 \\\"阿雪,想本王了吗?\\\" 第169章 大人的事,小孩别管! 穿透血肉般的痛。 玉无雪几次推开玉无净。 想要捡回自己的狗命。 迎来的是更剧烈的痛。 他想着,这辈子都不要再理玉无净了。 元婴境界的雷劫都没把他劈死。 玉无净却差点把他弄死。 所以玉无净第二天来找他时,玉无雪直接把人关在门外。 玉无净在外面嚷嚷:“阿雪,我错了。” 玉无雪全身无力,声音嘶哑,隔着门,软绵绵地问:“错哪儿了?” 玉无净:“我……我昨晚不该……” 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这个玉无雪就羞愤得想死。 他一骨碌坐起来,却扯得全身都疼。 眼泪花都快点憋出来了。 在玉无净要继续说时,玉无雪大声扯嚷道:“你好意思说,滚,滚出去!” “这几天要是再让我看到你,我就把你毛全拔了,当烤鸡烤了!” 他后面都拒绝了。 真当他是犁不坏的田,是吧?! 真就老孔雀几百年没开过荤,一次性要吃个够,是吧?! 屋内恶狠狠的声音传到屋外。 已经买了桂花糕回来的空明,正好看到被锁在外面的玉无净,扒着门,泫然欲泣的模样。 空明歪着头不解地问道:“王上,你这是?” 玉无净:“大人的事,小孩别管!” 空明:“???” 空明不欲再理玉无净,敲了敲房门,道:“殿下,我回来了!” 房内久久不语。 就在玉无净以为空明要和自己一样被锁在外面时,玉无雪冷声道:“进来吧。” 玉无净:“……” 空明露出胜利的笑容:“好嘞,殿下!” 房间里,血渍和某些东西玉无雪已经使用洁净术清理过了。 但是身上的痕迹颇多,他只能头晕目眩地躺在床上,全部盖住自己。 桌上的酒瓶倒了大半。 还有些骨碌碌滚到地面,好在地面铺着绒布,并没有碎裂。 空明小心翼翼地把食盒放在桌上空余的位置,从里面端出不少甜食,甚至还有甜酒汤圆。 一直用灵力温着,所以还是热的。 刚刚吼玉无净那一嗓子,玉无雪已经花光了大半的力气,他吸吸鼻子,有气无力,细弱蚊蝇地道:“空明,端过来……” 空明听话地端过来。 玉无雪只露了个脑袋在外面。 闭着眼睛,张着嘴,睡等别人投喂。 空明:“……” 空明:“殿下,睡着吃汤圆容易噎死。” 玉无雪烦躁地侧了侧身子,揪着被子,往上坐了坐。 “啊……” 玉无雪张嘴。 连眼睛都懒得睁开。 空明有些好奇地盯着玉无雪肿胀的双眼,舀了一勺汤圆喂进去,问道:“殿下,你眼睛怎么了?” 玉无雪嚼吧嚼吧。 艰难地把软糯的汤圆吞咽下去。 妈呀,嗓子也好疼。 “哭的。” 玉无雪又张嘴。 空明又喂。 歪着头问:“你为什么哭啊,殿下?” 玉无雪闻言,牙齿用了些力。 吃汤圆吃出了啃骨头的气势。 他咬牙道:“大人的事,小孩儿别管!” 空明沉默。 沉默地喂完汤圆后,他问道:“殿下,还要吃别的吗?” 玉无雪“嗯”了一声。 空明转过身,去拿桌上的一大堆糕点。 玉无雪又累又饿。 觉得自己能吃下一头牛。 空明手法娴熟地给人喂绿豆糕,山楂糕,糖炒栗子,海棠糕,豆沙糕,梅花糕,桂花糕…… “停——” 玉无雪终于叫停了。 但不是因为自己饱了。 他睁开眼,瞪着眼前的黄色的糕点,很不开心道:“空明,你要不看看你手里拿的什么?” 空明手指微顿。 将桂花糕收了回去。 连忙往玉无雪嘴里塞了个梅花糕。 “殿下,你为何不喜欢吃桂花糕?” 玉无雪吃完嘴里的东西后,无语道:“这个问题你要问多少遍,我不吃一次你问一次。” “世间哪有这么多理由,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空明幽怨地点头:“哦……” 良久,玉无雪的大团子胃终于有了饱腹感。 空明终于有眼力见地收拾好食盒出门了。 玉无净还站在门口,可怜兮兮地等着玉无雪放他进去。 看见空明出来,他眼睛一亮,像是看到了曙光,忙问道:“空明,阿雪在里面怎么样?!” 空明往后退了半步,认真答道:“殿下哭了。” 玉无净震惊:“哭了?!” “嗯,眼睛都哭肿了,声音好像也哑了。王上,你完了。” 空明面无表情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同情,然后稍纵即逝。 玉无净焦急:“那本王该怎么办?!” 空明歪了歪头。 想了个笨办法:“少说话,多做事,不如王上你送些礼物给殿下?” 玉无净泄气:“本王能送给阿雪什么?” 玉无雪被他宠着长大,什么礼没见过? 他知道自己昨晚那样行事,不太稳妥。 玉无雪会生气。 但是,没想到会这么生气啊。 空明看着自家王上吃瘪的模样,没忍住想笑。 肩膀直抖。 然后在苦思冥想礼物的玉无净发现之前,飞快地逃离了下场。 最近几天,估计是不太平了。 不过不太平的是各路妖怪。 他们揪心地送上自家压箱底的宝贝,让妖王拿去借花献佛。 然后,又被从宫殿又原封不动地送回来。 有运气差的。 宝物是被扔出来的,被扔个粉碎。 玉无净郁结,火气大得要命,加上朱雀和凤凰两个火种熊熊燃烧,没人敢惹。 所以,妖怪们瑟瑟发抖,没敢让妖王赔偿。 生怕一个不小心,被烧成灰了。 好在这样的景象没维持很久。 因为剑一派五年一度的弟子历练开始了。 今年由玉无雪带队。 玉无雪在殿中待了整整五天。 推门而出时,玉无净眼巴巴看着,要跟上来。 然后被玉无雪狠狠瞪了一眼。 玉无净缩了缩脖子,没敢再上前一步。 玉无雪带着空明,疯狂叠加传送符,毫不犹豫地花了几大千灵石,瞬传到了剑一派。 玉无净就算把翅膀扇烂,也追不上了。 其实,让玉无雪消气挺简单的。 送点伤药进来,都比那些亮晶晶的宝物管用。 但是玉无净不知道。 他有点蠢。 第170章 剑一派有点子东西在身上 秋草城是个历练的好地方。 以前只有人族和妖族混住,自从人界和魔界签订了条约之后,就成了三界鱼龙混杂之地。 种族越多,麻烦也就越多。 所以,历练的机会也就更多了。 这是玉无雪第一次独自一人带队。 慕楚钦对此表示担忧。 十分担忧。 担忧的不是玉无雪。 而是被玉无雪带去的二十多个新鲜出炉,不过筑基的小弟子们。 少年玩性大,玉无雪和他们年纪相仿。 若是没个上下长幼,估计也很难管理。 慕楚钦第一次话多了起来。 冷着脸,像个大冰块,“咻咻咻”地从嘴里吐出冰渣。 玉无雪很认真地站在一旁听训。 他不曾见过大师兄如此絮絮叨叨的模样,所以特别惊讶。 慕楚钦注意到玉无雪亮晶晶,求知欲若渴的眸子,辛苦整理的注意事宜差点没继续念下去。 外面的众弟子还等着启程,慕楚钦也不好再留人训诫。 盯着玉无雪一副“有我在,没意外”的神情,恍惚一瞬,难言道:“我怎么觉得你变了些?” 此话一出。 玉无雪警觉地瞪大眼睛。 卧槽,真牛! 一眼辨别处男。 慕楚钦接着道:“你身上的妖气好重……” 玉无雪:“……” 虚惊一场。 玉无雪幽幽:“师兄,我本来就是妖。” “哦。” 慕楚钦闻言一愣。 玉无雪是灵兽化形,灵气大于妖气,相处久了,他总会忘玉无雪不是人,是妖。 但是,这次妖气真的很重。 大抵是在妖界待久了,沾染上的。 玉无雪正欲退去。 看着慕楚钦还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顿住脚步,问道:“师兄,你是否还有别的事要交代?” 慕楚钦翻了翻手中的折子。 该讲的东西都讲完了。 他只是想起了山矾宗那夜,玉无净和洛星河不明所以,稀里糊涂地打了一架。 还说出将玉无雪当宋纤云养的言辞来。 或许是故意气洛星河的。 但是说出去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 这些天,在慕楚钦心中长成了一根刺。 他不喜欢玉无雪。 但玉无雪在他身边这么久,若是真的看着他被别人当作替身养。 心中总有些不忿。 看着仍旧没心没肺的玉无雪,慕楚钦的话在嘴里囫囵片刻,最终还是吐出来了。 他极为含蓄道:“小雪团,若是以后玉无净对你不好,剑一派也可以作为你的归宿的。” 玉无雪:“???” 慕师兄怎么知道他和玉无净吵架了。 他们俩闹得动静这么大吗? 玉无雪瞧了眼旁边透明人般的空明,空明疯狂摇头。 表示:不是我说的,不是我说的! 玉无雪扯了扯嘴角,回道:“我记住了,师兄。” “以后玉无净对我不好,我就回来找你!” 玉无雪的眸子圆润而明亮,仿佛含着一层莹莹的光火,笑起来时,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如山间明月,清风朗然。 慕楚钦眸光凛冽深沉,气势冷冽。 不为所动道:“是回来找剑一派,不是找我。” 玉无雪煽情的情绪刚起来。 就被慕楚钦一盆冷水浇得熄灭。 甚至可能害怕死灰复燃,慕楚钦还和成了稀泥。 “前提是你没犯错,你若是以后铸下大错,别说你是剑一派的。” 玉无雪:六。 这才是真正的大师兄。 冷漠无情。 如果自己是大师兄,玉无雪觉得一定会关爱师弟师妹,友爱师门,打造一个和乐融融的宗门。 必不会像慕楚钦冷冰冰的。 每天只知道修炼修炼。 没点人情味。 哦,除了修炼,还知道罚他抄《清静经》。 玉无雪兴冲冲地来,焉哒哒地去。 像朵被狂风暴雨打落的娇花,提不起精神。 一半是慕楚钦的话伤到他了。 一半是晕船。 从妖界过来时,用了太多的传送符和灵石,现在身上剩的,已经不足以支撑他瞬移到秋草城了。 他化成原型。 有气无力地蜷成一团,在空明的手心里浅憩。 好在师弟师妹们都很懂事。 知道他不舒服,没有闯祸,也没有过来打扰他。 “空明……” 玉无雪翻个身,圆耳朵颤颤,哀怨地呼唤。 空明:“殿下,我在。” 玉无雪啃了啃空明的手指,继续哀嚎:“我好晕……” 空明:“……” 玉无雪闹了一会儿,昏昏沉沉的,慢慢睡过去了。 这一觉,竟然睡得还蛮安稳的。 可能是太累了。 醒来时,已经到了秋草城。 刚过完清明的秋草城,春意正盛。 杏花疏影,杨柳新晴。 这段时间前来历练宗门挺多的。 比如,山矾宗就和剑一派历练时间一样。 正好撞上了。 飞舟停在城门口,睡眼惺忪的玉无雪打了个呵欠。 悠悠跳下了飞舟。 空明紧随其后。 玉无雪像个导游,清点完人数后,举着小旗子,一队人往城里走。 城里魔族果然多。 玉无雪一进去,就看到好几个魔气浓浓的魔族。 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好不显眼。 玉无雪无暇顾及。 身后的师弟师妹们倒是很活泼。 一边走一边买买买。 只要没丢人,玉无雪都懒得管。 到客栈时,玉无雪又清点了遍人数。 不清还好,一清吓一跳。 原本二十多个人的队伍,已经发展壮大到了三十多人。 师弟师妹们完美继承剑一派的优良传统,勾搭少男少女。 不一会儿,大半的人,今晚已经有伴儿了。 认识不过走一段路的时间。 被勾搭的人就已经被剑一派故作清高的剑修气势迷得分不清头脑。 剑一派的名声,就是这么被败坏的。 玉无雪年少不懂事时,也想加入其中。 但由于妖界储妃和慕楚钦的身份,被禁锢得紧紧的。 所以一直“清心寡欲”。 此时看着师弟师妹们蜜里调油的模样。 玉无雪有些想玉无净了。 空明似乎看出来了,清澈的眼眸涌上一丝探究。 仰头问道:“殿下,您是不是想王上了?” 玉无雪低头嘴硬:“不想。” 他还没原谅玉无净呢。 给众人说好明日行程,让他们要注意休息。 玉无雪才一个人郁闷地回了房。 空明出去觅食了。 周围又都是小情侣。 玉无雪不想被塞一嘴巴狗粮,只能孤零零地单手懒懒散散地倚靠在桌上。 看着烛火葳蕤,闪烁不停。 风忽而响了,吹得新绿的叶婆娑起舞,屋檐外的风铃叮当奏乐。 玉无雪眼前一黑。 一双手覆了上来,遮挡住他的眼睫。 炽热的吻落在颈肩,呼吸清浅。 玉无雪听到耳边声音慵懒,如夏夜的微风,海上翻滚的浪。 字字动心。 “阿雪,想本王了吗?” “……” 第171章 好丢人 雪白的脖颈被玉无净吹得痒痒的,像蝴蝶煽动翅膀,扫得掌心颤抖。 天旋地转之间,玉无雪已经被人抱在怀里,背后是滚热的胸膛,“咚咚咚”的心跳声在安静的房中震耳欲聋。 玉无雪没想到玉无净竟然会找过来。 所以郁结的气闷,在玉无净寻来的一瞬间,如风吹半山,雪松缭绕,烟消云散。 玉无雪被抱着调转方向,和玉无净面对面。 他那双桃花眼着实好看,灼灼其华,如一团烈火,烧得人心神荡漾。 同时,他又懂得如何勾人心弦。 他轻笑道:“呼……阿雪,你脸红了。” 玉无净蹭了蹭玉无雪的额头,笑声绵软。 丝毫不见白日里在门外怂得要死,苦苦哀求的模样。 “没有!” 玉无雪偏开头,当即反抗道:“你快放我下来!” “本王不放……” 说着,玉无净放在怀中人腰间的那双手掐得更紧,力气大得要命,像是风筝线紧紧钳制住风筝,不让人跑远了。 他按住人,低头咬了咬玉无雪的唇瓣。 叼着肉,舌尖慢慢往里探,不是小心翼翼的作态,而是横冲直撞地搜刮。 玉无雪挣扎片刻,就被动地沉沦,仰起头,回应过去。 春夜的风再次吹过。 将地面散落的衣衫浮动,如碧波荡漾。 隐忍的呜咽声裹在夜色中,浓得如晨雾般拨不开。 玉无雪扑簌扑簌地掉着泪水,眼眶通红,眼尾染上红脂,如红梅,如芍药,被揉出汁水,沾染其风雪间,作出瑰丽琦艳的画。 * 天微明,秋草城的一切便开始苏醒,从沉睡中睁开双眸,看着炊烟袅袅,人来人往,熙熙攘攘。 小摊贩们早起摆摊,给过路人一份热乎乎的早饭。 空明去给玉无雪买了一份馄饨。 馄饨皮薄馅多,一口下去汁水充盈。 秋草城的早上,各种食物都有,玉无雪却偏偏想吃馄饨了。 空明一早就去等了。 去时,馄饨摊的老板还在擀皮宰肉。 馄饨对皮的要求高,必须要薄。 面粉加水,有特殊的需求的可以加点别的东西,这样揉起来更上手。 揉匀光滑的面团后,就需要擀面杖擀制。 擀面杖又长又粗,商贩用起来得心应手,面团在手中飞舞,被压扁,又卷起,多次展开,从不同的方向擀制。 直到面片在擀面杖上越滚越薄,越滚越大。 看客们见摊贩娴熟的技术都不由得叫声好。 擀完后,再摊开大面片,把不太薄的地方再擀一遍。 把水分榨干,不再黏手,才好包肉馅,否则容易破。 要想馄饨好吃,肉馅也非常重要。 首先,要选取上好的肉类,如腿根肉,白里透红,筋膜少,吃起来鲜嫩不粘牙。 将肉用刀搅碎,放调料,根据各人口味而言。 如鸡精、味精等。 调好味后,可以再加点水,使肉馅充分过水,加水的操作可以让肉馅更嫩,不会卡牙缝。 切好的碎肉,继续用棒槌锤打。 因为加了水的缘故,肉馅就可以保持黏稠和q弹的状态。 当肉馅被捶打到可以自然黏在筷子上不坠落的模样,就证明肉馅做好了。 接下来便是包馄饨。 摊贩手速极快,让人眼花缭乱,放肉,包皮,点水,再包皮,四个步骤,就能包好一个圆滚滚,看得见里面粉红的肉的馄饨。 最后下入滚烫的水里,待馄饨皮透明,馄饨浮起,就可以捞起来入口了。 面皮柔软筋道,馅料鲜美弹牙,不硬不柴。 “殿下,你吃慢点……” 馄饨很烫,玉无雪一边吹一边往嘴里送,吃得不亦乐乎。 热乎乎的蒸气将玉无雪的额头蒸得亮晶晶的,睫毛上也沾了些水晶。 像是一朵含满晨露的花。 因为房间的桌子已经坏了,塌成两半,所以玉无雪只能转战客栈楼下,坐在大堂的角落里津津有味地吃着馄饨。 空明生怕玉无雪噎着了,急急忙忙地给人倒了一杯冷茶,担忧道:“殿下,慢点,你喉咙本身就哑了,万一再烫着,会很难受。” 玉无雪身心俱疲。 全然不管空明的敦敦教诲,只想着快点塞满自己的胃。 饿死了,饿死了…… 他就是个饿死鬼投胎。 玉无净在凌晨走了。 他睡得迷迷糊糊,只听到玉无净在他耳边说妖界还有政务,必须得赶回去。 玉无雪嘤咛地点头。 只希望玉无净快滚,别打扰他睡觉。 所以空明并不知道自家妖王来过。 空明有点子乌鸦嘴的玄学在身上的。 玉无雪下一口馄饨没来得及吹冷,被烫得一个激灵。 “啊……啊……” “烫……烫……!” 空明早有准备地递上刚刚倒好的冷茶。 玉无雪仰头。 “咕噜咕噜……” 空明无语:“殿下,你好幼稚。” 玉无雪充耳不闻。 低头。 “咕咚——” 吞下去了。 空明捏紧了拳头。 怎么办,好丢脸。 不想和殿下待在一起了。 玉无雪又低头,继续吃馄饨。 空明买了两份,本来是一人一份。 但是玉无雪一个人就承包了。 或许是吃相太难看了,吸引了不少修士的注意力。 再看到玉无雪腰间剑一派的令牌时,又默默转头,当作什么都没看见。 唯独有一道目光,炽热深邃地凝视着他,不曾转移。 玉无雪优雅地擦了擦嘴,抬头,对上那个一直盯着自己的人。 一袭雪白的衣袍,织金缀玉,端的是皎皎孤月的做派。 那双眼眸极其冷漠,但是当他对上时,犹如死寂的潭水瞬间泛起涟漪,越泛越广,波涛汹涌,最后又复归平静。 玉无雪微愣。 虽然知道剑一派和山矾宗是同一时间历练,但是没想到这么巧,竟然还在同一个客栈。 洛星河右手持着剑。 周身清冷,眸光淡薄,行动间带几分冷意。 他容貌绝艳,又不加掩饰。 在人来人往的客栈里,是世界中心般的存在。 玉无雪想着自己要不要给人打个招呼时,一不小心,先打了个饱嗝。 “嗝儿——” 空明:“……” 更丢脸了! 这是他丢的第n次脸了。 第172章 算一卦? 玉无雪清秀白净,微张着嘴,还保持着刚刚打嗝的动作。 他喝酒断片,没有后面和洛星河相处融洽的记忆。 只剩下幻境里他和洛星河差点的荒唐。 玉无雪忽然有些尴尬。 他低下头,还把空明的小身板往自己这边扯了扯。 心中默念。 别叫我,别叫我。 事实总是不顺意。 “玉无雪?” 洛星河叫他了。 玉无雪琉璃般的眸子轻轻眨动,最后还是从空明的背后伸个脑袋出来。 “嗨——” 他嗓子哑哑的,像吞了沙子一样,说话艰涩。 洛星河略微怔愣,眸光流转,停留在玉无雪欣长雪腻的脖颈片刻,又悄然挪开。 从口中挤出一个“嗯”字。 山矾宗的弟子起得早,后面已经站了一打。 洛星河不知想到了什么,想说的话消散在了嘴边,如一阵轻飘飘的风。 握剑的那只手骨节因为用力泛着白,苍白的手背上青筋微微凸起,指尖在清亮的阳光下显得透明。 最后转身,清隽的身形回归人群之中。 带领大队伍离开了。 玉无雪歪了歪头。 这就完了? 算打过招呼了? 他还以为洛星河会和他再唠嗑一会儿呢。 “殿下……” 空明转头,眼睛落到玉无雪的颈项上,像是明白了什么,但因为知识匮乏,只能呆呆道:“您的脖子?” 玉无雪垂眸。 登时吓了一跳。 刚刚他下楼时全身裹得紧紧的,脖子半点没露出来,现在却若隐若现地显现出来大片红痕牙印。 这个玉无净。 他都说了别亲脖子,还往上啃。 跟个狗一样。 玉无雪慌里慌张地裹紧外衣,趁着懒猪属性的剑一派弟子还没起来,又跑回房间,重新休整。 客栈小二动作还挺快。 断成两半的桌子已经换过了。 看得出来,更厚实了。 空明默默给玉无雪换衣服,看着上面青一道紫一道,像是挨过打一样的痕迹,没忍住问道:“殿下,你脖子,锁骨,还有腰上这些,究竟是怎么回事?” 玉无雪没想教坏小孩儿。 虽然空明和他一样大。 但是小妖兽两百岁才成年。 玉无雪顾左右而言他道:“昨晚有个大妖来客栈胡作非为,我和他打了一架。” 空明好奇:“是什么大妖,能将您打成这样?” 玉无雪正经道:“无妨,我只是受了点皮肉伤,大妖受的可是内伤。” 肾虚的内伤。 空明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 然后给玉无雪穿上围领的白衣,遮住了脖子,青衣带勾勒出他清瘦的腰身。 总给人一种穿得再多,也是在勾引人的错觉。 空明皱了皱眉。 殿下不一样了。 给人的感觉不一样了。 * 秋草城最近失踪了不少人。 有男有女。 共同点是长得好看。 失踪的人中,有修士,有妖族,修为最高的在金丹期。 金丹境界的都被掳走,可见背后的作乱的人修为不容小觑。 这次历练的任务略难,还容易把自己家人搭进去。 玉无雪给众人发放可以联系的玉珏和瞬传的符咒,谆谆告诫道:“性命最重要,如果遇到什么事情,有生命危险的,就立马逃,不要犹豫。” “命没了,什么就都没了。历练固然重要,但你们的安危,才是我最担心的,明白了吗?” “知道了,二师兄!” 弟子们很是听话。 全都目光炯炯地回望过来。 如果不是昨晚大多成双成对,玉无雪都差点以为这群人是正经剑修了。 交代完后,玉无雪挥挥手。 弟子们立刻鸟兽作散,去秋草城失踪人口的家庭普查,获取线索。 喧闹繁忙的大街上,绿瓦红墙之间阳光倾泻,商铺旗帜在风中飘扬,车马粼粼,而来,人潮川流不息。 玉无雪拉着空明隐匿在人群之中。 他带着帷帽,坐在街头,熙熙攘攘,警戒地观察着周围路过的人。 剑一派弟子们收集到线索,蹭蹭地给他发了过来。 玉无雪选了个在不起眼的角落,和空明迅速地整合。 旁边还有个道士。 神神叨叨的,摸着胡子给人算命。 剑一派弟子的优良传统还是有点用的。 既能撩妹撩汉,还能人不知鬼不觉迅速获取信息。 根据受害者家属描述,现场遗留的痕迹。 玉无雪用排除法,排除了妖族和魔族的人。 掳掠美人,大多心思不正,是为双修。 再加上只言片语的线索,大致可以推出是合欢宗的人。 合欢宗,亦正亦邪。 以灵修为主要修炼方法。 有的合欢宗门人选择道侣,自家关上门双修。 而有的合欢宗门人心思不正,专抢采花贼的活儿,吸人精气,一次性用完就扔。 修士被采,修为尽失,可能无法再修炼。 妖族被采,妖力崩溃,化成原型。 魔族被采,emmmm…… 倒没见过哪个合欢宗敢冒着入魔的风险和魔族双修。 剑一派的弟子除了收集了合欢宗的信息。 还打听了山矾宗本次的任务是什么。 秋草城最近出现好几起妖兽暴起见谁都杀的案件。 山矾宗就负责解决此事。 玉无雪:“……” 师弟师妹是不是查得有点多了? 玉无雪将这张符纸信息扔给空明。 空明瞅了一眼,放到一旁,没再理。 “嘿,这位小友,在下给你算一卦怎么样?” 算命先生生意不太好。 就开始主动招揽生意。 离得最近的玉无雪两人首当其冲。 空明抬头,瞅了那算命先生一眼,笑呵呵道:“先生,帮我算算呗?” 算命先生伸手,露出十个手指头。 “一卦十颗下品灵石。” 十颗下品灵石。 够普通百姓生活半年。 难怪没生意。 这算命的约莫是看他们衣着华贵,玉无雪又带着帷帽不肯示人,就想狠狠宰一笔。 空明撇了撇嘴。 摇头道:“那我不看了。” 他一个小妖怪,没这么多钱。 算命先生也撇了撇嘴。 然后把期待的目光投在玉无雪身上,“这位公子要不试试?” “贫道算得很准的。” 玉无雪隔着帷帽上的半透明的纱,也感受到炽热的目光。 仿佛他已经是案板上待宰的羔羊。 “比如,您是妖族,这点贫道没算错吧?” 玉无雪:“呵呵。” 稍微有点灵力基础的,应该都看得出他周身妖气冲天吧。 这点,还要拜玉无净所赐。 第173章 什么东西怪怪的? 算命先生神秘兮兮地凑近了些。 毫不掩饰道:“这位道友,小妖怪付不起钱,不如您来,比如,这段时间您的姻缘线应该发展得不错吧?” 这话引起了玉无雪的注意。 虽然知道这可能是算命的特有的路数。 但他有点无聊,想找点乐子玩儿。 小小十颗下品灵石,他还是付得起的。 玉无雪财大气粗地丢出一颗中品灵石。 一颗中品抵百颗下品。 然后乐悠悠地伸出手,道:“那您看一下,若是算得好,灵石一定不少。” 空明眼皮一跳。 他不知道,该不该给自家殿下说,刚刚玉无雪动作之间,衣袖滑落,露出雪腕上的青紫了。 但他也联想不到,这些和大妖打架的痕迹,会跟姻缘有什么关系。 算命先生来了精神,坐直身子,问道:“这位公子想算些什么?” 玉无雪弯眸,道:“先来个姻缘吧……” 算命先生没问生辰八字,直接拿起玉无雪的手看手相。 嘴里念念叨叨。 说些玉无雪听不懂的话。 片刻,眉头紧蹙。 玉无雪看得心咯噔一跳。 算命先生得出结论。 叹气道:“公子姻缘线颇多,有良缘,有孽缘,公子可要小心辨别,一步错,步步错啊……” 这话有点大众。 似乎放在每个人身上都实用。 谁这辈子还碰不到一两个渣男。 玉无雪觉得没意思。 但钱都给了,不问完他不甘心。 他继续追问道:“那再帮我看看命线,看我能活多少岁,未来运势如何?” 算命先生摸了摸他短翘的黑胡子,拎起玉无雪的另一只手。 这次,他眉头皱得更紧了。 手指头疯狂算。 玉无雪嘴角微抽。 好家伙,他命运是有多复杂,要用这么凝重的表情。 算命先生好像不太能算出来,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央求道:“这位公子,不知您可否摘下帷帽,贫道想看看您的面相。” 玉无雪:“好,看吧。” 空明连忙站起身,给玉无雪取下帽子。 一张清秀无害,温柔似春风的脸露出来。 算命先生一愣。 还在点指头的动作都停下了。 玉无雪扬了扬眉,问道:“还算不出来?” “怎么会算不出?!” 算命的急了。 先把那颗中品灵石揣进兜里,以防万一道:“公子先别慌,不如,让贫道再看看您的骨相?” 玉无雪仰头,神色微霁:“要不我脱光了站你面前,看你能不能算得出来?” 算命先生莫名扭捏:“那倒不必,贫道隔着衣服摸两下肩膀就行了。” 空明:“……” 最后玉无雪妥协了。 微微点头。 “来,骨相都摸不出来,我就把你打残……” 算命先生不以为意。 “哦,对了,我元婴。” 算命先生肃然起敬。 骨相比较准确。 算命先生虽然眉头还是皱得紧,但总算得出了结果。 他颇为怀疑道:“您……之前大难不死,或许,大概有后福?” 玉无雪:“哈哈……” 妖界二殿下第一次算命,好像就被骗了。 空明无言对话。 玉无雪恨不得甩起长剑,给这个算命的一下。 什么玩意儿。 他从小到大。 连伤都没受过几回。 还大难不死。 死个der。 果然不能信路边摊的半吊子算命。 算命先生感受到浓浓的煞气,慌张地往后退了两步。 “不是,公子,贫道真没算错!” “要不,您让我算算旁边的公子?!” 玉无雪眼神一凝。 哪来的公子?! 他旁边不是空明吗? 刚刚还叫人小妖怪,现在又称呼别人为公子。 玉无雪猛然回头,接着定在原地。 豁—— 还真是位公子。 洛公子。 什么时候摸过来的? 怎么走路没声儿啊? 洛星河清冷孤傲地站在他旁边,手边的太曦嗡鸣作响。 玉无雪单手一拍,恶狠狠地再度看向算命的,怒道:“算,给他算姻缘,算命途。” “如果你再拿刚刚那套糊弄本殿,本殿就把你摊子掀了!” 玉无雪一口一个“本殿”,彻底把算命先生吓住了。 他颤颤巍巍,期盼地看向不为所动,冷静清然的洛星河,道:“这位公子,不知可否看看您的手?” 洛星河唇瓣嗫嚅,面色若雪。 看着玉无雪像条河豚气鼓鼓的模样,伸出了手。 算命先生受宠若惊,没想到这人竟然真的这么配合。 劫后余生地擦了擦额头不存在的冷汗。 不过一会儿。 他的表情还未放松,又开始紧张了。 玉无雪冷哼一声,瞥眼问道:“说,他姻缘如何?” 算命先生抖了抖身子,回道:“这位公子桃花旺,妻妾成群,子孙满堂。” 玉无雪:“……” 这确定不是被他吓傻了,胡说八道吗? 洛星河前有杀妻证道的师尊,现又修炼无情道。 哪家姑娘敢嫁。 不待玉无雪发难,算命先生突而疑惑:“咦?怎么回事?” “这位公子,现在姻缘线只剩一条,还若隐若现,颇有成为孤家寡人的趋势……” 这个转折…… 玉无雪和空明:“哈哈哈哈哈——” 活该。 让洛星河在幻境对他动手动脚。 洛星河抿唇,精致的面庞神色淡淡。 玉无雪陡然收回笑声,扯了一把还在笑的空明。 罪过罪过。 不该用这件事嘲笑别人的。 摊上这么个师尊,也不是洛星河的错。 “那在下命途呢?” 洛星河不曾发难,似乎对自己最后可能孤寡孤寡一辈子,并不在意。 启唇,看向算命先生,淡道:“请继续。” 算命先生照例抬头看面相。 不过,似乎遇上了同样的困难。 难言道:“公子,可否让贫道看骨相?” 洛星河没拒绝。 搁下太曦,身姿淡然维雅。 算命先生摸完骨相后,有点崩溃。 “这位公子……不是等闲人,片帆无恙,必能扶摇直上,一朝飞腾上青云,就……就是……” 玉无雪支楞起耳朵听,催促道:“就是什么呀?你别话说一半,不说了。” 算命先生抬眼,颇有顾忌地看了眼洛星河。 洛星河眼睛都不曾眨,沉吟道:“但说无妨。” 算命先生深吸一口气,直接道:“公子气数将尽,但来日可期;虽是大劫,却为活局。” 眼下两人命运似乎交换了一般。 看面相都看不出。 一个本该英年早逝,现下却神采奕奕,生龙活虎。 一个本该青云直上,现下却日薄西山,了无生气。 怪哉怪哉! 第174章 能不能说重点?!! 算命给自己算了个将死的卦。 如果说前面姻缘,玉无雪还在嘲笑洛星河。 后面就不太笑得出来了。 毕竟,这样不是很礼貌。 他摇摇头,眸中的神色带了些同情,高挺的鼻梁被投下卷翘眼睫的浓密阴影,伸手拍了拍洛星河的肩膀。 安慰道:“别太难过,船到桥头自然直,你如果信命,那这算命的说了是活局,你就一定会柳暗花明又一村;你如果不信命,那这算命的就是胡说八道,扰乱人心。” 阳光穿过稀疏的花树照在两人身上,光影斑驳。 映得玉无雪浅色的瞳孔如莹莹之火,亮晶晶的。 在人来人往中,半晌,洛星河问道:“你信吗?” 他的神色实在过于镇定。 如果不是玉无雪在旁边听完了全过程,他都快以为刚刚被算出凶卦的人不是面前的人。 玉无雪抬眸,正好撞上洛星河澄澈冷然的目光。 他吞了下口水,下意识回道:“自然不信。” “命是把握在自己手里,你又不是书中人,早就被定好结局。” 开玩笑。 他自己的那一卦也不好。 玉无雪肯定不信。 如果是好卦,那就是玉皇大帝王母娘娘保佑。 如果是凶卦,那就是不信玄学,只信自己。 洛星河闻言,弯了弯唇角。 他声音清润了些,尾音微扬,音色像薄冷的冰锥刺破早春清晨的光。 笑道:“你不信,我便不信。” 玉无雪被这一笑晃了神。 他没见过洛星河笑过。 洛星河或许以前是爱笑的,左脸颊当唇角扬起时,就会出现一个浅浅的梨涡,很小很浅,不注意根本不能发现。 不愧是修真榜美人第一。 玉无雪承认自己差点没把持不住。 他眨眨眼,回想到昨晚如狼似虎的玉无净,不由得打了个冷噤。 算了算了。 家有娇妻,不能在外边拈花惹草。 玉无雪抬了抬下巴,把目光移向别处。 不以为然道:“你信不信,关本殿什么事?” 洛星河的笑太稀有。 来得快,去得更快。 等玉无雪再看回来时,洛星河已经冷清地站在那儿,遗世独立。 旁边的算命先生在他们交谈时,早已揣着那中品灵石逃之夭夭。 玉无雪挑眉,面无表情地问道:“你不追人?” 洛星河垂眸,“我为何要追?” 玉无雪拿起刚刚扔开的符纸传讯,晃了晃,道:“那算命的身上妖气和灵气混杂,而你刚刚找过来时,太曦剑还在嗡嗡地响,这么大的秋草城,你若是说碰巧和我遇见,那未免也太巧了些。” “所以,我略微动动脑子大胆猜测,你是开抓那算命的,而且他和最近几起妖兽伤人有关,或者,再大胆一点,那人,就是妖兽伤人事件的背后操纵者?” 洛星河从玉无雪手中接过那张随风飘扬的符纸。 淡淡地扫一眼,然后收回衣袖中,答非所问道:“山矾宗前几日送去的樱桃好吃吗?” “啊?” 玉无雪愣在原地。 这跨度太大,他一时不能反应过来。 一直在角落当透明人的空明开口小声道:“殿下,就是生辰那天,您吃的那篮子樱桃,我记得您可是都吃完了……” 玉无雪:“……” 那晚净干别的事情去了。 吃了什么早忘了。 这么一被提醒,他总算想起来了些。 不过,回忆不太健康。 他吃了大半,剩下的被拿去玉无净和他调情。 进一下,奖励吃一颗。 玉无雪觉得有些不太好,他抬眼,回过去一个尴尬的笑。 张口就来:“自然是好吃的。” “所以……你真的不去追那妖道吗?” 玉无雪善意地指了下算命的逃跑的方向。 洛星河幽深的瞳眸微闪,死寂被唤醒般,如发芽的绿叶活跃起来。 他低着眼睛道:“好吃的话,待本次历练结束,我再送一些去剑一派。” 玉无雪:“???” 这是重点吗? 重点不应该是那个逃跑的妖道吗?! 正疑惑着,洛星河腰间的传讯令牌闪过蓝光。 山矾宗弟子的声音传过来。 “大师兄!” 宋纤云死后。 洛星河自然而然成为了山矾宗的大师兄。 天一峰的独苗苗。 那弟子继续道:“我们跟着那算命的,找到了一处洞穴,里面有不少妖兽的尸体,想来应该是他的老巢了。” 玉无雪:“……” 是他孔雀了。 一直替别人担心,结果人家早有准备。 而他这边,合欢宗采花贼还没有进度。 洛星河声线恢复清冽,道:“盯着,不要擅自行动,我马上过来。” 话毕。 洛星河握紧太曦。 足尖轻点,借力腾越,离地蹿起。 总算是走了。 空明摸了过来,看着洛星河离去的方向,咧嘴一笑,道:“殿下,您喜欢吃樱桃,不如,一会儿我去给你买?” 玉无雪拒绝道:“不必,饱暖思淫欲,我们还是继续查探合欢宗的事。” 不能让师弟师妹们忙前忙后。 而让他这个二师兄坐享其成。 想罢,玉无雪又坐回去。 开始整理弟子们又传过来的许多讯息。 有关于任务的。 有关于山矾宗或者其他宗门的。 还有某个师弟误发的一条撩妹消息。 “嘿,师妹,今晚在下过来寻你如何?” 玉无雪脸都黑了。 难怪…… 剩下一些弟子没找伴儿。 原来是内部消化了。 误发消息的弟子后知后觉,连忙补充了句:“找师妹探讨合欢宗的事,不是别的!” 欲盖弥彰。 玉无雪毫不犹豫地掐诀回道:“本次历练,恭喜你,不合格。” 至此,另一边,再没有任何消息。 没有质问,没有诘难。 有的人在沉默中爆发,而误发消息的弟子在沉默中灭亡了。 不敢再多说别的。 玉无雪平日里大大咧咧,谈笑风生,平易近人。 实际上,是个隐藏的慕楚钦属性。 对待弟子考核,极为严苛。 玉无雪身为师兄。 他要为师弟师妹们负责。 保护他们,引导他们。 似乎已经形成习惯了。 第175章 玉无雪:6 入夜。 空气湿冷,清风微凉。 窗外杨柳依依,对长河梳妆,碧波荡漾,月光洒落水底,一切如镜花水月。 剑一派的弟子搜集的消息到后面,就千篇一律,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 玉无雪干脆让他们今晚早点回来休息,明天再去突破,用点计谋,将那人引出来。 比如,美人计。 剑一派身长玉立,玉树临风的男弟子不少,如花似玉,清秀可爱的女弟子也不少。 因为剑一派不收丑的。 所以,很合适用来当诱饵。 至于玉无雪,他就负责合欢宗门人出现时,杀他个措手不及。 不过,他这个好计策还没派上用场,山矾宗就有人试过水了。 失踪的人正正好,是美人中的美人。 ——洛星河。 山矾宗一群人哭天喊地跑过来,向他寻求帮助,请求玉无雪可不可以救救他们大师兄。 玉无雪闻言,登时就准备收拾好行李就跑。 元婴中期的修士都被抓了。 他个元婴初期的凑什么热闹? 还有,剑一派会不会接任务。 一接就是这么个棘手的。 山矾宗的弟子快哭死了。 抓着玉无雪的腿不肯放手。 不论男女,哭得梨花带雨。 山矾宗教育太好,所以他们注重宗门情谊,互相之间的安危。 此时毫无办法,有嚎啕大哭的,有梨花带雨的。 玉无雪胸口莫名有些闷,无奈道:“你们去找你们宗门的峰主长老啊,你这,求我也没用啊。” 抓他腿的弟子抽抽搭搭道:“我们发讯息过去了,但是宗门和秋草城离这太远了,远水救不了近火。” “等明天宗门派人来时,大师兄估计就凶多吉少了!” 合欢宗案件,山矾宗的弟子还是有所耳闻。 通常,头一天失踪的男女,第二天就曝尸荒野,或者疯疯癫癫,修为尽失。 玉无雪被吵得头痛。 抽出自己的腿,拒绝道:“不要,洛星河元婴中期都不能对付,你们凭什么觉得本殿能把人带回来?” 山矾宗弟子不能做强人所难的事情来。 如果玉无雪不肯答应。 他们也没办法。 又有弟子哀嚎解释道:“我看见洛师兄和妖道对战时受了伤,还吐血了,不过他让我别说出去,大概是害怕别的同门担心。” 玉无雪有一丝丝儿动摇了。 如果是受伤太重,才被人抓走。 倒有可能。 不对啊! 玉无雪紧蹙了下眉头。 妖道的修为不高啊,顶天了金丹。 怎么会把洛星河重伤? 那名山矾宗弟子看出了玉无雪的退步,立马又道:“那时我便问师兄严不严重了,洛师兄说无妨,只是旧疾。” “玉师兄,我们没用,只求您能大发慈悲,去寻寻我们大师兄吧!” 旧疾? 玉无雪觉得这个场景有点似曾相识。 似乎,洛星河从前也在他面前说过“旧疾”二字。 玉无雪脑子走马观花过了一遍,最后将这话定格在了幻境。 幻境中的妖花连他都能躲过,而旧疾复发的洛星河却中了情毒。 玉无雪等量代换了一下。 或许,大概? 他自己的修为是高过那合欢宗门人的? 如果洛星河真的如同幻境那般旧疾复发。 那么今晚估计就真的凶多吉少了。 玉无雪不是无情的人。 毕竟人洛星河今天白天还说给他送樱桃。 此番,既然能救,他便救吧。 本来也是他们剑一派的任务。 有受害者消失,玉无雪理应出手。 玉无雪想罢,为了以防万一,看向空明道:“空明,我先随山矾宗众人去找洛星河,事情紧急,你快点给玉无净送消息,把事情说清楚,让他快点过来!” 昨天晚上都来得这么快。 今晚,至少天亮之前能赶过来。 多一条后路,多一份保障。 玉无雪不是为了救人,就把自己搭进去的蠢货。 空明点头。 玉无雪确定后,飞快地把两个宗门的人整合,大张旗鼓地往洛星河失踪得地点探查。 剑一派和山矾宗,第一次真真正正地联合起来。 因为剑一派听二师兄的话。 山矾宗想救大师兄的命。 洛星河是在队伍返程途中的失踪的。 失踪地点在河边。 玉无雪怕水,不敢靠河太近。 只能让其他人拿着长杆法器在水中查询,而他在河边搜寻。 现场应该是进行了激烈的打斗。 洛星河就算旧疾复发,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还是打得那合欢门人节节败退。 地上有干涸的血迹。 分别是两道气息。 看来,两人都没占到好处。 这样一来,玉无雪的心微微放松。 如果真的碰上,他应该是能打过那人的。 打得过万事大吉。 打不过风光大办。 大办葬礼。 剑一派又发挥优良传统。 在河边周围的人家户,问周围最近有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 这一问,还真给问出来了。 今日,河中心起了漩涡,差点把一个路过漂荡的小船只卷进去。 玉无雪听完,站在岸边。 欲言又止,止又欲言。 不是,他真怕水啊! 山矾宗那边的弟子,眸光水盈盈地瞧过来。 玉无雪:“……” 莫名心软是怎么一回事? 这又不是他的师弟师妹。 他有什么好心软的? 让玉无雪下水是不可能的,他不会将弱点完全暴露。 况且,水下有什么他并不了解,他也不能贸然行动。 山矾宗还是有一两个聪明人的。 此时凑过来,拿出他们筑基期小弟子所珍藏的宝贝。 低配版避水珠。 低智能避水衣。 都是下水用的。 终于,有一个人拿出根长棍。 可随意变大变小。 修士可以随意支配重量粗细。 玉无雪眼睛一亮。 这东西好! 不用下水。 他立马拿过,御剑半空飞行,飞得有点低。 然后将长棍杵在水中,越变越粗,越变越长,等终于触碰到水底时,玉无雪使出他吃奶的劲儿,疯狂搅动。 灵力顺着长棍涌动,将水底搅得翻天动地。 如果水里面真的有人,此时,肯定会被这浑水搅晕。 然后苦不堪言,跳出水面。 所有弟子期待地看着玉无雪大开大合,玉龙撑水。 水面终于有了动静。 如他们所想的一样。 水底的人被逼了出来。 但不一样的是。 这人是化神境界的。 第176章 干得漂亮! 很好。 确认过眼神。 是打不过的境界。 玉无雪大吼一声:“快跑!” 说时迟,那时快。 剑一派众人传送符一甩,全部遁走,逃离原地。 山矾宗弟子被这动静弄愣了两秒。 玉无雪祭出长剑,往那化神修士身上一甩,淡蓝色的灵力带着凌厉的劲风,顺带着丢过去一堆火灵珠。 衣袂飘然,身子轻盈如飞。 他转头看着呆若木鸡的众人,焦急道:“愣着干嘛?!搁这给我拖后腿吗?!” 此话一出,山矾宗登时反应过来。 拿起传送符,往秋草城各地传送过去。 人多,就不好追了。 那化神修士被朱雀神火暂时缠住了,玉无雪见没有弟子落下后。 毫不犹豫地甩出传送符。 能跑多远是多远。 还救什么洛星河啊,自个儿命最重要。 玉无雪撒丫子就开始跑。 风声穿耳过,秋草城的街道之上冷清寂静,玉无雪隐住身形,纵身跳跃上墙头,倏忽间落入另一条街道。 他心中一直在默念:别追我!别追我!! 化神修士。 什么概念啊! 轻飘飘弹指一挥间,就能把他灰飞烟灭的存在。 他要是知道合欢门人如此恐怖,就是山矾宗那群弟子把头磕破,磕断,他都不可能答应来救人的。 万籁俱寂,玉无雪又一个飞扑而下,从墙角转过。 周围无声无人。 他跑得够远了。 应该是追不上他,去追别人去了。 玉无雪心中为那个被追的弟子默哀半秒。 转头往另一边街道飞跃而去。 秋草城道路复杂,七拐八拐。 他准备再绕远点回客栈去清点人数。 祈祷师弟师妹们一个都不要掉。 然后在下一个街头,玉无雪脚步一顿。 来都来不及躲,一道黑黢黢的灵力就朝着他脑门而去。 转角遇到爱。 玉无雪暗骂一声“操!” 坚持了两秒,意识尽失,往前一倒,脸朝下往地面直直摔去。 将他打晕之人也不接住他。 等玉无雪软软地搁倒在地,才蹲下身子,将人翻过来,一只白得了无生气的手捏住他的脸,或许是因为手感不错,又多揉了几下。 最后若有所思地将手指伸进玉无雪的唇瓣抠挖几下,涎水横亘银丝,在修长的手指上平添欲色。 那人披着黑袍,看不清容貌。 在夜色之中,几乎要与黑融为一体。 他深处鲜红的舌头,低头舔净手上的痕迹。 似乎极为餍足地发出一声嗤笑。 “呵——” 抬手一个翻转,将玉无雪抗在肩上,跳跃之间,往回走,返入河中。 玉无雪整个过程像条死鱼,动都没动弹一下。 直到河水漫过头,玉无雪才细微地皱了皱眉。 河下有暗道。 窒息感不过一瞬,便又迎来新的空气,带着浓重的水腥气,缱绻钻入人的口鼻之中。 玉无雪在黑暗中,浮浮沉沉。 等听到玄铁门和锁链落下,和远去的脚步声,他才敢睁开眼。 幸亏他装死得快。 否则今晚估计得受点皮肉之苦。 刚刚那两个手指伸进来时,玉无雪都差点没装下去。 太恶心了。 而且那双手上还有血腥气,和若有若无的腥膻味,鬼知道这人刚刚用这只手干了什么。 玉无雪翻身坐起,打量周围的环境。 然后,他瞪大了他明亮且恐慌的眼睛。 好……好大的笼子! 房间昏暗,延长过去是一条看不见尽头的甬道,无风无水声。 而他,被挂在高空,像只金丝雀,在笼中晃晃荡荡。 笼边装饰着逗弄鸟雀的…… 玉无雪吞了下口水。 长鞭,铐链,红绳,蜡烛,羽毛,金针。 有所耳闻和闻所未闻的,在这个巨大的黑色鸟笼周围聚集了。 玩得……好花。 该说不说,不愧是合欢宗的人。 甬道上端,平行着另一个鸟笼。 玉无雪踉跄地起身,扒开上面那些奇奇怪怪的道具,看到了和他完全不一样的鸟笼。 如果用海棠形容自己所在的这个笼子。 另一个鸟笼简直是纯爱的化身。 鲜花盛缀,红绫长披,倾泻而下,如流苏瀑布,月光皎洁。 高贵华丽,冷艳秾稠。 毋庸置疑,只是一个令人惊叹的艺术品式鸟笼。 而笼之人,更是绝品。 一袭红衣,青丝散落,映衬着雪腻的皮肤,在微光下,白得耀眼。 躺在簇拥的花中,轻阖双目,眼睫卷翘。五官精致,如同满月的光辉和秾丽的芍药相撞,呈现出极致的错乱与对比美。 大抵是受伤了,所以脸色苍白,唇边还有淡淡的血迹,加亮了这抹丽色。 眉头在昏迷中尚还紧蹙着,失去了平日里谪仙的清冷感,此时软似春水,融融勾人。 这……这真的是洛星河吗?! 玉无雪震惊。 一个下午不见,就从九天揽月的仙君,被人改造成了人间芳菲的浓花。 他一动,笼子就被摇得嘎吱嘎吱响。 玉无雪轻手轻脚地运用灵力,想要把笼子拆开。 但周身使不上力,灵力滞涩,似乎不能运转了。 玉无雪摸了摸阴冷的玄铁,被冰得一瞬间缩回了手。 应该是这些玄铁有堵塞灵力的作用。 玉无雪深吸一口气。 轻声唤道:“洛星河?” “醒醒,洛星河!” 没有动静。 玉无雪没打算再喊。 直接盘坐在地,开始在芥子空间翻宝物保命或者保清白。 绑他们的那龟孙儿绝对不正经。 玉无雪想都不敢想一会儿那人找回来的场景。 这么多道具。 会出事的! 也难怪死了的人死不瞑目,活着的人疯疯癫癫。 火珠。 玉无雪砸碎,想用朱雀神火烧断这些玄铁。 很好,没用。 玉无雪苦逼地找出一件蕴含火灵力的里衣,就是上次舍不得给幻境云云的那件衣服。 比了一下。 有点大了。 但是还能穿。 玉无雪纠结片刻,然后窸窸窣窣地换上。 穿上,玉无雪继续低头寻找宝物。 他芥子空间里大多是要用灵力才能驱动的法宝。 所以,对现在被压制的他,没啥用。 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玉无雪终于在最角落,找到了一个针线粗糙的灵袋。 刚刚穿上的里衣就是之前从这个灵袋里掏出来的。 可能是玉无净给他的。 反正从他记事起,这个灵袋就在他身上了。 后来玉无雪嫌他丑,不符合孔雀一族的审美,就直接把它扔进了芥子空间。 玉无雪扒开。 哇哦。 好多吃的玩的。 还都是他喜欢的那种。 这是他以前放进去的吗? 玉无雪来不及疑惑,时间不等人,继续往里面翻。 有早在二十年前就款式过时的唤玉珏。 藏得很深,已经不能用了。 也有凡人才会使用的武器。 还有凡人才会使用的符纸。 符纸?! 玉无雪眼睛一亮。 这些放到此时,可都是好东西啊。 不过,只剩一张不用灵力就能传送的传送符。 洛星河和他只能保一个,玉无雪毫不犹豫选择自己。 玉无雪拿出火珠,将里面的朱雀神火引出,然后燃烧符篆。 心中默念:把我传送出去! 快点! 这个鬼地方他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他就不信,他逃出去了,还能又被抓回来。 第177章 千千结 “……” 玉无雪看着眼前纷繁复杂的鲜花沉默了。 他逃出去了,但又好像没逃出去。 周围太香了,各种类型的花香一股脑涌上来,熏得玉无雪脑袋晕。 他从海棠传送到了纯爱。 传到了洛星河的笼子里。 传得很好,下次不许再传了。 玉无雪不信命地拿出一张爆破符。 “呼——” 没爆。 浪费朱雀神火燃烧的爆破符,最后爆出了一颗黄豆大小的火。 好的。 玉无雪大概知道了为什么他会被短距离传送过来的。 符篆年份太久,上面维持的灵力已经慢慢消散。 所以威力大打折扣。 玉无雪没办法,只能将目标转向洛星河。 灵袋里的灵药灵丹不少,就是不知道有没有过期。 但是,有的吃都好了。 玉无雪捏开洛星河殷红的唇瓣,想把这些丹药灌进去。 人在昏迷中,做不出吞咽的动作,玉无雪就将穿着大红衣服的洛星河扶起来,抬住他的下巴,咔嗒一声,药就骨碌碌滚了进去。 还没来得及高兴把药喂进去了。 洛星河的雪白的脸迅速地变红,再接着变紫。 这变化速度,变色龙看了都决定退休。 玉无雪眨眨眼。 然后看着洛星河手指无助地蜷缩,全身开始颤抖。 这样子,似乎很不好受啊…… 淦! 堵住呼吸道了! 丹药这东西不应该都是入口即化的吗?! 怎么会卡住啊!! 玉无雪几近崩溃。 或许洛星河不一定会被玩死。 但现在一定会被玉无雪害死。 几乎是一瞬间,思维炸裂开来。 玉无雪立马爬起来,将软绵绵的洛星河抱起来,两手臂环住他的腰部,一手握紧拳头,另一只包住拳头,双臂用力收紧,瞬间按住洛星河的胸部。 动作剧烈,半挂在空中鸟笼开始摇晃。 有种坐船的感觉。 玉无雪忍受住晕眩,循环两次,洛星河喉咙里的丹药一下被挤了出来。 “咳咳咳——哈——咳咳!” 洛星河剧烈地弯身咳嗽,眼睛咳得通红。 没想到,这一下,还把人给弄醒了。 玉无雪半蹲下身,两只手慌忙地给人顺气儿。 还好,还好。 没被噎死。 否则他罪过就大了。 玉无雪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这个方法,但是,能救回人就行。 丹药顺着笼子的缝隙骨碌碌地滚出去,落在地面。 洛星河没忘记自己的处境。 反手抓住还在拍打背后的人,来了个过肩摔。 “砰!” 鸟笼底部是细丝缠绕,还有不少其他装饰物。 玉无雪被摔得结结实实。 一下,脑袋磕在底部,砸到了他额中心,温热的血液顺着鼻梁流下。 玉无雪头晕眼花地捂住头。 还没待反应过来,身后的人又反撇住他的手,似乎想把他的手扭断。 “啊——!” “我是玉无雪!” “住手,洛星河!” 玉无雪也不管这么大动静会不会引起外面的合欢门人的注意力。 再不喊,他的手就要报废了。 洛星河傻逼吧! 下手这么狠! 手腕被禁锢的力量蓦然一松,玉无雪刚要感慨还好抱住了自己的爪子。 结果背部突然一脚,玉无雪像个雪球,在笼子里滚上滚下。 最后停留在了笼子角落的绣球花丛里。 绣球花花瓣柔软,玉无雪和这些花撞了个满怀。 然后这些绣球花真就如同绣球,被他撞出笼外的缝隙,像抛绣球一样,飞了出去。 玉无雪被踢得闷哼一声。 扶着腰从花堆里站起来,看着面色潮红的洛星河怒道:“你干嘛?!” 前面是下意识反抗,以为他是坏人,玉无雪能理解。 但是,后面明知他是谁,还用脚踹,就真的很过分了吧? 洛星河不曾说话。 快速地解下腰间的红绫,把自己的左手腕绑住,勒得很紧,挨着铁笼再次打结。 红绫坚韧,非自愿极难斩断。 洛星河的墨发被红绸束起一束,此时,单手被缚,红与白交相辉映,如红日和白云的相撞,灿烂耀眼。 玉无雪咬着牙艰难地站起来。 用衣服抹干净额头上的血迹,含眸恨恨地看向洛星河,神色不虞道:“洛星河,你作何踢我?” “我是来救你的,你不对我感恩戴德就罢了,怎么还用那红绳子把自己拴起来,生怕我把你带走了?” 被叫做红绳子的红绫很难过。 委屈地颤动了两下。 玉无雪挑眉。 认出来这应该是洛星河的法器——红绫了。 妈的。 主人和法器一个德行。 洛星河一双眼眸似寒星渐血,愈发地红润,仿若沉入水的红墨,张扬绽放。 他敛住周身暴戾的气息,洇湿的唇瓣微张。 回头,露给玉无雪一张昳丽瑰艳到极致的脸。 他声线似乎在极度地压抑着,嘶哑道:“别过来,我中了千千结。” 千千结是合欢宗出了名春药。 药性极强,特别适用于贞男烈女。 玉无雪刚刚的火气立马被灭了大半。 失敬失敬。 原来是正人君子。 他还说刚咋那么紧急踢人,原来如此。 洛星河微微喘着气,继续道:“你离我再远些,我怕红绫拉不住我。” 玉无雪闻言,这次不用洛星河踢,他自己动,身子已经贴到笼边。 就差出去了。 药效上来,烧得洛星河心急火燎。 暴露在外,白腻的肌肤上全是红意,如雪中倾洒的红脂。 玉无雪心咯噔一下,抓住笼子边边,也不管冰不冰手了。 问道:“你还好吗?” 洛星河用仅剩理智,咬牙道:“不是很好,所以,你要保护好自己。” “绑我们的人是合欢宗宗主柳如是,他似乎已经走火入魔,纵身欲色,企盼力量,你万万小心。” 他被柳如是绑来,换上嫁衣,被锁在这个笼子里,如同献祭的物品。 而柳如是一碰他,洛星河就恶心呕吐。 几番下来,无从下手,柳如是干脆给他下了千千结。 正是那时岸上风水涌动,柳如是被打断,焦躁地出水查看。 洛星河用身上仅剩的一点灵力堵住经脉,昏睡过去,为的就是阻止千千结药性的扩散。 结果被同样抓进来的玉无雪一顿操作,强行弄醒。 此时,千千结汹涌而来。 他害怕自己伤害到玉无雪。 只能将自己绑起来。 第178章 一点也不幸福 “唔——哈!” 洛星河眼尾红如烈火,似笼外一束开得正盛的山茶,瑰丽至极。 他目光紧紧盯着笼外。 不敢再看缩在角落里的玉无雪一眼。 这是他的师兄。 是他日思夜想了十八年的人。 再看一眼,他的整颗心似乎要炸裂开来,将他的胸膛裹上黏稠新鲜的血液。 洛星河颤着身子,咬紧舌尖。 血腥味在口腔中溢散。 差点溃不成军的意识清醒片刻,又被无尽的漩涡卷进深潭之中,禁锢着他的身体。 玉无雪看着洛星河躬起的脊背在繁花似锦中轻微颤抖,又往后靠了靠,两人在圆中,形成一条直线,是最远的距离,也是最近的危险。 “洛星河?” “千千结有解药吗?” 洛星河气息不稳,泻出几个颤音。 或许是玉无雪的声音过于清亮,又把他从欲海中拉回来半刻。 他喘息道:“没有,只有两条路,一条硬撑,一条是……双修。” 玉无雪张了张嘴。 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硬撑的话,洛星河挺得过来吗? 洛星河翻身,将红绸的衣服压在笼底,手吊在栏杆上,狼狈又脆弱。 他一直偏着头,不曾回头。 “玉无雪,你……可以陪我说会儿话吗?” 洛星河咬紧唇瓣,靠住栏杆,被死咬出的血渍沿着嘴角溢下。 他保存唯一的理智,道:“和你说说话,说不定可以撑过去……” 洛星河没了解过玉无雪这十八年是怎么过的。 所以,他想趁着气数未尽时。 趁着现下还有机会。 听听师兄的声音。 现下的玉无雪,和当初没有受一丝伤害的宋纤云。 连说话语气都是一模一样。 洛星河在想,自己为什么当初没有第一时间听出来,这是他的师兄。 此话一出,玉无雪立马来了精神。 因为他不敢确定,那根红绫是否能捆住洛星河。 他背靠住笼子,笼身晃悠两下,又有两朵不知名的花坠落下去。 用平生最轻柔的声音道:“好,那我给你讲讲吃的吧。” “我最喜欢吃美食了,顺便也让你分一下神,缓解痛苦。” 洛星河掐住手心,浓密的睫毛垂下,遮住眼睛里的渴求的神色。 轻轻“嗯”了一声。 师兄喜欢吃的东西很多。 有……冰糖葫芦。 “我喜欢吃冰糖葫芦,甜津津的,外面裹着脆脆的糖浆,里面是酸酸甜甜的山楂。” 玉无雪说起吃时,眼睛亮亮的。 仿佛现在真在吃一般。 洛星河轻微点头,算是回应了。 玉无雪见洛星河还有意识回应,继续道:“我还特别喜欢人间那个……” 师兄特别喜欢糖炒栗子。 “糖炒栗子!我懒得剥,但空明或者玉无净会帮我,甜甜糯糯的。” 洛星河半阖着眼。 嘴角勾起浅浅的笑。 师兄还喜欢六师叔做的小汤圆。 果然,玉无雪下一句话是:“你们宗门的宁峰主,做的汤圆是我吃过最最最好吃的,你真幸福,有这么个会做饭的师叔。” 洛星河的笑容漾得更深。 他也不是很幸福。 因为六师叔不仅能做好吃的,还能做难吃的黑暗料理。 草药炖煮蒸炸煎烤各种食物。 简直,难以下咽。 不过,六师叔已经,十八年没有研究过这些吃食了。 或许是,没有人当第一个试毒的了。 第178章 爱哭的孩子有糖吃 洛星河紧紧地蜷缩着瘦削的身体,周身抑制不住地颤抖。 他缓缓睁开双眼,露出一丝茫然,汗湿的发丝凌乱。 难受。 真的很难受。 双耳像是被塞了棉花,他每动一下,就是剧烈的嗡鸣声,惊得他耳膜阵痛。 在空旷的笼中,他终于抑制不住地发出一声类似于小兽求救的呜咽声,半空中蜿蜒回荡,绵软地钻进玉无雪的耳朵里。 “哈——嗯唔!” 玉无雪听精神了。 他伸着脑袋,去看被拴住手腕低着头的洛星河,焦急道:“洛星河,你再坚持一下,别让药效夺取了你的意识。” 洛星河微张着嘴,呼出湿热的呼吸。 他挪了挪蹲麻的腿,然后反身过来,眼睛迷离恍惚地看着在角落里缩成一团的玉无雪。 虽然看不清,但是玉无雪白得发光的脸,像明亮的灯火,吸引着即将飞蛾扑火的他。 洛星河使劲晃了晃自己的头,想把脑海里叫嚣的激奋因子甩出去。 他拧着眉,承受着巨大的痛苦,断断续续道:“别……别过来,一定不要靠近我……” 玉无雪这人很是听劝。 说不过来,就绝对不会过来一步。 他脑瓜子疯狂地转,想找点话题,让洛星河有余力思考问题,回答他的话。 笼上的花随着洛星河越来越激烈的挣扎摇摇欲坠,花瓣飘落,镶嵌在上面的垂丝海棠,杜鹃火红地落下。 装饰在洛星河长顺的青丝上,平添柔媚。 “洛星河……”玉无雪微微站起身,双手扶住栏杆,稍微站稳了些。 他看向洛星河,问道:“你的旧疾是怎么一回事?” “是因为……你大师兄,宋纤云吗?” 宋纤云三个字如同巨石从高空坠落,携带着巨大的能量,如同流星,砸向水潭,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水花四溅,振聋发聩。 洛星河咬着唇瓣,抱住自己,隐藏身下狼狈不堪的一幕。 迷茫中带着一丝坚持已久,又令人窒息的情醒。 他喃喃道:“是的……” 洛星河在暗处忍耐得久,像是一棵永远矗立在原地的树,伸展枝丫,枝繁叶茂,灿烂又黯然。 他站在那里太久了。 以至于路过他身边的人总会忘记他的存在。 更会遗忘暴雨时,是他抵挡的风雨。 直到有一天,狂风暴雨将他繁密的树叶打落,盘旋得树枝折断,躲雨的人才会猛然发现。 这棵树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病入膏肓,无人能救。 现在这棵树发出无声的祈求,想要别人爱一下自己。 却突然发现,他唯一的愿望,可能会把他曾经全心全意保护的人,推向另一个深渊。 所以,这棵树再次沉寂,最后迎来,死寂中的灭亡。 洛星河睁大眼,里面全是全力忍耐时,横亘的红血丝。 他怔然道:“不过是以一命还一命罢了……” “还?” 玉无雪站直身子,心脏无助地抽痛一下。 “仅仅只是为了还吗?” 在幻境里,洛星河身中情毒将他认作宋纤云时,一字一句里的深情,可不是一个“还”字能概括的。 洛星河听到这个问题。 闭上双眼。 药效又是一阵冲击,惊得他心底紊乱,头脑发热。 想要把他从清明的神台推下,掉进无尽的泥泞之中,爬也爬不起来,甚至甘愿为之堕落。 他挣扎着从边缘往中心移动,回道:“或许是……或许不是。” 洛星河也快分不清,自己是在坚持什么了。 玉无雪捏紧手指,掌心掐出几道不深不浅的红印,关心道:“那你的旧疾呢,痛不痛?” 洛星河没告诉任何人,自己的旧疾发作时是什么感受。 他觉得自己能忍。 对于痛苦的事情,忍一忍便过去了。 他自己心中骂一骂,恨一恨,痛苦就可以像翻书一般,很轻易地翻过去了。 一页纸的重度而已,易如反掌。 但这页纸承载着千钧重负。 洛星河回头,在层层叠叠的鲜花中,两人的目光如火花相交,难舍难分。 忍惯了的他,在对上玉无雪怜悯的眼神那一刻,溃不成军。 泪水汹涌而过,从微圆的眼眶中坠落,划过雪腻的脸庞,凝结在尖细的下巴。 他这张脸和宋纤云太过相似,动情哭泣时,几乎要融为一体。 他像是小朋友在渴求大人手中的糖一样,颤声道:“疼,很疼……” “发作时,心脏如密密麻麻的针扎过,灵力逆流,打碎我一节一节的经脉……” 所有的一切,像一把重锤,想要把他砸成肉泥。 这将近二十年。 旧疾发作时,他就一个人躲着,等待痛苦如潮水般蔓延,将他裹挟,令他窒息。 玉无雪被洛星河的神色震慑片刻,他莫名揪心道:“那你的师门知道吗?” 洛星河落寞地摇头。 玉无雪问道:“为什么不说?” 他甚至难以理解道:“洛星河,爱哭的孩子才有糖吃,有时候多哭一哭,得颗糖,挺好的。” 没必要在暗处默默忍着。 就像,大多数的暗恋总会无疾而终。 默默无闻的付出,只会是花开时,偶尔飞过的风,无人在意。 千千结的药效又冲了上来。 洛星河迷惘地摇头。 然后按住自己的手臂,用力往下压,“咔嗒”一声,剧痛袭来。 洛星河的手软绵绵垂下来。 换来片刻的清醒。 玉无雪被洛星河快准狠的动作惊得瞪大双眼。 他惊呼道:“你没事吧?!” 洛星河理都没理那根脱臼的手臂,回答了玉无雪的上一个问题,抿唇道:“吃糖没用……” 宋纤云也喜欢吃糖。 可是,生活那么苦,甜味再多也冲不淡了。 到后面,宋纤云不还是含着他认为最甜的一颗糖,孤寂无廖地死在了大婚之夜。 甜可能是假的。 但苦不会。 玉无雪有些听不下去了。 他知道洛星河现在意识不清醒。 所以对于他的问题,总会下意识地进行否决。 玉无雪心中郁结。 他从前心疼宋纤云遇人不淑。 现在又同情洛星河求之不得。 如果当初宋纤云知道洛星河的心意,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玉无雪一字一句认真道:“有用的,人不可能就这么苦一辈子吧。” “有些事情,你总藏着掖着,那他就永不见天日,藏于暗处的爱,谁也发现不了,那这份爱又有什么意义?” 洛星河听着。 一大滴一大滴滚烫的眼泪滴落在他的手臂,混合着泛红的血意,如同一朵含苞待放,挂满晶莹剔透露珠的娇花。 有意义的。 至少能让他问心无愧地看着爱的人,现在被所有的善意环绕。 玉无雪看着洛星河的泪如雨下无从下手。 他无助道:“你别哭啊——” “你不是山矾宗最厉害的大师兄吗?不是大比第一名吗?” “就这么点能耐,全用来哭了?!” 洛星河没有回答玉无雪的问题了。 他实在没什么力气了出口说话了。 千千结。 最能消磨一个人的意志。 他越是抵挡,药效就越是欺压而来。 直到洛星河的坚持成为泰山下的一根枯枝,最后轰然倒塌,把所有意志掩埋进尘土中。 玉无雪看到洛星河没有回答了。 心“砰砰砰”地剧烈跳动起来。 想过去查看。 但又始终记得洛星河的告诫。 所以他只能窝在一个地方,看着洛星河沉湎于苦难,无法自拔。 他急切地唤道:“洛星河,你醒醒!” “你再坚持一会儿,别让千千结吞噬掉你。” 洛星河真的没有再回应了,连轻微的点头和摇头都做不出来了。 再如此。 欲望得不到抒解。 坚持又坚持不过。 真的不会死吗? 玉无雪抬脚,正犹豫着要不要踏过去。 甬道的尽头传来一丝轻笑。 极轻极慢。 像是冰棱包裹了一层朦胧的烟雾,让人捉摸不透又如坠冰窟。 柳如是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看了多久的戏。 看着自己的两个小宠物,互相慰藉,互相帮助。 他直起身,从暗处走了出来。 这次,他摘下帽子,露出一双纵欲过度而通红的双眼。 他面色苍白如纸,说是纸人也不为过,唇间一点朱红,极为突兀和恐怖。 俊秀的面庞掺杂了令人后怕的可怖,玉无雪在空中已经避无可避,他只能双目狠狠地盯着柳如是。 时刻注意着对方的动作。 玉无雪太像一只受惊过度的兔子,全身又白又软,被人提着耳朵,现在这般模样,似乎无论丢进谁的怀里,都只有被人揉搓捏扁的份儿。 柳如是唇瓣颤抖,轻咳一声。 肾虚得不行。 他修长的指节一挥,笼子便被迅速放在地面。 动作之间,玉无雪摇摇晃晃。 如果不是下盘够稳,他早就摔作一团。 洛星河本身就是坐着的,不过脑袋却“砰”地一下砸向了玄铁,很结实的一下。 但这一下也没把他砸清醒。 反而是痛意牵扯欲色,让他有些酣畅淋漓地痉挛一瞬。 柳如是轻步移过去。 触碰了下洛星河已经被药效浸染十足的脸庞,烫得紧,也勾人至极。 隔着铁笼,柳如是唇角微勾,弯下身子,看着洛星河半阖的双眼,轻笑道:“想不想要?” 洛星河气息滚热,艰涩答道:“想……” 柳如是还没来得及高兴。 洛星河欲壑难填地接着道:“想要师兄——” 柳如是:“……” 玉无雪:“……” 第179章 多冒昧啊你 柳如是闻言,捏着洛星河脸的手指蓦然用力,掐得雪白的脸颊通红一片。 他嗤笑一声:“好深情的人儿,看来是千千结没有发挥到最大力度,那我就惩罚你,再被药效折磨一会儿,怎么样?” 洛星河绵软地垂着头,在欲海中毫无意识。 他的鼻尖微微颤抖着,身体本能地蹭了蹭柳如是的手指。 美人主动,柳如是自然乐意,一只手轻轻往下滑动,捻住唇瓣,不轻不重地揉搓着。 因为沾了血液,红如牡丹,秾丽美艳,很能引起男人的施虐欲和破坏欲。 玉无雪倚在另一旁,真真切切地看着这一幕。 骂道:“柳如是,你残害生灵,堕入魔道,天道必容你不得,让你不得好死!” 柳如是头未抬,目光灼灼地盯着唇色绯红的洛星河,指尖沿着下巴颈项,最后落于喉结,感受着指腹下温热的滚动。 这只手曾在双修时,刺穿过不少在他身下或惊恐,或挣扎,或沉沦的人儿的喉咙。 鲜血汩汩流出,血腥味在两人之间弥漫,开出最艳丽的花朵。 柳如是最享受这种味道了。 玉无雪害怕洛星河真的惨遭毒手,惊慌道:“你住手!” “他是山矾宗首席弟子,你如此做,岂不是和天下第一宗门为敌?!” 柳如是像是听到了什么极为好笑的笑话。 惨白的脸颊浮上讥诮的笑,显得渗人。 他勾唇嘲讽道:“我这样做又如何了?他权尹婵娟可以杀妻证道,我柳如是就不能吸取精气了?你们名门正派,未免也太把自己端于高位,真是可笑至极。” 说着,他指尖微动,就将洛星河的衣衫解开,半遮半掩地拢在身上,红与白的对立渲染。 玉无雪瞳孔微缩,脑袋空白一瞬。 他只能看到洛星河的红衣滑落,露出大片雪白的后背。 而上面,肩胛骨往下,全是密密麻麻的剑痕,或深或浅,交横乱错,像是剑在他身上还割裂了千万下,喝足血液,才悠转回剑。 玉无雪被惊慑的脚步微浮。 ……洛星河,究竟是经历了什么? 才会变成如今这样? 满身是伤,却无一人所知。 这都是为了那个大师兄吗? 是什么样的执念,才会让一个人,甘愿为另一个人付出到如此。 柳如是擒住洛星河的肩膀,下一刻便闪现进了笼内。 玄铁抑制灵力的作用似乎对他并无影响。 他进入笼内,轻手轻脚地半跪在地,顺着红绫拴住手腕的姿势,单手凌空一伸,刚刚关押玉无雪的笼子上的一根红绳,登时就出现在了柳如是手中。 柳如是握住洛星河的手腕缠了几遍,将人往上提了提,呈半吊在空中的形式,面对着两人。 此下,玉无雪看见了洛星河的胸口上,比之后背更加骇人,残忍的痕迹。 似乎是洞穿伤,从心口斜插进去。 这么狰狞的伤疤,洛星河都没死,可见是当初胸口受这一剑时,运气有多好。 但在幸运的掩盖下,是彻骨的痛意。 柳如是自然也看到了。 他低头,伸出舌尖舔湿那道伤疤,辗转反侧。 洛星河被激得闷哼一声,脸上露出渴望又嫌恶的神色,眼尾发红,分明是愿君采撷的模样。 玉无雪握紧刚刚从灵袋里拿出来的一把锤子。 他的灵力受阻,召不出来长剑,只能用这些凡人兵器。 趁着柳如是没把他当回事,对着洛星河亲得认真,抬脚冲上去,对着柳如是的后脑勺就是用力一砸。 不管了! 能多撑一会儿就是一会儿! 希望玉无净快点来! 否则他就要把自己也搭上去了。 “砰!” 锤子掉落在地,和铁笼碰撞发出巨大的声响,在深长的甬道中回荡。 “唔唔唔!” 玉无雪脸色通红,只觉得窒息感如潮水般涌来,脖颈被柳如是死死掐住,那尖锐的指甲扎进他的血肉中,似乎是小刀一样,翻来覆去地扎着他的皮肉。 柳如是起身,将玉无雪抵在笼边,伸腿将膝盖卡进他的双腿间。 笑道:“慌什么?” “我说了,等会儿再品尝洛星河,你此番这么着急冲过来,莫不是已经迫不及待了?” 玉无雪艰难地张嘴呼吸着。 像条被鱼钩尖锐刺破喉咙的鱼,在无水的岸边剧烈挣扎,却始终靠近不了水源。 渐渐地,玉无雪觉得自己眼前花白一片,模糊不清。 他死命地拽着柳如是有力硌人的手指,想要给自己的呼吸争取一丝的空间。 在他即将看到阎王爷向他招手时,柳如是终于松开了手。 将他扔在了地面。 刚刚额头被刺伤的痛苦尚在,玉无雪还有意识地伸出手,护住自己的头。 手背被猝然被刮伤,火辣辣的痛感席卷而来。 但好在四面八方的空气重新挤进来,让玉无雪劫后余生地快速喘息起来。 还没缓过来,柳如是就单手抓着他的头发,膝盖跪住玉无雪单薄的后背。 他手指插进玉无雪的发丝间,舔唇道:“不过在吃正餐之前,我不介意先尝尝饭前糕点。” 玉无雪被迫趴在地面,狼狈至极。 听到柳如是的话,心脏猛烈地跳动起来。 什么玩意儿?! 凭什么他是饭前糕点,洛星河就是正餐?! 因为喉咙刚刚被剧烈挤压过,所以玉无雪的声线异常沙哑。 他愤怒道:“本殿是妖王妃,柳如是,你确定你动了本殿,你能承受妖王一怒吗?” 柳如是不以为意。 “玉无净在妖界,怎么说,今晚也赶不过来了,届时,我杀了你,将你抛尸荒野,他如何能捉到我?” 玉无雪睁大双眸,纤长浓密的眼睫震颤。 好家伙。 这是真疯啊?! 冒着生命危险都要搞? 柳如是抬手,将笼上软嫩的鲜花平铺在地,算是一个简陋的花瓣地铺。 他缓身向下,将玉无雪的双手往上禁锢,将人翻身过来面对自己。 对上玉无雪恐惧惊疑的目光,手指快速扯下他上身的衣料,碎布一地。 肌肤暴露在湿冷的空气,脖子上青紫的痕迹显现出来。 这是玉无净昨晚弄的。 玉无雪咬紧牙齿,偏头看着衣服还松松垮垮挂在身上的洛星河。 在如此危急的情况下。 他竟然还在想。 凭什么洛星河的衣服可以好好脱。 他的就要用撕的。 他衣服很贵的! 这多冒昧啊—— 第180章 清醒地胡言乱语 柳如是低头,摁着玉无雪的双手,俯身嘴唇碰了碰了他额心间刚刚摔伤的一点红意。 玉无雪不适地偏了偏头。 这个感觉很不好受。 一方面是他嫌恶柳如是。 觉得他手上鲜血过多,人又恶心。 另一方面是,他不喜欢别人这样碰他的眉心。 就好像,曾经这里面,隐藏着什么令他最深恶痛绝的东西。 玉无雪脖颈欣长,勒痕耀眼。 柳如是刚掐他脖子的劲儿用得大,一圈红痕,像是要把人掐死一般。 甬道四面八方又涌上风,外壁波光粼粼。 柳如是好笑地用指尖摩挲着额头那处伤痕,如同精致的一点朱砂,正正好。 指尖微凉,玉无雪有些想吐。 柳如是低声问道:“洛星河弄伤的?痛不痛……” 他近乎残忍地保证道:“你放心,我会让你在毫无痛苦中死去的。” 玉无雪情绪剧烈一颤,他抬眸,对上柳如是寒凉又疯狂的眼睛。 他知道,这个人是来真的。 会毫无顾忌的杀了他。 玉无雪艰难地偏过头,透过柳如是双臂之间的缝隙,看到了被吊在半空,眼尾深红的洛星河。 求人不如求己。 洛星河这厮不是在中情毒,就是在中情毒的路上。 简直废物。 还亏他给人聊了这么久的天。 还是没能抗住千千结。 玉无雪回神眨眼,露出一丝害怕的情绪,像受惊的雀鸟,小幅度地扑腾着绚丽的翅膀,借此讨主人的欢心。 嚣张的气焰收敛,他怯生生道:“可以不杀我吗?” 他的眸中全是清明,小心翼翼且讨好,让人忍不住生出怜爱的情绪。 “我会很乖的……” 玉无雪就差哭出来了,湿漉漉的眼睛跟麋鹿一样,他软绵绵地抬头,用唇瓣主动碰了下柳如是的手腕,蜻蜓点水,清风扫过一般。 像一朵蜿蜒攀上稠丽的花。 玉无雪不是傻子。 相反,他有种顺从熟悉,似乎生来就会的懂。 自然也明白,越反抗,就越会引起上位者的凌虐急迫感,也会受更多的伤。 无论是身体上,还是心灵上的。 柳如是微微惊讶。 玉无雪前一秒像只伸出利爪的猫,爪子不足以伤人,但也会抓伤人。 下一秒就是个乖巧的狗,让他往东就绝不往西,甚至还能主动过来蹭他。 他被极大地取悦到了,他见过太多挣扎反抗的,此下有一个愿意乖乖听话的,莫名的合胃口。 他慢慢松开玉无雪早已经被他掐的青红的手腕,把人揽进怀里,问道:“真的会乖吗?” “嗯。” 玉无雪点头。 他半起身,伸手滑向柳如是的腰间。 动作莫名地娴熟。 还没有解完,柳如是突然抓住玉无雪纤细的指尖。 炽热与微凉相撞,玉无雪差点一个激灵得没忍住往后缩。 又被柳如是握着手拽了回来。 “挺懂事啊。” 柳如是把玉无雪抱得更紧了些,低头在怀中人的颈窝里仔细地嗅着。 玉无雪是三七雪莲的守护兽。 天生自带着雪莲清冽的淡香,沁人心脾。 柳如是深吸一口,双手圈在玉无雪的瘦弱的腰上。 呼吸时的热气扫在肌肤上,像羽毛般挠得掌心酥痒。 玉无雪努力挤出一丝微笑,浅笑安然道:“你不杀我,我能更懂事。” 懂事。 懂个der啊! 玉无净那个傻子能教给他什么? 他玉无雪如果能懂事,他就不叫玉无雪了。 柳如是认真思考了下。 会撒娇的甜点。 他好久没吃到了。 如果多留一会儿人,也不是不行。 玉无雪将头轻轻靠在柳如是慢慢呼吸急促的胸膛上,手指在上面画着圈,一下一下挠人心窝。 从洛星河这个角度看过去,两人就像是在拥抱接吻。 柳如是动作轻柔了许多,他将甜腻的糕点平躺放在地,狭长的眼眸闪烁着病态的暗芒。 玉无雪身躯颤抖瞬间,夹杂着一丝难以遏制的反胃。 忍住…… 忍住! 给自己做好心理辅导后,厌恶的情绪最后如潭水般又归于平静。 背后的洛星河,两只手被绑住。 看着两个交叠的身影,表情空茫茫的。 脑海突然震颤,仿若一道惊雷炸响,被抛进边冰冷的深海中,浑身血液都凝固了。 再次看向笼底的两人时,瞳孔猛烈地剧烈收缩,眼底似乎要炽烈地喷出火来,眼神变得震惊和愤怒。 犹如一只困兽,开始剧烈地挣扎。 他奋力地攥紧拳头,指关节捏得咔咔作响。 声音艰涩恨道:“放开他……” 继而拔高声线,怒吼道:“放开他!” 柳如是被这一声吓得停了动作。 微微起身,看着身下楚楚可怜,眼中含泪的糕点。 直接抬手,给洛星河禁了言。 吵死了! 洛星河:“唔唔唔唔唔——!!” 玉无雪眨眨眸子,看着洛星河要命的挣扎,闪过一缕疑惑。 洛星河是看见他即将被柳如是糟蹋才清醒过来的吗? 还是又将他认作了宋纤云。 这双疑惑的眸子清澈见底,如山涧冷水里的玉石。 柳如是更加激动,亲了亲玉无雪的眼睫。 道:“乖乖,不用管他……” 玉无雪:“……” 其实,他不介意柳如是去管管洛星河的。 柳如是拉住玉无雪的里衣,这次准备好好解开了。 手指攥住衣绳,用力一拉。 纹丝不动。 玉无雪缓过神,低头看着气急败坏的柳如是。 解着衣服,给自己解恼了。 然后开始乱撕,里衣自带的火灵力灼烧手指。 玉无雪吸了吸鼻子。 他闻到了烤肉味儿。 “怎么解不开!” 柳如是气急败坏,跨坐在地,看着自己被烫伤的十指,全身气得发抖。 他那张惨白如纸的脸因为愤慨,终于有了一丝血色。 玉无雪本想靠卖自己换一命的,没想到。 这灵袋里拿出的里衣,柳如是根本解不开! 好东西啊这! 玉无雪心中难掩激动,只能闭上眸子,假模假样地挤出一颗泪水。 叹道:“对不起……我忘了,玉无净管我管的紧,这衣服,只有他能脱。” “你看上面的火灵力,把你指尖伤得,我都心疼。” 第181章 二选一,自己想。 柳如是狐疑地看了眼玉无雪矫揉造作的表情。 听到这些服软的话,刚要发怒的心情顿时灭了大半。 问道:“那怎么办?” 玉无雪半起身,青丝自肩头滑落。 柳如是背后半清醒过来的洛星河已经喘着粗气,解开了两只手腕上的绳子。 应是唤红绫自己解开的。 洛星河摇晃着身子落地的声音很小,但还是逃不过化神修士的耳朵。 柳如是刚要偏头,玉无雪急忙掰过他的头,把注意力往自己这边拉。 柳如是蹙眉。 玉无雪拉住柳如是的手指,放在自己的唇边。 表情乖乖的。 像只纯情黏人的小兔子。 轻声细语道:“又不是只能脱衣服,其他地方也可以……” 洛星河艰难地挪着步子走来,双手因为刚刚过度挣扎,皮肉磨伤,滴滴答答地淌着血。 玉无雪看得心情紧张。 对上柳如是奇异的眼神,慢慢低下头,张开嘴往那处去。 然后…… “啊——!” 柳如是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在空旷的空间里余音绕梁。 稳固的鸟笼轻微颤抖两下。 又有花从上面簌簌落下,跟下了花雨一般。 玉无雪死命咬着柳如是的大腿,妖兽特有的牙齿尖锐锋利,咬得人刺痛不已。 浓重的血腥味从口腔中溢散,玉无雪活生生咬下一块肉。 然后,偏头吐掉那口肉。 唇瓣殷红,齿尖上面还夹杂着碎末。 像朵刚吃了人的罂粟花,温柔无害的脸庞迸现出惊人的绚丽,在夜空中炽烈绽放。 柳如是抬手,气急下,一掌凌厉带着杀机的灵力冲着玉无雪的头颅而去。 他叫骂道:“你个贱人!” 玉无雪动作迅敏地躲过。 鸟笼正好被砸出一个大坑。 玄铁被破坏。 周围的灵力充斥涌过来。 玉无雪攥紧指尖,感受着体内汹涌澎湃的力量。 他能使用灵气了! 玉无雪害怕衣服被撑爆,手疾眼快地脱掉身上那件里衣,放进芥子空间里。 半裸的身躯异变。 白色的毛发寸寸浮现,身躯越变越大。 “轰!” 玉无雪咧起牙齿,独属于妖兽冰蓝色的眸子睁开,里面藏着滔天的怒意。 如果不是刚刚灵力被禁锢,他早就变回原型,让那柳如是无从下手。 笼子很快承受不住玉无雪暴涨的身躯,四分五裂,爆炸开来。 鲜花裹着冰冷的玄铁,飞得到处都是,不见半分刚刚的美丽,被打碎花蕊,凌乱花瓣,在地面沾满尘土。 柳如是护住被咬下肉的大腿根,气的牙齿磨得咔咔作响,一双眼睛寒凉地盯着暴虐的玉无雪。 差一点。 如果不是他及时发现玉无雪垂头的动作狠厉迅速,往旁边一躲。 这个臭妖兽就会废了他。 很好。 他本来想留下这块小糕点的,既然饭前甜点不听话,那就碾碎吧。 柳如是半起身,入魔的灵力和魔气一般无二,在周身像烟雾般萦绕着。 化神期修士恐怖如斯。 玉无雪咧着嘴,毛茸茸的身形巨大恐怖。 他还从来没有以这种形态示人过。 以前要么是人形,要么就是小团子。 实在是这个柳如是太特么恶心了。 玉无雪目光一凌,看向已经摸到身后柳如是的洛星河。 几乎是同时。 柳如是一道灵力暴击落到玉无雪的身上。 洛星河抬起手,红绫如蛇般紧紧缠住柳如是的脖子。 玉无雪觉得气血一阵翻涌,被瞬间打翻在地,庞大的身躯在地上滚了两圈,把另一个鸟笼也撞翻了。 灵力无法支持他继续维持这么大的身形,最后他软绵绵一翻,变成了小小的一团,软绵绵,乖乖巧巧的。 有了前车之鉴。 他也不会傻得再变回人形了。 红绫发挥它这辈子最大的力量,用力地紧着裹着。 洛星河手掌狠狠地拉着红绫,也同样使出了吃奶的劲儿。 就是,劲儿不算大。 他甚至脚步虚浮,站都快站不稳了。 玉无雪忍着身体上的痛,大吼道:“跑,先跑!” 红绫是仙器,此番偷袭到了柳如是。 应该能撑一会儿。 玉无雪四条腿“哒哒哒”地跑过来,用脑袋洛星河的后脚跟,催促着走。 洛星河没用地半跌在地。 漂亮的手背青筋凸现。 玉无雪焦急地张嘴,牙齿叼住洛星河的后衣领。 小小的身体,大大的能量。 直接把人在地面拖着走。 衣服窸窸窣窣。 柳如是还在背后疯狂和红绫打架。 走到甬道出口。 是一层淡淡的水膜,外层是黯淡的水色,暗潮汹涌。 可以清晰地看到水底的石头,慢悠悠地游着的鱼儿,被暗流裹挟的泥沙。 玉无雪松开嘴。 默默往后退了两步。 心口很难受,似乎他现在已经落水,窒息无助,连一根稻草也抓握不住。 玉无雪娇小的身子狠狠战栗一下。 回头去看面色潮红,难耐地张嘴呼吸的洛星河。 可能是他拉人的方式不太对。 洛星河半松半垮的衣服打成卷,落在颈肩,后背和粗糙的地面摩擦,血迹斑斑。 基本上算没穿衣服了。 玉无雪:“……” 前有深水,后有奸杀狂魔。 玉无雪可耻地犹豫了。 他迈着腿,狠狠地用爪子踩住洛星河的脸。 道:“醒醒,醒醒!” 洛星河半睁着眼睛。 下一刻,一只手覆盖住玉无雪小小的脑袋。 玉无雪猝不及防摔在洛星河的俊脸上,对上他深情缱绻的目光,隐忍又深沉。 玉无雪抿了抿唇。 想从洛星河的脸上爬下来。 但是,那只手按得太紧了。 此时没有玄铁的灵力压制,他的能力又恢复到了元婴中期。 玉无雪努力伸着四根爪子,无力抵抗。 洛星河痛苦唤道:“师兄……” 可怜的痴情人。 玉无雪故意道:“你师兄死了。” 他想用残忍的现实稍微唤醒一点洛星河的意识。 洛星河闻言,果然双眸浮现出难以遏制的酸楚。 他微微松手,转过头,盯着凹凸不平的地面。 “玉无雪……” “师兄……” 一声声呼唤直达心底。 像流浪在外的路人,面对孤独,寂寞,苦苦哀求地挨家挨户地敲门。 但从来没有人愿意打开门。 玉无雪没办法了。 只能变回人形。 把那件里衣重新套回身上。 他伸手拍拍洛星河的脸,冷道:“醒醒,我怕水,你快清醒点,把我带出去。” “要不然,只有两条路等着我们。” “一条被淹死。” “另一条被柳如是*死。” 第182章 没事的,我真的没事 在淹死和被*死之间。 洛星河毫不犹豫地选择*人。 他握住玉无雪的纤细冰凉的手指,像是瘾君子看见毒品,甘之如饴地贴上去。 天旋地转之间。 两人的位置发生变化。 玉无雪看着像条狼一样蠢蠢欲动的洛星河,脑子空白一瞬。 这个故事的发展。 嘶—— 在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洛星河的旧疾似乎是好了。 灵力强行地禁锢住玉无雪,不容反驳。 他低头,脑子昏沉,找嘴却一找一个准。 两人唇瓣融融。 洛星河亲得郑重认真,如同献祭,要把自己最纯净的灵魂献给神灵。 玉无雪在如此暧昧旖旎的情况下。 翻了个白眼。 天渐渐亮了。 凌晨的微光透过水底,像一轮新月的皎皎光线,慢慢照亮水底的世界。 洛星河全身烫得像火。 就像沙漠中行走的人,三天三夜滴水未进。 而玉无雪就是曝晒下仅存一汪净水,解渴又甘甜。 玉无雪偏头,把洛星河的头往自己脖子上扯,让他去啃自己雪白的颈项。 这样方便既洛星河泄·火,也方便自己开口说话。 玉无雪冷冷开口,像一把刀往洛星河心口钻。 “宋纤云死了,死了十多年了。” “你这样,是把我认作他了吗?” “很可惜,我不是你师兄,不会怜惜你。” 洛星河啃骨头似的动作猛地顿住。 玉无雪轻拍了下洛星河的头。 道:“清醒点了?” 洛星河抬眸,虽然还是迷迷糊糊的,但终于有了一丝挣扎。 玉无雪是故意这么说的。 话说重不重。 但三句话仅让洛星河清醒了三秒,下一刻,又啃上了他圆润的肩头。 覆上牙印。 玉无雪倒吸一口凉气。 “嘶——” 好家伙。 狗吧! 这力道,都快赶上他咬柳如是的力气了。 玉无雪微微歪头,眼睫颤动。 刚刚被柳如是灵力暴击,现下胸口还疼得紧。 洛星河压的他着实难受。 洞内没了动静。 柳如是追上来了。 透过洛星河影影绰绰的发丝,他清晰地看到了柳如是脖子一圈勒痕,在他们俩背后死命地盯着的场景。 自己抓来的宠物搞在一起了是什么感受? 估计只有柳如是知道了。 玉无雪这次没法了。 时间已经拖延得够久了。 没人来救他们,那被惹怒的柳如是一定会杀了他们。 洛星河还在津津有味地啃,或许是里衣脱不掉。 他只能伸手进去乱揉乱摸。 覆盖上曾经玉无净的痕迹,重新绽放花瓣。 柳如是抬起手。 慢慢靠近。 像一只伺机报复的猎豹。 不过,他直接出手也是没问题的。 毕竟,洛星河中毒。 他被洛星河压住。 谁也没有能力反抗了。 玉无雪把自己细白的手腕抽出来。 对着如意镯轻声道:“玉无净,你再不来,我就死了……” 玉无雪挺后悔的。 自己不该来救人的。 因为历练死去的弟子不是没有。 但玉无雪觉得,自己这样去死,挺憋屈的。 水底朦胧的微光落在他脸上,斑驳复杂。 玉无雪眨动双眼,又对着如意镯道:“玉无净,你不来,我就不喜欢你了……” 蕴含杀招的灵力逼近。 直直冲着玉无雪的头顶来。 如果中了,他必死无疑。 洛星河还有用,所以柳如是舍不得杀。 玉无雪一瞬间,也不知道长得好看,是罪还是幸了。 不过,如果洛星河药效过后发现自己被人采了,灵力尽失,估计会恨不得这时死的是他吧。 兴许是太阳升起,火红的光愈发地近,如晚霞一般,喷涌如血,力量如此肆意,张扬。 玉无雪通过如意镯,感受到了滔天怒意。 是……是玉无净来了! 玉无雪差点喜极而泣。 不用死了。 他的糖葫芦,糖炒板栗,梅花糕,绿豆糕,小汤圆,他还能吃着了。 朱雀的尖啸声从耳边飞驰,撞上那道致命的灵力,在空中盘旋吞噬。 接着又是一阵羽扇张扬的风声。 玉无雪看不太真切。 但听到了柳如是尖利的惨叫。 化神修士对上玉无净,简直就是蜉蝣撼树。 只有等着被碾压的份儿。 朱雀神火和凤凰真火嗤嗤地燃烧。 血肉在大火之中瞬间消亡。 柳如是死得连灰都不剩了。 空气中还弥散着肉糊味儿。 他在火烧的极度痛苦中灭亡。 算是对之前被强迫杀害的亡者一个交代。 同样赶来的还有空明,山矾宗众人。 一堆人挤进来,狭窄的洞口更加逼仄。 洛星河还在玉无雪身上没有意识地啃着。 空明上前,一把推开了作乱的洛星河。 两只眼睛打着泪花,把玉无雪半扶起来,哭道:“殿下,我来晚了……” 玉无雪偏头过去看被推开的洛星河。 啧啧。 空明劲儿还挺大,就差把人摔墙上了。 封容和宁时珍都来了。 宁时珍一眼瞧出洛星河的不对劲,就地拿出药箱开始施针。 他第一次见洛星河脱下衣服是这般光景,也不由得指尖微颤。 伤疤太多了。 他甚至有时都找不到下针的地方。 千千结确实没有解药。 宁时珍只能通过针灸的方式减轻痛苦,让洛星河能够撑过去。 玉无净手中的羽扇由红转翠,慢慢冷却下来。 他很明显看到了玉无雪颈间,锁骨上的痕迹。 上面交错斑杂,有柳如是干的,有洛星河啃的,还有玉无净昨晚自己弄的。 玉无雪对情事嫌隙不多。 并不觉得有所谓。 仍旧如平常一般,娇软的眸子水光盈盈,看向玉无净,盛满欣喜。 “玉无净,还好你来了……” 玉无净身形微顿,神色复杂。 他抬脚上前,握住玉无雪期待的双手。 如意称心撞得叮当作响。 在水光下,更加悦耳。 空明自觉地让开。 玉无净将玉无雪一把抱起,没忍心再看上面的痕迹。 只用下巴轻轻蹭了蹭玉无雪的柔软的发丝,颤声道:“没事了,我带你回去。” 玉无净过于神思恍惚。 玉无雪冰雪聪明,知道玉无净误会什么了。 正声道:“我本来就没事,放心。” 他扯了扯身上的里衣,甜笑道:“多亏了这件衣服,柳如是扒都扒不下来。” 玉无雪说话间,两腿晃动,露出大腿处同样的色彩。 那里是玉无净弄的。 玉无净却抿唇没说话。 手微微有些发抖。 第183章 误会碰碰车 玉无净召出温暖的长袍,将玉无雪衣不蔽体的身子全部裹在里面,只露出一个毛茸茸的头。 他的声线像是小石子落入长河,激起波纹。 道:“我知道,阿雪没事的。” “我先带你回客栈,休息一晚上好不好?” 他的阿雪什么都不懂。 纯净得像雪山之下的净水,不染纤尘。 怎么会知道自己发生了什么事? 他又该怎么告诉阿雪? 玉无雪懵懵懂懂。 不知道玉无净为何作出此等表情。 他转过头,看到了同样已经披上了衣服的洛星河。 只余留光洁的手臂。 没有别的痕迹。 封容捏着刀,踱步过来,拦住了两人的去路。 死死盯着玉无雪身上那套衣服。 这道目光蕴含的情绪太过热烈,像久远的火复燃,熊熊燃烧,旺得点亮周遭。 玉无净面色微变,眸中划过一丝狠厉。 他将玉无雪疑惑的脑袋按进自己的胸膛,怒道:“封容,你要做什么?” 宁时珍立刻发现情况不对。 放下银针,去拉封容。 喊道:“二师兄,你拦着人家干嘛?” 封容甩手,挣脱宁时珍的拉扯。 神情在微茫的曙光中有了一丝裂纹。 他站得更近了些,直面玉无净,怔然道:“还请妖王殿下,将曾经在下给纤云织造的里衣还予。” 宁时珍瞪大双眸。 伸手又过去拉封容的手臂。 想强行把人拽回来,他小声道:“二师兄,你在胡说什么?!” 封容回头,那双坚毅的眼眸竟然泛满了泪花。 他是在宋纤云死后最面无表情的。 杜玉珂整日把自己关在疏荷峰,不肯下山。 宁时珍天天练丹,简直练得快疯魔,抑郁寡欢。 所以山矾宗的重任,全都落在了他身上。 封容每天忙碌着,做事风风火火,雷厉风行。 像是无事发生一般。 可他哪里不痛。 一出山,听到师侄惨死在大师兄的剑下。 修仙界的风言风语,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利剑,狠狠插入他的心脏,蜷缩难耐。 此番,看到玉无净竟然将宋纤云的遗物毫无顾忌地送给玉无雪。 封容无论如何也忍不住了。 他眸光流转,泪花闪闪。 盯着宁时珍拉住他的手腕,怔道:“六师弟,我没胡说。” “那件衣服,是我给纤云的!” 封容说着,像个被抢了糖的孩子,悲恸继续道:“他玉无净凭什么可以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将小雪团当作纤云养,还把以前我们送给纤云的东西,用得理所当然!” 宁时珍神色大乱。 他忙道:“没有那回事!” “什么事情,我回去再告诉你,现下星河深中千千结,需要回宗救治,你不要再闹了!” 玉无雪的脑袋被玉无净按得紧。 不能抬起来。 只能听到玉无净极速跳动的心脏。 玉无净的心,不曾跳过这么快。 连和他第一次那晚,都没有如此雷雨般激烈。 玉无雪有些不安,听着封容的话,胸口仿佛堵塞,像是有块大石头压着。 但他相信玉无净不会这么对他的。 所以玉无雪声音闷闷道:“玉无净,如果这衣服真是二峰主的,那我把衣服脱下来吧……” 玉无净揉了揉玉无雪的头,指尖碰了下他额头摔伤的那处,轻声道:“没事,我说是你的,就是你的。” 说话时的胸腔共鸣,引得玉无雪的耳朵嗡嗡响。 封容怒了。 大刀一摆,却被宁时珍手忙脚乱的按住了。 封容失望地看着宁时珍,忽而恍然大悟道:“我说你们怎么破天荒地送樱桃给剑一派,你们是不是也将玉无雪看作了第二个纤云?!” 宁时珍牙都要咬碎了,他恨铁不钢道:“没有,玉无雪就是玉无雪,纤云是纤云,怎么可能混为一谈!” 这话是说给玉无雪听的。 不是说给封容听的。 现在的宋纤云有人疼有人爱,没有十多年前的破事,开朗活泼。 如果可以,宁时珍和洛星河愿意永远保守这个秘密,沉入水底。 不要让之前的事再伤害到纤云分毫。 玉无净深深地看了眼宁时珍。 将玉无雪抱得更紧了些,正要从封容旁边走过。 玉无雪却突然伸手,拉了拉玉无净的衣袖,动作轻轻的,像只猫挠痒痒一样。 他探出脑袋,露出眉间红痕,蹙眉道:“我还是将衣服脱下来吧……” 玉无净这次没拦玉无雪。 他尊重玉无雪的意见。 玉无雪被抱得很稳当,他在衣袍下面窸窸窣窣,开始脱衣服。 过了会儿,他伸出白嫩的手臂,在玉无净将他裹得严严实实的长袍下,将里衣递出。 满怀歉意道:“二峰主,抱歉,衣服被无雪穿脏了,我已用洁净术清理过了,如果您不嫌弃,请收下。” “玉无净将您亡故师侄的遗物赠与在下,也是无心之举,还望见谅。” 封容垂着眸,还在怔愣中。 他伸手,接过确实已经清理过的衣服。 温暖舒适,一针一线,都是他织进去的火灵力。 上面还残留有淡淡的三七雪莲香味。 或许是纤云曾经用三七雪莲修复断腿的原因,所以玉无雪和宋纤云身上的气味几乎一模一样。 封容半伛偻着身子,抱着衣服泣不成声。 “亡故”两字,像是一场暴雨,吹打得他心神不稳,潮湿难干,摇摇欲坠。 宁时珍将封容的手握得更紧了些。 封容哭得太丑了。 胡子鼻涕一把抓。 玉无雪把自己缩成一团,抬眼看着玉无净,轻声道:“走吧。” 脱下里衣后,宽大的衣袍下,他什么都没穿了。 他有些不好意思。 “嗯。” 玉无净应道。 玉无净张开羽翅,灵力驱避河水,出了洞口。 空明紧随其后。 玉无雪回头。 一直看着还在洞口的山矾宗众人。 封容还抱着衣服哭。 宁时珍在一旁欲言又止。 而洛星河施针后昏迷不醒,才披上的衣服往下滑,露出胸口那道狰狞的伤口。 玉无雪心头一痛。 连忙回过头。 这种痛绵密复杂,溺水一样的窒息,让他有些喘不过来气。 他们飞离了水面。 距离越来越远。 玉无雪慢慢地看不清他们了。 直到彻底看不见。 第184章 打雷了 “砰!” 客栈的门被玉无净一脚踢开。 房门中早就备好了热水。 空明站在门外,看着玉无净将人抱了进去,缓缓把门关上。 玉无净走得太急促,重心又不稳。 玉无雪被晃得脑袋晕眩,等到再反应过来时,身上唯一蔽体的衣袍被褪下,不待感觉到冷,热水便席卷了全身,暖融融得,让人心胸放松,紧张的毛孔被打开,舒适不已。 他模样清秀,皮肤白皙。 此时软软地坐于水中,配上眉间的一点红意,和眸中朦胧迷茫的神色,颇有些出水芙蓉的惊丽。 他呆愣地看着玉无净扒在浴桶边,泪水将落不掉的模样,呆呆傻傻地唤道:“玉无净?” 玉无净捏着浴桶边的骨节发白,浑身如坠冰窟般颤抖起来。 此下,玉无雪身上所有的痕迹显露无疑。 连大腿内侧都是撞的瘀红。 玉无净抬手,轻轻抱住玉无雪尚未缓过神的脑袋。 发丝被热水浸湿,静静地搭在雪白的肩膀上,像一朵在水下绽放的黑莲花。 玉无净的声线略微颤抖,像是在云巅之间,被人架住往细绳上走的人,每一步走得颤颤巍巍。 他揉着玉无雪黑绸般的长发,似安慰似恸哭道:“没事了,阿雪,一切都过去了……” 玉无雪被玉无净强行抱着,有些透不过气来。 脸因为热水氤氲着,泛出红润,唇越发地红,颊边越发地艳。 他挣扎地推开玉无净,不解道:“我没事啊,你究竟是怎么了?” 这副模样。 搞得他像是被强了,需要人抚慰的娇弱少年一般。 玉无净听不太进去。 面若冠玉的脸庞闪现出一丝难堪。 他飞得太急,或许是空明给他递去讯息时,急得连衣服都没穿好,慌忙之中,似乎还拿的是玉无雪的衣服。 一套织金纯白的衣袍,套着雪白的里衣,吊儿郎当的,没半点妖王威严的影子在。 玉无雪想笑。 但又觉得玉无净这表情太过悲伤,让他不自觉收起虎牙,乖乖地坐在水中,两只手扒着浴桶,探出个脑袋。 道:“不难过了啊,你这不是来救我了吗?” 如意镯涌出来的悲凉之意更重。 差点让玉无雪平和的表情没维持下去。 他不明白玉无净究竟在难过什么。 他也很少通过如意镯感受到玉无净如此情绪。 上次这般悲恸,还是在孔雀王去世之时。 当然,他的事情和亲人离世不能相提并论。 只是时间过去得太久,玉无雪活得又没心没肺。 都快忘了伤心和难过是一种什么样的情绪。 只能通过称心如意,从玉无净那里获得。 玉无净暗自神伤了许久,复又恨恨道:“本王不该让那柳如是死得如此痛快的……” 说着,他站起身,拿起帕子,自残式地盯着玉无雪身上那些似乎能立刻灼伤刺痛他双眼的痕迹。 深吸一口气,努力控制好自己的情绪,道:“阿雪,我来替你洗洗吧……” “洗完后,你再好好睡一觉,就当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乖啊……” 玉无雪更疑惑了。 他隐约明白玉无净此番做法,是觉得柳如是动了他。 可是动了却没完全动啊。 他跟玉无净解释过了,柳如是没能脱下他的里衣,自然什么也做不了。 玉无雪只好又解释一遍:“柳如是没把我怎么样,你怎么不信呢?” 玉无净自顾自把自己内心的颤意圈禁起来,他吻了吻玉无雪的额头,特意躲过眉间酷似双生诀的伤疤,郑重而认真,一触即离,蜻蜓点水一般。 回道:“我信,我信我家阿雪。” 他的阿雪在这之前,都以为双修是接吻。 怎么会明白自己被柳如是做了什么。 这么干净纯澈的一个人,让玉无净怎么揭开血淋淋的事实。 玉无净说着,手轻轻地揉搓玉无雪的背部。 他不敢太用力,害怕弄痛了玉无雪。 也不敢太轻,害怕搓不掉这些肮脏的痕迹。 玉无雪也没有开口说话了。 任由着玉无净将他翻过来覆过去。 他想起了在洞口,封容说的那番话。 还有宁峰主和洛星河总是看着他怅然若失的眼神。 心中有些烦闷。 他不想用这些猜想去揣度玉无净。 但是,总是不由自主把自己和宋纤云联系在一起。 若不是替身,玉无净为什么要把宋纤云的遗物给他。 而且,他总是和洛星河撞衫。 洛星河毋庸置疑,是喜欢宋纤云的。 而追逐一个亡去的人,其中一个方式就是把自己活成喜欢的人。 洛星河的爱笨拙热烈,只能像个牙牙学语的小孩子,慢慢学着宋纤云,长成他的模样,穿着相同风格的衣服。 脚步覆上曾经所爱的人的脚步。 如果真是这样。 那么他和洛星河每一次相同的举动,都无不提醒着玉无雪,他或许真是个替身。 玉无雪越想,心就越沉到谷底。 像一颗石头,落入深谷之中,传不来一丝回想。 浴桶很大。 玉无净的手劲儿也慢慢大了起来。 直到用帕子触碰到他腿间的痕迹时,怒意似乎达到了顶峰。 玉无雪痛得身子猛地往后一撤,水花激昂起来,落在了玉无净的发丝和纤长的眼睫上,雾气湿润。 这般模样,似乎是真的要哭出来。 玉无雪本来要发怒的情绪,瞬间被打得支离破碎。 他急急唤道:“玉无净,你到底怎么了?” “这里不是你做的吗,你如此用力作何?” 这一句话,瞬间劈裂了原本平和的一切。 帕子落在水中,又激起一阵水花。 在朦胧的雾气中,玉无净猛地抬起头,脸上还有水痕,水顺着睫毛垂下,落在脸颊旁。 往上是玉无净不可置信的目光,似乎是山崩地裂,狂风暴雨的震惊。 骇人恐怖得紧。 透过已经亮了的天光,玉无雪看得清清楚楚。 “我什么时候做的?” 玉无净惘然地问道。 他身形略微不稳,摇摇晃晃地差点跌进来。 玉无雪抬手堪堪扶住,回道:“前天晚上你来找我的呀?” 玉无净彻底站不稳了。 他惶惶地半边身子跌进水中,打湿大片衣衫。 窗外忽地晨光暗沉,狂风大作。 “咔嚓”一声,随着巨响,又照亮半边乌天。 秋草城今年的第一道春雷,响了。 第185章 只是合适 玉无净给玉无雪喂了安神的药。 此时人儿蜷缩在床上,只在被褥外面露出个脑袋,浓密纤长的眼睫还在轻轻颤动,樱唇紧闭着,湿润洇红。 在安全的环境下,又有玉无净守着。 所以玉无雪睡得很安稳,甚至唇边还有若有若无的笑意,像一朵欲开不开的茉莉,纯洁馨香,满是甜腻的味道。 玉无净在床边守了很久。 妖力如同一汪清水,缓缓游走在玉无雪周身经脉。 睡梦中的玉无雪并不排斥这股妖力,所以玉无净查探得顺利,畅通无阻。 终于,在丹田处,寻得了一丝若有若无,不同寻常的妖气。 如跗骨之蛆,紧紧缠绕。 不是魔气。 但只凭这缕妖气,也辨别不出来这是谁的。 玉无净沉着脸,桃花眼不再潋滟泓光,溢满了寒凉,如地煞鬼狱,惊得人头皮发麻。 他骨节修长的指尖微动,强势地扯着那缕艳红的妖气出来。 玉无雪丹田微痛,皱了皱眉。 翻过身,颤颤巍巍地在疼痛中想睁开眼。 玉无净腾出一只手,轻柔地抚摸着床上人儿的胸口,春风送暖地喃喃:“没事,睡吧。” 欲醒的玉无雪渐渐放松,舒缓眉头,像静静的新月,散漫着柔和的光。 又重新沉睡下去。 红如烈火的妖气被盛怒的玉无净捏在手中,最后猛烈地碎裂开来,如风般消散了。 玉无净全身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犹如深井一般的眼睛里,翻涌无数的幽寒,反复细微,爆发出不可遏制的烈焰。 他屈紧手指,指节捏得微微发白。 到底是谁! 究竟是谁?! 敢诓骗他妖界储妃! 这段时间所有悖论般的事情结合起来,经此一提,都如针线串珠般联合。 难怪,十八岁生辰那晚他没去。 玉无雪会生这么大的气。 也不让他进房间。 也难怪,玉无雪刚刚懵懵懂懂,不解他难过的神情。 原来,他和阿雪一直被人蒙在鼓里。 被人耍得团团转。 玉无净转着腕间的称心镯,心底落入巨石般恐慌片刻。 究竟是什么人,能够杜绝称心如意情感相通的能力,冒充他,和玉无雪欢好。 玉无净心底痛得紧。 这种事看来不止发生过一次。 他究竟该怎么给玉无雪说,这些都不是他。 如果玉无雪知道后,神情又会怎样的难堪…… 玉无净想都不敢想玉无雪知道真相后的结果。 他害怕。 太害怕最后的玉无雪,落得个和宋纤云一样的结果。 十九年前,宋纤云浑身是血,胸口凄厉枫红的模样,他这辈子都不想见到第二次。 他亲手抱着宋纤云温热的身子,最后冰凉至极。 如同外界一颗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石头,又冷又硬,不会跳动,不会笑。 再接着,随着扑面而来的雨水,闪过微光,发出烟火最后的亮光,消逝在了他的怀中。 他在婚房,将宋纤云的魂魄一缕一缕地收集起来。 不过有些他没抓得住,飞向了大江南北。 有的在天一峰,于那棵已经枯死的情思树下转着圈圈,一遍一遍抚摸过干枯的枝丫,哭得泣不成声。 或许在仲景峰,以虚幻的形式,追着循着乱飞的灵鸡,和水底奔逃的灵鱼。 又是在疏荷峰,莽莽撞撞地抱着杜玉珂的果酒,喝得酩酊大醉。 宋纤云这辈子去过的地方不多。 前半生在山矾宗修行为主,在织造的谎言大网中,开朗地活着。 后半生被囚禁在东方问天的阴影下,惶惶不可终日,鲜亮的花儿被从枝头摘下,枯萎后,难以再绽放。 所以前期玉无净寻得很顺利。 他甚至在魔宫里,找到了大半。 魂魄们形态各不相同。 耍赖撒谎,悲恸哭泣,面如死灰,乖巧顺从…… 每一缕都是宋纤云。 玉无净只有一缕魂魄寻了很久。 直到剑一派某次的宴会邀请,找到了。 他在剑一派的山顶上,那里绿草如茵,处处都是生机温柔。 宋纤云在那里,如被剪下来含苞待放的腊梅,回光返照地绽满枝头。 他隐忍着,在黑暗中努力抓寻一道光。 通过魂魄的表现。 玉无净大致推断出了,这是他们用弱水剑救出纤云的前一天晚上。 而最后一缕魂魄,就是小雪团本身。 玉无净将所有魂魄集合,最后干干净净地,完完整整地诞生了一个宋纤云。 玉无净给他取名字,叫玉无雪。 单纯就是取了小雪团里的一个“雪”字。 玉无雪虽是灵兽,但始终不适应妖界的修炼方法。 大抵是因为上辈子是人的缘故。 所以玉无净才退而求其次地把人送到了剑一派修行。 让慕楚钦时时刻刻管着贪心玩耍的玉无雪。 秋草城的春雨淅淅沥沥地坠落在地,洗刷着这几日阳光照耀下飞舞的灰尘。 玉无净掀开被子,和玉无雪挤作一团。 把人抱在怀里,头埋在玉无雪的颈窝里,细细地嗅着上面的雪莲清香味。 玉无净会让这个秘密长埋谷底。 不让玉无雪知晓分毫。 他要亲手抓出那个罪魁祸首,用烈火灼烧他,让妖兽啃噬他。 想着,玉无净张嘴,慢慢地啃噬着玉无雪的后颈肉。 让新的花盛开,让旧的花陨落。 他养大的孩子,谁也不能抢了去。 玉无雪在疼痛中醒来。 他泪眼婆娑地盯着如狼似虎的玉无净。 只一眼,玉无净就下不去手了。 那双眸子实在过于可怜。 软软糯糯的,极为委屈,玉无雪声线沙哑道:“我很累,可以明天吗?” 玉无净吻了吻玉无雪汗湿的发丝。 请求道:“就盖个章,好吗?” 玉无雪双手绵软地推了推。 才洗的澡算是白洗了。 被玉无雪啃得算是口水牙印。 在玉无净暖暖的笑容下,微微点头。 这个笑太肆意了,太阳光。 玉无雪容易色令智昏。 但又过于清醒。 在卡进来之前,玉无雪脑子里突然又闪过“替身”两个字。 他猛地闭拢双腿。 有些烦闷地拒绝道:“算了吧,我想休息。” 玉无净微愣,紧急刹车。 床上,两个坦诚相待的人,又各自拥有着各自的心事。 心尖空落落的。 就像之前不知何时掉落的栀子花戒指。 明明很合适。 但就是掉了。 第186章 你为什么要骗我? 玉无雪确实很累,睡到了第二天早上。 玉无净一晚未合过眼,半撑着脑袋,发丝垂落在两人之间,眸光定定地顺着玉无雪清秀的面容慢慢描绘。 像是要把这副容颜刻进心窝,烙入灵魂。 玉无雪额头上的伤疤已经好了大半,只剩下一道浅浅的痕迹,淡如水痕。 玉无净抬手,将这道伤痕彻底抹去。 秋草城被雨后清新的青草气息笼罩,微风习习,吹得人眉眼舒畅。 玉无雪欲醒不醒时,就和平常一般伸手要去抱玉无净,轻声嘤咛,像一只小猫儿,乖乖的。 这次入手却是滑溜溜的肌肤。 不似平常柔软的衣料。 他和玉无净从来没有光着在一起睡到天明。 就算是前两次破身,玉无净都因政务匆匆离去了。 玉无雪心中突然涌上一阵恐慌,像是一只风筝被剪了线,在蓝天随风飘扬,而他在地面追逐,却怎么也追不上一般。 他猛地睁开眼,直到入眸的是玉无净潋滟的神情时,玉无雪才猛地松了一口气。 还好。 是玉无净。 玉无净勉强勾起一抹笑意,修长的手指理了理身旁人鬓边的长发,对上玉无雪一双纯澈如水的眸子,轻声道:“做噩梦了吗?” 他说得极为小声。 但两人头挨着头,靠得极为近,耳鬓厮磨,所以玉无雪听得极为清楚。 他没有做噩梦。 相反,有玉无净在身边,他睡得极为安稳,跟一头死猪一样。 但他破天荒想要耍耍小性子,想要在本来就拥有的疼爱上,再建一座甜点做的房屋。 玉无雪把头埋在玉无净的胸膛,如瀑的青丝轻微地摩挲着皮肤。 微圆的眼眶显现出一丝委屈和可怜意味,道:“嗯,我梦见你不要我了。” “不会的。” 玉无净手忙脚乱地把人拥入怀中,毫无章法地对着唇瓣乱咬乱亲。 他极为害怕,似乎这件事真的要发生一般。 模糊又颤抖道:“不会的……阿雪。” 玉无雪是愿意相信玉无净的。 玉无净对他来说,就是细水流长的爱意,不波涛汹涌,不巍峨壮观,是抽刀断水水更流的喜欢。 除非溪流主动的分叉,才有可能各奔东西。 但他们纠缠在一起蜿蜒了十八年。 怎么会被轻易分开。 所以玉无雪很真诚,很挚烈地回吻过去。 两人呼吸攫取相融。 不带一丝欲,像小朋友之间,想把自己最喜欢的东西分享对方。 玉无雪微喘着气,趴在玉无净身前。 他不想自己因为别人的只言片语,再这么无头无脑地揣度下去。 他觉得这对玉无净不公平。 玉无雪仰着头,盯着玉无净清晰的下颌线,问道:“我真的如封容说的那样,是你从小养到大,宋纤云的替身么?” 玉无净回答:“不是。” 是毫不犹豫的否定。 如同一场轰轰烈烈的暴风雨之前的雷电,生怕慢了一秒,乌云就会散去。 玉无雪奖励似的啄了啄玉无净的唇。 假如玉无净是骗他的渣男,那么玉无雪现在因为一句话就全然相信的模样,简直是个恋爱脑。 “那你还有没有别的,骗我的地方?” 玉无净笑颜如花地继续问道。 玉无净这次却犹豫了。 但他还是摇头,抿唇道:“没有。” 玉无雪怔然一瞬。 笑容还是挂在脸上,却微微有些僵硬。 玉无净在骗他。 玉无净不太会撒谎,骗人时一双桃花眼里灼灼其华的光乱摇乱晃,像狂风骤雨下的花枝,花瓣零落一地,经不起推敲。 真的是,又蠢又笨。 “为什么要撒谎呢?” 玉无雪静静地躺在玉无净怀里,声音轻飘飘的。 他圆润整洁的指甲掐进手心,身体贴得玉无净更紧了些。 漆黑好看的眸子闪着失落,喃喃地又问了一遍:“我们不是道侣吗?” “我是被你养大的,身上什么也没有,空荡荡地就来到你身边,能给你的都给了,为什么你还要骗我?” 玉无净抚着玉无雪发丝的指尖微微颤抖。 目光刺痛地别开,看向床顶,晃晃悠悠的流苏似乎要幻化成灼热的岩浆,落入他的双眼。 玉无净喉头哽咽道:“那阿雪等我一段时间,等我处理好了所有事情,就给你坦白,好不好?” 他想先把那个夺了玉无雪身子的畜生抓出来。 两人心意相通。 称心如意带来玉无净的悲伤,带去玉无雪的不解。 玉无净不知道自己如何开口。 玉无雪却突然松了一口气,没再追究。 抬首唇瓣印在玉无净光洁的额头。 他郑重且信任道:“好,反正你肯定不会害我的,我相信你。” 他愿意相信玉无净。 就算是谎言,但这个谎言肯定也是为了他好。 虽然玉无雪特别,特别讨厌别人骗自己。 两个人又缠绵了一会儿。 空明才叫他们起床。 客栈送来民间的吃食。 这里民风淳朴,大多是过路人,讲究一个吃得饱便好,所以量多份足。 玉无雪胃口极好地一个人啃完了两个大肘子。 吃得满嘴流油。 玉无净在一旁忍俊不禁,拿出手帕,帮人擦着嘴。 由于空明在一旁,所以两个人克制了很多。 饭毕。 玉无雪和玉无净携手出了房门。 楼下,山矾宗众人已经准备回宗了。 洛星河因为中毒颇深,早就被护送回去了。 留下封容一人组织弟子。 玉无雪刚踏下楼梯,封容也正好抬头看。 两人目光撞在一起。 玉无雪心头一颤。 这道目光里蕴含的情绪太多了。 有怀念,有心疼,纠纠缠缠,像剪不断,理还乱的线,缠上心头,紧紧勒索,沉重得让人有些喘不上气。 这绝不是昨天封容憎恨遗憾的神情, 玉无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能让二峰主在短时间内对自己的态度转换这么快。 他不由自主想到宋纤云。 这是他唯一能猜到的点了。 明明宗门里已经有一个和宋纤云长得差不多的洛星河,为什么还要把寄愿放在他身上…… 玉无雪有些不适地别开眸子。 手掌突然被用力握紧。 玉无雪抬头。 玉无净顺势把他搂紧,衣袖宽大,正好可以挡住封容的视线。 两人相互依偎地走出客栈。 后面跟着一大堆剑一派的弟子。 封容垂眸。 五大三粗的他后知后觉,自己的直视让纤云不舒服了。 他整理好情绪,又开始带着弟子们有序地收拾行囊,往城外走。 “别乱跑,跟好本峰主,掉队的,一个人御剑飞行回去!” 封容声音洪亮,带着难以遏制的高兴。 第187章 能不能尊重一下死者?! 玉无净不敢离开玉无雪半点。 生怕孩子又被人骗了。 他在去剑一派的路上,一遍一遍地重复:“阿雪,要通过称心如意感知我的情绪。” “如果感受不到,那一定是我在骗你,你可以毫不犹豫地给我一巴掌,任何时候都行。” 玉无雪像看傻逼一样看着玉无净。 他的妖王殿下莫不是受什么打击了吧。 不过,傻傻的孔雀也很可爱。 飞舟行到剑一派时,已经是两天后。 空明先行一步,去山下提前买好玉无雪喜欢吃的吃食。 这次弟子一个也没少。 玉无雪笑容暖暖的,大而灿烂,让人移不开眼,全身都是太阳的味道。 这次回去,慕师兄一定会夸他圆满完成任务。 虽然过程非常曲折,但小雪团子还是靠他坚强的意志和夫君的帮忙,把弟子们完完整整地带了回来。 玉无净宠溺地摸着玉无雪的脑袋。 眼里似笑非笑,微微勾起,肆意地看着怀里的人,应和道:“嗯,对,慕楚钦说不定以后罚你抄《清静经》都会想着你这次历练的成就,让你少抄一半。” 玉无雪不屑地撇撇嘴。 如果不是他在船上晕乎乎的。 他一定反手给玉无净脑袋一下。 春末,剑一派连续下了几天的阴雨。 地界之上,昏暗笼罩,雨水飞溅,迷潆一片,天地间像是挂了一层巨大的深色珠帘,灰蒙蒙的。 空气没有因为雨水的冲刷清新,而是更加闷沉,沉着,黏腻,腥臭,像是有一股浓稠的液体,压抑得整个世界都静悄悄的。 剑一派守山的门人不知道又去哪里躲懒了。 玉无雪心中隐隐升起一股不安,胸口如擂鼓般震跳。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玉无雪觉得剑一派似乎从来没有这般死气沉沉过。 玉无净通过称心镯感受到了玉无雪没由来的焦急,上前牵住他的手,声线温柔道:“走吧,我陪你上去。” 玉无雪轻蹙眉头。 他并没有被安抚到。 本次历练,慕楚钦怎么可能不会出来接他。 即使大师兄再不喜欢自己,也一定会来的。 他们站在山门口,暗浮的空气中迎面而来一张火红的朱雀翎。 是玉无净特有的信息法器。 用来传输重要的信息。 比之符咒更具有安全性,只有玉无净本人才能查看。 而这个朱雀翎正是从剑一派飞出来的。 玉无雪在剑一派求学修炼,所以,这里必然有玉无净的手下。 朱雀翎接触到玉无净修长的指尖,火光一现,妖族特有的字符现于半空。 “剑一派掌门身亡,凶手不明。” 玉无雪从小被养在妖族,学习妖族晦涩难懂的文字,一眼便看懂了。 他似乎被抛进无边的冰冷深海里,浑身血液都凝固了。 不待玉无净唤他,玉无雪直接抬脚运起灵力,火急火燎往主峰奔去。 玉无雪对这个素未谋面的师尊并没有感情。 他担心的是慕楚钦。 慕师兄自小被养在师尊身旁,此下一定万分难过。 随着玉无净的第一份密令发出来。 成千上万的,各种传音符篆从主峰发出去,往修仙界各处宗门而去。 通知玉无雪的信函,虽迟但到,等玉无雪踏上主峰时,才落到他手中。 玉无雪倏然停住脚步,颤颤巍巍地撕开书信,上面是慕楚钦的字迹。 遒劲有力,和平常并无差别,但玉无雪看到了最后一个收笔时略微的颤动,墨汁飞溅。 信上的内容比玉无净那封更加简短。 “师尊陨落,速回。” 玉无雪加快脚步。 师尊在主峰峰顶闭关修炼十几年,他们作为弟子,不能擅自前去打扰,只能通过命牌得知闭关之人的现状。 此下,应当是命牌碎裂。 被守护命牌的长老发现了。 是突破失败了吗? 玉无雪心中拿不定。 剑一派所有人果然都聚集在主峰。 除却和掌门同辈的,无一不匍匐在地,跪朝峰顶。 有长老已经在分发孝帕。 玉无净跟在后面,担忧地挽住身形不稳的玉无雪。 慢慢踱步往里走。 在万千缟素之中,玉无雪瞧见了跪于首位的慕楚钦,背脊挺立,青丝上,绑着一根长白布,已经换上了麻布衣服。 这一切都太突然。 玉无雪惶然地又往前走了几步。 耳畔嗡嗡作响,大脑一片空白,喉咙艰涩地想挤出一个字,却被酸楚压了下去。 他还未张口,慕楚钦似乎心有灵犀地回过头。 看见了和玉无净并排站在一起的玉无雪。 他神情无虞,俊脸淡然,只是脸色略微苍白。 慕楚钦跪在原地,蠕动唇瓣,轻唤道:“小雪团,过来,跪下。” 这话说得太过于平静,如无涟漪的湖水。 就像是平日里,玉无雪犯错,慕楚钦让他在祠堂,给各位剑一派的祖先磕头跪拜一样。 衣袍下玉无净捏了捏玉无雪的手指,以示安慰。 玉无雪把手抽出来,回道:“我没事。” 然后走过去。 和慕楚钦并排跪在一起。 长老又绕过来,给玉无雪发了孝衣孝帕。 慕楚钦一言未发,仔细地帮玉无雪绑好。 玉无雪小时候第一次来剑一派,因为年纪太小,不会穿繁重的弟子服,坐在床上哇哇地哭。 空明年纪也小,两个小奶娃第一次离家,并排地坐在床上一起哭,哭得让人心烦。 慕楚钦冷着脸,恨不得杀人一般,给两个人套上衣服。 “好了,你试试头上的孝帕松紧合适吗?” 记忆被拉回,玉无雪回过神,对上慕楚钦平淡的表情,抿唇微微点头。 答道:“合适。” 玉无净站在一旁。 他身上穿着砖红的长袍,秾丽显眼,不太和场合。 但也没人敢让他换。 玉无雪拉了拉他的衣袍。 玉无净心领神会地换成素色的衣衫。 他看向规规矩矩跪着的慕楚钦,问道:“怎么死的?” “尚不清楚,各位师叔让我们先备好丧葬事宜,他们上山去抬尸体了。” 一个是亡者的大弟子,一个是亡者二弟子的道侣。 两个人的对话,对亡者都不是很尊敬。 第188章 留影珠 剑一派掌门死得突然,如同一场毫无预兆的地震,将修仙界地动山摇。 有离得近的宗门已经赶过来了。 三两成群地站在跪拜的队伍观望。 雨,下得更大了。 疯狂地砸向地面,要把人世间一切的伪装打得稀碎。 玉无雪和其他弟子一般,周身的衣服一会儿便湿透了,雨水流淌在脸颊上,发丝湿润,紧贴在背后。 慕楚钦跪得直挺挺的,无半分懈怠。 玉无净身上的神火烧得旺,雨水还没触碰到他,便如雾般蒸发。 事关孝徒礼节,玉无净也不方便给玉无雪挡雨。 只能默默地站在一旁,将火烧得更旺。 在滂沱大雨下,算是微弱的守护。 山顶之上,乌云环绕。 沉闷得让人心脏钝慢。 在灰暗之中,绚丽的灵光穿插出来,似晴天下的瀑布水花飞溅出来的泓光,场面震撼。 剑一派的峰主从云端御剑而下,足尖轻点,墨袍猎猎。 后方的长老们拖着一方玉石棺,四角均有人,稳稳地停落在地。 不知后方是哪位德高望重的长老高呼一声:“拜!——” 慕楚钦作为大弟子,率先以头抢地,结结实实地磕在了布满小石子的地面。 玉无雪不懂,但会学。 跟着慕楚钦一同磕头。 尖锐的石头触碰额头,玉无雪稍稍收了点力,堪堪碰到,便停住了。 污脏的雨水冲刷泥土,从地面轰轰烈烈地往山下奔去。 玉石棺抬进大殿,晃得咿咿呀呀的,听得让人牙齿发酸。 “起——” 随着高亢的声线,玉无雪终于再度抬头。 他微微偏头。 却意外看到了慕楚钦额头青红,血液蔓延,从俊挺的眉睫流向鼻梁,顺着脸颊,聚成一滴,晃晃悠悠“啪”地滴落在地面。 玉无雪胸膛微微起伏。 被慕楚钦的行为震颤到了。 慕师兄看来,是真的悲伤至极。 虽然一滴泪水未落,但这些血水,全是凝聚的泪意。 玉石棺材稳稳当当地搁在了殿中央。 众人移动脚步,往殿内或者屋檐下走。 玉无净伸手,将玉无雪从地面扶起来。 跪得不算久。 且修仙之人,不轻易受血肉之苦痛。 玉无雪站稳后,转身立马又去扶慕楚钦。 慕楚钦愣神一瞬。 在大到看不清周围房屋人脸的雨中,将手搭在了玉无雪那双纤细雪白的手腕。 缓缓站起身。 三人一言不发地进入殿中。 棺椁未盖。 稍微走进些,就能看见一对惨白如纸的脚底,僵硬挺直,毫无血色,只有脚背凝滞的青筋凸显,让这双纸人般的脚有了别的颜色。 脚底板还有一条从拇指横亘到中部的伤口,狰狞恐怖,血肉外翻。 看起来像是在快速的奔跑中,踩到什么尖锐的事物而划伤的。 血液已经凝固,红中发黑,看来是已经清理过的。 慕楚钦率先走到前面,步子稳健急切。 玉无雪回头看了眼玉无净,带了些询问的意思。 玉无净执着羽扇,轻微点头。 玉无雪这才捏紧手指,去看一眼这位从来没见过面,就拜入门下的师尊。 慕掌门的死相并不恐怖。 甚至可以说是极为安详。 他下巴蓄着长长的胡须,灰白色的,属于慈祥老人的标配,面容清隽,生前定是一位极为和蔼的掌门。 玉无雪忽地有些可惜。 可惜自己没见过师尊生前睁眼带笑的模样。 慕楚钦脸色沉默。 如外边的黑云翻墨,让人看不清深底的情绪。 玉无雪开口,没忍住唤了声:“大师兄……” 慕楚钦喉结微动。 道:“我没事。” 玉无净是在场地位最高的一位,瞬间成了主心骨。 不等其他峰主请求,妖力就已经在慕掌门的尸身上逡巡过几遍。 最后,当着众人的面,在死者脚掌处扯出一根极细极不易发觉的火红色妖力。 “是妖族?!!” 当场就有人惊呼出来。 玉无雪穿着孝衣的身形微晃,看向成为焦点的玉无净。 人界和妖界已经和平多年,相处融洽,并无战乱。 而慕掌门作为修仙界极具威望的人物,若是真被妖族所害。 那两族之后,必有嫌隙。 玉无净却跟所有人心中担忧的不一样。 他看着腾于半空浮浮沉沉的妖气,心中掀起一阵惊涛骇浪,遮天蔽日。 是那个畜生! 是冒充他的那个畜生—— 玉无净表情僵硬,连脸颊上的肌肉都在隐隐抽动。 离慕掌门去世的消息发出去,已经将近一个时辰。 大半的修仙界都来了。 他们乌泱泱地聚在殿中,翘首以盼。 等待事情的真相。 玉无净看向一众峰主,轻摇羽扇。 因为情绪的剧烈波动,翠绿的羽扇渐渐呈现出火红,那抹红越发地深,沁入血肉一般,刺得人眼疼。 妖王不怒自威。 玉无净的声音在偌大宽敞的殿中回荡。 “慕掌门死时,周围还有什么别的可疑事物吗?” “有。” 玉无雪看到了剑一派的二峰主站了出来,他摊开手心,上面是一颗暗色的留影珠,极小,只有水滴那么大。 而上面黑色的气息涌动。 这次不是妖气,也不是灵力。 而是魔气。 玉无净的眼神一下子变得森寒幽深。 这颗留影珠如果不是凶手不小心掉落,那就是有心故意留下的。 而珠上魔气,伤口处又有妖气。 玉无净电光火石之间,瞬间锁定到了一个人身上。 半魔半妖。 还有能力刺杀慕掌门,他知道的只有——东方问天。 这个名字已经很久没有出现了。 玉无净深吸一口气。 强压下心中的猜想。 东方问天与人界签订了条约,所以慕掌门一定不是被他所害。 除非东方问天嫌自己活得长了,自己追着天道要雷劫。 而且这颗留影珠其中内容不明,绝对不能在这么多人面前放出来。 玉无净抬手,牵动妖力,正准备拿过二峰主手中的珠子。 但几乎是妖力碰到留影珠的那一刻,其中记录的影像就被打开。 投在殿堂之上。 所有人都看得见。 玉无净来都来不及住手。 留影珠被动过手脚,那人心思敏锐,似乎早就预料玉无净会拿过留影珠。 用妖力作为开关。 留影珠是特殊的记录法器。 里面的内容不会被更改。 绝对百分百真实记录。 影像还没待完全展开,粗重的呼吸声和微弱的哭泣声先至。 玉无雪疑惑地皱了皱眉。 玉无净脸色却一下子变得极为难看。 像是被雷劈了一般,身形半退一步。 第189章 流言难止 影像环境昏暗。 玉无净心中警铃大作,试了几次想把留影珠关上,甚至用妖力砸碎了,半空的影像还在继续播放。 玉无雪不认识影中欢爱交缠的人是谁。 但对另一个人很熟悉。 他曾经在小时,就看过此人的画像。 长大了,看见了和此人八分相似的洛星河。 再然后,是幻境中的云云,以及妙笔生花下的空有皮囊,没有魂魄的宋纤云。 玉无雪从小被灌输进脑袋的信息全是宋纤云的勇敢,无畏,成功和苦难。 凭借无灵力傍身的躯体重创魔尊,给天下带来将近二十年的和平。 却在大婚之夜被最爱的师尊杀害。 一生大起大落,却毫无黑点。 但现在,玉无雪看见了位于黑暗之中的宋纤云。 谁都未曾见过的宋纤云。 是拒绝和迎合的矛盾体。 玉无雪仰着头,看得四肢冰冷。 里面的人明明不是他,他却感受到了扑面而来,无法忽视的绝望。 影像中的宋纤云眼尾通红,秾丽稠艳,如一朵糜烂至极的芍药。 玉无雪低头。 不想再看这淫乱的场面。 他转向周围的所有人。 他们都在聚精会神地看着这一幕荒唐的闹剧。 连慕楚钦也在看,唯一不同的是,两只手拳头握紧,骨节发白,眼睛如狼似虎,露出尖锐的獠牙,似乎要把上面交媾的两个人活活撕碎。 风雨酝酿。 玉无雪没见过这样的慕楚钦。 他有些没由来的恐慌。 所以他下意识想去找玉无净。 但玉无净却像疯了似地,上蹿下跳,狼狈不堪地四处寻找着方法,想要快速把这段影像关掉。 称心镯传过来的情绪是怒不可遏、怒火冲天、撕心裂肺和悲痛欲绝。 玉无雪表情空茫茫的,喉咙发紧。 是因为宋纤云吗? 玉无净还是在意宋纤云的吗? 玉无雪上前,想要握住玉无净的手,以此安慰,平息他的怒火。 但是玉无净却失手将他推开了。 羽扇飞斥,将大殿的屋顶冲破一个洞。 在炽烈的两道真火中,影像终于忍受不住扭曲消失了。 看热闹的人惋惜一场春色简短地结束。 剑一派的人义愤填膺,想要立即将画面中的人就地正法。 玉无雪惶惶,愣了片刻,低头看着玉无净推他时,不小心溢散凤凰真火灼烧他手心的烧伤。 和他的水灵力如磁铁相同的两极极力排斥。 痛得手掌发抖。 玉无雪心脏刺痛,指尖发颤,像是有人在上面撒了一把铁钉,又冷又硬地扎进他的心底,汩汩流着血。 他感受到了玉无净的震怒与悲恸。 为什么这个时候,玉无净没有感受到他的失望。 玉无雪垂下眼眸,闪过一丝黯然。 是他太矫情了吗? 所以不愿意玉无净为前未婚夫鸣不平吗? 影像虽然没放完。 但这几个片段足够毁掉白月光一般的人物了。 有资历的老辈修士已经认出了上面的魔族是谁。 是玉无雪了解得最少的东方问天。 宋纤云曾经竟是和魔尊交媾过吗? 玉无雪一时之间五味杂陈。 他将被灼伤的手掌藏在背后。 回到了慕楚钦身边。 慕楚钦似乎并不意外这件事,只是憎恨凶手害了他的师尊。 流言总是鄙陋的,它有着粗俗的内心。 不过片刻,人群中已经有人在窃窃私语。 他们在笑话山矾宗的大弟子竟然像个欲求不满的妓子。 流言难免是自甘下贱的,它是阴沟里的水,被人使用过,污染过的。 有人开始翻来覆去山矾宗曾放出的消息。 说宋纤云难怪能自己孤身一身把东方问天重伤到闭关。 原来是自轻自贱,用的美人计。 流言是没有责任感,不承担后果的,所以它有些随心所欲,如水漫流。它均是经不起推敲,也没人有心去推敲的。 它是言语的垃圾。 玉无雪甚至听到了有人谈论。 宋纤云活该被杀妻证道。 如此肮脏,如下水道老鼠的人,怎么配得上高山之巅,冰雪清冷的权尹婵娟。 以污配洁,向来被人诟病。 玉无雪不是一个爱搬弄是非的人。 虚与实殊别,其间轻重清浊,犹未可晓。 凶手是谁。 一瞬间便很明朗。 大殿之中议论纷纷,虽不知东方问天如何躲过天道证誓杀害的慕掌门,但魔族诡计多端,他们自己总有自己的方法。 他们大多愤然,说要为慕掌门报仇。 还有剩的,在附和宋纤云也不是什么好人。 山矾宗离得最远。 还没有人赶过来。 此下,竟是一边倒的,没一个人为宋纤云说话。 玉无净气得眼尾泛起薄薄的红,墨色的冷眸,氤氲着层层暗芒。 他冷硬的下颌线似乎都在叫嚣着死寂般的冷怒,双眼猩红如猛兽般嘶吼道:“住嘴!” 浓重的威压散开。 压得所有人气息一闷,修为低的直接一口血喷出来。 玉无净很气,气到忘了大殿之中除了一干无所谓的人,还有玉无雪。 这是玉无雪第一次被玉无净的威压震慑到,身形摇晃,差点被压得半跪在地。 慕楚钦眼疾手快地把人扶住。 他的神色似乎更复杂了。 看着玉无雪的眼神带着不可捉摸的怜悯。 玉无雪抬眸,却正好捕捉到了。 他可以确信。 慕楚钦一定知道些什么,至少比他知道的多。 “玉无净,你伤到雪团子了!” 慕楚钦此话带了分薄怒。 玉无净后知后觉地收去威压,眸光惊慌失措,忙过来要扶玉无雪。 他神色慌张道:“阿雪,对……对不起。” 这次玉无净伸过来的手,玉无雪却不咸不淡地避开了。 他摇头淡淡道:“我没事。” 玉无净无所察觉,他的怒气未消,只是因为玉无雪被他伤到,才稍稍收拢了些。 带了点歉疚与懊悔。 这些,玉无雪都感知到一清二楚。 玉无净疼惜宋纤云是真的。 心疼自己也是真的。 玉无净站立玉无雪身旁,桃花眼灼灼,泛着血色,如漫天的焰火,散发着深渊的危险。 大殿无一人敢吭声。 这是力量的绝对压制。 玉无净声线冷然,如玉佩坠落在青石上碎裂。 “峣峣者易折,皎皎者易污。” “造谣之前,请各位先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 今天看到的人太多了。 鱼龙混杂。 玉无净不可能把每一张嘴都缝上。 这些消息,好像无形的浮云,笼罩着三界,渐渐酿成一场是非的雨。 第190章 到底谁在骗我 入夜。 剑一派的雨终于停了,叶片滴滴答答地淌着水。 殿外的地界被众人踩得泥泞不堪。 玉无雪和慕楚钦跪在一块儿,一言不发地烧着钱纸。 冷风穿堂而过,火星子被带得乱飞。 在空中扬起,来不及落地,微弱的火光就熄灭了。 玉无雪的头上全是银灰色的纸灰,黏着在发丝上。 右手处,紧紧攥着暗黄色的钱纸,遮盖住掌心处深红的烧伤。 慕掌门身陨,事关重大。 甚至关乎魔界和修仙界的和平。 当初签订协议时天道证誓的其中一方死了,也就意味着,现在两界随时可以开战。 东方问天闭关十多年,不知实力如何。 修仙界需要时刻做准备。 否则,连妖界都有可能受到牵连。 修仙界德高望重的人,另择了处大殿商谈事宜。 玉无净也跟着去了。 灵堂里的人所剩无几。 各个面色黯然,眼神空洞洞地跪在地上。 玉无雪烧纸烧得快麻木了。 掐了掐掌心的伤口,鲜血微微沁出,感觉到痛意,才回过神来。 慕楚钦微微挺直了背,张开手,把掌心递过来,冷道:“把手给我。” “啊?” 玉无雪抬眸,对上慕楚钦古井无波的眼睛。 才反应过来慕楚钦说的是自己的手。 慕楚钦眼观鼻,鼻观心,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 心下一动,便知道是白日时,玉无净那一击,应当是灼到人了。 玉无雪木然地把纤细的皓腕递过去。 张开手心。 果然红了大片,加上刚刚不知轻重掐的那一下,已经肿了,丝丝缕缕地流着血。 烧伤对他们来说并不严重,但这是朱雀神火,不同于一般烈火,痛感也更剧烈些。 慕楚钦单手灵力覆上去,眼睫颤动,他竟有些怜惜道:“小雪团,你从前不是说爱哭的孩子有糖吃吗?” “现在,怎么不哭了?” 以前练剑时,玉无雪左脚踩右脚摔倒,膝盖破了一点皮,都要拉着慕楚钦的衣袖哼哼唧唧半天。 慕楚钦不喜欢带孩子。 每次遇到这种事,都是强忍住把玉无雪脖子扭断的冲动,默念几遍这是妖界储妃,不能轻易动手。 才把人扶起来。 厉声催促着人继续练。 其实破的那点皮,不怎么痛的。 但玉无雪就想让这个凶巴巴的大师兄稍微对自己温柔一点。 后面呆得久了,年纪大了,他也不用这种卑劣的手法了。 玉无雪敛下眼睫,略白的樱唇微动,答道:“哭多了,也会惹人厌烦的。” “倒也是。” 慕楚钦轻飘飘应和道。 玉无雪噎住。 他还以为大师兄要安慰他呢。 慕楚钦抬手,将神火驱逐出去,过程有些痛,像吸血的水蛭在皮肤下蠕动,最后被猛然拔出。 但这次玉无雪破天荒地竟咬着唇没吭声。 淤血被按压出来,慕楚钦拿出膏药,给玉无雪轻轻地揉搓着。 一套流程下来,手掌便不痛了,清清凉凉的很舒服。 慕楚钦把药膏递给玉无雪,轻声道:“拿着,没事拿出来涂一涂,火毒就会被彻底清除。” “这还是山矾宗特意送来的,大抵是借着送剑一派的名义,给你的。” 玉无雪静静地把药放进了芥子空间。 神情有些恍惚。 他在想,他和山矾宗并未深交。 为什么要送药给他,为什么要送樱桃给他? 两个宗门明明隔得这么远,送过来费时费力。 究竟是送给活泼开朗、爱吃甜食的玉无雪。 ……还是送给性格像宋纤云的玉无雪。 在寂静的灵堂前,玉无雪忽地开口问道:“大师兄,你觉着宋纤云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 寂静的灵堂更加无声沉默。 慕楚钦掸了掸衣袖上的灰尘,目光却幽深起来。 他虽和宋纤云曾经发过誓,不会把剑一派山崖边的事告诉旁人。 但宋纤云死了已有十九年。 慕楚钦也守了这个秘密十九年。 令人没想到的是,这个秘密的最终揭露不是从他口中出来。 而是当事人东方问天自己抖落的。 慕楚钦思量片刻,在火苗将歇时,又扔了一张钱纸进去,回道:“与魔头交合,污秽不堪。” 玉无雪心底猛地跳动一瞬,像是突然被人从高台推下时的恐惧。 火苗跳动,映衬着慕楚钦阴沉俊邪的脸庞,他的神情忽地柔软了下来,又道:“不过,也是个可怜人。” 外人骂宋纤云活该被权尹一剑击杀。 不过是认为宋纤云瞒着权尹婵娟,和东方问天苟合,或许是大婚之夜发现真相,急火攻心,才做出杀妻证道的事来。 可是慕楚钦却清楚得紧。 权尹婵娟是知道宋纤云不堪的过往。 也正是知道,所以稍一施恩,宋纤云就跟个傻子一样,飞蛾追着能将他灰飞烟灭的火光迎上去。 玉无雪茫然道:“也是,说不定留影珠是假的呢?” “不是。” 慕楚钦声线突然拔高。 吓了玉无雪一跳。 其他弟子立马投来异样的目光,慕楚钦发现自己有些情绪不稳,深吸一口气,将滚热的声音压低,悄然道:“留影珠不可作假,里面的内容若是可以随意更改,那谁都能拿留影珠造假传谣了。” “小雪团,你是三七雪莲的守护兽,心灵最是纯净,你且记住,宋纤云是绝对,比不上你的,你切莫妄自菲薄。” 这话说的…… 玉无雪微圆的眼眶睁大,他看向慕楚钦,追问道:“慕师兄,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玉无净的事情,你肯定知晓山矾宗和玉无净为何对我态度如此不同,对吧?” 玉无雪害怕自己表达得不够清楚。 甚至直接道:“比如,我到底是不是宋纤云的替身?!” 火焰彻底熄灭,两人也没再往里面加钱纸了。 玉无雪像是等待审判的犯人,等待着罪名的成立,铡刀的落下。 最终,在玉无雪紧张的眼神下。 慕楚钦微微点了下头。 瞬间,玉无雪似乎全身脱了力,被抽去了骨头,跪了一天的身子有些摇摇欲坠。 是真的吗? 可他问过了玉无净。 玉无净回答得这么决绝。 怎么会是骗他的? 第191章 吵架 慕楚钦喉结上下滑动,似是叹息,最后道:“玉无净亲口说过的,以前我没说,是怕你伤心。但就今日情形来看,玉无净心中还是装着宋纤云,否则也不会伤到你。” 玉无净曾经特意警告洛星河的话,最后被慕楚钦重新拾了起来。 玉无雪不甘心问道:“他怎么说的?” 万一有什么误会…… 慕楚钦却像个刽子手,毫不犹豫挥下大刀,将玉无雪的念想斩得一干二净。 照实道:“玉无净在你醉酒那晚,在天一峰说的,他说:‘洛星河,你凭什么认为玉无雪是宋纤云,因为习性吗?那如果是这样,本王告诉你,是我故意引导小雪团的,本王把他当成第二个宋纤云培养。’” 玉无雪笑了一下。 笑得有些凄凉。 破天荒乐观道:“你记得还挺清楚的……” 慕楚钦耿直道:“确实,一字不落。” 玉无雪:“……” 他的笑容有些维持不下去了。 难怪慕师兄几十岁了,别说道侣,连个暧昧对象都没有。 可是。 玉无雪怔怔地挺直身子,把钱纸递到旁边的烛火,点燃,扔到钱纸盆里。 心中想着。 他该信谁。 两个都是从小到大陪在他身边的人。 特别是玉无净,对他这么好。 什么好吃的好玩儿的都想着他。 有危险,第一个冲过来救他。 他凭什么去怀疑玉无净呢? 玉无雪和宋纤云不太一样。 宋纤云可以把难言的感情长埋心底,若不是有人撬开他的心房,说不定他能带着自己所误会的纠结长辞于世。 但玉无雪不可以。 他仅仅憋了一天。 就差点把自己憋死了。 他要问得清清楚楚,不需要假借别人之口。 等玉无净那边商议完对策,已是第二天夜里。 修仙之人只要运转灵力就不需要休息。 玉无雪静默地跪在灵堂,保持清醒。 那边散会的动静挺大。 慕楚钦看着玉无雪恨不得化成一只鸟冲过去的焦急模样,道:“去吧,去问问清楚,或许我说的也不完全对。” “师尊这里有我守着,他老人家见都没见过你,也不会怪你的。” 玉无雪说了句“多谢”,拔腿就去。 因为跪了太久,虽是元婴境界,但到底是有损耗,膝盖一软,差点没在门口摔了个大跤。 玉无净已经走到灵堂门口,看着给他提前拜年的玉无雪愣道:“什么事这么急?” 玉无雪咬着唇,浑身煞气。 以前都会扶住他的。 为什么现在只有口头关心?! 他直接擒住玉无净的手腕,甩出一张传送符,瞬传到自己的房间。 头晕目眩,天旋地转。 两道素色的身影双双落在宽大的床上。 玉无雪直接跨坐在玉无净腰上,将孝帕扔进芥子空间,然后狠狠往玉无净头上一梆子。 玉无净被打得一脸懵。 瞪大眼眸问道:“阿雪,我怎么了?!” 他还没来得及委屈。 玉无雪的泪水先跟珠子一样掉了下来。 眼眶通红,泪意汹涌。 白皙的鼻尖透着点粉红,可怜兮兮的。 玉无净忙抬手,要去捧玉无雪泪意涟涟的脸颊,慌乱道:“阿雪,不哭,不哭了……” “我错了,都怪我。” 玉无净向来秉持着认错快,效果好的态度,着急忙慌地开始道歉。 玉无雪抬起衣袖,又狠摔了玉无净一个大耳巴子。 带着哭腔道:“我都没说是什么事,你就说你错了!” “你油嘴滑舌,你心口不一!” 玉无净更迷茫了。 不是,昨天都还好好的吗? 是因为慕掌门死了,难过吗? 可是,玉无雪都没见过慕掌门啊,哪来的感情伤心啊?! 玉无净张嘴,正准备要开始安慰人。 玉无雪却忽然俯下身子,四瓣唇片热烈地撞在一起。 他故意吻得铺天盖地,想要吞噬玉无净的整个身心灵魂。 凶猛而放肆。 玉无净整个人顿住了。 他象征性地推了推。 发现小孩霸道又狠厉,脸上湿漉漉的,苦涩的泪水顺着两人的缠绵滴落进去。 就任由着玉无雪毫无章法地乱啃乱咬。 直到发现玉无雪的手开始不老实,往他身下走,玉无净才猛地翻身把人压住,呼吸粗重地制止道:“你尚在孝期,不能胡来!” 玉无雪身上的孝衣已经脱掉放进芥子空间了。 算是对慕掌门最后的尊重。 他唇瓣红肿,若丹霞纷飞。 一张一合地抗拒道:“放开我,玉无净,你放开我!” 玉无雪越想越难过。 他在玉无净的身下,缩着身子,衣衫凌乱,小小的一团。 问道:“我到底是不是被你当宋纤云养?!” 玉无净深吸一口气,把身下人的泪水擦拭干净。 昨晚,玉无雪就跟慕楚钦待在一起过。 用脚趾头想,都能明白玉无雪为什么变成这个样子。 玉无净两只手掣肘住玉无雪的肩膀,看着玉无雪红得像兔子的眼眶,一字一句认真道:“不是,我说过了,你不是替身,你就是你,我喜欢的只有玉无雪,记住了么?” “那宋纤云呢?在你眼里,宋纤云是个什么样的人?” 玉无雪皱着眉问道:“他在魔头身下婉转承合,你还喜欢他吗?” 玉无净的手劲儿轻微地松了松。 他从床上站起身,拴上刚刚被解下的裤带,神情似乎带了些失望,他看向床上还在愣然的玉无雪。 眸光晦涩难辨:“阿雪,你不能这么说宋纤云。” 你不能这么说自己。 …… 玉无雪再了解不过玉无净。 他见过玉无净任何时候的模样,却从来没看到过玉无净对他露出过这种表情。 玉无雪心慌得不行。 人在气头上说的话最不值得深究。 但也最伤人心。 玉无雪口不择言道:“那宋纤云有什么好的,他和东方问天纠缠不清,被天下人所诟病,你为什么还念着他?!” 玉无净很累。 和那些乱糟糟的老头讨论了半天,也没有实质性的进展。 他脑袋发晕,本来想看看守灵的玉无雪情况如何。 没想到等来的却是这样的话。 这些话不该从玉无雪嘴里出来的。 如果连玉无雪都嫌弃厌恶宋纤云。 那么宋纤云真的就快没人爱了。 玉无净收拾整齐,没再看玉无雪一眼,抿唇道:“宋纤云为三界付出的,正是你现在说的话。他就是以身饲魔,才换得三界将近二十年的和平安稳。” “阿雪,你正在孝期,还是回去继续跪着吧。” 玉无净微微躬身,要替玉无雪拢好衣衫。 却被玉无雪躲开了。 玉无净手指微顿,也没再强求。 推开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第192章 一生一世 慕掌门的葬礼办得声势浩大。 同样,宋纤云和魔尊苟合的事情,不可避免地传扬出去了。 山矾宗雷厉风行。 迅速列出可以易容的丹药,法术,仙器。 言外之意。 留影珠画面不可以造假,但是画面中的人可以造假。 再加上山矾宗把跳得最欢的几个造谣者毒哑后。 风言风语瞬间少了大半。 玉无雪自从和玉无净吵过架后,再也没有互相说过一句话。 两个人之间无形酝酿着沉闷的暴风雨。 玉无雪跟在慕楚钦身后,乖顺地做完了所以自己该做的。 跪,拜,叩首,烧纸,守灵。 不眠不休,不吃不喝。 玉无雪也懒得运转灵力降低自己的倦怠,似乎有些自暴自弃。 眼睛下淡淡的乌青色,整个人颓然,像个怨妇。 慕楚钦就是这么形容玉无雪的。 怨妇。 最为贴切。 剑一派地界有一习俗,故人下葬后,在唱个上放河灯,以祈愿祝福,希望亡者在黄泉路上也有光照亮前路。 玉无雪和空明并排蹲在河边浅水区,领下宗门发放的河灯,慢慢地鼓捣着。 河灯就是很普通的粉色莲花灯式样。 玉无雪捏着那张白纸条,半天下不去笔。 如果是以前。 玉无雪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让师尊在地下保佑自己和玉无净长长久久,平安顺遂。 但现在…… 顺遂个屁! 气头上的话最不能当真,但也最伤人心。 玉无雪冷静下来后,也知道自己言语不当,游谈无根。 但说出去的话就像是泼出去的水,他也收不回了。 这次放灯活动,和大队伍分开。 玉无净终于有机会靠近玉无雪。 他自己拿了个河灯,穿了一身浅粉色的衣衫,外层罩了件流光溢彩的织金长纱,减淡几分粉意,很衬他熠熠生辉的桃花眼。 空明知道自己又要当电灯泡了。 所以拿上自己的灯,蹲到另一边去了。 “阿雪……对不起。” 玉无雪往旁边挪了挪,给玉无净留了个空位。 玉无净眼睛一亮,立马掀起衣袍挨着过来。 忙道:“我前几日,不该和你发脾气的。” 妖王大人先服了软。 他看向一直冷着脸不曾说话的玉无雪继续道:“是我不经思考,没考虑到你的感受。” “不是……” 玉无雪清隽秀气的脸庞被河上星星点点灯光映得柔和漂亮,他突然打断玉无净的话,道:“不是你思虑不周,是我太胡闹了。” 明明那日,他才给慕楚钦说过哭得太多了,会惹人厌烦。 但自己还是上赶着去作。 两个人都低头了。 一时之间有些沉默。 最后玉无净抬手,轻轻拥住了玉无雪。 一场算不上激烈的争吵,和长达半月的冷战,在一个温暖的拥抱下轻飘飘地过去了。 玉无雪紧绷着身子,脑袋埋在玉无净的胸口处。 可以感受到温暖的体温,听到里面有序的心跳声。 玉无净的声音在头顶响起,轻声道:“我自始至终都只喜欢过阿雪一人,从今以后,我们谁也不提宋纤云这个人了。” 喜欢? 玉无雪精致的眉头轻蹙。 他和玉无净在一起这么久了。 每次表露心迹时,似乎用的一直是“喜欢”二字。 玉无雪将脑袋抬起,怔怔地看着玉无净期待的目光。 问道:“只是喜欢吗?” 玉无净莞尔一笑,张口,想要脱口而出一个“爱”字。 但却像被烙铁烫了一般,卷着舌头,不太能吐出来。 “爱”这个字太沉重了。 你可以说你喜欢这个朋友,喜欢这个同门,但不会轻易说出“爱”这个字。 玉无净咬了咬舌尖。 像是不会读这个字一样,只囫囵发了个模糊的音节。 “是爱……” 玉无雪用额头,轻柔地蹭了蹭玉无净优越的下巴,不开心闷闷道:“没听清。” “爱——爱阿雪。” 玉无净被这个字压得有些喘不过气。 好在还是说出来了。 但他却突兀地想起一件事。 天一峰上。 上次和洛星河对峙时。 那份独属于宋纤云灵魂的情思树,似乎从来没有发过芽。 而这棵情思树,曾经却为权尹婵娟焕发生机。 要知道,他当时看见绿意盎然的情思树,牙齿有多痒了。 可他却半点没有办法。 只能和宋纤云解除了婚约。 玉无净呼吸有些急促,他抱着玉无雪的力气用得大了些。 这个灵光乍现的发现没由来得让他莫名慌乱。 他这几天已经无数次告诫过自己。 不要再把玉无雪当宋纤云看了。 宋纤云是过去的人,已经灭亡。 而玉无雪是活生生的人,他不能执拗地把两人合为一体,然后把他的阿雪越推越远。 所以,情思树不发芽,也情有可原,对吧? 或许是换了个身体,情思树就不会再灵验了。 玉无净急于求证,像缺水的鱼儿焦急跃入湖泊,道:“阿雪,那你爱不爱我?” 玉无雪毫不犹豫,毫无压力道:“爱。” 这是十八岁少年真诚炽烈的表达。 和玉无净艰涩的回应完全不一样。 但两人好像忘了一些事。 喜欢是能够不假思索,只有爱才是小心翼翼的。 两个人不计前嫌,像小朋友,上午你给别人糖了,没给我,我就不开心。 而下午,你抱了一捧糖回来,我能立刻原谅你。 就这样,就可以和好了。 玉无净得到心心念念的答案很是高兴。 两个人依偎在一起,放灯嬉笑,一如既往。 他们在花灯上写下祝愿。 要一生一世,要白头到老。 慕掌门没这么大的本领护佑。 毕竟自己都死得不明不白的。 玉无净不甚在意。 他握住玉无雪的手,用不灭的神火点亮花灯。 场面温馨和乐。 不过,总有煞风景的。 剑一派的临时掌门过来将玉无净请走了。 说是对抗东方问天的事情还有待完善。 玉无净吻了吻玉无雪的额头,轻声道:“今夜等我……” 玉无雪眼睛有些飘忽不定,耳垂飘上一抹浅红。 应道:“嗯。” 临时掌门:“……” 不远处的空明:“……” 第193章 偷喝酒 玉无净一走。 空明立马抬起屁股挪了过来。 他那张小脸白生生的,绵软普通的眼睛看着玉无雪刚刚和玉无净写的祈愿。 歪头问道:“殿下,为什么不写生生世世啊,您和王上这么恩爱,一生一世怎么够?” 玉无雪看着空明懵懂无知的模样,没忍住笑,噗嗤一声,回道:“还好啦,人不能太贪心,这辈子能好好在一起就可以心满意足了。” “哦。” 空明似懂非懂地点头。 两只手撑着下巴,头顶还有一根呆毛,一晃一晃的。 露出牙齿,笑道:“确实不能太贪心。” 一生一世的花灯随着河流慢慢走远,往下游流去。 空明很有精气神,叽叽喳喳地看着上游流下来别的花灯。 有的很实诚,许愿想要许多许多的灵石。 有的很重情,希望慕掌门在地下安心,他们会将凶手正法的。 玉无雪就在旁边慢悠悠的瞧着上蹿下跳,孩子气的空明。 心想,还是自己成熟一点。 浑然没想起前几日还在吃醋冷战的人是谁。 一个别样的灯游荡了下来。 其他全是莲花灯。 只有这盏灯是兔子灯,很漂亮精致。 空明瞬间注意到了。 他站起身,眯着眼睛去看灯上的字。 却不解地挠了挠头。 “怎么了?” 玉无雪偏头,看着疑惑的小空明。 空明努了努嘴,泄气道:“殿下,我认识那个字。” “嗯?” 还有空明不认识的字? 空明和他受同等的教育,除了储妃礼仪,三界的字,不管人界,妖界还是魔界,都认得个七七八八。 玉无雪没想动别人的花灯,跟着站起身,去瞧上面的字。 写得不是很流畅。 像是刻意的模仿。 说它是字,不如说它是个连贯流畅的符号。 玉无雪从来没见过,但他却下意识读了出来。 “go home” 玉无雪心底一颤。 这种感觉很奇怪,就像是曾经闻过一种令人难以忘怀的香味,不过后来时间流逝太久,让他忘记了这个味道。 但是只要这个香味再出现一次,他能立即分辨出来,这是什么时候闻到过的。 空明崇拜地眼神投过来,惊呼一声:“殿下,你好厉害啊,能认识这么多字。” “那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啊?” 玉无雪想说自己不知道。 但他就是知道。 他唇瓣微动,从喉咙中挤出两个字,渺远道:“回家。” 空明挑了挑眉。 玉无雪却极为肯定道:“是想回家的意思。” …… 天色渐晚。 灯光葳蕤,有的灯未到下游时,便被夜风吹灭了。 玉无雪趁着慕楚钦没精力管他,在山下买了几壶果酒,提回了房。 空明压低声音道:“殿下,虽然孝期已过,但这酒,不怕被你大师兄抓到吗?” “不怕,不怕。” 玉无雪轻啜了一口。 唇齿生香。 这瓶是梅子酒,酸酸甜甜,也不辛辣呛人,特别适合玉无雪这种酒量差的。 空明没喝过酒。 玉无雪被管得严,也就意味着他也要被管。 他眼巴巴地问道:“殿下,好喝吗?” 玉无雪不怀好意地轻“嗯”一声。 他虽然不醉,但容易上脸。 一小瓶半壶都没喝完,白腻的长颈就已经慢慢攀延嫣红,从锁骨往上,开遍了桃粉。 微圆的眼眶清亮中浮现出一层朦胧,诱人得令人屏息。 空明跃跃欲试,指着其中一壶,好奇道:“我可以尝一点吗?” 他委屈地伸出一根手指,请求道:“就一小口。” 玉无雪被空明逗笑了。 他故意拿出一个小碗,只倒了一点点在上面。 这壶是樱桃果酒,酒色淡红。 空明眸中流露出一点点失落,道:“就这么点吗?” 玉无雪拿出点成年人的做派。 拍拍空明瘦弱的肩膀,语重心长道:“没办法啊,空明,你还小,肯给你喝都是好的了。” 空明:“……” 他只好撅着嘴,不情不愿地将那一点点酒抿了进去。 玉无雪漾开笑意,脸凑过来,问道:“好喝吗?” 空明意犹未尽地点头:“好喝!” “那你先出去自己玩儿,今晚玉无净要过来,等明天,我给你买一壶,让你喝个够。” 玉无雪开始画大饼式赶人。 空明眼珠子滴溜地转,似乎已经看到了好喝的果酒在向自己招手,很听话地迈脚出去了。 玉无雪靠在桌上,静静地感受着如意镯上丝丝缕缕的情绪。 很浅淡,因为玉无净的情绪起伏不大,所以若有若无。 空明前脚刚走,玉无净几乎后脚就来了。 他不走寻常路。 从窗户那边跃过来。 和在秋草城那日一样,从他身后覆手过来,蒙住他的眼睛。 明明是只孔雀,走路却跟没声儿一样。 玉无雪还未来得及反应,唇瓣就被叼住了。 果酒的味道清清甜甜的,让人欲罢不能。 两人边亲边脱。 腰带被解下,绑在了玉无雪的眼睛处。 全程看不见,只听到衣服窸窸窣窣的声音和水声。 感官被放大,玉无雪被吻得全身发软。 待后背接触到柔软的床榻时,玉无雪才发现自己像个玉米剥干净外衣。 两人的唇瓣分离。 玉无净在玉无雪耳边声线嘶哑道:“阿雪,可满意本王的表现?” 满意。 肯定满意! 玉无雪两只手搂住玉无净的脖颈,呼吸灼热,笑道:“表现得很好。” 玉无净的吻又落了下来。 带着淡淡的樱桃味,和他的梅子酒相融。 樱桃?! 玉无雪脑子里灵光乍现,隐隐觉得有些不对。 山矾宗的樱桃还有得剩吗? “……” “阿雪,要通过称心如意感知我的情绪。” “如果感受不到,那一定是我在骗你,你可以毫不犹豫地给我一巴掌,任何时候都行。” 玉无净的话如潮水般涌来,醍醐灌顶。 称心如意—— 玉无雪手指蜷缩着,瘦弱的脊背不由自主地颤抖。 没……没有情绪了! 不——不对! 在最后一步,即将进入时,玉无雪猛地一道灵力朝身上人脸上招呼过去。 却被轻飘飘地化解了。 他眼睛不能视物,只能听到喑哑深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还是玉无净的声音,但却带着浓浓的嘲讽。 他笑道:“才发现啊……不过,似乎太迟了。” 玉无雪被遮住的瞳孔猛然剧烈一缩,眼底似乎要喷出炽烈的热火。 他身体被强硬地压制住,不容反抗。 “玉无净”的话音刚落,玉无雪迎来剧痛。 像是被人狠狠地钉在墙上。 “啊——!” “——放开我!” 玉无雪被彻骨的痛意惊得尖叫出声。 不是玉无净! 他不是玉无净! 第194章 救救我 玉无雪吐血了。 他瘦弱而苍白的脸颊因为巨大的痛苦而扭曲变形,尖细的下巴到欣长的脖颈处,滴滴答答地流淌着因为气急攻心,悲从中来逼出来的一口闷血。 将床榻染得一片猩红,血腥气蔓延。 玉无雪全身都很烫,被火灼伤般,单薄的脊背盛开粉红。 但心底却冷得发颤,随着心底的颤动,延着血管流入四肢百骸,带着令人无法忍受的痛苦与寒意。 向来在小疼上大呼小叫,装模作样;在剧痛下沉吟不语的玉无雪,发出了真心实意,令人胆寒的惨叫。 到处都是血。 尽管看不见。 但玉无雪还是感受到了鲜血,黏腻,稠浓,恶心。 他刺声尖叫道:“放开我!” “住手!” 各种难以入耳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回荡。 这是玉无雪住了十多年的房间。 处处都有淡淡的雪莲清香,现在却被别的味道覆盖。 玉无雪蜷紧手指,抬起手腕,一遍一遍冲着如意镯呼唤道:“玉无净,救我!” “快来,救救我啊!玉无净——” 他的声音带着绝望的哭腔。 真的好痛啊。 玉无雪哭得全身都在颤抖,泪水沾湿了腰带,黏糊糊地将他浓密的眼睫湿润得根根分明。 被轻轻绑住的束缚终于在反抗中松散,从发丝间坠落,玉无雪能看到了,他泪眼朦胧地抬眼过去。 看见了面容扭曲阴邪的“玉无净”。 桃花眼里因为他眸中的狠厉而将其中的灼灼光华打得支离破碎。 玉无雪颤抖着气音,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哭太久,挣扎太过,浑身软绵绵的,使不上来劲儿了。 如同一只砧板上的死鱼,只有刀刃再次插入切割血肉时,才会疯狂地跳动一瞬,然后又被大手按压,不让他逃离半分。 他只能紧紧地盯着那张“玉无净”的脸,传达最深的恨意。 但玉无雪的这双眼泪意涟涟,即使带着歇斯底里的痛恨,也像只猫儿软软糯糯的。 决计不能震退施暴者。 他或许早该知道的。 但真如“玉无净”所说,他知道得太迟了。 几乎是一瞬间,玉无雪就串联起了所有的事情因果。 这些事像是被一根隐形的线勾串,最后结合成一条丑陋的项链,锁在脖颈处,勒得令人窒息作呕。 秋草城那晚,玉无净给他洗澡时,露出那副难言的表情。 不是因为柳如是,不是因为洛星河。 而是他说的“玉无净”弄的痕迹。 所以玉无净才那么多次告诫他一定用心感知称心如意镯,不要用眼睛看人,要用心。 玉无雪唇齿中溢满血水,有些是吐出来的,有的是忍受痛苦时紧咬舌尖和唇瓣弄的。 此时映得他樱唇鲜红艳丽,突兀地呈现在这张清秀的脸颊上。 “玉无净”修长微凉的手指擦过玉无雪的唇瓣,眼睛里带着恶意和怜惜,他黑眸深沉,声线嘶哑低沉。 “阿雪,跟前面两次比,这次本王最开心了。” 玉无雪别过头,脱力地想着,原来这就是玉无净一直瞒着他的事情。 他的十八岁,就这么被人诓骗了去。 玉无净怕他难过伤心,所以将谎言进行下去。 也造成在这种情况知道真相时,玉无雪难以遏制的恸哭。 玉无雪的脸颊被强制性地掰了回来。 “玉无净”的眼神变得玩味探究,要把最后一层遮盖恶意的薄膜撕破。 他弯身,在玉无雪耳边,语气阴冷道:“阿雪,记住本尊的模样,记在心里,下次不要再认错了。” ……本尊? 玉无雪嘴唇哆嗦着抬眼看去。 “玉无净”原本的模样快速褪去。 露出一张俊邪张扬,森冷嗜血的脸庞。 玉无雪突然回光返照地剧烈颤动一瞬,瞳孔一缩,胸口起伏不定。 他像是被乱刀砍得七零八落,猝不及防,难以置信地喃喃:“东方问天?” 为什么是东方问天? 为什么是东方问天! 他最讨厌魔族,最厌恶魔族。 半月前他还玉无净争吵宋纤云雌伏在魔头身下。 而他现在又在做什么? 做着和宋纤云一样的事么? 玉无雪不知为何,突然理解了那日留影珠扑面而来的绝望与可怖的情绪。 “记住了么?” 东方问天如瀑的青丝落在玉无雪绮丽苍白的肌肤上,猛地用力。 钉子穿透木块,定格住一切,接着被滚烫的岩浆浇灌,燃烧阵阵烈火。 玉无雪脑子空白一片,用最后的力气气噎声嘶。 “啊——” “救我!玉无净!” 最后一个字在惨痛之中消散,被血水呛住失了声。 在抽出来之前,玉无雪听到了门框震碎的声音,和他本人被撕碎的声音真像。 都是受害者的怒吼。 他努力睁开疲倦不堪的眼睛去看,只看到一道火光,绚丽至极,炽热得想要把所有事物烧成灰烬。 玉无雪支撑不住地闭上眼眸,意识陷入黑暗。 他想。 他喊了这么多次,为什么玉无净才来。 不过,跟着来的人似乎也有很多。 在他模糊的视线里,影影幢幢,人头攒动。 东方问天抬手,衣袍一甩,挡住了玉无净的火影。 他眼眸深邃,还隐约闪烁着病态的光芒。 慢条斯理地整理好衣服,顺手将玉无雪斑驳的身子用棉被盖住。 舌尖抵了抵口腔,餍足地评价道:“妖界储妃的味道还不错。” 玉无净炸了毛。 等他意识到称心如意镯不对劲匆匆赶来时。 玉无雪的最后一声惨叫被东方问天故意传出来。 传至整个剑一派。 凄厉绝望痛苦地盘旋。 几乎是所有人都往这边赶来了。 东方问天是想要干干净净的玉无雪身败名裂的。 所以他用了最恶心,也最管用的方法。 慕楚钦站在人群前面,只能看到玉无雪汗湿的发丝,在被窝里小小的一团。 他痛惜地喃喃:“小雪团?!” 玉无净话不多说,捏起羽扇,将玉无雪寝殿的屋顶掀开,迈步过去,疯了似地过去抢人。 慕楚钦反应最快,眼神一凛,挽着剑花,也冲过去。 剑风火光下。 东方问天卷住已经昏迷的玉无雪,足尖轻点,跳跃着躲开。 他立于最高端,居高临下,睥睨着众人。 手臂被慕楚钦刺出了一道浅浅的伤痕。 东方问天轻皱了下眉。 他的功力竟下降了这么多? 现在连一个小小的元婴都能伤到他了…… 想着,东方问天将被褥里的人抱得更紧。 第195章 完了完了完了 东方问天气势凌人,垂眸慢悠悠地整理着玉无雪贴在雪白脸颊上湿润的发丝。 似闲庭信步,根本没把地面上的各大仙家放在眼里。 不过是些蝼蚁罢了。 只不过,玉无净这只走地鸡比较难处理罢了。 东方问天低沉阴冷的声音幽幽响起。 “玉无净,这招偷天换日,瞒天过海用得妙……如果不是双生诀的羁绊,本尊真的要以为宋纤云死了呢?” 玉无净抿唇。 胸口剧烈地起伏。 周围已经有人疑惑讨论。 “什么?” “宋纤云没死?” “……他不是已经死了十多年了吗?” 玉无净抓起羽扇,指尖微转,又一道朱雀掠影飞过。 他看向还在窃窃私语的众人,怒骂道:“愣着干嘛,站在原地看戏吗?!” 妖王盛怒下的威压不分敌我。 修仙界的人眼神互相交换,似乎才反应过来他们面对的是叱咤天下的东方问天。 纷纷拿起长剑,对着半空中的人。 东方问天勾唇,冷冽着眸子歪了下头。 魔气汹涌,就把那道和二十年前一样弱的朱雀神火吞噬。 他薄唇微抿,低声讽刺道:“玉无净,怎么这么久了,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玉无净冷眼对立,纯白的羽翅展开。 两指并拢,口中低吟。 一把长尺形状,带有苍翠绿叶的梧桐尺横亘在眼前。 玉无净抬手握住,妖力灼热震颤,凤凰真火似乎能把空气也能融化,形成涟漪波纹一圈圈往东方问天身上扇去。 毫不畏惧迎道:“是么?” 宋纤云当年诓他去北疆,那几个月的凤凰真火炼化之痛可不是白受的。 再加上这十多年,他已经能将梧桐尺用得出神入化,妖力大大增长。 东方问天用五成魔力筑起一道结界,以此格挡。 竟然真的寸寸碎裂了。 他挑眉颇有兴趣地看着玉无净手中的梧桐尺。 道:“是本尊眼拙了,毕竟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 众修士见东方问天的结界快要破碎了,立即聚起灵力,欲形成致命一击,各色的灵力纠缠壮大,如同盛大的宏光,潋滟十色,浩然气盛。 慕楚钦升到半空,和玉无净站在一起。 雷灵根滋啦滋啦,乌云压顶,召唤雷电要往东方问天身上劈。 “哎呀哎呀——” 东方问天唇角勾起一抹嗜血森冷的笑意,只恨不得立即拍手叫好,道:“倒是本尊小瞧各位了……” 弱水剑当年的两击。 把他的魔力缠绕吞噬。 这么多年闭关,也只恢复到从前的七成。 东方问天若是现在想杀了所有人,恐怕要费些力气。 再加上一个玉无净,更加棘手。 东方问天指尖微闪,触摸到玉无雪的额头,威胁道:“玉无净,你猜猜是你先打碎本尊的结界,还是本尊先杀了你的阿雪?” 他血红的舌头舔了下森寒的齿尖,邪佞至极。 玉无净和慕楚钦几乎同时停了手。 结界碎裂的速度大幅度减慢。 玉无净握紧梧桐尺,凤凰虚影和朱雀浮影相交相颤,赤红如血。 他制止道:“东方问天,你住手!” 东方问天单手抱住人,挑了挑眉,看向地面还在死命给他结界喂着灵力的修士,不满道:“本尊倒是想停手,但你的盟友们似乎不愿意放弃本次诛杀本尊的机会。” 说着,魔气涌现,离得玉无雪的额头更近了几分。 丝丝缕缕地钻入白皙的眉间,玉无雪似乎是感受到了横冲直撞的魔气入侵,精致的眉头紧蹙。 往下,全是青紫的脖颈和锁骨也在细微地颤抖着。 玉无净深吸一口气,制止道:“住手!” “可……可是,我们快成功了。” “对啊,打破结界,结界必会反噬东方,届时,我们就能除掉这魔头了。” 人群中有一两个不满的声音。 玉无净梧桐尺方向一转,直接将那两个挑头的不知名的修士挑飞,眼眸盛满滔天怒意。 道:“还有要和本王对着来的吗?” 众人立马噤声。 纷纷收了灵力仙器。 玉无净眼梢微红,暴戾如斯,赤红的眼睛布满血丝。 他死死盯着东方问天那只还在往玉无雪身上输送魔气的手,咬牙切齿道:“快放开他!” “哦?”东方问天好笑道:“本尊凭什么听你的?” 他指尖不定,轻轻往上一挑,玉无雪额头血丝跳跃,激烈地挣扎起来。 接着朱砂一般被镇住,附着在玉无雪的额间。 红痕似梅。 玉无净双目通红,浓烈似一簇纷然的火,怒斥道:“东方问天,住手!本王让你住手!” 他飞身上前,借着梧桐尺的炽烈,想要冲进结界,却被阻挡在外。 双生诀! 是双生诀! 东方问天竟然把玉无雪的双生诀显现出来了。 他知道这个东西是生生世世不能解除的,但没想到,却被东方问天这么轻易地印到玉无雪的面容上。 “这……这是什么?” 慕楚钦身形微怔。 这抹痕迹,竟然跟宋纤云的一模一样。 一个可怕又可信的想法突起,在脑海里盘旋。 慕楚钦不可置信地看着昏迷中的玉无雪。 又看向无可奈何,不敢轻易冲动的玉无净。 东方问天很喜欢这种掌控一切的感觉。 而做到这些,仅仅需要一个玉无雪,哦不,应该是重生的宋纤云就能做到。 玉无净狂躁道:“东方问天,你明明知道是狐族令牌的作用,你又不喜欢他,又不爱他!” “你为什么还要动他!你们之间没有丝毫关系了?!他是本王的未婚夫,是我的!!!” 东方问天冷笑道:“那本尊那两剑就该白白承受吗?” 玉无净半退一步。 忽地明白过来。 东方问天是回来报复宋纤云的。 有些东西,不一定需要爱意的维持羁绊。 比如,强奸犯是不需要对受害者动情的。 东方问天显然还不满足于此。 他拔高声线,揭穿道:“玉无雪他是本尊魔宫的美人,在剑一派和妖族潜伏这么久,辛苦他了,本尊此次来,只是为了带走阿雪。” “毕竟这么娇软的人儿,本尊不想轻易送给妖王殿下。” 东方问天嘴边挂着最恶劣的笑意。 他不介意添油加醋。 给玉无雪泼上恶臭稠糊的脏水。 玉无净指尖发颤,如坠冰窟地发冷。 他看着已经摇摆不定,要相信东方问天的众人。 知道完了。 他藏匿了十九年的秘密。 快完了! 但他动不得东方问天。 因为玉无雪还在东方问天手上。 他只能听着所有他苦苦隐藏的,被人剥茧抽丝。 第196章 彻底揭开 玉无净无力地站在结界外,像被踩到的猫儿一样怒吼。 颤声道:“你放屁!东方问天!玉无雪不是宋纤云!” “他是妖界储妃,剑一派的长老峰主们看着他长大的!” 东方问天噙着笑意,道:“妖王这么舍不得啊,那不如,本尊玩儿腻了,妖王再拿去享用?” 造谣真的很简单。 尽管漏洞百出。 玉无净厉声道:“东方问天,他是人,玉无雪是人,不是你的玩物。” 说到后面,玉无净的语气带着一丝乞求,“你报也报复了,可不可以把阿雪还给我了……” 若是以前,玉无净会毫不犹豫打破结界,把玉无雪抢出来。 但是现在,东方问天对玉无雪没有一丝怜惜,如果他强行来,玉无雪可能真的会没命了…… 东方问天微挑了挑眉,好笑地拒绝道:“他是本尊的美人,潜伏在你身边这么久,立下汗马功劳,本尊怎么舍得报复他?” “而且,你不是在留影珠看到了吗?他在本尊身下欢笑妍极,玉无净,你知道玉无雪是宋纤云的,莫不是,你就喜欢用别人用过的?” 真假参半的谣言最容易令人信服。 “什么,玉无雪就是宋纤云?” “没想到啊,我们竟然被玉无雪骗了这么久。” “不会掌门的死也和玉无雪有关吧?” 有赞同的声音,肯定也有反对的声音。 “平日二师兄待我们这么好,你们就这样忘了?” “对啊,不信自家人的话,相信一个魔头的,你们是疯了么?!” “……” 东方问天盯着摇摇欲坠的玉无净。 周围质疑的声音他听得一清二楚。 他嘴角微勾,给了玉无净最后一击。 “你们瞧好了,本尊怀里的人究竟是谁?” 双生诀红光微闪,引着玉无雪的脸颊边缘往下,寸寸消蚀着白腻的肌肤。 在众人面前,露出一张完全和玉无雪不同的样貌。 如果说玉无雪是寡淡清秀的雪莲,那么宋纤云就是秾丽艳美的红山茶。 玉无净快被东方问天弄得心理防线崩溃了。 他咬着牙问道:“东方问天,你到底怎样,才肯放过他?!” 东方问天轻飘飘撇眼道:“本尊是带他回家,为何要用放过二字?” 话音未落。 一道天雷就迎空落了下来。 噼里啪啦,声势浩大。 慕楚钦手诀起飞,冷着脸,一道一道的灵力落在结界上。 东方问天危险地眯了眯眼睛,看着眼前的元婴修士。 连玉无净为了宋纤云的安危,都不敢轻易动手。 此人这番作为,难道是想要置宋纤云于死地么? 玉无净跑过来拦住慕楚钦,阻止道:“你要作何?!是想要阿雪死吗?” 慕楚钦眼神阴沉,清晰的下颌线微动,启唇道:“他要真杀了玉无雪,哦不,应该是宋纤云,早就动手了,何必冒着生命危险和你聊这么久的天?” “妖王,你太小心翼翼了。” 慕楚钦清醒又聪明。 只做过一件蠢事,那就是慕错了强。 他是和玉无雪接触最多的人。 怎么看不出东方问天真正的目的。 他虽厌恶宋纤云,但现在,东方问天怀里的是玉无雪,是他的师弟。 玉无净陷入泥沼太深,不敢轻举妄动。 但他是站在岸边观火的人。 他可以大开大合,给溺水的人扔下救命的绳索。 东方问天深深地看了慕楚钦一眼,露出一丝欣赏。 道:“你天资聪颖,很适合入魔呢。” “砰!” 雷电一歪,差点落在了人群中。 慕楚钦被东方问天这话惊得捏错了诀。 又是入魔! 从前被权尹婵娟笃定自己会祸害修仙界。 现在又被东方问天所赞叹。 他不信他慕楚钦最终只有入魔这一条路! 慕楚钦递给玉无净一个凌厉的眼神。 玉无净稍稍犹豫。 最后抬起梧桐尺,妖力蜂拥而上。 东方问天说的话前后矛盾。 前面说要杀了玉无雪。 后面又说带宋纤云回家。 玉无净选择相信慕楚钦。 在结界破碎的一瞬间,火雷齐聚,朝着东方问天命门而去。 东方问天抱着宋纤云,微微抬眸,镇定如斯。 剑一派的护山大阵已经开启。 东方问天很难再逃出去。 玉无净和慕楚钦心中一颤。 不好的预感愈发强烈。 东方问天勾唇笑道:“本尊还有要事在身,先不陪你们玩了。” 他掐住宋纤云的脖子,把人变成小雪团的模样。 往护山阵法上一扔,阵法感受到宗门弟子熟悉的气息,直接让小雪团身躯穿过。 东方问天紧随其后,跟着那缕缝隙,跑出了阵法。 他似乎这样做过许多次这样的事,所以十分娴熟。 人逃了。 气息消散。 他们连东方问天带着人去了哪儿都不知道。 慕楚钦脸色极为难看。 这个作案方法太眼熟。 除了小时候的空明和玉无雪,其他人是可以随意出入剑一派的。 所以两人为了逃下山去玩,就经常蹲守其他弟子,把人扔出去,自己也顺着小弟子的撞出的缝隙遁逃。 这算是护山大阵的漏洞。 玉无净惶然地坠落在地。 喃喃:“怎么办?” 慕楚钦站在旁边,冷道:“既然护不住,那曾经又何必把人救回来?” 再受此侮辱,还不如让当初的宋纤云在大婚之夜死了。 想到玉无雪总是大大咧咧,开朗活泼的模样。 慕楚钦心头闷闷的。 * 山矾宗才大力澄清过的事情,以更汹涌的气势喷薄而出。 此下,修仙界猜疑不定。 一是震惊宋纤云竟然就是玉无雪。 二是怀疑宋纤云是魔族奸细。 很多人在痛骂宋纤云残害慕掌门,不顾同门情谊。 三就是满天飞的桃色新闻。 修仙界第一美人和魔族魔尊搞在一起,妖王殿下又又被戴绿帽,说书先生说起这个故事,嘴皮子飞溜。 唾沫星子乱飞。 此下,三界能帮助宋纤云的,就只剩山矾宗了。 玉无净当天就飞向了山矾宗。 将事情一五一十吐露干净。 称心如意镯一直被东方问天切断,他们无法确定宋纤云究竟在哪个位置。 好在妖族大小妖怪都相信他们的储妃,化形在三界各处游走,一旦有消息,就立马互相传送。 第197章 成亲啦啦啦 “哗哗——” 玉无雪全身都痛得紧。 在静谧的环境中,他抑制不住地弯了弯脊背,想抬手,却只听见铁链滑动的声音。 他猛地睁开眼,坐起身来。 “哗哗——” 铁链的声音更甚。 玉无雪瞳孔微缩,看着眼前的一幕,心底震颤。 这……这是什么? 他的四肢都被冰凉的铁链禁锢住,紧紧地固定在床的四角。 而且他,什么都没穿。 甚至连蔽体的棉被都没有。 玉无雪用力地拽了拽,想运起灵力震碎这些凡铁。 却感受到了经脉滞涩,堵住灵力的运转。 玉无雪提气,想要强行冲破,胸口猛地一闷,被反噬吐出一口鲜血。 地面被血珠溅起尘埃,房间中血腥味蔓延。 这个房间实在算不上整洁。 玉无雪捂住胸口,目光落在窗口,房梁上四处挂着红绸,双喜。 像一个喜房。 但是除了床,其他地方都覆盖了尘埃,灰扑扑的,红中带着暗沉,半点不见喜庆。 说这里会闹鬼也不为过。 这,到底是哪里? 玉无雪忍住经脉受损的剧痛,想要从床上下来。 脚踝被铁链掣肘住,玉无雪往下蹬了蹬,发现自己根本下不了床。 看来玉无净没有救到他。 他还是被东方问天带走了。 玉无雪只好安静地坐回去。 瘦弱的脊背朝外,白皙的背部上满是未消除的暧昧痕迹。 因为反抗太过,腰部那处被东方问天强制掐得淤青一片。 在细瘦雪腻的腰身上极为刺眼。 玉无雪深吸几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恐惧。 他现在太虚弱了。 此时,随便来个凡人都能将他弄死。 玉无雪抬手,捂住惨白如纸的脸,嘴角还有鲜红的血沫,顺着下巴淌落在胸前。 那夜的景象在脑海里不断翻转往复。 他像是被吊起来的羊,被人脱皮,分割血肉,而作为猎物,只能发出痛苦的惨叫和颤抖着全是伤痕的身躯。 得不到猎手的半点同情。 玉无雪身子下沉,缓缓抱着自己的双腿,把自己蜷缩成一团。 大颗大颗滚烫的泪水落下来砸在他的手臂上,他不想哭的,就是不太能控制住自己。 他厌恨自己之前没有认出来东方问天。 还欢笑着把自己送上餐桌。 玉无雪被巨大的压力压得喘不过气来,泪水从通红的眼眶里流出来,抽泣着,平时挂满笑意的脸此时都是悲伤,一双微圆的眼里全是羞耻和屈辱。 被看见了。 他和东方问天做那种事情,被那么多人都看见了。 剑一派的师兄弟,还有峰主长老们会怎么看自己呢? 玉无雪想都不敢想。 哭了一会儿,他用手臂恨恨地擦着眼睛。 不能哭。 他要冷静。 玉无雪低头看了眼自己脚上的铁链,根本打不开。 冷静个屁啊! 怎么冷静! 他被人上了,还被锁起来了。 换谁谁都不能冷静! 玉无雪握住手腕上的如意镯,尽管他知道情绪被切断了,但还是恨恨骂道:“玉无净,你个没用的东西!” …… 玉无雪,你也是个没用的东西! 自己抱了自己一会儿。 玉无雪闻到一股异香,头一歪,又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 意识消散之前,他听到了低沉的男音,在他耳边道:“竟然提前醒了?本尊还没准备好,那就再睡一会儿吧……” 玉无雪做了很多荒诞离奇的梦。 梦里,有许多奇奇怪怪的物体。 有在宽敞大路上飞速前进的铁车。 天上飞的铁飞鸟。 还有方方正正,像留影珠一样各自放影像的铁盒子。 但玉无雪觉得这些又好熟悉。 他甚至能叫出这些奇怪东西的名字。 汽车。 飞机。 电视机。 玉无雪头痛欲裂。 有什么东西像是要疯狂从他的脑袋里飞出来,然后又被强势地按压了回去。 他可以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上下摆弄。 有一双大手扶他坐在床边,铁链好像拉长了些,因为他的脚可以碰到地面了。 接着是窸窸窣窣的布料声音,他赤裸的身躯重新穿上衣服,头上似乎盖了个什么东西。 玉无雪想睁开双眸,却动弹不得。 只觉得眼前应该是有许多灯火,影影幢幢的,跳跃飞舞,像是要把他也卷进火中,做火的养料。 “醒。” 令他深恶痛绝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玉无雪反骨起来了。 这次让他醒,他偏就不醒。 努力把自己的意识下垂,堕入无边无尽的黑暗。 东方问天惊讶一瞬,薄唇轻启,又说了遍“醒!” 玉无雪在陷入沉睡之前,意识被一只大手往上拉,猛然回笼。 他被迫睁开双眼。 眼前是朦朦胧胧的红。 他看不清,但能发现眼前站着一道红色的身影。 玉无雪抬手,想要把头上这遮挡视线的玩意儿拽掉。 手抬到一半,身形就被定住了。 玉无雪:“!!!” “东方问天,你到底要干什么?!” 他化形得晚,有记忆时,东方问天都已经闭关好几年了。 他和东方问天甚至连交集都没有,怎么就看上他了,这么折辱他?! 如果是对宋纤云念念不忘,那就去找洛星河啊! 那个像,上起来不更有感觉?! 东方问天垂手,拿起漆红的称杆,手指骨节分明,很是好看。 他很有耐心道:“自然是成亲洞房……” 随着称杆挑起,玉无雪眼前的视线也越来越清晰。 盖头被彻底掀起。 玉无雪看见了红衣似血的东方问天。 邪魅狂傲,像镇守地狱的修罗,脸上的笑意,让人觉得脊背发寒。 玉无雪神情恍惚一瞬。 不知道为什么,除却眼前令人恐惧的魔尊。 他竟然觉得周围的一切很眼熟。 眼熟到头皮发麻。 玉无雪咬牙切齿,道:“东方问天,我和你无冤无仇,你到底作何抓我?” “啧。” 东方问天闻言,却轻皱了下眉头。 看样子,很不满意玉无雪的表现。 他轻声道:“纤云,你怎么能这么说,本尊和你可是有两剑之仇的交情。” 宋纤云? 玉无雪牙齿磨得咯咯作响。 经历过之前的事,他最忌讳被人说像宋纤云。 他骂道:“东方问天,你睁大你的狗眼,看看本殿,我不是宋纤云!” 玉无雪初生牛犊不怕虎。 凭着一股死劲儿往上冲。 东方问天变换一面水镜,递到玉无雪面前,蹲下,掐紧双颊,声音嘶哑道:“那你再好好看看,你究竟是谁?” 镜中人跃入眼前。 玉无雪双眼瞳孔猛然地剧烈一缩。 他的脸…… 怎么变成了宋纤云?! 第198章 恢复出厂设置 玉无雪一身火红嫁衣,脸色却惨白如纸。 双颊被东方问天掐得紧紧的,顿时红了大片,和艳丽的衣服相得益彰。 他眸光闪烁过憎恶,喉咙里艰难的挤出话来:“我不是宋纤云,我不是!” 他什么都不知道,凭什么要因为宋纤云受这么多苦。 玉无雪喃喃:“你有方法幻化成玉无净,自然也有办法将我的脸变成宋纤云。” 东方问天笑意不减,他歪着头,露出深寒的光芒,刺得人心慌意乱。 他伸出鲜红的舌头,舔了舔干涩的唇,残忍道:“失忆就是好啊,能忘记这么多痛苦的事情。宋纤云,不如你瞧瞧你这张脸,有没有任何法术的痕迹?” 玉无雪感知不了,也不想感知。 他身体动弹不得,只能愤恨的盯着东方问天。 “别这么看本尊。”东方问天抬手,宽大的掌心挡住玉无雪的眼睛,低声叹息道:“本尊还是喜欢看你曾经的眼睛,像只被拔光羽毛的鸟雀,只能依偎在笼里,那才值得回味……” 他低头湿润地吻了吻玉无雪眉间的双生诀,气息绵长,“纤云,恢复记忆吧,不能只让本尊一个人痛苦。” 玉无雪眼睫颤抖,嘴中怔怔重复:“我不是宋纤云,我是玉无雪,我是妖界储妃,是剑一派的二师兄,我不是宋纤云……” 东方问天收回水镜,将手放下来,抓着玉无雪尖细的下巴,强迫他看着房屋的陈设,轻声道:“本尊听说,刺激一个人,最有利于恢复记忆。纤云,你之前不是最爱权尹婵娟吗?” “当初为了救他,答应了本尊在哪里做都行,还愿意把自己送给本尊的弟弟。” “可惜啊,一腔热血真情被辜负,东方寻被你们诛杀,而你也没落得个好下场,被太阴剑穿透胸膛的感觉如何?” 东方问天的指尖顿在了玉无雪的心口处,用了些力,让玉无雪真有种现在被剑抵着的感觉。 东方问天语气略沉,似乎是在回味,道:“应该比本尊遭受弱水剑的吞噬还疼吧?” 玉无雪头痛欲裂,耳畔嗡鸣,似乎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尖啸者爬出来,把他生吞活剥。 好疼。 头疼,心脏也疼。 玉无雪紧咬住唇瓣,不让自己呻吟出声。 东方问天起身,挪到桌边,拿起合卺酒,酒香浓郁,倒入玉杯中,酒水透明澄澈。 他端着两杯过来,强迫着玉无雪攥住,拉住手臂,做着交杯酒的姿势。 “当初你是这么和权尹婵娟喝酒的吧?本尊想,你当时一定含羞带怯,绝不是现在恨得想杀了本尊的眼神。” 东方问天握着玉无雪的手,将酒水抿了进去,目光灼灼。 然后捏开玉无雪白嫩的脸颊,将合卺酒同样灌进了唇中。 没有完全喝完,有的流淌出来,欲坠不坠地挂在精致的下巴上。 东方问天用手指摩挲擦净,叹道:“这酒可比樱桃果酒更来势汹汹啊。” 樱桃果酒。 他才喂过空明的。 玉无雪眼睫颤动,眸中惊涛骇浪滑过,不可置信道:“你是空明?!” 东方问天将酒杯放下,看着玉无雪愈发红润的脸颊,应道:“本尊演技不错吧,真的是,如果不是本尊时常守着,你的身子就被那玉无净夺了,就不是本尊一个人的了。” 玉无雪惊得后背沁出冷汗,东方问天竟然一直潜伏在他身边。 而他和玉无净竟没有一丝察觉。 “什么时候的事?” “山矾宗大比时。”东方问天将人揽在怀里,慢慢顺着怀中人柔顺的长发,“你从幻镜中出来,就化作原型躺在本尊的发顶,怎么样,本尊的头发是不是比那个小孔雀妖睡着舒服?” 玉无雪咬紧牙齿。 那个时候就不是空明了吗? 所以,在仲景峰时,他递给空明灵虫,平时最忍不住馋嘴的空明没吃,而是放进灵袋里。 也难怪清明,他催着让空明回去祭祖,空明偏偏要来缠着他,在草地里打断他和玉无净双修。 一切一切串联起来,都是有迹可循的。 那么,这次回剑一派,也是空明先回去的。 玉无雪被阴谋的大网罩住收拢,无论如何也挣扎不开了。 “我师尊也是你杀的了?!” 玉无雪觉得自己快要被真相包围得窒息了。 “那倒不是。”东方问天否定道:“他是自己闭关走火入魔而亡,本尊只是在他的尸体上做了些手脚。” 比如故意留下的妖气,还有留影珠。 天道证誓的威严,即使是东方问天也不敢轻易挑衅。 玉无雪不敢再往下想了。 他抬眸,看着大红大喜的房门布置,周身止不住战栗地问道:“那真正的空明呢?” 玉无雪做了最坏的打算。 缓缓闭上眼。 东方问天薄唇里的字冷得掉冰,将玉无雪打入谷底,被冰棱刺破防线。 “死了,他死前,还去山矾宗的小厨房给你端吃的,一边走一边絮絮叨叨,说等你出来,就让你吃到最甜的糕点。” 东方问天一字一句宛若恶魔。 玉无雪紧闭眸里淌下泪水,喃喃:“别说了,求你,别说了……” 东方问天贴近玉无雪的耳畔,语气平静的就像杀人是家常便饭一般。 “你知道吗,他被本尊用魔气折磨将死时,嘴里还微弱地喊着‘殿下,殿下……’他想让你救他呢,最后咽气的时候,手里还紧握着一个碎成渣渣的桂花糕。” 玉无雪身体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东方问天将淌满泪水的人半压在床。 “本尊以为是因为你喜欢吃桂花糕,结果上完你那日,你不爱吃。现在想来,他是想把桂花糕拿出食盘,因为除了桂花糕,你全都喜欢……” 玉无雪几近崩溃,大吼想要制止东方问天的话。 “闭嘴!你闭嘴啊!东方问天!” “真可怜啊,宋纤云。”东方问天罔若未闻,一层一层剥掉玉无雪的衣服。 他故作怜惜道:“空明死时都还念着你,而你却欢笑承迎,在清明和杀人凶手鏖战至天明。” 玉无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空明死了。 那个会跟在他背后唤他“殿下殿下!”的小孔雀死了…… 他明明还那么小,不谙世事,在妖族还是未成年的小孩儿。 却在魔气的折磨中死去。 东方问天抬起玉无雪的腿,最后道:“宋纤云,想起来吧,想想权尹婵娟的欺骗,想想那小妖的惨死。” “快恢复记忆,别只剩本尊一个人!!” “……” “呜呜!呜呜——啊啊啊!” “师尊!为什么?!” “空明!” 痛至最深处。 玉无雪喉咙放开,绝望地痛哭起来。 东方问天所期待的记忆,在玉无雪的崩溃中,如闸水般放开。 第199章 哈哈哈哈哈哈哈 两段相似又不同的记忆完全融合,带着撕裂头疼的痛苦,出现在脑海里。 玉无雪,现在可以说是宋纤云了。 半睁着眼睛,看火红的床顶,鎏金的流苏晃晃荡荡。 “宋纤云,本尊要你生生世世,都和魔族脱不了干系!” “求你,救救我师尊!回去后,你想做什么都可以,我不跑了,再也不跑了。你在哪里都可以弄我,你也可以把我送给东方寻,我不会再挣扎了,我会好好听话的,求你了!” “一二三四五,上山打老虎。” “纤云,本尊喜欢你,所以你不能走。” “如若你真想杀了我,得刺这儿,只有弱水剑穿透我的心脏,我才能死……” “别救我,太脏了,这样会把师尊也弄脏的。” “我为什么没有死?” “昭昭云端月,此意寄昭昭。” “若似婵娟终皎洁,不辞纤云为卿灭。” “师尊舍不得你,你要等着师尊。” “师兄,我爱你……” “洛星河,爱哭的孩子才有糖吃,有时候多哭一哭,得颗糖,挺好的。” “那阿雪等我一段时间,等我处理好了所有事情,就给你坦白,好不好?” “哭多了,也会惹人厌烦的。” “我自始至终都只喜欢过阿雪一人,从今以后,我们谁也不提宋纤云这个人了。” “我爱阿雪。” “宋纤云,想起来吧,想想权尹婵娟的欺骗,想想那小妖的惨死。快恢复记忆,别只剩本尊一个人!” “……” 想起了,什么都想起来了。 开心,悲伤,麻木,在经历了太对之后,情绪反而像柴米油盐酱醋茶,那么平庸。 宋纤云看着发了狠劲儿的东方问天,本来该悲痛绝望的心却意外地平静了下来。 他唇角微微勾起,漾出好看的弧度,眸光明亮,带着令人窒息的嘲讽之意,笑道:“东方问天,你才真的可怜。” “你踽踽独行太久,没被一个人爱过,那是你活该,让我想起这一切,是为了让我嘲笑你吗?” 东方问天顿住了动作,惊奇地抬头,眸光闪过奇异诡谲的光,既克制又疯狂。 他咬住宋纤云的脖颈,像是饿狼咬住孱弱的猎物一般,要啃噬血肉。 他唇齿相依,模糊道:“纤云?你想起来了?” “想起本尊了?” 东方问天咬着咬着,用那双狠厉的眼睛死死盯着神色清明的宋纤云。 从宋纤云的瞳孔中,东方问天悲哀地发现里面并没有恐惧绝望,只有一个狼狈的自己。 宋纤云低低地笑出声来,眸中似笑非笑,表情多情绮丽,眼里似笑非笑,被咬破的唇瓣妖异如罂粟,肆意地看着东方问天。 颇有些痛惜道:“东方问天,没看到曾经那么卑微乖顺的我,是不是很难接受?” 宋纤云先前断了线似的泪水在这一刻停住了。 东方问天被宋纤云以低嘲高的眼神刺痛片刻。 从胸腔散发的凉意瞬间席卷全身,他猛然发力,到最深处,想要把现在面带笑容的人弄出痛苦的神色。 的确很痛。 但宋纤云却只是皱了皱眉,扬起的嘴角未下降一点。 东方问天狠厉地质问:“宋纤云,不痛吗?痛就哭出来,求本尊!” “……没有人不怕疼的,东方问天,我只是会忍罢了。” 宋纤云眼睛通红地骂道:“而你就只是个通过折磨我,来证明自己不是个可怜人的傻逼!” 东方问天的心似乎被攥紧了,难以呼吸。他更加用力地撞击着,但更像是把自己伪装撞得七零八落。 闭关十多年。 出来一切都物是人非。 东方寻死无葬身之地,魔界乱成一锅粥。 而修仙界和妖界其乐融融。 东方问天花了大力气重整旗鼓。 他恨自己愚蠢到和修仙界签订协议,否则出关之时,他便会带领魔军屠尽三界。 东方问天不甘心自己会被狐族令牌左右,但每当想起宋纤云时,心总是空空荡荡的,窒息感如潮水般涌上来。 轻微地,如细针刺了一下。 东方问天在制定计划之前,不可避免地把已经失去记忆容貌的宋纤云也算进其中。 其实,没什么必要。 他只是好奇,自己当初为什么会爱上宋纤云。 他代替空明,将魔气收干净,释放妖气,以亲近之人的身份待在宋纤云身边。 东方问天只见过被强迫的,苦苦哀求的宋纤云,从来没有见过还有这么多面的宋纤云。 明艳,开心,活泼,有时又蠢如笨猪,呆呆愣愣的。 和黑暗中的东方问天完全不一样。 这样的宋纤云太耀眼,太明亮,会灼烧东方问天。 所以他狗改不了吃屎。 想把纯净洁白的雪踩入泥潭之中。 用同样的方法。 东方问天觉得,自己或许是离不开宋纤云的,所以他想把人拉下来陪他。 但是这次的宋纤云不肯了。 宋纤云仍然保持他的高傲。 恣意热烈。 东方问天整个埋进去,亲吻宋纤云汗湿的发丝,眸底幽暗诲怨,道:“宋纤云,你迟早会变得和本尊一样的,你永远也离不开本尊,逃不出去的。” “本尊要你和本尊生生世世在一起!” 宋纤云忍住疼,抬手捧住东方问天俊美邪逆的脸庞,嗤笑一声:“洗黄花润篱落,清苍苔倒墙角,渲湖山漱石窍,浸枯荷溢池沼。” “东方问天,抓不住的就是抓不住,你恶心至极,你罪该万死,你可笑万分!” 宋纤云和玉无雪是同一个人。 玉无净十八年的陪伴,将他的抑郁寡欢治好了。 还潜移默化教导他,发生一场错误的情事没什么的。 抵抗不过,不是他的错。 玉无雪被教得很好,有这一思想准备,简直是未雨绸缪。 所以现在,他对东方问天这一行为嗤之以鼻,不以为意。 折磨的方法用了太多次,就没用了。 就跟经常挨骂的人一样,被骂得多了,会脸皮厚。 东方问天绕着宋纤云柔软的发丝,慢慢镇定,他撤出来,塞进宋纤云的嘴里,恶狠狠道:“宋纤云,你不会以为本尊只会用这个方法毁掉你吧?” “本尊要你被整个修仙界所抛弃,到时候,你的身边只有本尊了!” 宋纤云牙齿用力,小雪团的牙齿最尖锐,带着狠辣。 血腥味蔓延。 没咬断,倒是咬到自己的舌头了。 第200章 跟我一样了 东方问天偏执又变态。 两只大手钳住宋纤云的脸颊,凶狠地不让他的牙齿咬紧,露出里面汩汩流着血的舌头,伤不重,完全是误伤。 血味混合,东方问天看着被呛得呼吸困难,白嫩的脸颊逐渐通红的宋纤云。 不疾不徐道:“宋纤云,这里是洛南川,是你和权尹婵娟大婚的地方,你恨不恨他,不如,本尊帮你报复这一切?” 宋纤云心底幽然略过苦涩,像是被人洞穿了孔隙,呼呼地透着风,被挂在城墙上,风吹得他全身冰凉。 师尊…… 骗了他…… 太阴剑的痛苦历历在目,宋纤云茫然一瞬,竟然也感觉到了自己肩膀被削掉了。 他死得很痛苦,如同被车碾的流浪猫,缓慢地摇晃着四肢,在生命的临界点做出最后一丝挣扎。 宋纤云身心俱裂,在缓慢的生命流逝中,听着权尹婵娟告诉他所有真相。 东方问天很敏锐地抓住了宋纤云眼中一闪而过的不甘心与痛苦,一股酣畅淋漓的快意从心脏直冲脑门,释放出来。 东方问天侧身,抚过宋纤云微微颤动的双生诀,狞笑道:“既然这个地方带给你的只有痛苦,那本尊就替你彻底毁灭它……要对本尊心存感激啊,纤云。” 宋纤云最开始不知道所谓的“报复”、“毁灭”是什么意思。 但当东方问天一件大氅将他包裹抱出去,召唤出擎苍剑,遮天蔽日,乌云压顶之下,腰斩杀掉第一个人的时候。 宋纤云就知道东方问天是什么意思了。 他要屠城…… 他要灭掉整个洛南川。 空气中全是浓烈的血腥味,令人作呕窒息。 当宋纤云目光接触到被斩断腰腹的少女时,脸色瞬间惨白,半伛偻着背,捂住胸口吐了个昏天暗地。 少女眼睛睁大,瞳孔涣散,肢体被分开时,半截身子还有生命力,拖着残缺不全的上半身,艰难地往前爬,花花绿绿的肠子从里面露了出来。 还没爬到安全处,就被慌乱乱跑的人群踏过。 “啊啊啊!!杀人了!” “救命啊!……” 擎苍剑喝到新鲜的血液,兴奋地战栗颤抖着剑身,发出尖锐的哀嚎尖叫。 宋纤云被震得耳朵嗡鸣,伸出斑驳的手掌捂住耳朵。 “看啊!”东方问天的眼睛里闪着奇异的光,像一只屠戮的野兽,享受着这一场盛大的屠杀。 他拽住宋纤云的手,在疯狂逃窜的人群中镇定自若,勾唇道:“开心吗?权尹婵娟是在这里长大的,本尊毁了洛南川,算不算报仇?” 东方问天按着宋纤云的脑袋,逼迫他看向那一地的碎肉肠子。 因为人太多,不知是谁跑起来踩爆了肠子,里面黄涩深绿的汁水残渣溢出。 宋纤云身子剧烈地颤抖,瘦弱单薄的脊背不可抑制地屈起,他猛地用力想要推开东方问天,却被狠狠掐住后颈肉。 如同一只流浪猫被恶狗衔咬。 东方问天将宋纤云若隐若现的身躯攥紧。 道:“衣服都没穿好,乱动什么?!” “是还想给别人看吗?!” 大家都在逃命。 不会有人注意到宋纤云的衣衫不整。 宋纤云被震惊得喉咙失声,大张着嘴,拦住东方问天的擎苍剑。 “啊啊啊……啊啊啊……!” 虽然没声音,但是东方问天通过宋纤云一张一合殷红如血的唇瓣,清楚地知晓了。 他在摇头大吼:“东方问天!你住手,快住手!” 东方问天沉湎过去地用拇指摩挲着宋纤云通红的眼角。 看到了熟悉的绝望,无助和惘然。 这才是他期待的宋纤云。 这就是他期待的宋纤云。 东方问天揽着人,发丝飞舞,衣袍猎猎,足尖轻点,凌于半空中。 手上的擎苍剑魔气翻涌,他笑得几近癫狂道:“纤云,来握住剑。” 宋纤云淌着泪不住的摇头。 “呜呜呜呜——啊啊啊!呜呜呜。” 他心痛得无以附加,竟一句完整的话也吐不出来了。 “人不能本尊杀,你也试试,没杀过人吧?”东方问天阴恻恻的歪了歪头,他俊美的脸上是了无生气的白,此时如人间厉鬼。 他黑曜石般的眸子泛着摄人心魄的幽冷光泽,自顾自地否决道:“不对,你杀过人,你刺本尊那两剑,可谓是痛彻心扉啊。” 东方问天按压住宋纤云微弱的挣扎,让那双伶仃的手强行抓住的剑柄。 刹那间,冤魂厉鬼的尖叫冲入耳膜。 宋纤云被震慑的眼珠充满血丝,魔气将他全身裹挟住。 东方问天深沉的声音仍在耳边,犹如鬼魅:“宋纤云,和本尊一块儿,永坠无间地狱吧!” 剑在半空中划下弧度,成千上万的魔气喷涌而出,把普通,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缠绕,他们发出刺痛的惨叫,翻滚在地,七窍流血而亡。 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东方问天面孔张狂邪傲,神情倨傲,他张狂道:“好了,宋纤云,你和本尊一样了……” 宋纤云被魔气扰得心神烦乱,气血翻涌。 低头,胸腔涌上喉咙,腥甜至极,猝不及防,鲜血吐出,宋纤云两眼一黑,想要晕过去,却被东方问天五指掐住头顶,强行清醒过来。 东方问天就是要宋纤云看着自己坠入深渊,污脏不堪。 晕不得,晕了,怎么还能继续痛苦呢? 洛南川城主府那边察觉到了。 守护百姓的军队和修士铺天盖地而来。 东方问天擒住宋纤云的手指,毫不犹豫的抬剑一挥。 能挡住擎苍剑的人鲜少,更不必说洛南川一堆金丹修士。 无数人在还没反应过来是,就被被斩断头颅。 侥幸在大队伍后面的修士躲过一劫。 连忙用留影珠将眼前人间惨状记录下来,发往各大宗门,请求帮助。 这一次东方问天倒是微微停手了,看着发送求救信号的人发出去后,才借着宋纤云的手,把这些蝼蚁的喉咙割断。 留影珠的内容。 正好是宋纤云满脸鲜血,眼梢绯红,魔气汹涌地斩杀平民百姓和修士的模样。 那张惊心动魄的脸,成为了恐怖的杀神。 宋纤云绝望的双眼胡乱地翻动着,眼珠子瞪得极大,嘴里发出一声声似乎濒死的惨嚎,显得声嘶力竭令人毛骨悚然。 他想挣脱开擎苍,却被东方握得更紧。 “呜呜呜呜!” 宋纤云仿若忘记了如何说话般悲鸣。 第201章 你怎么知道的 洛南川无一人生还。 唯一留下来的是宋纤云持剑屠杀的留影珠。 洛星河和玉无净赶来时,大火纷然,被风吹得落在各处,燃烧阵阵,陷于火海的尸体,被烧成黑炭,空气中各种浓烈的恶臭味盘旋。 饶是玉无净见多识广,还是被惨烈的尸体和浓稠的鲜血惊得半退一步。 简直——就是地狱般的存在! 东方问天竟然带着纤云来到了洛南川。 难怪他们一直没找到人。 竟然在这里。 此处已经没有两人的气息了。 洛星河抿唇,唇色苍白。 留影珠的内容他们也看到了。 他们知道宋纤云一定是被逼迫的,但是不代表整个修仙界也是这么认为的。 洛星河黑眸深沉,全身冷冽的气息散发,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提着太曦往一处走。 那个方向……? 玉无净心中一咯噔,抬脚跟了上去。 是当年宋纤云和权尹婵娟大婚的地方。 这里毕竟死过人,杀妻证道之事发生后,也没有人敢要这处宅子。 推门进去时,扬起呛人的灰尘。 四处挂的红绸因为十多年风雨的冲刷,已经破破烂烂,随风飘荡,不太能看出以前鲜红的颜色。 洛星河和玉无净很有默契地往最后一间屋子里走。 那里很明显收拾过了。 宋纤云身上特有的清香还淡淡停留在房中。 两人不约而同看到了斑驳的床铺。 红白交合,黏稠恶心。 宋纤云在这里经历了什么,一看便知。 在曾经死过的地方,再被侮辱一次。 洛星河看向已经摇摇欲坠的玉无净,声线嘶哑问道:“东方问天为什么带师兄来这儿?” “应该是想强迫阿雪……恢复记忆。” 玉无净别过眼,没敢再看。 他没护住阿雪。 他真的没用。 有些事情重来一次,还是没有意义,甚至更加痛苦。 洛星河神情凄然。 他不能慌,如果自乱阵脚,那就谁也救不出来。 洛星河剑气微闪,震碎固定在床边的铁链,指节青白。 声音平静得可怕:“你和纤云交际最多的地方是在哪儿?” 东方问天性子阴晴不定。 宋纤云是唯一的变数。 洛南川算是一个线索。 如果东方问天想要报复宋纤云是屠城的原因之一,第一个地方和权尹婵娟挂钩情有可原。 那么玉无净,就是第二个线索。 玉无净喃喃:“妖界。” “不是。”洛星河摇头,否决道:“妖界大能聚集,而且东方问天有一半的狐族血脉,不一定会下手。” 玉无净心神不定,答:“剑一派?” 这个倒是有可能。 洛星河皱眉:“还有没有?尽量不要漏过。” “山矾宗,秋草城,魔界?” 他和宋纤云去过的地方不多,屈指可数。 洛星河捏着剑,直接往外走,道:“秋草城,在那儿。” 另外两个是门派,东方问天想要灭门,估计还要组织魔军。 现下他一个人带着宋纤云,极有可能去了秋草城。 玉无净追上去,看着雷厉风行的洛星河,抿唇问:“万一猜错了怎么办?” 洛星河深吸一口气,回道:“我从来没有猜错过。” 之前是没有方向猜,但是现在有眉头了,洛星河与生俱来的直觉告诉他,就是在秋草城。 他曾经凭借着这强烈的第六感,错过很多次危险,又得到过许多机缘。 玉无净一愣。 洛星河虽然实力不如他,但是分析能力,着实强。 比如,一下就发现空明不见了身影。 发生这么大的事情,平常人都会忽视小侍从这类小人物,洛星河却一下抓住了关键所在。 冷静下来的洛星河强悍得如同苏醒的雄狮,大放异彩。 行至院落,院中常青树上,一只绿色的软体动物悄然滑落。 即将落到玉无净头上之时,洛星河抬手一道灵力射出,将那只绿影弹落在地。 玉无净头顶被罡风吹得一凉,刚要低头去看地上掉落的东西。 洛星河在背后凉幽幽提醒道:“建议你不要低头,是虫,肥胖的青虫。” 玉无净觉得一阵刺骨的凉风从尾椎骨到脊背。 他呆了一会儿,愣住身形,头皮发麻道:“你怎么知道的?” 洛星河怎么会知道他弱点的? “你当年逼婚,师兄带了满满两袋子灵虫,他那时如此厌恨你,怎么愿意讨好你送你好东西。” 洛星河冷冷道。 而且他也从未听说过妖王爱吃的东西里有灵虫这一样。 他动手斩断那只青虫,只是不想玉无净被吓晕,耽误行程。 玉无净没再说话了。 经过洛星河这一提,他才反应过来,自己也曾是逼迫过宋纤云的。 也是拿山矾宗作为筹码。 如果,当年他真的把宋纤云强娶回去。 那他和纤云,会不会变成东方问天这般。 玉无净浑身惊起冷汗,不敢继续想下去。 洛星河已经御起剑,脊背挺直。 他沉静地给封容,宁师叔还有慕楚钦传送消息。 一同赶往秋草城。 山矾宗等离得近的宗门已经赶到,杜玉珂首领,在洛南川中搜寻幸存者。 弟子们开启法阵,给冤死的魂魄渡化净灵。 可惜,遍地的尸体,却收集不到一缕残魂。 全部被擎苍剑吸收成为养分。 杜玉珂也是在洛南川长大的。 修仙几百年,即使以前认识的人已经死去成为枯骨,但感情不会完全消失的。 她呆立在原地,宛若被人丢进冰水,冷得全身颤抖,血液凝固。 看着熟悉的一切,被毁为一旦。 * 洛星河的直觉是对的。 他们全力赶到时,秋草城已经被浓郁的魔气包裹。 城里面魔族掺杂,摒弃这些杂乱的,东方问天的气息最重。 或许是因为他根本就没想隐藏。 在历练时所住的客栈中,东方问天抱着神色惶惶,已经陷入崩溃的宋纤云,耳鬓厮磨道:“纤云,他们竟然找过来了……” 宋纤云麻木的神情恍惚。 张开全是血沫的嘴。 想说什么。 又被东方问天强硬的动作堵回去了。 第202章 死了,全都死! 东方问天将滔天的魔气收敛,把宋纤云放进温热的水中,一遍一遍欣赏着白皙的皮肤上自己所创的杰作。 问道:“玉无净从柳如是手里的那天,有没有在客栈碰过你。” 宋纤云被水气蒸得面色嫣红,像一朵含苞待放的娇花。 他紧抓住浴桶边缘,恍然地摇摇头。 东方问天满意地勾唇,进入浴桶中,把人抬起,坐上去,亲了亲宋纤云的耳垂:“还好,干净的。” 宋纤云被疼痛刺得意识清醒片刻,记忆有些混乱,他有点分不清以前的事情,遂而又点头。 东方问天握住宋纤云细瘦的腰,发力往下压。 宋纤云声嘶力竭,尖叫出声。 尾音尚未结束,被东方问天掰着脸颊,四片唇瓣猛烈相撞,把所有声音吃进去,嚼碎,让谁也听不到宋纤云的哀嚎。 他缠绵道:“纤云,没事,脏了,本尊也能用。” 熟悉的话语钻入耳朵,宋纤云想起在很多年前,他凄惨地跪在地上,求着东方问天放过他师尊。 和现在的自己没什么两样。 宋纤云呆滞地问道:“东方问天,你怎么不干脆杀了我呢?” “杀了我多好……” 别人的穿越都是混得风生水起,只有自己,在泥潭里打滚,被人踢来踢去,满身伤痕。 虽然也有很多人爱他,关心他。 但是,这样的生活还是很痛苦不堪啊。 宋纤云以为自己能逃过原着悲惨的结局,没想到,却过上了更悲惨的日子。 他像是一颗卑贱的种子,风吹到石头缝里也能生根发芽,开花长叶。 如果东方问天非要把他从枝头折下来,那么他就会迅速枯萎。 可惜的是,他的美丽被定格,成为漂亮不会腐烂的标本,只有内里灵魂空荡荡的,被书扉压平,爬也爬不起来。 为什么…… 他明明已经能忍受东方问天的侮辱,却被带着走向无法转圜,令人发指的最顶端。 他杀人了。 虽然他是被逼的,但擎苍剑确实是在他手里,剥夺掉一个又一个无辜的生命。 他亲眼看着将死之人在他脚下,匍匐,苦苦哀求,让他放下剑,饶过他们。 不过,求饶没用。 就跟宋纤云给东方问天求饶一样,只会让加害者更加癫狂。 东方问天控制着他的手,毫不犹豫斩断了那人的身躯。 像是一只蝗虫,被残忍的分食,扯掉头颅时,可以扯出食道,心脏。 鲜血浸染在宋纤云的脸庞,那个时候,他似乎真的和东方问天身体灵魂融为一体,难舍难分。 东方问天紧紧抱住宋纤云单薄的身躯,很瘦弱,似乎扔在外面,就能被风刮走一样。 他沉浸道:“不,你不会死的,死了,本尊也能通过双生诀找到你。” “除非你灰飞烟灭,魂飞魄散。” 宋纤云却在这句话中睁大双眼,脑海里似乎抓到了什么。 对啊,他本来的结局就应该是灰飞烟灭的。 这是一本书,他是穿书者。 不仅知道自己的结局,别人的也能知道。 东方问天屠城的剧情虽然推后了,但还是实现了。 是不是证明天道的威严是不可挑衅的。 宋纤云像是看到了一丝希望。 洛星河…… 洛星河能结束剧情。 东方问天也清楚地看到了其中微弱的光芒,眸光阴沉道:“宋纤云,你在企盼什么,是在期待玉无净能将你救回去吗?” 宋纤云摇头,俶尔一笑。 他这笑在东方问天看来,毫无逻辑,没有理由。 东方问天掐住宋纤云的脖子,手指的力气慢慢收紧,只要他稍微一用力,宋纤云的生命就能结束在他怀里。 宋纤云的笑容被窒息的痛苦打落。 东方问天未曾松手,警惕地放出神识,打量秋草城周围。 一个妖王,一个出窍,一个化神,两个个元婴。 好大的手笔。 都是来救宋纤云的。 看来,屠城和美人不可兼得啊。 东方问天手掌发力,彻底将人掐晕过去,宋纤云脑袋软软地搁下,脖颈处深红的指印覆盖,东方问天撤出去,擦净身上的水,给宋纤云套上衣服。 刚做完这一切,房间的门就被强劲的灵力破坏。 东方问天抱住软绵绵的宋纤云,飞跃而起,跳出窗外。 擎苍剑感受到主人的处境,剑体开始剧烈地颤抖。 洛南川的灌溉,让它兴奋至极,已经十多没有尝过鲜血的味道,它突然被打开胃口,似乎能把混沌万物都吞噬进去。 它需要更多的血,更多的灵魂。 东方问天伸手,安抚住剑身。 掠身,往城中心而去。 城主府已经收到封容的信笺提醒,军队浩浩荡荡地出动,警铃回响在整个城市。 三界人魔妖慌忙地往城外走,不知这突如其来的变故。 有的人选择闭门不出。 东方问天把宋纤云变回原型,将他塞进衣袖里,好整以暇地站在高楼,等着越靠越近的众人。 如果有三个玉无净或许能将他诛杀在此,可惜,三界出不了第二个玉无净。 正如这世间没有第二个宋纤云。 不管洛星河的容貌再像,始终不是宋纤云。 空中凭起飞出一道青绿的藤蔓,片叶都是剧毒,灵力凌厉,东方问天抬手,将这道不足以威慑到他的藤蔓截断。 是洛星河的木灵根。 东方问天方一接触到,藤蔓幻化成腐蚀性的水,往他身上泼去。 “哧啦——滋滋” 东方问天冷冽的眉毛微挑,看着手臂上火红的伤疤,轻笑一声。 看来万事大意不得。 又被元婴期的伤到了。 不过,洛星河比起慕楚钦,更有趣点。 五行杂灵根,不到三十就突破到元婴,甚至还能自如调换五灵力。 此子不简单,决计不能留。 甚至,东方寻也是他杀的。 东方问天顺着那道水迹,凌空一抓,宽大的衣袖魔气烈烈,下一秒,洛星河就被他的魔气掣肘出来。 稍一用力,面容精致的少年脑袋一歪,白袍沾染血迹,顺着嘴角流淌,没了生息。 东方问天蹙眉,眸光幽然。 这张脸太像宋纤云,以至于有种他杀了宋纤云的错觉。 东方问天抬手,将尸体轻飘飘的摔下高楼,砸得粉身碎骨。 落地的瞬间,可以听到沉重的物体坠落的“砰!” 第203章 呵呵,小可怜虫 东方问天冷嗤道:“不过如此。” 直到高楼震动,地底又忽地拔起顶天的土柱时,东方问天才发觉了不对劲。 是幻境。 刚刚的洛星河是假的。 他差点忘了,洛星河吞下了狐族王子的妖丹。 幻境对洛星河来说,信手拈来。 东方问天不是纯血脉的狐妖,幻境之力薄弱,相比于迷惑人心,他更倾向于魔族直截了当,惨无人寰的杀招。 现下,他在明,而洛星河他们在暗。 两方警惕,幻境金木水火土的杀招毫不犹豫的往他身上招呼。 还有玉无净的两道火源,以及慕楚钦的雷灵根。 东方问天躲得稍显吃力。 他抬眸,笑道:“这么多人打本尊一个,以多欺少,怕是没有名门正道之德。” 半空中,没有人回应。 更加汹涌的灵力从四面八方而来。 东方问天将手伸进袖口,衣袍翻飞躲过火雷相挟而来的一幕。 提着宋纤云后颈肉,举到杀招之前。 电光火石间,所有的攻击都停住。 东方问天冷笑着凝望向四周,唇角又慢慢往下压,手指拂过手上小小一团的绒毛,漫不经心道:“纤云,瞧瞧,竟然有这么多人念着你呢。” “你只能有本尊一个,怎么可以拈花惹草?” 东方问天说着说着,就像是一个被抢了糖小孩子,他既厌恨抢了他糖的人,也憎恶糖本身的离去。 幻境隐隐有些不稳。 洛星河的情绪在动摇。 在即将坍塌时,又慢慢稳固,幻境之中的天空缓缓变红,如晚霞一般,彩云似血。 东方问天的身形微顿,把宋纤云抱在怀里,手指轻柔地抚摸柔软的毛,好像是在安抚,表情却没有丝毫温度。 “没想到,还用上了狐族令牌,不过,洛星河,你的身体还受得住建造这么大的幻镜吗?” “如此强硬支撑,不怕气绝身亡吗?” 东方问天语气淡淡。 幻境外,宁时珍看着脸色苍白如纸的洛星河,担忧道:“星河,还能坚持吗?” “弟子可以。” 洛星河忍住喉头的腥甜,把血水强行咽回去。 师兄曾经以命换他,现在,他愿意用命还回去。 玉无净拿着狐族令牌微微犹豫,问道:“你确定要这样做吗?” “可以,我有后路,趁着东方问天还被困着,不能再耽搁了,要抓紧换出师兄。” 洛星河咬牙道。 他和宋纤云容貌相似,加上狐族令牌的迷惑,应该暂时能以假乱真。 玉无净深深地看了眼洛星河。 至少,他是没有这个勇气,冒着生命危险,用己身换纤云。 他还肩负着许多责任。 妖族不能没有妖王。 玉无净想着,妖力触碰到芥子空间的弱水剑。 脑海里又回荡过上任妖王的请求。 “净儿,本王这一生最对不住,除了妖界,便是问天,你能不能答应本王,护着他些,如果他以后犯错,可不可以留他一条活路。” “但是东方问天不是魔族吗?”那时的玉无净年纪尚小,不太懂,他是下一任妖王的预备役,为什么要护着一个魔族。 妖王面庞柔和,是狐族最美的女子,也是妖族妖力最高的信仰,尽管这份信仰将要崩塌。 她目光含水,将羽扇和狐族令牌塞进玉无净的手里。 “本王将王位传与你,可不可以,这就算是本王和你的一个约定。” 玉无净年轻气盛,眼巴巴王者位置,又加上不知东方问天究竟实力如何。 喜滋滋道:“只要他不触碰我的底线,残害我妖界,我就绝不动他!” 玉无净抬手和妖王击了三掌,誓言成立。 记忆回笼。 玉无净心中复杂。 看着坚定的洛星河,抬手把狐族令牌打入他体内。 狐族王子的内丹,加上号令狐族的令牌,洛星河此时幻境之力更进一层。 宁时珍拿出固灵丹给洛星河灌下,以免灵力枯竭。 幻境之内,情景再变。 东方问天一时之间僵住身形,连呼吸都变得缓慢。 四肢百骸似乎被定格住。 “娘!” “这是什么?!” 穿着黑色劲衣的小孩子从东方问天身边跑过去,手里攥着两朵不知名的花,奔向容色绝丽的女子身边,她周身气质温柔,仿若微风春水。 女子眉眼含笑,蹲下身子,细细道:“这是双生花,花开必定为两朵,并在枝头,如果其中一朵花枯萎,那么另一朵绝对不会苟活半刻。” “它们同生同死,色彩鲜艳,红烈如火,生长在魔界和妖界的交界处,每年春暖花开,冬日枯萎。” 小孩肉嘟嘟的小手抚过娘亲额间熠熠生辉的双生诀,问道:“就像你额头上这个吗?” “嗯。”女子抱起小孩,眸光流转,脸上满是笑意,道:“我和你爹就是在这里认识的,所以后来有了你。而且种了这双生诀,娘就可以和你爹永远在一起了。” 小孩羡慕的踮起脚,眼睛亮晶晶地继续戳着双生诀:“孩儿也想和娘一直在一起,不如娘也给孩儿种下双生诀?” “不行。”女子温柔拒绝道:“双生诀只能和喜欢的人一起,问天以后想要,就要找个喜欢的人。” “那娘可以先教我吗?”小孩子开始闹腾起来,“等我遇到喜欢的人,我也要和他签订双生诀!” 小孩子哪懂得什么是喜欢。 他今日可以喜欢送他礼物的小伙伴,明日可以喜欢放早学的夫子,后日可以喜欢做饭好吃的厨娘姐姐。 但小孩子又缠得紧。 娘不答应,就去求爹。 爹长得丰神俊朗,风度翩翩。 拗不过,又害怕小孩子随便签订双生诀,有性命之忧,就只教了单向的。 说等他再长大了些,再把双向的教予他。 东方问天看着这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一幕,唇角不禁缓缓透出一抹冷笑来。 可惜了,不等他长大,变心的爹摇身一变,成了一代魔尊,还另娶娇妻,生下了东方寻。 伤心的娘成了妖王,统领妖界。 而只有他是魔界没人要的可怜虫,只要魔尊不出手阻止,谁都可以踩他一脚。 第204章 被发现 东方问天冷眼看着幻境不断变换的场景,年幼的他被魔族的宫人喂馊饭,被当作一个畜生使唤,而他尚是一个未辟谷的幼儿,躺在冰冷的地面,没有床褥,在终年寒冷的魔界险些被活活冻死。 不过是些陈年旧事罢了,以前,洛星河将这些翻出来,东方问天心中或许会犹豫难过一二,但现在,他对亲情一事,已经如一潭死水,掀不起一丝波澜。 东方问天犹如走马观花地看完自己算得上落水狗的童年,然后毫不犹豫将幻境中的自己刺死,回到了现实中。 周围的一切缓缓破碎,东方问天凛然站在高楼之上,看着现出庐山真面目的众人,冷笑道:“诸位莫非就这点本事?” “本尊还以为修真界这么多高手云集,加上妖王相助,本尊就算是不死,总能受点伤。没想到,却是毫发无损。” 众人气氛紧张,抿唇未答话。 秋草城大多数人已经退了出去,整个城市宛如死城。 在寂静之中,东方问天终于察觉了一丝不对劲。 他若有所思地看向手边,刚刚还在手里昏迷着的小雪团已经不在了。 而人群中的洛星河也不见了。 东方问天凭借双生诀,下意识往还在消散的环境中,伸手一抓,拽出身子绵软,紧闭双眸的宋纤云。 不知何时换为人形,东方问天来不及过多思索,蓦然松了一口气。 目光缱绻眷恋地盯着怀里的人儿,轻叹一声:“真不听话,险些被别人抢去了。”东方问天实在过于狂妄,此番战况下,仍能分心去逗弄已经昏迷,不会有反应的佳人。 汹涌狠厉的灵力再次涌来,这次丝毫没有顾忌。 东方问天搂着人疑惑片刻。 翻身躲开。 正准备迎接第二波攻击,没想到玉无净众人已经退散,打出一道火墙,阻隔住东方问天的动作。 迅速朝着两方跳跃开。 东方问天站立不动,谁也没追。 秋草城外,慕楚钦神色浅淡,绷着薄唇,向玉无净问道:“洛星河不会有危险吗?” “会有。” 玉无净眼神稍霁,表情僵硬,略微一愣,摇头道:“他快死了。” 慕楚钦看着玉无净的目光幽幽。 “为什么要洛星河去送死,你不是小雪团的未婚夫君吗?” “怎么好需要一个外人代替小雪团,你用化形术,你吞下狐族令牌,不更有把握吗?” 玉无净顿住脚,停下来,看着咄咄逼人的慕楚钦。 喉咙艰涩,像是在解释:“本王不敢赌,洛星河能拖的时间更长些。” 玉无净嗫嚅唇瓣:“而且,洛星河的确是要死了,他用妙笔生花召魂太多次,命数将近,顶多活三月了。他告诉本王,他想用自己那条命,换纤云的。” 慕楚钦略微沉默。 他不明白世间为什么有如此蠢的人,愿意为了那些不值当的,虚无缥缈的感情,交付自己的生命。 慕楚钦可以去救宋纤云,抛下以前的偏见,但是,绝不可能抱着必死的决心。 以一命换一命。 刚刚在洛星河飞入幻境,换走宋纤云的那一刻,他就隐隐感觉不对了。 连玉无净都没有把握做的事,凭什么洛星河就可以。 末了,慕楚钦看着玉无净,淡淡道:“就算是洛星河本身命数将近,那他失去性命,很大一部分也是因为你。” 因为十多年的隐瞒。 让洛星河苦苦哀求,寻不得。 如果不是山矾宗大比,洛星河会不会已经在最后一次召唤魂魄中用尽寿命。 至死都不知道自己的大师兄还活着。 慕楚钦对整件事情的脉络了解不多,模模糊糊的,但通过捕风捉影,也能知道个大概。 宋纤云已经被换出来了,此时小小的一团,依偎在宁时珍衣袖里,闻到了熟悉的药香味,昏睡中,微微放松身子。 封容规划着路线,抓紧要和玉无净他们汇合。 宁时珍紧蹙眉头,一遍一遍回想着洛星河走时说的话。 “……可以,弟子有后路。” 洛星河当时的表情信誓旦旦,加上情况紧急,他虽然不愿意,但也只得照做。 现在脱离险境,宁时珍越想越不对劲。 他把宋纤云从袖口里拿出来,递给封容,冷声道:“你先带纤云走,我回去接应星河。” 封容手上突然多了个毛茸茸的雪团子,还有点不太习惯。 听到宁时珍要回头走,当机立断道:“不行,你修为比我低,我去接应。” “而且,星河那小子不是雄赳赳,气昂昂地说他有办法吗?”说着,封容还嘿嘿一笑,想缓和一下宁时珍紧张的情绪。 很明显,他没安慰到点上。 宁时珍看着傻兮兮的封容,一时之间不知道封容是真的蠢还是假的蠢。 看到宁时珍脸色由阴转雨,封容立马闭嘴。 他蠢,但这么明显的表情变化他还是分辨得出来。 封容将宋纤云塞回宁时珍的手里,正色道:“不要自乱阵脚,你继续去找玉无净,我保证把星河全须全尾地带回来。” 洛星河身上还佩戴有弟子令牌,封容循着那抹气息遁去。 他们不玩替身那一套。 从来没有把洛星河当宋纤云看。两个人都是山矾宗的弟子,一个也不能丢。 宁时珍心中的不敢略微散去。 看着手上软绵绵的的小团子,痛惜地顺了顺毛。 是他们的纤云。 是以前经常跟在他身后“六师叔,六师叔”地叫他的纤云。 …… 洛星河被发现了。 时间甚至比他预计的还要早。 东方问天抱着假昏迷的洛星河回房,把人强行唤醒。 洛星河一睁眼,被动地露出那双清冷如雪的眸子时,东方问天就认出来,这绝对不是宋纤云。 这双眼睛冷静得可怕,可没有他小兔子的惊慌与绝望。 狐族令牌可以干扰他对双生诀暂时的判断,但眼神不会。 东方问天擒住洛星河的下巴,力气大得惊人。 他身上的低气压笼罩全身,眸色阴鸷,薄唇掀起:“你不怕本尊杀了你?” 洛星河平静地回望过去,答道:“为师兄而死,值得。” “魔尊曾经不也愿意为了我师兄,自愿被弱水剑重创吗?” 东方问天如同一只被激怒的狗,手掌微一用力,就把洛星河的下巴给卸掉了。 这人说的话,他很不喜欢。 他平生最恨之事,就是曾经的他,爱得不顾一切。 所以出关之后,他才事事做计划,想把所有不可变因数牢牢地握在手中。 第205章 爱呀,怎么不爱 洛星河那张肤白胜雪的脸,此时虽是一片惨白,毫无半丝血色,但却布满了浓郁的向死之心。 东方问天的手自然往下移动,停留在那欣长的脖颈,感受着掌下微微跳动的血管。 苍凉薄弱,无一点少年人该有的血脉喷薄。 现在这副状态,完全是由洛星河的元婴修为苦苦支撑。 东方问天俶尔放手,问道:“东方寻是谁杀的?” “我杀的。”洛星河抬手将下巴复原,忍住痛意,一声闷哼都没发出来。 “你喜欢宋纤云?” 洛星河答:“喜欢。” 东方问天好笑地歪头,如瀑的青丝垂落:“那他知道吗?” 洛星河不想再回复东方问天的话,但为了拖延时间,只能咬紧牙齿打太极拳。 “我不知道。” 他不能确定,现在师兄有没有恢复记忆,接不接受自己是宋纤云。 东方问天似乎看出了洛星河的顾虑,狞笑道:“宋纤云已经恢复了记忆,你说他如果知道,自己捡回来的师弟竟然也在觊觎自己,心中会作何感想?” “仔细想想,宋纤云真是可怜的紧,空有美貌,却没有自保能力,不就是低枝丫下的花,任人采撷吗?” 东方问天低头看着洛星河越来越难看的神色,冷声道:“你有没有一刻,也动过邪念,想把宋纤云压在身下,听他的婉转哀啼?” 洛星河眼梢之下,一抹浅浅的红,此时半颓然的模样,几乎要和宋纤云成为同一个人。 半晌,洛星河深邃幽冷道:“我不是你,东方问天。” “喜欢一个人,不是占有,不是囚禁,应该是保护,即使他在最低的枝头绽放,也能绽放得肆意明亮。” 洛星河和东方问天同样是童年不幸的人。 唯一不同的是,洛星河即使在最艰难的环境中,也没有动过歪念, 每次他要沉沦时,都会有善良的人愿意拉他一把。 以前,父母双亡,有秋草城的村民不曾嫌弃地让他吃百家饭长大。 还有不吝赐教的教书先生,愿意教他识字读书。 稍微长大些,狐妖将他所有亲近的人杀害,他以为,自己又要没人爱了。 宋纤云像一朵灼灼明艳的花,走进他肮脏不堪的生活。 安慰他,看见他肩膀上仙骨的标志,也不曾骗他不谙世事,动过邪念。 更是为了毫无关系的他,挡下东方寻致命的伤害。 洛星河又太可怜了,每次得到一段爱,马上又会迅速失去。 被狐妖撕成碎片的教书先生和村民是,将他带上修炼之路的宋纤云也是。 他像一个灾星,似乎谁靠近他,都不会有好下场。 而东方问天本人,就是个灾星。 他短暂地得到过亲情,却被伤极至深。 所以他不像洛星河,是去珍惜,而是破坏。 大肆地破坏所有美好,踩烂踩坏,然后抱着已经快烂成一滩泥的宋纤云视若珍宝。 东方问天嗤之以鼻道:“本尊不喜欢宋纤云,又为什么要护着他?” 洛星河深深地看了眼自以为万事都明了的东方问天,晃晃悠悠地半站起身。 时间已经拖延得差不多了。 玉无净是妖王,应该能把师兄藏好了。 他看向东方问天,冷静道:“那现在,你是把你曾经的行为归咎于令牌吗?” 东方问天不置可否。 他从不在自己身上找原因。 洛星河接着道:“可是,我也吞下了狐族令牌,你为什么没有爱上我呢,东方问天?” “我不清楚令牌对你这种半妖半狐有什么样的影响,但如果没有基础感情,我想,狐族令牌也发挥不了它的作用。” 若是在从前,洛星河绝对不敢对东方问天说出这句话。 毕竟这份感情会成为负累。 但是现在,或许可以唤醒东方问天的一点恻隐之心。 东方问天勾唇,漆黑的瞳孔,宛如化不开的浓墨。 他看着自作聪明的洛星河,笑道:“本尊是爱啊,是爱宋纤云,不然,本尊费劲心思,把他抢来作何?” “本尊若是厌恨他,留着不杀,是为了恶心自己吗?本尊是爱,所以才想要宋纤云没有后退之路,只能依靠于本尊,懂了吗?” 东方问天看着已然完全愣住了的人,唤道:“洛星河……” “本尊虽然闭关二十年,但是对外界的事情可知道得一清二楚。你当年看着权尹婵娟将宋纤云举案齐眉,恩爱两不疑,想必心里也很难受吧。” 洛星河回过神,捏紧手指,骨节泛白:“我和你不一样,师兄过得好,我便好。” 就像不久前,他知道玉无雪就是宋纤云,知道玉无净可以好好待师兄,他可以在尘埃里,看太阳明亮。 只有太阳足够明亮,才会照见灰尘。 东方问天对洛星河的行为不以为然。 喜欢的,就应该属于自己。 为什么要让给别人。 东方问天不会容忍洛星河换走宋纤云的行为。 最开始发现时,他是想杀死洛星河的。 不过,交谈了一会儿,东方问天改变主意了。 他黑眸微眯,眼神变得探究玩味起来。 洛星河不是想让宋纤云过得好吗? 那他假如让洛星河眼睁睁看着自己所爱之人被折磨,而自己毫无能力保护拯救,是不是更令人绝望呢? 东方问天脸上浮现出残忍的笑意,道:“洛星河,你要不现在猜猜本尊为什么立刻出去追宋纤云吗?” 洛星河道:“因为你的目的就是秋草城,你的功力下降,只能靠杀人提升魔气,所以才会放弃师兄。” “可惜了。”洛星河冷哼一声:“秋草城所有的百姓都被带走了,你的想法落空了。” “怎么会?”东方问天道:“一个元婴修士的血本尊不稀罕,但一个出窍境界的残魂鲜血,可比整个秋草城。” ——二师叔! 这才是东方问天的最终目的。 洛星河眼底的情绪剧烈地一颤。 第206章 东方问天是出生 “不过在这之前,本尊得先把你处理了。” 洛星河抬眸,看见了东方问天幽深宛如黑墨的眸子。 血腥味蔓延。 腹部血流如注。 洛星河看着被生生挖出来的灵根静静地躺在地面,沾满了灰尘,上面还裹挟着东方问天暴力拉扯时的血肉经脉。 原本汹涌澎湃的灵力如潮水般退去。 最后归于平静,空空如也。 洛星河半睁着眸子,仰面躺在地上,瘦弱的身躯僵直而无助。 毫无血色的苍白面孔上浮现出一丝茫然。 他最开始没有感觉到痛,只觉得腹部空荡荡的。 直到东方问天轻声道:“洛星河,你现在是个废人了。” 洛星河才感觉道透彻心扉的疼痛,似乎要把他的呼吸攥取。 “啊!——” 洛星河撕心裂肺地呐喊出来,胸口剧烈地起伏。 东方问天抬脚,朝着洛星河的脸而去。 看着那张酷似宋纤云的脸,东方问天似乎起了一点怜悯之心,没落到脸上,而是踩在了洛星河的胸口。 冷笑道:“感觉如何?当年本尊被宋纤云用弱水剑插入血肉时,也差不多一样痛。” 洛星河抬手颤抖着摸下向腹部,没有丝毫灵力了。 他被人耻笑的杂灵根也没了。 洛星河本来应该崩溃的,却在这一刻意外地平静下来了。 本来就活不多久了,苦苦守着这点修为也没必要了。 东方问天不满足于这份平静,他腿部用力一蹬,将虚弱的洛星河踢开,在地上滚了几圈。 血液洒得满地都是。 手边的擎苍剑兴奋地开始嗡鸣。 东方问天伸出鲜红的舌头,舔唇道:“封容来了呢。” 洛星河忍住喉咙的腥甜,咬牙切齿道:“不行,你不能动我二师叔!” 他慢慢地爬过来,拽住东方问天的下衣摆,血迹沾染上鎏金的布料,凌乱不堪。 口齿模糊道:“不要……” 他没想到,二师叔竟然会回来找他。 明明师兄已经被救走了,为什么还要回来找他。 洛星河闭了闭眸,几颗滚烫的泪水滚落下来。 东方问天揪住洛星河的衣领,把人从二楼窗户扔了下去。 轻飘飘地,像只被撕碎的风筝。 “真脏。” 东方问天冷冷评价道。 然后用洁净术将那些斑驳的血迹去除干净。 洛星河以为自己会结结实实地接触到地面,背部却被温暖的灵力接住。 一把大刀从天而至,狠狠砍向还在房内的人。 火灵力像强烈的冲击波,将三层楼的客栈夷为平地。 灰尘漫漫。 洛星河视线模糊,下一刻,手腕上被一只布满厚茧的大手握住,源源不断的灵力注入。 但是洛星河已经没办法储存灵力了。 像一个漏气的气球,无论充多少气进去,会从另一个口流逝出来。 洛星河喃喃:“二师叔,停手吧,没用的。” 封容面色凌厉,大胡茬伤心得一抖一抖的。 他痛心骂道:“蠢货!” “你和纤云都是我宗门弟子,没事,二师叔这就带你回去。” “你六师叔妙手回春,一定会救回你的。” 洛星河闭眸。 耳边全是“呼呼”的风声。 封容运起全力,往东方问天反方向走。 洛星河偏头吐出一口污血:“东方问天想杀你祭天,他本次的目的已经从屠城转向了你。” “啊?” 封容抱着洛星河的手颤了些。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往回看。 果然看到了已经从废墟里的飞出来,威风凛凛的东方问天,正举着擎苍剑,追他。 “妈呀!卧槽!” 封容脏话输出。 洛星河:“……” 他本来想让封容快点跑的。 但现在好像没必要了。 二师叔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惜命。 果然,话音刚落,封容拿出一大叠传送符疯狂叠加。 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速度。 洛星河青丝翻飞,被猛烈的风灌得耳朵“嗡嗡”的。 封容有一大把跟不要钱似的传送符,很明显,东方问天也有。 无论封容跑得有多远,一回头,准能看见东方问天不紧不慢的身姿。 封容也不敢掉头去找宁时珍,害怕才救出来的宋纤云又入虎口。 只能被东方问天像猫捉老鼠地逗弄着。 封容在如此危险的境况下,还有心思来安慰洛星河:“星河啊,你再坚持一下,二师叔一定会带你逃出去的。” 洛星河:“……” 见他不说话,封容狂甩了下怀里的人,企图把闭着眼睛休息一会儿的洛星河摇醒。 洛星河睁开眼,忍住腹部剧烈的痛,对上封容见他没死而欣喜的眸子,猛地吐出一口鲜血。 封容被吓了一大跳,声线发着抖道:“星河,你怎么了?!” 洛星河淡淡:“二师叔,你挤着我伤了……” “……” 封容紧抱着洛星河的手臂轻轻放松。 这场追逐赛太紧张,以至于封容忘了自己抱着的是个伤患,而不是以前从宁时珍那里偷来的药瓶子了。 被追着跑了这么久,封容渐渐地有些灵力不支。 他那耍大刀的脾气上来了。 再这么被戏耍下去,到时候精疲力尽,真的就由东方问天宰割了。 封容停到一棵参天的树下,给人设好结界。 扛着大刀回头。 看仍然闲庭信步的东方问天。 此时的东方问天有一种莫名的礼节,笑着问道:“封掌门不跑了?” 封容一言不合甩出大刀,刀光森寒,曾经斩下不少穷凶极恶之徒的头颅。 东方问天摇头躲过这带有微怒的一击。道:“封掌门何必如此咄咄逼人?在下不过是想看看山矾宗代理掌门的威风。” 掌门和峰主实行的继承制。 所以封容即使是能力最强的,也不过是代理。 最后的掌门之位,还是得落到成长起来的掌门首席大弟子身上。 所以,以后的真正的掌门,只能是宋纤云或者是洛星河。 封容喘着粗气道:“你他么个畜生,本峰主看都不想看你一眼。” 东方问天脸色不变。 只是翻翻了衣袖,拿出一颗留影珠,浅笑道:“封掌门不要生气,当日在剑一派本尊放的影像您没看到,真的是太可惜了,所以,本尊特地又录了最近的,给您瞧瞧。” 洛星河呼吸微弱地半眯着眼,不明白东方问天作甚。 留影珠的内容已经开始播放。 是在洛南川的情景。 封容一眼就看出来这是当年权尹婵娟和宋纤云大婚的房间。 而在那张喜床上,是宋纤云被迫张嘴,无助绝望的模样。 封容立马偏头,没有再看。 手指捏紧,宋纤云痛苦的哀嚎还在耳边呼啸。 封容气得浑身颤抖,眼睛通红。 火灵力外溢出,甚是骇人。 他怒骂道:“东方问天,我日你奶奶!” 第207章 杀不了? 封容刀刀致命地往东方问天身上招呼过去。 东方问天嘴角噙着笑,继续激怒道:“您师侄真是身娇体软啊,不做炉鼎真是可惜。” “这么好用的炉鼎,本尊或许不应该一人享用,不如,本尊免费将宋纤云送给各大门派,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东方问天的话越发地恶心难听。 封容气急攻心,刀法逆转,差点锋利的刀刃就往洛星河头飞去。 洛星河捂住伤处,他曾经在仲景峰待了五年,一般的医理知识还是有所涉猎。 他封住穴,止住源源不绝的血流。 仔细观察着东方问天一反常态的行为。 现在玉无净并不在,他如果想要杀掉二师叔,虽然需要费点力气,但绝对不至于带着人这么兜圈子。 而且句句在激怒。 二师叔是火灵根,火气大,加上功法容易心浮气躁。 洛星河心中微动。 从前在古籍之上查阅过,在火灵根火气最盛之时杀掉,其灵根拔出后,效用会翻上一倍。 东方问天这个做法,应该是有异曲同工之妙。 看着封容已经在暴怒的边缘,洛星河按紧胸口,忍住胸腔共鸣带来的剧痛。 大吼道:“二师叔,凝神静气,不要被东方问天牵动情绪。” 洛星河跟个移动的血库,嚎这一嗓子,逼得自己又“哇哇哇”吐血。 封容顿住,听劝的他收了刀,看着洛星河血红如枫的模样,唤道:“星河!” 洛星河情况很不好。 但他还有余力劝道:“封师叔,东方问天想在你盛怒时杀掉你,你一定要忍住别生气。” 封容忍了忍。 发现自己忍无可忍。 东方问天偏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回光返照的洛星河,不由得赞叹道:“聪明啊,不过,似乎有些迟了呢。” 封容怒火难收,强忍着那口怒气没上胸口。 刚刚顾着生气了,连使用刀法时应该念的《清静经》也抛诸脑后。 现在强制性地想让自己冷静下来,反而气血翻涌。 有了走火入魔的趋向。 像他修炼这种功法的修士,真的很容易把自己气死。 封容抬头,露出个抱歉的表情,摇摇欲坠道:“星河,对不起了,二师叔好像不能把你安全带出去了。” 说完,“噗”地和洛星河来了个同款吐血,甚至更加壮烈。 他身上还有不少和东方问天打斗时的伤口,此时,活像个血人。 洛星河眨眨湿润的眼睛。 心中仿佛被各种不知名的情绪占满,闷闷的很难受。 东方问天提着擎苍剑慢悠悠地走了过来。 他惋惜道:“洛星河,你很聪明,可惜你的聪明总是姗姗来迟。” 擎苍剑举起。 洛星河喉咙艰涩。 想大声喊一句“二师叔!” 声带却好像被塞了沙子,一句话也喊不出了。 擎苍剑落到了封容的背部,刺破血肉,即将穿过心脏。 东方问天手掌发力,解除掉封容出窍境界的保护。 封容痛得冷汗直流,“嗷嗷”两声。 剑没刺进去。 东方问天用力。 擎苍剑无限接近心脏,就是不能再进一步。 这个场景…… 东方问天瞳孔微缩。 几乎和当年他要杀权尹婵娟,魔气却意外地一歪格外相似。 他将剑抽出来。 封容身体一抖,脸朝下趴在地。 左手手腕上手编的手链散发着微蓝的亮光,丝丝缕缕,钻入封容背后的伤口。 冰冰凉凉的,抚慰过火烧般刺痛的伤口。 封容瞳孔的血丝肉眼可见地消散下去。 洛星河半靠着树干,微微坐直了身子。 那……那是。 宋纤云曾经给封容编的手链。 清新雅致,是用的雪团子的毛发,缀了名贵的冰晶。 宋纤云在跳河自杀时所做,替大家都想好了后路。 唯独自己…… 现在,这根二十年前的手链,救了封容的命, 就像是早料到有今天一样。 现在杀掉封容,效用大大减少。 但东方问天想在试试,看看自己究竟能不能杀掉封容。 差一点就差一点。 这次,擎苍剑还没碰到封容。 一道天雷就落了下来。 东方问天眼疾手快跳跃躲开,但手背还是被劈裂一道伤疤。 “是天道吗?” 东方问天暗自思忖。 这个想法出现不过一瞬,天雷又劈了下来。 这次是朝着封容去的。 封容被劈个正着,伤口还没有愈合完全,就被雷了个“外焦里嫩”。 似乎是为了消除东方问天的疑虑。 刚刚那道天雷,演变成了封容的雷劫。 轰轰烈烈。 在十里开外,已经和玉无净汇合了的宁时珍抬眸看着毫无预兆的出窍境界雷劫。 封容是怎么做到救个人,就突破的。 封容的突破可以说是置之死地而后生。 东方问天连靠近都靠近不了。 但是同样在雷劫范围的洛星河,却根本没受到任何伤害。 那么高的树引雷,都没被劈。 这洛星河怕不是天道的儿子。 此想法刚出,天雷就欲盖弥彰地打了一小段雷下来。 将洛星河的发丝电得微卷。 除此之外,没有半点被电伤的痕迹。 因为再多点外伤,洛星河就真的要一命呜呼了。 这是东方问天第一次杀人滑铁卢。 动静太大,四面八方的修士和妖族都围了过来。 估计玉无净他们也要过来了。 封容是杀不了了。 东方问天深深地看了眼已经奄奄一息的洛星河,甩袖离去。 这次秋草城之行一无所获,甚至还自大地掉了一个宋纤云。 不过,来日方长。 该收网了。 第208章 想救下爱自己的人 封容突破至化神境界后期。 玉无净几个人赶来时,地上躺着两个病号。 洛星河被生拔灵根,失血过多陷入昏迷。 封容已经被电成个黑人,在地上直抽抽,天雷还有几道没落下。 宁时珍尝试几次,想要进去把洛星河带出来。 就被天雷追着劈。 玉无净试了两次,发现也不行。 难怪东方问天会知难而退。 好在天雷并没有落到洛星河身上,所以只能静静地等着封容渡完劫。 等雷劫停止,宁时珍就马不停蹄抱起洛星河,查探他的生命状况。 洛星河的情况比宁时珍想象的还要差。 以后能不能修炼,都是第二紧急情况。 现在第一个,是先要保住命。 慕楚钦站在一旁,冷眼旁观。 洛星河在刚刚,还是和自己被天下人并列为天才,现在,却沦为废物了。 慕楚钦不理解,一个废物有什么好救的。 如果是他被挖灵根,被废修为,他宁愿死,也不愿意苟活于世。 玉无净过去检查封容的情况。 经脉稳定有力,除了外表看起来比较惨,内里是简直比他还健康。 因祸得福。 他走过去,到洛星河身边,看着他脸上大片大片的污血,掺杂在白净的脸上。 或许是因为失去灵力的原因,容貌寸寸消逝,露出一张和平时不太一样的脸。 洛星河这一生都跟着宋纤云的脚步亦步亦趋,从来没有把自己活成他本该有的模样。 “封容怎么样?” 宁时珍看着洛星河的容貌变化并不吃惊,银针飞舞,还抽出空来问。 玉无净回道:“只是有些外伤,其他一切都好。” 宁时珍“嗯”了一声,算是回应了。 他紧接着又道:“星河情况很差,灵力输进去反而会冲撞到脆弱的经脉,我十九年前给你的红莲华庭呢?” 玉无净抱着雪团子,从芥子空间里拿出一朵已经开放,缓缓散着红光的莲花。 很大一朵,放下两个洛星河都不成问题。 灵力温柔地包裹过来,温养着洛星河腹部狰狞的伤口。 红莲华庭的灵力纯净,不含杂质,且灵气浓郁。 洛星河的生命体征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稳定住了。 但是也只能吊着他的这条命。 宁时珍拿出弯刀,伸进去,将洛星河丹田的碎肉剜除,以免灵根残留冲撞他主人本身。 看着都痛,安静的四周,只剩下细微的割肉声。 宁时珍没用麻药,昏迷中的洛星河一声没吭。 “洛星河能感觉到痛吗?” 玉无净没忍住问。 宁时珍擦掉森寒的刀刃上的血渍,道:“清醒着,只是叫不出声音。” 在场的人均毛骨悚然。 宁时珍手上动作不停,细心地替洛星河疗伤,问道:“当年你拿走红莲华庭,是为了给纤云养肉身吗?” 玉无净哑声道:“嗯。” 他将宋纤云轻柔地放在洛星河身旁,乖乖软软地趴在火红的花蕊上,点头道:“小雪团原本的肉身承受不起金丹修为,也不能在短时间内化成人形,红莲华庭事半功倍,正好可以修炼肉体。” 宁时珍颇有些感激道:“多谢你当年愿意救纤云,但是,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能提前做好这些准备。” 玉无净神思恍惚一瞬,喉咙像被塞了厚重的沙子一样,说不出半句话。 他垂眼看着奄奄一息,在鬼门关一直打转转的洛星河。 忽地觉得自己对宋纤云细水流长的爱意比不上洛星河。 洛星河的爱太巍峨壮观了,所以在即将崩塌时,如此轰轰烈烈。 能直接将玉无净的水流截断。 宁时珍见玉无净半天没答话,也没再纠缠着问。 玉无净喉头哽咽。 想起天一峰上未发芽的情思树,再想想放河灯时,玉无雪脱口而出的“我爱你”,心中酸涩,被一种麻麻的情绪塞满。 他看向宁时珍,问道:“宋纤云的情思树没发芽,是不是证明他在他不是宋纤云的这十八年,从来没有对本王动过心。” 宁时珍冷静道:“玉无雪动过心,但年纪小,懂不得什么是爱,对你,止于喜欢。” 玉无净没再自取其辱问别的问题了。 不知道是不是洛星河听到这句话,知道了宋纤云暂时还没有真正爱上任何一个人。 生命力竟然噌噌往上增。 沉重的手指微动。 宁时珍立马唤道:“星河?!” 洛星河模模糊糊地应了一声。 能醒过来,就证明这条命暂时保住了。 洛星河半睁开眼睛,眼皮上也全是斑驳的血迹,黏黏的,让他不太能睁太大。 眼前全是朦胧的血色。 他努力憋着气,看见安全地躺在自己旁边的小雪团。 然后松了一口气,胸中的郁结消散。 眼睛一闭,陷入了沉睡。 这次不是昏迷。 玉无净站定在原地。 洛星河逼着自己醒过来,只是为了确定宋纤云的安全。 在这一方面,玉无净不得不承认,自己比不上洛星河了。 洛星河病情还没有稳定不能四处转移。 要一直待在红莲华庭里。 玉无净本来想把宋纤云带回妖界,但是只要把宋纤云抱开,洛星河的病情就急转直下。 重复几次,都把玉无净整无语了。 最后决定把洛星河也跟着带回妖界。 根据魔界那边的动向,东方问天最近有大动作。 应该是顾不上他们了。 封容皮糙肉厚,不过一个时辰就醒了过来。 渡劫成功的他容光焕发。 担忧地问过两个师侄的情况后,快马加鞭地赶回山矾宗。 作为排名第一的宗门,现在就是修仙界的主心骨。 剑一派掌门身死,虽然宋纤云有叛徒嫌疑,但他们只能靠着山矾宗依存。 想要活命,就收起自己不干不净的嘴脸。 剩下在秋草城的四人,最后御剑飞行,飞往妖界。 妖界人杰地灵,一派和平,很适合养病。 宋纤云在昏迷之中,一直强迫自己醒过来。 他可以听清楚外界所有的话,但就是睁不开眼。 这具身体情事太过,身心俱疲。 宋纤云挣扎了两天后,发现自己确实没有办法睁开眼。 便干脆在心里把原着情节过了一遍。 虽然在情感问题上,现在的世界和原着有很大的差距。 但是具体的事业线没变。 东方问天被弱水剑重创,闭关十年,屠城了,杀人了。 接下来就是屠门了。 ……剑一派。 宋纤云心底不由得惊慌错乱。 他生活了十多年的地方。 甚至比山矾宗还要久一点。 在原着里,被东方问天杀尽,一个活口也没留,最后,如烟火般绚丽的宗门,在熊熊大火下被燃烧成齑粉,昙花一现。 宋纤云知道所有人的结局,也知道自己的。 而且他们都对自己很好,所以宋纤云想要救他们。 第209章 对不起 春末初夏的妖界,森林浩瀚无垠,佳木秀而繁阴,野芳发而幽香。 宋纤云和洛星河并排躺在硕大的红莲华庭花蕊中心,四周是茂密的妖界圣树,蝴蝶飞舞,许多没有化形的小妖怪都在这里蹦蹦跳跳,一派欣欣向荣。 这里与世隔绝,灵气充盈。 宋纤云睁眼,一只毛茸茸的小松鼠就在他脸上嗅一嗅的。 见人醒了,小松鼠吓了一大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跳跃上了参天大树。 其他还在围观的小动物,也跟着一哄而散。 生怕自己再慢一步,就被漂亮储妃抓到,治他们一个大不敬之罪。 周围一阵闹哄哄的大逃亡之后,陷入了宁静之中。 在这里,宋纤云甚至可以听到沙沙的树叶落在地上的声音。 他微微抬手,捂住自己的后脑勺。 躺太久,他快要怀疑自己圆润的后脑勺会不会被自己睡扁。 长发垂落在胸前,宋纤云把如瀑的青丝甩在后面,垂眸去看躺在自己身边的人。 按照昏迷这段时间听到的,这个人应该是洛星河。 宋纤云看着那张俊美如斯的脸,沉默片刻。 这是洛星河? 洛星河的脸型什么时候这么清晰锋利过了? 以前柔和的轮廓呢? 宋纤云微微低头,翻开洛星河弟子服胸口处的刺绣。 上面明明白白“洛星河”三个大字。 确实是洛星河。 连身形都变了。 比以前长了几厘米。 宋纤云窸窸窣窣翻身,准备从红莲华庭上爬下来。 刚一动弹,洛星河的脸色就跟变脸一样“唰唰唰”地变白。 手指骨节捏得青白。 宋纤云登时不敢动了。 他手脚并用,连忙又爬了回去。 洛星河紧蹙的眉头松了下去。 脸色慢慢恢复红润。 见此场景,宋纤云才松了一口气。 他主动伸手,去握住洛星河瘦削修长的手指,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轻声问道:“星河,师兄不值得你这般的。” 洛星河可以爱很多人的。 虽然听起来像个渣男,但原着的洛星河确实风光无限,而不应该像现在躺在六师叔的法器里,奄奄一息。 宋纤云垂眸,浓密微翘的睫毛掩住眸中翻腾的情绪。 他看见了洛星河刚刚因为过度紧张而又崩到的伤口,丝丝缕缕的血迹渗出来。 在这里,应该有着三界最嗤之以鼻的杂灵根。 也是三界最艳羡的杂灵根,洛星河就是凭借这个灵根,打破修仙界唯单系灵根为荣的风向标,飞升成神。 宋纤云伸手,运起灵力覆盖住洛星河空散的丹田。 水灵根主治疗。 微蓝的灵力如银河般倾泻,丝丝缕缕愈合着洛星河裂开的伤口。 宋纤云雪白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哀伤。 他想担心洛星河这般模样还能不能完成剧情,诛杀东方问天。 但心里闷的慌,像是被人塞满了柳絮,然后一把火,连着自己的血肉的蔓延燃烧,密密麻麻地疼。 他以前太相信洛星河的气运,太决绝洛星河不会出事,没有把洛星河当成一个正常的人去看。 总是在他身上套上神性的光辉。 所以忘了,洛星河不仅是男主,还是他的师弟,是一个有感情有血有肉的人。 他会痛,会难过,会伤心,会绝望。 和自己一样,拥有一套完整的情感体系。 “对不起。” 宋纤云半晌,喉咙酸涩,像是灌入了泥沙一般。 只挤出来一句“对不起”。 他对不起洛星河的感情。 对不起自己无缘无故闯入洛星河的生活,不知不觉间,将洛星河原本轰轰烈烈,毫无阻拦的人生打得稀碎。 独属于洛星河的人生,本来就不应该出现“宋纤云”三个字。 在作为玉无雪期间的记忆整合,宋纤云才发现。 洛星河付出得太多。 宋纤云俯身,小声颤抖道:“星河,对不起……你的灵根,我该怎么办?” 原着没有被挖灵根这一情节,自然也不会讲如何修复灵根的方法。 宋纤云松开洛星河的手,又并排躺回去。 看着枝丫间露出的稀疏的蓝天。 突然出声问道:“天道,如果你真的把洛星河当亲儿子看,想要剧情继续下去,那你就派个人,让他告诉我,怎么救星河?” “什么亲儿子?什么剧情?” 头顶突然探出个脑袋,目光炯炯地看着宋纤云。 “???” “!!!” 宋纤云豁然起身。 慕楚钦猛然后退一步。 两人的头这才没有撞在一起。 宋纤云偏过头,一脸惊慌:“你什么时候来的?!” 都怪自己和慕楚钦相处太久,所以才会对熟悉的气息掉以轻心。 慕楚钦沉眸,绕着莲花,走到宋纤云面前。 答道:“一直都在,刚刚看见你在莲花上爬来爬去,还牵洛星河的手,深情款款地说‘对不起’。” 宋纤云:“……” 他哪里深情款款了? 多大的人了?! 怎么还不会正确使用成语。 他那明明是歉意满满。 慕楚钦背着手,检查洛星河的情况,嘴上仍继续道:“你这样对洛星河,不怕玉无净生气?” 说着,慕楚钦又兀自否决道:“你当然不怕,都跟一代魔尊上床,妖艳流言满天飞,玉无净都忍了下来,更何况你现在只是牵个手,玉无净自然也会不在意。” 宋纤云一时之间说不出反驳的话。 慕楚钦这张嘴。 和当初在剑一派大比时,一样讨人嫌。 而且最懂怎么说伤人心,准确无误地能把宋纤云反反复复像条烤鱼架在烧烤架上炙烤。 宋纤云嗫嚅嘴唇,反讽道:“那真是对不起了,以前让山矾宗名声受损,现在又连累到了剑一派。” 还真是应了慕楚钦以前告诫自己的那句“你若是以后犯下大错,别说你是剑一派的。” 慕楚钦英挺的眉毛皱了皱,道:“没说是你的错,山矾宗被人诟病是因为权尹婵娟,剑一派也没有因为你受累,师尊的死,是因为东方问天。” 现在宋纤云恢复了记忆。 想起之前和慕楚钦天道证誓的事,宋纤云总有些尴尬。 第210章 转机 慕楚钦淡淡瞥了无言的宋纤云,又将手探向洛星河的手腕。 他们三人轮班值守着这两个病号。 宋纤云醒得不赶巧,正好碰上嘴最毒的慕楚钦。 而不是温柔的宁时珍和暖心的玉无净。 他慢慢地用灵力在洛星河破损的经脉游走,检查宋纤云刚刚治伤,有没有把人治得更严重。 慕楚钦没打算放过宋纤云,继续追问道:“你刚刚稀里糊涂说的那一大段话是什么意思?” “天道亲儿子,是说洛星河是气运之子吗?” 宋纤云听得心一惊。 慕楚钦抿唇,拧眉思考道:“仔细想想,洛星河还真有点气运之子的模样,五灵根,竟然能追上我的变异雷灵根,还能拥有上古神器红绫、宗门至宝妙笔生花和与太阴齐名的太曦剑……” 慕楚钦探究的目光落到宋纤云才醒来,尚还虚弱的脸上。 不得不说。 慕楚钦的推理能力可以的。 但宋纤云可还清楚地记得,慕楚钦这人慕强得很呐。 果然,慕楚钦的下句话是:“如果是真的,我还真想夺了洛星河的气运。” 宋纤云背后一凉。 忙伸手过去,把慕楚钦停留在洛星河手腕上的手指挥开,像母鸡护小鸡似地张开臂膀,呈保护姿态。 喊道:“大师兄,我刚胡说的,你别乱来!” 宋纤云真怕现在慕楚钦暴起。 微圆的眼眶里带了些惊慌:“洛星河如果真的是气运之子,也不会落得个灵力尽失的下场了。” 慕楚钦漆黑的眸子像染了浓烈的墨水一般,让人看不透里面的情绪。 蓦尔,慕楚钦放松神情,露出平日里挑不出毛病的笑容,淡淡道:“怕什么,这里是妖界,我要是动了洛星河,我也逃不出去,更何况,你们俩背后,还有个极其护短的宗门。” 化神和出窍境界的修士,他可打不过。 宋纤云微微放松。 吓死了。 “不过……” 慕楚钦的笑意不达眼底,令人瘆得慌。 宋纤云不免又紧张起来。 慕楚钦道:“你以后别叫我大师兄了。” “你现在是山矾宗死而复生的首席大弟子,不是小雪团,权尹掌门还警告过在下,我得尊称您一句宋仙君。” 宋纤云:“……” 非得在他伤口上撒盐是吧? 慕楚钦这人还挺记仇。 在宋纤云醒的那一刻,慕楚钦就给玉无净和宁时珍传讯息过去了。 “纤云!” 玉无净搁老远就开始喊宋纤云了。 急迅飞来,收了羽翅,不等宋纤云反应,就喜极而泣地抱住人,一遍一遍,失而复得地唤道:“纤云,还好你醒了,没事就好!……” 感受着温暖的怀抱,宋纤云的身体微微僵硬。 他重生之前,是不喜欢的玉无净的,也明确表达过态度。 但是在作为玉无雪时,抱着人又亲又抱,还几次差点双修。 宋纤云到现在都清楚地记着,他撒娇求人,让玉无净快点上他的急迫样。 两段人生结合在一起,宋纤云不知道作何反应。 手指触碰到玉无净的青丝,最后,宋纤云抬手,勉强地回抱回去,别扭道:“我……我没事,你别担心。” 玉无净松了手,两人拉开距离。 他眼睛还泛着淡淡的红意,看着宋纤云礼貌疏离的动作,眨了眨眼,潋滟的桃花眼涌上一丝难以接受。 作为玉无雪的宋纤云,会毫不犹豫地抱紧他,说不定还会亲他,安慰他。 而不是现在这般,手足无措又故作熟稔的模样。 玉无净心里升起一种奇怪的感觉,心脏好像被人撕碎,又黏合,循环往复,周而复始,最后,变得云淡风轻,怅然若失。 回不去了。 玉无净清楚地意识到一件事,回不去了。 他不能想从前一样诓骗纯净无知的玉无雪了。 那个万事相信他,依赖他的玉无雪,属于他的阿雪,不见了。 玉无净怔愣。 宋纤云担忧道:“玉无净,你怎么了?” 玉无净唇边扯出一丝无奈的笑,道:“没事,我一切都好,阿雪。” 阿雪…… 宋纤云低头,不敢再去看玉无净的眼睛,盯着自己的手答:“嗯,你没事就好。” 慕楚钦好整以暇地看完这场大戏。 道:“怎么了,未婚夫妻之间还这么客气?” 玉无净拳头都快握紧了。 他凉飕飕地看向慕楚钦,道:“你还不回你的宗门,赖在本王妖界做什么?” 慕楚钦耸肩:“小雪团是我师弟,他才醒,我怎么可以就此离开。” 宋纤云:“……” 他记得慕楚钦刚刚还不认他这个师弟的。 宁时珍比玉无净实力弱,自然也来得慢些。 他一来就直接摸向宋纤云的脉象。 沉稳有力。 还好。 不似二十年前,在魔宫那般,若有若无,如垂暮老人的脉搏。 没有郁郁寡欢的倾向。 只要人没有崩溃,没有绝望就好。 那就还有回圜的余地。 宋纤云了解宁时珍怕的是什么。 立马道:“六师叔,纤云没事的。” 玉无净十八年对他的潜移默化,让他不至于惧怕性。 只是,玉无净还没教他,如果被强迫杀人,自己应该做什么心理状态回击。 宋纤云深吸一口气,强压下那些死者最后死在自己面前的不甘与恐惧。 宁时珍眼眶微红,看着自己命运多舛的小纤云,道:“能看开就好,六师叔还以为你又……” 后面的话被宁时珍哽咽在喉中,溢不出别的字来。 这个人来哭一下,另一个人来哭一下。 宋纤云在事态即将一发不可收拾之前,急忙唤道:“六师叔,你先看看师弟怎么样了,刚刚我想下莲花台,星河的脸色一下子就变得很差。” “我用水灵力给他疗养了下伤,我刚醒来,下手没轻没重的,也不知道会不会有碍于星河伤势的恢复。” 慕楚钦已经被挤到了一旁。 刚刚他检查过,伤口没问题。 只是经脉还没来得及看,就被宋纤云推开了。 宁时珍继续慕楚钦没完成的检查工作。 突然轻“咦”一声。 宋纤云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洛星河不会真的被他越治越坏了吧。 宁时珍眼睛里划过一丝喜悦:“我怎么会忘了这个呢?!” 玉无净不解:“忘了什么?” 洛星河就算不被拔灵根,也没什么日子可活了。 现在,是出现转机了? 第211章 换灵根 宁时珍眼睛里闪过喜悦。 他的灵气努力去探寻洛星河经脉之间正在慢慢滋长回来的灵力。 那是宋纤云刚刚疗伤时输进去的。 宁时珍高兴道:“纤云识海里有三七雪莲的精魄,原型又是三七雪莲的守护兽,所以对经脉有极强的修复能力。” 宋纤云听得糊里糊涂。 意思就是说他能救洛星河? “那我应该怎么做,就输灵力给他吗?” “嗯。”宁时珍点头,“我们的灵力输进去,星河完全不吸收,从这头进去,在另一头完完整整的出来,只有你的,具有强悍的修复能力,虽然一部分还是会流逝出去,但是总能留下来一些。” 宋纤云面上流露出一点希望。 双生诀的颜色似乎也因此暗淡。 他有些激动。 问道:“那星河的灵根,我是不是也能修复?” “不能……” 宁时珍摇头,有些怅惘道:“你若是能救治好星河的外伤,把他寿命延长一点,都算是最好的结果了。” “至于修炼,此生大抵是无缘了。” 宋纤云瞪大眼睛,挺直身子,眼睫震裂颤抖道:“什么叫做寿命延长一点点就是好的,什么叫做这辈子不能修炼了?!” 怎么会这么严重。 一般人若是被拔灵根,那就是回归凡人生活,凡人的寿命是多少,他就是多少。 洛星河现在顶多三十来岁,为什么要说一点点? 宋纤云伸手抓住宁时珍的衣袖,眼眸中满是不可置信。 他想得到答案。 他觉得这件事情肯定和他有关。 但是宁时珍抿唇不说。 宋纤云求助性地看向玉无净。 结果连玉无净也偏过头去。 “洛星河为了给你招魂,强行燃烧寿命使用妙笔生花。” 慕楚钦抱着手,从两人身后站出来。 神色冷冷地扫向沉默的两个人,道:“不要事事都想瞒着宋纤云,玉无净,你瞧瞧你,瞒了十多年,最后还不是功亏一篑,还不如一开始就坦白。” 慕楚钦的话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把重锤,重重地砸向暴露在空气中,避无可避的玉无净身上,砸得人粉身碎骨。 玉无净有些恼羞成怒,想反驳两句,但是对上宋纤云的眼眸,以前这张叭叭叭能说的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 最终像一潭死水,归于平静。 宋纤云眸光疑惑,看着欲言又止的玉无净,追问道:“为什么要耗费寿命?” 他这话像是问玉无净和慕楚钦,又像是问洛星河,问他怎么蠢笨至此。 如此有用的一条命,以后万寿无疆,坐拥天下,万世功名的命,怎么会因为他,变得岌岌可危,如将要断线的风筝,即将坠落? 慕楚钦抢声道:“修为不够,寿命来凑。洛星河不知道你已经重生,所以只能一次召唤出一具又一具没有灵魂的躯体。” 宋纤云四肢冰凉。 洛星河的爱太沉重了。 沉重得宋纤云有些喘不过气来了。 十九年。 每一次消耗寿命召唤出来都是空壳。 洛星河到底是怎么熬过来的。 宋纤云喃喃:“那星河,我尽全力救他,他还有多久可活。” 宁时珍道:“大约剩一年的时光。” 那这人还有什么救法? 真应了那一句,好死不如赖活着吗? 宋纤云深吸一口气,问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除非星河突破修为,直接从元婴跳到化神。” 宁时珍凝重道:“以前的寿命是回不来了,而提升修为是修士增长寿命最直接的办法。” 接下来的问题就很明了了。 不说从元婴中期跳到化神有多困难。 单说现在没有灵根的洛星河,根本就没有办法修炼。 宋纤云定定道:“那就把我的灵根挖出来,给洛星河。” “不行!” 两道声音同时拒绝。 一个是玉无净,一个是慕楚钦。 宋纤云凝眉,问:“为什么不行?” 玉无净脸上有了些愠怒,他道:“纤云,你没了灵根,那你连人形都维持不住了。” 慕楚钦在一旁握紧手指,后又松开。 这是人家师兄弟的事情。 他宋纤云愿意给就给,他拦着做什么? 宋纤云仰头看着玉无净,毫不退让道:“那你让洛星河怎么办?!” “那是洛星河的事情,我只要你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地就行了!” 宋纤云深吸一口气,神色疲惫道:“但是我已经如你所愿地生活了十八年了,对我来说,这就够了,玉无净。” 玉无净像被踩了尾巴一样,彻底怒道:“宋纤云。什么叫如我所愿?!在你眼里,我和你在一起的这十八年,就只是我一个人一厢情愿,自作多情,所以我现在,算是自作自受吗?” “好,现在本王不管你了,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玉无净收起羽扇,怒气冲冲地腾空而去。 宋纤云神色难堪。 他刚刚情绪过激,说话太过分了, 把玉无净那么多年的陪伴,这么轻飘飘地带过去了。 宋纤云努力平复好自己的情绪,现在最重要的是洛星河。 他又看着宁时珍,继续问刚刚的问题。 “六师叔,你不是说我的灵力有用吗,那我的灵根肯定更有用,而且,我灵根挖了,我还有妖丹,我是可以修妖力的。” 宁时珍已经刮掉的胡子在经过这几天担忧蹉跎,蓄起了青青的胡茬。 他整个人看起来,十分憔悴。 宁时珍后退半步道:“但是,换灵根是逆天改命,成功率很低的。” “虽然师叔也想救星河,但是师叔不会答应你的。” 宋纤云听着宁时珍的话,几乎陷入了孤立无援的境界。 手掌触碰柔软的莲花,宋纤云半撑着身子,颓然道:“那我能做什么?我除了拖累星河,就一点作用都发挥不出来吗?” 宁时珍抚过宋纤云的头,轻声安慰道:“纤云,不要这么说自己,你以前也是救过星河的,昏迷了几个月,如果不是……” 如果不是权尹婵娟。 纤云就死了。 宁时珍话语微顿,跳过这个话题,道:“你就当是他还你的吧?” “还?” 宋纤云想起了在柳如是那里。 当他问洛星河为什么满身伤痕时,洛星河的回答也是“还”。 可这世间诸多纷扰,哪里是一个“还”字就能概括的。 第212章 疯了? 宁时珍不愿意换灵根。 现在洛星河也醒不过来。 宋纤云只能坐在红莲华庭上,不知疲倦地给洛星河输送灵力。 输得唇瓣发白,冷汗涔涔,也没有停手。 宁时珍看得心痛,道:“纤云,休息一会儿吧,过度消耗灵力,会让你灵根受损的。” 宋纤云固执道:“六师叔什么时候答应给我和星河换灵根,我就停手。” 宁时珍:“手心手背都是肉,你让师叔如何抉择,师叔问你,万一失败了怎么办,届时你不能修炼灵力,星河死在换灵根时,怎么办?” “不会失败的。” 如果他自己是洛星河灵根的工具人,是天道给洛星河的机遇,那这次换灵根就一定不会失败。 慕楚钦看着如此笃定又固执的宋纤云若有所思。 慢慢绕到宋纤云的后面,抬手,毫不拖泥带水,将人敲晕。 灵力输送停止。 宋纤云脑袋一软,身子往旁边倒去。 慕楚钦接住人,缓缓放平身子,看着宁时珍,冷冷道:“好言相劝不听,就干脆让他不要听了。” 宁时珍不置可否。 当初权尹婵娟要毁了慕楚钦的灵根时,还是他拦着的。 那时,众说纷纭,都觉得慕楚钦会入魔。 但现在看来,慕楚钦并没有要入魔的倾向。 根正苗红。 慕楚钦道:“我和小雪团相处得还挺久的,从刚刚宋纤云的谈话行为可以看出,即使恢复记忆了,他还带着玉无雪十八岁特有的小脾气,如果宁峰主信得过在下,那不如让在下劝劝他,说不定有用。” 宁时珍不免有些怀疑地看着胸有成竹的慕楚钦。 道:“你真有办法?” 慕楚钦拱手道:“在下愿意全力一试。” 天色慢慢地暗了下来。 宁时珍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慕楚钦灵力微动,摸向宋纤云的太阳穴,雷灵力电下去。 直接把才晕过去的宋纤云电醒了。 宋纤云睁开眼。 看见慕楚钦正在解他的衣带。 宋纤云瞬间汗毛竖立。 抬脚朝着慕楚钦的胯间而去。 慕楚钦直接按住宋纤云的腿,把人折起来。 宋纤云灵力本来就低于他,刚刚灵力大量消耗,所以根本没有余力反抗。 宋纤云的眼睛闪过惊慌失措,大吼道:“慕楚钦,你要作甚?!” 洛星河还在旁边睡着呢?! 慕楚钦直接掀开衣服,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按着宋纤云柔软的肚子,道:“帮你六师叔劝劝你,不让你往火坑里跳。” 劝人是这么劝的吗?! 宋纤云对性没有之前那么要死要活,但并不代表着完全不害怕。 他开始疯狂地拳打脚踢,然后都被慕楚钦强悍地镇压回去。 看着慕楚钦还没有停手的意思。 宋纤云彻底疯狂,咬紧牙关,以一种奇异的姿势啃住慕楚钦强势凌厉的手。 慕楚钦歪头,笑道:“要叫出来,你咬牙,会不小心咬到舌头的。” 他擒住宋纤云的下巴,用力一拽。 这里的人都似乎都特别喜欢卸下巴。 宋纤云如慕楚钦所说的大声叫了出来。 “啊——” 慕楚钦单手掐诀,指尖用力抵住宋纤云柔软的肚子,顺着雪白的皮肤,一寸寸往上面压,经过胸膛和脖颈。 指尖下呈现出一块奇异的凸起。 即将到达喉咙时,慕楚钦趁此机会手指伸进宋纤云口中,捏住两边脸颊,雷灵力转化成实体的往里面钻,接着抓住喉咙深处的墨色的一道魔气,往外面拉。 宋纤云全身痉挛一瞬,濡湿的头发贴在额边,嘴唇颤抖。 慕楚钦顺势将宋纤云的下巴接了回去。 手边掐着刚刚扯出来的魔气,在慕楚钦修长的手指间像只蝌蚪,扭动几下,便脱离母体一动不动,死了似地沉静。 宋纤云看着已经把手指抽出来的慕楚钦,怒骂道:“你畜生,慕楚钦!” 慕楚钦神色淡淡:“先不忙骂我是畜生,你先把这个死掉的畜生处理掉。” 说着,将纯黑色的魔气实体扔到宋纤云面前。 似乎还带着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形态虽然蜷缩在一起,但是接受过九年义务教育,学习过生物的宋纤云,认出了,这好像是个未成型的胎儿,虽然只有拇指大小,但确实是从他嘴里弄出来的。 宋纤云脸色惊惧,恐慌地看向慕楚钦,问道:“这是什么?” 慕楚钦用洁净术将手指请洗干净。 宋纤云是守护兽,身体和灵魂都是纯净的。 全身是宝。 但耐不住嘴巴里是口水。 慕楚钦有些心理洁癖。 他抬眸道:“东方问天的魔种,我给你打掉了。” 魔种? 那是什么东西? 宋纤云的表情和内心一样震惊。 他将衣衫收整好,颤颤巍巍道:“这个东西是什么,为什么东方问天要下在我的体内?” 慕楚钦正色道:“魔族的一些腌臜术法罢了,东方问天想让你入魔,但可能没引导成功,就干脆种下魔种,影响你的情绪,在到达临界点时,直接将你吞噬,这样,你就可比我先入魔了。” 慕楚钦这张嘴,毒到连自己的逆鳞都拿出来随便说。 “什……什么?” 宋纤云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所以这也是东方问天一直用极端方式想要他心理崩溃的原因。 东方问天真的就这么恨他吗? 宋纤云沉思。 慕楚钦看着已经慢慢稳定下来的宋纤云,笑道:“当初人人都说我要入魔,所以我就干脆去阅读魔界的书籍,其中一个就是如何让心性纯净之人入魔,将那东西注入体内,然后用魔气主人的精血滋养,在这段时间,被种下魔种的人会呈现焦躁,偏执,情绪起伏大等心里状态,猜的,没想到猜中了。” 宋纤云不知不觉间受影响了。 所以把玉无净气走了。 还一直强迫宁时珍做风险极大的手术。 东方问天是真的很恶心,想要毁掉宋纤云无所不用其极。 如果日后真的入魔,宋纤云再坚韧的心性都怕会崩溃吧。 宋纤云的身子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他迫使自己冷静下来,道:“如果你猜错了呢?” 慕楚钦无所谓道:“猜错了就猜错了呗,那就正好让我打醒你。” 宋纤云:“……” 第213章 卦卦为死卦 宋纤云挨得离洛星河稍近了些。 又道:“取出魔种这事,你在六师叔面前做也无伤大雅,而你现在把大家都支开想做什么?” 慕楚钦此人很理性。 不容易被人世间的情感牵绊住。 所以在某些问题上,总能一针见血。 慕楚钦歪头,狭长的眼眸里闪烁着炽热的光。 “刚刚我只对洛星河是否为气运之子呈怀疑态度,但现在,我更怀疑你有问题,宋纤云。在来救你之前,宁时珍为了消除我对你的偏见,讲了你十九年前的遭遇。” “很可怜,但是呢,我这人喜欢去抓一些细枝末节的东西。” “比如,在秋草城,你和玉无净是第一次见面,但就算是一见钟情,也不会把如此重要的狐族令牌给你吧。” “还有,洛星河总说他很后悔没有听你的话去了堕仙顶,打开了东方问天的封印。所以,你能告诉师兄,你为什么一再强调,不让洛星河去堕仙顶呢?你这样,会让我怀疑,你可能早就知道洛星河当时一个平平无奇的小弟子,破得了封印呢。” 宋纤云越听越心惊。 宁师叔怎么什么都往外说? 看着慕楚钦越荡越诡异的笑容。 手掌慢慢摸向洛星河腰间的弟子令牌。 慕楚钦继续道:“如果这些都可以一笔带过,那你是怎么知道浮生若梦里有弱水剑,而且只有洛星河才能拿到?加上今天你说的‘剧情’,并笃定换灵根洛星河不会死这件事。” “这些事串联起来,你就好像是一个洞知一切,却唯独救不了自己的可怜人。” 慕楚钦越靠越近,猛地拽住宋纤云的手腕,强迫宋纤云闪躲的目光看向自己。 勾唇道:“我说得对吗?” “小雪团,嗯?” 慕楚钦是一个很奇怪的矛盾体。 他的情感体系和价值体系似乎是完全分开的。 他前不久还可以温柔地给宋纤云涂抹受伤的手掌,现在就能紧攥宋纤云的手腕,咄咄逼人,质问出一切他想要知道的所有答案。 宋纤云吃痛地松开手,才抓握在手里的弟子令牌从莲花边缘落下去,掉到慕楚钦的脚边。 宋纤云喊道:“大师兄,手很痛,可以先松手吗?” 声音软软的,像一块糕点,甜腻不已。 慕楚钦将地面的令牌用灵力运起来,握在手心里,道:“小雪团,还记得用以前的方法来让我心软,也知道给宁峰主传送消息,你那股机灵劲儿还是那么足啊。” 以前,玉无雪犯错时,开头第一句就是认错撒娇。 慕楚钦有时被吵得烦了,就会让玉无雪少罚抄一点。 “不过,我不是洛星河,也不是玉无净,不会因为你撒撒娇就放过你。” 宋纤云抬眸,动作狠厉,直接伸手去抢慕楚钦手里的弟子令牌。 刚刚讯息还没来得及传送。 慕楚钦哪里会给宋纤云这个机会。 将宋纤云的手反剪到背后,笑道:“宋纤云,你觉得你一个元婴初期打得过中期吗?” 宋纤云用力地挣扎了下。 仔细回想这十多年和慕楚钦的相处。 道:“那你到底想做什么?” 切断他和宁师叔的联系,还用武力强行镇压他,妥妥的反派作为。 慕楚钦道:“不做什么,就是想知道所有你知道的,在修仙界,提前知道机缘,努力提升实力,就不会像你这般任人拿捏,我想成为真正的强者,仅此而已。” 宋纤云深吸一口气。 他也不想任人拿捏。 他努力过了,但是没用。 当年弱水剑他没努力往东方问天心窝子上捅吗? 捅了呀! 但就是插不进去。 原着里描写的师尊是个十足十的正派,温柔又强大。 他选择去信任去爱,完全没有问题,还不是被杀妻正道了。 从头到尾,只有知道剧情的他成了一个大冤种。 所以,知道剧情的人都没什么好下场。 宋纤云挣扎了下被慕楚钦钳制得紧紧的手腕,道:“我不告诉你,你会杀了我吗?” 慕楚钦反问道:“你告诉我,难道会死吗?” 这个宋纤云倒是没尝试过。 知道天机,就已经活得很艰难了,如果泄露天机,应该会更惨吧…… 宋纤云闻言,尝试性地张嘴。 慕楚钦盯着宋纤云的唇瓣看。 “啊……啊啊啊啊——” 慕楚钦皱眉:“你在说些什么?” 宋纤云唇瓣合不拢,喉咙里发出类似哑巴的呜咽声。 说不出来。 慕楚钦心一凉。 宋纤云也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 他无奈地看着慕楚钦,那双眼睛仿佛在说:看吧,不是我不愿意说,是天道不让我说。 慕楚钦松开宋纤云的手,拿出纸笔。 “那就写。” 宋纤云盘坐在花蕊上,手中握着笔,纸摊在膝盖上。 墨汁在笔尖凝聚,最后形成一滴墨水,落在上面,浸染开来。 宋纤云脸色苍白,手腕像是被一只大手握住,只要像放下去,就会脱臼。 慕楚钦已经给他的手正了三次了。 只要他一有告诉慕楚钦的想法,就会被控制。 慕楚钦烦躁地将宋纤云又绵软下去的手腕接回去。 道:“你以前也是这样吗?” 宋纤云摇头:“我以前没给试过给别人说。” 慕楚钦把纸揉作一团,扔到地面。 偏头道:“那你给我算一卦吧,用剑一派教的占卜方法,给我算一卦吧。” 宋纤云立刻懂了慕楚钦的意思,拿出铜钱,往天上抛,灵力带动,手诀翻飞。 他对占卜只是略懂皮毛,勉强能推一下明天天气如何。 这还是第一次看人。 宋纤云看着上面的卦象,老实道:“卦象说,你大概率会入魔。” 慕楚钦咬紧牙齿:“那你自己的高见呢?” 宋纤云摇头:“不知道。” 他是真的不知道。 剑一派这么打个宗门,都是一个陪跑的炮灰门派。 更别说里面的弟子了。 原着里甚至是一个姓慕的人都没提过。 慕楚钦脸色微深。 他指着洛星河道:“那你现在给他算。” 宋纤云听话照做。 丢了第一卦,宋纤云瞬间脸色煞白。 慕楚钦抱手,看着宋纤云哆哆嗦嗦把铜板捡起来的模样,放低声音问道:“小雪团,怎么了?” 宋纤云两只手都快握不住小小的几个铜板。 他声线颤抖道:“没……没事,我刚刚好像捏错手诀了。” 慕楚钦微微一顿。 没有捏错。 宋纤云刚刚没有捏错。 他全程都看着。 宋纤云连续测量了五六次。 像这种低级术法,只能大概推断个走向,笼统点,其精确性甚至比不上现代社会的星座。 会有好卦,也会有凶卦。 但是,洛星河的卦象。 连凶卦都得靠边站。 卦卦为死卦。 毫无生路。 怎……怎么会。 慕楚钦有些看不下去了。 按住宋纤云已经颤抖到不能自已的手腕,道:“你的占卜之术这么差,还在死磕个什么劲儿。” 宋纤云惨然一笑,表情空茫茫的,声音幽远而绝望:“是啊,我占卜之术很差的。” 第214章 爱站就站着吧 慕楚钦松开手,将洒了一地的铜板一个一个捡起来,重新塞进宋纤云的手掌中。 洛星河的卦为死卦,而宋纤云脸色发白,和不可置信也就从侧面反应了洛星河的结局不该如此。 慕楚钦好像抓到了一点天道的空子。 道:“现在,你给剑一派算卦。” 给整个门派? 宋纤云额角还有残余的冷汗,整个人看起来虚弱至极,他抬头,道:“我算不下,这个卦太大了。” 慕楚钦走到宋纤云的身后,手掌覆在单薄的脊背上,温声道:“无妨,我给你输灵力,你尽管算。” “好。” 铜板再次落地。 宋纤云认真地数正反。 和洛星河一般无二的死卦。 宋纤云眸中闪过一丝痛苦,但并没有刚刚反应这么大。 慕楚钦明白了些。 幽深的瞳孔泛起异样,如急速飞跃耳朵的流星,快到令人无法捕捉。 “你又算一遍我的。” 宋纤云虽然不理解,但听话照做。 ——死卦。 死绝了都。 刚刚虽然不是什么好卦,但也不至于去死。 但现在,活脱脱地让他去和洛星河一起走黄泉路。 慕楚钦轻笑道:“被你算过卦的人,是不是都得死?” 宋纤云的心微微放松了些。 看来真的是他的原因。 然后宋纤云趁着慕楚钦还在给他输灵力,又给剑一派抛了一次。 “好卦?” 宋纤云歪了歪头。 慕楚钦道:“不容易,终于不用死人了。” 宋纤云有了点信心。 在慕楚钦的鼓励下给宁时珍,封容,还有玉无净都算了。 接二连三的好卦。 宋纤云都没有太大的震惊,看样子这些人的结局不错。 慕楚钦突然来了兴趣,道:“你给东方问天算。” 毫无疑问的死卦。 宋纤云一脸活该的表情。 这一点慕楚钦倒是没想到。 他还以为东方问天是不可战胜的呢。 “很好奇,谁会杀了三界最强的魔尊?” 宋纤云尝试指了下旁边的洛星河。 天道没有察觉到。 慕楚钦捏住洛星河毫无血色的脸颊,表情十分不爽。 “就凭他?” 如果是以前,宋纤云一定扬起下巴,骄傲地说:“那可不?” 这可是男主。 狂拽吊炸天的男主。 小小魔尊,不在话下。 现在,物是人非,宋纤云就有些不确定了。 洛星河连自己都岌岌可危,怎么杀东方问天? 宋纤云伸出手,拍掉慕楚钦的手。 道:“别趁人昏迷欺负他。” 慕楚钦:“气运之子,捏一下就死了?” 现在可不就是跟捏蚂蚁一样,轻轻一动,就死了吗? 宋纤云偏过头,手里还捏着铜板,道:“还要问什么,一起问了。” 慕楚钦故作深奥地绕着红莲华庭转了一圈,最后把目光锁定在宋纤云的脸上。 宋纤云:“我?” 慕楚钦点头。 “我有什么好算的?” “不要妄自菲薄,毕竟能让气运之子为你做到这个份上,说明你很重要。” 慕楚钦低着头鼻梁很高,额发自然下垂,落在脸侧,漆黑下场的眼中神色熠熠,道:“就像话本子里能让主人公放弃生命去救的人,从来不会让读者忽略。” 宋纤云垂眸。 他是一个变数。 山路十八弯的变数。 算命不能算自己。 所以这次是慕楚钦来。 他比宋纤云更加生疏。 铜板落下,洒得到处都是。 慕楚钦向来是不信命的人,所以对卦象之类的,他能去上课都好的了。 宋纤云弯身,扒在莲花周围,看慕楚钦慢慢地数着自己的命数。 数着,发现少了一个。 宋纤云马上跟着找。 卡在莲花缝里了。 立着呢。 慕楚钦沉吟道:“一子之差,失之千里。” “反为死卦,正为生卦。” 话音刚落,宋纤云的手已经触碰到那枚铜板。 从花瓣落在自己的衣袍之中。 正反已出。 慕楚钦走近,想问是什么面。 宋纤云把铜板握紧手里,朝上交给慕楚钦,道:“我给自己选了个……正面。” 他表情并无异样,甚至还浅浅露出个笑容,暖暖的,让人移不开眼。 “那你是给自己一条生路了。” 宋纤云身形微顿,点了点头。 ** 洛星河在宋纤云孜孜不倦地输送灵力之下,两天后终于醒了。 这次宋纤云终于可以离开红莲华庭了。 不会出现他一离开,洛星河就生命体征飞快下降的状况了。 洛星河搬进了宫殿,宋纤云就坐在床边,搬个小板凳,一勺一勺地喂着人喝药。 宁时珍煎的药苦,闻着就很苦。 宋纤云干脆就把以前放在自己寝殿的甜食一股脑全部搬了过来。 喝完药,就让洛星河自己选,想要什么口味的糖。 洛星河身体虚弱,断断续续道:“师弟不是小孩子了……没必要吃点苦的,就要吃糖。” 如果非要选一个。 那就一定是宋纤云爱吃的。 多喝几回药之后,宋纤云也发现了洛星河的口味和自己相似。 每次想说什么,但是对上洛星河甘之如饴的神色时,又咽回喉咙。 六师叔说现在不能让洛星河情绪起伏过大,宋纤云只能事事顺着他。 玉无净这两天把自己关起来,谁也不见,问起来就说公务繁忙。 那日和玉无净吵起来虽然是魔种影响,但主观意识在自己。 宋纤云等洛星河稳定下来了,就提着玉无净喜欢的吃食去勤政殿外候着。 宋纤云就是玉无雪的事情天下皆知。 妖界也不例外。 门口的小妖怪给哪里敢让宋纤云站在烈日下等自己王上,平日里只有王上等妖王妃的份儿。 赶紧砍了芭蕉,给妖王妃遮阳挡雨。 宋纤云愧疚万分,不肯受小妖怪的恩惠。 芭蕉伞过来一下,宋纤云就往旁边退一下。 他是来认错的,不是来享福的。 宋纤云忽然觉的这个场景很眼熟。 他想起在清明第二天,他将玉无净关在门外,不让他靠近半分。 真是好笑。 想来,那时的玉无净一定很委屈吧。 明明是东方问天的错,而自己却平白冤枉了他。 宋纤云想到东方问天,神情就不是很好了。 脸色灰白地站着,身子纤弱。 小妖怪们看得心惊胆战。 生怕妖王妃晕在门口了。 他们赶紧敲门,朝着里面冷漠如冰的玉无净低声喊:“王上,妖后好像要被太阳晒晕了。” 殿中的玉无净听到这话,立马站起身,扔掉手中的笔和奏折。 忽又想起宋纤云是元婴。 堂堂元婴,就算在三伏天站个十天半个月,都不会掉半滴血的。 然后长袍一甩,坐回王座。 怒道:“他愿意站就让他站,站晕了就抬回他小师弟旁边去!” “本王这小地方,可容不下他的尊驾!” 小妖仰头看着“小地方”金碧辉煌的大门,应了句:“是!” 宋纤云一字不落地听到了,提着东西,表情并无波澜。 脊背却站得更直了些。 第215章 求原谅 宋纤云在外面站了多久,玉无净就在里面处理了多久的政事。 大妖臣子们进殿议事,来来往往,上上下下。 就看着昔日被玉无净捧在手心里的宋纤云孤零零地站在外面,心中摸不定主意。 只能在路过时恭恭敬敬地喊一声“妖王妃”。 宋纤云没有应。 他没有那个资格应。 能坦坦荡荡应下来的只能是没有恢复记忆的宋纤云,没有黑点的玉无雪。 玉无净在窗户里看见了,气得来回走。 用苦肉计激他就罢了,自己老臣门唤他妖王妃,他还面无表情,不肯答应。 这是有多嫌弃“妖王妃”、“妖后”和“妖界储妃”这个名号? 直至天黑。 两人都还在僵持。 小妖怪都换班了。 站的人都还没走。 夜黑风高,殿内灯光影影幢幢,明亮万分。 如果是玉无雪来认错,估计早就想办法摸进去开始撒泼打滚求原谅了。 宋纤云终于在凉凉的夜风中开口道:“玉无净。” 玉无净握笔的手一顿。 没回应。 宋纤云语气平缓道:“对不起。” 玉无净起身,扒在窗户上盯着站在漆黑殿外的宋纤云。 宋纤云:“……” 妖王殿下似乎不知道他现在的影子投在窗户上了。 姿势怪异,像个偷听墙角的怪叔叔。 宋纤云的下文差点没能继续下去 “你……人很好,你的恩情,我还不起。当初,你为了复活我,应该也耗费了不少心神。我这人早就该死的,你却一直没放弃,我这人嘴笨,不知道该说什么……” 玉无净从宋纤云那句“我这人早就该死的”时,就听不下去了。 他破开大门,抬手将还在真诚致歉的人抓进来。 宋纤云捏紧食盒,没有反抗。 大门又关上。 玉无净握住宋纤云的手腕,用了些力度,捏得白腻的皓腕一圈通红。 吃食撒在地上,兜兜转转沾满灰尘滚了几圈。 他怒道:“宋纤云,你是不是有病,你这叫道歉?” “有这么道歉的吗,我给你道了那么多次歉,就不能学一下?!” 宋纤云沉默。 玉无净最近的一次道歉,是对玉无雪说“从今以后我只爱阿雪一人,我们之间再无宋纤云这个人……” 玉无净看着宋纤云垂眸不说话的样子更气。 他将宋纤云抵在墙边,人影放大。 值守的妖怪们在外面看到灯火映出来的身影,立马一哄而散,并且不让任何人靠近此处。 宋纤云看着脸庞放大的玉无净,呼吸灼热,互相纠缠。 明明是十多年来做过无数次的事情,宋纤云却没有办法适应。 他偏开头,只道:“玉无净,我……” “唔——” 玉无净啃咬的动作又急又狠,把宋纤云接下来的歉意堵回唇舌之中。 宋纤云抬起手,想要挣扎。 但睁眼看见玉无净已经带了微微湿意的桃花眼,潋滟又悲情,似乎藏满了千言万语。 宋纤云闭上眼。 慢慢垂下手。 等着玉无净胡乱亲个够。 玉无净抱着人乱撞,似乎是站不稳,一会儿撞门,一会儿撞倒了灯。 一趟下来,宋纤云的衣服已经被刮出了好几条裂缝。 唇瓣分离。 玉无净绝望地看着从始至终都清醒至极的宋纤云,虽然樱唇红肿,破了皮,但是那双微圆的眼眶里,一直如一汪清水,没有半分涟漪。 “宋纤云,你爱一下我,好不好?” 玉无净把头埋在宋纤云的颈窝,滚烫的泪水从眼眶中坠落,滴在宋纤云的脖颈间。 他哭得声线颤抖,嘶哑道:“你就像那日放灯祈福时,毫不犹豫地说句‘我爱你’,好不好?” 宋纤云喉咙酸涩。 他回应不了。 玉无雪不懂爱。 所以才能将烫人的“爱”说得毫无累赘。 宋纤云将玉无净濡湿的发丝别在耳后,轻声道:“玉无净,你问过六师叔的,我的情思树在玉无雪时期就没发过芽。” “爱是感觉,不是喜欢。我可以喜欢任何人,但爱不一样,不行就是不行……” 玉无净不解,他将宋纤云从王座上拽起来,道:“那你凭什么会爱上权尹婵娟,因为他假惺惺地从鬼门关走过几遭,所以你就毫不设防吗?” “现在,宋纤云,你告诉我,你会不会爱上同样付出性命的洛星河?” “就因为我没全身心去救过你吗?!” 玉无净自嘲地笑着,像是突然想明白了什么。 他指着桌上的奏折,唇角上扬道:“也是,我的确做不到洛星河那样,因为我放不下妖族,我不仅爱你,也爱自己的子民。” “正如权尹婵娟爱你,但同样爱他的大道一样。” 玉无净忽然觉得自己全身上下都泛着冷。 如果现在妖族和宋纤云他只能救一个。 或许他会放弃宋纤云。 玉无净被自己的想法震惊到了。 他突然执拗道:“宋纤云,你来求我原谅,是不是还有别的事情需要我?” 宋纤云整理好乱掉的衣衫。 不管有没有事情要求玉无净,他都会来的。 但是,很不巧的是,他的确有事要玉无净帮忙。 “我有求于你和求你原谅毫不相关,我是诚心致歉的。” 玉无净道:“那就还是要我帮忙呗?” 宋纤云看着玉无净受伤的眸子,犹豫地点头。 “是关于洛星河的吗?” “如果是洛星河,这个忙本王就不帮了。” 宋纤云摇头,眸光坚定道:“我是向你求弱水剑的。” 他知道弱水剑在玉无净身上。 至于洛星河的灵根,他会自己去找办法的。 第216章 你们平安,我就开心 烟雾笼罩在玉无净的眉眼之间,眸底幽深,丝丝情愫被掩盖下去。 先妖王的话还在耳边盘旋。 宋纤云看出玉无净的拒绝,道:“东方问天以一己之力屠杀洛南川,无一人生还,你不是爱你的子民吗?现在的东方问天就是一个疯子,你觉得他还能保持理智不对母族下手吗?” “况且狐族已经脱离妖界,你有什么能力保证东方问天会不会舍妖族,保狐族?” 宋纤云的话如同一道惊雷,将玉无净之前的心理建设打得支离破碎。 玉无净冷道:“那你拿走弱水剑,是要故技重施,像当年那样刺入东方问天的胸膛吗,现在的你,凭什么让东方问天任你再捅两下。” 宋纤云抬眸,道:“所以我要求你的第二件事,是让你把洛星河体内的狐族令牌取出来,打入我的体内。” “你疯了吗?宋纤云!” 玉无净被宋纤云眸中坚定的神色震慑住了。 此路,一旦失败,迎接宋纤云的将是万劫不复。 宋纤云不曾害怕后退半分,道:“我没疯,该死的是加害者,我应该保持冷静,玉无净,这是你从小教我的。” 就是教得太通透了。 一时之间,玉无净不知道究竟是绝望的宋纤云躲在他身后寻求庇护的好,还是清醒的宋纤云不顾危险迎难而上的好。 玉无净的指尖落在宋纤云的额间双生诀,延着高挺细白的鼻梁往下走,他注视着宋纤云卷翘浓密的睫毛下润润明亮的双眼,如星星之火,炙烤得人自抑不得。 他无言半晌,最后落在宋纤云的脖颈上,将手慢慢收紧。 宋纤云垂眸,看着掐住他脖子的那双手白腻好看,手背上是微微凸起的青筋。 “纤云,你是真的不怕死了吗?” 玉无净眼眶里平淡如波,再由风一层层地荡开涟漪。 “假如你没有杀掉东方问天,死去的是你,你让我怎么办,如果我在你心中的分量不够重,那你想想宁时珍,封容,杜玉珂,或者是洛星河。” “这些人已经失去过你两次了,第三次,不怕他们承受不住吗?” 宋纤云心想。 自己真是一个打都打不死的小强。 死了又活,活了又死。 该惹人厌烦了。 宋纤云感受着颈间的窒息感,脸颊红润如粉玉。 但眼神从未变过。 玉无净陡然松了手。 宋纤云捂住胸口剧烈地开始咳嗽。 纤薄的身子微微颤抖着。 像一只即将破茧的蝴蝶,展开稠丽诱人的翅膀,飞向远处。 玉无净想伸手抓住,但如果控制不好,就会让宋纤云无法再伸展翅膀,而是一直蜷缩在他身后。 这是经历过两世心性强硬的宋纤云,而不是单纯依赖他的,十八岁的玉无雪。 “本王把剑给你,但是杀东方问天本王不会出手的。” “好。”宋纤云微愣,然后点头。 玉无净会帮忙的。 不论是原着还是现在。 他一定会帮忙的。 宋纤云坚信。 就算不是为了自己,也会因为自己和洛星河掌握了他的命脉而不得已出手。 玉无净心神一动,将弱水剑握在手里。 血色缠绕,银光流现。 宋纤云抬手想要接过。 玉无净却把剑举高了些,让矮他半个头的宋纤云够不着。 宋纤云疑惑:“你要做什么?” 玉无净俯身,把弱水剑甩在长柱之上,剑体颤动,钉得牢牢的。 “本王不能白白将剑给你,也不能白白养一个储妃十九年,就让人跑了。” 宋纤云眼中的情绪剧烈地一颤。 玉无净把呆呆站在原地不动的宋纤云的外袍褪下,露出里面白净的亵衣,腰带勾勒身形,盈盈一握。 他道:“宋纤云,我要你,要你以两世的记忆和歉意和我在一起,即使你不爱我。” 玉无净含住宋纤云的耳垂,低声道:“还有,我要履行清明之约,在秋收节之后和你举办大婚,还剩五个多月,在这段时间,你想去做什么就做吧……” 月光穿过框架的窗,轻柔地照在人身上,光影斑驳,惨淡如霜。 宋纤云十指向掌心蜷缩,掐出血印。 他定定看着玉无净,似笑非笑道:“玉无净,对不起,我没守住你给我重塑的这具纯净的身子,如果你不嫌弃的话,就拿去吧。” 还。 这大抵是六师叔说的还吧。 宋纤云脸上的笑容徐徐绽放,一如平常,红冶艳丽的红山茶绽放,却美得悲戚,连带着笑意都模糊了起来。 山茶花是在极尽漂亮时凋零,即使从枝头落下,也是整朵凋落,他的美,不仅只是在枝头上才能绽放。 宋纤云甚至害怕用这样的自己去偿还,会委屈了玉无净。 玉无净值得更好的。 衣衫委顿在地,玉无净覆上去,轻声道:“不嫌弃,本王,视若珍宝。” ** 可喜可贺! 小妖们只差敲锣打鼓了。 妖王和妖王妃没冷战了。 而且第二天就昭告全妖界,秋收节后大婚。 整个妖界闹的沸沸扬扬。 当事人宋纤云却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 给洛星河喂药。 洛星河还不能下床,手连抬起来都是问题,只能静静地看着宋纤云垂着眸给他喂药。 动作之间,颈间都是暧昧的痕迹。 宋纤云并没有去遮掩。 洛星河听话地抿下药。 眼睫微颤,他问:“师兄,你现在恢复了记忆,还喜欢玉无净吗?” 宋纤云手心一抖。 碗里的药倾洒。 白净的手腕上全是苦涩浓稠的药汁。 他静默地用洁净术洗去,淡淡道:“我和他是未婚夫妻,而且五月后就要成婚了,你猜师兄喜不喜欢他?” 洛星河想说这不是喜欢。 但看着宋纤云一脸淡然的模样,忽地漾起笑容,暖暖道:“师兄只要开心,喜欢谁都行。” 宋纤云看着有把自己的爱意退到阴影处的洛星河,心头突然很闷。 洛星河、玉无净、东方问天、权尹婵娟。 几个人的爱恨情仇,着实精彩。 他不知道自己在这个故事里算个什么人物。 婚内身体出轨魔尊,精神出轨权尹婵娟? 玉无净头顶的帽子绿油油的。 后头还跟着个洛星河。 真就和现在三界满天飞的流言对上了,实实在在的贱。 宋纤云把药全部喂完,才道:“你们平安,我就开心了。” 第217章 浮生若梦 喂完药,两人没有别的话题。 洛星河就眼神麻木地看着自己腹部。 那里空荡荡的,没有一丝灵气。 宋纤云道:“星河,你想要重塑灵根吗?” 洛星河猛然抬头,拒绝道:“如果师兄想要把你的给我,那就不必了。” “倒也不是。” 修仙界能换灵根的宁时珍不答应,自己也不能生拉硬拽,扯出来,然后塞到洛星河的肚子里吧。 权尹婵娟当初双系冰灵根,倒是如此简单粗暴。 但这是建立在他本身就有灵根的基础上。 宋纤云解释道:“我想去一趟秋草城,打开浮生若梦。” “里面天材地宝众多,总有一样能救你。” 洛星河疑惑:“你如何打开浮生若梦?” 当年始祖打开,也耗尽灵魂之力,陷入沉睡。 宋纤云笑道:“浮生若梦,本来就是在今年开放。” 洛星河看着宋纤云胸有成竹的表情,瞳孔猛然放大。 他想起来了,在六月涯。 始祖曾经告诉过他,浮生若梦将会在十九年后开启,也就是今年。 可是始祖的事情事关重大,当时只有六师叔知道。 宋纤云,自己的师兄为什么什么都知道? “我去问过六师叔。” 宋纤云一句话,打消了洛星河的疑虑。 “星河,我还问了六师叔许多事情,比如你当初在六月涯待了一个月,修为突增,并且知道了如何修复断腿。” “这是你的机缘。” 洛星河听到最后一句话时,笑了一下。 重复道:“是我的机缘。” “但也是我穷途末路,想要救你唯一方法啊,师兄。” 宋纤云道:“你当初在秋草城说过,这一切只是还。” 洛星河耳畔有些嗡嗡作响。 当初为了宽慰玉无雪的话,竟成了堵死自己的路。 宋纤云叹了一口气,“你已经还得够多了,当年的救命之恩,现在你又救我,我们相互抵消了。” 洛星河怔然道:“怎么能够?是我放出了东方问天,否则师兄也不会遭受如此痛苦。” 洛星河最恨自己的就是这点。 他为什么要跑上堕仙顶。 为什么他能打开封印。 为什么自己是给师兄造成苦难的帮凶! 洛星河表情痛苦,眼眶通红,浓浓的悔意溢散在眸中。 宋纤云伸出手,落在洛星河的手上。 他自己这十八年倒是活得潇洒。 洛星河不知道真相,日日活在悔恨之中。 宋纤云镇定道:“星河,那不是你的错,你身上的那缕魔气是师……权尹婵娟放的,他想故意破坏我和玉无净的婚事,结果弄巧成拙了。” “这一切都不是你的措。” 洛星河眼睛突闪亮光,像迷茫的旅人看到灯塔微弱的光,道:“真的不是我的错吗?不是师兄诓我的?” 宋纤云眼神坚定地点头。 洛星河心中摇摇欲坠的巨石豁然落地,砸得粉碎。 他心中有的不是沉冤得雪的喜悦,而是自己不是帮凶的放松。 所有的压抑,此时如泄洪散去。 宋纤云看着洛星河开心的表情,心底也跟着宽慰。 在妖界大约又待了几天,慕楚钦、宁时珍、宋纤云还有不太能走动道的洛星河启程前往秋草城。 据眼线来报,东方问天这几天一直呆在魔界,和众长老商讨大事。 宋纤云心中清楚,是关于灭门的大事情。 他们要先灭小门派,逐个击破。 最后是剑一派。 浮生若梦将开的动静声势浩大。 宋纤云他们才到秋草城两日,浮生若梦的消息从无人问津到人尽皆知。 魔界来势汹汹,各界为了提高本门派能力,均派出弟子进去历练,探探这上古秘境。 所以近几日秋草城修士众多。 宋纤云“威名远扬”,避免被人认出,他就一直戴着帷帽。 影影绰绰的纱幔遮挡住脸。 山矾宗和剑一派也派人来了。 宋纤云不能大张旗鼓地见人。 所以慕楚钦和宁时珍分别去看过几次。 宋纤云就像个过街老鼠,躲躲藏藏,一直等着浮生若梦开放的那一天。 浮生若梦只能元婴及元婴以下的修士才能进去。 当年来取剑时,封容是元婴巅峰,所以堪堪卡着修为挤了进去。 等大部队弟子进去完了。 慕楚钦,宋纤云和洛星河踩着浮生若梦关门的尾巴进去。 宁时珍现在已经是化神境界,所以不能陪同。 和许多年前一般,给他们装了一灵袋丹药,生怕不够了。 好在进入浮生若梦不会把人分开,否则洛星河一个人落地,怕就要被里面的妖兽一掌薅死。 进去后,三个人就遇到几只妖兽。 慕楚钦还没来得及出手,那几只要攻击他们的妖兽就被宋纤云一剑三个洞穿心脏。 动作狠辣。 把洛星河都看愣了几秒。 宋纤云收起剑,道:“节约时间,不必周旋。” 多杀了几轮,宋纤云身上浓重的血腥味就让附近的妖兽避之不及。 没等他们靠近,就逃之夭夭。 宋纤云直奔浮生若梦中心而去。 方向坚定。 甚至知道哪边的灵草多,哪边危险少,一路上畅通无阻。 比来过一次的洛星河还熟悉。 洛星河心中疑虑重重。 宋纤云解释不了,就干脆指着慕楚钦,说这些都是慕楚钦博览群书告诉他的,不过他整理了一下,在脑子里有个地图。 慕楚钦沉默地应下了。 浮生若梦中心是弱水剑的所在。 原着描述,浮生若梦大开,洛星河取得弱水剑。 弱水水神嫌弃洛星河灵根低劣,就花了半年时间,给洛星河的杂灵根整体升华,所以五根灵根单拎出来,都是单灵根优势的存在。 这也是为什么,洛星河的灵根是天下人弃如敝履的杂灵根,也是他们所艳羡的。 本来卑劣杂灵根的洛星河已经修炼如神速了,被改造过后,更是一飞冲天。 十九年前,洛星河不过两三月就取回了弱水剑,应该是拒绝了灵根改造。 就好比现代,洛星河拒绝了一个亿,然后转身回来找穷男友。 而且,改造灵根的价值,可不是一个亿能媲美的。 洛星河好像猜到了宋纤云要做什么。 他想知道。 慕楚钦已经学富五车到这个地步了吗? 连这个都知道? 感受到洛星河探究的目光,慕楚钦无奈地摊手。 表示:我就是这么强大,你就说你服不服吧。 洛星河被慕楚钦呛得咳嗽几声。 宋纤云:“……” 两个人还挺幼稚。 宋纤云想到这个方法也是偶然,如果不是要去找玉无净拿弱水剑,他真的快忘了还有浮生若梦这一条支线。 第218章 祭品 弱水周围寸草不生,连妖兽也不敢靠近。 一望无际的荒原,黄沙漫天,只有一条在阳光下泛着盈盈波澜的弱水蜿蜒。 弱水河面宽阔,一行人就一直沿着上游走。 洛星河身体弱,风吹不得,雨淋不得,所以不时需要停下休整片刻。 宋纤云架起药炉,给人现场炖药。 在等药间隙,宋纤云就被慕楚钦揪着算卦。 大多是算哪方有天材地宝。 如果算出来宝物在的地点,但宋纤云皱眉了,就证明不对。 如果宋纤云神情淡淡,就证明对了,慕楚钦在心中默默记下了地点。 他总不能白来一趟,当个免费护卫吧。 宋纤云提醒道:“抢人机缘,小心天打雷劈。” 这几处地方的宝物,本来该属于洛星河的。 慕楚钦道:“那你有本事让现在的洛星河去拿啊?” 这表情,这行为,颇无赖了。 宋纤云悄悄地给洛星河又算了几卦。 仍旧是死卦。 宋纤云心情沉重。 他不知道这是不是意味着弱水一行要无疾而终。 三人马力加足地走。 弱水边界他们越用灵力,身子就越发沉重。 宁时珍给他们的补灵丹也不知道吃完了多少瓶。 给洛星河炖药的间隙,反而成了他们的休息时间。 拔弱水剑的地方在弱水起源地。 慕楚钦本来以为起源地会更加荒芜,但没想到,那一边却是水草丰茂,没有灵识的小妖兽们成群结队。 他们不喝弱水,喝的是远处高山上绵延流淌下来的化雪。 化雪是普通的水,积蓄量不大,不能像弱水那样延长,不陷落,不蒸发。 宋纤云和洛星河表情变化不大。 相比之下,慕楚钦倒像个土狗了。 弱水的起源处是一汪潭水,无源而出,不知补给,不知尽头。 慕楚钦不由得怀疑,弱水剑竟是从那里拔出来的? 洛星河脸色苍白道:“跳下去,下面有一个水下宫殿,弱水水神就在下面。” 慕楚钦不由得心中震撼。 不愧是气运之子,这么个平平无奇的地方,估计也只有洛星河能瞎猫碰上死耗子,找到弱水剑了。 当然,还有知道天机的宋纤云。 宋纤云看了下深不可测的潭水,腿发软地往后退了几步,脸色发白道:“慕师兄,你带星河下去,我就在岸边等你们。” 慕楚钦想起宋纤云以前被水淹死过,道:“你放心,等我好消息。” 下去无非就两个选项,一条水神愿意帮忙,慕楚钦带着好消息上岸。 另外一条路,水神无能为力,慕楚钦拎着洛星河回来。 三人不再多言。 慕楚钦拿出避水珠,扛着洛星河就往河里跳。 宋纤云坐下来,抱着腿,紧紧地盯着水面。 弱水的小妖兽很可爱,一蹦一跳的,在远处歪头看宋纤云。 感觉到宋纤云身上的灵兽气息,并没有恶意。 就干脆一近再近。 有大胆的小妖兽就直接跳到宋纤云的腿上。 宋纤云有一下没一下慢慢地揉着小妖兽毛茸茸的长耳朵。 嘴中喃喃:“一定要成功啊。” “……” “什么?!” “你让本神给一个毫无灵力的人修复灵根?!” “我是有神识的水,所以叫水神,不是天上神仙的那个神!” 水神一头白色的微卷长发,被大言不惭的慕楚钦气得微微发红。 慕楚钦看着面容清秀的男子,盯着已经开始变得粉红的长发诡异地愣了半秒。 他还以为水神是个老头呢。 没想到是少年。 看上去,和玉无雪年纪一般大。 洛星河倒是很有礼貌,拖着病体还恭恭敬敬地拱手行礼道:“前辈,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水神微抬下巴,他还是喜欢有礼貌的好孩子。 “有啊,把你旁边臭小子的灵根挖出来,安你身上,就是办法。” 慕楚钦的脸快黑成锅底了。 他怎么就成臭小子了? 慕楚钦拽着洛星河的手,直接道:“什么拆东墙补西墙的办法,走,小雪团肯定还有别的办法,不用理他。” 水神歪着头,一双淡蓝色的眸子微眯。 “小雪团是何许人也?本神都没有办法,他能行?” 想着,神识探出水外,开始四处搜寻。 慕楚钦不欲再理睬,正准备拉着洛星河重新返回水面。 “等等!” 水神出声道。 洛星河两人回过头。 慕楚钦皱眉,道:“你又有办法了?” 水神单手撑着下巴,眸中布满星光,熠熠生辉。 在看到岸上之人的容貌和原型时,他本来泛红生气的头发已经恢复成了洁白如雪的模样。 他笑道:“洛星河,你有本事取走弱水剑,本神有惜才之心,加上始祖和你是旧识,本神愿意祝你一臂之力,可以尽力将你破损的丹田修复,并抽空整个弱水,给你塑造灵根。” 抽空整个弱水? 洛星河觉得此事不简单。 没了弱水,那依水而生的水神何去何从? 水神伸出修长雪白的手指,往上轻轻一点,道:“不过,本神要索取一样祭品。” 三七雪莲及守护兽所构成的身体,可比没了弱水剑的弱水。 好得多…… 第219章 无所谓的 “什么祭品?” 洛星河眉眼锋利,气息冷淡,加上苍白的唇色更显他疏离俊美。 周遭是平静无波,不会流动的弱水,实实在在的死水,只有波澜粼粼的光影,像一汪水镜,沉郁又窒息。 水神微勾唇角,忽而往后一仰,坐在水波之上,慵懒沉静,他秀挺的鼻梁上带着白色的发丝,呼吸之间,翕动如白羽。 像纯净的少年带着最直观的渴望。 “本神已经在这片死水待了太久,这里只有虚无,连一只小鱼儿都不曾被施舍,本神腻了,所以想出去。” “祭品,就是本神获得自由的出路。可惜,千百年来,没一个合适的,比如这个臭小子……” 水神挑衅轻视的目光落到慕楚钦的身上。 “杂念太重,可能入魔。” 慕楚钦捏紧手指,“你!” 他一向冷静理性,却差点被这个水神气得想要杀人。 “至于你……” 水神懒散地指了指洛星河,淡道:“能拿走弱水剑,本神可不敢把你当祭品。” 洛星河身上气运太强,他驾驭不住,拿此人做祭品,很有可能被反噬。 两人都被排除了。 那就只剩下…… 小雪团! 师兄! 电光火石之间,慕楚钦就带着洛星河飞跃开来,往河面上游去。 慕楚钦直接拒绝道:“我们不修复灵根了,自己玩儿去吧你!” 水神歪头,发丝倾泻在水蓝色缱绻的衣袍上,他此时却是像个悲悯众人的神,面容带笑,声线在水下荡开:“没礼貌,来做客,都不说多留一会儿。” 弱水之上,立即凝结出一层厚厚的冰层。 慕楚钦心中暗道不好。 这水神是软的不行,要来硬的。 他拔出长剑,黑衣在水下展开飘扬,像一条迅速跳跃的蛇,危险又摄人心魄。 手上还提着一个毫无灵力的洛星河。 冰层结得快速,慕楚钦根本追赶不上。 就在他以为出不去的时候,外面浮光掠影,震天动地,噼里啪啦地闪着火花。 透过雾蒙蒙的冰层,两人看见了两条紧紧缠绕的红蓝妖力,如柳絮般落下,轰轰烈烈,砸得千年波澜不惊的弱水从水底到水面颤动。 是宋纤云的水灵力和玉无净的朱雀神火的力量。 水神讶异地挑眉。 冰面已经被砸出坑坑洼洼的凹陷,寸寸碎裂。 慕楚钦瞅准时机,抱着洛星河如飞鸟跳跃出水面。 弱水附近,安静祥和的一幕,已经被冰棱侵蚀,妖兽们四散而逃,水草被冻成冰,一触碰,就粉碎成渣。 是他们太轻敌。 浮生若梦只是进不来元婴以上的修士。 并不代表着境内没有强悍的妖灵。 宋纤云的眼睫上已经覆满冰霜,轻轻一眨,就簌簌地往下掉冰渣。 刺得眼睛生痛。 宋纤云不可避免都被刺出生理泪水,来不及擦的,就凝结成冰晶垂在卧蚕下,倒是和三七雪莲沾了边,好一个冰雪美人。 看见两人逃了出来,宋纤云收起玉无净给他的火珠。 纯白的衣袍在空中飞扬,像一只羽鹤朝岸边去。 “小雪团?” 身后突然传来静谧幽远的声音。 现在除了慕楚钦,没人会这么叫他。 可是慕楚钦和洛星河已经安全抵达岸边。 宋纤云犹豫片刻,也正是这一下停顿,河水旋转,形成漩涡,从里面伸出一条透明的水绳缠住他的腰将他带下去。 “小心!”慕楚钦瞪大眼眸,扔下在原地已经快要昏迷的洛星河,朝宋纤云而来。 宋纤云抿唇,提起长剑要把这水绳斩断。 但是目光往下,看到无底深幽的水,宋纤云瞬间,脸上的血色褪了个干净,双手颤抖,差点没握住剑。 怕水的人在水面上打架,致命且无助。 在慕楚钦即将拉住人的那一刻,宋纤云像是一只孱弱的鸟,被水底可怖的生物,长伸触角,将他吞入腹中。 没有了火灵力的融化,冰面快速合拢。 只剩下慕楚钦跪坐在冰面,雷电疯狂击打厚重的冰。 “宋纤云!” “水神,你放了他!” 洛星河没有灵力,惊惧着往河面而去。 “师兄!” 惊呼一声,洛星河体力不济地吐出一口血,如红梅般绽放在冰雪中。 他们都不知道祭品意味着什么。 但绝不是什么好东西。 洛星河堪堪爬了几下,就被刺骨的寒意冻晕在原地。 水神缠绵的笑意传上来:“呵呵,不用担心,本神不会伤他性命,而且,成为祭品的前提,是要祭品自己答应。” 慕楚钦低头,咬着牙。 什么玩意儿?! 小雪团那傻子一定会答应的。 看了眼冰面上已经奄奄一息,快要被冻死的洛星河,慕楚钦只好先把人用灵力护住。 眼睛凌厉地盯着冰面,似乎要透过冰面直探水底,他眼中燃烧这危险滔天的怒火,冷道:“你如果敢动他,我就算入魔,也要把你弄死。” 水神没有回复。 冰天雪地一片寂静。 静得如一块巨石,压得人直不起腰。 宋纤云沉眸看着周围没有一丝一毫水的宫殿。 水神似乎知道他怕水,所以将水全部挤压到别处。 给宋纤云腾出一块安全之境。 水神保持着刚刚歪头的姿势,笑吟吟问道:“你究竟叫小雪团,还是宋纤云?” “小雪团是爱称吗?” 宋纤云对上水神摄人心魄的蔚蓝瞳孔,有些恍然地别开头。 刚刚怕水的症状还有些许残留,震得他心口发麻,四肢发冷。 他避而不答道:“祭品是什么意思?” 水神指尖微动,将不远处的宋纤云施法捉在怀里,餍足开心地闻了下人儿身上的的雪莲香气,道:“你做我的祭品,助本神脱离弱水,我就帮洛星河修复灵根。” “听说过河神的新娘吗,成为祭品,需要我们结合,然后让本神住进你的身体里,这样本神就能脱离弱水的同时,把弱水炼化成灵根,给洛星河安上。” “不过,洛星河他快死了吧,再没有灵根,洛星河就要魂归大地了。” 宋纤云在手里捏起的杀诀在听到后面这句话时,就悄悄暗了下去。 水神看着趋于平静乖巧的宋纤云,嘴角的笑意加深。 他声音放得低了些,轻声道:“结合就是你们修士所说的灵修,至于让本神住进的你的身体,则是本神和你共用一具躯体,住在你的识海里。” 灵修其实是没必要的。 只需要交换精血。 不过是他觉得有趣罢了。 听到水神的描述,宋纤云登时就想到了寄生兽。 这就是共生吧。 他起身,挣脱水神轻飘飘的束缚。 大致离人一米远。 问道:“你确定你能恢复洛星河的灵根?” “当然。”水神向宋纤云张开手,道:“而且用弱水塑造的灵根,可比他当初杂灵根好千倍万倍,还有,作为水神,是不能向祭品撒谎的。” 宋纤云微圆的眼眶看着水神,里面的神色平静淡然。 “我信你,你最好说到做到,如果洛星河死了,我就算把自己火化,也不会让你和我共用一具身体的。” 水神笑道:“既然答应了,那就开始吧,岸上的人被我的灵力伤了,马上油尽灯枯了。” 宋纤云没有一点犹豫。 解开衣带,完美雪白的胴体呈现在水下。 无所谓的。 东方问天可以。 玉无净可以。 谁都可以。 只要不要阻拦他杀掉东方问天,保护自己爱的所有人都可以。 不是已经有人说了他人尽可夫,他下贱吗? 第220章 冰灵根 洛星河的身体正在一寸 一寸地凉下去,呼吸微弱,几不可闻,眼睫轻微如蝉翼颤抖,苍白的脸色几近透明。 慕楚钦将人半抱在怀里,灵力疯狂地输进去。 却没半点作用。 洛星河的药都在宋纤云身上,而现在宋纤云也生死不明。 慕楚钦握紧洛星河的手腕,眼睛发红,如低声嘶吼的野兽,怒道:“洛星河,你最好把你这条贱命给我坚持住,你要是死了,谁来杀东方问天,谁来保护小雪团?!” 凛冽的风呼啸而过,慕楚钦竖起结界抵挡。 他感受着洛星河的脉搏缓慢地跳动,如同老旧的锣鼓,每一声都摇摇欲坠,似乎下一秒就会破灭。 这一趟浮生若梦,算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慕楚钦脸僵得厉害。 在洛星河呼吸即将消散时,长龙吟啸,冰碎万丈。 慕楚钦抬头。 白茫茫的天空霎时黑暗,黑云阵阵,雷电闪烁。 冰面寸寸消融,接着凝聚成一股浩瀚的灵气,状若星辰,银河般倾泻而来。 场面过于震撼,慕楚钦被罡风吹破结界,掀飞到岸上去。 洛星河被托举到半空中,染满血色的衣衫凛凛,如同红白交加的稠艳的花朵。 那些白蓝色的灵力霜冰般朝着洛星河四肢百骸而去。 本该是破洞的风箱,此时不再一边进,一边出,而是实实在在地盈满丹田。 慕楚钦目光凛然,脸色震撼。 那是……冰灵根吗? 三界出现了第三个冰灵根修士。 也是现在唯一一个冰灵根。 慕楚钦却并没有几分高兴的意色。 洛星河能活了。 也就意味着宋纤云一定付出了什么。 那个什么劳什子水神,一定不是个好东西。 慕楚钦摇摇晃晃地站起身。 天越来越暗,恍若黑夜。 乌云积存间,雷电闪动,电火闪烁。 化神境界的雷劫。 慕楚钦以为是洛星河的,但是第一道雷却打向了逐渐干涸的弱水。 并不属于洛星河。 慕楚钦衣袂翻飞,朝着雷劈的方向而去。 下面的人,一定要是宋纤云! 慕楚钦抿紧唇,心中期盼道。 确实是宋纤云。 慕楚钦看到了处于雷暴间的宋纤云。 身上本来穿的那件纯白色衣袍不翼而飞,而是裹着水神那件淡蓝色的长衫华服。 像一朵冰蓝色的雪莲,绽放在枯萎的河中,青丝如瀑,唇红齿白,冰肌玉骨。 美得不可方物。 衣服松松垮垮地垂落,露出若隐若现的肩膀。 慕楚钦站在湿润的泥泞中,大喊:“小雪团!” 宋纤云回头,那双眼睛水润润的,盈满了光。 周围风声赫赫,雷声阵阵。 慕楚钦听到宋纤云极小声,又眷恋地喊了声“师兄?” 这不是宋纤云…… 慕楚钦即将迈过去的脚步顿住。 他拔出剑,定定地对着宋纤云, 宋纤云闭上眸子,再度睁眼,平淡寂然。 “慕师兄?” 慕楚钦立马疑惑一瞬。 来不及思考,成千上万的电落了下来。 哗啦啦,火树银花。 宋纤云的雷劫拖水神的福,虽来势汹汹,但大多数都被还未完全消耗殆尽的弱水吞噬。 不多时便结束了。 慕楚钦无法承受化神的雷劫,每次一过来,就被逼退。 宋纤云站在弱水的保护界中,看着想要确认他情况的慕楚钦,一次一次被打退,又从别的方向周游过来。 宋纤云皱眉,神识探到识海中,看着没穿衣服却一点不害臊的的水神,道:“别逗他了,他是我师兄,你刚刚用那种语气喊他,他当然能发现不对劲。” 水神不在意地翻身,背对着宋纤云,道:“知道了,以后不会胡来了。” 宋纤云深深看了眼水神。 悄然退了出去。 这是宋纤云渡过的最轻松的雷劫。 因为水神进入他的身体,天道一时分不清究竟是谁要突破。 就全部劈到了水神的本体弱水上,顺便还给洛星河提升冰灵根的纯度。 黑云散去。 慕楚钦提着剑,警惕地走过来。 冷冷道:“你是谁?” 宋纤云轻声道:“是我,小雪团,宋纤云。” 不是刚刚楚楚可怜,矫揉造作的声线了。 慕楚钦蓦然松了口气。 放下剑。 看着完好无损,甚至还突破了的宋纤云,问道:“那水神没对你怎么样吧?” 宋纤云将稍微有点大的衣服往上拉了点,道:“我没事,他只是在我的识海深处的雪莲上休养生息。” 慕楚钦狐疑地看着宋纤云。 “这是共用一个身体?” “嗯,没事的,不是夺舍,不必担心。”宋纤云继续道:“走吧,我们去看看星河。” 慕楚钦觉得宋纤云有些不对劲。 但说不上哪里不对。 共生相当于脑子里多住了一个人。 有些肉体被毁的大能就会用这种方式暂时储存自己的灵魂。 共生的客体是不能伤害主体而获得身体的主动权的。 想到这儿,慕楚钦微微放心。 看来这个水神真的只是想要摆脱弱水的控制。 慕楚钦抬脚跟上宋纤云的步伐。 弱水已经全部枯涸。 河道裸露,水下宫殿也消失无踪。 从此,再也没有弱水河。 洛星河已经从空中降落,呼吸平稳地躺在已经化去冰雪的草地中。 慕楚钦探过洛星河的脉搏。 空有灵根,并没有灵力,需要重新修炼。 但是洛星河的剩余的寿命已经来不及修炼到化神了。 宋纤云面色虽然沉重,但已经微微放松了些。 有灵根,总比没有灵根没法修炼得好。 他垂眸看着还未苏醒的洛星河,眼眸隐现一抹微红。 慕楚钦问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去山矾宗,那里有洛星河最后的机缘。至于慕师兄,你可以先留在浮生若梦,历练一下,说不定,有望突破。” 有他给慕楚钦说的那些东西,不说突破到化神,但元婴巅峰是没问题的。 而且自己这边的人实力更强些,以后杀掉东方问天的胜算也更大些。 慕楚钦看着已经是化神的宋纤云,突然不想说话。 他是该历练历练了。 以前每天风雨无阻修炼的他,因为宋纤云,已经搁置了许久。 现在,宋纤云才是新弟子一代最强的人了。 都赶上宁时珍了。 第221章 破土而出 宋纤云背着洛星河走出了浮生若梦。 没有弱水对灵力的压制,宋纤云脚下生风。 他的雷劫动静太大,已经有不少修士往这边赶来。 宋纤云和慕楚钦分头走。 戴着帷帽,躲过一个又一个人。 浮生若梦最近的一次开门时间还有两天。 宋纤云花了一天时间走到出口附近。 剩一晚上,就临时用火珠照明取暖。 让洛星河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两个人依偎在一起,短暂地温馨。 宋纤云拿出铜钱,又给洛星河算卦。 随着灵力的增长,他的卦也越来越准。 洛星河的死卦已经变成了凶卦。 很好,有进步。 宋纤云安然地收起铜钱,垂着眼睫,静悄悄地盯着洛星河。 洛星河原本的长相很大男主脸,轮廓清晰,剑眉星目,眉梢微微往上扬,是浓烈张扬的俊美。 和自己的容貌大相径庭。 宋纤云在火光下,喃喃道:“洛星河,别活成我这样。” 水神难得醒过来,出声道:“怎么,心疼啦?” 宋纤云点头:“该心疼的。” 想着,他缓缓解开洛星河衣带,扯开衣衫,露出宽实的臂膀,看着光洁的手臂微微愣神。 手指放在上面,轻轻触摸细润的肌肤纹理。 这里,本该有个纷繁复杂的仙骨图案的。 那是以后必定会飞升的象征。 现在却不复存在。 之前,他是玉无雪时,在柳如是扒掉衣服,他就觉得除却洛星河满身的伤痕。 手臂上似乎还差点东西。 现在,就明白了。 水神看着洛星河臂膀上密密麻麻的伤痕,无奈地摇头。 “我当初以为他会知难而退的,毕竟一个筑基小弟子,怎么可能拿得到弱水剑。” 宋纤云眼眶微红地看着那些狰狞的伤。 这些伤似乎能化作实质的刀刃,刺破他的胸膛。 他声音在微风中小到失了真:“可他就是拿到了,不是吗?” 宋纤云看见了。 在和水神进入他身体时,看见了十多年前,灵力低弱的洛星河是怎么拿到的弱水剑。 那是的洛星河才十多岁,面庞青涩,和宋纤云也只有三分相似,一双眸子却执拗得紧。 封容只能护送洛星河道弱水河边。 剩余的灵力,便被还有弱水剑支撑的弱水压制。 那段连他们都要步行几天的荒芜之地。 却被洛星河硬生生地爬到了。 他在黄沙之中,辨不清方向,一双眼睛被风沙迷得通红,接近半瞎。 碎石硬沙将洛星河的手掌磨破,鲜血横流,像是流不完一样,和弱水一样延绵。 但弱水不会被漫天的沙尘掩埋。 洛星河所有的付出,血水,被沙土吸收,不叫一个人看见。 爬到弱水源头,洛星河已经完全看不见了。 他的一双眼,一睁开,就全是血,恐怖至极。 明明不久前,这副和宋纤云还极为相似的眉眼,还沉溺于宋纤云出关的喜悦中。 洛星河眼前一片黑暗,就完全开始乱摸索,或许是在天道可怜下,一头掉进了弱水,在水神的宫殿下沉。 那时的洛星河觉得自己快要被淹死了,开始奋力地挣扎。 在弱水的冲刷下,臭血烂肉被去除。 毫无血色的伤口深可见骨。 那是一路跪爬过来的痕迹。 是同样被压制修为,连封容都没有坚持过来的路。 窒息感过后,抵达水底。 洛星河就像一只臭鱼烂虾,匍匐在泥泞上,泛白的血肉涌动。 水神的宫殿是可以呼吸的。 瞎了眼的洛星河就像一只打不死的小强,翻了肚子的死鱼又挣扎起来。 水神就好笑地看着坚强的蝼蚁一般的洛星河,问道:“你想要什么?” “本神可以恢复你的视力,将你送出弱水境内,救你的命。” 洛星河顾不得身上的疼痛,循着声音跪下,只道:“弱水剑。” 他不怕死。 只怕自己拿不到弱水剑,救不了宋纤云。 洛星河那时候爱宋纤云爱得热烈,少年的心气是藏不住的。 但是还没来得及彻底表达出来,在权尹婵娟的设计下,他成了连自己都怨恨的罪魁祸首。 水神讶异,笑道:“不是什么人都能拿到弱水剑的。” 十几岁的洛星河信誓旦旦:“我可以拿到。” 弱水剑确实不好拿。 否则洛星河的身上也不会有这么多伤。 弱水剑生性高傲,怎么愿意被杂灵根的洛星河拔出来。 它剑剑划破洛星河的腹部,胸膛,背部。 弱水剑带来的伤是不可逆的,是无法忍受的痛苦。 那种感觉,大抵如同万千条滚烫的岩浆落到身上,吞噬灼烧。 洛星河痛得血泪涟涟,唇瓣咬破半块,也不曾松手。 弱水剑剑身颤抖嗡鸣,剑光凌厉,直接捅进洛星河的心口。 鲜血蔓延,将本就破烂的衣衫染得更红。 像是穿着红衣的孩子,滚进全是灰尘的大坑里,灰扑扑的,又脏又丑。 再接着,光芒大盛。 宋纤云看不大清了。 水神啃着他的后颈,给他说:“洛星河拔出弱水剑了,但奄奄一息,嘴中一直重复‘师兄……’想来,是对你用情至深的。” “本神不想委屈弱水剑配这么个低劣的主人,出手救了他,给他提升灵根。” 水神啃噬的动作又急又狠,宋纤云差点没站稳。 于是被抱起来,按在双腿上继续。 他道:“他醒后,知道提升灵根要半年的时间,直接拒绝了,他说,‘来不及了,师兄还等着我。’宋纤云,你知道吗,他当时只求了本神一件事,就是治好他的眼睛。” “因为洛星河害怕,自己看不见,走不出浮生若梦,救不了你。” 别人害怕看不见,害怕的是以后再也看不到浮世三千,被人嘲讽欺辱,或者无法生存。 只有洛星河害怕的是,瞎了眼,看不见路,拖延了救宋纤云的时间。 宋纤云身子颤抖着。 在知道洛星河那张将碎不碎的命牌背后,经历了怎样的痛苦。 他的脑子混沌又清醒。 他低头,覆上水神的后颈,咬破血肉。 将甘甜的血喝进去。 却哽咽得吞都吞不进去。 他松开嘴,仰头看着水神眼睛中的自己。 唇瓣殷红,脸色苍白。 这一刻,他仿佛和洛星河痛感相通。 有什么东西,似乎要突破桎梏,破土而出。 第222章 半缕魂魄的交易 宋纤云放出化神的气息,周围一切蠢蠢欲动的妖兽销声匿迹。 他设立结界,在莹莹火光中,揽着洛星河的肩膀睡去。 直到天破晓,微弱的天色漫出一点可怜意味的光明,宋纤云才从噩梦之中惊醒。 梦境的事斑驳复杂,混合了几十年的浑浑噩噩。 有些很清晰,有些又很遥远,区别就是快刀子和钝刀子割肉,一个快刀斩乱麻,一个漫长折磨心性。 宋纤云睁眼,看见洛星河就着昨晚入睡的姿势,脑袋靠在他肩膀上。 眼眸暗暗地盯着他白润的后颈肉上的痕迹。 水神的确是第一次,牙齿好几次都刺不进去。 把后面磨得没剩点好肉了。 宋纤云偏头,将衣领往上拉,盖住。 轻声道:“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洛星河并未回答。 他抬手,指尖轻轻触摸着那些青紫,牙印。 修仙之人的手指修长细腻,但因为常年握剑,所以带了点薄茧。 在宋纤云的肌肤上,有很明显的粗粝感。 有点痒,像没拢好的发丝落在后面,搔得人心乱。 洛星河闭眸,有些不敢再看。 祭品是这个意思吗? 他的声音有些哽咽,像不受父母宠爱的孩子被别人抢了玩具,想哭又不敢哭得太大声,沙哑道:“师兄……我不想被救了,你还不如让我死。” “你委身水神的那一刻,有没有想过我愿不愿意被你用这种方式救?” 宋纤云看着洛星河眼尾落下的泪,蜿蜒而下,又凝聚成一滴,滚烫地落在他的肩膀上。 像一根未燃尽的烟头,狠狠按进血肉里,刺得宋纤云浑身痉挛。 识海深处传来一声不服:“什么叫委身,明明是你高攀好不好,宋纤云管好你师弟的嘴!” “吃醋就吃醋,怎么还拉踩?!” 宋纤云沉眸,对在识海里跳脚的水神道:“你用‘吃醋’来形容他,是对他感情莫大的侮辱,他不觉醋意,对你应该是恨。” 水神:“恨就恨吧,你有本事让他进来,杀了本神呀。” 宋纤云没再管时不时在他脑子里突然叫一声的水神。 将肩膀往旁边挪,没再让洛星河继续靠着。 回望过去,那双眼眸带了些诘问,道:“星河,你用半缕魂魄唤醒始祖时,你有没有问过师兄,我愿不愿意被你救?” “半缕魂魄——” 洛星河眼皮狠颤。 师兄是怎么知道的?! 当年,宋纤云的腿被擎苍斩断,昏迷不醒。 洛星河在六月崖想尽所有办法。 一个月,洞邸全是剑气划痕,和他各种尝试禁术,被反噬吐出的污血。 还好,他无头苍蝇般的尝试,终于瞎猫碰上了死耗子。 半缕魂魄,唤醒了沉睡中的始祖。 而从筑基突破到金丹,是始祖对他微弱的补偿。 魂魄不齐的人是无法飞升的。 所以洛星河手臂上的仙骨标识才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什么都有迹可循。 只是洛星河把爱的痕迹隐藏。 让人捉摸不透。 洛星河对宋纤云的爱,热烈,真诚且始终如一,像一枝向日葵,永远坚定不移地追随他的太阳。 但他的爱太隐晦。 是阴影下的向日葵,追逐太阳,太阳却从来照不到他身上。 宋纤云也后知后觉才明白过来,为什么在妖界,他说六月涯是洛星河的机缘时,洛星河要极轻极淡地笑一下了。 这哪里是什么机缘啊。 这明明是招魂索命的不归路。 “是水神告诉你的?” 浮生若梦是始祖创造出来的,水神心一相通,知道此事,并不奇怪。 宋纤云默不作声,算是沉默的回应。 洛星河身形微顿,双眼含泪地看着宋纤云,突然埋头道:“对不起,师兄,不经同意,擅自救你了。” 这场道歉是不对等的。 “我……”宋纤云知道洛星河想到什么去了,解释道:“我没怪过你,所以,我现在救你,你也别怪我,好不好?” 洛星河呢喃:“我怪我自己。” 水神透过宋纤云的眼睛,看见洛星河半颓废的模样。 “你不给人家解释解释?” “不解释的话,说不定得跟当年的你一样,害怕连累别人,随便找条河自杀了。” 此话言之有理。 宋纤云很懂害怕拖累别人的心情。 站起身,拍掉身上的草屑,道:“好了,别难过了,水神没碰我,他只是喝了我后颈的血,并没有做其他什么。” 水神本来是要做的。 但是看着宋纤云一脸坦然赴死的表情,突然索然无味。 或许也有一点被他们两个的感情感动。 觉得自己是在坏人姻缘,就啃了脖颈,互相吸取对方的血,沾染气息,以便融合进识海。 宋纤云开始还以为这是水神什么奇怪的嗜好,直到把都他按在身下,都还在喝血,他才发现不对。 他问水神不是不能向祭品撒谎吗,为什么最开始骗他结合是双修。 水神告诉他,双修可有可无,不算骗人。 宋纤云蓦然松了口气。 好在,不用再侮辱这具玉无净辛辛苦苦塑造的身体了。 洛星河身体微怔,泪水还在眼睫上挂着,欲坠不坠。 “师兄,上面的痕迹明明……你不要害怕我愧疚,就骗我。” 宋纤云眉眼如画,忽而漾起笑意,画活了过来。 他扯开一边的领口,露出其他干干净净的地方,道:“不信你就看看,我身上除了脖子,还有哪里有双修的痕迹。” 这个解释的方式既管用又快速。 洛星河像被烫到似的别开眼。 眼前只恍然而过一片白,如美玉一般。 师兄没有因为他受到侮辱。 洛星河的心不免松快了些。 宋纤云拢好衣衫,水神的衣服质量虽好,刀剑穿不破,雷电劈不怕,是上等的法器。 但太大了点。 宋纤云换了身自己以前的衣服。 在芥子空间里,琳琅满目。 都是玉无净给他置办的。 现在妖界还在如火如荼地给他绣制大婚的嫁衣。 他这短短的一生,竟已经成过三次亲了。 令人唏嘘。 浮生若梦的门开了。 才开始历练半月不到。 除了受伤严重的弟子,大多数人是不会放弃这次机会的。 所以宋纤云背着洛星河踏出浮生若梦时,门口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个人。 他带着帷帽,一身青衫,有些惹人注目了。 宁时珍一直守在门外。 一眼就看出了这是宋纤云。 接过才醒一会儿,又因为旧疾复发而半路晕倒的洛星河。 是弱水剑留下的伤。 每次复发,痛不欲生,灵力也会受影响。 洛星河这本该风光无限的人生过得太苦了。 旧疾,献祭半缕魂魄,燃烧寿命。 一桩桩,一件件。 都是宋纤云还不起的。 第223章 笑一笑 三人躲过其他人疑惑的目光,走到僻静之处。 宁时珍才问道:“成功了吗?” 宋纤云点头:“成功了,冰灵根。” 宁时珍喜形于色。 但这抹高兴又掺杂了其他复杂的情绪。 宋纤云估摸着宁时珍应该是想到权尹婵娟了。 两人心里都明白,但都默契地没败坏好心情。 宋纤云隐藏了些事,挑挑拣拣把浮生若梦的事情告诉了宁时珍。 尽管如此,宁时珍还是听得心惊。 宋纤云把话题扯回洛星河身上,道:“星河他旧疾复发,我施过灵力了,却缓解不了他的痛苦。” 此时的洛星河冷汗涔涔,眉头紧皱。 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六师叔,您看看有什么办法给他抑制痛苦。” 宁时珍却摇头,道:“没办法的,只能忍。” “星河的旧疾发作是不定期的,复发时,恍若千万根银针扎入心脏。” 宋纤云艰难地眨眼,眼眶有些红了。 短短时间,已经知道了洛星河太多付出。 这些爱成群结队,形成高山,巍峨壮观,压得他喘不过气。 两个人只能守着洛星河,面对此番痛苦,一点忙也帮不上。 宋纤云沉声道:“六师叔,我说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宁时珍点头:“差不多了,大半的新锐已经进入了浮生若梦,现在大门已经关闭,魔族的人想进去也做不到了。” “那就好。” 浮生若梦能引来这么多门派的注意,其中有不少山矾宗和剑一派的推波助澜。 将实力不足的弟子送进去,到时候魔界攻打过来,灵力高的人自顾不暇,不一定能护住他们,此番做法,能降低不少伤亡。 “那其他没进浮生若梦的小门派呢?” 宁时珍道:“已经以山矾宗的名义,把他们差不多都召集聚拢了,不少中等门派也过来了,这两日,山矾宗人满为患,你三师叔忙得脚不沾地。” “嗯,现在就还剩剑一派了。” 宋纤云握着洛星河苍白修长的手若有所思。 山矾宗是原着为数不多没有遭受灭门之灾的门派。 希望把那些门派安置在山矾宗,可以躲过这场浩劫。 洛南川满城的冤魂,还历历在目。 宋纤云现在回想,记忆因为巨大的恐惧已经有些模糊了。 但是满地的碎肉和肠肺器官,尽管模糊,也足够令人作呕。 东方问天是个十足十的反派。 连妇孺都未曾放过。 剑一派和山矾宗有龃龉,本来都有所缓和。 但是因为宋纤云是玉无雪的事情,两派的关系势如水火。 让他们举派搬迁到山矾宗,是莫大的折辱。 他们看见山矾宗四处招收门派,也就跟着暗暗较劲,让不少门派加入他们。 真的是,一堆该死的凑在一起了。 宋纤云头痛得紧。 他在剑一派生活了这么久,从前也没发现这门派这么不听劝。 洛星河或许实在坚持不住了,唇瓣被咬破出血,两只手开始乱抓,像溺水的人开始寻求浮木稻草。 宋纤云把自己的手送过去,洛星河就死命地掐,他掐不破化神境界的皮肤,但能掐出深深的指印,看上去同样骇人。 宁时珍看着已经和他同一个境界的宋纤云,忽然有些感慨,道:“怎么突破的?” 水神和自己共生的事情不宜太多人知道。 一方面是怕宁师叔担忧。 再一方面,这是一条隐秘的后路。 只不过不是留给自己的后路。 宋纤云便只解释,“有些奇遇,心性豁然开朗,便突破了。” 宁时珍的修为天赋不差。 但因着周围的人天赋更好,便显得他的木灵根有些平庸了。 宋纤云想着,把红莲华庭还给了宁时珍。 不要到时候洛星河飞升时,宁师叔达不到出窍境界,一个人孤零零地留在下界。 宁时珍惊道:“我把这宝物给了玉无净,你现在又给我,他不会责怪你吗?” 宋纤云道:“这本来就是你的东西,拿着吧,六师叔。” 玉无净不会因为缺了一个红莲华庭,就不能跟着洛星河一起飞升了。 他以后可是三界唯一一个飞升的妖。 宁时珍看着宋纤云诚挚的目光,没再推脱,道:“接下来,我们去哪儿?” 洛星河的病似乎慢慢好转了,手也没捏得那么用力了,宋纤云把自己的手抽出来,抚平洛星河微皱的眉头,道:“回宗门,找始祖,要回星河的半缕魂魄。” 宁时珍既惊讶自己这个师侄曾经竟然用魂魄唤醒始祖,又担忧道:“六月涯已经倒塌,还能去哪里寻?” “山矾宗后山,他的衣冠冢处。” 水神告诉他。 始祖的灵魂困在六月涯,而六月涯被毁。 那一定还有什么别的地方困住他,让他不至于像个游魂在三界游荡。 水神和始祖又一定的心魂联系,毕竟水神是始祖创造出来的。 他发现始祖还在山矾宗。 而且被圈在衣冠冢附近,走也走不了。 以前在六月涯,还可以看看偶尔进来修炼的小弟子。 现在却只能等着大年初一、清明和七月半才能看见浩浩荡荡的弟子来祭拜他。 可怜兮兮的。 宁时珍不知道为什么宋纤云知道这么多。 但他无条件相信纤云。 他宁时珍看着长大的孩子,个个都是好样的。 洛星河也是他从十来岁就看着长大的。 慕楚钦还在浮生若梦里,他们没时间等他出来。 等洛星河稍微缓过来,把那口差点咽下去的气缓过来。 两人马不停蹄地赶往山矾宗。 山矾宗果然人多,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热闹。 好在山矾宗地界够大,加上还有不少进了浮生若梦或者剑一派,所以才没造成人挤人的状况。 只要大家都按部就班,就能维持秩序。 这些门派暂时也不敢在这儿闹。 魔界那边虎视眈眈,山矾宗愿意伸出援手庇护他们,他们高兴都来不及。 宋纤云径直去了后山。 宁时珍给封容和杜玉珂传了消息。 几个人就聚在始祖的坟头,明明有万千心思,却说不出什么话。 杜玉珂是站得最远的。 她那张脸冷起来时,和权尹婵娟最相像。 所以她不想靠宋纤云太近。 宋纤云知道杜玉珂的心思,扬起笑,一如二十五年前的某一天,他带着三师叔去偷六师叔的灵鱼那样,笑着说:“三师叔,多笑笑,你笑起来时是最好看的。” 杜玉珂看着宋纤云,笑没笑出来,倒是哭了。 梨花带雨的,像长辈那样拥住宋纤云,颤抖着肩膀,带着哭腔道:“对不起,纤云……师叔不知道……” 不知道自己的兄长是那样的人。 明明成亲那天,她还欢欢喜喜地捏着宋纤云的脸给他打扮,为什么晚上,纤云就死了。 被自己刚刚放下芥蒂的兄长害死。 宋纤云轻轻抚过杜玉珂的脊背,道:“没事啦,三师叔,又不是你的错,纤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有这么个兄长,不是杜玉珂的错。 而且,杜玉珂也是受害者。 她还不知道她的父母,也是被权尹婵娟杀的。 第224章 始祖 在这里,宋纤云自然看到了自己的墓碑。 “宋纤云”三个大字遒劲有力,在将近二十年的风霜雨打下,已经有了斑驳的痕迹。 但坟修葺得很干净。 离清明过了很长一段时间。 又长了些绿茵茵的小草。 这些草既象征着春天,生机。 也象征着宋纤云的新生。 封容站在原地,看着宋纤云道:“等过了这段时间,师叔就把这个坟给拆了,我们纤云活得好好的,不需要坟。” 宋纤云伸出手抚过上面的字,淡淡道:“不用拆,就当他埋葬的是从前的宋纤云吧。” 从前那个懦弱,恐惧,害怕一切的宋纤云。 但是现在的宋纤云又勇敢到哪里去。 …… 洛星河半靠在始祖的衣冠冢上悠悠转醒。 睁眼就瞧见一堆人围在宋纤云和宋纤云的墓。 场景既滑稽又悲伤。 他喉结滚动,艰难唤道:“师兄……” 宋纤云走过来,看着要死不活的洛星河。 道:“星河,水神告诉了我看见始祖的方法,你一会儿要和师兄进入虚境,这是最后的机会了,会害怕吗?” 洛星河这辈子还没怕过什么。 只怕过宋纤云的离去。 他抬眸,瞳孔如水底熠熠生辉的黑曜石,他相信师兄待他好。 但是他担心师兄又牺牲自己,或者是付出些什么。 所以他的回答是:“师兄,重见始祖的方法是什么?” “你先说了,我再说我怕不怕。” 水神在识海嗤笑一声:“小伙子,还挺谨慎。” 宋纤云答道:“用你的魂魄感知和我的指尖血做钥匙就行。” 始祖的半边魂魄是洛星河的,而宋纤云和水神融为一体,所以他的血液也和始祖有联系。 两相结合,就能打破空间,进入始祖特有的虚境。 洛星河微微放下心。 强撑着身体坐起来,盘腿入定。 宋纤云看向三位师叔,拜托道:“还劳烦各位师叔守着我们了。” “没事,纤云,有二师叔在,没人敢靠近。” 封容大手一挥,看上去就安全感十足。 宋纤云担忧地蹙了下眉。 这算不算是立了g。 宁时珍和杜玉珂同时道:“纤云,去吧,没事。” 另外两位师叔沉着冷静的话落入耳中。 宋纤云才终于用灵力划开手指。 鲜血积聚,像血色的玉。 宋纤云点在洛星河的额上,如朱砂一点。 洛星河本来的样貌还是和自己有两分相似,此时,加上这类似于双生诀的血,更有韵味。 宋纤云心底一颤。 他或许再深入想想。 就大致能够明白在原着,为什么权尹婵娟不偏不倚正好选了洛星河当徒弟。 是替身文学吗? 可惜洛星河命太硬,所以权尹婵娟利用不成,才成了给男主挡刀的工具人。 宋纤云稳定心神,不再想当年大婚的事,缓缓闭上眼睛。 灵力包裹住洛星河,两人此时仿佛心意相通。 身体也跟着轻起来。 宋纤云以前感受过这种轻飘飘的灵魂离体的感觉。 类似于死亡。 不过这次没有痛苦,还挺舒服奇异的。 宋纤云被自己这个想法笑到了。 耳边传来呼呼的风声,很轻柔,如山间的清风。 然后是很古老,很沉闷的老年声音。 这声音甚至说得上慈祥。 让宋纤云不禁想起了小时候爷爷给他做竹编鸡崽子,问他:“云云儿,在笑什么?” 小时候的快乐很简单。 宋纤云那时拿着满分的二年级数学试卷,高兴地炫耀:“爷爷,看我考了一百!” 记忆是黏着沉闷的,像隔了一层挡风玻璃,瓮声瓮气的。 但现在却清晰了起来。 “宋纤云,在笑什么?” 这是始祖的声音。 是这个世界的声音。 宋纤云如梦方醒地睁眼。 看见了周身一团白雾的老头儿。 白胡子白头发,脸上全是褶皱的皱纹。 身上散发着圣洁的光。 宋纤云有一瞬间想感慨。 这就是男主身边的神奇老爷爷吗。 宋纤云观察了下白茫茫的四周,这里大抵是虚境了。 “始祖。” 宋纤云恭谨地行礼。 始祖抚着胡子微微点头。 他很满意地笑道:“上次见你,你还没有灵力,愁眉苦脸地在六月涯待了五年,吃了五年的山楂味辟谷丹。” 很久远的事情了。 “你出关时,还对洞府挥了挥手。” 始祖许久没有动弹自己的灵魂,笨拙地学着当年宋纤云拜拜的手势。 亲切又很陌生。 就像常年居住在国外,每天啃面包,抹果酱,突然有一天,闻到猪肉炖粉条,炒回锅肉的家乡味道。 始祖问:“这个手势是什么意思?” 宋纤云笑容漾起:“再见的意思。” 始祖点头:“那我们还真再见了,挺有缘。” 周围没有洛星河的身影。 始祖看出宋纤云眼睛到处瞟是在找人,解释道:“本座和你有些话要谈,所以把他隔离开了。” “哦。”宋纤云怔了怔。 始祖年岁大,经验足。 有些事情是瞒不过的。 “加上这次,本座总过见过你三次。” “第一次你灵魂残缺严重,第二次就是山楂辟谷丹,灵魂只差一小缕,现在,已经很完整了。” “想来,你应该没有这具身体之前的记忆,你想全部恢复吗?” “不用,多谢始祖,”宋纤云拒绝道。 仅仅穿越过来的十年。就让他对这个世界难舍难分,等全部恢复,怕是更难割舍了。 而且之前的记忆,应该全部是关于权尹婵娟的吧。 伪善的,欺诈的谎言。 始祖也并不意外。 宋纤云直截了当道:“弟子是前来恳求您,将那半缕魂魄归还给星河的,他是……” 宋纤云尝试张了张嘴,继续道:“他是气运之子。” 没有被天道阻拦。 虚境可以说出那些不被允许说出的话。 宋纤云松了一口气。 那事情就好办多了。 始祖挑了挑眉,在空中换了个姿势,抱着手站着,道:“你怎么知道的,就算是本座也只能猜测,而你却可以如此笃定,莫非你的其中一缕灵魂窥破了天机?” 也可以这么说。 宋纤云有些紧张。 “我第一次了解这个世界是在一本书里,弟子从那里可以知道所有人的结局,而洛星河就是那本书的主角。” “那你的结局是什么?” 听到始祖的问题。 宋纤云如实回答:“灰飞烟灭。” 是的,灰飞烟灭。 连骨灰都没得剩的那种。 第225章 斩树 宋纤云抬脚踏出了虚境。 始祖的话犹在耳畔。 他温和的眉眼带笑,带着悲天悯人的慈祥,道:“本座在此处孤苦无依了上千年,出不去也鲜少有人进得来,空有一身修为却毫无用处。” “洛星河既是天道之子,能救下世间万人,那本座就将所有的灵力传给他,算是做了件善事。” “至于魂魄,是洛星河的主动献祭,本座还不了,纤云,洛星河若是因魂魄缺失无法飞升,三界恐有崩塌之忧,宋纤云,你且好好想想,你所知道的天机中,还有什么是可以给他补魂的,或人,或物,都行。” “本座能做的只有这么多,对于剑一派,魔尊若是要屠门,便要用魔军令号令魔军,他修为因你而有所降,不能像当年那般硬来。” “你要抓住他的弱点,好让星河了结了他,魔尊罪孽深重,三界万世之安,需要你从中周旋。” “去吧,去做你想做的事,保护你想保护的人,去吧……” 宋纤云辅一睁眼,众人便围了过来。 忙问:“纤云,如何?” 宋纤云对上洛星河还深陷虚境的面庞,道:“始祖要传功于星河,星河现在没有灵力基础,始祖灵力磅礴浑厚,星河不能快速承受,需徐徐图之。” 他看向杜玉珂,道:“三师叔,您最是沉稳细心,师弟接受灵力需要两个月,这两月,还麻烦您照看,不要让旁人打搅。” 杜玉珂对上宋纤云信任的目光,心中艰涩,沉重地点头答:“放心,本峰主不会让人靠近这里。” “多谢师叔。” 宋纤云俯身行礼。 宁时珍皱眉,忽然问道:“纤云,为什么你不守在星河身旁?” 按理说,宋纤云更了解洛星河,也知道更多关于始祖的事情。 宋纤云来守,会更稳妥些。 “宁师叔,弟子还未说完。” “弟子现在不仅是山矾宗的大师兄,也和剑一派息息相关,我得去一趟剑一派。” 宋纤云的眸子沉了几分,浓密的眼睫垂下,遮住其中的情绪。 东方问天统共攻打过剑一派两次。 第一次是暗。 捉了不少弟子饲养魔兽,让剑一派人心惶惶。 第二次才是明。 号令魔军,浩浩荡荡踏平山门。 剑一派掌门身死,剩下的峰主长老大多迂腐。 宋纤云要回去。 他有自己的计划。 此话一出,宁时珍便明白了稍许。 只道:“可他们怀疑你杀了慕掌门,你去……不会被赶出来吗?” 或者是抓起来。 宋纤云伸出手,灵力晃动腾升。 这是化神修士的灵力。 道:“剑一派没两个化神境界的,他们奈何不了弟子。” 宁时珍:“……” 古往今来,拳头硬是王道。 宋纤云出发前,先去了天一峰。 上次来,懵懵懂懂不知方向,被洛星河赶下山。 这次,心境却大有不同。 天一峰的回忆太多。 有他和洛星河在雪地玩闹,交流胜意。 也有他和权尹婵娟相处的场景。 他曾和师尊在天一峰的许多处地方郑重,满怀爱意地接吻。 两个人难舍难分,吻得意乱情迷,衣衫凌乱。 最后又发乎情,止乎礼。 现下回想,宋纤云只觉胃中翻腾,恶心烦躁。 他是来拿他的本命剑的。 他死后,本命剑回归剑冢,又被洛星河给生拉硬拽出来,放在了自己的房间。 宋纤云推开那扇贴着“六畜兴旺”的大门。 看见了规规整整放在剑架上通体雪白的剑,很干净,没有落下灰尘。 洛星河十分珍重这把剑。 宋纤云往里走,发现案台上还摆着其他东西。 有宋纤云的弟子令牌,大概是要和玉无净成亲的前一晚,被踢进床底的那一块。 上面属于自己名字的地方已经有些模糊不清了。 看上去是经常捏在手里触碰留下的痕迹。 以前,洛星河想念自己时,便只能对着一块令牌思虑吗? 宋纤云的心底盘根错节,压抑沉重。 他不知道等一个人等十九年是什么感受。 但现在,洛星河房间里的东西,似乎能把这些思念,愁绪,悔恨凝结成实质。 像擂鼓,在宋纤云皮肉所做的鼓面,发出震耳欲聋的沉默。 这个房间,明明是洛星河的。 却又处处有宋纤云的影子。 宋纤云手指微颤,打开桌上精致的玉盒。 明黄色的布料垫在下面,里面是一只玉白的山矾花刻纹的长簪。 是他跳河自杀前,送予洛星河的。 像这种属于宋纤云的遗物,放在自己的芥子空间才是最为好的。 宋纤云不解,洛星河为什么不随身携带。 直到目光扫到锦盒压住的一页书信,宋纤云似乎才恍然大悟。 “师叔亲启,遗信一封,望乞慢而读:不知打开书信的是哪位师叔,星河先再此谢过。 待你们看到书信,星河大抵身陨,妙笔生花召魂燃烧寿命,星河时日无多,恐身亡在外,便将重要之物留于房中。书案遗物皆是星河念师兄之想,望各位师叔能将它们和星河一并下葬,已聊慰星河地下之魂。 拜托之处,乞费师叔代办,不胜感荷。” 芥子空间的东西,除了法器宝物,其余杂俗会随着主人的消亡而毁灭。 这便是洛星河不敢将这些东西带在身边的原因。 宋纤云凝望着那封还没来得及封好的书信。 一滴炽热滚烫的泪忽地落下来,连他自己也没抓住,晕染了字迹。 拿着这封信,宋纤云看了许久。 “你要在这里安家吗?” 水神看着半天没动弹的宋纤云,发声问道。 宋纤云身形微动,将信纸放回原处。 然后拿走了玉簪和佩剑。 他想着,没有东西陪葬了。 洛星河就不会心甘情愿地去死了。 宋纤云关上房门,神情恍惚一瞬。 兜兜转转地走到自己的情思树面前。 宋纤云以前就想知道,自己的情思树到底是棵什么树。 从前和权尹婵娟在一起,只发芽,不长叶,他看不出来。 宁师叔也没给他说过。 宋纤云伸手,折断枝丫。 手臂上出现了一道浅浅的血痕。 情思树没有留着的必要。 自己的无情道就跟儿戏一样,随意能破。 剑光微闪。 大树倒塌。 枯枝碎了一地。 宋纤云没有回头再看一眼。 手里还拿着那根刚刚折下来的枝丫。 他指尖微碾,汁液将玉白的指甲染成青绿。 第226章 信你 剑一派的白布已经撤去。 祠堂里多了一张灵牌。 和历代掌门峰主并排到一起。 祠堂灯光葳蕤,烛火幢幢。 宋纤云跪在蒲团上,背后是义愤填膺的各位峰主。 “宋纤云,你与魔尊苟且,联手杀害掌门,你还敢回来?!” 宋纤云目光淡淡,祠堂的门大开着,外面的阳光把这些峰主提着长剑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你配跪在这祠堂吗?” “别脏了慕掌门的轮回路!” 其余人附和。 宋纤云在迷蒙的香火烟雾中忽地闪过一个念头。 剑一派值得他救吗? 值得他接下来做的决定吗? 宋纤云樱唇轻启,“各位师叔莫不是忘了东方问天和师尊签订契约,天道证誓过,东方问天是动不了师尊的,更遑论弟子和他里应外合,做出这等欺师灭祖的祸事。” 他的脊背挺得很直,墨色的弟子袍套在宋纤云纤薄的身子上,颇为清俊。 可惜。 人们只愿意他们相信的,不会听别人的辩解。 在流言面前,受害者的求助与解释,叫做狡辩。 宋纤云起身,化神威压扩散。 除了两个和他同一境界的师叔,其他人摇摇晃晃,剑尖撑在地面,脸色发白。 二峰主眼神凌厉,和宋纤云的威压相互对抗。 这样,后面那些小师叔和长老们脸色才稍微好了些。 “宋纤云,你是要做什么?!” “你莫不是要嗜杀你的师叔们吗?” “大逆不道!还在你师尊的灵位前,你必遭天谴!” 宋纤云抬眸。 想起很久之前,慕楚钦捂着手臂上的伤,看见他和权尹婵娟两只手攥在一起,也是这么说的。 “师徒承情,必遭天谴!” 这话悠久又清晰。 宋纤云收了威压,偏头再看了眼自己那位从来没有见过面的师尊的牌位。 道:“各位师叔刚刚不还说弟子不配跪在这里吗,现在觉得弟子大开杀戒了,怕了?所以又用师徒来束缚弟子吗?” 二峰主冷着脸,喝斥道:“孽徒,你造的杀孽还少吗?!” “洛南川那么多条人命,你忘了吗?” 真的是。 来一趟要被勾起这么多不好的回忆。 宋纤云回道:“他们不是弟子杀的,待以后东方问天被杀后,各位师叔可以搜魂,来看看洛南川和师尊,是不是弟子做的孽。” 搜魂一个不小心就会变成痴傻儿。 很少有修士愿意冒这么大危险,来证明自己的清白。 在场不少峰主长老微微有些动摇。 宋纤云的眼睛却直视着二峰主,这个闹得最凶,要把他就地正法的师叔。 二峰主不喜欢他,这件事玉无雪从小就知道。 他不守规矩,又太闹腾。 慕楚钦一直流传着要入魔的风险。 总的来说,二峰主不喜欢他大师兄收的两个徒弟。 宋纤云那双眼睛如淙淙流水,干净清澈,很能让人安心,他冷静道:“弟子此次回来,只是想提个醒,东方问天要对剑一派下手,这两天,已经失踪了两名外门弟子,便是他手下做的。” “这段时间,注意加强巡逻,否则到时候人心惶惶,先不说门派内部,就说住在这个的那些小门派会不会自乱阵脚,给你们添麻烦。” 有人质疑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宋纤云带了笑,回答:“弟子和魔尊苟且时,他告诉弟子的,各位师叔信吗?” 祠堂寂静无声。 那段留影珠的内容,隐约可以看得出宋纤云并不好受。 两个双修都并不齐心的人,东方问天会把这个计划告诉宋纤云吗? 大家神情不一。 宋纤云没有再过多争执。 从各位持剑的师叔中间穿越而过。 他们不敢轻举妄动拦宋纤云。 除却修为,宋纤云背后还有偌大的山矾宗。 他们剑一派不相信宋纤云,人山矾宗可相信,甚至直接挑明态度,昭告天下:宋纤云无论做了什么,都是他们宗的首席大弟子。 二峰主嘴唇微动,忽然回头问:“玉无雪,你说的是真的吗?” 宋纤云脚步一顿。 叫的“玉无雪”,而不是“宋纤云”。 他的背部紧绷,声线不确定地问道:“本峰主能信你吗?” 祠堂外还有乌泱泱的弟子。 他们有的是外派过来看热闹的。 有的是本派过来瞧他们二师兄的。 宋纤云蓦然松了一口气,像一块石头陡然落地,其中不自觉带了轻松,道:“二师叔,您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不是吗?” 宋纤云抬脚进入人群。 弟子们自觉给他让了路。 忽然人群中有个年轻小弟子怯生生地说话了。 “我相信二师兄……” 一呼百应。 越来越多的声音出现。 “我也相信二师兄。” “对,二师兄待我们这么好,怎么可能会害掌门,会害我们!” “二师兄以前去厨房偷吃的,都能被守夜的弟子抓到,这样的人,怎么会心思深沉到流言说的那个地步?” 宋纤云:“……” 后面这句话倒也没必要。 他情绪才刚上来呢。 就被破坏了。 宋纤云周围越来越多相信他的师弟师妹们。 他们虽然不听话,总是寻花问柳,拈花惹草。 但在大是大非面前,他们能够相信昔日纯善的玉无雪,便足够了。 宋纤云刚刚犹疑的念头在这一瞬间打得一干二净。 还好,剑一派和山矾宗一般,都是值得他救的。 剑一派的夜晚从前是热闹,无论练功还是嬉笑玩闹。 他们都无忧无虑。 宋纤云静静地躺在床上,凝望着床顶。 他的房间已经被掀飞了,所以管房长老给他重新收拾处一间弟子房。 周遭寂静无波。 因着他白天的提醒,入夜后众人都回房了,不敢聚集在外。 外面只有偶尔一队整齐步伐的巡逻脚步声。 宋纤云翻身,闭上眼。 房间里的灯火飘忽一瞬。 窗外传来细微的枯叶落地的声音。 宋纤云猛然睁开眼。 还没看清眼前的景象,一只修长的大手就覆了过来,将他双眼遮住。 “本尊还说过段时间再来找你的,没想到却自己送上门来了……” 宋纤云毫不犹豫地利落抬手,蓄积灵力。 伏在他身上的人声线喑哑慵懒:“宋纤云,你若是敢打本尊,本尊就让潜伏在外的魔兽冲进来,随机咬死一个巡逻弟子。” 宋纤云胸膛起伏。 东方问天永远狗改不了吃屎,要用其他人来威胁他,迫使他乖顺。 宋纤云的确如东方问天所愿的握紧手指,把灵力收敛。 “真乖,宋纤云,你真是本尊养的一条好狗。”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颈间,像一只大型犬扑在自己身上讨要吃食。 宋纤云厌恶地皱眉。 不待张嘴说话,唇肉就被叼住,舌尖一寸一寸深入,占领他的呼吸,攫取他的气息。 水渍唾液交换声细微。 盈满房间。 第227章 阴影 宋纤云被掳走得悄无声息。 只留下一张字很丑的纸条。 “勿念” 刚出剑一派,宋纤云就和东方问天打起来了。 他的灵力不如魔尊。 但魔尊也乐得像逗狗一样跟着宋纤云打来打去。 水灵力哗哗的,将周围的草地打得坑坑洼洼,四处都是大坑。 宋纤云打空一下,东方问天就跟鬼魅一般缠过来问啃他一下。 宋纤云衣衫不整,一张脸却冷峻如冰,颇有些堕神的意味。 这样容貌性格的人,无论是救赎起来,还是欺负起来,都会让人的血液和灵魂兴奋到战栗。 宋纤云擦掉东方问天留下的口水。 手拿着长剑,杀招一个接一个。 东方问天邪佞的脸庞如鬼魅在深夜游走,他狞笑道:“宋纤云,进步神速啊,竟然突破到化神了。” “本尊是不是再不压你一下,你就要飞升了?” 宋纤云听出了其中的意思。 怒骂道:“随时随地发\/情的公,狗!” “你都这么说了,本尊应该证明一下吧,否则就白担了这个污名。” 长剑被打落在地。 单方面的遛狗见面仪式结束。 宋纤云两只手被东方问天扣押在头顶的草地上,滚烫热烈。 “怎么样?” 东方问天低下头,在宋纤云颈间锁骨处轻嗅着。 宋纤云抿唇,膝盖屈起。 道:“不怎么样?” 眼神里充满了挑衅,说出危险话语,“不怎么样。” 东方问天倒也不恼,轻声道:“你身上有别的男人的气息。” 闻着,他终于脸色微变,神情带了愠怒,掐紧宋纤云白嫩的双颊,语气阴沉道:“是谁?” 其中一道是玉无净。 他敏锐地感受到了妖气。 但是还有另外一股,湿漉漉的,如死水般。 宋纤云勾唇,眼神却冷得辨不出情绪:“玉无净啊,还有弱水剑的水神啊。” 东方问天微眯了下眼睛,问道:“宋纤云,为了杀掉本尊,值得付出这么多吗?” 宋纤云忽然大笑了起来,止都止不住,笑得嘶声力竭,却仍旧口齿清晰:“东方问天,只要你死,我就算被送给三界当鼎炉,我都愿意的。” 东方问天死盯着身下的人。 宋纤云一身骨头硬得紧,他有着不可屈服的劲儿,如果你非要迎难而上,让他匍匐,得来的结果可能是把两个人撞得浑身是血,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他是枯枝。 你折是折不弯他的。 只能“咔嚓”一声折断。 他晒了太久的太阳,再回归阴暗潮湿的环境,只会更脆弱。 碎成粉末。 让你半点不能从精神上拥有他。 东方问天揉着宋纤云柔软的发丝,执拗道:“没事,有了其他的味道,本尊给你覆盖上去就好了。” “等本尊灭了剑一派和山矾宗,本尊就去杀了玉无净,灭掉妖族,然后把那个不知所谓的水神抓出来,折磨至死。” 这话一字一句,咬得清晰。 宋纤云眸光闪动,他没有被东方问天的威胁震慑到。 反而有了一分本该如此的意味。 识海里的水神看着两人,急得跳脚:“宋纤云,你怎么浪费你这么副好身子呢?” 宋纤云分神在脑海里回道:“哪里是浪费,这叫物尽其用。” 然后水神又听到东方问天要找到他,大卸八块的话,十分惶恐:“本神可打不过他,本神可没动过你,你别胡说啊!” 宋纤云安慰道:“他找不到你,你在识海里,怎么可能找得到你,而且,你排在他屠杀名额的最后一名,怎么轮,也不是你先死。” 水神:“……” “你是会安慰人的。” 宋纤云忍住剧痛,呼吸微弱道:“你倒不如先安慰安慰我。” “以后的时光,我可要靠你解闷儿了……” 水神坐起身,白色的长发微动,突然又大声道:“如果他想和你识海交融,那我岂不是要被发现了?!” 宋纤云哪里都疼,脑仁也疼:“不会的,如果他不想变成痴呆,就不会进来的。” 识海交融要两个人自愿,没有抵抗情绪才可以。 如果东方问天要强来的话,宋纤云不介意一掌把东方问天薅死。 黑夜之下,草原绵延千里。 影绰的微光下,山端凋落雪白,灼热的晨曦升起,照射整片大地,山从草原到凹陷的盆地,不可抑止地抖动,三界翻覆,迎来的是昏天暗地还是霞光大道,人们未从得知。 宋纤云全身汗涔涔地被抱回了魔界。 他半睁着眼,眼尾微红,衣袍湿润。 没把他折磨得半死不活。 是狐族令牌发挥作用了吗? 宋纤云意识恍惚,在被放入温泉的那一刻。 彻底昏睡过去。 温热的水包裹身躯,宋纤云想沉入水底,再次把自己淹死。 让水底的微生物将他分解,成为腐烂的肉,再之后,销声匿迹,谁也找不到。 可是生理恐惧让他怕水。 当东方问天给他清洗时,按着他的头埋入水中,宋纤云即使昏迷,也浑身战栗,怕得要死。 他中间醒过一次,东方问天起身而上,他说:“宋纤云,本尊要你永远离不开本尊,依靠本尊而活……” 当时的宋纤云并不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 又晕了过去。 直到醒来时,他被关在黑暗寂静的水牢里时,宋纤云懂了。 东方问天要继续当年东方寻没有完成的刑法。 谁还没学过大学心理健康课程啊。 感觉剥夺实验。 剥夺他的视力,听力,封锁他的灵力。 让他这段时间只能见到东方问天一个人。 从而对他产生依赖。 宋纤云咬紧牙齿。 说了句“做梦”。 但到后面,宋纤云发现,做梦的人是他。 无声。 水。 黑暗。 哪一样不是宋纤云怕得要命的东西啊。 第228章 不会说话就不要说话 两只手被两边墙壁的玄铁铁链悬空吊起,大半的身子被泡在冰冷刺骨的水中,身上无一缕衣物。 他坐不下,也躺不了,只能被吊在空中,脚掌堪堪点地。 手腕磨得通红,如翎毛蘸取朱砂扫过。 墨发在水下散开,和雪白的后背相得益彰。 宋纤云半睁着眼睛,因为剧烈挣扎过,水花激荡,卷翘的睫毛沾上晶莹剔透的水珠,欲落不落。 幽静的环境中,他能听到自己缓慢跳动的心脏,像枯死的枝叶,被风带起,轻轻地坠落地面,最后被路过的路人一脚碾碎成渣。 在消亡的最后一刻,发出“沙沙”的惨叫。 他不知道自己被关了多久。 在这里,他甚至已经不能以自己睡眠的时间作为计量的标准。 因为他根本不能入睡。 东方问天是下了死心,要折磨他的。 让他无时无刻都被无感磋磨。 宋纤云觉得时间太久,头晕眼花。 他用指甲狠狠掐入掌心,用痛觉唤醒自己的一点迷茫的意识。 鲜血滴滴答答,从掌心滑过,顺着他被吊起的手臂往下,在屈起的肘间汇聚,晃晃悠悠地落入水中。 他想,有没有一个月,或者是更久了。 洛星河有没有继承完灵力。 慕楚钦有没有从浮生若梦里出来。 到后面,宋纤云出现了幻觉。 他梦回很多很多年前。 自行车的铃声轻盈地从耳边穿过,校园广播站今天又在放谁给谁的情歌。 教室里老师在点名,他全神贯注,他还要帮睡懒觉的室友答到。 “宋纤云。” “到!” 宋纤云不自觉地答应出了声。 这声“宋纤云”不是老教授沉重古拙的声音,也不是年轻老师富有朝气的点名。 而是阴冷如毒蛇的缠绵。 门隙出一道浅浅的光亮,宋纤云的意识回笼,他缓缓睁开眼,贪婪渴求地看着那缕光。 光线微弱,但对他说已经足够强烈了,可以将他焚烧殆尽的光亮。 宋纤云完全睁开眼,即使被光刺得眼泪横流,眼睛刺痛,也没有闭上眼睛。 铁链被晃动挣扎地“哗啦”响。 模模糊糊的人影走了进来。 东方问天挥手将门关上,手中秉持着一盏烛火,带着唯一的明亮向宋纤云缓缓靠近。 宋纤云紧紧盯着在黑暗中艰难燃烧挣扎的火苗,生怕它下一秒就熄灭了。 水牢从门到宋纤云面前,是一条凸起的小道。 东方问天衣衫不湿地走过来,慢慢蹲下身子,看着水中虚弱苍白的宋纤云。 单薄的脊背从侧面看,薄得如同纸片。 他将灯火放在宋纤云的面前,眉眼含笑问道:“怎么样,纤云?” “是不是比东方寻的黑屋更难受?” 宋纤云艰难地转动眼珠子,像年久失修的机器,动作僵硬,毫无生气。 他脑袋迟钝,甚至想了半天东方寻是谁。 自己又是谁。 东方问天伸出微凉的指尖,在宋纤云的手臂上抚摸过已经干涸的血迹,硬卡深黑,像一条恐怖延伸的疤痕。 他用洁净术将结痂去除,叹道:“宋纤云,怎么这么不爱干净,全是血渍,太脏了。” 接着缓步踏入水中,站在宋纤云的身后,两只手抱住宋纤云,道:“不仅不爱干净,还不自爱,你没有羞耻心吗,不会屈辱吗?” 宋纤云被痛意惊得身子紧绷,但脑海还是混沌的,他半垂着头,像被钉死在耻辱柱上的奴隶。 “放松……” 东方问天俯身,吻了吻宋纤云的耳垂。 “你不懂礼义廉耻,那就让本尊好好教你,什么叫身心自洁,你以后无论是身体,还是心,都只能适应本尊,迎合本尊。宋纤云,满意吗,你现在告诉本尊,谁才是真正的可怜人?” 宋纤云记吃不记打,唇缝溢出鲜血,虚幻和现实分离,咬牙道:“你是,东方问天,你是最可怜的。” “没人爱的可怜虫,只能捡别人剩下的糕点,说甜的可怜虫!” 他的脸庞淌满生理泪水,精致的面容全是嘲讽。 东方问天捏住宋纤云的脸颊,掐得紧紧的,让宋纤云的嘴里再吐不出一句自己厌烦的话。 他笑了笑,语气温柔的程度和手上的力度不成正比,寒笑道:“不会说话,以后都不必说话了……” “啊———!” 水牢惨烈的叫声回荡,像一直凄厉嚎叫的小兽,发出绝望的嘶吼。 铁链被拉紧,宋纤云仰起头,露出欣长的脖颈,漂亮优雅,然后被源源不断的鲜血覆盖,翻上绯色的红。 叫出这一声后,他只能断断续续地发着“嗬嗬嗬”的破风声。 宋纤云额发全湿地看着被东方问天撕扯下来,扔在水中漂浮的一团血肉。 在明灭灯光下,沉入水底。 东方问天拔出来,毫不避讳地坐在灯旁,看了那团肉几眼,又伸手捞起来,用魔气包裹住,道:“宋纤云,你什么时候学会说话了,本尊就帮你把舌头复原。” “正好,本尊也绝了你咬舌自尽的念头。” 宋纤云瘦弱而苍白的面孔因为巨大的痛苦而扭曲变形,嘴角处难以抑制地涌出大股大股的鲜血,顺流而下,周身冰冷,浑身疼痛,仿佛被看不见的野兽撕咬。 他半张着嘴,露出里面空无一物的绝望场景。 舌头。 没了…… 当年自己咬没咬断的舌头,被东方问天毫不犹豫地连根拔断。 宋纤云沉闷地眨眨眼,源源不断咸涩的泪水淌出。 原来,电视剧里的咬舌自尽是骗人的。 看,他的舌头一点都不剩了。 不也活得好好的吗? 东方问天忽地狞笑,声音如九渊怖鬼,道:“宋纤云,需不需要本尊给你止血,好像失血过多,也会死的吧?” 宋纤云将头重重垂下,全身止不住地颤抖。 他朦胧的眼前,影影绰绰地出现了一块糕点。 东方问天像是虐待狂,将手中的糕点晃了晃,凑到宋纤云呼吸的鼻尖,恶劣道:“来,闻一闻,是什么味儿的?” 宋纤云被痛楚折磨得将近崩溃,此时在东方问天的引导下,竟然真的俯身闻了闻。 却什么也闻不到。 血腥味太重,把一切的阻隔了。 宋纤云抬眼,耳边嗡鸣,听到东方问天说:“桂花糕,那只小孔雀妖到死都还捏着的糕点。” “呜呜呜……啊啊啊啊啊!!” 宋纤云被一把重锤打入谷底。 空明。 因为他死了的空明。 宋纤云克制不住地用喉咙尖啸出声,像将死之人的求助。 东方问天钳住宋纤云的下巴,道:“来,张嘴,本尊用桂花糕给你堵住出血的伤口。” 宋纤云剧烈地挣扎起来。 他的挣扎又被铁链禁锢住,使不出分毫的力气。 桂花糕被硬生生塞进嘴里,宋纤云没有舌头,尝不出味道。 只能感受细腻绵软的糕点占满他的口腔,还在一寸寸往里塞,迫近他的咽喉。 宋纤云胃中酸水翻滚,想吐却吐不出来。 血液混合黏着的口水,流在东方问天的指尖。 画面血腥。 宋纤云晕不过去,只能清醒地感受着身体和精神的双重痛苦和折磨。 东方问天把糕点全部塞进去后,穿上衣服,提着灯道:“宋纤云,坚持住,这才第十天,可别死了……” 大门复又关上。 宋纤云就像是死了一般,吊在水中。 嘴里还有桂花糕的碎渣,血水长流。 不干不净,狼狈至极。 第229章 宋纤云爱东方问天 宋纤云神识恍恍惚惚。 他渐渐分不清水声是源源不断的鲜血,还是自己因为痛苦挣扎溅起来的。 他以为的一个月,不过也才十天。 这样的生活很难熬,磨人心性。 这是狐族令牌该发挥的效用吗? 宋纤云迷迷糊糊的,记忆错乱,甚至快回忆不起来东方问天最开始对他如何。 东方问天后面时不时来一次。 酣畅淋漓过后,会给他的舌头上药。 一直在他的耳旁叮咛嘱咐。 像是夫妻之间耳边厮磨的耳语。 让他忘了玉无净,忘了洛星河。 只许记得东方问天。 “东方问天是你唯一的夫君,你爱他,一刻也不能离开的爱。” “失去东方问天,你会生不如死,你这辈子,只能在他身边……” “天和云是不可分离的。” 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这些话宛如鬼魅,从东方问天的嘴里吐出来,然后钻进宋纤云的耳朵,在大脑里形成不可突破的枷锁。 宋纤云不由自主地紧盯东方问天的一张一合的唇瓣,牙牙学语。 “宋纤云爱东方问天。” 东方问天说一句,宋纤云翕动嘴唇,无声地重复。 “宋纤云爱东方问天。” 说着说着,宋纤云就想笑。 他笑得眼泪横流,无视东方问天正在给他带来的痛苦,无声到震耳欲聋。 多可笑啊。 宋纤云一生颠沛流离,惨痛悲哀,不都是拜东方问天所赐吗? 他凭什么,为什么,怎么可能会爱上东方问天? 宋纤云以前觉得自己可怜,现在,他觉得东方问天更可怜。 没爱的人啊,摇尾乞怜吧。 他像神一样,看着苦苦哀求爱的人,不愿意施舍半分。 东方问天动作狠厉,逼迫宋纤云看着他的眼睛,继续重复贻笑大方的话语。 他说:“宋纤云,本尊现在是唯一带给你光的人,爱本尊,爱我,记住了吗?!” 宋纤云怎么肯愿意。 他咬紧牙齿,非要粉身碎骨抵抗回去。 迎来的是又长达十天,或许更久的黑暗寂寥。 没有光亮,没有别人温热的体温。 时间久了,宋纤云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离疯不远了。 他确实快疯了。 宋纤云竟然开始期待东方问天的到来。 期待他手中那一盏并不明亮,却能让他痛哭流涕的灯火。 期待除了自己以外的心跳声,体温,说话声,都会让宋纤云眷恋。 这是仅剩不多的声音。 东方问天要走时,宋纤云会害怕地蜷紧身子,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看过去。 挽留东方问天,让他不要走。 可不可以让灯火多停留一会儿。 东方问天走得很干脆。 他不会给宋纤云多余的温柔。 宋纤云是阳光下振翅而飞的雀鸟,被剪了羽翅,只能终日待在笼子里。 鸟儿为了获得假象的自由,开始迎合,开始低头。 他在陷入黑暗中的事似乎只剩一件,那就是等待,想念。 像笼中的鸡,等着主人每天的喂食。 喂什么他都能吞进去,不管是恶臭的情话,还是虚假的谎言。 可以的,只要主人来就行了。 宋纤云每次门被打开时,都会睁大眼睛,那双眼睛永远湿润,带着水花,带着缱绻。 以前的厌恶,反抗,害怕,恐惧,似乎都消失了。 就像从来没有出现过。 他是顺从的和乖巧的。 他要被完全驯服了。 宋纤云张嘴,无声地一遍一遍道:“爱东方问天。” “我只爱东方问天……” 东方问天有时会问:“纤云,玉无净是谁?洛星河是谁?宁时珍是谁?” 宋纤云开始还能思考,能够回忆。 会感受如意镯里完全被切断的情绪。 到后面,全是茫然的神色。 空落落的,像木偶戏里的精致的木偶。 连声音都不是他发出的。 他只知道东方问天了。 他的世界里,只剩东方问天了…… 终于在某一天,东方问天解开了他手腕上的镣铐铁链,将人放下来,视若珍宝地把他拥进怀里,小心翼翼地闻着发间早已消失的甜腻馨香。 道:“纤云,你终于爱上本尊了。” “本尊带你出去。” 宋纤云说不了话,只抬头,轻啄东方问天的眉眼。 算是回应。 他被蒙住眼睛抱了出去。 由于太久没看到光,所以不能一下子睁开眼。 宋纤云窝在东方问天宽阔的胸膛,贪婪地听着里面跳动的心脏。 出来了。 他出来了。 离开了那个暗无天日的水牢。 进入了另一个温暖舒适的笼子。 东方问天说他在里面待了一个月。 哦。 才一个月啊。 他还以为自己在里面有一年了。 原来,一个月可以让自己全身心地爱上一个人,适应一个人。 宋纤云眼睛上的黑布被撤掉,他看见了更多的色彩。 树是绿的,天空是蓝的,花是五彩缤纷的。 鸟儿是会叫唤的,风也是有声音的。 水不仅可以是冰凉刺骨的,还可以是温暖的。 他感谢东方问天把他带到全新的世界里。 他坐在温泉里,心甘情愿,把自己献祭给东方问天, 没有舌头的嘴巴一张一合,重复喃喃:“我爱你。” 没有声音的“我爱你”。 东方问天甘之如饴。 得到爱,并不难。 第230章 喜欢吗 宁时珍又又又被抓了。 被抓到魔界。 打包扔进宋纤云的房中。 他提着药箱进去时,看到失踪一个月的宋纤云软绵绵地趴在东方问天的腿上,像一只小猫,依偎在主人的腿间。 宁时珍灵力禁锢,他愤恨地看着这一幕,急急地唤了一句“纤云?!” 宋纤云听到声音回头,纤长雪色手上有景叶。 他疑惑地歪头。 东方问天摸了摸宋纤云的头,轻声道:“纤云,你还记得他是谁吗?” 宋纤云发丝散乱,像猫舔爪子一样把手舔干净,但是因为没有舌头,只能慢慢吮吸。 宁时珍看着这一幕,不可置信地半退一步。 纤云……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东方问天究竟做了些什么? 宋纤云一双眸子黑漆漆的,唇瓣红润润的,他感受到宁时珍愤怒滔天的目光,有些不安地往东方怀里缩了缩。 他不喜欢且害怕除了东方问天以外的任何一个人。 也离开不得东方问天半步。 东方问天将宋纤云抱在怀里,长袖盖住苍白如雪的脊背上的星星点点,看着宋纤云的目光带了些宠溺,缓缓道:“宁时珍,不要这么看本尊的魔后,他会害怕的……” 魔后?! 宁时珍身形摇摇欲坠,再看见宋纤云听到这句话露出的羞涩与幸福笑意时,四肢百骸像是被抛进了深海里,热血倒流,只觉冰冷。 药箱落在地面,激起看不见的尘埃。 他喉咙艰涩,看着百依百顺的宋纤云,声线颤抖地唤道:“纤云,是师叔啊……” “我是六师叔啊……你怎么都不说话?” 那个还会叫他六师叔纤云去哪儿了? 这个怯懦又精致的玩偶又是谁? “给他看看……” 宋纤云歪头,似乎是疑惑不解。 看什么? 宋纤云似乎是恍然大悟地从繁杂的衣袖里爬出来,刚要抬腰,却被东方问天摁了下去。 东方问天被宋纤云懵懂的样子弄得哭笑不得,轻声道:“纤云,你这里只有本尊可以看,本尊是让你张开嘴,让面前这个大叔给你看舌头。” 宋纤云恍然大悟地缩回东方问天衣服里,将身子盖住,对着宁时珍听话地张嘴。 黑洞洞的,空无一物。 宁时珍彻底站不稳了。 他半跌在地面。 如此乖巧的宋纤云是被东方问天用了刑罚造就的。 “纤云……纤云。” 难怪纤云见他不唤他。 是根本出不了声! 宁时珍脑袋空白一瞬,眼眶兜不住泪水,簌簌地坠落。 东方问天勾唇,将一直被魔气护着生机的舌头拿出来,漂浮在半空。 “听说宁峰主有愈合断肢的能力,想来,舌头也差不多吧?” 宁时珍半坐在地,看见东方问天一张深眉俊目的脸带着阴鸷的笑意。 忽地破口大骂:“东方问天,你个畜生!” “你不得好死!” 东方问天笑容不减。 并没有说什么。 宋纤云却直起身子,抬手捂住东方问天的耳朵,摇摇头,做口型道:“不要听。” 东方问天笑容更甚,他忽地软下态度,可怜兮兮道:“纤云,宁峰主这般骂本尊,本尊真是好难过,不如你帮我报仇,好不好?” 宋纤云点头。 抬手召唤出本命剑,指着昔日最亲近的师叔。 宁时珍瞪大眼眸,看着判若两人的宋纤云。 宋纤云赤脚下床,那双深如墨染的眸子飞快掠过幽然的神色。 平静得可怕。 他在认真思考,应该割掉宁时珍哪里,算是给东方问天报仇。 “不行!纤云,你不能这么做!” 宁时珍从地面踉跄站起来。 他紧紧盯着宋纤云像蒙了一层水雾的眼睛,手指指向床榻上看着师门相残的好戏码的东方问天,道:“纤云,你不能听东方问天的话!” “唰!” 宋纤云抬手,像是想到了什么,剑光一闪。 宁时珍眨眨眼。 似乎没有反应过来。 他低头看着胸口逐渐晕染的血水,染红淡青色的峰主服。 宋纤云赤着身子,往前走了几分。 走一分,剑就近一分,直逼心脏。 宁时珍唇缝溢出血色,他看着和他近在咫尺的宋纤云,忽地退后几步。 既是为了救自己,也是为了救纤云。 如果眩晕日后清醒过来,发现师叔死于自己的手,会如何崩溃绝望。 本命剑沾染血色,红线愈发熠熠生辉的生亮。 宁时珍是仲景峰峰主,血液里流淌的都是几百年尝遍的草药香气。 整个房间充斥着宋纤云曾经最喜欢,最安心的味道。 宋纤云垂眸,看着淅淅沥沥落在东方问天精心给他准备的妖兽皮毛地毯上。 他嘴无声地张了两下,迷茫中挣扎。 剑还要往前刺,如果宋纤云真心想杀了宁时珍,那宁时珍将会无处躲避。 在宋纤云凝眸,要加大力度之前。 东方问天懒洋洋地开口:“纤云,停手,要不然就没有人治好你的舌头了……” “嗤啦……” 宋纤云将剑拔了出来,带起一阵血花,喷洒出来。 宁时珍闷哼一声,抿唇半跪在地,快速点穴给自己止血。 没有伤到要害。 但是伤口狰狞骇人。 疼痛不会是骗人的。 东方问天招手。 宋纤云犹豫片刻。 这个手势大多时候是让他爬过去的。 东方问天知道宋纤云在想什么,复又道:“把剑收了,走过来。” 宋纤云欢快地走过去了。 他手上还有顺着剑身流过来的鲜红温热的血。 东方问天把人揽在怀里,把宋纤云纤细的手指举起来,放在唇边,命令道:“尝尝。” 宋纤云低头,对着血吮吸。 唇瓣被染得鲜红。 如晚霞最艳丽的红,翩翩起舞到柔软的唇上。 他高兴地弯起眼眸,明亮如星。 东方问天道:“好喝吗?” 宋纤云点头如捣蒜。 “想天天喝吗?” 宋纤云眼睛亮了,他抬头讨好地亲了亲东方问天的脖颈。 这是他想要的到某个东西,惯用的方式。 东方问天点头:“好,那我让他每天都来一趟。” 宁时珍的血本身就是药,宋纤云喜欢不足为奇。 宁时珍捂着胸口,脸色苍白。 将血肉按得更紧。 要把剑尖刚刚戳进的地方颠覆揉碎。 怔怔唤道:“纤云……” 第231章 试试? 舌头不像当初的断腿被擎苍剑侵蚀过。 加上东方问天一直维持着断下来的舌头的生命,所以接上去,并不难。 宋纤云全程躺在东方问天的怀里,张着嘴,让受伤的宁时珍给他安舌头。 痒痒的,有点痛。 当针线刺进去血肉时,宋纤云像只岸边的鱼奋力挣扎起来。 东方问天用魔气禁锢住宋纤云乱抓的手,道:“宁峰主,轻点儿,弄疼本尊的魔后一下,本尊就让纤云再刺你一下剑。” 后面宁时珍果真轻了下来。 宋纤云没再折腾。 宁时珍不动声色地擦掉宋纤云脸颊一侧涔涔的冷汗。 道:“缝好了,每日喝药温养即可。” 宁时珍苍白着脸,伸手要去药箱里拿药。 东方问天忽然道:“吃什么药啊,宁峰主的血不就是滋养的好药吗?” 他吻上宋纤云的发顶,轻声问:“纤云,你不是喜欢吗,要不要现在就喝上一杯?” 宁时珍颤抖着转身,目光落到宋纤云纯真无害且期待的面容上。 东方问天看向宁时珍,道:“你是要自己来,还是纤云亲自来?” “我自己来。”宁时珍喉咙哽涩。 用清理腐肉的小刀划开手腕,鲜血滴滴答答地落进酒杯里。 宋纤云眼睛一眨不眨,紧紧盯着杯里深红的血,像车厘子的汁液,色泽鲜艳好看。 “给。” 宁时珍止住血,将杯子递到宋纤云面前。 却被东方问天截胡了。 他骨节分明的指尖捏住杯子,往上提高了些。 宋纤云把目光从宁时珍深如沟壑的伤口一闪而过,跟随着东方问天的动作仰首而去。 他有些急迫,又说不了话,只能发出“呜呜呜”类似小兽乞食的声音。 东方问天摁住宋纤云扑腾的手,笑道:“纤云,想要什么之前,应该做什么?” 宋纤云动作顿住了。 接着扯开笑脸,丝毫不顾忌宁时珍在现场,慢慢道:“躺下……” 宁时珍闭眼歪头。 不忍再听下去。 东方问天满意地够蠢,将杯沿触碰宋纤云本身就红意惹人的唇瓣上,“乖,今天先给你,一会儿再补。” 宋纤云雀跃地仰头,欣长的脖颈上,因为喝得太急,所以有血水流出来。 如白雪之上滑过的玫瑰汁液。 东方问天不会喝去上面的血。 因为宁时珍的血对他这个魔族可并不友好。 宁时珍哽咽发声道:“东方问天,你是连一件衣服,都不肯给纤云穿吗?” 东方问天钳住宋纤云的下巴,让他去看宁时珍落泪的好笑场面,道:“宁峰主,你难道会给养殖的灵兽穿衣服?” 宁时珍身子猛地一颤。 他双手颤抖着,刚点穴止住的血被滔天的怒意冲开,淅淅沥沥地又流了出来。 张嘴,却发现自己说不出半句斥责的话。 宁时珍紧张发怒到失声。 他紧紧攥住似乎被巨石压制住的胸口,呼吸起伏不动,难以言表。 畜生…… 他把宋纤云当作宠物看。 养在这里,随时供他玩乐。 东方问天将宋纤云喝完的杯子扔在地面。 看着宁时珍捶胸顿足的模样,手指滑到宋纤云的尾椎处,问:“纤云,你的师叔似乎失血过多,很难受呢。” 宋纤云抬起身子,想要更方便东方问天,却被拍拍屁股,推开道:“你去找找今日吃剩的吃食,给宁峰主补补。” 吃的东西在桌上。 桂花糕是独一大份。 无论吃多少,都会被添上。 剩下的,就是一些已经冷却的菜。 东方问天以为宋纤云会端着盘子过来,却不想,他教出来的人比他想象中的更恶劣。 宋纤云伸出手指,在一盘被翻得被不成样子的藕尖搅动,湿淋淋地拎出两截,放在东方问天手中让他检查。 是泡脆的藕尖,宋纤云不是很喜欢吃,就发脾气地用筷子,把精致的摆盘翻的乱七八糟的。 东方问天过了一遍手,直接扔到宁时珍面前。 嘲讽道:“这是你师侄赏给你的,宁峰主吃吧。” 宁时珍垂眸,无力地垂下手,去捡那两跟白嫩的沾了灰尘的藕尖。 清香细微地钻入鼻尖。 宁时珍捏得紧紧的。 东方问天把宋纤云按着平躺在地,偏过头,看着拿着赏赐还没有退出去的宁时珍,往下沉了沉,道:“宁峰主还不走,是想试试吗?” 宁时珍沉默地转身。 脸上一片灰白。 “哦,原来山矾宗的人是有羞耻之心的呀,本尊还以为是个长辈,都对纤云图谋不轨呢。” “也是你们没教好人,让其他人占有过纤云,宁峰主以后大可放心,纤云以后一定洁身自爱,只有本尊一人。” 宁时珍踉跄起身。 往门口走。 步伐沉重,如同迟暮老人。 背后传来宋纤云欢,爱的喘,息声。 宁时珍推开门,又快速关上。 被守在门外的魔军带走。 关进特质结界的房屋里。 他张开手。 把两截藕尖放在桌上。 两根都是生的。 宁时珍想罢,低头,又拿起来,把藕尖吃了进去。 和纤云身体一个味道的清香盈满整个口腔。 第232章 杀宁时珍祭旗 宁时珍的血实为良药。 加上他本身的医术高超。 不过三天,宋纤云已经能够吐出几个简单的音节。 宁时珍听到的第一句断断续续的话,就是宋纤云趴在东方问天腿边,缠绵悱恻道:“我爱你……” 很简短的三个字。 宋纤云说得费力。 如同婴孩牙牙学语。 这三个字是权尹婵娟算计机关才得到的。 是玉无净引导无知的玉无雪得来的。 是洛星河求之不得的。 现在却被宋纤云上赶着要把炽热滚烫的心挖出来,送给东方问天的。 甚至害怕东方问天不接受,说得小心翼翼,极为虔诚。 宁时珍的伤好得快。 每次到第二天,昨天割腕处就已经是一道浅浅的粉色。 东方问天说:“宁峰主和纤云天生就是同一个师门出来的,一个药奴,一个幸奴。” 宁时珍无言。 并不答话。 顶撞东方问天的后果,不是自己受罪,就是宋纤云受罪。 虽然现在的宋纤云看上去,对每一样惩罚都要不够。 宁时珍掩唇,吃下宋纤云今天赏赐的藕片。 虽然在地上滚了一遭,但还是清甜。 东方问天正在房中教宋纤云说话。 一遍一遍地说:“宋纤云爱东方问天。” 教厌了这句话,就让他练习其他字。 “桂花糕。” “擎苍剑。” “尊上大人,想要……” “太曦剑。” “妙笔生花。” “魔军令。” 所有东方问天知道的仙器法宝或是令人作呕的讨饶话。 他能想起的,都教了一遍。 宋纤云好奇心强。 教完一样东西,他就会问“是什么?” 东方问天就抱着人,蹭着他柔软的发顶,慢慢解释。 还用魔气,把这些画出来。 像属于自己的法宝,例如擎苍剑和魔军令,就拿给宋纤云摸一摸。 宋纤云身体内的魔种已经被拔出,触碰到这些物件时,会被里面极强的怨气影响。 东方问天拿开,不让宋纤云摸了。 他偏不服气,硬要碰。 东方问天顺着他道:“纤云,你心性太过纯净,只有入了魔,才能碰,要不,本尊做你入魔的引路人。” 宋纤云疑惑不解,但是他想和东方问天一样,就懵懵懂懂地点头。 魔种入魔时间太过漫长。 东方问天就干脆在宋纤云识海里输入魔气。 宋纤云竟然神色平稳,照单全收。 在眼睛呈现隐隐的红褐色时,东方问天便收了手。 他叹道:“纤云,你比慕楚钦更适合入魔,你的识海身体排斥魔气,但精神识海却不会。” 宋纤云不知道入魔意味着什么。 但是能和爱的人更像一点,他心甘情愿。 这次他触摸擎苍和魔军令,果然没有不适了。 这样,他也可以不用再食用宁时珍会刺伤魔气的血了。 他的指尖划过魔器复杂的纹路,像东方问天平时享用他的神色一般,痴迷沉醉。 魔尊大人夜夜笙歌。 外面整装待发的魔军和长老门不乐意了。 他们刻意引东方问天到议事殿议事,派何玄楠去看,魔尊金屋藏娇究竟藏的谁。 何玄楠推开门。 却看到了被绑缚在擎苍剑剑柄之上的宋纤云,只要站不稳,就会坐进去。 而擎苍剑和东方问天有感应。 何玄楠面色通红。 急匆匆退了出去。 十多年前是因为宋纤云,所以他们魔尊一蹶不振。 现下,又要因为同一个人,让魔族深陷沼泽吗? 宋纤云的事情在魔族迅速发酵。 众长老请求东方问天开战之前,取了宋纤云的头颅祭旗。 东方问天早有所备道:“宋纤云已经是魔族了。” “他是本尊派去潜伏在修仙界和妖界的卧底,当属功臣,本尊不仅不会杀他,还会封他为魔后。” 这般,众人无言以对。 只要魔尊大人不会再像二十年前,傻兮兮的和修仙界签订和平协议就行。 此番,魔族和妖界都在准备婚礼。 一个妖后,一个魔后。 闹得沸沸扬扬。 妖后他们知道是玉无雪,重生的宋纤云。 那这位魔后又会是谁。 大家猜疑纷纷。 长老们知道是宋纤云,但嘴巴咬得紧。 不肯透露半分。 他们甚至把婚礼时间安排得和妖界一样。 就是想让玉无净贻笑大方。 到时候看看,妖后出现在魔族的婚礼上,妖界的脸面何存。 宁时珍每日都要来检查宋纤云舌头的恢复情况。 纤云已经两日没有喝过他的血了。 每次他来,又都在小憩。 知道他来了,扯过薄被遮住身子,只张嘴,不睁眼睛。 宁时珍心慌。 他害怕东方问天做得出来拔人舌头的事情。 定然也能使出挖人眼睛的手段。 他的手心抚过宋纤云卷翘湿润的睫毛,轻声道:“纤云,把眼睛睁开,师叔给你看看。” 宋纤云不肯。 只道:“我只听尊上的。” 东方问天进房时,便听到了这句。 他心情愉悦地勾起唇角。 在宋纤云入魔后,东方问天曾亲着他的眼睛道:“纤云,你这双眼眸真好看,本尊喜欢,以后不准给别人看。” 不过是一时兴起的话,宋纤云却记住了。 东方问天走进,看着原地不动弹的宁时珍,道:“纤云,把眼睛睁开,给宁峰主瞧瞧。” 宋纤云闻言,眼睫轻颤,湿漉漉的,缓缓睁开。 暗红的,如血月泼洒在黑幕之上,动人又危险。 像开满艳丽花朵的沼泽池,诱人深入。 宁时珍一瞬不瞬地盯着宋纤云暗红的眸色。 这是成魔的标志之一。 宁时珍心脏好像被一直打手狠狠攥住撕扯,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他被沉重的真相砸得身体震颤。 宁时珍终于忍不住,用仅剩的一点灵力朝东方问天袭去。 “东方问天,你丧心病狂,暴虐无道,恶贯满盈!” “你一定会永坠无间,孤身而亡,不得好死!” 东方问天挑眉,把人一掌打落在地,口吐鲜血,当着宁时珍的面做道:“抱歉了,宁峰主,就算是下地狱,本尊也有纤云陪。” 他话语动作就是对宁时珍最恶毒的反击。 “就是没有你们山矾宗热闹啊……可以一宗上下一起走。” 宋纤云皱眉,脸色苍白。 这是东方问天第一次在宁时珍面前…… 宁时珍发丝凌乱,大口的鲜血呕出。 东方问天忽又道:“现在纤云的舌头已经好了大半,不如,本尊就先用你的鲜血,振奋我军军心吧……” 他看着宋纤云通红的眼眶,召唤出擎苍,笑道:“纤云,你来吧……杀了他。” 宋纤云第一次有了拒绝的心思,摇头只混沌道:“痛……” “那在山矾宗阵前斩杀,如何?那时,本尊奖你着衣。” 宋纤云清醒片刻,轻声答:“好……” “既然如此,那本尊先屠山矾宗,再动剑一派。” 宋纤云呼吸错乱,被折磨到只说“好”。 重伤的宁时珍狼狈至极。 手里握紧刚刚被扔出去前,宋纤云又赏给他的一片雪色的花瓣。 第233章 东方问天恶心 宋纤云将近两月,终于穿上了衣服。 似乎是为了映衬他魔族的身份,东方问天给他找了一件玄色的衣衫。 黑色和白色相撞,宋纤云非但没有半分魔族的影子,反倒是有种出淤泥而不染的意味。 额间的双生诀明亮耀眼,美人如斯。 两个人滚做一团。 门口的青砖上有魔军巡逻走过的声音,时而急速,时而缓慢,生怕错过一点没巡查遗漏的。 魔兽跟在队伍后面,呼吸声粗重而灼热,地震似地走过,震得人心慌,像大海上起伏的浪花,要将所有吞噬,再吐出来,循环往复,将晚霞的红,绿草的青,花瓣的白一并吞吐。 魔族的侍女多爱喂养小宠物。 她们倒了浓稠的浆糊让小猫或者小狗舔舐,吃得干干净净,肚子胀胀的,顶出一团,吃太多了,容易吐,侍女爱猫,将它们贪吃的嘴擦拭干净。 或许是即将开战,害怕以后没有那么好的吃食了,就往里死灌,实在吃不下了,就用塞子堵住,不让漏出来一点,这是决计不能浪费的。 小猫撑得“喵喵”叫,侍女心软,便又放开了。 好粮食以后还会有,她们不用杞人忧天,尊上大人会带她们打胜仗的。 天色渐暗。 宋纤云吃饱喝足地依偎在东方问天怀里。 脑袋晕晕的,眼前却晃过一物。 宋纤云微圆的眼眶睁大片刻,然后抬手去夺。 东方问天晃呀晃地把它交到宋纤云黏黏的手中,道:“纤云,还记得这只竹编小鸡吗?” 宋纤云点头。 记得,都记得。 这是他之前和东方问天游玩各界时,他买来送给东方的。 他的记忆许多被篡改了。 悲痛的变成美好的,原本美好的,就是他和东方问天的相处。 宋纤云敲着那只小鸡,看着它摇摇晃晃的,在手里栩栩如生地,跟小鸡啄米似的。 和爷爷编的很像。 宋纤云如镜花水月地触碰了下遥不可及的童年。 东方问天揉着宋纤云墨色的发丝,目光缱绻。 他起身,在散乱的衣服里,捞出一个黑金色的灵袋,压低声音问:“这个呢?” 宋纤云眼睛亮亮的,像是满天星辰下,又绽放出一簇一簇的烟火。 他答:“记得,尊上对纤云的好,纤云都记得。” 恨不得刻在心口,一寸一寸,不能退步。 东方问天拎着的灵袋,握在手心里。 这是宋纤云当年刺杀他,用来混淆视听的。 东方问天当初视若珍宝,揣在腰间,甘愿赴死的灵袋。 当狐族令牌离体的那一刻,他应该把宋纤云曾经虚情假意的东西扔掉,毁掉,捏成碎片的。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就是留下来了。 直到现在,还讨好地拿出,成为拴住宋纤云,让他感动的工具。 宋纤云抬头,吻了吻东方问天的唇瓣,似乎急切证明自己的真心。 东方问天满意高兴地轻啄回去。 搂着宋纤云,把下巴搁在宋纤云的肩窝,嗅着上面的清香,问道:“纤云,你会一直爱着本尊吗?” “爱。”宋纤云认真回答,手里还一直玩着那个竹编小鸡。 东方问天把宋纤云手里的东西夺过,掰过宋纤云的头,让他的眼睛直视自己。 一双清澈明亮的暗红的眸子,一双风雨欲来,深沉的眸子。 此时视线碰撞,相互纠缠。 东方问天掐着宋纤云的肩膀,不让人再挪动半分。 “纤云,看着我的眼睛,你真的爱本尊吗?” 东方问天患得患失。 他好像回到了二十年前,总是要一个自己都不确定的答案。 之前的宋纤云是被压迫的,无奈的,说出烫嘴的爱。 现在的宋纤云是被欺骗的,懵懂的,被精神控制地说了“爱”。 东方问天幻化成空明,在放河灯时,听着玉无净循循善诱,执着于那个虚无缥缈的爱。 当时他不屑,不解。 嗤之以鼻。 现在,东方问天明白了,自己和玉无净一样。 是得不到爱的。 就算得到了,也是不真诚的。 东方问天不够听地继续问:“宋纤云,爱本尊吗?爱我吗?爱东方问天吗?” 宋纤云不厌其烦地回答:“爱,我爱你,宋纤云爱你,宋纤云爱东方问天。” 两个人,一时之间,分不清谁才是真疯了。 东方问天道:“宋纤云,如果你以后不爱本尊了,本尊会亲手杀了你。” 宋纤云继续啄东方问天深邃的眉眼,“好,死在尊上剑下,我死得其所。” ** 魔军浩浩荡荡,一齐往着山矾宗赶。 但没有魔兽跟着。 不知道是不是东方问天自信自己即使没有魔兽压阵,也能不费吹灰之力地灭掉山矾宗。 东方问天半揽着宋纤云,站到了山矾宗的山门口。 宁时珍被束缚住,吊在高高的旗杆上,大片的血染红青衫。 任谁都一眼能看见,即将作为两界开战的第一注血,会是宁时珍。 两方严阵以待。 都在等。 等谁先动手。 山矾宗里的小门派已经开始乱了。 但是宗门上下都被包围,他们有的后悔自己当初选择了山矾宗,而不是剑一派。 大敌当前,好在后悔的只占一部分。 而不是大多数。 这是整个修仙界的存亡。 山矾宗求救的信号在空中炸裂成花。 东方问天持着未出鞘的擎苍剑威风凛凛地站在魔军最前头,并未阻拦岌岌可危的宗门最后的一点呼救。 封容立在护山阵前,双眸忧虑。 东方问天漾起笑容,声音在魔力的加持下,传遍两军。 “纤云,你昨天答应过本尊的,你亲手杀了宁时珍,鼓舞本军士气。” 封容神色巨变。 宁时珍微微抬头,露出自己一张因为失血过多而苍白的脸。 他的双手被吊得充血红肿。 发丝凌乱间,他低低地笑了声。 宁时珍怜悯地看着东方问天:“东方问天,这就是你得到爱的方法吗?” “有没有人给你说过,你像一只老鼠,肮脏恶心的老鼠,什么东西都是偷来的?” 东方问天黑眸微眯,散发着森冷的寒意。 当然有人说过。 第234章 宁时珍无 曾经他饿得不行,去东方寻的寝殿偷糕点吃。 却被他的侍女抓到。 说他是个小偷。 什么都是偷来的。 还教唆当时年幼的东方寻,说他现在偷食物,以后还会偷走父尊独一份的宠爱。 东方问天当时什么都没有。 母后是敌对阵营的。 他父尊恨不得杀了他。 东方问天有什么本事夺取这份爱? 现在的东方问天有本事了。 但也是连哄带骗,暴力压制得来的。 不过没事。 宋纤云恢复不了了,会有人一直爱着他的。 宁时珍笑得撕裂伤口,鲜血又从口中吐出来。 他道:“来,东方问天,你有本事杀了本峰主!” “快杀了我!” 封容咬紧牙关。 目光死死盯着高处血污满袍的宁时珍,求死意味之浓烈。 之前,宁时珍是最爱干净的。 身上的药香从不间断。 头发一丝不苟。 若一定要挑个乱的时候。 那就是宋纤云小时候趴在他头上,乱薅乱啃。 他想冲破阵法去救宁时珍,但他的背后还有成千上万的弟子。 东方问天眼眸通红,横亘了几条红血丝,周身戾气骇人恐怖。 他凝聚魔气,准备给不断嘲讽他的宁时珍最后一击。 一双微凉的手却抓住了他。 东方问天低头,看见宋纤云白皙的手,好像夏日的一捧冰,将他的怒火挡了大半。 宋纤云单手握住本命剑,那把从来没有取名的剑。 神色沉静,眼睫却轻颤着,乖乖的。 嘴里说着世间最残忍的话。 “不是说让我来杀吗?” 他的表情是纯真的,不谙世事的孩童一般,好像就在指着一块糕点问:“不是说让我吃这个的吗?” 东方问天忽然散了魔气。 看着面色更加惨白的宁时珍,笑道:“本尊倒是差点忘了。” 他把宋纤云的灵力全部解开,柔声道:“纤云,动手吧。” “不可以!” “住手!纤云!” 封容和凝视着同时大骇。 不可以。 魔族谁都可以杀了宁时珍。 都可以成为那个令山矾宗痛恨的刽子手,却唯独不能是宋纤云。 宋纤云脚尖轻点平于半空,举起长剑。 他一身黑袍猎猎,如一朵绽放的黑莲花。 慕楚钦赶来时,就正好看到宋纤云一道剑光闪下。 将宁时珍钉死在了旗杆上。 穿心而死。 鲜血淋漓而下,带有药香的血随着宁时珍的身亡,在天地间彻底溢散。 宋纤云即使已经入魔。 看到这一幕,双手还是颤抖一瞬。 封容来不及。 他冲破阵法,狂奔而来,没赶上。 在半路,看着宁时珍没有丝毫喘息的机会,脸上还带着绝望和悲痛,定格在生命的最后一刻。 他踉跄地差点从半空中跌落。 封容颤抖着张开嘴,想要放声大哭,可是他嗓音沙哑,一句话都说不出。 慕楚钦周身气质大变。 托宋纤云之前指的几个地方的福,他突破到化神。 抢了气运之子的部分机缘。 他凌厉的眸光看向已经完全不认识他的宋纤云,在接触到那双暗红的眼睛时,心底狠狠一颤。 宋纤云还是入魔了。 他拔除了魔种。 但宋纤云还是入魔了。 慕楚钦将目光收回,他没有多余的时间为这个只有几面之缘的宁峰主悲伤。 但是他得先稳住封容的情绪。 要不然修仙界真的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慕楚钦快速从旁边蹿出,抓住封容的手往回赶。 “封掌门,不要自乱阵脚。” 封容目光空洞。 哪里还听得进去。 又要往宁时珍方向走。 因为慕楚钦和宋纤云交好,他才没有挥开人。 慕楚钦:“……” 山矾宗的每一个人,除了权尹婵娟,都很容易感情用事。 这也是慕楚钦最烦的地方。 好在封容极度悲恸,没有过于挣扎。 慕楚钦紧紧攥着封容的手腕,往回赶。 东方问天并没有带魔兽打前阵,也就意味着没有肉盾踏破山矾宗的门槛阵法。 山矾宗的阵法举世闻名,否则当年也不会将东方问天封印。 可惜,已经没有类似妙笔生花的法器可以承受那个法阵。 宋纤云回到东方问天身边,剑上沾了血,用洁净术擦干净。 东方问天问:“开心吗?” 亲手杀掉曾经最亲近的人,最相信的人,开心吗? 宋纤云抱住东方问天的腰,把头埋到宽阔的胸膛,轻声答:“开心,他骂你,我杀了他,给你报仇,我很开心。” “那我们再杀一个人,他曾经也辱骂过本尊。” 宋纤云收了长剑,问:“谁?” “洛星河……” 东方问天到现在为止都记得洛星河那双与宋纤云相似的眸子,在秋草城,冷冷盯着自己,睥睨一切的模样。 他不屑于把他的爱和东方问天比。 他对宋纤云爱是最纯澈的。 让东方问天自惭形秽。 让东方问天最有危机感。 宋纤云不解,“洛星河是谁?” 东方问天说:“山矾宗的一个小弟子,本尊的魔气探测他在后山,那里没有阵法保护,你帮本尊,杀了他,好不好?” 最爱的人的要求,宋纤云现在是恋爱脑,他当然答应。 宋纤云刚一点头。 东方问天就带着人瞬闪去后山。 背后的魔军神色不变。 仍守在山矾宗门前。 一只苍蝇也跑不出去。 慕楚钦看一眼浓浓黑雾前往的方向,又看一眼看还在地面痛哭流涕的封容,问道:“你师侄被东方问天带走了,那是什么地方?” 封容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 擦掉脸上的泪痕,声音沙哑,大惊道:“不好,星河和三师妹在那儿!” 慕楚钦跑得比封容更快。 他捏起传音符篆,边飞边传道:“你再不到,宋纤云要把山矾宗杀穿了,到时候杀到你头上了,你别后悔。” 封容收整情绪,让弟子和各位长老守住前线,用门派令牌快速道:“三师妹,东方问天和纤云过来了,可能对星河不利。” 他不能垮。 时珍一定不愿意看见自己颓废的模样。 可是他的六师弟也看不到自己保护众人的模样。 第235章 哈哈哈哈杀了,全都杀了 杜玉珂骂过来:“星河不能挪地,我怎么小心!” “那下辈子就再小心好了。” 杜玉珂话才回过去。 东方问天就到了。 怀里抱着宋纤云。 杜玉珂立起结界,水波荡漾。 洛星河将近两个月不见,在始祖灵力的浸润下,容色红润不少。 东方问天诧异地看了眼本来该奄奄一息的洛星河。 笑道:“没想到,命这么硬。” 宋纤云往后退了半步,抓住东方问天黑色鎏金的衣袖长袍。 露出怯怕的视线。 如同受惊的猫,在暗处睁着湿润的眼睛观察四周。 杜玉珂起身,将洛星河挡在身后:“纤云,快过来!” 东方问天把人捉到面前,按着宋纤云几不可闻在颤抖的肩膀,轻声道:“纤云,不要害怕除本尊以外的人,让你恐惧的,都应该毁灭。” “来,亲亲本尊,壮壮胆。” 这话很耳熟。 杜玉珂曾经在天一峰。 玉无净和洛星河对峙的那一晚听到过。 那是玉无净宣示主权的方式。 如慕楚钦猜测,空明是东方问天所言。 那应该是东方问天在学玉无净。 学玉无净获得宋纤云的爱。 虽然东方问天没学到精髓,但是却比玉无净有用的多。 宋纤云当即亲了上去。 又舔又咬。 用宁时珍治好的舌头灵活地亲吻搜刮东方问天的口腔。 杜玉珂气急,“东方问天,你对纤云做了什么?!” 这副模样,分明是全然把自己交给东方问天的模样。 她甚至毫不怀疑,如果东方问天让宋纤云当着他和洛星河面前灵修,这般听话精致的人偶纤云,必然也会照做。 杜玉珂确实是猜对了。 宋纤云的身子被东方问天开发成熟。 越吻越动情。 面色涌上两股红意,连带着身子软绵如水,需得东方问天扶着细瘦的腰才能站稳。 杜玉珂恨自己的软弱无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宋纤云被东方问天控制,做出此等事,她双手渐渐握成拳头,眼眶泛红。 东方问天把宋纤云不自觉流出来的涎水舔净,才分离开来,两片唇水润润的,像晨雾的红山茶。 “你应该问纤云做了什么,刚杀了谁,现在又要杀谁……” 东方问天引着宋纤云意动情迷的目光,指向了杜玉珂严密挡在身后的洛星河。 道:“纤云,瞧,他就是洛星河,本尊帮你杀了这个臭女人,你趁机去杀了他,听懂没?” 杜玉珂看向慢慢从情、欲中清醒过来的宋纤云,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你杀了谁?!” “纤云,你刚刚从山矾宗山门前过来,东方问天教唆你对谁动手了?!” 杜玉珂这副模样是宋纤云没见过的,咄咄逼人,和东方问天和他平时的亲昵完全不同。 他没回答杜玉珂的话,做着怕生的姿态,手不由得搭在如意镯上,去看东方问天如野火般在干枯的草原燃烧的姿态。 道:“尊上,我怕……” 东方问天握住宋纤云骨节修长细腻的手指,轻声吐气:“怕什么,你连宁时珍都杀了,还怕洛星河?” 杀了宁时珍…… 师侄杀了六师弟…… 杜玉珂听到这个消息,觉得天都塌了,周围的一切都像是一团黑雾,将她包裹起来,密不透风,难以呼吸。 她身形不稳地看向宋纤云,喃喃:“纤云,你真的杀了你六师叔吗?” 宋纤云眼尾泛着红,他看一眼将近崩溃的杜玉珂,又看一眼柔情万分的东方问天,道:“我是杀了他,他得罪了尊上,是他活该。” 宋纤云的话一直是软软的,像那些甜腻的糕点,但这些舔是裹着锋利的刀刃的,让听见的人如鲠在喉。 杜玉珂声线颤抖,哽咽道:“那是你六师叔啊,宋纤云!” “你就是再怎么被控制,也不能亲手杀了你六师叔啊!” “你忘了曾经你生病受伤,都是他帮你医治的吗?以前睡不着,你只有趴在他怀里,或者靠在肩膀上才能安心入睡。你从前偷仲景峰的灵鸡灵鱼,你六师叔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你去了。你以前最黏你六师叔,你怎么下得去手的?!” “宋纤云!!!” 宋纤云脸色惨白,听了杜玉珂的话,他回抱住东方问天,声音瓮声瓮气的。 “尊上,我之前敢杀宁时珍,是因为他看起来好杀,不凶。” “但这个,很凶,纤云真的害怕,我们可不可以走?” 东方问天问:“你真的不敢吗?” 宋纤云点头。 手往下摸,道:“尊上,我不习惯穿衣服,你快带我回去,我想要,好不好?” 东方问天挑眉。 他已经把人弄成一时不进,就空虚的地步了吗? “纤云,听话,否则我就把你扔进水牢里。” ——水牢。 宋纤云脸白了一瞬,但还是紧咬住下嘴唇,往东方问天身上爬,像个考拉,声音带了些哭腔:“不要,尊上,别把我扔进去。” 那个水牢一点也不好。 泡在水里冷冷的。 后面也灌满水,嘴里空洞洞的,哪里都不舒服,哪里都让人害怕。 那些过腰的水,能把他的精神淹死的。 他不能再进去。 东方问天沉眸,把宋纤云拽下来。 “等一会儿,本尊满足你,既然你不敢动手,那你就看着本尊怎么杀的,以后,大战正式开始,你就该拿着剑,把山矾宗所有不知所谓的蝼蚁全部残杀,记住了吗?” 宋纤云迷茫地点头。 说了句“好”。 他惶然地退到一边,看着附近的坟。 他一晃而过。 目光从刻有“宋纤云”的墓碑上滑过。 杜玉珂抿唇,手持着剑,目光凛凛。 她冷静下来的模样,和权尹婵娟有几分重叠,看得东方问天怒气更盛。 就是这副容貌。 曾经的他一退再退,签订协议,甘愿被刺,宋纤云还是义无反顾地跟着那个伪君子走了。 他明明告诫过了,宋纤云还是抛弃断尾断手的他走了。 东方问天恨不得现在就刮烂杜玉珂的脸。 他看见这张脸就泛恶心。 宋纤云爱过的,现在爱的人。 他都要杀了。 以后宋纤云无人能爱,那就跟自己一样了。 相似的人,最相配了。 第236章 宋纤云将无 擎苍剑未启,光是剑鞘就打破了杜玉珂的结界。 杜玉珂或许能跑。 但是洛星河不能动。 她只能硬拼上去。 封容他们已经在往这边赶了,自己就算打不过,总能撑一会儿。 曾经的纤云说过东方问天实力大降,只要人多了,他就不会硬闯。 诚如杜玉珂所想。 在被打得口吐鲜血,在地上滚了几圈。 把这些祖宗先人坟土全滚在身上,脏兮兮时,封容一把大刀斥开了东方问天的剑鞘。 东方问天唇角缓缓透出一抹冷笑来,阴郁讽刺。 他还以为封容会一直躲在阵法中,一辈子不出来呢。 看来,杜玉珂和洛星河还是很重要嘛。 或许比宁时珍重要,如果一开始封容就冲出来,或许可以落得个双死的结局? 东方问天黑漆漆的眼眸溢满令人脊背生冷的笑意,白得毫无生气的手指握住剑柄。 在擎苍剑被他开启之前。 背后传来凉凉的笑。 这笑声和他很相似。 东方问天回眸,看见那个他曾经说过天生适合入魔的人。 慕楚钦将剑架在宋纤云纤细的脖颈上,笑容诡异,行为举止都让人捉摸不透。 “东方问天,放过山矾宗他们,否则,我就杀了宋纤云。” 东方问天瞳孔微缩,但转瞬之间,如昙花一现,便又波澜不惊。 他噙着笑道:“慕楚钦,那不是你的师弟吗,不是和你相处了那么久的小雪团吗?” “本尊不信,你能下得去手。” 慕楚钦人狠话不多。 剑气凝结,在宋纤云的颈项处划拉出一道深深的伤疤,迫近喉管。 他位置力度控制得很好。 只差毫厘,宋纤云便要一命呜呼。 温热的血落下来,浸染剑身,延着宋纤云雪白的肌肤往下,渗出血色。 封容不由得大喊:“慕贤侄,不可!” 慕楚钦按着宋纤云因为疼痛和害怕颤抖的肩膀,冷然道:“他现在不是以前的宋纤云了,他现在是东方问天身下的玩物,是杀了宁峰主的凶手,你现在护着这么个吃里扒外的人有什么用处?” 封容将地上的杜玉珂扶起来,凄惶道:“不是,纤云不是故意的,他是被控制了,才会这样,慕贤侄,你不可以动纤云!” 突然之间,东方问天就和封容一个阵营的。 慕楚钦骂道:“优柔寡断!” 东方问天将拔出半寸的擎苍剑按下去,对上宋纤云哭泣的眼眸,睫毛被泪水沾湿,黏结在一起,楚楚可怜,易碎精致。 宋纤云往前伸手,“嘶嘶”抽着气道:“尊上,疼……” “……救我。” 东方问天不必救宋纤云。 他现在完全可以趁着封容松懈,慕楚钦自顾不暇,反手杀了洛星河的。 他内心深处觉得自己应该杀了洛星河。 秋草城时,他觉得洛星河不简单,他的第一直觉也让他快点杀了洛星河。 杀掉这个隐患最大的人。 他来山矾宗的目的之一,就是杀了洛星河。 东方问天此时却定住了脚步,看着宋纤云带泪的眼眸,看着自己,在向自己求救。 他似乎如当年一般,再次陷入了一个叫宋纤云的泥潭挣扎不出。 东方问天盯着宋纤云,忽地软下声音,道:“纤云,不要害怕,本尊会救你的。” “你要本尊做什么?慕楚钦?” “我要看着封容他们进入法阵,才放开他。” 慕楚钦带着人,往崖壁边上走。 宋纤云恐高,目光往悬崖下一望,双腿打着颤,站不稳了。 他开始挣扎大叫:“尊上,救我,纤云害怕!” “纤云爱你,可不可以救纤云……” 宋纤云习惯了说“爱”。 东方问天也喜欢在床上听宋纤云喘着气说“我爱你”。 这句话很管用。 对洛星河,对东方问天,对玉无净,对权尹婵娟都管用。 东方问天偏头,扫向封容和杜玉珂。 凛然道:“还不滚回保护你们的笼子!” “如果宋纤云真的死了,本尊不介意现在付出巨大伤亡,也要踏平山矾宗。” 慕楚钦沉着冷静到令人害怕的地步。 东方问天相信慕楚钦做得出来这种事情。 毕竟,慕楚钦刚刚那一剑,真的差点要了宋纤云的命。 血液散发出雪莲更浓郁的清香,其中还夹杂了一点药香。 这个味道慕楚钦曾在宁时珍身上闻到过。 他没时间思考更多。 封容看向还在劫持宋纤云的人,道:“那洛星河怎么办?” 慕楚钦将手上的剑握得更紧,道:“洛星河死不了。” 宋纤云已经将死卦转为凶卦。 就证明洛星河的没有被天道放弃。 没被放弃,就不会出事。 他过来,也不是为了救洛星河的命才傻兮兮地做出威胁的事情来。 封容还在犹豫。 慕楚钦深吸一口气,看了眼宋纤云挂满泪痕的雪腮。 快来不及了。 他直接道:“封掌门,你再犹疑半刻钟,我就砍断宋纤云的一只手。” “或者是效仿东方问天对洛星河那样,挖掉宋纤云的灵根。” 这句话很有威慑力。 杜玉珂秀气的眉毛皱起,在慕楚钦和宋纤云身上逡巡片刻。 立马忍住伤口的钝痛,拽上踌躇的封容飞跃离去。 东方问天眼睁睁看着两只喂擎苍剑的肥鸭子飞了。 他薄唇微抿,周身的气势骇人,问:“现在,可以放了宋纤云吗?” 慕楚钦凑近宋纤云的脸庞,呼吸喷洒,问剑下的人:“东方问天让我放了你,你觉得我现在可以松手吗?” 宋纤云闭眼。 豆大的泪珠滚落下来。 道:“很痛,脖子很痛……” 慕楚钦手剑微移,另一只手抵住宋纤云的脊背。 收了长剑,猛地把人往前推。 纵身跳下悬崖。 动作迅速,丝毫不拖泥带水。 东方问天飞快起步奔来。 想要抓住慕楚钦的衣角。 宋纤云被推得踉跄,脚步不稳,眼看着身子又要往下掉,大惊失色喊道:“尊上!” 崖壁边风声阵阵,宋纤云的呼喊破了音。 东方问天的心脏似乎被一只大手狠狠攥紧,逼扯得难以呼吸。 他转身,拉住宋纤云的手腕,把人拽进怀里。 宋纤云泣不成声,唇瓣都在哆嗦。 他环住东方问天的腰,劫后余生道:“尊上,纤云害怕,纤云怕高……” 慕楚钦则趁着这个空档,传送符篆飞速叠加。 身形鬼魅,似乎有法器截断气息,让他无处追踪。 第237章 洛星河差点无 东方问天把人抱回平地。 亲吻瑟瑟发抖的人儿,以表安慰。 脖子上的伤口狰狞恐怖,东方问天拿出丹药,让宋纤云服下。 这是宁时珍药箱里的丹药,人死了,东西却还有用。 看着颈上的伤口慢慢愈合,东方问天心疼地揉着宋纤云的头。 是他不小心。 没注意到。 才让慕楚钦有了可乘之机。 …… 现下后山就只剩洛星河一人。 在始祖坟前继承灵力。 不能被打断。 一旦被打断,洛星河就会被反噬身亡。 这也是杜玉珂收到讯息,却没敢带人跑的原因。 东方问天迈腿过去。 看着似乎被众人抛弃了的洛星河。 洛星河和自己之前见的容貌已经完全不一样。 他大抵明白是洛星河用把自己活成宋纤云的方式表达爱。 这种没有毫无顾忌,全心全意付出的爱让东方问天嫉妒。 所以,他还是打算,让洛星河最爱的人。 亲手了结他的生命。 东方问天招手,把还在旁边没缓过劲儿的宋纤云抱过来。 吻了吻宋纤云的发丝,道:“纤云,现在那个凶你的女人跑了,现在就剩个不能说话不能跑的洛星河,这下总该不必害怕吧?” 宋纤云急得往东方问天怀里钻,额角还有涔涔的冷汗。 他拒绝道:“不要,尊上……” “我脖子还在疼,没有力气提剑了。” 东方问天解掉宋纤云的衣衫,摸出剑柄,插进剑鞘,呼吸沉重道:“你刚刚不是说我给你,你就杀了洛星河吗?” 宋纤云闭眼,才干的泪水湿润眼角。 他想。 洛星河应该听不到他的声音吧? “现在我给你了,可以杀了吗?” 东方问天将刺得人生疼的利刃拔出,把宋纤云放下来,道:“动手吧……” 宋纤云踉跄起身,泥地上有了水迹,右手握住擎苍剑,他是因为东方问天的魔气入魔的,所以他可以拔出来。 手腕上的如意镯和擎苍剑撞出沉闷的声响。 宋纤云的指尖轻微颤抖着。 他哭着道:“尊上,没力气了……” 东方问天系上衣带,凑到衣衫不整的宋纤云面前,黑曜石般的眸子泛着摄人心魄的幽冷光泽。 他凉凉勾唇,那眼神让人头皮发麻,他像是想通了什么,道:“纤云,你要的本尊都满足你了,你不会是……舍不得下手吧?” 宋纤云摇头。 道:“是尊上太厉害了,纤云真的拔不动剑了……” 东方问天道:“没事,本尊握住你的手,我们一起来。” “本尊还有别的事要处理,不能再拖时间了。” 他覆身过来,擒住宋纤云的手,将几次都没拔出来的擎苍剑拔出。 对准了洛星河的胸膛。 宋纤云垂眸。 看着剑尖挑破衣服,露出里面的疤痕。 那是洛星河在浮生若梦,为了救宋纤云受的伤。 现在即将又要被刺穿。 脑子忽然有个声音大喊:“卧槽,你来真的是吧?!” “宋纤云!” “住手!” 忽烈的火声传来,像夏日最燥热的的风。 滚烫热烈得让人心慌。 如意镯光芒一闪而过。 宋纤云猛地灵力乱撞,剑体歪斜。 堪堪贴着洛星河的肌肤而过。 火焰呼啸而至,东方问天先抱着人往后急速掠去。 衣袍翻飞,宋纤云手抖,剑落到了地上。 东方问天张开手掌,将擎苍剑吸附在手中。 深深地看了眼怀里颤抖的小兔子。 心中某个想法一闪而过。 在触碰到宋纤云颈间残存的血迹时,又消散。 空中火红的羽扇回转,一只指节修长的手攥住。 玉无净红衣灼灼,眼波流传。 在看到宋纤云腿间未干的痕迹时,朱雀浮影朝着两人而去。 刚刚是有所顾忌的,现在是浑然的,不分敌我的。 玉无净骂道:“宋纤云,本王让你剩下的时间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是让你真的随心所欲,在洛星河面前,和别人做的!蠢货!” 宋纤云把衣袍拴紧,东方问天则转身,带着人躲过这一击。 火还是烧到了一点。 烧到了东方问天护着宋纤云肩膀的手背。 但这道疤痕不久后便会痊愈。 只不过愈合得没以前快罢了。 东方问天抬手,要松开宋纤云,和玉无净打起来。 却被宋纤云抓住受伤的那处。 当着玉无净的面,轻轻吹气道:“疼不疼啊?” 玉无净拳头握紧了。 他以为慕楚钦唤他来,是山矾宗真的要被宋纤云杀绝了。 没想到,是这一副浓情蜜意的场面。 前两月不还甘愿献身,只为了杀掉东方问天的吗? 现在,却如胶似漆,哪有半点仇人的模样。 东方问天突然来了心思,回道:“疼……” 然后他挑衅地看了眼玉无净,“但是你的未婚夫似乎生气了呢……” 茶。 茶味儿的狐狸。 宋纤云不解:“你是未婚夫,他不是。” “纤云不认识他。” 玉无净皱眉。 发现了宋纤云的不对劲。 纵然急得撇清关系,也不应该说不认识。 但是称心如意镯被切断情绪很久了,他感受不到现在宋纤云心中所想。 东方问天看了眼天色。 笑脸吟吟道:“纤云,你怎么能说不认识他呢,你看看,你手上戴的镯子,和对面那人可是一对。” 宋纤云脸色大变。 立即伸手去拨弄腕上的手镯,越想摘下来,却越是缩小。 他着急道:“尊上,我摘不下来。” “快帮帮我……” 玉无净的目光落到宋纤云被如意镯已经勒到红肿的手。 宋纤云是知道如意镯摘不下来的。 也知道摘下来的办法。 怎么会向东方问天寻求帮助。 东方问天不按常理出牌道:“摘不下来,就证明你属于两个男人,纤云,你还记得他和你双修吗?” 宋纤云手足无措,惶惶道:“不是,我只是尊上的,不属于其他人……” 这是东方问天在水牢灌输给宋纤云的思想。 他只能是东方问天的。 要洁身自好。 除了他,别的人都不可以。 东方问天恶劣道:“想不起来了没事,要不让他现在上上你,回忆一下?” 玉无净愣住了。 宋纤云也愣住了。 “不要,尊上,纤云不知道,纤云只爱尊上!”宋纤云最先反应过来。 宋纤云怎么可能会爱东方问天? 玉无净召出梧桐尺,紧紧盯着着急证明自己的宋纤云。 宋纤云现在的状态。 和之前被从魔宫救出来很像。 明明不开心。 却非要说开心。 最后跳水自杀。 现在,绝对不可能爱的人,却口口声声说着爱。 不是装的。 那就是心理出问题了。 他辛辛苦苦养了十八年的人。 被东方问天,两个月就毁掉了。 第238章 宋纤云要无 “好了,本尊是骗他的,纤云这么好,本尊怎么舍得把你给别人?” 来救洛星河的人一个接着一个。 封容走了。 又来了个玉无净。 东方问天该说不说这小子命是真大。 在短时间内,是杀不了的了。 东方问天身形再度往后掠过。 冷冷道:“玉无净,本尊之前对你没出手,是因为前妖王的缘故,如果你还要纠缠,本尊不介意杀了你,再灭了妖族。” 玉无净腾空而起,梧桐尺呼啸闪烁出炽热的火焰。 在漫天的光火中,一双潋滟的桃花眼盛满冰雪,沉声道:“巧了,本王也是因为前妖王,才对你手下留情的。” 东方问天将宋纤云揽住,不让他受半点凤凰真火的侵蚀,道:“你手下留情?你凭什么手下留情?” “凭你那受纤云点拨而吸收的凤凰真火,还是洛星河从浮生若梦拔出来的弱水剑?” 东方问天笑容肆意,“本尊有时真的怀疑,你的底线究竟在哪儿?二十年前那么好的杀了本尊的机会,你却把弱水剑藏了起来。” “本尊都将你储妃的腿砍断了,但你依旧没有下死手,从这可以看出,你的爱也很廉价啊,玉无净……” “至少,宋纤云不是你的底线,对吗?” 东方问天一字一句如玉珠落盘,敲得叮叮当当响,这些声音结合起来,就是钉子,被一下一下敲进玉无净的脑袋,让人难以忍受。 玉无净梧桐尺的力度越挥越烈,炽烈朝阳,铺天盖地而来。 他心像被人挖了一块,惊慌失措地看向宋纤云。 宋纤云神色却并没有变化,似乎这些话对他说不过是夏天忽然的一阵风,树尖飘下来的一片落叶,无足轻重。 依偎在东方问天的怀里,像一朵谁也动不了的娇花,离不开照拂。 玉无净顿住身形,蓦然停了手。 他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做什么又有什么意义了。 他或许应该和从前一般,尽心费力地把人从东方问天手里抢回来。 可是抢回来有什么用。 宋纤云仍然不会爱他。 天边的风越吹越远,带着焦躁的风,似乎要把世间万物的生灵都吹拂而过。 黑云如墨般聚集过来,遮住当空的烈日。 两方人对立站着,在飓风中,衣袂青丝交缠翻飞。 天气突然变化,宋纤云抱紧东方问天,抬眸去看大半天已经黑了的方向。 是魔界的魔兽出世的征兆,它们一旦被召出,便能撕碎半边修仙界。 那里是剑一派,也就意味着魔兽吃掉的第一波人,将会是剑一派和门派庇佑下的城镇。 剑一派地界,每逢佳节,烟火绚烂不断。 这么深黑的天空,现在恐怕再亮的烟火也照耀点缀不了。 玉无净惊诧。 东方问天不是要攻打山矾宗吗? 怎么,战事是那边先起的。 魔界发战的旗帜竖立在山矾宗前门。 由于山矾宗在之前发出了求救信号,所以大多数门派都往这边赶。 那也就代表,此时的剑一派孤立无援。 玉无净一双眼睛寒光凌冽,刚停下来的攻击又蜂拥而来。 “你无耻!” “东方问天,竟然使用调虎离山!” 玉无净赶不过去了。 他以前说过要庇护剑一派的,却被骗到这儿来。 现在唯一能做的是,尽全力拖住东方问天。 不让他赶往剑一派。 否则,真的,没有一线生机了。 东方问天身形跳跃,回讽道:“玉无净,你不无耻吗?” “你又是什么好人了?” “本尊只是略施小计,没想到偌大的修仙界都上当了。” 东方问天一身黑衣,几乎要融入黑暗之中,衬得脸色阴诡恐怖,周身散发着嗜血的浓重煞气。 “本尊不陪你了,先去看看剑一派有没有把本尊的魔兽喂饱。” 宋纤云眼角眉梢荡开笑意,在两人的魔气妖气的缠绕中,忽然发声问道:“尊上,这是为什么你让我快点对洛星河动手的原因吗?” “是要赶过去看剑一派和洛南川一样惨死的景象吗?” 东方问天点头,应道:“自然。” 宋纤云道:“可是我没动手,尊上会因为我没有杀掉洛星河而生气吗?” 玉无净听得手都抖了。 宋纤云不会因为差点杀死洛星河而感到后怕,却会为了东方问天是否会发怒而懊悔。 玉无净不知道这样的宋纤云算不算得上宋纤云。 正如没有恢复记忆的玉无雪算不算得上宋纤云。 东方问天拿出特制的传送符,道:“没事,来日方长……还有机会的。” 这张传送符和当初宋纤云苍山逃匿时,东方问天带着他回魔宫时一样。 权尹婵娟御剑飞行了一天的路程,因为这张高级符篆,就被轻松追上了。 宋纤云脸上的轻柔凝结在眼底。 他吻住东方问天的唇瓣,一触即离,奖励似地道:“尊上聪明至极,纤云敬仰。” 在东方问天点燃符篆的前一刻。 玉无净飞奔而来。 不能让东方问天离开! “哗啦……” 水倾泻而下。 水灵力和魔气纠缠的水,轻易地将符篆熄灭了。 宋纤云脸上带着无害的笑,一如往常:“不过,没有机会了。” 时间拖延得够久了。 只要东方问天过不去,慕楚钦就能及时阻止这场噩耗了。 符篆上只剩半点烧黑的角,其余完好,但是湿得彻底,被宋纤云打湿的烘不干,燃不起。 东方问天把这归咎于宋纤云的调皮。 他无视玉无净的阻拦,向悬崖方向飞跃,“纤云,你知道这么张符篆,本尊要画多久吗?” “你是害怕本尊生气,还是害怕本尊不够生气?” 两人这个动作,把玉无净搞懵了。 怎么突然不走了? 宋纤云声线淡淡:“尊上,天亮了,过去,也没必要了……” 东方问天瞳孔微缩,透过宋纤云稠丽的笑容,看见了远边的黑云豁然散开了。 阳光从云层里钻出来,叠加的金光冲破黑暗,光芒愈发灿烂。 黢黑狰狞的魔兽,出来不过片刻,又咆哮着回到魔界深处。 东方问天探向芥子空间。 假的。 他自己手上的这块魔军令是假的。 那块可以召唤魔兽魔军的魔军令,被替换了。 宋纤云抱住东方问天僵硬的身子,道:“尊上,纤云怕高,能带我远离悬崖吗?” 东方问天低头,道:“是啊,你怕高,所以刚刚你要坠落悬崖时,本尊都没有去抓慕楚钦,而是转身过来保护你,安慰你。” “或许,本尊应该让你掉下去,活活摔死的。” 第239章 宁时珍没无 慕楚钦劫持宋纤云,为的不是保护封容。 而是趁机换取魔军令。 来掩盖拿走宋纤云偷的魔军令的事实。 真下的去手。 那么深的伤疤,差之毫厘将死的剑。 宋纤云用自己的命在赌。 然后赌赢了。 宋纤云把头埋进东方问天温热的胸膛,“这个死法没尝试过,但应该比淹死,更壮烈一点。” 东方问天指尖摩挲过宋纤云的唇瓣,笑道:“没事,有人死在了你前头。” “可是,宁师叔没死啊……” “纤云!” “快!过来!” 这个声音! 东方问天猝然回头,看见了去而复返的封容等人。 还有本应该死在魔军阵前的宁时珍。 “宋纤云,你又骗我。” 东方问天手掌放松,没再禁锢怀里的人。 但也没让对面的人有机可乘,把宋纤云带走。 又被骗了啊。 被同一个人,用同样的招数骗了两回。 宋纤云言笑晏晏,他身体的每一寸都被东方问天侵占过。 但是胸膛里那颗滚热跳动的心没有。 也永远不会。 宋纤云回眸,看向完好无损的六师叔。 道:“六师叔,水神刚刚告诉我,星河完成了继承,只是还没有苏醒,他可以移动了。” “好。” 杜玉珂过去把洛星河提起来,把人拥在肩膀上。 随时预防东方问天暴走,准备跑路。 宋纤云敢戳破真相。 就是因为水神在识海里告诉他的。 洛星河完成了传承。 在东方问天抱着他,在洛星河面前双修时。 水神还被吓了一跳, 以为洛星河真的要死在擎苍剑下了。 玉无净来得及时,宋纤云正好假装灵力散乱,把擎苍剑从洛星河胸前挪开。 不太好的消息是。 洛星河可能听到了一场活春宫。 东方问天攥住宋纤云的手腕,问:“水神?那个用过你的水神?” “他怎么告诉你的?” 他想知道,自己是怎么又被诓骗了的。 宋纤云用另一只手点点自己的额头,解释道:“他在我的识海里。” “尊上大人,还有一件事,各大门派已经过来了。” “你集结在山矾宗山门前的魔军,即将成为他们剑下的亡魂了。你确定还要在这儿和我谈情说爱吗,你不怕你的子民尽亡吗?” 东方问天心中一颤,犹如被人捅了一刀,又用刀尖狠狠搅动,将他的血肉翻搅碎裂。 他眼底浓厚的悲凉浮漫出来,道:“宋纤云,你的心好狠。” 对自己狠。 对他也狠。 能在水牢那么多个日日夜夜熬过来,渐渐地沉沦在他身下,还不露半点破绽。 宋纤云回道:“脑子里没个闹腾的水神,我可能真的会爱上你,可惜了,尊上大人不敢冒险和我识海交融,失策了。” 前阵已经传来消息。 何玄楠在传音里撕心裂肺地大吼:“尊上,我们中埋伏了!” 背景音是刀剑相撞,还有哀鸣的声音。 和洛南川亡去的声音很相似。 东方问天沉声吩咐:“撤退。” “保住后方的军队。” 再抬眸看着站在眼前的众人。 东方问天捏了传送符,拔出擎苍剑,冷声道:“宋纤云,本尊是不是告诉过你,如果以后你背叛本尊,本尊会杀了你。” “本尊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受狐族令牌影响的人了。” 当时宋纤云的回复是“死在尊上剑下,死得其所。” 此言一出。 玉无净身形微动。 浮跃过来,要来救人。 封容和宁时珍也冲过来。 宋纤云看着面前已经不可遏制燃烧杀意的东方问天,道:“你真的舍得杀我吗?” 擎苍剑挥舞,朝着宋纤云的胸膛而去。 黑雾腾腾,冤魂叫嚣。 东方问天的手毫不犹豫。 玉无净在身后大吼:“宋纤云,快跑,本王没有把……!!” “咔!” “宋纤云”挥出魔气,那是东方问天输入他识海的魔气,一直被水神贮存着,现在全部返还给了东方问天。 水神眼疾手快,占领了宋纤云的身子,抬起手格挡。 擎苍剑和如意镯撞在一起。 两大法器将伤害抵消,余波难消,在空气中形成水面可见的涟漪。 水神一边躲一边骂:“你是块木头吗?!搁那儿站着不动!” “你是真想死,还是以为这狗狐狸下不去手?!” 宋纤云被挤回识海。 看着如果不躲,就会穿透他心脏的擎苍剑。 他两者都在想。 洛星河有能力杀东方问天了。 他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水神魂力不强,加上是寄宿体,躲这一下就精神不支地半跪在地。 东方问天看着身形动作完全不同的“宋纤云”。 忽地明白过来。 宋纤云是准备死在他剑下的。 东方问天觉得自己有病。 他因为宋纤云的没有闪躲而犹豫了。 就像很多年前。 他和宋纤云的第一次深刻交际。 在堕仙顶,他那时没有被狐族令牌蛊惑,但只看了宋纤云那双害怕的眸子,就心软了。 把杀招改成了双生诀。 或许他和宋纤云,真的有生生世世的羁绊。 宋纤云喘着粗气,接管回自己的身体。 玉无净翻身抱住宋纤云,把人往后带。 “你是蠢货吗?!” 玉无净总爱叫他蠢货。 无论是他小时候犯错,还是现在。 宋纤云的眼睛已经恢复成正常的黑眸。 他没有入魔。 连入魔也是骗东方问天。 宋纤云不想喝宁时珍的血,变成怪物。 所以假装入魔。 东方问天又发现一个自己被骗的点。 整个人变得怒火冲天,愤懑难平:“宋纤云,你说说,在本尊这里,什么才是真的?!” “究竟哪一样不是骗本尊的?!” 宋纤云回答:“没有真的,不仅我对你的爱是假的,连你对我的爱也是假的。” “东方问天,没想到我敢破釜沉舟,把狐族令牌又吞下去了吧……” 东方问天半晌没说话。 他按住心脏翻腾的情绪,紧紧盯着宋纤云面容。 前阵,魔族长老催促东方问天回去主持大局,救仅剩的魔军。 传音法器一个接着一个。 东方问天看着抱紧宋纤云的玉无净。 只觉得刺眼。 他飞身而起,足尖轻点,魔气阵阵。 掠身离去。 一代魔尊,气势凌人而来,神色灰败而去。 遁去的空中,传来东方问天冰冷嘲讽的轻笑声,刺得人浑身发抖。 “本尊也不是全然没有收获。” “宋纤云,本尊先前说有人死在你前头,并不是指的宁时珍。” “忘了告诉你了,魔军令上下有禁制,慕楚钦既是救了剑一派,那么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一条路。” “启用魔军令,被万魔穿透身躯。” 东方问天的声音越来越渺远,却让所有人的心愈发沉重。 “你猜猜,慕楚钦现在还活着吗?” 第240章 慕楚钦无 万魔穿透身躯。 捅成个筛子,谁还能活着。 慕楚钦死了。 宋纤云运筹帷幄,救了修仙界,却唯独没救下慕楚钦。 在剑一派门人悲恸中。 宋纤云血色尽无地跪在灵位前。 想到了之前在妖界为慕楚钦和剑一派算的卦。 第一轮,他算出慕楚钦入魔,而剑一派灭亡。 第二轮,是慕楚钦为死卦,而剑一派存活。 魔军令开启前,慕楚钦是能够感受到魔军令滔天的魔气的。 他知道他会死,但是他还是选择了救剑一派。 人人猜测会入魔的弟子,为救他们而亡。 宋纤云寻去时,慕楚钦全身是血。 他从来没见过一个人原来还可以流这么多血。 能将玄色的衣衫染成暗红,破碎的衣料,都是凝重的血迹。 宋纤云盼望着出现奇迹,他抱着慕楚钦残缺的身子,在苍茫的草地上踽踽独行。 这个世上,和慕楚钦最亲近的有两个人,一个是慕掌门,一个是宋纤云。 慕楚钦寡言少语,没结识什么朋友,又没有亲人道侣。 最后,只有宋纤云来收尸。 宋纤云掀开慕楚钦被血液凝结沾湿的发丝,轻声道:“大师兄,小雪团带你回宗门。” 他的声线是颤抖的。 悲伤,随着漫漫无边的草地疯长,它们肆意在人的每一寸皮肤毛孔,却在心脏的地方荒芜,冰凉。 宋纤云没有哭,一滴眼泪也没掉。 太沉重了。 眼泪是往心里流的,酸涩,苦痛,砸在心房,又冷又硬。 玉无净和封容他们默默跟在宋纤云身后。 脚踩过从慕楚钦全是窟窿的身体坠落的血滴。 死去的人在死亡里腐烂,活着的人在生活里腐烂。 剑一派山下的草地绿草如茵,阳光洒满大地,像是绿色的海面,波光粼粼。 连带着青丝也被染成柔软的金色。 血色也能镀上新生。 慕楚钦为大义献身,这场葬礼办得比慕掌门还要盛大,因为功绩斐然,慕楚钦的灵牌还放在了慕掌门旁边。 从此受剑一派世代弟子参拜。 宋纤云和慕楚钦里应外合救下宗门的事迹被众人传扬。 他以前被人们诟病的污点沉寂下去。 但是以后,仍然会像个定时炸弹,把宋纤云炸的遍体鳞伤。 人们的敬仰很简单。 诋毁更容易。 好在慕楚钦身上没有污点。 他才是干干净净的。 宋纤云在灵堂,发现自己面色平静,还能笑出来。 来吊唁的人们让他不要过于伤心,他可以笑容浅露。 说:“没事的。” “师兄死于大义,受万人敬仰。” 但是他内心的声音明明是他想要慕楚钦活过来。 这些声音在撕心裂肺,尖锐地咆哮着。 要从宋纤云的胸膛冲出来,撕破血肉。 活过来! 活过来,好不好! 内心是狂风暴雨,但表面仍然风平浪静。 剑一派的二峰主沉默地站在一旁。 他对掌门两个弟子的偏见,在这一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的泪水先掉落下来,哽咽道:“对不起。” “谢谢你们。” 门外还有许多小弟子在哭。 好在这些泪水是真情实意的。 宋纤云起身,拍掉膝盖上的钱纸灰烬。 他这具身体不干净。 四处沾有凶手的气息。 不适合长跪在这儿。 他害怕慕楚钦的轮回路因为他跪在这儿而走得艰难。 玉无净尽心尽力,陪在他身边。 生怕他出一点问题。 宋纤云指尖慢慢转着如意镯,细腻的玉在手腕上摩擦,冷淡道:“你放心,我不会跑,不会自杀,不会逃婚的。” 玉无净抿唇,只说:“对不起……” 他或许在为二十年前没有拿出弱水剑杀掉东方问天而道歉。 宋纤云回道:“你没什么好道歉的,你没做错什么。” 有错的是他。 他辜负玉无净十多年的感情,还以身饲魔头。 玉无净倔强道:“我有错,东方问天说对了,我也不是什么好人……” “我……” 宋纤云却不想听了。 他只道:“玉无净,我不想再讨论这些了……” “我只问你,现在,让你配合洛星河,去杀了东方问天,你能动手吗?” 玉无净犹疑片刻。 宋纤云似乎早就料到,道:“那我现在威胁你,用你怕虫的弱点勒令你,去杀了东方问天呢?” 东方问天说对了的话可不只有骂过权尹婵娟。 还有他说的,玉无净的底线不是宋纤云。 宋纤云拿出留影珠,道:“如果这还不够,那这个呢? ” 他放出影像,是东方问天两月前将他抓走,把他按在剑一派山下强迫时说的话。 “等本尊灭了剑一派和山矾宗,本尊就去杀了玉无净,灭掉妖族,然后把那个不知所谓的水神抓出来,折磨至死。” 宋纤云无所谓淫靡的画面,把东方问天说的话一遍一遍调出来。 玉无净脸色苍白。 “够了!” 将宋纤云手中的留影珠摔个粉碎。 宋纤云设计引导东方问天说出这句话,就是为了录下来。 给玉无净看,逼玉无净动手。 “现在呢,妖族应该是东方问天所说的底线了吧,玉无净,你该动手了吧?” 玉无净倾身过来,恨不得把宋纤云揉进自己的怀里。 他把下巴搁在宋纤云柔软的发顶上,声线又低又轻,带着某种压抑,道:“别说了,纤云,好了,别说了。” “我答应你,和洛星河联手杀掉东方问天,不会再踌躇不前了。” 他心慌得紧。 玉无净看不得宋纤云那双眸子。 那么沉静,那么冰冷。 他的吻落在宋纤云的唇上,说:“答应你,我都答应你……” 这个吻急切热烈。 宋纤云的身体有了迎合的反应。 他胸口剧烈喘息着猛地推开了玉无净。 道:“慕师兄尸骨未寒,我们还是保持些距离吧。” 玉无净没有那个意思。 但是宋纤云有。 东方问天这两个月完全把他当作兴奴培养。 他会无时无刻想要。 就是那种意思的想要。 宋纤云厌恶这样的自己。 想吐得紧。 他对性成瘾了。 即使水神天天在脑子里给他讲笑话,蹦跶过去,蹦跶过来。 他的身体还是没有抵抗力地沉沦了。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抑制住感情。 不要爱上东方问天。 要保护自己爱的人,为洛南川,为慕楚钦报仇。 第241章 师兄没有师兄了 洛星河一醒。 宋纤云便回到了山矾宗。 洛星河如宋纤云所想。 拥有两个玉无净的战力了。 魔族那边,因为宋纤云识破东方问天调虎离山的计谋,损失惨重。 而宋纤云忍辱负重的计划,慕楚钦是唯一知道的人。 始祖将宋纤云送离虚境,回剑一派。 他就把计划写成书信,压在慕楚钦的砚台下。 信纸上的信息有灵力屏蔽,只有慕楚钦能看。 此行,一是为了拖延时间,让洛星河安全度过这两个月。 二是拿到魔军令,把魔兽魔军控制住,保护剑一派。 不过这个目标完成得不是很好。 慕楚钦死了。 他的死代替了剑一派。 六师叔被东方问天抓过来,是计划之外的突发状况。 宋纤云将计就计喝了宁师叔的血,把三七雪莲浸染上宁师叔的气息,用藕节和花瓣造出了一个假的宁时珍。 后面不必喝血了,东方问天还要六师叔割手腕。 宋纤云才顺着东方问天的意思假意入魔,保住六师叔的气血,不至于亏空太过。 环环相扣。 才有现在只有一人亡的局面。 以前自己死,是洛星河没有师兄了。 现在慕楚钦死。 是宋纤云没有师兄了。 洛星河躺在仲景峰,醒来时窗外就是权尹婵娟的情思树。 柳树,仍然枝繁叶茂,没有半点枯死的迹象。 洛星河沉眸,一剑就给砍了。 宁时珍端药进来,被外面大树倒塌的声音吓了大跳。 忙道:“星河你稳住心性,不要发怒,你身体里灵力浩瀚,会不小心溢出来,掀了我这屋子的。” 洛星河仰头把清火的药喝下。 翻涌的气血被压抑住。 不过片刻,又波澜壮阔。 宁时珍感受到灵力波动,忙道:“你冷静!” “星河,冷静!你还不能控制好灵力,不要乱来!” “师弟……” 背后传来清润的嗓音。 宁时珍把药碗搁下。 是宋纤云来了。 难怪洛星河情绪波动这么大。 宋纤云身上穿着素白的衣服,神情寡淡。 站在床边,离两人距离不近不远。 宁时珍站起身,喊道:“纤云……” 他在魔宫看到纤云和东方问天双修,却无能为力。 现下,人好端端站在面前。 他除了无所适从,更多的是心疼。 宋纤云别开眼,没去看宁时珍眼中闪烁的泪花。 道:“师叔,我是来看看星河的。” 宁时珍颤声回道:“好,你们师兄弟两个好好叙叙旧……” 房门关上,整个房间就陷入了安静之中。 宋纤云从窗外看去。 自然看到了那棵倒塌的柳树。 枝条被压断在地面,不复生机。 想来,权尹婵娟还在天上对自己念念不忘呢。 成亲洞房那晚,权尹婵娟的话回荡在耳边。 每一句,宋纤云都刻骨铭心。 可惜了,权尹婵娟在冥界应该是没找到自己的魂魄。 他现在在这儿活得好好的呢。 洛星河看着宋纤云越发消瘦的身形,喉咙艰涩,话像是从唇瓣中挤出来一样。 他唤道:“师兄……” 宋纤云身形颤抖一瞬。 这声师兄像惊雷一般在耳边炸响,把他的理智炸的七零八碎的乱。 他以前也跟在慕楚钦后面,屁颠屁颠地喊“师兄!” 以后,他不能叫别人师兄了。 因为他没有师兄了。 宋纤云半躬着身子,他的精神紧绷了太多天。 现在终于这根绷紧的,欲断不断的弦,“嘣”地一声,断了。 他泪眼朦胧地看着洛星河。 唇瓣颤抖道:“星河,师兄没有师兄了……” “星河……我该怎么办,为什么我没能救下慕楚钦,他那么好的人。” “清醒自制,天赋又好,怎么就没了!” 慕楚钦很清醒。 从来不情感用事。 唯一一次不用理性思考问题,用感情审时度势,却成为了最后一次。 宋纤云觉得自己的心一直往地下坠落,全身的血液被抽空般,提不起力气了。 洛星河翻身下床,伸手过来扶住宋纤云。 手刚一过来,温热的肌肤相触,宋纤云却猛地推开了洛星河。 “别碰我!” 洛星河毫不设防,被推搡到一边。 茫然无措。 宋纤云愣住,他眼睫上还挂着泪珠,颤抖道:“星河,对不起,师兄不是故意的……” 洛星河看到宋纤云半蹲在地,把自己蜷成一团的模样,低头垂眸,目光挪到自己空荡荡的双手上,霎那间,他觉得自己的心好像也被挖空了。 宋纤云不会嫌弃洛星河。 宋纤云嫌弃的只有自己。 才把人推开的。 在后山,师兄和东方问天的周旋缠绵,洛星河都听得一清二楚。 他在清醒的识海里疯狂乱撞,但是醒不来。 就像鬼压床,他知道周围发生的一切事,他想醒过来,但是就是不行。 洛星河立在旁边,放低声音道:“师兄,不是你的错。” “慕楚钦的牺牲是他自己的选择,他是心甘情愿为自己的宗门奉献的。” “而东方问天,我会替你杀了他的,所有的一切,都不是你的错,师兄。” 宋纤云擦掉眼睫上的泪水,轻声道:“我知道,不是我的错。” “你别靠近我,让我自己缓缓就行了。” 他无法接受除东方问天以外的人的正常触碰了。 宋纤云如东方问天所希望的,像一个对半切开的苹果,在空气中腐烂生菌。 不过还好。 腐烂不了多久。 苹果就会彻底被吞噬消亡。 宋纤云转着手上的如意镯。 即使东方问天走了,宋纤云还是感知不到玉无净的情绪。 不过也好。 自己这无孔不入的消极情绪,不要影响得别人的好。 宋纤云果然如自己所说,缓一会儿就好了。 他自己拎了凳子,坐在洛星河对面,还是保持着安全距离。 道:“玉无净已经答应和你一起诛杀东方问天了。” “弱水剑在你浮生若梦昏迷时,就放进了你的灵袋里,它是杀死东方问天,截断他再生能力的关键所在。” 宋纤云不敢把弱水剑放在自己身边。 他害怕自己藏不好弱水剑,被东方问天搜刮了去。 所以放在洛星河身边是最保险的。 洛星河点头。 师兄的话他听的。 说完处理东方问天的事情,两人似乎没有了别的话题。 洛星河喉结滚动,道:“师兄,我……” “你以后,还会和玉无净成婚吗?” 宋纤云眼睫轻颤。 玉无净在妖界那晚的话,他没忘。 所以他道:“会。” 后又补充:“应该会。” 他和玉无净的婚事不仅关乎两人之间的虚无缥缈的情意。 现在传扬了出去,还和妖界的颜面,修仙界与妖族的关系至关重要。 不过,宋纤云这烂名声。 如果玉无净肯单方面解除婚约,也是没事的。 没有能力拒绝这门婚事的,只是宋纤云一人罢了。 第242章 步步退 洛星河抬眸,眼底不见情绪。 他似乎早就预见了这个结局。 但是,他还是不甘心。 他咬紧下唇,双手轻微地颤抖起来,道:“师兄,我……” 宋纤云打断道:“我已经打算把无情道重新捡起来了,以后不会再对谁动心了。” 动心的代价太大了。 宋纤云不是不敢赌第二次,而是不敢再泛滥情感,伤害到别人。 洛星河把要说的话咽回去。 宋纤云是知道洛星河喜欢自己的。 所以他才要打断洛星河的话,不让他继续说下去。 这层窗户纸一旦捅破了。 岂不是牵绊别人了。 宋纤云摩挲着如意镯,身子挺直了些,道:“星河,等除掉东方以后,你一定要刻苦修炼,不要荒废,你还要记得山矾宗,二师叔,六师叔,三师叔他们……” “我都知道,师兄,始祖都跟我说了……” 宋纤云猛然抬眼,睁大眼睛看着洛星河。 知道? 那自己最开始因为自己知道洛星河是男主,才如此殷勤。 洛星河就算这样,还是爱着自己吗? 洛星河启唇道:“始祖说,你是窥破天机之人,我是气运之子,我如果不修炼飞升,这个世界就有可能崩塌……” 气运之子不愧是气运之子。 把话挑得这么明朗,竟然都没有被天道阻拦。 宋纤云点头:“那就好,知道就好。” 说着,宋纤云把头低了下去。 那自己好像没什么后顾之忧了。 宋纤云自顾自出了房门。 夏季的天空万里无云,太阳毫无遮拦地照耀着大地。 没有云的遮挡,就会一直有太阳了。 宋纤云出了房门。 宁时珍害怕宋纤云触景生情,没敢让人回天一峰休憩。 在仲景峰收拾房间出来。 甚至离那棵倒塌的柳树远远的。 宁时珍说要过来陪宋纤云一起睡觉的。 师叔侄两个,好久没在一起聊天谈心了。 宋纤云拒绝了。 现在他就算有宁师叔陪在身边,闻着清淡的草药味儿,也无法入睡了。 好在这里是修仙界,睡不着也没关系。 就当自己没日没夜地修炼了。 宋纤云卧在床上,静静地看着床顶。 心中一遍一遍念着《清静经》。 他快忍不住了。 他想要。 宋纤云猛地起身,扇了自己一巴掌。 “啪!” 这巴掌扇得结结实实。 宋纤云对自己很下得去手。 头被打偏到一边,嘴角渗透着血。 宋纤云掀开被子,往下看去。 在夜色中,他起身,往疏荷峰去。 《清静经》冷静不下来,那就去灵泉。 那里常年冰雪,把自己冻晕过去都无妨。 洛星河听力极好,即使隔得远,也清清楚楚地听到了巴掌声。 他不知道师兄为何扇自己。 宋纤云往疏荷峰走,他也悄悄跟上去。 然后,眼睁睁地看着宋纤云不用灵气保护,将头没入了灵泉。 宋纤云怕冷。 以前很怕冷,所以天一峰常年备着炭火。 宋纤云后来又怕水。 所以天一峰的房间里,脸盆里的水都不敢多放片刻。 洛星河电光火石之间,以为宋纤云要做傻事。 冲进水里把人抱了出来。 灵泉的水冷身冷心。 宋纤云是有一瞬间想在东方问天前头死的。 但也只是一个念头而已。 他还会把头探出水面。 他要亲眼看着东方问天死。 但没来得及,洛星河就莽莽撞撞地将他带离水面。 才压制下去的热,又被洛星河点燃。 宋纤云看着那张出水芙蓉的俊脸,猛烈挣扎道:“放开我,洛星河!” 洛星河灵力今非昔比,宋纤云怎么可能挣脱得了。 “师兄,你是又要自寻短见吗?!” 太近了。 宋纤云别开头,喘着粗气。 道:“星河,我只是想冷静冷静,不是寻死。” “你先放开我……” 不行了…… 宋纤云耳边是洛星河胸膛里跳动的心跳声。 滚热的,年轻的躯体。 宋纤云咬紧牙齿,恨恨地看着满脸写着“不信”的洛星河。 洛星河把人平放在地,按住宋纤云的手腕,他摸着像发了高烧的宋纤云,担忧道:“师兄,你怎么了?” “身上怎么这么烫?!” 呼吸喷洒在脸上。 宋纤云理智的弦彻底断裂。 他歪头,轻舔了下洛星河手腕。 “师……师兄?” 洛星河全身的毛孔全部在叫嚣着,感受到湿热的舌尖。 他像触电地松开了手。 往后退去。 看着宋纤云意欲不满的模样,胸膛起伏不定。 宋纤云半爬起身,水湿润了发丝。 全身湿哒哒的,衣衫勾勒出纤细的身形。 “我……我想要。” “尊上……给我……” 洛星河惊诧地看着宋纤云。 心中一惊,犹如坠入冰窟,周身都被寒意笼罩,深入骨髓。 师兄叫的是东方问天。 而师兄现在,已经在他面前…… 宋纤云踉跄着起身,在昏暗迷茫中,又跌入了灵泉之中。 刺骨的寒冷让他朦胧的情意清醒。 宋纤云咬住舌尖,身体泡在水里,脑袋露在外面。 他看着已经僵硬身形的洛星河。 恨不得把自己杀了。 他刚刚做了什么,又说了什么? 洛星河背过身去,大致明白了师兄来灵泉的目的。 他的声音极其沉淀,除了略微有点沙哑外,听不出任何情绪起伏,“师兄,是我唐突了。” 宋纤云尽量冷静道:“你走吧,我待会儿会回去的,我不会自杀的。” 洛星河还有顾虑。 然后听到了宋纤云道:“我还要留着这条命和玉无净大婚。” 洛星河心头像被洒了一把钉子,刺着他的血肉疼痛不堪。 他像是思虑良久,才想出的办法,道:“那需要我帮你把玉无净叫来吗?” 从身份上来说,叫玉无净是最稳妥的。 宋纤云把头沉进水里,咕嘟咕嘟的。 又露出来,道:“不用了,我自己能行……” 这话的指向性不太好。 洛星河察觉自己又说错了话,眼底迷蒙上一层雾气。 低声道:“师兄,对不起,我……” 第243章 故人 这世间没什么好说对不起的。 如果真要事事纠缠,那么大家对不起的可太多了。 宋纤云站在冰冷的湖水中,而洛星河在岸边,两个人都内心都藏着各自的心事。 但宋纤云的更加隐晦。 隐晦如同尘埃,卑微,看不见。 宋纤云声线沙哑道:“星河,回去吧。” “好好休息,练习掌控身体里的灵力。魔界已经元气大伤,你们要趁着这个时机,将东方问天诛杀。” 洛星河握紧双手。 杀东方问天。 杀东方问天。 师兄和他谈论的话题只有魔界的事情。 但是,如果不是自己的身份,师兄说不定都不会和他产生交集。 洛星河听着背后微弱的水声,微风将发丝扬起。 低低地应了声“好”。 宋纤云看着洛星河远去的背影,眼眸微闭。 把自己又沉入水中。 很恐怖,很害怕。 但恐惧能压抑身体的不知羞耻。 ** 妖界和修仙界正式统一战线,一致对抗魔界。 打得魔界节节败退。 原着的剧情重现。 两界斗气十足。 东方问天在阵前,被偷袭过两次。 洛星河和玉无净打配合,勇往直前,剩下的人则拖住魔族的长老和军队。 战争打得火急火燎,黑烟弥漫,四处都是鲜血。 魔兽哀鸣,魔军逃窜。 东方问天在山矾宗后山迟迟没动手杀掉洛星河。 造成现在双拳难敌四手的局面。 第二次交战时,洛星河用弱水剑把东方问天的腹部刺穿,血流汩汩。 洇湿了玄色的衣袍,和黑雾几乎要融为一体。 何玄楠没有和洛星河走感情线,所以对东方问天还是情深意重。 冒着被玉无净活活烧死的风险,把东方问天从洛星河手下救出来。 当时宋纤云就站在茫茫火海之外,看着东方问天锐利的眼眸闪过浓烈的哀伤。 两个人的视线交缠,像藤蔓缠绕,挣扎往上生长,却始终攀沿不上崖壁,在黑暗中苦苦哀求,等待的是光亮的毁灭。 东方问天的死代表着全书所有反派落下帷幕。 宋纤云还差一点看完这本书。 堪堪看到东方问天死在洛星河剑下,就穿了过来。 后面的结局他在简介读到过,是一个美好的结局。 ** 剩下的就是攻入魔宫。 大队伍越来越深入。 宋纤云在里面看见了很多他熟悉又陌生的事物。 和东方问天散步的壮阔辉煌的边界。 最开始逃离魔界,还不会使用灵力,靠着休息的枯萎的大树。 两界并没有对魔界的妇孺下手,壮年男子只要投降,也只是押解。 他们做不出东方问天屠遍全城那般的恶事。 魔宫里的侍女和仆从尽数逃离。 避免东方问天或者魔族长老混在普通人群中逃离,宋纤云和剑一派挨个挨个地检查难民。 他在里面看见了小月。 那个“在天上,就摘不到了”的那个小月。 小月修为不高,勉强能保持年轻的容貌,在极度的恐慌中,人显得憔悴极了。 还挽着一个男子,瘸腿的。 大抵是曾经说过的那个侍卫夫君。 当初还说以后有机会见一面,没想到是这种方式见到。 宋纤云一眼就认出了小月,但是小月没有。 因为她一直低着头,不敢看搜查他们的修士。 宋纤云拿着剑,就这么遥遥相望。 想到自己的许多过去。 不堪,折磨。 但是没事,快要结束了。 不是以前苦苦求死的结束,而是向阳而生,所有花盛开绽放的结束。 弟子很快搜罗到小月,男子曾经是东方问天的殿中的侍卫,身份特殊,尽管残疾,但还是要被带走调查。 乱世之中,一旦分离就很难再见面。 小月跪在地面苦苦哀求,求修士放过他们,放过她的夫君。 她哭着说:“一个瘸腿的人能做什么呢?” 剑一派的人面面相觑。 小月哭得凄惨,梨花带雨,那双眼睛还有少女的影子,明亮透润,惹人心疼。 宋纤云抬脚走过去。 一身素衣停在小月面前。 宋纤云蹲下身子,这一刻他好像和小月苍山的身份互换。 曾经是他委顿在地,想要出去,想要自由。 小月蹲下身子过来安慰他,问宋纤云想要什么。 “小月……” 宋纤云轻声喊道。 他伸出手,抹掉小月朦胧的泪水。 和曾经小月替他擦拭眼泪汗水一般。 小月的额头还有一处浅浅的痕迹,是当年的烫伤。 还是留疤了。 人是一种很奇怪的生物。 有的人能记仇记一辈子。 有的人却对一件善意小事念念不忘。 毋庸置疑,宋纤云是感谢小月的,即使她后来给东方问天告密,害他和权尹婵娟半死不活。 小月抬眸,眼睫上挂着泪水。 她终于看到了二十年不见的仙君。 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般求助道:“仙君,是小月,奴婢是小月,求求您大发慈悲,放过我夫君吧!” “他的腿早在很久之前便断了,没有在魔尊手下当值了,可不可以放过他?!” 剑一派的弟子行礼道:“二师兄。” 宋纤云微微点头,道:“放他走吧,我与他曾是旧识。” 不得不说,人际关系这条路,无论是现代,还是玄幻背景,都非常重要。 小月大喜过望:“多谢仙君!多谢仙君!” 那男子也跟着磕头道谢。 宋纤云站起身,手指微颤。 按照他现代人的性格是接受不了别人给他磕头道谢的。 他是什么时候开始适应这个世界的规则的呢? 宋纤云仔细分析了下。 发现是自己跪多了,求饶的次数多了。 所以才觉得膝盖骨这种东西,无所谓了。 宋纤云走出杂乱的人群。 回头去看劫后余生的夫妻二人。 男子面容算得上俊俏,他面上带着心疼,用自己仅剩的干净衣服面料,擦掉小月脸上的脏污。 手指轻触磕肿的额头,小月嘤咛了声“疼”。 男子立马将手缩回去,仰头给额头吹气,小心翼翼的。 果真是个好夫君。 等战争结束,魔界还会有新的魔尊,还会重新建立起家园。 不过,时间可能会很漫长。 第244章 白袍点墨,终不可湔 东方问天在议事殿。 端正坐在榻椅上。 冠冕黑衣,盛装迎接洛星河他们的到来。 宋纤云右手提着剑,纤细的手腕上如意镯清透漂亮。 东方问天唇色苍白,那双眼睛却依旧如鹰隼般锐利深邃,鼻梁高挺,下颌线清晰锋利,像要刺入人的心中,搅个翻天覆地。 他即使身处战败方仍然有他的傲骨在。 狂妄,轻蔑。 看着闯进议事殿的众人,如同俯视蝼蚁。 东方问天抬眼,带着眼睑下鲜艳的红尾如嗜血成性的恶魔,寒凉的视线穿透过人群,最后落在宋纤云身上。 宋纤云和正派一样的装束,如骄阳耀眼,任谁都能在人群中一眼发现他。 洛星河身形微动,将宋纤云护在身后。 他像电视剧的做派,指着大反派,气息凛冽道:“东方问天,你一生作恶多端,就在今天了结吧!” 但是洛星河着实英俊好看,说出这番话也不会有太大的违和感。 东方问天低头,痴痴笑了一声。 这笑声长绵,如孤鸿飞掠落日江心,飞鹰矗立雪山之巅。 他苍白的指节泛着微红,却握着一个与他人设完全不符合的竹编小鸡。 “哈哈哈哈……洛星河,你该不会以为,本尊真能让你杀了?” 全场警戒起来,他们以为东方问天还有后路,才大言不惭说出这么一番话。 东方问天穷途末路,逃不掉的。 他慢悠悠转着那个竹编小鸡,道:“如果不是宋纤云,你有什么能力,可以攻上魔宫,嗯?” “本尊要死,也得死在旗鼓相当的对手手中。” 他被弱水剑再度重创,没有多少余力反抗了。 但是,他想死在宋纤云手中。 他想知道,宋纤云是不是真的对他一点感情都没有。 他也想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爱宋纤云。 想看看,他们两个重演二十年前的场景。 宋纤云的剑,会不会彻底没入他的心脏。 “师兄?” 洛星河挪动脚步,让宋纤云从他背后走出来。 身姿独绝,脊背挺直,像黄沙漫天下生长的小白杨,挺拔清秀,宁折不弯。 宋纤云对上东方问天的眼眸,目光闪过丝丝缕缕的凉意。 东方问天深邃的眼眸却染上似笑非笑的味道。 他尾音音调上扬着,勾着笑意,声音不大,又低又哑,却带着天生的威慑力,问:“宋纤云,本尊要你动手,你敢吗?” “敢,当然敢,我无时无刻都想杀了你……” 宋纤云看向洛星河,伸手,道:“弱水剑给我。” 洛星河略一犹豫,把剑递了过去。 提醒道:“师兄,恐有诈!” 宋纤云道:“有狐族令牌,他不会的。” 身后的玉无净欲言又止。 宋纤云没注意,一步一步往高台上走去。 在这里,是宋纤云第一次主动说东方问天爱上他的地方。 不过,爱的代价很大。 东方问天差点把他双修死在这儿。 东方问天果然不躲不藏,等着宋纤云把剑送入他的胸膛。 毫不犹豫的。 以前,宋纤云会为第一次杀人而犹疑,现在却不会了。 “噗嗤——” 剑入血肉,东方问天脸上的血色全部褪去。 鲜血带着血沫,缓慢地流淌出来。 滴落到东方问天腰间的黑金织造的灵袋上。 东方问天道:“纤云,用力,只插一半,本尊死不了。” 宋纤云垂眸,冰棱的声线似乎被蒙上了一层雾气,他恨道:“东方问天,你瞎吗?没看到我已经用力了吗?” 他确实很用力。 皮肤光滑白皙的手背上,青筋微微凸起,五指的指关节泛着白。 东方问天微怔,继而自欺欺人道:“本尊就当你动情了,所以下不去手。” 宋纤云把剑利落地拔出来,带起血花,喷洒在持剑的手上。 他用洁净术把手腕上,剑上和如意镯上的血迹清掉,道:“杀了你,只会脏了我的手。” 东方问天把人按住,手指覆上宋纤云的脖颈,问:“是下不去手,嘴硬,对不对?” 呼吸灼热,鲜血粘腻。 血腥味弥漫。 宋纤云扬起下巴,露出欣长的颈项,道:“那你现在用力,把我也杀了啊。” 指腹在滑腻温热的肌肤上摩挲。 洛星河和玉无净脸色变得很难看,要冲过来救人。 宋纤云大声道:“别过来!” 东方问天附和:“别过来,否则本尊一只手便能捏死宋纤云。” 两人只能顿住身形。 两方形势危急,宋纤云笑道:“东方问天,我很好奇,你是真的爱上我了,还是狐族令牌的作用。” 东方问天松了手指,回道:“当然是狐族令牌了,所以现在本尊一起杀你的心思,就心痛到难以抑制……可惜,你不是属于本尊一个人的,水牢也没能让你爱上本尊。” 宋纤云低头,凑过去,声线讽刺悲凉,压低道:“东方问天,忘了告诉你了,你那所谓的惩罚我不洁身自爱的方式,就是个笑话。” “我从始至终,都只有你一个人,玉无净没动过我,水神也没有。那些话,都只是恶心你的。” “残暴是爱的对立面,不是什么笨拙的表达爱的方式,东方问天,如果你有下辈子,学学怎么爱人吧……” 这段话在东方问天耳边炸开。 宋纤云满意地看着东方问天眸中浮现的惊喜和悲痛交织。 两个人的对话像是一场闹剧。 宋纤云毫发无伤地上去,捅了东方问天一剑,然后被掐了下脖子,带着轻微的红痕下来。 东方问天的死亡是必然的。 让宋纤云陪葬是简简单单的。 但东方问天没动手。 洛星河紧张道:“师兄,你没事吧?” “我没事,去杀了他吧……” 宋纤云盯着洛星河,把剑递回了他手里,眼眶微红。 补充道:“不要折磨他,会很痛的。” 洛星河抿唇。 是动了恻隐之心吗? 师兄明明受尽磨难,为什么还要自己轻一点? 他望着宋纤云悲伤的眼睛,如一汪水,幽幽地泛着波光。 内心涌上一股紧张感,并且越来越强烈,心头仿佛压了一块巨石,令他感到透不过气来,渐渐生出一种窒息感。 心底的声音涌了上来。 “不要杀东方问天。” …… 东方问天又被刺一剑。 面上虽然镇定,但是血肉里已经翻滚如针扎地痛,和魔气互相冲撞,消蚀殆尽。 宋纤云捏紧手指,低头转着腕上的如意镯。 没去看洛星河是如何杀掉本书第一大反派的。 东方问天忽然挣扎起来,大吼道:“玉无净,你把狐族令牌从宋纤云体内拿出来!” 他不甘心啊。 他就这么死去。 到死都不知道宋纤云没把剑穿透他的心脏是不是因为心软。 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爱上了宋纤云。 洛星河的剑不会受天道阻拦,化解了东方问天微不足道的魔气后,就着宋纤云刚刚捅的窟窿,刺穿了心脏。 “纤云,对不起——” 这是东方问天的遗言。 拼尽全力的呼喊。 回荡在空旷的议事殿。 他的衣袖里滚出来一个卷轴,和鲜血一起扑洒在地面。 是一幅山川地图,上面是用心规划的备注和圈起来的地名。 竹编从手中坠落,落到了山矾宗山下的位置。 这是他和宋纤云第一次相见的地方。 那天寒风料峭,霰雪纷纷。 大片大片美艳的梅花竞相开放。 同现在烈日炎炎的夏天,完全相反。 玉无净忽地在他耳边道:“纤云,我那晚,没把真正的狐族令牌放在你体内……” “我害怕你做傻事,害怕摆脱不了东方问天。” “所以……” 宋纤云听不太清了。 他好像被抛进了海水,浪声风声“呼呼呼”地往他耳中灌,水从他的鼻腔口腔,还有耳朵趁虚而入,让他的脑袋嗡嗡的。 东方问天是爱宋纤云的。 宋纤云却是不爱东方问天的。 伴随了两世的双生诀明明灭灭,终于要消失了。 宋纤云身子摇摇欲坠,回过头去看了洛星河。 在倒下之前,洛星河接住了他。 “师兄!” 胸口袭来钝痛,宋纤云睁大眼睛,露出微笑。 洛星河真的很听话。 让他对东方问天下手轻点,他就真的很轻,不带半点报复心理的。 还好,不是很痛。 玉无净恐慌道:“为什么……东方问天死了。” “我还是感受不到纤云的情绪?!” 宋纤云虚弱地举起手,晃了晃手中的如意镯,和玉无净的称心镯撞得叮当作响。 道:“对不起啊,玉无净,你们妖族的至宝被我弄裂了……” 在后山,东方问天砍来的那一剑,被水神抬手挡住。 裂开一道缝隙。 所以宋纤云随时去触碰如意镯,害怕裂纹被看见。 玉无净的泪水滴滴答答地从眼眶里落出来。 他还是骂:“宋纤云,蠢货!” 宋纤云没什么力气陪玉无净拌嘴了。 他拽下洛星河的衣袖,看见上面重回的仙骨印记放下了心。 他没猜错。 东方问天就是洛星河魂魄的一部分。 他死了,正好用来补魂。 这样也不奇怪,为什么洛星河的血能解开东方问天的封印了。 洛星河的手指颤抖,抚上宋纤云惨白如纸的脸颊。 他撕心裂肺道:“师兄,不要死,好不好!” 宋纤云脆弱地摇头,声音像风一样,轻飘飘的。 “让我走吧……我很累了,星河。” 他在这个陌生的世界踽踽独行太久,一边期待一边失望。 好在最后,他是满意的。 洛星河拥住宋纤云的肩膀,泪雨滂沱,声线嘶哑:“师兄,我喜欢你,我爱你,可不可以不要走……!” “不要丢下我,师兄……我求你了,师兄……” 他从来没有真真正正在宋纤云面前表达过爱意,唯一推动他勇气的是宋纤云的死亡。 洛星河的爱是在黑夜里胆大妄为,在灯光下销声匿迹。 宋纤云听不清,但是听到了。 星河喜欢他的。 他奄奄一息躺在洛星河的怀里,想着艰难死说句“我也是”。 天一峰的情思树发芽了。 但被他亲手砍了。 宋纤云害怕临终前的爱意束缚到洛星河。 只能喉咙涌着鲜血,断断续续,颤颤巍巍道:“谢谢你。” 谢谢你的喜欢。 可惜,洛星河这一生都不会知道他的心意了。 宋纤云拿出一直放在自己芥子空间的发簪,那支山矾花纹的发簪。 苍白无力的手指握住,轻微地抬手。 原来一个簪子还会这么重,重到他把发簪插入洛星河发丝中,都这么费力。 宋纤云看着斜斜歪歪的簪子和洛星河眼泪鼻涕一把抓的模样。 轻轻笑了声。 真的好好笑…… 继而慢慢阖上眼。 感受光亮,声音,一寸一寸像落日一般消亡。 终于死了啊。 死亡的次数太多,都有点烂大街了,甚至别人会想,这人怎么死了又活,活了又死,烦不烦啊。 但是没事了。 宋纤云想,没事了。 这次死了就不死了。 …… 命运的齿轮一定会继续转动,而掉落的螺丝钉也会物归原位。 -终- 第1章 圆圆满满 大婚啦!! 妖界张灯结彩,红绸满挂,喜气洋洋。 在东方问天伏诛后。 妖界顺顺利利地迎来了秋收节。 紧接着就是妖王和储妃的大婚。 你敢信? 妖王殿下是盖红盖头的那个?! 小妖大妖们一脸震惊地看着储妃,哦不,现在是正式的妖王妃了。 妖王妃语笑嫣然地牵着妖王大人,步入了婚姻的殿堂。 台下宾客恭贺,鞭炮噼里啪啦地响。 “一拜天地!” 玉无净看不清路,差点被绊倒了。 还好妖王妃眼疾手快地扶住了“身娇体软”的妖王大人。 “二拜高堂!” 堂上坐着封容和宁时珍,一脸和蔼,言笑晏晏地看着两位新人。 欣慰宋纤云终于拨开云雾见月明。 哦,中间还放了孔雀王的牌位。 “夫妻对拜!” 两个人没控制好距离。 头撞一起了。 “嘶——” 两头相撞,砸得“嗙”地一声响。 所有人哄堂大笑。 宋纤云压低声音:“你个蠢货!” 玉无净回骂:“你聪明,行了吧!” “送入洞房!” 听到这一句。 两个人身形一僵,马上停止了吵嘴。 新娘子按理来说,应该在新房好好等待。 但耐不住新娘是妖王,身份高贵。 宴席有那么多远道而来的大妖,玉无净不可能真这么安安静静在新房里坐着。 玉无净自己拽下红盖头。 去给宾客们敬酒。 宋纤云不甘落后。 一对璧人挨着挨着过去敬酒,听着他们的祝福。 山矾宗的弟子来了大半,剑一派的弟子来了大半。 妖界厨房的锅都炒穿了。 还没上完菜。 关键是两个宗门吃着吃着还要吵架,掀桌子。 吵架的源头是争论宋纤云究竟是谁家的师兄。 山矾宗:“妖王妃是我家大师兄!宋纤云!” 剑一派:“妖王妃是我家二师兄!玉无雪!” 两个门派剑拔弩张,再打下去这婚礼就要变成杀人作案现场了。 宋纤云看见了。 宋纤云大吼:“谁敢再吵一句嘴,妖界天牢欢迎你!” 众弟子噤声。 不敢妄言。 最近大师兄\/二师兄好凶,好残暴。 他们想念以前那个温柔的师兄。 玉无净皮笑肉不笑:“你别吓到他们了。” 宋纤云甩手扇着风,天儿太热了。 容易心火旺。 他要冷静。 水灵根,很容易冷静的。 啊啊啊啊,冷静下来个鬼! 心中焦躁,身旁却凉气袭来。 宋纤云眯眼回头。 嚯,冰灵根来了。 难怪这么冷。 洛星河现在是三界第一人,嘎嘎厉害,威名远扬。 他一出场,周围不是谄媚的,就是羡慕的。 宋纤云略微心虚地后退一步。 他以为洛星河不会来的,结果,竟然,来了!? 玉无净伸手把宋纤云藏在身后,他现在打不过洛星河了,拿不出以前一扇子把洛星河扇飞的气势了,问:“你来做什么?” 洛星河太曦剑不离手,眼皮微掀:“来看看。” 宋纤云吞了口口水。 从玉无净身后窜出来,邀请道:“今晚,过来吗?” 玉无净不可置信地歪头:“???” 宋纤云紧张地再看一眼情绪并无变化的洛星河:“我们三个一起……” 在旁边的弟子好像听到了惊天大瓜,纷纷支棱起耳朵。 玉无净伸手过来捂嘴:“你他妈能不能闭嘴。” 宋纤云偏头,躲过玉无净的物理闭麦。 说话大喘气道:“放河灯,去河边放河灯……” 妖界有习俗,新人晚上放灯祈福,祝愿一辈子和和美美,幸福美满。 洛星河没拒绝,点头:“好。” 玉无净咬紧牙齿。 好,好他妈个大头鬼啊! 放河灯是夫妻一起,关洛星河什么事啊! 最后,夜晚,河边。 玉无净夹在两个人中间,默默写下“下一世,平安喜乐”。 宋纤云眼尖瞟到了。 “哟,才嫁给我,就把遗言写好了?” 玉无净忍无可忍:“谁要嫁你?!” 宋纤云耸耸肩膀,转过头去看洛星河写字。 神情认真,睫毛纤长,手背上青筋明显,手指修长,笔尖在雪白的纸面摩挲。 洛星河的字很好看,端正中隐含龙飞凤舞的飘逸。 然后一看内容。 “下一世,无拘无束。” 和玉无净的又异曲同工之妙。 宋纤云突然慌了。 “你不会要和玉无净一起双双殉情吧?!” 玉无净皱眉:“有病吧?谁要和洛星河一起死?” “水神,你别以为你现在在纤云身体里,本王就不敢对你下手。” 水神:“……” 宋纤云死后,他自然而然地接管了这个身体。 为了骗过山矾宗那帮人,干脆合计合计,就来妖界了。 这样接触不多,也不会被发现了。 洛星河将笔搁下。 把河灯推了出去,河面荡起涟漪,波光粼粼。 洛星河垂眸,微弱的灯光将他的眼睫在高挺的鼻梁投下一片阴影。 声音渺远:“我死不了,也不能死……” “这是替他写的。” 水神挪挪脚,抱着腿问:“你有用妙笔生花试过吗?” “没有。”洛星河眼底的光微微暗淡了些,道:“他不愿意……” “嗯……”水神点头,“尊重他的意愿挺好的。” 让洛星河和玉无净以为宋纤云还有下一世,也挺好的。 水神在识海了没有感觉到宋纤云的魂魄离体。 而是直接在身体里灰飞烟灭,魂飞魄散了。 他的结局没有改变。 因为东方问天而死。 灰飞烟灭。 水神幽幽拿起笔,他的字比宋纤云好看。 但是写起英文来,就一点也不流畅了。 花灯上。 一个略微扭曲的“e home”。 不是“go home”。 这是宋纤云在暗无天日的水牢里给他说的。 回家的意思。 玉无净凑过来问:“这是什么鬼画桃符?” 水神却只看着洛星河,神情定定:“回家,希望一起回家的意思。” 河灯入水,摇摇晃晃的。 和另外两盏顺流而去。 ** 炸裂了! 太炸裂了! 修仙界百年后,出了好几个飞升的人物! 洛星河飞升他们能够理解。 为什么几个洞虚的也可以?! 比如宁时珍修为缓慢,依靠红莲华庭,正好到洞虚。 这就是气运之子的魅力。 自己飞升,还能走关系带上几个。 洛星河完成了宋纤云的遗愿。 “轰!” 一起飞升。 封容,杜玉珂,宁时珍,玉无净…… 不是,等等! 玉无净不是妖族的吗?! 咱们不能这么离谱吧?! 为啥妖族也可以?! 三界,第一个飞升的妖族,诞生了。 打破了妖族不能飞升的桎梏。 玉无净飞升。 妖王的位置落到了妖王妃身上。 水神不喜欢天上。 他乐意待在妖界。 和玉无净吵吵闹闹这么多年,飞升时,玉无净问他:“你真的不走吗?” 水神无情拒绝:“不走。” 他在三界的日子还没过够。 当年始祖传给洛星河灵力后,便魂魄破碎。 自己毕竟是人家创造出来的。 水神觉得,自己有义务把始祖的魂魄一片一片收集起来。 不过,始祖的魂魄碎成太多份了。 这么多年,他也只找到一半。 任重道远啊! 第2章 玉无净养娃篇 玉无雪化形那天,正是清明。 百花盛开,绿草茵茵,春日世界,万物复苏。 那时,玉无净还在和孔雀王一起祭奠祖先。 侍卫大惊失色,等他从祭台上下来,才匆匆汇报,红莲华庭有异动。 玉无净扇起翅膀就要跑。 孔雀王伸手抓住玉无净的翅膀,问:“你干什么去,祖先还没拜完呢?!” 玉无净惊慌地想把翅膀从孔雀王手里拽出来,道:“我未来妖王妃要化形了。” 没有什么事情比这个更重要。 孔雀王的手陡然松开,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儿媳妇儿,他未来儿媳妇儿! 他甚至恨不得玉无净生出一百八十对大翅膀。 “快去,这里有父王在,先人知道你有要事,不会怪你的!” “化形至关重要,小心储妃安危!” 玉无净点头,“哗啦”就飞回了寝宫。 小雪团就躺在红莲华庭中心,华光大盛,白光刺眼,周身闪烁圣洁的光辉。 三七雪莲的香味溢满全屋,沁人心脾。 小雪团的化形是万众瞩目的,场面实在是太特么壮观了。 玉无净出生时,朱雀血脉觉醒,天边落日如血,飞鸟群集,烈火般祥云作朱雀尖啸,滚烫热烈,几乎是一出生,就预定了妖王候选人的位置。 而小雪团,是下雪。 纷纷扬扬的大雪。 把盛放的花,参天的树银装素裹。 妖界民众称之为瑞雪。 直到小雪团化形完毕,雪才化解。 被雪覆盖过的植被,没有半分被压制,反而是开得更好,长得更高。 小雪团化成婴孩,在莲花上“哇哇”大哭,哭声嘹亮。 两只雪白粉红的小脚丫乱蹬。 侍女说这孩子以后肯定闹腾。 是挺闹腾的。 侍女抱他的一瞬间,就被完全控制不住的金丹修为踹飞了。 玉无净目睹全过程。 看着侍女“biu~”地一下就飞了。 玉无净给人提高了俸禄,然后自己抱着小孩子,给他洗澡。 玉无净不会取名字。 就看着怀里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哪儿都白,像雪一样,原型昵称里也有一个“雪”字。 就取名玉无雪,当妖界无拘无束的二殿下。 当妖界的储妃。 但是,养娃真的是一件非常非常艰巨的任务。 由于二殿下年纪小,控制不了体内的灵力,所以大部分时间都是玉无净在养娃。 玉无净第一次知道抱孩子不能倒着抱,不能拎着脑袋抱。 而是拥在怀里,用手臂托住孩子圆润的头。 第一知道有些孩子一出生就有牙齿了。 玉无雪的牙齿异常锋利,他不“哇哇”哭的时候,就能把玉无净咬得“哇哇”叫。 孩子晚上睡不着也会哭。 玉无净被吵得心力憔悴,却也心甘情愿。 好在他曾经在宋纤云那里拿了他随身携带的灵袋。 是很早之前。 大约是东方问天道打破封印那晚,宋纤云扔给他的。 针线粗糙。 但玉无雪很喜欢,通常抱着就能安心睡着了。 后面孩子长大了。 有了自己的审美,就把这个灵袋扔进芥子空间,没怎么拿出来过了。 玉无雪两三岁的时候还会尿床。 因为天天喝各种甜水花露,导致尿多。 直到一次,玉无净背着人在大殿和群妖议事时,玉无雪尿了玉无净一背。 玉无雪才被限制喝甜水花露。 为此,好一顿哭。 玉无净威胁:“你如果以后再尿床,我就不允许你喝水了!” 小玉无雪哭唧唧,终于被迫改掉了这个坏习惯。 不敢尿在玉无净身上了。 玉无雪刚学会走路,就满山满院子跑。 他结交了几个在书院上学的好朋友,让他们抱着自己去听孔雀长老的课。 他乖乖的,夫子讲课虽然听不懂,但是他不会乱开口哭闹。 等下课了,小伙伴们就把他放下来。 孔雀长老走路慢悠悠的。 玉无雪背着小手,跟在后面咿呀咿呀哟地走。 孔雀长老一停,玉无雪就撞上去,摔个大屁股蹲儿。 孔雀长老慌张无措,看着地上的小娃娃,用苍老的声音喊:“我的小殿下,摔着没?” 玉无雪呆呆愣愣一会儿,露出一排白牙,作势小手拍拍地面。 摇头露齿笑,还有个小酒窝:“不痛……打地了……痛痛飞飞……” 这是宋纤云小时候摔倒,奶奶经常做的事情。 头磕到桌子了,就打桌子,说一句:“我打它了,它不听话,敢弄疼我们云云儿,云云儿不哭了,不痛了昂……” 再等后面长大了些,玉无雪就背着小包包上学堂。 孩子长大了,就调皮了。 上课打闹,和空明传纸条,还一起逃课。 有一天逃课,下着大雨,两孩子跑到深山老林里,说是要看没修成人形的大老虎。 然后迷路了。 躲在树洞里抱着哭。 雨滴滴答答的,水越积越多。 宋纤云看见这么多水。 腿都软了,又因为不会用灵力,只能嚎啕大哭。 一边哭还要安慰空明。 “空明……呜呜……我们会不会淹死在这儿……” 本来还没哭的空明:“呜呜呜……啊……我不要淹死在这儿……殿下!” 那时的玉无雪还没有带上如意镯,妖王快把山头都翻遍了,才找到哭得声嘶力竭的两孩子。 那是玉无雪第一次亲玉无净。 小嘴嘟起,上面还有鼻涕。 “mua……mua,还好你来了,玉无净,你真好!呜呜!” 玉无净:“……” 不脏不脏。 雪莲全身是宝,干净纯澈,不脏的。 孩子越来越大,看到周围的人都围着自己,宠着自己,就有恃宠而骄的意味了。 想吃什么,就一定要吃。 用别的东西替代不行。 看见别的孩子玩什么,自己也要玩,不给他不行。 这是玉无净第一次面对熊孩子。 尽管孩子长得好看,但是耐不住性子差。 开始玉无净都还宠着人,想着脾气不好没关系,自己宠他一辈子。 嚣张的火焰不熄灭,就会越燃越烈。 玉无净第一次对玉无雪发火了。 让人在书房罚跪。 如果玉无雪偷跑,头顶上的梧桐尺就会落下来,打在他身上。 玉无雪是水灵根,风凰真火打在身上真的很疼。 能火燎起一大片泡。 玉无雪倔脾气,跪了三天,终于认错了。 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不敢了,玉无净!” “我真的不敢了!” 因为他和别的孩子吵嘴。 玉无雪仗着力气大,把人关进了小柜子里锁起来。 小孩子的恶意是天生的。 把人关了一天,等孩子父母找来时,孩子已经被吓得高烧不退。 玉无净让玉无雪去道歉。 玉无雪说:“我是二殿下,他不过是一介平民,本殿凭什么给她道歉?” 玉无净也是从这一此刻知道自己太宠了。 把人宠得无法无天了。 玉无净把玉无雪关在柜子里。 没有半个时辰,玉无雪就害怕到晕过去了。 玉无净知道玉无雪怕黑怕静,就问他知错没? 玉无雪撅嘴:“本殿没错!” “玉无雪,你的身份是本王赋予的,没有本王,你觉得你有什么机会在这里自称本殿?!” 玉无净这才把人关到书房,跪在冰冷的地板上,而且半分不能移动。 经过这次整顿后,玉无雪才学乖了。 知道不能欺负别人。 他是妖界二殿下,要关爱百姓,而不是用自己的身份无法无天。 这一刻,原本属于宋纤云身上的善良,才彻底展现出来。 孩子是需要引导的。 把人教成这样,玉无净知道自己也有问题。 就拿膏药,每天晚上给玉无雪被梧桐尺烫伤的地方涂药。 梧桐尺伤害非寻常法器能比,玉无雪每天晚上被这些痛意折磨得睡不着,哼哼唧唧地叫唤。 玉无净叹着气,帮玉无雪擦掉小脸上的汗水,说“对不起……阿雪。” 玉无雪伸出小手,摸着玉无净长长的眼睫毛,滑过高挺的鼻梁,吸着鼻子道:“呜呜……我也有错,对不起,玉无净。” 不过,从这以后,玉无雪有了一看到梧桐尺就僵直身子不敢动的后遗症。 玉无净知道自己罚得太狠了。 没有经常把梧桐尺挂在身上。 梧桐尺算是宋纤云给他的。 现在却让玉无雪惧怕,他心底说不出的滋味。 玉无雪身体特殊,既能修灵力,也能修妖力。 玉无净检查过,玉无雪是单系灵根,修灵力更适合。 但妖界没有人会教导。 所以他把人送到了剑一派。 由于剑一派的门风问题,玉无净就让整个门派最靠谱的慕楚钦带着玉无雪。 并承诺每个月有提升修为的丹药和法器。 但如果带不好人,他不介意把剑一派压一压的。 把剑一派的整体实力从第二往百八十名去压。 慕楚钦:“……” 他就当带个孩子,有高薪拿。 就是风险有点大。 玉无雪第一次离开玉无净。 哭得不能自已,直抽抽:“玉无净,你是不是不要我了?呜呜……” 玉无净:“没有不要你,只是让你在这儿修炼。” 玉无雪哭得更大声,像被第一天送去幼儿园读书的小孩子:“你就是不要我了!!” “呜呜呜……” 玉无净一个头两个大。 慕楚钦在旁边幽幽道:“再哭,我就把你的玉无净卖了,卖去做苦力,一辈子都见不到。” “我还让他嫁给别人,你以后就不是妖王妃了。” 玉无净睁大眼睛:“!!!” 谁给慕楚钦这么大的胆子这么说的。 但是这招挺管用的。 玉无雪登时闭了嘴。 小声道:“不要卖玉无净……” 慕楚钦是第一个能一招制敌的人。 玉无净觉得,自己把玉无雪交给慕楚钦是正确的,靠谱的,令人放心的。 分离总是令人悲伤的。 离开的头一天晚上。 玉无雪抱着玉无净,“啵啵啵”地亲脸颊,亲得人满是口水。 亲了个够,把剩下一年亲不到的,都亲了。 玉无净不嫌弃,笑得乐呵呵的。 跟个大傻子一样。 他家阿雪,连口水都是香的。 第二天,慕楚钦看着玉无雪小嘴通红。 心中就默默给玉无净打上了个标签。 “畜生。” 玉无雪除夕和清明都是要回妖界的。 有时是玉无净实在想人,就自己飞过来,看看玉无雪。 孔雀王病危那天,慕楚钦送玉无雪到妖界的。 因为玉无净没有时间来接。 世人都传孔雀王是被玉无净和一个七岁的奶娃娃订婚被气死的。 其实不然。 确定婚约,反而是孔雀王推动的。 玉无雪冰雪聪明,一看见孔雀王,就喊父王。 他说玉无净是大殿下,他是二殿下,所以,他肯定也是孔雀王的孩子。 孔雀王当时就“哈哈哈”大笑,开心地看着这个孩子。 说:“好孩子,都是好孩子。” 孔雀王硬生生撑到玉无雪和玉无净戴上称心如意镯,才不留遗憾地咽了气。 在那一瞬间,玉无雪就感受到了滔天而来的悲伤。 孔雀王死了,玉无净很伤心。 玉无雪用小小的手臂轻轻环住玉无净的脑袋,让他靠在自己并不宽阔但最令人安心的胸膛,安慰道:“玉无净,别难过……” “有阿雪在,阿雪会永远陪着你的。” 玉无净哭泣更甚。 泪水染湿了玉无雪小小的一片衣襟。 那个时候,玉无雪就在想。 如果以后自己死了。 玉无净会不会也这么伤心? 他为了不让玉无净难过。 就给玉无净编花环,编戒指。 每年清明,从没有落下。 反正自己活着的每一年清明,都没有落下。 直到最后一个清明。 站在玉无净身边祭祀的并不是他。 第3章 玉无净自述篇(第一人称) 第一次见宋纤云,本王就觉得本王和这位少年一定有一段难解难分的缘。 好吧,本王承认就是见色起意。 本来想给大家表演个强制爱,但是没有那能力。 宋纤云怎么会知道本王的弱点! 还让本王把狐族令牌搭进去了! 气死了气死了! 狐族王子已死。 自己没有未婚夫了。 嗯。 宋纤云就是下一个目标。 他知道本王弱点,把他娶来关着,既能有一个三界第一美人做妖王妃,又能保证自己的弱点不会外露,还能继续和修仙界延长和平协议。 一举三得啊,简直! 而且,本王还发现了个秘密。 权尹婵娟喜欢宋纤云,洛星河也喜欢。 唉,不愧是本王看上的男人,就是这么优秀。 通过敲诈勒索,威逼利诱,打断了宁时珍一条腿等一系列操作,宋纤云终于屈服,答应嫁给本王了。 哦不,是娶本王了。 不过,本王的人生是不幸的。 未婚夫和野男人洛星河跑了。 对。 就是跑了。 床底下还留了本春宫图,你知道本王看到的时候,心情有多炸裂吗? 本王是谁,是妖王哎! 竟然被一个筑基小弟子给绿了! 虽然这个小弟子长得还有点像本王的未婚夫。 咦? 会不会洛星河真是宋纤云私生子? 年龄,似乎也能对得上? 本王辛辛苦苦找人找到了,这小人儿还挺可爱的,把本王的狐族令牌当糕点吃了。 蠢萌蠢萌的。 如果以后他乖乖的,本王不会亏待他的。 嗯。 很好。 才找回来的人又被抢了。 这人是东方问天,本王打不过。 本王挣扎了两下,发现抢不过。 而宋纤云竟然敢直面危险,让本王先走。 本王对宋纤云的看法,从这一刻有了一点一点的变化。 所以,本王把如意镯扔给了宋纤云。 让他有一定能力自保。 不过宋纤云是个傻子,竟然把置灵丹放进灵袋里给他了。 啊啊啊啊!!! 那本王的这个如意镯给的还有什么意义?! 宋纤云被抓走后,本王还是犹豫了很久,要不要去救他, 本王别娶个王妃,还把自己和妖界搭进去了。 好在洛星河是个懂得将功补过的,竟然把弱水剑拿出来了。 既然如此,本王就营救营救宋纤云吧。 本王才知道东方问天是狐族。 哇哦,本王终于知道为什么上一任妖王让本王不到最后时刻,不对东方问天下手。 原来如此啊! 亲母子啊!! 看着东方问天被打得遍体鳞伤的模样,本王实现诺言,把弱水剑藏了起来。 为了不让东方问天继续纠缠宋纤云,本王告诉了他狐族令牌的作用。 但是本王隐藏了一点点,狐族令牌是扩大人的情感,而不是无中生有。 要不然,本王这么多年把狐族令牌揣在身上,也没有见哪个狐妖对本王念念不忘的。 前未婚夫狐族王子,也对本王爱答不理的。 本王把人救出来了。 但,腿断了。 本王发现了权尹婵娟不对劲。 什么鬼啊,去了一趟魔界,修为不减反增,这么高的灵力,连重伤的东方问天的一击都躲不过。 你说这傻逼没问题,本王绝对不信。 联想了下权尹婵娟的功法,无情道,很好。 这家伙铁定要杀妻证道。 但是宋纤云又不喜欢他,本王倒要看看他怎么杀,怎么飞升! 本王问他,你真的没有修复断腿的方法? 权尹婵娟还假惺惺地摇头,“没有。” 呵呵呵,怎么可能没有! 没有的话,他能冒这么大风险,把宋纤云的腿借东方问天的手砍断。 本王还阴阳怪气地在旁边说了句:“祝你成功。” 好家伙! 还真成功了! 权尹婵娟原来是这么想的啊! 他想用识海交融获取宋纤云的真心! 还故意给洛星河挡冰刃,在宋纤云和洛星河面前刷好感。 让宋纤云因为权尹婵娟为了救他付出这么多而感动。 让洛星河的警惕松动,从而主动撮合他们两个人。 本王看得一愣一愣的。 好大的一盘棋。 不过没事儿,权尹婵娟慢慢下,本王不阻拦。 现在的宋纤云身心不干净,你先杀妻证道,本王再用小雪团给宋纤云重塑身躯。 雪团子上有宋纤云的灵魂气息。 他们感受不出来,但本王作为妖族,敏锐地察觉到了。 毕竟在没签订和平条约前,妖族是会吸人精魄的。 可恶,知道宋纤云跳水自杀,为什么本王会这么难受? 称心如意镯戴久了,会这么影响心绪的吗? 本王愈发看不懂本王对宋纤云的感情了。 究竟是欲还是爱? 不过还人好没死。 被小雪团救活了。 这也从正面印证了小雪团和宋纤云千丝万缕的关系。 在确定宋纤云已经爱上权尹婵娟后,本王要了红莲华庭,小雪团,和置灵珠,为宋纤云的复活做准备。 洛南川,宋纤云大婚那天。 本王带着所有复活的宝物来到婚房。 本来是等着权尹婵娟动手之后,自己再出手的。 但是,看着宋纤云坐在那里满眼期待的模样,本王又心疼了。 本王换了身红衣,鬼使神差地问他:“宋纤云,愿不愿意跟本王走?” 只要宋纤云答应,本王就带他走。 但是在这样幸福安和的氛围里,谁能想到处处都是谎言呢? 宋纤云不出意外地拒绝本王了。 本王对他说:“别后悔……” 后面,宋纤云后没后悔本王不知道。 本王挺后悔的。 权尹婵娟这厮下手真狠,不仅把人心捅了,还切了人肩膀。 甚至还延长宋纤云生命痛苦的时常,奄奄一息地听完权尹婵娟的自述。 杀人还诛心啊。 本王眼睁睁看着宋纤云的眸子从满目欢喜到痛苦,悲凉,麻木。 最后死亡,万籁俱寂。 宋纤云这一生过得太苦。 本王在收集魂魄时,看完了宋纤云的一生。 我后悔了。 他那么好的人。 我为什么没带他走? 抢婚也行啊,想想就刺激。 宋纤云化形了。 我抱着怀里的小人儿,想着,这下宋纤云终于是自己一个人的了。 我化去他原本的容貌。 遮掩双生诀。 给他取了个和自己相似的名字。 玉无雪。 玉无净。 这两个名字放在一起就很配。 以后没有宋纤云了,只有玉无雪。 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 云即是雪。 我真的很喜欢阿雪。 小娃娃那么乖。 小短腿“哒哒哒”的,跟在我后面喊“哥哥!哥哥!” 再大一些,就不叫“哥哥”了,叫全名。 我恨不得把人往天上宠。 后面宠坏了,把人打了一顿。 我看上去面冷心硬,实际上心疼坏了。 那些红红的烫伤,晚上痛得睡不着的嘤咛,都像一把钉子往我心里直扎。 不打了,以后教育不打人了。 自己要用心教育。 我知道宋纤云觉得自己脏,所以连自杀都是选择的跳水。 我这一世就教导玉无雪,双修没什么的,不用害怕旁人诟病。 我知道玉无雪怕水怕黑怕静。 所以晚上,都是我抱着阿雪睡觉的。 让他听着我的心跳声入睡,让殿内烛火通明,还用朱雀神火装了好多好多个珠子,给他照明取暖用。 我对阿雪的好,不是单向的。 阿雪对我也很好。 我一直都记得父王死的那天,我的阿雪抱着我,让我别哭。 还给我编花环,戒指,逗我开心。 但是,我爱上阿雪了。 阿雪似乎对我只是喜欢。 天一峰的情思树没有发芽。 或许是对我曾经袖手旁观,威逼利诱的惩罚? 我觉得我和阿雪是最合适的爱人。 但只是合适。 就像那些合适的花环,栀子花戒指,很合适,但就是掉了。 每年清明都要重新编。 好在我的阿雪不厌其烦。 再后来,我的阿雪不是我的阿雪了。 他又被东方问天抢走了。 这次我不会认为阿雪脏了,但阿雪也不会再奔向我。 我的阿雪好像是爱上了洛星河。 爱上了同样纯粹热烈爱他的洛星河。 我不甘心啊。 我养了十多年的人,为什么不是我的。 我对纤云说,我想要他。 纤云不反抗,他被我教得对双修太淡薄了,让他觉得无所谓。 在最后一刻,我悬崖勒马。 我不想做和东方问天一样的人。 我吻着我的阿雪,我的纤云,视若珍宝。 我又骗了纤云。 我并没有把狐族令牌注入他的身体里。 不过我的害怕是多余的,即使没有狐族令牌,东方问天还是爱着纤云。 我的纤云是个小傻子。 如意镯裂开了,还要给我说“对不起”。 他死在了洛星河的怀里。 解脱了。 他两世都过得太苦了。 他想去,就去吧。 是我的自私,把他复活,让他又遭受这么多劫难。 又是一年清明祭祀。 “纤云”站在我旁边,给祖先祭祀。 但是今年,他没有给我编花环,编戒指了。 第4章 慕楚钦生平篇 慕楚钦是慕掌门在路上捡的。 暴雨天捡的。 雨噼里啪啦地砸到地上,雷声震耳欲聋。 孩子哭声嘹亮,亏得慕掌门灵力高强,耳朵好。 听见了。 慕掌门端得是一副仙风道骨,身形清瘦,头发胡子花白。 慕楚钦的名字和姓就是他赐的。 随掌门姓,莫大的荣耀。 慕楚钦被收拾干净带回去,一测灵根,嚯,单系雷灵根。 实打实的天才。 和山矾宗同样是捡来的宋纤云一样的单系灵根。 现在都流行捡天才。 慕掌门激动坏了,问慕楚钦愿不愿意拜他为师。 六岁的慕楚钦懵懵懂懂的,但知道一个更强的存在。 那就是山矾宗的权尹婵娟。 他是个小乞丐,打算上山矾宗拜师学艺的。 结果慕掌门把他半路截胡了。 不过,没有这老头,自己估计就死在那场暴雨中的。 慕楚钦眼眸亮亮的,有自己的理想。 他捏紧小拳头道:“我要拜权尹仙尊为师。” 慕掌门虽然觉得可惜,但还是把人抱上了山矾宗。 然后,慕楚钦就差点死在了权尹婵娟剑下。 权尹婵娟说他不堪大用,朽木不可雕。 以后必定入魔。 如果不是宁时珍和慕掌门眼疾手快,慕楚钦这身雷灵根的好天赋就要没了。 当时宋纤云,大约三四岁的模样,趴在权尹婵娟腿上,白白软软的,小小的一团,睡得迷迷糊糊的。 权尹婵娟担忧慕楚钦在大殿上的质问吵醒了宋纤云,把宋纤云的听力给封了。 慕楚钦目光凌冽地看着宋纤云,被慕掌门拉着走时,眼睛还盯着那个被强者所宠爱的小团子。 想。 凭什么? 凭什么宋纤云可以,而他不可以? 为什么权尹婵娟就看了他两眼,就断定他以后一定会入魔,为祸一方。 他又回到了剑一派。 慕掌门也去算了两卦。 的确是入魔的好苗子。 但是他又舍不得这个好萝卜苗。 然后,慕楚钦就成为了剑一派的大师兄。 慕掌门成为了慕楚钦的师尊。 他的目标变得单一。 那就是修为,心性,样样都要超过宋纤云, 他要证明给权尹婵娟看,不收他慕楚钦,是权尹婵娟的损失。 师尊说他修为虽然和宋纤云并驱。 但心性的确不如宋纤云。 太执着,对力量渴求太过。 人人都这么说。 慕楚钦做了两手准备。 买了许多魔界的书,补充知识。 算是为自己以后真的入魔,谋一条生路。 然后这些书被师尊发现了。 慕楚钦以为自己死定了。 这下坐实了自己入魔的决心。 不过令人意外的是,师尊没有废他修为,也没有将他赶下山。 而是把书还给他。 告诉他这些书知识虽然不算禁书,但是作为大师兄,还是要注意点,不要被别人发现了。 师尊说:“只要心中从善,心中有大义,就不会入魔。” 慕楚钦说自己以后就算入魔了,也是被这些人叨叨入魔的。 一向不苟言笑的慕掌门就被慕楚钦的这一番言论逗笑了。 笑完后,慕掌门抚着他长长的胡子,语重心长道:“不要活在别人的闲言碎语中,他说的不算数,你做的才算。” “楚钦,要记得这句话。” 窗外阳光灿烂,剑一派的弟子们叽叽喳喳地从门口过。 慕掌门特批了慕楚钦一个月的假。 两个人一起下山游历。 在这一个月。 师尊带着他斩妖除魔,但是也能碰到好的妖兽。 在森林烈火中,用身躯保护自己的孩子,自己落得个活活烧死的场面。 还能碰到好的魔族。 他们也有爱情,亲情,友情。 慕楚钦曾亲眼看到一个魔族少女背着奄奄一息人族少年,不惧怕师尊将她诛杀,跪着过来求师尊救救那个少年。 师尊说要魔丹续命。 那少女毫不犹豫就把自己的魔丹剖出来。 慕楚钦站在一旁,冷冷地看着这一切。 师尊让他拿锁血丹给魔族。 慕楚钦递过去,魔族少女低声怯懦地说了句“谢谢……” 等他们走后。 慕掌门问慕楚钦从中学到了什么。 慕楚钦声音低沉:“牵绊过多,最后倒霉的是自己。” 慕掌门:“……” “说不定你以后也会自己在意的人或事呢。” 慕楚钦答:“有也是我自己。” “被他人所累,实属愚蠢。” 慕楚钦千比万比,终于把宋纤云比下去了。 宋纤云在堕仙顶大战中受重伤,从此不能再修炼。 众人虽然高捧宋纤云的德行。 但是慕楚钦嗤之以鼻。 虚名而已。 再后来,宋纤云又被抓走了,再从魔宫出来时,得了个无修为重创魔尊的美名。 知道真相,在剑一派山顶目睹全过程的慕楚钦觉得万分好笑。 他很好奇,如果世人知道宋纤云是怎么在东方问天身下承欢的,还会夸赞他吗? 权尹婵娟知道了,还会继续认宋纤云做徒弟吗? 到后面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 权尹婵娟不仅不嫌弃,还和宋纤云成了道侣。 再之后,就是杀妻证道。 知道事实的一瞬间,慕楚钦心情是复杂的。 或许是对宋纤云有一点点的怜悯? 自己把宋纤云当作假想敌斗了一辈子,结果人对他根本不熟悉,最后还在慕楚钦最不以为然的感情领域葬送了自己的生命。 权尹飞升,师尊闭关。 慕楚钦自己一个人。 每天修炼,从不懈怠。 山矾宗腾空出世一个的杂灵根还突破神速的天才,慕楚钦已经不想去比了。 人比人,是会气死人的。 几年后。慕楚钦有了个小师弟。 妖族的。 爱哭爱闹。 连衣服都不会穿。 慕楚钦平静的生活都被他打乱了。 如果不是妖王每个月送他这么多修炼的宝物,他真的会忍不住把人扔出去的。 慕楚钦听见玉无净叫过他小雪团。 就记住了。 觉得这个称呼和玉无雪奶呼呼的小脸挺适配的,就以后都叫他小雪团了。 小雪团真的是记吃不记打。 说了多少次。 不能偷溜下山,还要带着空明往外面冲。 说了他是水灵根不适合炼丹,他还非要往炼丹房里冲,把人炼丹修士的火全给灭了。 慕楚钦不知道他这是第几次让小雪团抄《清静经》了。 小雪团交到他这里的抄写本,已经装满了两个大箱子。 慕楚钦每次忍不住想要杀人时,都会在心里默念三遍。 这是妖界储妃。 这是剑一派二师兄。 这算半个自己养大的孩子。 呼—— 不生气。 在心里再默背一遍《清静经》。 大致能把怒火按捺下来。 到后面,慕楚钦尾音微扬,微带怒气地喊一声“小雪团”时。 玉无雪就能很熟练地跪下去。 再可怜巴巴地说上一句:“我知道错了,师兄。” 不知道是不是慕楚钦的错觉。 他总是能透过玉无雪,看到宋纤云的身影。 慕掌门死得突然。 众人都说和宋纤云脱不了干系,但慕楚钦并未如此认为。 他只是在想,他好像没有师尊了。 那个白胡子的老头,总是在他耳边絮絮叨叨的慕掌门,就这么死了。 慕楚钦不知道自己难不难过。 他磕头时很用力,鲜血延着眉睫,鼻梁往下走,大雨滂沱,很快就把他的血冲刷干净。 玉无雪伸手将他扶起来时,他的心还是空空荡荡的,好像被剜掉一块,呼呼透着风。 慕楚钦看着灵堂上那个躺着的人。 彻底明白过来。 是的。 他没有师尊了。 师尊就躺在棺材里,静悄悄的,不说话。 明明这个人平时话很多的,大道理一大堆,现在却一声不吭。 慕楚钦从前会想,自己好像终于有一样比得过宋纤云了。 那就是他有一个好师尊。 不过,现在,他又变得和宋纤云一样了。 他没有师尊了。 放河灯祈愿那晚,他一个字都没写。 空无一字即千言万语。 慕楚钦的心绪太过沉重。 重到着统一发放的廉价花灯,根本承载不起,晃晃悠悠走了一段路程。 就沉入了水底。 慕楚钦静默地看着。 想着,算了。 如果以后有机会,就下去找师尊聊聊。 慕楚钦的直觉是对的。 玉无雪真是宋纤云。 自己养大的孩子,竟然是上半辈子的假想敌。 有点戏剧性。 慕楚钦是把小雪团当家人的,虽然他很烦小雪团。 慕楚钦是不喜欢宋纤云的,虽然他开始同情宋纤云了。 他大抵是疯了,跟着玉无净和山矾宗兜兜转转去救宋纤云。 不。 他救的是小雪团。 小雪团身上的秘密真多。 慕楚钦想,自己可以靠着这个秘密,离强大又近一截。 至于洛星河气运之子身份,他就手下留情,不抢了。 气运之子都活得这么窝囊。 这个身份他不想要。 他要为自己活着。 不想为别人付出这么多。 …… 但他还是为别人,为门派而死了。 手中的魔军令魔气肆虐,远方的魔兽即将踏破剑一派的大门。 慕楚钦立在半空中。 那些叫他大师兄的鲜活面孔再度浮现。 狂风阵阵,衣袍猎猎。 慕楚钦开启了魔军令。 “只要心中从善,心中有大义,就不会入魔。” 这是他的大义。 魔气洞穿慕楚钦的身躯,鲜血在半空中泼洒。 沉重的身体变得轻飘飘的,他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从空中跌落。 慕楚钦艰难地喘息着,仰望着已经覆上血色的天空,微微翕动淌满血污的唇瓣,轻声道:“师尊,看啊,我没有入魔……” “我没有活在别人的闲言碎语中……他们说的不算数,我做的才算。” 挺好的。 这么快就可以去找师尊了。 第5章 权尹婵娟原着篇 权尹婵娟是喜欢的宋纤云的。 小时候小团子般,在他身上挂着,像个小挂件。 牙牙学语,蹒跚学步时,牵着他的手,摇摇晃晃,乖乖地喊:“师尊……师尊。” 权尹婵娟不喜欢收徒。 但第一次觉得“师尊”这个称呼从心底让人欣喜舒坦。 他捏着小云儿的白嫩的脸,央求他多喊几遍。 宋纤云扭着娇小的身子,趴在他腿边,毛茸茸的小脑袋就搁在膝盖上,听话地唤:“师尊,师尊……” 养孩子是一件挺让人高兴的事。 他抱着宋纤云,给他洗澡,洗头。 每天早上,把他叫醒,看着小纤云睡眼朦胧,纤长浓密的眼睫微微湿润,爬起来都自顾不暇,还要先甜甜地行礼:“师尊晨安。” 权尹婵娟动作轻柔地给小人儿穿上衣服。 把他抱起来,去吃灵果。 纤云就软软地趴在他肩膀上,有时双手拂过权尹婵娟凤眼上的眼睫,说:“师尊真好看……” 宋纤云丢过一次。 是权尹婵娟在妖界边缘丢的。 他让宋纤云乖乖坐在结界里等他杀完妖兽回来。 结果他实力不济,反被妖兽打得个遍体鳞伤,奄奄一息。 结界因此破了。 宋纤云被蝶妖抓走,而他只能在地面眼睁睁看着,无力回天。 他晕倒了两天。 封容和杜玉珂守了他两天。 等再深入蝶妖巢穴,他们已经不抱希望时,却在一堆虫茧中找到了熟睡的宋纤云。 手里还紧紧抱着一只鸡。 一鸡一人没有沦为幼虫的食物,运气占了大部分。 正好赶上幼虫结茧,否则早就被啃成了两副骨架子。 一个鸡架,一副人骨。 那只鸡不是鸡。 宁时珍本来要丢进仲景峰的,却被宋纤云拦住了,说是孔雀。 漂亮的孔雀。 小纤云心性纯净,能通透万物本身。 权尹婵娟闻言,用洁净术给鸡洗干净,表面黑色的尘垢被洗干净,确实是只孔雀。 大半边翅膀都已经被虫子啃噬,还好宋纤云摸出了丹药,给孔雀喂上,才让它捡回一条命。 白色孔雀,出现在妖界,身份大多不一般。 恰好狐族王子前些日子被追杀,被宁时珍救下,还在仲景峰养伤。 宁时珍就让狐族王子把昏迷的小孔雀带回妖族。 后来狐族和妖王缔结婚约,闹得沸沸扬扬,山矾宗隐时避世,并不知晓。 再长大些,宋纤云能自己穿衣了,还能定时去给权尹婵娟请安。 小少年的动作带着礼貌尊重,但从不疏离。 权尹婵娟看书时,他就盘腿坐在旁边,点香煮茶。 在递过茶盏,微热的指尖触碰时,权尹婵娟会快速地把温度合适的茶盏接过。 像触电一般,不敢多停留片刻。 最开始,权尹婵娟把这归咎于孩子大了,自己不能像小时候对他亲昵,所以造就了现在的稍纵即逝的逃离。 宋纤云长大了,身形高挑,那双眸子总是水光盈盈,会说话似的,容貌是三界绝无仅有的。 他不常犯错,就是御剑之术久久学不会。 权尹婵娟无论教多少回,宋纤云只要飞得稍高一点,便会脸色苍白,身形摇晃。 修士不会御剑飞行,天大的笑话。 权尹婵娟就一遍遍耐心地教。 两只手握住宋纤云纤细的手腕,引着人在剑上操纵灵力。 天一峰很高,高耸入云,风大云多。 权尹婵娟站在宋纤云身后,闻着风带来的甜腻的清香。 那是宋纤云身上的味道。 一个爱吃糖,爱吃宁时珍做的甜酒汤圆的孩子的味道。 权尹婵娟在这抹馨香中不知不觉地沉沦,直到入梦时,宋纤云躺在自己身下。 他被流星从黑幕划过的黏腻冰冷所惊醒,权尹婵娟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对徒弟,从小养大的徒弟有不一样的心思。 那张在小时候就窥见精致的脸庞长开后,权尹婵娟就对宋纤云心乱如麻。 那种感觉很难受。 就像是一张大网网住鱼虾,清晨浓稠得拨不开的浓雾,地窖里永不见天日最深处湿润的泥土。 无时无刻都在侵扰着权尹婵娟。 他在想,自己怎么能对自己的徒弟动情。 他甚至有时情难自抑,会在脑海中回想他握住宋纤云的手教他练剑时的感触自味。 他面上对宋纤云愈发冷淡,内心就越滚烫热烈。 宋纤云及冠那天。 他亲眼瞧着他日思夜想的纤云在朦胧的屏风后,沐浴焚香。 权尹婵娟当时脑袋里的那根弦彻底断裂,嗡嗡地震得他意识混沌。 到他给宋纤云柔软的青丝束上发簪时,他的手都是颤抖的,因为他满脑子都是宋纤云在自己身下的模样。 这样的想法可耻至极。 及冠礼结束后。 他念了三遍《清静经》。 半夜,没忍住敛去气息,跪在已经熟睡的宋纤云床边,献祭式地把吻落在呼吸平稳的人儿唇上。 爱意在黑暗里生根发芽,滋长抽枝。 汹涌澎湃,在天明时,又渐渐褪去,悄无声息。 权尹婵娟是厌恶这样的自己。 但是唾弃过后,还是会忍不住靠近。 正如他厌恶自己当初在因为一直突破不了,而滋生心魔。 等清醒过来时,发现父母已经死在自己剑下。 他恐慌地抱住父母渐渐冰凉的尸体,看到死去的面孔上的不可置信。 这些都是现实残酷凝聚成的带有尖锐倒刺鞭子,朝他身上呼啸而来,带起淋漓的血肉横飞。 权尹婵娟不知道东方问天目睹了他修道杀父杀母。 他当时手在颤抖,全身的毛孔肌肤都在叫嚣,根本无暇顾及。 权尹婵娟浑浑噩噩地把父母伪装成自然死亡的模样,再悄无声息地回到天一峰。 他发现自己突破了。 失去父母,放下亲情的悲恸让他的无情道更近一步。 权尹婵娟闭关,不敢再去看死去的父母一眼。 这也造成了杜玉珂和他之间的渐行渐远。 权尹婵娟努力遏制住自己的情感。 让它们尽量销声匿迹,去融合无情道,让自己的心变得冰凉。 他强迫自己忘了手刃父母的悔恨自责与悲伤。 但是,再度将目光落到宋纤云身上时,常年冰雪覆盖的火山最终还是会爆发。 权尹婵娟不能忽视宋纤云每日晨昏定省,不能忽视两个人近距离相触时交缠的呼吸灼热。 弑杀父母,师徒承情,是三界一等一的劣事。 权尹婵娟却犯了个遍。 他是罪孽的。 权尹婵娟已经犯下第一个错误,他害怕自己对宋纤云的爱过深,再发生一次杀父杀母的情景。 他将爱意掩藏,拖进波光粼粼下深幽的河底,或是飓风摧毁下,无人在意的废墟。 可惜。 他的爱意来不及重见天日。 宋纤云便死了。 权尹婵娟想啊,自己明明都那么努力了。 都碰到纤云的手了,为什么就是没有将人拉出来。 宋纤云那时的眸子是惊慌的,恐惧的,期待的。 两人指尖触碰,当剧痛袭来,宋纤云知道自己会死了,逃不掉了。 他面对着手足无措,绝望崩溃的师尊,缓缓露出他在这个世间的最后一缕微笑。 在飞沙走石,惊天动地碎石地陷中,权尹婵娟听见了他的纤云唤他:“师尊……” 再之后,灰飞烟灭。 消失在权尹婵娟面前,连一具尸体,一缕发丝,都不曾给他留下。 宋纤云好像从来没来到过这世间,匆匆地来一遭,又轻飘飘地像一阵风,消亡了。 权尹婵娟闭关了。 再度出关时,他看见了和宋纤云眉眼有两分相似的洛星河。 他收他为徒。 倾尽所有对洛星河好。 像是一种补偿。 以前怎么对纤云的,现在就怎么对星河。 他教给洛星河剑法,灵力。 付出关心,怜爱。 洛星河是宋纤云的替身。 权尹婵娟觉得自己恶劣至极。 他恨自己杀了父母,悔自己救不了纤云。 每当他和洛星河双剑合璧,斩妖除魔时。 他想,自己身边的这个人,如果是纤云多好。 太曦剑,应该是属于每天像个小太阳一样灿烂的宋纤云的。 权尹婵娟越念越深。 几近疯魔。 他会在洛星河唤他师尊时,静悄悄地打量洛星河笑起来时,和宋纤云仿佛能重合的眉眼。 或者是让洛星河吃甜食,全身也染上和宋纤云一样甜腻的味道。 好在洛星河童年凄苦,没吃过什么好东西,对甜食一类也并不厌烦。 多好的赝品啊。 权尹婵娟想。 后面就算洛星河将东方问天封印打破,他也没有把洛星河赶下山。 让他护着洛星河,就像当年他护住宋纤云一样。 当东方问天致命的魔气袭来时,权尹婵娟为洛星河挡下了。 他是心甘情愿的。 周围的风声很大,像宋纤云在他面前消逝那天。 权尹婵娟血红的手掌颤抖地覆上洛星河那双与宋纤云两份相似的眉眼。 想的是。 好啊,这次好。 这次终于护住纤云了。 用自己的命护的。 权尹婵娟模糊地看着泪眼滂沱的洛星河,手垂落下去。 指尖微蜷,像是抓着什么东西。 权尹婵娟死亡之前,仿佛看见了自己抓到了宋纤云的手,把人带离堕仙顶。 “纤云啊……要好好活着……” 权尹婵娟的声音随着泪水的凝结而消散。 他浑身是血,凄厉如枫。 唇边带着和宋纤云死前一样的笑。 爱意没有随着死亡结束。 而是因为死亡永恒。 及冠之礼,万籁俱寂的深晚。 在权尹婵娟和宋纤云唇瓣相融之时。 被子里的那只手微微握紧,被爱的人尽力保持平稳的呼吸装睡,害怕吓跑了爱他的人。 灰飞烟灭万里无云的阳光下。 天一峰寝殿窗外的枯树枝丫伸展,开出大片大片的炽烈浓艳的山茶,最后轰然枯萎。 无论是哪一世。 花都盛开过。 第6章 权尹婵娟飞升篇(第一人称) 我杀了纤云。 我飞升了。 我得到大道,得到永生。 我失去爱人,失去爱的能力。 上界的生活是枯燥无味的,它虽然也有着和人间差不多的体系,但是没有纤云啊。 稳定修为后,我提着太阴剑,这把曾经刺穿我爱的人的胸膛的剑,去冥界四处搜寻。 冥界幽灵飘荡,暗无天日,风刮在脸上也是生疼的。 这里的鬼魂哀怨咆哮,或者死寂如灰。 我慌张地扫过这一张张破碎的,陌生的脸庞。 纤云,我的纤云在哪里?! 冥界这么黑,这么恐怖,纤云会害怕的。 曾经在寝殿休息,如果将灯熄灭,纤云都会崩溃绝望。 在这里,纤云会有多痛苦? 我搜遍了整个魔界,就是没找到我的纤云。 我浑浑噩噩地想,是不是纤云第一次来这种地方,惊慌地到处乱跑,跌进了忘川里。 不会的。 纤云这么怕水。 一定会离忘川远远的,怎么肯靠近半分。 但是,没有。 我被冥界如刀刃的风割得浑身血痕,眼睛被风沙和侵蚀的毒雾迷得看不见东西,都还是没找到纤云。 一缕魂魄都没有。 我到不了下界,在冥界找不到。 我想,是不是因为我杀了纤云,所以纤云一看见我来,就藏起来,不愿意见到我。 我步履蹒跚在忘川边境。 纤云这么爱我,不会丢下我的。 但是,好像是我先丢下纤云的。 纤云被我弄丢了。 所以纤云不要我了。 冥界的风真的很冷,忘川的水腐蚀肌肤。 我浑身冰冷,周身疼痛,身躯四肢仿佛被看不见的黑暗分食,带着锋利倒刺的藤蔓将我束缚,我全身痉挛,嘴里发出阵阵痛苦的呻吟。 我不该如此的。 我不应该在这里消磨时光的。 我应该在上界享无边的实力和长生的欢愉。 上界也有山矾宗曾经飞升的前辈,我不该是孤独的。 但是现在我在干什么? 面目狰狞地一个个盘问过路的冤魂,问他们有没有看见我的纤云。 仰面躺倒在贫瘠满是碎石的地面,忘川水影倒映出的那张瘦弱,毫无血色的脸又是谁的。 我回到上界,问前辈,或者是其他人。 为什么冥界找不到我想找的人? 他们并没有唾弃我杀妻证道。 因为飞升上来也不全是好人。 但他们在嘲讽我。 忘不掉尘世。 说我是个蠢货,去找这么一缕无足轻重的亡魂做什么? 是的。 无足轻重的。 为什么我要如此执着呢? 越想平静,记忆的潮水就越是要涌上来,把我的心里防线打得溃不成军。 “昭昭云端月,此意寄昭昭。” “月亮东升西落,爱意至死不渝。” “若似婵娟终皎洁,不辞纤云为卿灭。” 曾经的昭誓像慢性毒药浸入我的血肉,从四肢百骸,到滚热跳动的心脏。 他们发作时,就像万蚁噬咬,密密麻麻,缠入我的脑海,让我痛不欲生,嘶声力竭。 有看不下去的劝我放手。 说这种情况一般是魂飞魄散了。 否则不可能找不到。 为什么会魂飞魄散? 我问。 他们回答。 绝望了呗,魂魄太弱,还没到冥界就消散了。 为什么会绝望? 我喃喃。 因为我在大婚之夜,杀了他吗? 我被爱恨交织折磨,我想我的纤云。 想他小时候,唤我“师尊”。 想他明亮的双眸,跳跃着喜悦,说爱我。 想他真诚小心翼翼的吻。 这么好的纤云。 不见了。 我想再找找我的纤云。 我后悔了。 我不要飞升,不要大道了。 我只要我的纤云。 忘川河的水冰棱刺痛,将我剥皮抽筋般寸寸消解。 我握着纤云送给我的骨笛,沉入水底。 想着纤云当初跳水自杀时,是不是也这般痛苦。 骨笛腐蚀在忘川河水中,无人问津。 正如自己曾经没送出去的烟蓝色手炉,被玉无雪踢到床底,沉默消亡。 纤云。 师尊来找你了。 来赎罪了。 能不能不要不见我…… 水面荡起一圈圈涟漪。 到最后。 平静无波。 忘川渡魂的船只晃悠悠地摇下来。 载过无数亡魂。 唯独没有宋纤云。 第7章 洛星河(东方问天)原着篇 洛星河很烦。 在他杀了东方问天后,东方问天就在他身体里用那缕残魂天天在耳边念叨:“你长的真像宋纤云……” “权尹婵娟把你当替身……” “洛星河,你的师徒情谊是偷来的……” “你除了这堆乌泱泱的女人,你什么也没有……” 洛星河的人生很美满。 友情亲情爱情都有。 唯独这师徒之情是具有不确定性的。 当听到师尊死时,喊的人是那个在他入门十年前就灰飞烟灭的大师兄,洛星河既悲痛又难以置信。 他早就听闻他和曾经那个风光霁月的大师兄有点相似。 但都不曾放在心上。 师尊对他好,恩重如山。 他怎可恶意揣度。 所以最后知道真相时,差点走火入魔了。 还好杜玉珂来得早。 否则自己真要和东方问天一伙了。 飞升后,东方问天融不进自己的魂魄,还拥有独立意识,就天天叨叨,抓住他这一点心结不肯放手。 东方问天道:“当初本尊没把他魂魄打散,不如你去冥界找找?” “看看是他好还是你好?” 洛星河:“本座不会纠结这些小事。” 晚上和杜玉珂同寝时,洛星河还是忍不住问了:“玉珂,你瞧瞧本座,本座和宋纤云像吗?” 杜玉珂从不会欺骗洛星河,郑重地点头:“有点……笑时,眉眼处,最像。” 东方问天冷哼一声:“本尊说对了,你就是替身。” 洛星河攥紧手指,他总有一天会把东方问天从自己体内剔除的。 难怪师尊总告诉他,要多笑一笑。 原来是自己笑时,最像他曾经最爱的那个大弟子。 洛星河辗转难眠。 翻身去了冥界。 他倒是要看看宋纤云究竟为何方神圣。 自己竟然会成为他的替身。 宋纤云这一世平安喜乐。 没经历过欺骗痛苦背叛。 连最后死的时候,也是指尖触碰权尹婵娟,最爱之人的手指死的。 洛星河用妙笔生花,轻而易举地聚魂。 宋纤云在冥界孤苦无依飘零数百年。 没有投胎。 灵魂聚集时双眼无神,脸色苍白,发丝凌乱。 和华贵内敛的洛星河截然相反。 但是通过那双半垂的眼眸,也能看出两人的相似。 洛星河抽出一缕红绫把宋纤云绑缚,带回上界,用灵玉好生温养魂魄。 他在小小的一方玉上,经过洛星河的不懈努力,终于能够开口说话了。 不过是一些机械的回答。 “姓甚名谁?” “宋纤云。” “何苦不入轮回?” “等人。” “等谁?” 宋纤云如纸的面色终于有了一丝动容,像是一幅不会笑的画,终于有了一丝神采。 他答:“师尊……” 他在冥界绕啊绕,多少次渡魂的船只经过,他都没有上船。 只是在等师尊,在等权尹婵娟。 权尹婵娟是修仙界最有望飞升的人,他再等等,说不定师尊会来接他。 东方问天阴冷道:“可惜了,你等不到,权尹婵娟在本尊手下已经魂飞魄散了……” 洛星河同样冷声道:“你放心,本座也会让你魂飞魄散的。” 东方问天:“我们同为一体,你灭不掉本尊的。” 洛星河将宋纤云的魂玉收起来,道:“本座总有办法让你永远闭嘴的。” “弑师之仇,不共戴天。” “更何况,本座就是天。” 天道之子的魄力。 逼迫东方问天的逃离。 他用仅剩的魂力扰乱了洛星河的心绪,忍受着把身体劈成两半的剧痛,从洛星河魂体上剥离出来。 失去记忆,重入轮回。 洛星河清醒时,上界已经被他搅得一团糟,庙宇宫殿砸得稀碎,身上的魂玉也裂成了三份。 宋纤云的魂魄四散奔逃。 一缕跟着东方问天入了轮回。 一缕进了东方问天发疯时斩裂的异界缝隙。 剩下的被洛星河捏在手中,疯狂扭动,像一只被抓住的小仓鼠,张牙舞爪。 洛星河觉得有些好笑,弹了下魂体。 然后洛星河就被宋纤云咬了。 这缕魂魄大抵是最讨厌洛星河的。 但也是最爱权尹婵娟的。 因为洛星河也是师尊的徒弟,被师尊当了替身养这么多年,最后师尊还为了救他死了。 人都是会吃醋的。 洛星河吃痛地放开,魂魄趁机逃窜,却被洛星河一道仙力当头一棒,打落下界。 掉进了魔界边缘,三更雪。 洛星河喃喃:“咬本座?” “那就当一只什么都吃的守护灵兽吧……” 被合上的书再次被打开。 心境不同,内容亦不同。 第8章 洛星河自述篇(第一人称) 我差点死了。 差点被一只狐妖咬死了。 村口教我读书认字的夫子被狐妖杀害,待我最好的大娘被活生生撕成两半。 我憎恨命运的不公,为什么对我好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看着山矾宗的弟子们御剑飞行的模样,我想,我要变强。 只有足够强大,才能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 不仅是我这么想的,山洞里那个没有灵力,恍若谪仙的仙君也是这么想的。 人在黑暗中,在泥泞之中时,如果遇到了向自己伸手的人,会忍不住去拉的。 但是我太没用了。 不仅自己没有成功上岸,还把别人拉了下来。 被我拉下来的人并没有怪我,还要千方百计将我托举上去。 魔族来抓仙君时,仙君很害怕,魔女的铃声乱人心神。 我用自己脏兮兮的小手捂住仙君的耳朵,耳垂温热,却在我心里烧成一把烈火,以燎原之势将我吞噬。 仙君的眼眸这般好看,清澈水润,如果他能一直对我笑就好了。 我以为我和仙君只是萍水相逢,他就算是救我,也万不可能牺牲自己的。 但他就是这么做了。 我相信他,吞下狐族妖丹,跌入温泉之中。 在微光下,他的衣袍在水中盛开,将我拥了上去。 仙君是极美的,觊觎他的人也是这般认为的。 当东方寻撕碎仙君的衣服,露出大片白润的肌肤时,我脑子轰然一片,将人抢了过来。 我不敢亵渎仙君,仙君却为了一个渺小的人,站在我面前,替我挡了东方寻的冰刃。 血色翻涌,至盛至美。 刺破血肉的声音在耳边嗡鸣。 经年辗转,我找到了自己想保护的人。 我跪在仲景峰下赎罪,在仲景峰当了五年的小药童,等他出关。 在这五年,我时常打听仙君的喜好。 我知道了他是山矾宗的大弟子,他爱吃甜,心性活泼,会偷宁峰主的灵鸡灵鱼,各峰主长老都很喜欢仙君。 我也喜欢仙君。 幸运总是眷顾我的。 我成了仙君的师弟! 他从此以后,是我的师兄了。 知道师兄即将出关,我想送师兄礼物。 我针线活不好,一针一线地织了手炉的外罩,长针刺破手指,将我指尖血也绣进去。 十指连心,算不算把我的心意一并送给师兄了? 师兄没嫌弃我针线粗糙的手炉,真好。 我以后也是有人在意的孩子了。 但是……为什么师兄才出关,就要嫁给玉无净了? 师兄不愿意,但师兄为了宗门得去。 玉无净是妖王,我打不过。 相反,玉无净要捏死我,轻而易举。 我狠厉地在天一峰练着剑,一招一式蕴含杀意。 师兄这么好的人,为什么要被逼迫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 可我,为什么还没有能力,不能快快强大起来,保护师兄? 我没有保护好师兄…… 我害了师兄。 我为什么会带着师兄去堕仙顶!? 我为什么可以打开东方问天的封印!? 师尊将清醒过来的我关入六月涯,我一遍一遍敲打着山门,鲜血淋漓,血红的五指印在墙壁上。 我虚弱的灵力敲不开师尊的结界。 让我出去! 让我救师兄! 师尊,弟子知错了! 求您,放我出去! 让我去救救师兄吧!啊——! 我在六月涯撕心裂肺的怒吼,剑气挥舞得整个洞府都是狰狞的痕迹,但是,没有人能听到。 没有人能放我出去,去救师兄…… 在我崩溃之际,始祖出现了。 他用为数不多的魂力现身,说要收我为徒。 我拽着触摸不到的魂体,一遍遍哀求。 我不要做谁谁的徒弟,我只想救师兄。 始祖传给我功法,让我考虑清楚。 可是,这些功法也不够我打破师尊的结界。 六师叔也被扔进来了。 他说浮生若梦的弱水剑可以杀掉魔尊。 只有我才能将弱水剑拔出。 始祖耗费魂力,将浮生若梦提前开启,陷入了沉睡。 他消失前的最后一句话是对我的告诫。 始祖说师兄知道太多事情,窥破天机,小心他抢我的机缘。 不会的。 我说,不会的。 师兄这般好,如果他真要,我甘愿送上去。 浮生若梦凶险万分。 二师叔护着我一路斩杀妖兽抵达弱水河边。 就没力气再往深处走。 但是师兄还在等我,我得救他。 烈风将我的眼睛灼瞎,我不敢停留片刻。 我多停留一会儿,师兄就要多受一分苦。 我这点不算什么的。 我翻身坠入了弱水中,河水将我的血肉冲刷,把血色褪尽,只剩泛白的肉。 伤口像清洗生猪肉时已经被漂白到没有一丝血色的白肉,碎裂的肉迎着水波飘舞,骇人恐怖。 好疼。 我感觉自己要死了。 水从四面八方而来,如刀枪利棍捅进我得咽喉,抢夺我的呼吸。 如果我死了,师兄怎么办啊? 弱水有水神,真是一件怪事。 从不孕育生命的弱水,竟然有水神。 他救了我,问我想要什么。 我的双眼全瞎,只能循着声音转头过去。 我说,我要弱水剑。 他沉默半晌,说弱水剑不是一般人能拔出来的。 很有可能会万剑穿心而死。 没事的。 师兄说我能拔出弱水剑。 我就一定可以。 我相信我的师兄。 弱水剑一寸寸割裂我的血肉,我总算是感受到了什么叫人间望而生畏的凌迟。 我的手不曾离开过弱水剑,任凭他的剑气在我身体留下一道道伤痕。 我只需要拔出弱水剑。 拔出的一瞬间,弱水作出最后的反击,刺破我的胸膛,直抵心脏。 我死命拽住,血液和弱水混合,大片弥散而来,弱水剑没碰到我的心脏。 我想,还好,留了一条命。 可以爬回去救师兄了。 原来被剑刺穿身体这么痛,当时,师兄为自己挡的那几下,也跟现在一样吧。 我婉拒了水神为我提升灵根的想法,求他治好我的眼睛,让我不至于在浮生若梦迷路,耽误救师兄的时间。 把弱水剑秘密送出去。 我被玉无净带到魔界,给师尊解心魔。 师尊悉心教导我,我自然是愿意冒着危险去救师尊的。 为什么师尊的心魔是这样的。 师尊对师兄不轨。 师徒怎么可以……? 心魔里全是他们交媾的场面,师尊沉溺于虚假中不愿意醒来。 再不救人,权尹婵娟可能就要死在心魔里了。 我用狐族妖丹单独开辟出幻境,将权尹婵娟拉进来。 权尹婵娟疯魔太过,入戏太深,在幻境里也是浑浑噩噩的。 将幻境里的我认成师兄,此时的我与师兄有三分相似,权尹婵娟一直抱着我说对不起。 说他没护好师兄。 呵。 没护好,所以就在心魔里想这么多腌臜事? 我用妙笔生花画出师兄嫌恶他的模样,权尹婵娟登时醒了。 他让我不要将此事宣扬出去,这只是心魔,不代表他以后会真的做这种事。 我抿唇没说话,出了幻境和二师叔汇合。 救师兄那天雨真的很大。 大到我看认不出权尹婵娟怀里那个断了腿奄奄一息的人,是我曾经活泼好动,言笑晏晏的师兄。 为什么我会被魔气影响? 这是我的罪孽。 都怪我打破了封印。 玉无净说始祖曾经被擎苍剑斩断过手臂,他一定有修复断肢,让师兄重新醒过来的办法。 我去了六月涯。 在那里待了很久,尝试过各种方法。 但是好在。 我唤醒了沉睡的始祖。 我用半缕魂魄,咬牙忍痛将他唤醒了。 我眼睁睁看着我的仙骨印记消失了。 以后我再无飞升的可能。 命运将被改写。 师兄也有救了。 为什么救人的方法是识海交融,为什么只能权尹婵娟去取三七雪莲。 我付出的一切努力,好像我不说,师兄就一直都不会看见。 三更雪,师尊竟然用身体替我挡住了东方寻的冰刃。 …… 师尊就像当初师兄救我一般。 我是不是误会师尊了…… 师尊和师兄都是极好的人,他们站在一起,特别登对…… 我不甘心。 师兄自杀了。 他没有要我的新年礼物,他把我要给他的剑穗给了师尊,为了修复我和师尊的关系。 师兄给我了一根簪子,让我以后一定要记得山矾宗。 记得的,一定会记得的。 山矾宗的人都特别好,六师叔他们也从来没有因为我是杂灵根而嫌弃过我。 山矾宗还有顶好顶好的师兄。 这里有我们共同生活的痕迹,星河不会忘记的。 所以,师兄为什么要选择离开我? 在葬礼上,我守着那盏长明灯,多么希望师兄可以回来。 灵堂的烟火很大,让人泪水长流。 来来往往这么多人,我分不清谁是真心,谁是假意。 下葬那天,我慢慢覆盖上抬棺人的脚印,这些脚印就像是师兄走过的路。 他们说我和师兄越来越像了。 我把自己活成师兄的模样。 太好了,师兄没死! 小雪团救了师兄。 师兄醒来后,还是想死。 我跪在门外。 求师兄原谅,求自己原谅。 或许师兄从来没怪过我。 我会怪我自己。 师兄似乎喜欢上了师尊。 我好像找到了让师兄继续活下去的动力。 只要师兄能幸福快乐地活着。 我愿意退居幕后。 虽然我好像只配远远地看着师兄。 我不知道我猜错没有。 我被罚进了剑冢,在里面,我拔出了和师尊太阴剑齐名的太曦剑。 如果以后我师尊一样厉害,师兄是不是也可以多看我两眼? 一眼也可以…… 但我一眼也没有等到。 师兄死了。 被权尹婵娟杀妻证道。 当初是我退后一步,让两个人表露心迹,所以师兄才会死的。 这算不算是,帮凶? 师兄…… 我只要师兄…… 凭什么?! 天道不公! 让善良美好的人遭受苦难。 让虚伪善变的人飞升成仙。 十九年。 我等了师兄十九年。 弱水剑曾经造成的伤口,让我痛不欲生。 算我的赎罪吧…… 一切的祸端都属于我,都怪我打开了封印,都怪我错信了权尹婵娟。 我的灵力不足以召魂,我只能燃烧寿命,画出一具具空壳。 师兄,你在哪儿。 可不可以再看我一眼? 修炼的速度追不上我招魂的次数,这也验证了我的即将消亡、 命数将近。 没事的,死了就死了吧。 在三界找不到师兄,那我就死一死,去冥界找师兄吧…… 在我快死前,我看到了曾经师兄一直抱在怀里的小雪团,现在是妖界储妃。 他的一举一动,穿衣风格,真的和师兄很像。 果然,什么样的主人,灵兽长大化形后,也是什么样。 我做错了事。 我中了情毒,差点和小雪团双修了。 为什么,我会把小雪团认成师兄? 原来,师兄就是小雪团啊。 不怪我认错了。 他现在有玉无净爱着宠着,很幸福。 太好了,在死前,可以见到师兄好好活着,平安喜乐,是我人生一大幸事。 我以为我一直等到寿命走到尽头,在师兄看不见的背后,悄然无息地死亡。 东方问天又出来了。 他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师兄?! 我被东方问天拔去灵根,浩瀚的灵力就此消逝。 东方问天说。 让我眼睁睁,无能为力地看着师兄遭难。 很痛啊,冷汗直流,全身痉挛的痛。 二师叔来救我了。 二师叔差点死了。 二师叔又突破了。 我被救了。 山矾宗的每一个人,从来不是因为我长得像师兄才对我好。 因为我也是山矾宗的弟子,他们才来救我。 在妖界,师兄告诉我,当年迷惑我的魔气是权尹婵娟放的。 不是我的错。 不是我的错…… 我却被这个错误折磨了近二十年。 没事的,不是我的错就好。 我真的没事…… 我看见了师兄颈后暧昧的红痕。 师兄是真心喜欢玉无净的吗? 可我也喜欢师兄啊…… 师兄可不可以回头看我一眼? 师兄带我去了浮生若梦,他说那里有重塑灵根的方法。 我相信师兄。 师兄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比如师兄要我好好活着。 我就要好好活下去。 但是,师兄什么时候可以听一听我的。 好好活着。 为什么后面要去魔宫作践自己? 在后山,我还是那个无能为力的废物,听着师兄被强迫,我在虚境识海里疯狂拍打,就是醒不过来。 为什么,每一次我都救不了我的师兄? 我想给师兄表达我的心意。 但是师兄不想听。 他连我的心里话都不愿意听一听。 师兄哭着对我说,师兄没有师兄了。 那师兄知不知道,在十九年的漫漫长夜中,我也曾哭过,我没有师兄了。 宁师叔说师兄知道我的心意,知道我所有的付出。 那为什么。 我付出了那么多,师兄还是不爱我? 师兄只会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告诉我。 要杀了东方问天。 要好好修炼,以后带着山矾宗众人一起飞升。 我听话的。 我杀了东方问天。 但是师兄也死了。 他隐藏了如意镯碎裂的事实,和东方问天同生同死。 我这一生是不配得到爱的。 师兄颤颤巍巍抬手,将发簪插入我的发髻中,然后彻底没了声息。 我对他说“我爱你”。 师兄的回答是“谢谢你”。 玉无净大婚那晚,水神定定地看着我。 说师兄最后的遗愿是回家。 “希望一起回家”。 我不明白水神为什么要看着我说这句话。 天一峰的情思树被砍了。 我不知道师兄的情意。 但是我会听话的,好好修炼。 如他所愿,飞升了。 带着他想保护的所有人,飞升了。 完成任务。 天道不用再束缚我。 我化去修为,容貌,记忆,从上界一跃而下。 我从云层坠落,撞碎星河。 -the end- 番外 宋纤云现代篇(第三人称) 宋纤云是在大山里出生的。 早产儿,出生时,正是农作时分,妈妈肚子痛得突然,来不及送医院,在地里临时铺的毯子里出生了,哇哇大哭。 旁边是翠绿的玉米苗,和他一样,生机勃勃。 他生长在春天地里,似乎就是春的希望。 取名字的方式是根据族谱来的,爷爷是吉字辈,叫宋吉波,爸爸是庆字辈,叫宋庆华,而宋纤云是先字辈,算命的说他压不住这个字,得取个女名好养活,才用了同音字“纤”,按照长幼,占了云字,最后确定为宋纤云。 登记名字时,工作人员笑了一下,说这名还挺有诗意。 前三岁,因为是早产儿,生产条件不好,身子弱得风一吹就倒,跟细树苗一样,一个食指勾住后衣领,就能被提起来。 四五岁,小萝卜终于长肉了,水灵灵的,每天像个小鸭子,咿咿呀呀地跟在小姨后面。 宋纤云的童年除了没有外出打工的父母陪伴,算得上无忧无虑。 小姨读小学,班主任正好是外祖父,宋纤云还不识字的时候,就已经在课堂上和哥哥姐姐们相处得其乐融融。 小学生的桌椅板凳对人类幼崽来说,还是太高,小纤云费劲巴拉地爬上去,小短腿一晃,教室的地面又坑坑洼洼的,高凳子晃悠悠,人“啪”一下掉下来,跟糯米团子沾了灰一样,灰扑扑的。 为此外祖父专门砍树做了迷你版本的小书桌,新的,松木香,特别好闻,边角处还害怕他磕到,打磨成了圆弧形。 上课时,他就搬着小桌子,小板凳规规矩矩地坐在小姨旁边。 还学着小姨,两只手乖乖交叠放在桌前,不吵也不闹,仰头看外祖父在木头做的黑板上写着他看不懂的符号。 他坐得靠前,当时学校买不起粉笔,用的是木炭。 通常一节课下来,宋纤云白嫩的脸蛋子搓得黑黢黢的,只有两只明亮的眼睛骨碌碌地转着。 小姨每次下课都要打水给宋纤云擦脸擦手。 小孩子上课喜欢龇着个大牙乐,牙齿上也是木炭灰。 小姨让小纤云跟她一起漱口,她怎么做,小纤云就有样学样。 小姨喝水。 小纤云喝水。 小姨鼓起腮帮子漱口。 小纤云鼓起绵软白嫩的脸颊。 小姨吐掉脏水。 “噗——呸”,擦嘴。 小纤云吞下脏水。 “咕咚——”,擦嘴。 小姨:“……” 小纤云:“嘿嘿……” 下课后,外祖父喜欢背着手巡视教室。 小纤云就从小板凳上跳下来,背着手,像个小老头,跟在外祖父身后。 外祖父挠背,小纤云短胳膊够不到后背,只能挠挠白皙的后颈。 外祖父喝茶,小纤云就端起外祖母特制的小水杯,仰头咕噜咕噜地喝。 外祖父吐茶叶,小纤云没有茶叶,只能像个卡哇伊小水枪飙水。 孩子的世界总是模仿,模仿他们一切感兴趣的事情。 他们不知道这样做的意义是什么,他们只觉得好玩。 甚至,连死亡也觉得是在睡觉比赛。 他以为,外祖父教完小姨,以后还会教自己认“a o e i u v” 但是小姨都还没小学毕业,外祖父就死了。 葬礼到处都是白啦啦的布,小纤云的脑袋套不住孝帕,大人们就裁了一半,给小脑袋绑上。 一跑起来,像风筝尾巴。 泥地的坝子里乌泱泱跪了一堆人,小姨哭唧唧的,妈妈也哭,他们都跪在地上,没有一个人笑嘻嘻的。 小纤云不喜欢哭,大家都哭,好无聊啊。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隔着棺材板,踮起脚去看里面一动不动的外祖父。 小纤云以为外祖父是在和自己比谁睡得更久,拉着妈妈在棺材旁边给自己铺了个小地毯,他非常自然地躺下去,学着外祖父的模样双手交叉,准备睡觉。 还没睡着,就被妈妈一只手拎起来晃醒。 他突然想起来,外祖父也喜欢一只手把他举起来,像抛硬币一样,飞到半空,落下,被一双温暖结实的手臂接住。 飞翔的感觉很好。 小纤云喜欢小鸟儿自由自在飞翔的模样,所以他在妈妈手上笑得咯咯儿的。 但他还是想和外祖父比睡觉,但妈妈说这几天不能睡地上,他就窝在妈妈怀里睡。 他输了。 睡觉比不过长眠。 小纤云光着脚丫半爬到棺材边缘,因为够不到,他就用棍子戳戳外祖父僵硬的脸。 皮肤没有像平时凹下去立马弹起来。 而是形成一个凹陷,过了很久很久,才慢慢恢复原状。 家里的亲戚都说。 这小孩不怕死人的。 小纤云当然不懂了,睡觉为什么要怕,只不过外祖父睡得太久了些。 外祖父死了,外祖母改嫁,小姨小学毕业,出门打工了,偏远农村家庭就是这样,一场葬礼热闹过后,好像什么也不剩了。 只有屋背后一座孤零零的新坟,上面的花圈很大,花朵五彩缤纷,很漂亮。 除了漂亮,便没了别的生气。 小纤云被送到了奶奶家,奶奶对自己也很好。 就是……爱打他。 他去河边疯玩一整天,回来时还丢了一只鞋,他都没反应过来,笤帚风声就过来了。 又细有长,不会伤筋动骨,但真的好痛。 再长大一些,宋纤云能上树了,摔下来鼻血流得满脸都是,好,又是一顿打。 越被打他就越不服输,去悬崖斜坡边,当滑滑梯玩儿,裤子屁股那块儿滑得稀烂。 奶奶打过一顿后,晚上开着灯给自己缝裤子,小时候家里是那种拉绳式的灯,黄色的,像黑夜里的小太阳。 宋纤云又跑去偷人家的桃子,被狗追,被狠狠咬了一大口,长大时,脚踝处那个咬痕还依稀可见,家里穷,医学防范意识不发达,奶奶就用白酒往他腿上淋,宋纤云疼得吱哇乱叫。 也没去打疫苗,到最后上大学,宋纤云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狂犬病。 除了这些,他还去打马蜂窝,脸上被马蜂叮了块大包,又红又肿,喝稀饭都扯着脸疼,奶奶挨家挨户给他要蜂蜜涂在伤口处。 后面上了幼儿园,宋纤云没哭。 教室里一堆小朋友敲门打门,奶奶就站在后门观察他,看见人没哭,欣慰地点了点头。 等奶奶走了,宋纤云才意识到奶奶可能不要他了,嗷嗷扯着嗓子开始嚎。 奶奶说当时她都走到校门口了,听到宋纤云洪亮的哭声,又立即折回来。 不过,度过适应期,他就喜欢上幼儿园了。 班上的男生和他一样皮,宋纤云找到了很多志同道合的朋友。 下课后去太阳花草从里捉小蜗牛,捉毛毛虫,倒给家里的大公鸡吃。 还去抓蛇,他不怕爬行动物,逮蛇比爸爸还厉害,他不知道七寸在哪里,只死命掐住蛇脖子,蛇身缠绕手臂,扭动挣扎。 有一次在学校里抓到一只花花绿绿,五彩斑斓的,女老师吓得大哭,男老师也不敢上。 最后是保安大爷把蛇拎走了。 慢慢长大,家庭条件也变好了,他每次想吃肉,终于不用被奶奶骗着说“才买的肉,被野猫儿叼走了!” 宋纤云小时候当真了,哭唧唧地说要抓野猫,救回自己的肉。 幼儿时期的想象力总是丰富的,他不知道野猫和家猫长得差不多,以为夜猫是黑色的,全身长满长长的毛发,爪子又锋利又长,嘴巴大得能吞下一个自己。 有了人,自然会有攀比。 那时猪猪侠热播,谁都希望有一个舔一舔就能变身的超级棒棒糖。 宋纤云觉得自己应该是那个时候喜欢上吃糖的。 家里的冰糖白糖很好吃,砖糖也甜,甚至味精都带着甜味。 筷子伸进味精里,蘸一蘸,舔干净,又合拢,奶奶就抓不到他了。 不过有一次被逮了个正着,宋纤云又被打了,奶奶说,味精吃多容易变成属包。 宋纤云砸吧砸吧嘴,还是很想吃。 家门口有一棵梨树,春天开花,白色的,很好看,他摘下来送女同学。 秋天,梨子熟了,摘下来送兄弟朋友。 虽然皮又黑又硬,但物以稀为贵,全村种梨树可没几个。 不过,这棵梨树没坚持多久,因为小偷太多了,每次来都把奶奶的菜踩坏了,趁宋纤云上学时,奶奶拿锯子锯倒了。 宋纤云哭兮兮的,以后不能哄女同学高兴了,也不能给自己兄弟伙吃梨了。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宋纤云才吃到那种又大又甜的梨子。 一个人根本啃不完。 但奶奶又不肯分着吃。 奶奶说梨子不能分。 分梨,分离。 他很听话的,没有把梨分着吃。 但还是离开了奶奶。 …… 读初中后,家里修了新房子,家里的猫也跟着搬迁。 小猫适应能力还挺强的,反正比宋纤云行。 他的房间窗户靠着厨房,一打开窗户,就可以看见炊烟袅袅,清晨的光撒在积满尘霜的瓦上,熠熠生辉,顺延着往下的小路。 入夜时,猫就迈着轻巧的步子跳上瓦片,蹲立在窗户门口,喵喵地叫上两声。 宋纤云一听到就跳下床把窗户打开,猫随时随地都是优雅的,跳进房间,还要舔舔身上的毛和爪子,才会爬上床,压在宋纤云的肚子上睡觉。 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不吵,倒像是催眠曲,给人安稳的感觉。 新房子建成时,猫猫已经七八岁了。 有猫抱着睡的日子不过两年,便销声匿迹了。 宋纤云找了很久,最后在柴房里,找到了趴在缝隙里一动不动的猫。 他喊了几声“咪咪”,没有动静。 猫睡得太里面了,宋纤云够不到,只能用棍子戳戳,还是没有动静。 宋纤云那时对生死大致明白了些,沉默地蹲在柴堆旁很久。 半晌才把木头一摞一摞搬开,将猫拖了出来。 很丑,背上的毛发稀疏,下面平平的,像是用锉刀锉平过,污秽毛发凝成一团。 它保持着平时睡觉的姿势,却再也不能发出“呼噜呼噜”打小鼓的声音。 又丑又脏,猫猫平时这么爱干净,却要在肮脏之中死去。 好像一切日薄西山,将死之物都是这般丑陋,没有半点生气。 宋纤云提了个麻布口袋,把猫猫提上了家背后的山,一大片绵延的杉木林,进去时,却有冷冽的松木香,天气太冷了,宋纤云拿着小铲子一边刨坑,一边往掌心吹热气。 他把猫埋好,还特别有仪式感地立了个木牌碑。 脸上全是泥巴灰尘,混合着泪水。 突然间,宋纤云觉得自己和猫很像,丑丑的,脏脏的。 —— 进入初中校园,见识的东西更多了。 宋纤云第一次知道生孩子不是从嘴巴里,也不是从胳肢窝里出来的。 他还偷偷张大嘴巴,看自己的嘴巴能不能容量一个小孩生出来,很明显,不能,因为他连个梨都塞不进去。 也知道怀孩子不是男女躺在床上就可以,而是要做些别的。 社会的性教育并不完善,上生物课时,青涩的孩子们你望着我,你望着我偷偷笑出声,笑红了脸。 周围的同学得到普及后,开始谈恋爱了,初中,牵手手,一起吃饭,就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呐。 宋纤云不甘落后,加入恋爱大军。 他还挺长情的,从初中谈到高一。 然后被绿了。 宋纤云是个大冤种,含泪原谅。 然后又被绿了。 三年的长跑,就这么毁了。 他还只牵过手。 宋纤云愤怒地发了qq空间说说,发签名,改悲伤王子头像,取失恋网名。 「我姓宋,却不能送你回家。」 「从前喜欢一个人,现在喜欢一个人。」 「你在我的特别关心里,却不在我的最近访客里。」 「你知道26键中间那一排字母是什么意思吗?asdfghjkl,爱上对方过后就哭了。」 …… 宋纤云发完后,断情绝爱,奋发向上,年年拿奖学金,最后考上了自己心仪的大学。 大学,做的事情很多很多,可以进自己喜欢的社团,吃喜欢的东西,攒钱去旅游。 开学,他就给室友带了很多糖,什么口味儿的都有,还有一些家乡特产,桂花糕,年糕,红糖糍粑之类的。 室友说他上辈子可能是个蜜蜂,恨不得把自己浸在蜜里。 和新室友交换完联系方式不过几个小时。 傻逼室友就把他的qq空间日了一遍。 一个一个截图,把非主流伤感语录发到寝室群里。 宋纤云尴尬地推了推眼镜:“……” 好想死啊,为什么自己以前这么中二。 好想穿越回去杀了自己呀! …… 然后他就真的穿越了。 真正意义上的穿越回去。 最后,“亲手”杀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