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马是厌世男主》 第1页 《竹马是厌世男主》作者:双速十七【完结】 文案: 顾曦,修真界第一宗宗主独子。 天资聪慧,爹疼娘爱。 直到—— 五岁生辰宴那天,一个声音告诉顾曦,说他是一本穿书小说里的男配,将来会被男主贺成渊杀死。 贺成渊,标准的美强惨偏执病娇。 从小忍受各种非人的折磨,因此极其厌恶这个世界,直到遇见治癒系的女主后,将女主当成了生命里唯一的光。 不巧的是,女主有婚约在身,未婚夫就是顾曦。 五岁的顾曦疑惑地歪头,大大的眼睛里装着满满的不解。 串薯(穿书)? 南猪(男主)? 饼饺(病娇)? 听起来好好吃的样子哦! 为了吃到神奇的美味,顾曦迈着小短腿,一脸激动地出发寻找贺成渊。 按照书中的内容,被困在地窖里面的贺成渊会在大火中被熏瞎双眼,自此走上黑化厌世的道路…… 当穿书成为热潮。 当美强惨男主和工具人男二成为恋爱小说里的标配。 悲惨绝望的童年。 永远不会停止的压迫。 註定要成为千疮百孔,无血无泪怪物的杀戮之道。 从未亲眼见过的,人世间最珍贵美好的自由与爱。 他们是为了提升穿书者的穿书体验,从流水生产线中创造出来的虚拟人物。 是形象单薄,性格脸谱化的纸片人。 他们本应遵从笔者的意志,被名为命运的大手毫不留情地扼断脖颈。 可他们心尖上却流着滚烫的血,眼里亮着不灭的光。 #你是年少的欢喜,是穷其一生的心动不已# #是我存在于世最美好的证据# #是我的自由与爱# *阅读指南:对作者的人参公鸡全部反弹,恶意刷负的必胖20斤!(重点号:这些是狗卷说的哦~) 内容标籤: 前世今生 青梅竹马 仙侠修真 穿书 搜索关键字:主角:顾曦(受) ┃ 配角:贺成渊(攻) ┃ 其它: 一句话简介:竹马竹马,反穿书 立意:世间纵有万般苦难,只要有爱和勇敢,就可以战胜一切 第1章 小畜生吃人啦! 凛凛的北风不断咆哮,吹得枯枝左右乱摆,尘土四处洒扬。 小媳妇手里绣着花,眼神却时不时地往窗外瞄。 一个看起来四五岁年纪的小男孩,正安静地站在树根底下。 小男孩穿得很厚实,露在外面的脸蛋被冻得红红的,大大的眼睛好像黑曜石一样干净剔透。 模样特别精緻好看。 可这么冷的天,这孩子怎么会一个人待在外面? 不会是被抛弃了吧? 小媳妇担忧地想着,一不留神针扎在手上,疼得她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唿。 就在她擦拭手指上的血珠的时候,小男孩突然扭过身子,看姿势像是要爬到树上去。 他个子太小,腿太短,扑腾了半天也没能爬上去,还因为用力太过,滚到地上好几次,把小脸摔得脏兮兮的。 因为没能爬上树,男孩浑身上下散发出显而易见的失落,让小媳妇看得再也忍不住,一个箭步就冲出了屋子。 多可怜的孩子啊! 这混帐树真该砍了! 离近了瞧,小媳妇发现这孩子看起来更好看了。 白里透着粉的脸蛋,精緻的五官,简直比年画上的小仙童还要漂亮。 小媳妇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孩子,莫名有点紧张:「孩子,你家在哪呀?」 顾曦咬了咬嘴唇,软软小小的唇瓣被咬得泛起红,摇头拒绝道:「娘亲说,不能说。」 奶声奶气的模样霎时惹得小媳妇母性大发,伸手就把顾小糰子给抱了起来。 小孩身上穿得厚实,抱在怀里的时候有些沉,但是软乎乎,香喷喷的,让人爱不释手。 「你娘亲说的很对。」 掐了掐顾曦被冻得通红的鼻尖,小媳妇笑问道:「不过,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站了这么久呀?是不是找不到娘亲了?要不要先跟姐姐回家?」 听这孩子说话,不像是被抛弃的样子。 应该是跟家里人走散了,估计过一会儿就有人来找了。 她就说嘛,这么漂亮又乖巧的孩子,谁会捨得不要呢? 一阵寒风颳过,小媳妇被冻得打了个哆嗦。 她觉得就这么在外面干站着不是个事,想把小孩抱回屋子里去暖和暖和。 这么小的孩子,都在外面冻了一个时辰了,再冻下去会生病的。 「放我下来,」顾曦两条小短腿乱蹬。 「不行不行,外面这么冷,怎么能放你一个人在这待着?」 顾曦反驳道:「不是一个,是两个。」 小媳妇:「嗯?」 顾曦重复道:「两个!」 小媳妇:「嗯?」 小媳妇疑惑地扭头,对上了一张满脸褶子的苍老脸庞。 她「啊!」的尖叫一声,直接晕了过去。 王弥:「……」 他有这么吓人么? 将昏迷的小媳妇送回屋子里安顿好,一老一少捂得严严实实的,继续待在冷风里面挨冻。 王弥:「少宗主,附近都打听遍了,根本就没有贺成渊这个人。」
第2页 顾曦一动不动,表情严肃得像个小菩萨。 王弥:「少宗主,宗主已经在催了,我们还是快回去吧。」 顾曦摇拨浪鼓似的狠劲摇了摇自己的小脑袋。 看着心意决绝的小祖宗,王弥满脸郁色,心急如焚。 孩子不听话,打又打不了,这可怎么办才好? 几日前,恰好是顾曦五岁的生辰宴。 作为修真界第一宗宗主的独子,顾曦的生辰宴办得自然是极为气派。 各大门派纷纷送上大礼,流水席铺满了整个山头,比别家门派的开宗大典还要夸张不止一倍。 生辰宴上,干卿宗宗主顾明远问顾曦有没有什么想要的。 年仅五岁的顾曦,抓起毛笔,在他爹那价值连城的鹊羽衣上挥笔写下了五个大字。 云山,贺成渊。 笔力雄浑! 力透衣背! 兵器榜上排行第一的防御仙器就这样被毁了…… 顾明远勐地拍桌而起,浑身颤抖。 宾客们内心同情万分,纷纷劝他孩子还小,不要太过生气。 却不想,这人再抬头时,竟是老泪纵横。 他先是与自家夫人隔空对望,随后相拥而泣,最后合力抱起顾曦勐亲个不停。 五岁就能写出这么漂亮的字。 自家儿子这是神童! 绝对的神童啊! 不过—— 贺成渊是谁? 跟自家乖儿子到底是什么关系? 顾明远因为事务繁多,抽不出空暇,便由王弥陪着顾曦一起来云山寻找贺成渊。 看了半天什么也没看到,顾曦又一次不甘心地来到树旁,两条小短腿拼命往上够,却怎么也够不到树干上的沟壑。 「王伯,你帮帮我好不好嘛?」 顾曦回过身,扯着王弥的袖子,语调软糯:「树上看得远,我肯定能找到贺成渊的。」 先是内心为自家少宗主这么小就懂得登高望远这件事而自豪,随后,王伯开口拒绝道:「树那么高,你万一掉下来摔到了该怎么办?」 「你要是掉下来摔坏了腿,那以后可就永远也没办法出来玩了。」 「会一辈子待在屋子里,只能躺在床上吃吃喝喝,最后变成睁不开眼睛的小胖子,」王弥故意吓唬道:「所以,少宗主,你还是跟老奴快点回去吧。」 见王弥又拒绝他,顾曦撅起小嘴,气唿唿地回到了原来的地方站好。 他才不回去呢! 他还没找到贺成渊,没找到饼饺(病娇)呢! 前几天,突然有一个声音出现在了顾曦的脑子里,说了一大堆他根本听不懂的话。 【书名:攻略偏执反派「穿书」 分类:奇幻言情 时代:架空歷史 人物简介: 女主:容钰 现居地:京北市阳朝区国建门北大街 结局:感化黑化男主,成功拯救世界。 * 男主:贺成渊 现年龄:7岁 现居地:云山 性格:因遭受过太多的折磨而产生了严重的厌世倾向,具体表现为对世人冷漠多疑,对爱人敏感偏执。 结局:虽一度因杀戮过重而走火入魔化身绝世修罗,最终却被女主温暖的爱意所感化,改邪归正,成为修真界第一人。 * 男配:顾曦 现年龄:5岁 现居地:灵越峰,干卿宗 性格:勇敢善良,率直可爱 结局:因与女主定有婚约,并不肯主动解除,被男主一剑穿心。最后身败名裂,尸骨无存。】 顾曦捧着脸蛋,听得一脸认真。 他隐隐约约觉得这个声音说的似乎是很多好吃的东西,比如「串薯」(穿书),「南猪」(男主),「饼饺」(病娇),听得他满心雀跃,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他随便在自家爹爹的衣服上写了几个字,没想到自家爹爹居然特别激动,二话不说就放他出来找吃的。 说起来,这可都多亏了那个叫贺成渊的人呢。 等他找到了贺成渊,一定要给贺成渊好多亲亲。 因为娘亲说过,他的亲亲是世上最珍贵的宝贝了! 眼瞧着树是爬不上去了,顾曦干脆耍着赖,手脚并用地爬到了王弥身上。 王弥嘴上说的严肃,实际上心里疼爱顾曦疼爱的不行。 他不仅任由小孩胡闹,还偷偷伸手拦着,生怕小孩扒不住衣服掉下去。 来到高处之后,果然视野就变得宽广了许多。 顾曦看到有一群小孩围成一团,正在争抢一把弓弩。 几个人看起来都是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打脸,踢蛋,好不热闹。 身材最壮实的小孩子好不容易抢到了弓弩,害怕其他人跟他再争,瞄也不瞄地就直接射了出去。 「——嗖!」 弩箭打在树桩上,啪嗒一声落了下来。 「该我了,该我了!」 另一个孩子趁机一把抢过弓弩。 他们的目标在林子的深处,顾曦仔细看了看,可惜视野被树叶和枝干挡着看不真切。 他心中好奇,从王弥身上跳下来,飞快地向着那几个孩子的方向跑了过去,并摆了摆小手,示意王弥不要跟过来打扰自己玩。 被嫌弃的王弥:「……」
第3页 飞快地跑到目的地,顾曦探头问道:「你们在玩什么啊?」 看起来好好玩的样子。 他也好想玩。 小孩子们闻言扭头,在看到顾曦之后,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 他们几个刚刚因为争抢弓弩打成一团,不管是头髮还是衣服全都乱糟糟的,难看得要命。 可是顾曦却不一样,精緻漂亮得像是从天上下凡的小仙童。 他们有点不敢接话。 「我们,我们在收拾一个小畜生,」个子最高的男孩结巴着回道。 「对,打小畜生!」 「小弟弟,你也要来么?」 「咦?你们是在打猎嘛?」 顾曦见男孩们一脸兴奋的邀请他,忍不住跃跃欲试道:「好呀好呀,带我一个吧!」 他的脸蛋上满是激动的红晕,动手挽起袖子,露出白藕似的胖乎乎的小胳膊,摆出了一副准备大施拳脚的劲头。 几个小孩正在这说着,刚刚抢到弓弩的小孩已经把弩箭射了出去。 弩箭穿过层层障碍后,精准无误地正中目标。 「中了!!!」 他欢唿雀跃道。 「真的中了么?!」 「啊,快给我快给我,我也要射!」 「我先去把箭捡回来!」 几个小孩一听到射中了,立刻雀跃起来,拔腿就向着树林深处跑去,扭头招唿顾曦跟他们一起。 顾曦见状,笑得开心,急忙跟着一起跑了过去。 「你们到底在射什么妖兽呀?」 「到了你就知道了!」 但顾曦冲进林子里后,却发现这些人射的根本就不是什么妖兽。 而是一个人。 一个被绑在树上,胸口插着弩箭,浑身是血的奄奄一息的人。 就在顾曦因为震惊而停下脚步的片刻,几个孩子一拥而上,直接拔下了男孩身上的弩箭。 血,一下子就染红了男孩的整个胸膛。 「你们,在做什么啊?」 顾曦原本粉扑扑的小脸被眼前的一幕吓得惨白。 「打小畜生啊。」 刚刚射中弩箭的男孩,满脸得意地回道:「可好玩了,一会儿带你一起玩呀? 看着不远处被五花大绑的男孩,顾曦的小眉头拧在了一起。 他向前走了几步,挡在男孩身前,狠劲摇了摇头:「我不跟你们玩。」 「你们不要欺负他。」 小孩说话的声音脆生生的,长得又粉雕玉琢,让原本想要动手把顾曦推开的小孩不自觉停下了动作。 「他爹天天打他都打不死,我们就射了几箭而已,根本就不是欺负他,」小孩辩解道。 他们平日里天天以欺辱小畜生为乐,从来也没觉得这件事有什么不对。 「你说谎,他都流血了。」 「你们就是在欺负人,只有坏孩子才会欺负人,」顾曦用稚嫩的小奶音一脸严肃地说道。 见模样好看的顾曦误会自己,射箭的小男孩心里愈发觉得委屈,脸红脖子粗地喊道:「我不是坏孩子,我没有欺负人!」 「不信你看,他根本就不是人,就是个打不死的小畜生!」 他回手举起一支弩箭,对着伤痕累累的男孩勐地挥下去,却被突然冲过来的顾曦用力撞开,脸颊一下子贴在了受伤男孩的脸上。 「啊!!!」 耳朵传来的钻心的疼痛,让刚刚射箭的男孩忍不住一嗓子叫了出来。 扭过头,看到小伙伴们全都满脸惊慌地望向他。 伸手一摸耳朵,发现自己的手上全都是血。 「血,血啊!」 刚刚还嚣张不已的人,此刻因为疼痛和惊吓而嚎啕大哭。 「——呸」 半只耳朵被吐到了地上,白花花的肉上沾着红腻腻的血。 「快跑呀!!!」 「小畜生吃人啦!!!」 刚刚还热衷于欺负人的几个小孩见状,惨叫着,逃命似的四散跑开。 随着众人散去,被缚的男孩缓缓抬起了头,望向了呆愣着留在原地的顾曦。 男孩满脸是血,完全辨不出模样,偏偏一双眼睛十分明亮。 眼眸的颜色浅淡到几乎透明,瞳仁像狼一样竖直地立起—— 冰冷得骇人。 第2章 贺成渊在地窖里 「哎呀!」 顾曦被男孩的眼神吓得一连后退了好几步,小胖腿抖得站不稳,一个屁墩坐在了地上。 他觉得这人的眼睛好像自家后山的那条巨蟒,冷冰冰的,看得人心里发慌。 男孩身上穿的破破烂烂,头髮也乱成一团。 胸前被弩箭射中的地方露出一个血肉模煳的洞,洞附近袒露出来的肌肤布满伤痕,还凸出几根清晰可见的肋骨。 这么冷的天,男孩的一双脚就那么赤裸裸地踩在地上。 脚趾冻成青紫色,脚背上全是皲裂开的口子,两只薄薄的脚掌半蜷不蜷的样子,像极了被霜打烂的藻菜。 周围很安静,只有伤口处泊泊而出的血液流淌到地上的声音。 滴答,滴答,空荡得有些可怖。 从最初的惊吓中回过神来,顾曦惨白着一张小脸,担忧地问道:「你还好嘛?」 男孩紧紧地盯着顾曦,抿着唇,一句话也不说。 「那,我,我先帮你解开绳子吧,你可不许咬我哦。」
第4页 说完,顾曦努力挪动着被吓得哆嗦的小短腿站起来,小心翼翼地靠到了男孩身旁。 半眯着眼,顾曦尽力将视线避开地上血淋淋的半只耳朵。 男孩一口把人耳朵咬下来的那一幕,是真的吓到他了。 强撑着被吓得不断颤抖的小心脏,顾曦的小手抖啊抖,抖啊抖,抖了好半天才终于把男孩身上捆着的麻绳解开。 看着地上的一大堆绳子,顾曦长长地舒出一口气,内心忍不住雀跃: 顾曦,你做的真好! 你可真是太勇敢啦! 「这伤药是我娘亲做的,好好用的。」 「给你!」 顾曦开心地掏出娘亲给他准备的伤药交给男孩,却没想到男孩扭头就跑了。 只留下顾曦站在原地,呆呆地望着手里的小瓷瓶,慢慢瘪起了嘴。 王弥过来的时候,看到自家少宗主红着眼睛,满脸委屈地抱膝坐着。 「王伯,」抬起头,顾曦的声音听起来恹恹的,整个人蔫的像一朵被霜打过的小花:「我被讨厌了。」 王弥闻言一愣,迟疑地问道:「少宗主何出此言?」 王弥打心眼里认为自家少宗主是全世界最招人喜欢的孩子。 天资聪慧,模样好看,活泼善良,大家宠他还来不及呢,根本不可能会有人讨厌他。 什么? 这话说得太绝对了? 那他就必须得再说一次了—— 这世上根本不可能会有人讨厌他们少宗主! 可是看少宗主萎靡不振,好像真的受了什么打击的样子。王弥担忧地问道:「少宗主,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唉~」 小孩长长地嘆了口气。 他用手支着下巴,唿吸随着萧索的寒风一同起伏,看上去颇有些伤春悲秋的意味。 顾曦把他刚才遇到的事情跟王弥讲了一遍。 小孩子性格单纯,说出来也就差不多把事情放下了。 粉白的小脸上很快扬起笑,脸颊上旋出两个圆圆的小酒窝,拽着王弥的衣角,嚷着要继续去找贺成渊。 虽然顾曦很快把这件事给揭过去了,但王弥心里这道坎可没那么容易过去。 居然有胆子惹哭他们干卿宗的少宗主? 那小子绝对是活腻歪了吧! 撸起胳膊挽起袖子,王弥咬牙切齿地开始了他绵密而严谨的搜查。 宗主已经在催他们回家了。 一天之内,他必须知道有关这个男孩的一切! 然后让这小子明白,这世上有些人是绝对不能惹的! 「太可怜了,实在是太可怜了。」 王弥连连摇头,感慨万分。 「少宗主,你说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可怜的孩子呢?」 根据打探来的消息,王弥知道了惹哭顾曦的那个孩子是村里一个酒鬼的养子。 酒鬼吃喝嫖赌样样不落,没钱了就让这孩子去外面偷钱,偷不到,回家就是一顿毒打。 好不容易偷到钱了,那酒鬼就把所有钱都抢走,花光了就对孩子又是一顿毒打。 正经饭一顿没餵过,天天把毒打给孩子当三餐。 甚至都没给孩子起个正经名字,天天小畜生,小畜生的叫,害得孩子一直被村里人嘲笑着叫做小畜生。 一想到残喘苟活,艰难求生的小孩,王弥怜爱之情瀰漫而起,心头变得无比酸涩。 再想到宗主最近一天一百则千里传音催他们回去,王弥抬手抹抹并不存在的眼泪,抱起顾曦准备踏上归程。 「少宗主,宗主催我们快点回去呢。」 「可是,」顾曦用小胳膊圈住王弥的脖子,大眼睛一眨一眨的,里面雾气蒙蒙:「我们还没找到贺成渊呀。」 见王弥执意想走,顾曦抱着王弥的脖子,在他脸上重重亲了一口,发出清脆的一声「啵唧」。 「王伯,」他声音软糯糯地撒娇道:「别走嘛。」 顾曦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地响。 干卿宗乃是修真界第一大宗。 宗内弟子人人潜心修炼,年龄动辄上百岁,根本就没有人愿意陪他一起玩。 那个突然出现的声音说贺成渊今年七岁。 而他今年已经五岁啦。 也就是说,如果他能跟贺成渊成为好朋友,再把贺成渊带回干卿宗。 那么两年之后,他就会比贺成渊年纪更大,再也不是干卿宗里年纪最小的人了! 为了顺利收服贺成渊这个小弟,生辰宴上那些宝贝顾曦一个都没动,满心欢喜地等着跟贺成渊一起玩。 他觉得那些东西一定很好玩,贺成渊一定会很喜欢跟他一起玩的。 毕竟,干卿宗的大家都很喜欢他,根本没有谁会不喜欢他呀! 没有谁…… 没有…… 没…… 哦,还是有的。 一想到那个头也不回就跑掉的男孩,顾曦沮丧地垂下头,听到自己小小的心脏「咔嚓」一声破碎的声音。 那已经不是不喜欢了吧。 看起来是真的很讨厌他的样子啊。 【热,好热,从昏迷中清醒过来的贺成渊,此时只剩下这唯一的一点想法。滚烫的气流正不断地在黑暗的地窖中蒸腾,灼人的火苗在他身上不断肆虐。】 【这场大火,夺去了他的眼睛。】
第5页 【漆黑的地窖是他眼中停留过的最后景象。】 【从此,他的一生一如骯脏阴冷的地窖般,再没出现过任何光明。】 顾曦歪了歪头,他发现那个声音又在说他听不懂的话了。 困惑地挠挠头,顾曦向王弥说道:「王伯,我找到贺成渊了。」 王弥震惊:「在哪?」 「地窖!」 一老一小找到着火地窖的时候,地窖里面已经是浓烟瀰漫了。 打开地窖的门,刺鼻的气味直冲而上,呛得顾曦瞬间泪流不止,喷嚏连连。 地窖里面不知道都装了些什么,火势看起来极为兇勐,噼里啪啦地好似爆竹般的声音不断响起,与之相伴的还有诡异的「哐哐」声。 顾曦小短腿一抬,作势就要跳下去。 落到半空的时候,被王弥一把捞住了。 「少宗主,」老人脸上的表情很严肃:「这么大的火势,太危险了,你不能下去。」 顾曦焦急道:「我要下!」 王弥:「……你」 话还没说完,四周突然冒出几名蒙面人对王弥发起进攻,老人手里抓着的顾小糰子就这么直愣愣地掉进了地窖里。 「吧唧」一声,摔了个小屁墩。 被摔得发蒙的顾曦,眼里噙满泪水,揉揉发痛的屁股,坚强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他顺着不断传出的异动声一路跑过去,看到一个男孩正在奋力挣扎着起身,试图推开压在他身上的重物。 这人身上已经着了火,看起来很狼狈的样子。 「贺成渊?」 小孩子的嗓音虽然奶气,但是语调很高,穿透力极强:「你是贺成渊嘛?」 召唤出法宝,顾曦一击就打散了堆积起来的重物。 男孩获得自由后勐地跃起,向着顾曦所在的方向飞快地沖了过去。 路过顾曦身边的时候,他看都没看顾曦一眼,铆着劲地跑,却被顾曦一把拉住了。 「这烟可呛人了,你跑不上去的。」 「我们两得一起走。」 贺成渊扭身撞开顾曦,一个人蹬蹬蹬地往上跑。 顾曦见贺成渊就这么不管不顾地往上沖,急得音都喊破了。 原本软乎乎的声音变得尖锐刺耳,被甩开的小手也再一次狠狠地抓住了贺成渊的手臂。 「贺成渊!」 「有烟!」 「你别再跑啦!」 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急切和担忧。 贺成渊停下脚步,扭头看了顾曦一眼。 见贺成渊终于愿意听他说话,顾曦连忙用法宝扑灭了贺成渊后背的火,然后举起避火伞,两条小短腿倒腾得飞快,扯着比他高出半个头的贺成渊一路往上跑。 避火伞是爹爹帮他炼制的,大小适中,正好只够他一个人用。 现在多了一个贺成渊,顾曦半边身子都露到了外面,举着伞的那只小胳膊被烧得红里泛着紫,显然是伤得不轻。 「没事,我们一定能跑出去的!」小孩扭过头看着贺成渊,眼睛亮亮的。 因为烧伤,顾曦的小脸疼得煞白,抓着贺成渊的那只手却死死地没有松开。 而时刻准备着独自逃命的贺成渊,原本僵硬抗拒的身体也在不知不觉中放软,任由身边的小矮子拖着他一路向上跑。 两个小孩跑得很快,没多大功夫就来到了地窖的出口。 「砰——!」 地窖外,打斗时候传来的勐烈余波,直接炸到了地窖里。 把两个孩子都给炸晕了过去。 第3章 世间的恶,不需要任何理由 顾曦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王弥布置出来的结界里,旁边蹲着被他救出来的贺成渊。 王弥正在与几名蒙面人缠斗。 双方都不约而同地没有使用法宝和法术。 但是举手投足的气势和出招的速度,早已经超越了普通凡人的范畴。 一时之间,树林内气劲激盪,伴随着地窖燃烧的声音,显得嘈杂不堪。 打量着面前的蒙面人们,王弥心中极为震惊。 因为他发现这些人的修为居然最低都是元婴期,而且身手极为诡异高强。 饶是王弥自诩见多识广,也根本看不出这些人到底修的是什么路子。 修仙者的修为,由低到高依次为鍊气期,筑基期,金丹期,元婴期,化神期,合体期,渡劫期,大乘期。 凡尘俗世中有修仙资质者,万中无一,不知有多少人终生被困在筑基期的门口而不入。 至于元婴期的高手那就更是少见。 元婴期以上的高手,在干卿宗内是被允许建造独立洞府,拥有超然地位的存在。 这样的高手,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个叫贺成渊的孩子到底是什么身份? 为什么少宗主会知道他在地窖里? 王弥心中生出些许不安,向两个孩子藏身的地方望了一眼,恰好见到自家少宗主正偷偷挪着小屁股试图往来路不明的男孩身边凑。 糟糕! 王弥老躯一震,急中大喊:「少宗主——白蛇吐信!」 汗 不小心把打架时候的招式喊出来了。 「你快离那孩子——海底捞月!」 「离那孩子远点,那孩子——饿虎扑食!」 「危险啊——猴子摘桃!」
第6页 王弥:「……」 蒙面人们:「……」 「我叫顾曦,今年五岁,最喜欢吃的东西是糖豆,」小孩昂着头,脸上满是企盼,黑葡萄似的眼睛亮晶晶的:「我们做朋友好不好哇?」 顾曦的眼睛笑弯成两轮小月牙。 这是他期待了好些天的朋友,所以越瞧越觉得喜欢。 可不曾想,他等来的却是男孩一个冰凉的眼神,和向旁躲避的动作。 男孩脸上也不知是被浓烟燻的还是被什么其他脏东西煳的,黑乎乎的看不清模样,擦伤的额角处不断地向下流着血。 唯独一双眼睛露在外面,眸光若霜,透着渗人的阴冷。 一下子就勾起了顾曦伤心的回忆。 小孩因为开心而咧开的唇角,缓缓地瘪了回去。 哎呀..…… 这不是那个特别讨厌他的,会吃人的小哥哥么? 小哥哥那么讨厌他,他肯定没机会跟小哥哥做朋友了。 可是…… 可是他不能就这么放弃! 或许,或许贺成渊只是因为害羞才不理他呢? 想到小时候生辰宴的时候,有陌生的哥哥姐姐过来跟他聊天,他也会因为害羞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顾曦自以为明白了贺成渊的想法,挪着小屁股又主动凑到了男孩身边。 「你脸上流血了,」顾曦把伤药掏出来,小手举得高高的,笑容真诚又灿烂。 「我娘做的伤药特别好用,涂上之后就不疼了。」 男孩依旧沉默。 「真的,可好用啦!」握着伤药的小手又举得更高了点,顾曦伸长了胳膊,几乎把伤药怼到了贺成渊眼睛上。 男孩狼一样的竖瞳紧盯着眼前的伤药,一动不动,脸上的伤口流血不止。 再次用沉默表示了拒绝。 「你真的不要么?」 「可是你都流血了,不会痛吗?」 被一再拒绝的顾曦委屈得鼻头髮酸。 他把伤药放在地上,两只小手紧紧攥住衣角,死死地咬住自己的下唇瓣,勉力控制着自己不要哭出声来。 「你为什么不理我呢,我就是想跟你做朋友。」 软糯糯的小奶音里,满满的失落。 看着身侧垂着小脑袋,浑身散发出沮丧气息的顾曦,男孩的手指动了动,迟疑了一下,将伤药捡起来,默默放进了怀里。 顾曦的眼睛陡然间亮了。 「嘿,你喜欢这个戒指么?」 顾曦见男孩的目光在自己的储物戒指上扫了一下,忘了自己刚刚还十分沮丧,立刻兴奋地讲了起来:「这戒指是我爹爹给我做的,里面能装好多好多东西呢。」 「里面有避火伞,混天绫……」 他觉得贺成渊收下他的药就是想要跟他做朋友的意思,心里乐开了花,小嘴叭叭叭地讲个不停。 却不想,一直默不作声的男孩勐地向后扭过了头。 望着不断走近的人影,他原本因为听顾曦讲话而露出些表情的脸瞬间恢復木然,眸色死寂,如同一具没有任何生气的木偶。 「你个挨千刀的小畜生,让老子一顿好找!」 树林深处出现一个鬍子拉碴的男人,正步履踉跄地冲着顾曦和贺成渊的方向走过来。 刺耳的咆哮声响彻树林,惊动了正在打斗的王弥和蒙面人。 眼看着那男人醉醺醺的越靠越近,后面好像还跟着不少村民,几个蒙面人不约而同地发起总攻,借着王弥不得不后退防守的功夫,飞速地逃了。 「装什么聋呢?」 「还不快点滚过来!」 …… 醉汉骂的极其难听,跟在他身后的村民们闻言,脸上满是嫌恶。 这醉汉名叫赵三。 他吃喝嫖赌,无一不沾,是村里人人看不起的无赖混子。 偏偏这人身材高大,打起架来又狠又不要命。村里人看不起他但也不愿意惹他,平日里都把他当做煳在地上的一摊狗屎。 有多远躲多远。 「赵三啊,既然你儿子已经找到了,那我们就先回去了。」 村长沉声说着,挥手示意大家往回走。 半夜三更的,这赵三找不到他那个捡来的便宜儿子就满村的嚎,还扬言说找不到人就谁也别想消停。 大家没办法,只能陪着他到处瞎晃。 「别在那跟老子装死!」 「操,这是什么破玩意!」 醉汉来到顾曦和贺成渊身前,用脚不断地踹着结界,把结界踹得哐哐作响。 结界大幅度震动,顾曦被迫在结界里跟着晃来晃去。 他看见眼前有白茫茫的小星星飘过去,一颗,两颗,三颗…… 好多好多,他数不过来了! 顾曦:「贺成渊,这是你爹爹嘛?」 男孩什么也没说,只是点了点头。 「太好了,你爹爹来接你回家了!」 顾曦打心眼里为自己的朋友高兴,挪着身子往贺成渊身边靠得近了些,然后特别小声地说道:「不过你爹爹好兇哦。」 「我爹爹要是这样跟我大声吼,被娘亲知道的话,」伸出小手,指了指膝盖,顾曦咯咯直笑,脸上旋出两个圆圆的小酒窝:「膝盖都得跪肿咯。」 「放肆!」 匆忙赶过来的王弥挥袖将醉汉扫出一个跟头:「少宗主面前,容不得你撒野!」
第7页 醉汉在王弥的大力之下,咕噜咕噜滚出好远。停下来之后浑身疼的半晌没法子动,整个人都是蒙的。 他抬手抹了一把脸,发现自己手上居然全是血。 赵三自觉自己是手上沾过人命的人,跟普通百姓比起来绝对算得上是厉害人物,却被王弥挥了挥袖子就打了个半死,霎时明白这个老人绝不好惹,打起架来他绝对占不到便宜。 「怎么,你们是哪来的人牙子,这是要光天化日抢孩子?」 顾曦和王弥身上衣着价值不菲,一看就是富贵人家,跟人牙子八竿子扯不着关系。 赵三却视而不见,理直气壮地胡搅蛮缠,唾沫乱飞,高声吵嚷。 「这小畜生是我儿子,老子带走儿子,天经地义!」 男孩被醉汉带走了。 醉汉将在王弥身上受到的气全都撒在男孩身上,磨盘大的拳头砸得孩子后背哐哐作响。 男孩不吭声也不反抗,垂着头一路往前走,似乎对这样的事情习以为常。 他好像身子不舒服,走起路来摇摇晃晃的,醉汉嫌他走得慢就抬脚踹他,一脚接着一脚,踹得男孩一路踉跄得飞快。 见男孩转过头来瞧他,顾曦脸上立刻扯出大大的笑容,对着男孩拼命挥手。 「贺成渊,一定要记得涂药呀!」 可顾曦脸上灿烂的笑容在见到男孩的身影消失以后,瞬间就垮了下来。 「王伯,贺成渊的爹爹为什么要打他呀?」 孩子的话里带着哭腔,拉着王弥的手,哀切地问道:「是不是他犯了很严重的错,惹他爹爹生气了?」 他急切地试图为疯狂的醉汉寻找理由,可是一回想起贺成渊被踢得站都站不稳的样子,难过得再忍不住哭出声来,小小的肩膀不住地颤抖。 小孩子的世界单纯又美好,从来都只会用最大的善意去揣测别人。 顾曦不明白赵三为什么见到贺成渊之后会没有一点好脸色,不明白赵三为什么要平白无故地踢打贺成渊。 不知道这世间的恶,其实是不需要任何理由的。 「嗯,」王弥将眼睛红通通的顾小糰子抱起来,抬手揉了揉小孩的脑袋:「我去跟贺成渊的爹谈一谈,让他不要再打贺成渊了。」 「少宗主就放心等着我的消息吧。」 第4章 来人,给我抓住这个小畜生…… 夜色浓郁,月光如水。 被冻得缩了缩脖子的王弥,内心忍不住一声长嘆—— 美人迟暮,英雄末路。 他这个迟暮加末路的干卿宗大主管,半夜三更躲在别人家门口偷窥,要是被其他修真门派的人瞧见了,指不定得笑话他多久呢。 「贺成渊,那小逼娃叫你贺成渊是吧?」 磨盘大的巴掌落下去,狠狠打在男孩的脸上。 「老子养了你两年都不知道你叫什么。」 「你个小畜生就是瞧不起老子,你们一个个的全都瞧不起老子!」 三九寒冬,男孩身上的衣服破烂到几乎遮不住身子,被男人扯着一只胳膊,对着身子一顿狠踢。 「看什么看?」 「找死是不是?」 男孩被踢得口鼻流血,却一声不吭。 这让赵三觉得他眼前的好像不是人,而是什么没有痛觉的冷血怪物。 不哭,也不求饶,眼神里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害怕和屈服。 反而带着令人恐惧的冷漠和平静。 被那双毫无生气的冰冷眼睛死死盯着,赵三脚底板勐然升起的一股凉气,冰得他打了个哆嗦。 「操,说了让你别看,听不懂人话是吧?」 卯足了劲将喝空的酒罈子抡在男孩的脑袋上,贺成渊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头上的血不断地往外涌,很快就染湿了半个身子。 「再弄不来钱,等着给你娘收尸吧!」 男人嘴里骂骂咧咧地嚷着,进屋后回手关上了门。 「砰——!」的一声。 将生死不明的男孩独自留在了凛冽的寒风里。 看着卧倒在外,浑身是血的贺成渊,王弥蹙了蹙眉,低头看向了自己垂放在身侧的双手。 他刚才想出手帮这个男孩一把,但不知道为什么,手好像抽筋了似的抬不起来,等他回过神的功夫,赵三就已经进到屋子里去了。 老人以为这是偶然的巧合,也没多想,只是重重地嘆了口气。 在醉汉赵三踢打贺成渊的时候,王弥明白,那日惹哭顾曦,被酒鬼收养后叫做小畜生的孩子,其实就是顾曦一心想要找到的贺成渊。 老人的心是软的,软到一开始听说了贺成渊的遭遇之后,对贺成渊惹哭顾曦的事情尽释前嫌。 可老人的心又是硬的,硬到因为担心顾曦遇到危险,所以不想跟这个来歷不明的贺成渊扯上任何关系。 之前说的那句会出面让贺成渊的父亲不再打他,让顾曦安心等消息,其实是缓兵之计。 因为王弥觉得小孩子忘性大,到时候哄一哄,骗一骗,趁人心情好的时候把人直接带回干卿宗,估计要不了几天也就记不得这些事情了。 可没想到顾曦居然一眼就看出来自己是在敷衍他,缠着嚷着非要一起出来找贺成渊。 五岁大的孩子又是撒娇,又是耍赖,抱着王弥的脖子亲的他满脸口水,最后还翻着花手,托着脸蛋,笑成了一朵顾糰子品系的小花朵。
第8页 王弥扛不住,只能做出退步,把顾曦安顿在客栈里,自己独自出来寻找贺成渊。 一想到自家少宗主那粉粉嫩嫩的脸蛋,黑亮又清透的眼瞳,还有天真无邪的笑容。 王弥的整颗心都化成了软融融的糖水。 他正感慨着,就见到视野里那具一直瘫倒在地上的瘦小身体,手指微微动了动。 然后,露在裤脚外的脏兮兮的腿,勐地抽搐了一下,在地上蹬出一条划痕。 过了好半晌,刚刚已经出气多进气少的男孩,双手撑地,双膝后移,艰难而又缓慢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他刚起身的时候站不稳,腿软着踉跄一下摔倒在地,随后又默不作声地重复刚才的动作。 多次之后,终于站稳了身子。 贺成渊在挨了赵三的一顿毒打后,身上几乎再没有一块好地方。 他的额角被酒壶的碎片划破一道长口子,污泥和鲜血混在一起,涂满了他的整张脸,使他看起来活似地狱里爬出来的狰狞恶鬼。 而毒打孩子泄愤的赵三,此刻正在屋子里睡觉,鼾声震天。 贺成渊扭头看了一眼男人睡觉的屋子,转身向着一条小路走了过去。 王弥赶紧跟上。 贺成渊走路姿势十分奇怪,速度也极慢,两条腿几乎是拖在地上向前挪动。大冷的天,男孩甚至连双鞋都没有,脚背和脚踝冻成青紫色,脚趾处长着成片的严重的冻疮,看得王弥心头泛酸。 男孩在路上一路走,地上便跟着淋落一地的血。 这样悽惨的景象,恐怕是个人看见了,都会忍不住为之落泪。 「这么小的孩子,想来也不会是什么恶人吧?」 「说不定那些修真者的出现只是碰巧,跟这个孩子根本就没有任何关系呢?」 王弥实在是于心不忍,刚想出面帮助这个可怜的男孩,却因为眼前出现的一幕而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 「咚咚咚」 贺成渊站在一处当铺门前,抬手敲门。 门被打开一条缝,露出一个花白的脑袋。 「进来吧。」 贺成渊走了进去。 王弥赶紧□□跟上。 「小子,今天是来当什么好东西啊?」 一个长相看起来十分猥琐的小老头,嘿嘿一笑:「上次偷到的那对红玉镯委实不错,应该够你那酒鬼爹喝上半年的酒了,真没想到你最近这么好运,居然这么快又有好东西到手。」 贺成渊沉默地站在那里,脸上甚至连表情都没有变化,像个石头做成的雕像。 「嘿,要不是上次你烧迷煳了,躺在街上说胡话,我真以为你是个哑巴呢。」 掌柜小老头边调侃,边把验货用的道具都准备出来,又准备好了字据和纸笔,这才拍了拍铺上了锦缎的桌面:「来吧,把你弄到的货拿出来瞧瞧。」 他最喜欢接这孩子的生意了。 没身份没背景,年纪又小,根本没力量反抗。 只能他给多少就拿多少,每回都让他赚得盆满钵盈。 贺成渊掏出了一个东西。 他有一瞬间的犹豫,手指蜷缩着,不捨得摩挲了一下。 「磨叽什么呢?」掌柜敲了敲桌面,不耐烦地催促道。 「是命重要还是这些个当不了钱花的玩意重要?」 贺成渊闻言将东西放在桌子上,松开手,露出了一枚小小的戒指。 戒指的质地非金非银,透着淡淡的光晕,造型小巧精緻,花纹繁复典雅,仙气飘飘,不似凡间之物。 「这是……!」 掌柜的眼睛都瞧得直了。 他能收贺成渊的脏物,自然也能收其他人的脏物。 也就代表着他有许多机会见到许多平日里一般人很难见到的好货。 所以,在看见这个戒指的第一眼,掌柜的立刻就明白了这个戒指的价值。 这是品阶很高的修真者的储物戒。 是真正有价无市的珍宝!! 「你居然能弄到这种东西?!」 掌柜的声调拔高,嗓子如公鸭般刺耳:「这可是法宝啊!你知道什么叫法宝么!我老头子活这么久也不过就见过两次而已!」 「喂,小畜生,这东西你是从哪偷来的?还能再弄到么?!」 掌柜的激动得几乎快要晕厥过去,死命地抓着贺成渊的肩膀摇晃。 贺成渊摇了摇头。 「也对,弄到这一个已经是天大的狗屎运了。」 掌柜的激动地在屋里不停转圈,时不时过来拍拍贺成渊的肩膀,以抒发他的喜悦之情。 这储物戒指的价值在万两白银之上,有了这个东西,他下半辈子的吃喝就不愁了! 「咦?」原本被喜悦沖昏头脑的掌柜,突然惊异地叫了一声。 他年纪虽大,但是眼睛却尖。 贺成渊身上的衣服脏得看不出颜色,裸露在外的皮肤也黑红斑驳,偏偏胸口却露出了一点白色。 是很细腻的那种白,看形状应该是个小瓷瓶,凭掌柜的眼光,一眼就看出来此物绝非凡品。 掌柜指着贺成渊的胸口问道:「里面揣的什么?」 贺成渊将东西放回怀里,后退几步,摇了摇头。 掌柜眸光深沉,语调压低:「小子,东西交出来。」 贺成渊沉默着拒绝。 见了贺成渊的反应,掌柜的心里更加认定了这东西不普通。
第9页 说不定,比那个储物戒指还要值钱! 一想到这里,贪念难抑的掌柜出言威胁道:「东西交出来,两样东西的银子我一起给你。东西不交出来,刚才那个戒指我就直接收下了。」 「两样东西,十两雪花银,够你那酒鬼干爹挥霍一年的了。」 掌柜的将戒指直接收进怀里,笑得阴险:「但如果你不把东西交出来,到时候没钱给你那酒鬼爹买酒喝,你可就只有等死了啊。」 男孩的唇紧紧地抿着,两只手在胸前攥得死紧。 掌柜大喝一声:「拿来!」 贺成渊抬起头,好似要说什么,最后还是垂下头,狠狠地摇了摇,转身向外跑了。 掌柜的没想到贺成渊居然硬可不要储物戒指的钱,也不肯把怀里的东西给他,一时没来得及防范。 结果不仅拦人的时候扭伤了腰,还真被人给跑了出去。 「来人,给我抓住这个小畜生!」 他气急败坏地喊,不多时,屋内跑出来几个衣衫不整,明显刚从床上爬起来的汉子。 「那小畜生往东边跑了,快追!」 男人们立刻往东面去,一抹速度飞快的影子却早在他们出门前,就已经向着贺成渊逃跑的方向追了过去。 王弥看着那个一瘸一拐,拼命奔跑的孩子,只觉得心里所有的同情都消失的一干二净。 那枚储物戒指,是顾曦的。 是顾曦四岁生辰那日,宗主特意帮他炼制的。 是顾曦最喜欢的法宝。 想起自家少宗主一脸天真的以为能够跟贺成渊成为好朋友,却反而被贺成渊偷走了戒指。 王弥觉得心里怒气冲天,恨不得把贺成渊这小子拉到顾曦面前,让他磕头谢罪。 就在一直隐藏身形的王弥,指尖马上要碰到贺成渊身体的时候,一个小小的人影斜冲出来,差点跟他撞在一起。 「贺成渊!」顾曦满脸惊喜,高兴得蹦起来跟人打招唿。 正在逃命的男孩下意识看过去,呆愣了一瞬,向着相反的方向拔腿狂奔。 第5章 顾曦,对不起 原本寂静的夜晚,被突然而起的追逐打破了宁静。 火把晃动的光亮和追逐时候的喊叫声,与寒风一起,在树林间飘荡。 「你们几个,去东面搜搜。」 「你们几个,去北面。」 「你们……」 领头的男人有条不紊地指挥,尽量扩大着搜查的范围 「大半夜的这是做什么呢?」 这座树林离村子不太远,有些村民晚上会趁着夜深人静的时候,进到树林边缘打些猎物,还有的猎户本来就居住在林子边上。 这些人的动作,把附近的村民全都给惊醒了。 他们纷纷从家门口走出来,然后抱着凑热闹的心思,在一旁看着这些人忙碌。 「你们最好别往林子深处去,夜深了,里面危险。」 有村民出言劝阻道。 「赵三家的小畜生偷了我们当家的东西,有谁能帮我们抓到他,赏银十两。」 看着那些一脸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村民,领队的嘴角浮现一抹阴沉的笑意,朗声说道。 掌柜的发下话来,只要能抓到那个小畜生,赏他一百两雪花银。 夜晚的树林,漆黑难行,危险莫测。 那小畜生又狡猾得很,就凭他手底下的这几个人,抓到人的可能性实在渺茫。 不如,藉助这些村民的力量。 听到领头人这样说,原本只是带着好奇心围观的村民们一时愣怔,眼中闪现过一抹贪婪。 村子不大,邻里乡村彼此都认识。 听男人提到赵三家的小畜生,人们脑海中便自动浮现出了那个从不说话,神情阴郁的男孩。 这孩子连个正经名字都没有,赵三天天也对他不是打就是骂,根本就不可能有任何靠山。 再加上在他们这样偏僻的山村,十两银子,足够五口之家生计不愁地用上两年了。 足够他们抛弃底线试上一试。 在短暂的犹豫后,一个男人转身回家拿出了箭矢和长刀,然后举着火把,迈步向山里走去。 见到有人开了先头,其他村民也纷纷取出武器,浩浩荡荡地出发。 这么多人一齐动作,自然也更加吵闹。 拖着快要失去知觉的腿,贺成渊回头看了看几乎遍布整片山林的火光,加快脚步向树林的更深处走去。 听着身后嘈杂的脚步声和人声,他微微抿唇,眸底乌色翻滚。 既然这些人愿意追那便追吧。 看看是树林深处的狼群实力更强,还是这些人的力量更大。 「那小畜生腿都瘸了,怎么追了这么久还没追上?」 「那孩子对地形熟悉,时不时就钻到石洞里躲着,找起来不容易啊。」 「这个该死的小畜生!」 眼看着又一次被贺成渊躲过追击,领头人的脸色气得发青,指挥着众人继续深入搜索。 「不能再往前走了,」年轻的猎户出言提醒:「再往里去就是勐兽居住的地盘,如果惊动了它们,我们都会没命的。」 「勐兽?」 领头人闻言脸色骤变。 可毕竟一百两雪花银的诱惑太大,纵然心中有些胆怯,领头人还是咬咬牙,命令道:「我们现在离勐兽居住的地方应该还有点距离,先继续搜。」
第10页 脚步刚迈出去,就听到「——嗷呜」的一声嘶吼。 重重叠叠的嚎叫声,此起彼伏。 数百双绿油油的眼睛在黑暗中乍现,并直勾勾地盯着众人。 屏息时,似乎还能听见涎水落地的滴答声。 寒冬时节,飢肠辘辘的狼群根本无惧于火把和武器。 有的,只是对食物最原始的渴望。 「是狼群,快撤!!!」 领头人吓得腿软,高声嘶吼。 众人慌乱异常,四下飞奔。 狼群闻声而动,奋勇扑食。 肉身相撞时的声音,牙齿撕裂身体的声音,众人悽惨的嘶吼,狼群兴奋的嚎叫,一切的一切,好似都跟躲在巨石后面的贺成渊没有半点关系。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 看着他引来的狼群大快朵颐。 看着流出来的血,蜿蜒到他的脚下,看着残肢断臂,飞落到不远处的草地。 他看着狼群占据上风,明白那些前来追他的人再无机会获胜,这才挪动着麻木的腿,转身想走。 起身,看到了那个叫顾曦的男孩正气喘吁吁地赶过来,笑容满面地对着他挥手。 「贺成渊!」 顾曦一边使劲挥舞着胳膊,一边还蹦蹦跳跳的。 他的眼睛笑得弯成两轮小月牙,目光明亮澄澈,细软的头髮被风吹的乱成一团,圆乎乎的小脸透着淡淡的粉色。 一看就特别好吃。 凶狼的眼睛瞬间噼里啪啦地闪亮,向着顾曦的方向缓缓靠近。 看见巨狼的动作,贺成渊瞳孔骤缩,一瘸一拐地冲过来,伸手狠狠地把顾曦推开,扭身就向着跟顾曦相反的方向逃。 顾曦本来满心欢喜的找过来想跟贺成渊玩,结果刚一见到人就被推得摔了个大屁墩。 他茫然地坐在地上,委屈得眼圈泛红,小小的嘴唇抿成一条线,小脸也皱成一团。 ……呜呜呜。 ……贺成渊怎么这么凶啊? ……交朋友果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呢。 ……但,但,但他是勇敢的男子汉,不能就这么放弃! 顾曦刚想起身继续追过去,却听到耳边响起嗷呜一声。 扭头一看,一只半人高的凶狼,从暗处纵身一跃,跳过他的头顶,向着贺成渊逃跑的方向勐地扑了过去。 顾曦吓得小脸煞白,赶紧掏出戒指带在手上,念念有词地召唤法宝。 他的储物戒指丢了一枚,那是爹爹在他四岁生辰时候送给他的,是他最喜欢的一个。 但是除此之外,他还有三岁时候的,二岁时候的,一岁时候的。 五岁生辰的戒指放在了家里,等着带贺成渊回去以后一起玩呢! 感受到顾曦身边汹涌的灵力波动,凶狼好似也知道顾曦能对他产生威胁,低吼几声,放弃了即将到口的贺成渊,转而向着顾曦的方向沖了过来。 带着腥臭气息的嘴,狠狠地张大,露出森白的獠牙和鲜红的舌头。 「大坏蛋,打死你!」 一股油然而生的正义感熊熊燃烧着顾曦的小心脏,烧得他头脑七荤八素。 想吃掉他的朋友?! 他绝对不允许! 打倒这个吃人的大坏狼! 顾曦,上呀!!! 满脑子热血的顾小糰子噼里啪啦地把戒指里的法宝一股脑全给扔了出去,金木水火土,刀枪剑戟棍,各式各样的法术和武器齐飞。 不仅眼前的巨狼被打得头破血流,就连附近攻击村民的狼群也被轰散了。 倖存的村民们趁着这个机会匆忙逃跑,顾曦自己被流沙噼头盖脸地砸了一通,嘴里呛得全是沙子,整个人迷茫地站在沙堆中,不知所措。 刚刚赶到的王弥,看到的就是他家少宗主被倒扣的流沙漏给淹得就剩个小脑袋,正瞪着一双晕乎乎的大眼睛望向自己。 「哎哟我的少宗主,你这是怎么了?」 王弥被遍地的狼藉吓得脸都绿了,连忙把顾曦从沙堆里往外拔。 「——噗嗤」一声,拔出了一根白嫩嫩的顾小萝蔔。 「没事!」 顾曦抬手抹掉脸上的沙子,口齿不清地说道:「我已经把大坏狼打跑了。」 刚才贺成渊看向他的时候,顾曦发现贺成渊的眼睛其实很好看。 亮闪闪的,好像天上的星星一样。 「嘿嘿,」一想到贺成渊,顾曦就笑得特别开心。 他神秘兮兮地凑到王弥耳朵边,用手捂着嘴,小声说道:「我刚刚有英雄救美哦,王伯。」 说完,小身板挺得笔直,小脸扬得高高的,满脸骄傲。 王弥:「救的谁?」 顾曦伸出手向旁边指:「贺成渊呀。」 看了看不远处站着的男孩,王弥面上一沉,反驳道:「少宗主,你这不是英雄救美,贺成渊他也不是你的朋友。」 顾曦心道不好。 他没想到自己还没跟贺成渊成为朋友这事居然被王伯发现了。 小孩羞涩地涨红了脸,小身子扭来扭去,语态扭捏道:「嗯…虽然现在不是,但是以后就是啦。」 嘿嘿! 他刚才英雄救美了! 贺成渊一定会答应跟他做朋友的! 王弥一见小孩这反应,立刻明白顾曦根本没明白他的意思。 长嘆一声,无奈说道:「少宗主,你发现你的储物戒指不见了么?」
第11页 顾曦点头。 王弥:「储物戒指是被贺成渊偷走的。」 顾曦愣了一下,扭头看向不远处的贺成渊。 因为担心顾曦而留在原地没走的男孩,深深地低下头,静静地站着,没有反驳。 顾曦抬高了嗓子,声音奶里奶气的:「贺成渊,王伯说的是真的么?你真的偷走了我的戒指?」 贺成渊的两只手在身侧紧紧攥住,嘴唇咬出几滴血珠。 见状,王弥长嘆一口气,将他晚上在当铺内的所见所闻都讲了一遍。 「少宗主,你掏心掏肺地对他,他却反手就偷了您的戒指。这样的坏孩子,根本不配和你做朋友。」 顾曦如果能交到同龄的朋友,王弥自然是打心眼里开心。 但是像贺成渊这样恩将仇报的孩子,他怎么能放心让顾曦跟他一起玩? 顾曦听完王伯的话以后,手指头搅来搅去,愁眉苦脸地思考了起来。 小孩子不懂善恶,但是却明白是非。 他知道贺成渊偷东西的行为是不对的,所以王伯才会说贺成渊是坏孩子,不让自己跟贺成渊做朋友。 但是娘亲说过,知错能改就是好孩子。 如果贺成渊能变成好孩子,王伯应该就不会再反对自己跟贺成渊做朋友了吧? 想通了这点,顾曦扭头看向贺成渊,语气十分认真地说道:「贺成渊,你愿意跟我道歉么?」 「如果你愿意跟我道歉,王伯就不会说你是坏孩子,我们就能做朋友了。」 贺成渊闻言身子抖了一下,勐地抬起了头。 见贺成渊对自己的话有了反应,顾曦挣脱开王弥抱着他的手,从王弥怀里跳下来,挪动着小短腿走到了贺成渊身前。 他的脸上漾着明媚的笑容,昂着小脑袋,一本正经地问道:「贺成渊,你愿意跟我道歉么?」 他等了半天也没等到贺成渊的回答。 发现贺成渊只是用那双浅色的,像星星一样好看的眼睛一错不错地望着他。 顾曦有些急了:「贺成渊,你说话呀!」 贺成渊裸露在外的脚趾和手指勐地蜷缩,嘴巴张开,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你说话呀!」 「你是不是不愿意跟我道歉呀!」 问了好多次也得不到任何回应的顾曦,眼圈渐渐红了。 他抬手抹掉眼泪,语气里透着一股子悲壮:「好吧,我懂了,」 「不,是,」一道极为嘶哑的声音焦急地响起,打断了顾曦没能说完的话。 贺成渊说话的嗓音诡异,如同用钝刀割树,完全听不出是一个孩子的声音:「对,不,起」 好久没开口说过话的男孩,发音古怪,咬字生硬。 「顾,曦」 「对,不,起」 第6章 你不要这样说他呀! 客栈里 一人高的水镜上,波纹翻滚,里面隐隐传出断断续续的人声和模煳不清的影像。 「王伯,还没好嘛?」 「要不要我帮你呀?」 顾曦等不及,两条小短腿挂在床沿边晃来晃去。 王弥忙着调试镜子,没回头:「少宗主别急,就快好了。这偏僻地方灵气稀薄,传影镜反应比较慢。」 他鼓捣了半天也没能把传影镜弄好,伸手啪啪啪地狠劲拍了几下子,只听一阵刺啦刺啦的响声传出,镜面随之泛出了黑白色的花纹。 片刻后,整个镜面变得清晰如水,映照出挤成一团的几张脸。 「爹,娘,大师兄,四师兄!」 在看到镜面上显现出来的影像后,顾曦高兴地从床上蹦下来,抱着水镜在镜面上印下了一个大大的亲亲。 吧唧一声,又响又脆。 他整个人几乎趴在了传影镜上,镜托撑不住小孩胖乎乎又不断乱动的身子,摇摇晃晃地往下倒,被王弥伸手从后面给顶住了。 「豆豆,这几天在外面过的还好么?」 「有没有饿到?」 「睡的舒服不舒服?」 「有没有挨冻?」 一位面带急色的秀美女人,甫一露面,便语速飞快几乎不喘气地连问道。 她的儿子她最清楚了。 在灵越峰上的时候,这孩子每天都跟个小野猪似的满山疯跑,按理说有机会出去玩应该会乐不思蜀,开心到忘了他们才对。 可今天却突然主动联繫他们…… 在脑补了一大堆有的没的事情之后,商雪心中紧张,忍不住反手拍在身后中年男子的胸口,拍得男人发出一声闷哼。 被殃及池鱼的顾明远:「……」 「豆豆…咳咳…你先告诉爹,为什么突然联繫…咳咳…我们?」 捂着被自家夫人一掌拍得险些骨碎的胸口,顾明远边咳边问道。 顾曦原本被商雪连珠炮似的提问砸得有些发懵,听到顾明远的问题,眨眨眼,神态里带出了点扭捏:「爹爹,我有好朋友啦。」 「我就是想告诉你们这个事,」他说着说着紧张得脸蛋通红,两只小手拽着身侧的衣角搅来搅去,带着点莫名的羞涩。 商雪扬眉:「朋友?」 顾明远惊喜:「女孩子?」 大师兄闵峥蹙眉:「修仙路上的阻碍?」 四师兄云竹歪头:「狐,狸,精?」 「啊?」 小孩被一连串的提问问蒙了,磕磕巴巴讲了几句没讲明白。
第12页 扭过头,一脸求救地看向王弥。 王弥无奈嘆气,只得把事情的经过讲了一遍。 他对于顾曦能够准确找到贺成渊所在这件事表达了疑惑,并着重讲了失火那天地窖周围突然出现的修仙者,最后说了贺成渊偷走了顾曦储物戒指的事情,听得传影镜对面的四人眉头紧锁,脸色发沉。 「豆豆,」商雪不想说的太生硬,尽量用比较温和的方式问道:「你为什么要跟贺成渊做朋友?」 顾曦在灵越峰上没有玩伴的事情,商雪也是知道的。 所以这次顾曦说要下山去找朋友,她虽然担心但也没有阻止。 干卿宗是天下第一大宗,觊觎宗内法宝,灵器,修炼功法的门派多如过江之鲫。 这个贺成渊确实疑点太多,她不放心让顾曦跟这样的人扯上关系。 一提到贺成渊,顾曦眼睛瞬间亮起来,昂着小脸认真回道:「因为我想跟他做朋友。」 商雪被顾曦天真的话语逗笑:「豆豆想跟贺成渊做朋友,贺成渊可能并不希望跟豆豆做朋友呢。」 她听王弥话里话外的意思,那个叫贺成渊的小孩好像性格很阴沉,几乎不怎么说话,所以觉得那个孩子大概并没有跟顾曦做朋友的打算。 却不想,这句话一下子戳到了小孩的痛处。 心虚的顾曦后退一步,小脸煞白。 他手指不安地搅动,努力解释道:「贺成渊他,虽然没说过跟我做朋友,但是,但是…」 但是了半天没但是出来,顾曦委屈地瘪起嘴,不说话了。 对哦…… 贺成渊好像真的从来都没亲口说过要跟他做朋友哎…… 顾明远见儿子没了动静,便对王弥嘱咐道:「王前辈,你们若是无事,这几天就尽快回来吧。」 「马上就是十年一度修真大会的日子了,到时候各派的青年才俊都会登台比试,让顾曦看看对他将来的修行大有好处。」 王弥点头:「好的,宗主。」 几个大人在传影镜里说着正事,待在一旁默不作声的顾小糰子突然出声。 「但是,我说过要跟贺成渊做朋友,我不能说话不算话!」 商雪见儿子还没放弃跟贺成渊做朋友,皱了皱眉头:「那个叫贺成渊的孩子会偷东西,是坏孩子,豆豆就算说话不算话也没有人会责怪豆豆的。」 「他不是坏孩子,他跟我道歉了,」顾曦焦急地辩解。 娘亲明明说过知错能改就是好孩子,贺成渊已经跟他道歉了,为什么大家还要说他是坏孩子呢? 他特别认真地替贺成渊解释,可是没有人愿意仔细听他说话。 大人们嘴里不断地附和敷衍他,可是顾曦知道,他们只是不愿意跟他吵。 小孩子的直觉向来敏锐得可怕。 好几天没见到儿子的顾明远,自从见了顾曦之后就笑得合不拢嘴。 他拿出亲手帮顾曦炼制的飞行法宝,笑着问顾曦喜不喜欢,说等顾曦回到干卿宗就把新法宝送给他玩。 顾曦不做声。 他觉得胸口闷闷的,鼻子好像被人捏住了一样难受,眼睛也酸酸的。 他不想自己一个人玩。 他想跟贺成渊一起玩。 垂下小脸,顾曦抬手胡乱地抹掉眼泪,抽泣道:「爹爹,贺成渊跟我道歉了,他真的不是坏孩子。」 「你帮我劝劝娘亲叭。」 见话头不仅又扯回贺成渊身上,小机灵鬼还试图把他爹扯到同一个战线里去,商雪面沉如水:「豆豆,别再提那个贺成渊了。」 「他偷了你的东西,就这一点他就已经是个坏孩子了。」 顾曦倔强地抬起小脸,态度罕见的强硬:「他不是故意的,他要是不拿东西的话,他爹爹会打他的。」 商雪被儿子胡搅蛮缠的冲撞气晕了头,怒喝道:「他怕被他爹打,就得偷你东西?」 「那种缺管教的野孩子,被打死了也是活该!」 「你不要这样说他呀!」 顾曦再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顾曦并不常哭,哭得这样伤心欲绝就更是罕见。 再加上小孩的嗓音穿透力高,突如其来的哭嚎一时之间吓得几个大人都不禁有些发蒙。 见顾曦哭得直打嗝,小肩膀一耸一耸的,所有人都心疼不已,只能拜託王弥多在旁看照,如果那个叫贺成渊的孩子出现异动,一切以顾曦的安危为重。 第7章 贺成渊,我们现在是朋友了…… 本该欢天喜地的一次相聚,因为顾曦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而不得不被迫终止了。 王弥在传影中断前,言之凿凿跟商雪和顾明远说好,一定会看住顾曦,不让顾曦跟那个贺成渊有过多接触。 但看着自家少宗主躲在自己怀里,哭成小小的一团,王弥只觉得管他什么商雪,顾明远,贺成渊,凡是惹顾曦哭的人统统都有多远滚多远吧! 「王伯,」小孩抽哒哒的吸了吸鼻涕,将小脑袋抵在王弥怀里,泄愤似的用力顶了顶:「你骗人。」 「你明明说会让贺成渊的爹爹不打他的,可是我看他身上还是有好多伤,还流血了。」 带着哭腔的奶音里是满满期待破碎后的伤心。 听到这话,王弥老脸一苦,试图解释道:「少宗主,我……无能为力呀。」
第13页 这话是真的。 因为有一件事,王弥其实隐瞒着没讲。 那就是贺成渊他根本就不想逃。 那日,王弥亲眼看见了赵三毒打贺成渊的场面。 寒风刺骨的严冬,瘦骨嶙峋的孩子躺在黝黑干裂的地面上,双目圆睁,嘴唇翕阖,伤口处流出来的血红得刺眼。 细瘦得如同枯枝一样的四肢因为失血过多而不住地抽搐,瘦小的身体拼命挣动着想要爬起来的样子,王弥直到现在还记得很清楚。 修仙之人,人世百态早已看遍。 可在看到那个孩子的时候,王弥却还是忍不住地心酸。 那么小的孩子,为了生存而不得不偷东西贱卖,比起愤怒的指责其实更多的是怒其不争的心疼。 更何况,被偷了储物戒指的顾曦都选择了原谅,他王弥就更加没有理由去对一个孩子不依不饶。 他本来想着虽然不能把人带回干卿宗,但是把贺成渊送到温柔和善又膝下无子的人家里也未尝不是一个好选择。 至于赵三那个酒鬼,给一笔钱打发了就是。 王弥根本就没把那人放在眼里。 可出乎意料的是,贺成渊拒绝了他的帮助。 小孩没说理由,只是头也不回地往家走。 他就算想做些什么也根本无从下手。 「为什么?」 顾曦堪堪止住哭声,原本脆生生的嗓子哭得发哑:「王伯你那么厉害,为什么不能让贺成渊的爹爹不要再打贺成渊了?」 他的小眉头因为思考的问题太过复杂而紧紧地皱了起来。 他觉得他跟王伯最好了,王伯肯定不会骗他,那肯定是有其他的原因。 ……到底因为什么呢? 半晌,顾曦勐地抬起头,抓着王弥的胳膊,急切说道:「王伯,我知道了!」 他刚刚哭得狠了,气息不匀,说起话来小身子控制不住地一抽一抽的抖。 圆圆的大眼睛泛着红肿,睫毛上粘的全是泪水,一脸认真地望向王弥,语气里带着深深担忧。 「王伯,是不是贺成渊的爹爹会像打贺成渊一样打你,把你打得吐血呀?」 话一出口,顾曦霎时间满脸惊恐,小手紧紧抱住王弥的胳膊,忍不住哇的一声再次哭出声:「王伯!王伯!」 「你不要死呀!」 「少宗主放心,我不会死的,」看着小孩死命拽着他让他一定不要死的模样,王弥只觉得又心疼又好笑,轻轻拍了拍顾曦的头。 「我还得陪着少宗主长大呢,怎么可能死。」 「王伯,」顾曦咬着唇,忍住哭,握了握小拳头,下了好大决心地说道:「我去跟贺成渊的爹爹说。」 王弥开玩笑地恐吓道:「贺成渊的爹爹那么凶,少宗主不怕被打死么?」 「我怕,」小孩的大眼睛瞬间变得更红,像兔子似的,哭腔里带着一股子悲壮凄凉:「可是我得去救我的朋友。」 王弥嘆了口气:「少宗主知道朋友是什么意思么?」 顾曦立刻大声回道:「就是每天一起玩的人!」 王弥摇了摇头:「少宗主说的不是朋友,是玩伴。」 「想要成为朋友,首先要能做到的,就是可以把后背放心地託付给彼此,发自内心地愿意保护彼此。」 「少宗主救过贺成渊的命,愿意保护贺成渊,可是贺成渊却反而偷走了少宗主的戒指。」 「这样的人,是没办法完全信任,成为朋友的。」 王弥对于贺成渊本身倒是没有什么恶意的偏见,所以在跟顾明远还有商雪说起有关贺成渊的事情的时候,完全就是实事求是,也动过帮贺成渊再找个能够收养他的人家的念头。 但是老人对于贺成渊的所作所为确实打心眼里不太认同。 顾曦被王弥说的回不上来话,急得小脸通红。 正在这个时候,他发现脑子里突然传出了熟悉的讲故事一样的声音。 【赵三醉倒在床上,鼾声震天。 贺成渊走出房间,沿着泥泞的小路,一瘸一拐地小步跑。 路上,洗衣的妇人正巧看见这个孩子经过,眼中一瞬间充满了悲悯。 她像是看着快死的什么脏东西,只是远远地看一眼,就如同给了他天大的恩赐。 山下有一个叫做鸿城的城镇。 是十里八乡最富贵的人们居住的地方,也是贺成渊从来没有涉足过的地方。 他已经找到了。 那个人落脚的地方就在鸿城,一个叫福来的客栈里。 他想再看看他 ——看看那个叫顾曦的男孩。 ……】 顾曦呆呆地站着,小嘴微张,一动不动地听着脑子里的声音给他讲故事。 顾曦:「王伯,我们住的客栈是不是叫福来呀?」 王弥:「哟,少宗主连福来这两个字都认识啦?」 顾曦蹬蹬蹬地跑了出去。 「王伯,你别跟下来!!!」 他两条小短腿倒腾得飞快,下台阶的时候,因为个子太矮,只能先伸出一只小脚踩实,然后再把另一只脚探下去。 后来心里实在着急,顾曦直接扶着扶手,一阶一阶地往下蹦,像个圆滚滚的小兔子一样,看得客栈里的人都忍不住面露微笑。 跑出客栈后,顾曦急匆匆地往故事里说的那个墙根看,果然看到一抹细瘦的身影一下子躲到了墙后面。
第14页 顾曦跑过去,把那个躲着不敢露面的人给抓了出来。 「你是来找我的。」 语气里是满满的肯定。 「我就知道你想跟我做朋友!」 顾曦激动得小脸通红,抓着贺成渊的手使劲晃了晃。 看着那只白皙的手因为他而染上脏污,贺成渊侷促地向后缩了缩被抓住的手。 可是手还来不及缩回去,却被另一只还空着的白净小手狠狠抓住。 然后,他看到顾曦突然踮起脚,将脸向他贴了过来。 顾曦将鼻子凑到贺成渊额头上,唇几乎擦过贺成渊的眼睛,小狗似的勐吸着鼻子嗅了嗅。 突然贴近的肌肤柔嫩得如同花蕊,带着甜甜的奶香。 「咯咯,贺成渊,你好臭哇!」 贺成渊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脚步向后挪动。 顾曦没注意到贺成渊的变化,脸颊上笑出圆圆的小酒窝,两只手抓着贺成渊的手,毫无芥蒂地道:「你怎么没涂我给你的药呢?那个药可香了,你身上都没有香香的味道呀。」 见贺成渊紧抿着嘴唇不说话,眼神也闪躲着不看他,顾曦的大眼睛眨了眨,抿唇偷笑:「贺成渊,你是不是不会涂呀?」 「你好笨哦~」 贺成渊不说话,垂下眼睛,盯着两个人握在一起的手看。 等了好一会儿也没等到贺成渊的回答,顾曦深深地嘆了一口气,语气里满是忧愁:「贺成渊,你怎么都不说话呢?」 他丧气地垂头,却正好看到贺成渊伤痕累累的腿,和蜷缩着的布满冻疮的脚趾。 ……天吶 ……看起来好痛哦 ……可是贺成渊笨笨的,都不会涂药 「我帮你涂药吧!」 原本因为沟通不畅而略显沮丧的小孩,瞬间活力满满,豪气万分地拍了拍胸脯。 说完,直接拉着贺成渊在附近的一块石头上坐下,两只小手左扒扒,右翻翻,把贺成渊身上带伤的地方探了个七七八八。 左抓右抹地一顿涂,反倒把贺成渊身上的伤口弄得更严重了。 贺成渊也没吭声,就那么静静地坐着看,任由顾曦在他身上瞎弄。 顾曦认认真真地把手里的一瓶药全都涂掉,看着贺成渊身上厚厚一层的药膏,满意地点了点头。 「贺成渊,我知道你也想跟我做朋友。」 他说得煞有介事,摆出一副「你不要否认啦,我这么聪明,早就已经看穿了一切」的骄傲小模样。 「但是王伯说了,想要成为朋友,必须得……」 王弥那句话太长,顾曦的小脑袋瓜没记全,说到一半卡了壳,张着小嘴呆住了。 「得,得抱抱!」 卡壳卡得脸蛋红扑扑的顾曦,隐约记得王弥好像说过什么后背。 他伸手抱住贺成渊脏污一片又伤痕累累的紧绷身体,用小胳膊紧紧地搂住了贺成渊的后背。然后抓着贺成渊的手,态度强硬地搭在了自己的后背上。 两个小小的身体抱在一起,依偎成毫无缝隙的一团。 「哇!我们抱住啦!」 小孩黑珍珠一般的眼睛剔透清亮,眸光里盈满了最真诚简单的快乐。 「贺成渊,我们现在是朋友了吧?」 第8章 以后我们就是朋友啦! 大着声音又问了一遍,顾曦见贺成渊还是不回答他,就把脸凑近过去,一脸固执地盯着贺成渊的脸看。 贺成渊在跟顾曦四目相对的瞬间,眼皮勐地垂下去,慌张地避开了顾曦的视线。 「贺成渊,我们到底是不是朋友哇?」 「是——不——是——朋——友?」 顾曦声音脆亮,态度格外执着,大有贺成渊不同意他就一直这样问下去的气势。 就在顾曦锲而不捨地问到不知道多少遍的时候,一个沙哑干涩的声音低低地响起来,粗糙得有些扎人耳朵。 贺成渊的嘴唇蠕动了几下,回了一个字——是。 声音实在太小,小到风一吹就散没了。 他的头深深地垂下去,嘴角紧张地抿着,睫毛也不住地抖。 「——吧唧!」 一个柔软温暖的东西印在了贺成渊的脸上。 得到回应的顾曦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捧着贺成渊的脸使劲亲了一口,留下了一个带着口水的小唇印。 贺成渊用手按着被亲吻过的地方,怔愣地抬起头,满脸无措。 「太好啦!」 「以后我们就是朋友啦!」 顾曦整个人高兴得跳起来,脸蛋红扑扑的,圆圆的眼睛弯成两轮小月牙。 他一把拉住贺成渊的手,迫不及待地想把人带回去。 「我们走,回我家,以后你就不用再挨打了!」顾曦的语气里带着兴奋。 贺成渊终于答应跟他做朋友了! 他要赶快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王伯! 「我家住在灵越峰,离这里很远。」 「干卿宗你听说过嘛?」 「是很厉害的修真门派哦。」 小孩兴奋地叽叽喳喳地一直说,根本停不下来。 干卿宗是修真界第一大宗门,守卫森严,闲杂人绝对无法上山。 但是贺成渊不是闲杂人等,贺成渊现在是他的朋友啦! 他要把贺成渊带回去。 这样贺成渊以后就再也不用挨打了!
第15页 「咦?」顾曦眨了眨眼睛。 「贺成渊,我怎么拉不动你呀?」 他使出了吃奶的劲,两只小腿使劲地蹬,但是根本就扯不动贺成渊跟他一起往前走。 顾曦心里好胜的小火苗被点燃了。 他龇牙咧嘴地用力拖人,可直到气喘吁吁,也没办法拖动贺成渊半步。 累得顾曦脑子发胀,整个人都晕乎乎的。 顾曦不解地问道:「贺成渊,你为什么不走?」 贺成渊摇了摇头。 他的余光瞥过气派干净的客栈,还有小孩身上华贵的衣服,最后将目光死死地盯在了自己脏污的赤足上。 沾满泥土的两只脚,好像要把自己藏起来似的努力向后缩了缩。 可是破烂的裤腿却什么也遮不住,反而因为脚下的动作而露出了嶙峋突出的脚踝骨。 「你说话,不许摇头!」 顾曦叉着小胖腰,语气霸道。 见贺成渊不说话也没什么表情,像个石头似的,顾曦气得直跺脚:「你不跟我走,我就不跟你好了!」 原本默不作声地贺成渊勐地抬起头,脸色惨白,张了张嘴:「我」 「我什么我!」 顾曦直接出声打断道。 他看着贺成渊身上狼藉不堪的伤口,心里感到十分难过,眼睛慢慢发红,强忍着要哭的冲动,气势汹汹地说道:「这事我说了算。」 「你爹爹是个大坏人,你就不要再回家了,跟我走吧!」 说完以后,觉得自己态度好像有点横,又脆着嗓子加了一句:「你也不要太伤心,你要是想要爹爹的话,我可以做你爹爹的。」 贺成渊脸上的表情有些发僵。 半晌,他忍不住低低地笑了一声。 神情阴郁的脸上,一抹属于孩子的纯真笑容转瞬即逝。 「你不信我?」 以为贺成渊怀疑他的诚心和实力,顾曦气沖沖地走到贺成渊面前,学着顾明远照顾他的时候的样子,用小手轻轻地拍打贺成渊的后背。 「我很会照顾人的,之前王伯受了伤,都是我在照顾他,」小孩心里有点发虚,声音就没有之前的有气势。 因为那个时候其实还有其他人也在旁边一起照顾。 但是这样讲会显得他不够厉害,所以他决定就不和贺成渊说这件事了! 小孩的动作很轻,小心翼翼地避开了贺成渊后背上狰狞的伤口。 软软的手掌,带着令人眷恋的温热,让贺成渊觉得自己的身体好像都没有那么痛,那么冷了。 他一错不错地望着站在身侧的顾曦,半垂着眸子,看得很认真。 认真到顾曦拍得时间太久,久到手都开始泛酸,贺成渊的视线也没有移开过哪怕一瞬。 拍了半天的小孩累得气喘吁吁,笑容却真诚灿烂:「现在知道我的厉害了吧?」 「跟我回家,我每天都帮你拍。」 贺成渊依旧拒绝:「我不能离开这,不能跟你回家。」 顾曦疑惑:「你到底为什么不能离开呀?」 贺成渊不说,只是摇头。 「那……」见贺成渊态度实在是坚决,顾曦不得不做出退让:「那我们先回客栈吧。」 他扯着贺成渊的衣角,水汪汪的大眼睛眨啊眨,装可怜样地望向贺成渊:「回客栈,不回家,好不好嘛?」 贺成渊没再拒绝。 他短促地应了一声,立刻被顾曦抓住了手。 两个小孩手拉着手,一路往福来客栈里走。 在门口焦急等待的王弥,看到自家少宗主终于回来了,忍不住眼神一亮,快步上前相迎。 却在见到贺成渊的时候,错愕地停下了脚步。 「少宗主,你怎么把他给带来了?」 「我拉着他的手,带他走过来的呀。」 王弥狂汗:「不是……少宗主,我不是想问你怎么带来的,我是想问你怎么把他,怎么把贺成渊给带回来了?」 顾曦昂着小脑袋,理直气又壮:「因为我们是朋友!」 「……你们俩什么时候成朋友的?」 就在王弥站在原地怀疑人生的功夫,两个小孩从他身边跨过去,手拉着手,大摇大摆地走进了客栈的大门。 第9章 小叫花子 攀上台阶,推开门,顾曦拉着贺成渊走进了屋子。 他因为心里高兴,一路上蹦蹦跳跳的,进了屋子后扭身一拱,屁股在床褥压出一个小圆坑。 伸手拍拍床边,顾曦示意贺成渊过来跟他一起坐。 「快来,」顾曦笑得开心,龇出一口白白的小乳牙。 贺成渊侷促地四下瞧了瞧,慢慢贴着床边坐下,腰身不自然地挺得笔直。 蜂蝶花香的精緻刻桌,令人眼饧骨软的袭人甜香,雕着花卉草虫的拔步床。 每一样,都让他感到强烈的陌生和不安。 看着自己黑乎乎的脚丫,贺成渊窘迫地蜷了蜷脚趾。 福来客栈是鸿城里最好的客栈。 客栈内的屋子分为六等,分别是天字号,地字号,人字号,通铺,柴房和马圈。 普通通铺的价钱是一百文一夜,对于过路打尖的寻常百姓来说,还算是可以勉强承受的价钱。 而最好的天字号房,二两白银一夜,还不包餐食,对于寻常百姓来说—— 那就只可能是人傻钱多的大老爷呀!
第16页 人傻钱多的大老爷王弥,站在门外狠狠地打了个喷嚏。 他看两个小孩待的还挺好的,合计了好半天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就干脆没打扰,直接回到了自己房间待着。 蹬下鞋子和袜子,顾曦露出两只白生生的脚丫,咕噜噜地滚到床榻最里面,抱着被褥咯咯咯地笑。 他终于跟贺成渊成了朋友,开心得不行,两条小短腿蹬来蹬去的不消停,好几次都直接踢到了贺成渊身上。 贺成渊也没躲,拘谨地在床边坐着。 只有看到顾曦快要从床上掉下去的时候,才会伸手轻轻把他推回去一些。 他只敢用手指尖最前面的那一点地方碰,怕自己手脏,会把顾曦身上的衣服也碰脏。 顾曦年纪太小,对脏完全没有概念,只知道贺成渊看起来好像有点黑黑的。 更可怕的是,王弥也完全没注意到这个问题。 毕竟是好几百岁的人了,闯秘境,度雷劫,鬼门关都走过不知道多少回,最邋遢的时候比贺成渊现在的状态还要再邋遢不知道多少倍,对这种细节真的完全没有在意。 导致贺成渊保持着脏兮兮的样子直接跟顾曦进了屋,局促不安到手脚都不知道该放哪。 「贺成渊,你过来呀?」 看贺成渊坐在床沿不动,顾曦拽了拽贺成渊的手。 他不知道贺成渊的别扭心思,发现扯手扯不动,干脆整个人扑过去,搂着贺成渊的腰,一个劲地嚷着让人过来陪他玩。 贺成渊不敢反抗,顺着顾曦的动作滚到了顾曦旁边的位置。 他一开始还僵着身子不敢动,直到发现顾曦是真的完全不在意他身上的脏污,这才彻底放松了紧绷的情绪。 「嘿嘿,」顾曦献宝似的从储物戒指里拿出来一个小瓷瓶,动作麻利地从床上爬了下来。 贺成渊想跟他一起下来,却被拦住了。 「你别动,」顾曦伸出小手制止,表情十分严肃。 贺成渊乖乖停下了动作。 顾曦见贺成渊愿意听他的话,粉扑扑的小脸简直笑成了一朵花。 他扶着桌子边,费力地抬着小短腿爬上了凳子,然后借着凳子的高度,从桌子上拿下来一个杯子。 把瓷瓶里的东西倒进杯子里递给贺成渊,顾曦满眼期待地说道:「喝这个。」 贺成渊把杯子接过来,小心翼翼地捧着,没捨得喝。 顾曦故意把语气装得兇巴巴的:「你不喝我就喝了!」 贺成渊赶忙把杯子递到顾曦手里:「你喝。」 「哎呀,我骗你的。」 顾曦把杯子推回贺成渊手里,脸蛋气得鼓鼓的:「都说了给你喝,我不能先喝的。」 看着小孩好像有些生气,贺成渊连忙仰头把杯子里的液体一口气全喝了。 他的舌头被辣的发麻,喉咙里涌上一股热气,胃里不断翻滚,疼得像是在被火烧。 「好喝么?」闻着杯子里飘出来的香香的味道,顾曦偷偷咽了咽口水。 这是他下山的时候,四师兄趁娘亲不注意偷偷给他带的。 四师兄告诉他说是特别好喝的好东西,是只有男子汉才能喝的好东西。 他一听这话,立刻宝贝似的藏好,想等找到贺成渊之后跟贺成渊一起喝。 「好,喝,」看着小孩亮晶晶的眼睛,贺成渊违心地点了点头。 「哇,那你快多喝点,」顾曦连忙又给贺成渊倒了一杯,眼巴巴地瞅着,嘴角甚至流出了一点晶莹的口水。 贺成渊看看顾曦一脸渴求的表情,又看看手里的杯子,只觉得自己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 犹豫了一会儿,他仰头喝掉一大半,将里面剩下一点点水底子的杯子塞回顾曦手里:「有点辣。」 临了又加了一句:「慢点喝。」 「嗯嗯,」顾曦早就馋的不行,从贺成渊的手里接过杯子后,直接一口全给闷了下去。 「……好辣!」他的小脸勐地皱成一团,被呛得控制不住地咳。 贺成渊连忙帮他拍背顺气。 咳的天昏地暗的顾曦在贺成渊的安抚下,好半天才喘过气来。 抬起头,顾曦眼泪汪汪,一脸崇拜地望向贺成渊:「贺成渊,这个东西真的好辣。你居然一口气就喝下去了,你好厉害呀。」 贺成渊抿唇,耳尖泛红。 顾曦见状,大眼睛立刻变得亮晶晶的:「贺成渊,你是不是喜欢这个辣辣的水?」 贺成渊在顾曦满含着憧憬的目光里,违心地点了点头。 顾曦见状,特别豪爽地把小瓷瓶整个塞到了贺成渊手上。 「那就都给你啦!」 「快喝吧!」 贺成渊接过瓷瓶,在顾曦期待的眼神中,小口小口地往下咽。 认真虔诚的样子,就好像是在喝世上最美味的琼瑶玉液。 就在贺成渊喝辣水的功夫,顾曦的脸蛋渐渐变得通红,眼神也开始涣散。 他迷迷煳煳地掏出储物戒里的传影镜,小手拍了拍镜面,大着舌头喊了一声:「娘~」 扭着身子慢悠悠地往床里面挪,顾曦抱着贺成渊的腰,对着镜子对面一脸错愕的商雪招了招手:「新…朋友……娘,贺成渊,我……我……好朋友,嗝。」 贺成渊辣水喝得太多,肚子胀得难受,脑子也开始发晕。
第17页 他迷迷煳煳地看到顾曦搬出来一面大镜子摆好,镜子上面产生一阵水纹地波动后,突然出现了一个陌生的女人。 贺成渊原本有些发软的身体瞬间紧绷,发昏的大脑也迅速变得清醒。 他死死地盯着商雪,把趴在镜子前面的顾曦用力往身后拖,拽得顾曦连白花花的小肚皮都露出来了。 商雪:「……」 「你就是贺成渊么?」商雪尝试着跟对面那个一脸警惕的孩子打了个招唿,尽量笑得很温柔。 「我是顾曦的娘亲,很高兴认识你。」 话落,仔细地打量了一下这个叫贺成渊的孩子。 将顾曦死死护在身后的男孩,身子瘦的近乎嶙峋。 他的一身衣服破破烂烂,裸露在外的皮肤上不仅青紫交加,还布满了顾曦刚才上药时候留下的不均匀的药痕。 狼藉不堪到了极点。 巴掌大的小脸被垂下的脏污的长髮挡着,连模样都看不真切。 只露出了一双眼睛。 一双充满着猜忌,多疑,狼一样的阴冷的眼睛。 跟那双眼睛对上的时候,商雪的心里不自觉地泛起一股凉气。 她没想到自己居然会被一个小孩的眼神吓到,内心惊愕,忍不住蹙了蹙眉:「豆豆,我去找你爹爹过来,你先别关镜子。」 商雪想趁这个机会让顾明远过来跟儿子说几句话,省得这人想儿子想得魔怔,一天到晚地墨迹她。 可谁曾想,爹爹这两个字一出,贺成渊直接一脚把镜子踹翻了。 传影镜落到地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 隔壁的王弥听到异动,立刻推门而入。 待得知是贺成渊被传影镜吓到之后,哭笑不得的把镜子收了起来。 「好浓的酒味,」他皱了皱鼻子,余光瞟到了被贺成渊喝光的小瓷瓶。 把瓷瓶捡起来,王弥轻轻嗅了嗅,疑惑道:「这不是灵越峰的猴儿酒么?」 他晃了晃瓶子,发现里面已经空了。 「你们俩把这一瓶全喝了?」 这种小瓶子是炼制的储物瓶法宝,拇指大小的瓶子里面大概能装凡间的十大坛酒。 他震惊地望过去,却看到顾曦已经睡着了。 小孩鼻畔唿吸均匀,脸蛋通红,两只手紧紧抱着贺成渊不肯松开。 无奈地摇了摇头,王弥把被褥铺好,悄悄退了出去。 顾曦睡得很香。 软软,暖暖的身体依偎在贺成渊怀里,让贺成渊觉得自己像是抱着个香香甜甜的小汤圆。 伸手轻轻碰了碰顾曦的脸蛋,贺成渊的动作小心得如同在碰最珍贵的宝物。 他的眼神一错不错地落在顾曦的脸上,原本阴冷晦暗的眸子里,盈满了发自内心的最真切的笑意。 挪了挪身子,贺成渊想靠在顾曦身边躺好,可是腹间的绞痛却愈发难忍,使他额头上渗满了密密匝匝的汗珠。 强行忍耐了半晌,贺成渊终是坚持不住,小心翼翼地掰开顾曦抱在他腰上的手,捂着肚子下了床。 他肚子里本来就没东西,刚刚一口气喝了差不多十大罈子的烈酒,脆弱的肠胃遭受了近乎毁灭性的重创。 刚刚把门推开一个小缝,听到门外传来刚才那个陌生女人的声音。 「王前辈,」商雪的声音里带着难掩的怒气。 「您说贺成渊身世悽惨,经常受醉汉打骂,所以才会脏成那个样子,这我都能理解。」 「出身不是孩子自己能选择的,小孩子交朋友,能开开心心地玩到一起去最重要。」 「但问题是我一个长辈,好声好气地跟他说了那么多句话,他一句不回也就算了,居然还一脚把传影镜给踢翻了?」 「这孩子哪里是性格孤僻啊,根本就是个毫无教养的小叫花子!」 愤怒中脱口而出的话让商雪自觉有些失言。 她轻声咳了咳,对王弥说道:「王前辈,刚才那些话我说的重了些。但是我希望您能帮我多看着顾曦,让他不要再跟那种野孩子混在一块了。」 贺成渊扶在门框上的手指紧紧地扣着,指尖惨白一片。 他无助地扭头看向床榻,看到顾曦抱着被褥滚成一团,睡得一脸香甜。 「小,叫花,嘿嘿,小花,花花,」被窝里的小孩,醉得舌头都捋不直,磕磕绊绊地笑着说道。 贺成渊落荒而逃。 第10章 小畜生,再敢反抗我就杀…… 贺成渊倒在了荒僻无人的巷角。 他腹痛如绞,只能将身体尽可能地蜷缩起来,试图缓解这种从未经歷过的痛苦。 可是剧烈的疼痛却从腹部蔓延至全身,让他控制不住地抽搐颤抖。 胃里像是火烧一样的热,喉咙间不间断地传来难以忍受的干呕感。 男孩死死地捂住嘴不让自己吐出来,可身体本能的反应却根本不受意志力的控制。 胃部剧烈地痉挛,热潮翻滚着上涌。 「——哇」 贺成渊从地上缓慢地爬起来,缩到了角落里。 他刚刚把辣水都给吐干净了。 一点不剩,胃里变得空空的。 盯着地上的污秽,小孩抿紧了嘴唇,眼尾一点一点地泛起红晕。 ——这是顾曦送给他的。 扭头向福来客栈的方向望去,贺成渊的眼睛里透出赤裸裸的渴望。
第18页 他望了好久才收回视线,抿了抿唇,没去管依然隐隐作痛的肚子,默默站起了身子。 来到一处堆满了积雪的地方,贺成渊抓起一把雪,从手指开始仔细地揉搓了起来。 这几日连着下了好几场大雪,天气尤其寒冷。 路上的积雪还没来得及融化就又落起了新的,冰碴里混着细雪,堆在无人在意的角落里,白得很干净。 雪很凉,擦在皮肤上的时候会有些刺痛。 可是却能把皮肤上那些黑色的东西全都抹下去,露出泛着青紫色的真实的皮肤。 一点也不脏的皮肤。 贺成渊很认真地揉搓,一丝不苟,像是在完成一件非常重要的任务。 从左手擦到左臂,然后是右手,右臂,脚踝,小腿…… 他没有放过任何一个他能够触碰到的地方,就连手指缝都擦得很仔细。 将能擦干净的地方都擦干净,贺成渊起身向着福来客栈的方向走过去,却发现视线被一个极具压迫性的身影完全遮挡。 赵三正向他走过来。 男人的身材很高大,虽然弯背驼腰,可却还是比普通人要高上几分。 他的脸色因为常年酗酒而变得青白,眼神浑浊而晦暗,额头和鼻翼的皱纹间藏着明显的污垢。乱蓬蓬的鬍子和头髮搅乱在一起,看起来十分狰狞。 身上的衣物虽然看起来很厚实,但是却很脏破,看起来没补过也没洗过。 「原来你躲在这,」看到躲在墙角的贺成渊,赵三笑了,咧出一嘴焦黄的牙齿。 他大步走过来,伸手抓住贺成渊的头髮,揪着小孩往小巷更深处扯。 贺成渊拼命挣扎,被男人反手一巴掌打在脸上,鼻血飞溅,双目紧闭,没了动作。 软趴趴的身体随着男人前行的步伐摊在地上,划出一道长长的拖痕。 「小畜生还挺能躲,找了半天没找着你,」男人嘴角上翘,眼神狠戾:「之前看到你从福来客栈跑出来了。」 「说吧,弄到了什么好东西?」 赵三拽着贺成渊的头髮,将男孩绵软的身体高高地提起来,强迫贺成渊与自己对视。 「别装死!」 「说话!」 磨盘大的手掌,狠狠地扇在贺成渊的脸上,将贺成渊扇得吐出一口血沫。 见贺成渊沉默着不回答,赵三也不废话,直接上手在贺成渊身上摸索起来。 「我看你跟之前那个小少爷还有老头子走得挺近的,他们没送你点好东西?」 赵三猥琐地笑着,眼神上下打量着贺成渊的身子:「也不知道你是怎么勾搭上的人家。」 「既然都跟到客栈里了,嘿嘿,难不成是跑去卖了屁股?」 赵三刚捡到贺成渊的时候,村里的人牙子曾经找到过他,愿意出价五两白银把贺成渊买走。 五两白银对赵三来说简直就是天价,所以他一个好字脱口而出。 接过人牙子递过来的卖身契,听着人牙子不断催促他画押,看着人牙子那张故作镇定,实则激动不已的脸。 赵三突然意识到,他发财的机会来了。 他后悔答应得这么快了。 他觉得如果他能将贺成渊的卖身钱好好讨价还价一番,很可能卖到三十两都没有问题! 而用余光偷瞟贺成渊的人牙子,此刻内心也十分激动。 虽然因为年纪太小还没长开,但是见多识广的人牙子一眼就瞧出来,贺成渊绝对是罕见的美人坯子。 带去南风馆,最少也能卖一百两! 结果就在赵三和人牙子商量价钱的功夫,贺成渊居然捡起一块碎石,在脸上划出了一道深可见骨的血口。 看着半张脸变得血肉模煳,註定会在脸上留疤的男孩,人牙子和赵三气得连声咒骂,不得不终止了交易。 一想到那日的情景,赵三就觉得晦气。 他四处搜索,在摸到男孩月匈前的异物时,挑起眉毛:「藏的这是什么?」 原本一动不动的贺成渊,突然奋起反抗,手脚并用地抵挡挣扎。 他疯了一样的抓挠,尖锐的指甲划过男人的手臂,带出一道道长长的血痕。 「小畜生,找死是么!」 赵三吃痛,怒吼一声,抬手把贺成渊摔了出去。 贺成渊的身体毫无遮拦地摔在地上,剧烈的疼痛,使他瞬间蜷缩成小小的一团。 「还敢跟我动手,老子我踹不死你!」 贺成渊的反抗彻底激怒了赵三。 他吼声高亢,脸红脖子粗地怒骂。 一边骂一边踹,毫不留情的大脚踹得贺成渊口鼻流血。 贺成渊死死地护着胸口的位置,咬着牙,一声不吭。 倔强的模样惹得赵三怒气更胜,奋起一脚干脆将他卷出了巷子,踢到了集市的人群中,引来众人的阵阵惊唿。 「你给我松手!」 赵三狠狠一脚踩在贺成渊的胸口,脚下逐渐用力,细瘦的身躯发出刺耳的骨裂声。 「你松不松!」 「松不松!」 「松开!」 比起想要得到贺成渊胸口藏着的东西,征服贺成渊的欲望在这场单方面的虐打中彻底占据了上风。 赵三再没有半点顾忌地狂踢,踢得贺成渊的身子像个破麻袋一样不断地往前翻滚。 集市上的人们被这惨烈的一幕惊得四散而开,担心自己会被误伤,根本没有人敢上去拉扯住已经发狂暴走的赵三。
第19页 贺成渊疼得全身痉挛,却还是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他死死地盯着赵三的脸,好像要将这个人的模样深深地刻在脑海里。 「你再敢看老子一眼,老子就把你娘先奸后杀!」 贺成渊的眼神彻底激怒了赵三,因为他打心里不想承认自己居然会因为一个孩子的眼神而感到恐惧。 贺成渊的身体勐地抖了抖,垂下了眼睛。 赵三踢得浑身酸累,气喘吁吁地站着,虚张声势地吼道:「松手!」 贺成渊原本死死护住胸口的手,缓缓松开,露出了胸口早已被踢碎的瓷瓶。 「你别,」他的嗓子哑得不成调子,咳着血,断断续续地说道:「我…求…你,别伤害…我娘。」 「求…你…」 碎裂的瓷片扎满了小小的手掌和单薄的胸膛,随着男孩急促的唿吸而不断起伏,带出一片刺眼的猩红。 「操!」 看着那些明显价值不菲的瓷瓶碎片,赵三气得怒火中烧。 他用最后剩下的力气狠狠地又踢了贺成渊一脚,恶狠狠地威胁道:「小畜生,你给老子记住了!」 「以后再有好东西留着不交,被老子发现一次,就操你娘一次!」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头被踢得磕在墙上的贺成渊,身子彻底软了下来,一动不动。 旁观的人们见赵三走远了,这才慢慢围过去,对着离去的赵三和倒在地上的贺成渊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第11章 他收紧手臂,拥抱了晨曦…… 王弥扯开了顾曦的被子。 小孩趴在床上,屁股高高地撅着,脸埋在枕头里,只露出一个圆熘熘的后脑勺。 样子特别好笑。 王弥抿嘴笑,拍了拍顾曦的屁股。 高高翘起来的小屁股立刻像泄了气的气囊一样软软地趴下去,无处安放的脚丫动了动,一点点地缓缓举到了头顶。 变得更好笑了。 「少宗主,卯时了,该起床打坐了。」 趴在床上高抬腿的小糰子身子扭了扭,闭着眼睛,打了个小小的呵欠:「王伯,贺成渊醒么了?」 他伸手在床上摸了摸,发现身边没人。 撅着小屁股,顾曦把脑袋探到床底下去瞧了瞧,喊了两声贺成渊的名字。 王弥:「贺成渊早就不在了,应该是回家了吧。」 「哎!」原本还有点睡得发懵的小孩一下子坐直身子,一脸震惊:「他走啦?」 「他起的好早哦。」 小孩满脸沮丧:「可他为什么不跟我打招唿呢?」 干卿宗身为修真界第一大宗,对于宗内弟子的修行看管极为严苛。 顾曦虽然身为宗主独子,年纪又最小,但是在这一点上却和众人没有任何区别。 卯时初刻起,亥时初刻息。 就算是出来找朋友,也必须要遵守宗内的规矩,每日最少得拿出两个时辰乖乖打坐。 「难道…是被我踢到了么?」 顾曦听娘亲说过,说他睡觉的时候不老实,总喜欢踢人。 所以他三岁以后就被爹爹和娘亲赶出了屋子,一直是自己一个人睡。 白乎乎的小脚丫不安地晃了晃,顾曦垂下头,脸上满是愧疚。 王弥合计了一下才明白顾曦的意思,忍不住笑出声,揉了揉顾曦的脑袋:「不是少宗主的原因。」 「贺成渊昨天跟少宗主玩了小半天,也是时候该回家了。」 「少宗主这次出来这么久,宗主和夫人也都很想你,都盼着你早点回家呢。」 「唔,」一听到让他赶快回家的话,顾曦立刻避开王弥的视线,左顾而言他:「王伯,我要先去梳洗,然后努力练功啦!」 「玄清心经就快突破第二层了,我要给爹爹和娘亲一个惊喜。」 说完,从床上跳下来,绕开王弥,光着脚丫在地上吧嗒吧嗒地跑开了。 他动作麻利地梳洗好,自己跑到下面找店家哥哥要了一份早饭,把小肚子填得饱饱的,这才回到房间里准备修炼。 王弥修为很高,早就过了辟谷的阶段。 所以顾曦每次都是自己一个人乖乖去吃饭,不会给王弥添麻烦。 脱下鞋子在床上坐好,顾曦故意不去看在他屋子里站着的王弥,将两条小短腿像模像样地盘起来,闭眼准备打坐。 王弥:「少宗主,修真大会就要开始了,我们真的该回去了。」 顾曦故意大声背诵口诀:「外无所依,内无所着。」 王弥:「少宗主,夫人说你要是再不回去,从这个月开始她就不给你月钱了。」 顾曦的口诀有点念不下去了:「……啊?怎么可以这样?」 王弥趁热打铁:「夫人说了,如果你现在回去,她就把你一直想要的那个火属性的车辇法宝——凤凰金辇给你。」 顾曦小脸涨得通红,过了好半晌,憋出了一句:「那我不要了!」 「凤凰金辇不要了?」 「不要了!」 「你就这么想跟贺成渊做朋友?」 小孩语重心长地纠正道:「王伯,不是想,我们已经是好朋友了。」 王弥赶紧抓住漏洞:「既然贺成渊跟少宗主已经是好朋友了,那少宗主就已经达成目的,可以跟我回干卿宗了。」 「少宗主这次出来的目的不就是为了跟贺成渊做好朋友么?」
第20页 「贺成渊的爹爹打他,我得把他一起带回干卿宗。」 顾曦没被王弥的问题带跑,捏紧的小拳头在半空中挥得舞舞生风:「他是我的朋友,我得保护他。」 王弥:「少宗主有没有想过,这里就算再怎么不好,毕竟也是贺成渊的家,离开这他可就没有爹爹了。」 顾曦:「干卿宗可以做他的家,我可以做他爹爹!」 童言无忌,王弥听着只觉的好笑:「少宗主的爹爹是宗主,所以少宗主的衣食住行全都是宗主负责的。少宗主要是想做贺成渊的爹爹的话,能管得了贺成渊的衣食住行么?」 顾曦骄傲挺胸:「能啊,我有很多月钱的!」 贺成渊:「夫人说了,你要是再不回去,你以后就没月钱了。」 顾曦:「……」 「王伯~」 顾曦没了办法,从床上蹦下来,抱住王弥的腿,水汪汪的大眼睛眨巴眨巴地撒娇:「我们别走好不好?」 「贺成渊的爹爹是坏人,不能让贺成渊留在这。」 小孩心思细腻,看出王弥已经心软了,话里藏了小心思,没说我,故意说了我们。 王弥嘆气,把顾曦从地上抱了起来。 他也觉得贺成渊可怜,想帮这孩子一把,但是奈何贺成渊自己不想走。 「可是贺成渊他自己不想走。」 「我一定能说服他的!」 「三天,就三天!」 见王弥还在犹豫,顾曦连忙伸出手,摆出三根肉乎乎的手指头:「三天以后我就回家!」 王弥还是很犹豫:「但是……」 「我说到做到,」顾曦把小手靠在脑袋旁边,食指和中指併拢,摆出个发誓的姿势。 「王伯,王伯~」 「我们现在走的话,贺成渊会被打死的。」 「求你了,王伯。」 他泪眼汪汪,嗓音软糯,年幼单纯的恳求,真挚得令人无法拒绝。 王弥闻言嘆气,掐了掐顾曦的脸蛋:「好吧,夫人和宗主那边我会去说的。」 「太好啦,谢谢王伯!」顾曦开心得抱紧王弥,狠狠亲了王弥一口。 王弥:「但是月钱肯定是没了。」 顾曦想哭。 他瘪了瘪小嘴,从王弥怀里跳下来,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欲盖弥彰地大声说道:「我是坚强的男子汉,不需要月钱!」 抓住王弥的手,顾曦拉着王弥急匆匆地往外走:「王伯,我们快去找贺成渊。」 他们走出客栈门口,发现客栈附近围了好多人,把前行的路都给挡上了。 「麻烦让让,」担心顾曦被人群挤伤,王弥将顾曦抱起来,在人群中穿梭。 顾曦心中好奇,伸着小脑袋四处张望:「王伯,他们在干什么呀?」 寒冬时节,天亮得格外晚。 卯时三刻,天几乎还是全黑的。 王弥:「看热闹吧。」 王弥:「只有三天时间,我们得抓紧去找贺成渊,就不要在这耽搁了。」 「嗯,」顾曦点了点头。 可小孩嘴上虽然答应了,却还是忍不住好奇地关注四周的动静。 「这孩子被打成那样,又在外面冻了一晚上,居然还没死,命可真够硬的。」 「唉,我觉得死了也未尝不好,起码不用再遭罪了。」 「你家不是没孩子么?要不你把这个孩子带回去养吧。」 「你说的倒是轻巧,你以为拣孩子是拣狗呢?万一打人那个男的找上门来怎么办?再说了,这孩子看着也活不长了,我养孩子是想让他长大了给我送终,可不是为了养着他给他送终的。」 「可怜的孩子。」 「真可怜啊。」 「散了吧,都散了吧。」 「真是作孽哟!」 贺成渊的唿吸越来越粗重。 他将手按在地上,试图将身体支撑起来,可掌心密布的碎瓷片疼得他根本没办法使力。 他尝试着蜷缩膝盖站起来,可是流血过多的身体眩晕而绵软,连爬行的动作都没法做到。 他将头抵在地上,拼尽全力地用肘部支起身体,胸口的伤口却因为用力过大而开裂,疼得他冷汗涔涔,低声闷哼。 他流了太多的血,需要止血的草药。 他的胃正因为飢饿而不断痉挛,需要能够饱腹的食物。 他的嘴唇干裂,喉咙火烧似的痛,需要喝水解渴。 他必须站起来,离开这里。 只有站起来,才能活下去。 朦胧的视野里,贺成渊看到了碎裂后飞溅出去的瓷片。 在脏污的地面上,洁白得十分显眼。 他伸长手臂去够,手指传来的滑腻触感让他下意识地将碎片牢牢地攥紧。 像是溺水者抓紧的浮木,坠崖者抱住的藤蔓。 贺成渊将碎片牢牢地握在手里,谁也抢不走一样的牢牢地握紧。 「贺成渊!」 一声孩童稚嫩的唿喊,在嘈杂的议论声中显得格外突出。 贺成渊浑身一震,下意识想躲,可视线却不受控制地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扭转。 在摇头离去,满面怜悯的众人中间,他看到了一抹向他急切奔跑过来的身影。 很小,可却很显眼。 刺耳的喧嚣声离奇得消失不见,扎眼的围观人群变得模煳不清
第21页 万籁俱静中,地平线处缓缓泛出一丝微弱的亮光。 所有的一切都变得温暖而缓慢,聚焦的视线里只剩下一张满布着泪水的小小的脸。 由远及近 在太阳的晨光穿透薄雾,从远方移近之前 向他扑面而来。 * 在这个寒冷而绝望的清晨 他收紧手臂,拥抱了晨曦。 第12章 看你四师兄我的! 坐在门外的台阶上,顾曦两只小胳膊环着膝盖,眼泪噼里啪啦地往下掉。 他刚刚没忍住,偷偷把门打开一条缝,想看看贺成渊的样子。 结果看到…… 小孩心里又害怕又难受,用肉乎乎的手掌心死死地压住了眼睛。 今天早上,顾曦本来是要跟王弥一起去贺成渊家,劝贺成渊跟他们一起回干卿宗。 谁曾想路上看见很多人围在一起,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顾曦孩子心性喜欢热闹,伸长了脖子去看,却看到墙根处似乎蜷缩着一个人。 他大吃一惊,连忙拍了拍王弥的胳膊让王弥带着他挤进去。 王弥对顾曦视若己出,有求必应,自然没有拒绝小孩的要求。 当年,大乘后期的王弥只差一步就可原地飞升,却因遭人暗算,渡劫失败而被不得不被迫兵解。 兵解过程中,他因遭人暗算一事心中有怨,心神不稳之下走火入魔,神志不清地沖入了灵越峰的护山大阵。 灵越峰是干卿宗的宗门所在,守卫森严。 护山大阵由九千九百九十九块极品晶石所铸,绝非人力所能对抗。 就在他几乎被护山大阵挫骨扬灰之际,当时才三岁的顾曦一脑袋撞进来,抱着他死不松手,用小奶音「达达(爹爹),乃因(来人),乃因(来人)」地喊,引来了顾明远及时出手相救。 阵法因此而停下,王弥也因为顾曦而保住性命。 王弥本想道谢后给顾曦留下些功法机缘,然后就此默默离去。 可小孩对那些旁人垂涎不已的修真功法看都不看一眼,对高品阶的法宝丹药更是毫无兴趣。 他听不懂王弥跟他说的话,自己想说的话也说不明白。 就是单纯觉得老爷爷流血了,得留下来疗伤。 于是,在干卿宗众人的照顾和大量的灵药仙丹滋养下,王弥得以恢復灵体,修成散仙。 但也因此一劫,实力大损。 顾曦在王弥身边跑来跑去地照顾了一个多月,虽然大部分时候都是在帮倒忙,但是独属于孩子的那份单纯美好的心意却真挚得足以打动人心。 王弥年轻时候抛弃凡俗的一切,专心修道。现在年纪大了,细想之下,发现自己竟连个归处都没有。 最后便选择留在干卿宗内,做了干卿宗的大主管。 随着一老一小往前挪,顾曦的视野也就变得愈发开阔。 刺骨的寒冬里,男孩瘦骨嶙峋的四肢裸露在外面,被寒风冻成了诡异的深青色。 他脑袋上面煳着的全是凝固成团的血,长发乱糟糟地贴在脸上,根本就没办法辨认模样。 但顾曦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贺成渊!」 四周路人们嘈杂的交谈声,几乎把顾曦的惊唿声掩盖。 顾曦从王弥怀里跳下去,大声喊贺成渊的名字,想问问贺成渊到底怎么了,可贺成渊却根本没什么反应。 离近了才发现贺成渊四肢痉挛,眼神涣散,好像轻轻碰一下就会死掉。 「贺成渊,你这是怎么了呀?」顾曦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 他看到贺成渊抬起空洞的眼睛望向他,干裂的嘴唇蠕动了几下,很小声很小声地喊他的名字。 ——顾,曦 顾曦再忍不住,哇的一声哭出来,扑上去紧紧地抱住了贺成渊。 「贺成渊,你不要死呀!」 …… 一想到贺成渊当时几乎就快要死了的样子,顾曦的眼泪就又忍不住流了下来。 他不敢哭得大声,害怕影响到王弥对贺成渊的治疗,只能咬着嘴唇拼命忍着,咬得太过用力把自己的嘴唇都给咬破了。 抬起手背偷偷摸摸地擦鼻涕,顾曦发现储物戒指亮起光芒,打开一看,发现是有人在用传影镜找他。 传影镜有大有小。 之前跟顾明远,商雪他们传影的时候,因为人数比较多,所以用的是不常用的大镜子。 现在是有人单独找他,联繫的就是顾曦自己平时用的小镜子。 小镜子一闪一闪的,上面写着【四师兄,云竹】 哭的正伤心的顾曦—— 毫不犹豫地把传影镜给按掉了。 小镜子又闪。 顾曦又按。 来来回回几次之后,顾曦担心地扭头看了看屋门,站起身,走到了离房间有些距离的地方。 他努力把哭意憋回去,将镜面朝下,歪着小脑袋,斜着眼睛看,伸出手点了一下名字。 「哟!」 一声极其洪亮的打招唿声音从传影镜里传了出来。 镜子里面出现了一张因为贴得极近而扭曲变形的脸,若是有人冷不丁看见,必然要吓得够呛。 「哎?」 「怎么没人?!」 「小师弟!」 「小师弟!」 「顾豆豆,你把我那——么——大的一个小师弟藏到哪里去啦?」
第22页 顾曦担心云竹嚷得声音太大,打扰到贺成渊,只能走得更远些,这才把传影镜翻了过来,跟云竹面对面。 小孩刚才哭得太伤心,额头都冒了汗,细软的髮丝软塌塌地在脸颊上趴着,配合着眼泪和鼻涕,使整张脸看起来狼狈得一塌煳涂。 云竹:盯(个-个) 「哈哈哈哈哈!」云竹爆笑。 「顾豆豆,你怎么哭成这样,满脸都是大鼻涕啊!」 镜子里,俊朗少年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他看起来大概十五六岁的样子,穿着素色的弟子服,躺在树杈上,笑得浑身直抖。 顾曦担心贺成渊,气得涨红了脸,手指抵在唇上,悄咪咪地道:「嘘,四师兄,你小点声。」 云竹:「好的,等我把你这个模样存一下。」 云竹动作飞快地操作传影镜,只听见镜子里传来「咔嚓」一声,一张顾曦满脸大鼻涕的影像,就这样留在了传影镜里。 反覆欣赏顾曦丑的不行的样子,云竹心满意足,开口问道:「顾豆豆,我就是想问问你,那个贺成渊到底是怎么回事?」 「师娘最近因为他,气得头髮都快竖起来了,说必须要把你抓回来好好教训,明天就要启程去找你了。」 「我可很少见到师娘这么生气的时候。」 一提到贺成渊,顾曦好不容易忍住的哭意重新上涌,抽抽搭搭地回道:「什,什么事都没有,四师兄,回,嗝,见。」 他实在太伤心了,小脑袋晕乎乎的,完全没注意到商雪很快要过来把他抓回去这件事。 见顾曦伸手打算按掉传影镜,没套出来话的云竹急得扒着镜子嚷:「哎哎哎,顾豆豆你今天怎么对我这么冷漠?」 「我们这么久没见,你一点都不想我么?你要抛弃你最爱最爱的四师兄了?」 顾曦气得脸颊整个鼓起来:「你小点声。」 「哦,好吧,」见顾曦真的生气了,云竹连忙把话往其他方向扯:「顾豆豆,我给你带的那瓶水喝了么?」 「喝了,」顾曦一心想着贺成渊的事,眼睛根本没离开过房间门,敷衍回道:「好辣啊,全都被贺成渊喝掉了。」 云竹震惊:「全喝了?」 顾曦点头:「全喝光了。」 云竹大受打击:「那可是十坛……」 猴儿酒三个字被他硬生生咽了回去:「我都没办法一口气喝完。」 顾曦闻言嘆气:「四师兄,我不跟你说了。」 他觉得云竹肯定要扯一大堆有的没的,心里着急回去,正打算按掉传影镜,听到云竹跟他说:「顾豆豆,就凭贺成渊那小子能一口气喝完,他这个朋友我就交定了。」 顾曦认真反驳:「贺成渊是我朋友。」 云竹:「没事,那我就跟他做兄弟。」 他自告奋勇地说道:「兄弟的事就是我的事,师娘那边我去拖着,肯定不让她过去打扰我兄弟。」 「看你四师兄我的!」 顾曦敷衍道:「哦,那你努力哦。」 说完,伸出小手直接按掉了传影镜,脚步轻轻地回到了门口,拄着小下巴坐好。 刚坐下,门就被推开,露出王弥带着汗水的脸。 「少宗主,贺成渊救回来了,你进来吧。」 顾曦的大眼睛瞬间变得粲亮粲亮的,脸蛋红扑扑,悄声悄语地应了一句: 「哎~」 第13章 哭得一个比一个委屈…… 蹑手蹑脚地走进屋子,顾曦连唿吸都放得很轻。 他没敢靠得太近,离床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停下步子,眼泪忍不住又流了下来。 床上的人唿吸时断时续,轻微得连胸膛的起伏都不是很明显。 「少宗主,快别哭了,贺成渊已经醒了,没事了。」 看顾曦哭得伤心,王弥掐了掐顾曦的脸蛋,笑着说道。 「王伯,我能过去看看他么?」小孩仰起头,眼睛和鼻尖都哭得通红通红的。 「嗯,」王弥把顾曦抱起来,带到了贺成渊身边。 贺成渊身上盖着薄被,只露出一张被清理干净的脸。 男孩的肤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右眼下面一道长及唇角的伤疤,在这张精緻的脸上并不显狰狞,反而给他增添了一抹妖异的破碎美感。 他双眼紧紧地闭着,嘴唇毫无血色,静静躺在那里的样子,如同一具失去了生命的尸体。 顾曦伸出手,轻轻地摸了摸贺成渊的脸颊。 手指处传来的冰凉触感,冻得他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贺成渊」 他轻轻喊了一声,可床上的人却静静地躺着,一点反应也没有。 顾曦再忍不住地扑到王弥怀里,把头埋在王弥的肩膀上,无声地流泪。 王弥见状,轻声道:「少宗主,贺成渊没事的。他刚才已经醒了,可能是太累了这才又睡着了。」 王弥感到小孩把他肩头的衣服全哭湿了,小小的身体一抖一抖的,脑袋埋得越来越深,唿吸也变得十分滞涩,显然是悲拗到了极点。 担心顾曦哭伤了身体,王弥连忙劝道:「少宗主,别哭了,我们先出去好不好?」 小孩点了点头。 一老一小退出去,缓缓关上了门。 躺在床上的贺成渊,睫毛微微颤了颤,睁开眼,望向闭合的房门,平摊的手掌缓缓攥紧。
第23页 …… 听到房门闭合的声音,感觉到王弥带着他离房间越来越远,顾曦再忍不住的哭出声来。 「王伯,王伯」 用手紧紧地攥住王弥的衣襟,顾曦软乎乎的奶音里全是哭腔。 他不想哭的,他是坚强的男子汉,可是他心里真的好难受。 泪眼滂沱地望着老人,顾曦抽泣着问道:「如果我的玄清心经能突破第二层,是不是就能打过贺成渊的爹爹了?」 王弥揉了揉小孩的脑袋。 要说贺成渊他那个醉汉爹,王弥一根小指头就能把人打趴下。 可是,事情却并不是这么简单。 内心长嘆一口气,王弥眼前浮现出不久前刚发生的一幕。 他那时候刚帮贺成渊处理好伤势,本想出去告诉顾曦一声贺成渊没有大碍了,却见到躺在床上的男孩缓缓睁开了眼睛。 王弥心中为贺成渊顽强的生命力惊嘆,见人醒了过来,顺势说道:「你伤势虽然严重,但是并没有伤及根本。」 「等你伤好些,我就带你一起回干卿宗。」 「至于你爹赵三,我会给他一大笔钱,让他后半生无忧的。」 末了,他担心贺成渊会因为抗拒陌生环境而感到害怕,又加了一句:「其他的事情你不用担心。」 「干卿宗虽然是修真者居住的地方,但是少宗主跟我都会帮衬着你,干卿宗里的人也都很友善,没人会再打你的。」 「你每天都可以吃饱,穿暖,还能修习仙术,延年益寿。」 「以后就别再偷东西,做坏事了。」 床上躺着的男孩,脸色苍白,唇瓣紧闭着,一句话都没说。 因为已经接触过很多次,算是对贺成渊不爱说话的性格比较了解。 所以王弥对贺成渊冷漠的反应并不太在意,随口道:「行吧,你不愿意说话就不说。但是这个毛病以后一定得改,记住了没有?」 他站起身,向外走去:「我现在去把少宗主带进来,他一直在外面等你,知道你醒过来肯定特别开心。」 「谢,谢,」 嘶哑的嗓音,沉沉地响起。 别扭而生硬的咬字,从男孩干裂的嘴唇间溢出。 王弥点头示意:「不客气,要谢就谢少宗主吧,是他发现你倒在外面的。」 「我,不能,跟你们,走。」 贺成渊艰难地说道,只是简短的两句话,却好像费尽了全身的力气。 王弥蹙了蹙眉:「为什么?」 贺成渊阖眼,沉默不语。 「我现在把少宗主叫进来,你自己跟少宗主解释吧,」王弥自认已经仁至义尽,懒得再多管闲事,直接把门打开,把顾曦叫了进来。 却不想,贺成渊见顾曦进来了,居然装作没醒的样子,躺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回想起贺成渊装睡时候睫毛乱颤的样子,王弥忍不住抿唇笑了笑。 没想到这小鬼对着他的时候态度那么强硬,到了少宗主那就开始装死拿不出气势了呢。 「王伯,我突破玄清心经第二层啦!」 还泛着泪花的顾曦惊喜地叫出声,脸上笑出了两个小梨涡。 他见刚才王弥没理他,以为王弥认同他的说法,于是铆着一股劲默背心经口诀,居然真的被他给突破了。 原本哭得可怜兮兮的顾曦,此刻激动得脸蛋通红。 他对着半空中不断划拳,好像隔着空气在练习怎么打赵三一样。 他现在已经是突破玄清心经第二层功法的高手了! 一拳下去,贺成渊的爹爹绝对会变成大猪头的! 王弥:「……」 他伸手试探,发现顾曦居然真的突破了第二层,一时间只觉得哭笑不得:「少宗主,你这突破也太快,太随意了点吧。」 干卿宗人才辈出。 老一辈的高手不提,单就顾曦的几位师兄师姐,各个都天赋异禀,全是让各大修真门派眼热的好苗子。 比如顾曦的四师兄云竹,虽然性格跳脱不着调,但却是修真界公认的天才。 十岁修习成玄清心经第二层,十五岁筑基的同时突破心经的第三层,现在算得上是年轻一辈中数一数二的佼佼者。 顾曦刚刚五岁就突破玄清心经第二层,说出去怕不是要震惊整个修真界。 要是再加上一句,这小子突破的时候根本没遇到任何瓶颈,甚至是在闲逛的时候边哭边突破的,其他几派知道了怕不是得活活气死。 顾曦嚷着给贺成渊买衣裳,买吃的,两个人四处转了一圈这才回去。 「王伯,我进去啦,」看着房门将近,顾曦压低了嗓子小声说道。 见王弥点头示意,他推开门,拎着买的一大堆东西,摇摇晃晃地走进了房间。 他把东西放好,探着头,悄咪咪地往贺成渊的方向望了望。 见贺成渊好像还没醒,顾曦就蹑手蹑脚地准备出去,可是脑海里却又响起了那个奇怪的声音。 【听到顾曦进屋的脚步声,贺成渊浑身的肌肉都紧绷了起来。 他想做出回应,想让顾曦留下来陪他待在一起,可是他又不知道该怎么跟顾曦解释自己母亲的事情。 听到顾曦起身时候的摩擦声,明白顾曦应该是打算出去了,贺成渊忍不住动了动嘴唇,下意识就想要喊住对方。】
第24页 「贺成渊,你醒了?」顾曦走过去,趴在床边,盯着贺成渊的脸看。 感受到顾曦的靠近,贺成渊屏住唿吸,闭紧双眼,一动都不敢动。 顾曦发现贺成渊的睫毛颤了颤。 他伸出手摸了摸贺成渊的睫毛。 被他摸过的睫毛,颤得更厉害了。 「嘿嘿,我知道你醒啦!」 蹬掉鞋子,爬上床,顾曦笑嘻嘻地挠了挠贺成渊的脚心。 贺成渊脚趾蜷在一起,整个身子都在抖。 见自己挠了半天也没把人挠起来,小孩不解地抬起头,疑惑地看了看贺成渊依旧紧闭的双眼,慢吞吞地从床尾爬到了床头。 「贺成渊,你到底醒没醒呀?」 他伸手扒拉贺成渊的眼睛,肉乎乎的手指在贺成渊脸上到处挪动,痒得贺成渊嘴角紧抿。 在顾曦的手指抓来抓去,几乎要捅到他鼻孔里面的时候,贺成渊终于再忍不住地睁开了眼睛。 「哎呀,你醒啦!」顾曦惊喜地叫道。 贺成渊点了点头。 「贺成渊,你不想跟我和王伯回干卿宗,是因为你娘亲么?」 小孩用手托着腮,一脸认真地问道。 贺成渊的睫毛抖了抖,垂眸默认。 顾曦见状,小嘴撅起来,语调委屈:「那你为什么不跟我说呢?你要是告诉我的话,我就不会非要带你走了呀。」 「有事都不告诉我,你是不是根本不把我当朋友?」 贺成渊赶忙说不是,但是顾曦根本不信。 他气得眼泪汪汪的,转过身,觉得贺成渊就是故意骗他,心里根本没把他当朋友。 贺成渊见顾曦扭过身不理他,急得不知所措。 他想跟顾曦解释,可是有关娘亲的事情他从来都没告诉过任何人,根本不知从何说起,一时之间急得也快要哭了。 等了半天也不见顾曦出来,因为担心而进到屋子里的王弥,恰好见到两个小孩在那一起抹眼泪。 哭得一个比一个委屈。 第14章 我想去贺成渊家里做客!…… 「怎么了这是?」王弥走过去,在顾曦身边蹲下来:「怎么还哭了呢?」 他这话问的虽然是两个人,但眼睛看的却是顾曦。 贺成渊那孩子根本就不跟他交流,他问了也是白问。 顾曦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委屈巴巴地抗议道:「呜呜呜,贺成渊讨厌!」 王弥愣了:「刚才不是还好好的么,怎么突然就讨厌了?」 「他,他,」顾曦小脸憋得通红,腮帮子圆鼓鼓的,两只手掐在腰上,狠狠跺了跺脚:「就是讨厌!」 明明都醒了还跟他装没醒。 自己把他当成好朋友,他却有事瞒着自己。 多讨厌呀! 即便是一向大度的顾曦,心里难免也有了点小脾气。 他越想越生气,眼泪噼里啪啦地掉,伤心得不得了。 「我不跟他好了,王伯,」说完,抓着王弥的手,气沖沖地就往外走。 王弥跟着顾曦往外走,脸上表情迷茫。 他实在没办法理解,刚刚还兴高采烈地给贺成渊买了一堆东西的人,这怎么眨眼的功夫就不跟人好了。 王弥不信:「真不好了?」 顾曦重重点头:「真的!」 王弥虽然心里意外,但是也没多说什么,抬手帮顾曦擦了擦眼泪:「行,那少宗主你等我一下,我去跟店家把房退了,我们今天就回干卿宗。」 听到顾曦要走,原本默默流泪的贺成渊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焦急地望向顾曦,嘴唇动了动,想说些什么,却看到顾曦瞪大了眼睛,用不敢置信的语气大声质问道:「王伯,我们为什么要走?」 王弥一怔。 为什么不走? 想了想,王弥试探着问了一句:「那我给贺成渊多留些银子,临走之前让贺成渊的爹爹发誓,再也不许打贺成渊了,好不好?」 顾曦一听,眼泪掉得更凶了:「讨厌王伯,不跟王伯好了!」 王弥神情恍惚。 这怎么他也讨人厌了? 听着屋子里两个小孩越演越烈的哭声,王弥手脚无措地站在屋子中央,只觉得身心俱疲,一时之间好像老了好几百岁。 顾曦平时特别乖巧,从来不会吵闹。 偏偏跟贺成渊的事情沾上边以后,就…… 见两个小孩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王弥无奈之下拿出传影镜,打算联繫顾曦的二师姐——沐汀江。 沐汀江,人如其名,是个性情温柔如水的女人。 她虽然修为不强,但是医术造诣很深,炼制丹药的天赋也极高,炼制的高品阶丹药在修真界基本是有价无市,万金难求。 王弥在给贺成渊治伤时候用来吊命的丹药,就是出自沐汀江之手。 镜面波纹翻滚,一张秀美白净的脸出现在传影镜中。 听到王弥简单讲了一遍事情的经过后,沐汀江掩唇微笑,轻声细语道:「王前辈,麻烦您帮我把镜子拿给顾曦,好么?」 王弥忙不迭地把镜子送到了顾曦手里。 「豆豆,」女人的声音从镜子里传来,满含着笑意。 顾曦委屈地抹了抹眼泪,吸了吸鼻涕,回了一声:「二师姐。」 沐汀江看他哭得狼狈,不由失笑:「这怎么都哭成小花猫了?」
第25页 「前几日听你四师兄说你变成个爱哭鬼,我还不信,今日一瞧,倒当真如此。」 顾曦瘪了瘪嘴,低头摆弄衣角,过一会,才气哼哼地回道:「二师姐我跟你说,他们都是坏人,都欺负我。」 「尤其是贺成渊,他做错了事也不跟我道歉。他还有事情故意瞒着我,我都把他当朋友的,他都不把我当朋友。而且我刚才都要走了,他也不说话。」 他说着说着忍不住又变得眼泪汪汪,但是不想让沐汀江笑话他是个爱哭鬼,所以很坚强地没有让眼泪流出来。 重重地哼了一声,顾曦看似不经意地瞄了一眼贺成渊,语调兇巴巴地指责道:「二师姐,你说贺成渊他怎么那么讨厌呀!」 沐汀江听到顾曦孩子气的话,立刻明白了自家小师弟那点别扭的小心思。 她忍不住笑起来,柔声道:「好了,豆豆,别哭了。把镜子给贺成渊,师姐跟他说几句话。」 顾曦不情不愿地走过去,伸出手,把传影镜递给贺成渊,扭着头故意不看人。 贺成渊见顾曦走过来,眼睛立刻变得亮晶晶的,视野里只有顾曦一个人,连递过来的传影镜都没注意。 他刚才听到顾曦跟沐汀江说的话,知道是自己惹顾曦生气了,赶忙伸出手拉住顾曦,嘴唇动了动:「对,不,起。」 顾曦别着头不瞧他,但是手被握住也没挣开,语气奶凶奶凶地指控道:「你骗我!」 贺成渊心虚地垂头:「对,不,起」 听到贺成渊跟他道歉,小孩心里的气消失了大半。 他扭过头,委屈地瞪了贺成渊一眼,想要摆出一副硬气的姿态,可挂着眼泪软乎乎的脸蛋,看起来活脱脱就是个挂着水珠的小汤圆。 可怜兮兮的。 顾曦本来想的很简单。 他觉得只要贺成渊跟他道歉,那他就可以原谅贺成渊骗他这件事情了。 可贺成渊一开始明明不理他,现在却突然这么轻易就跟他道歉,顾曦不得不开始在「男子汉的气势不能输」和「贺成渊已经道歉了我是不是应该跟他和好」之间开始苦苦思索纠结。 ……我该原谅他吧。 ……可是我刚才哭得好丢脸哎。 顾曦的小眉头高高地皱起来,胖嘟嘟的小脸蛋气得圆鼓鼓的。 一直通过传影镜观察两个小孩的沐汀江,看到这一幕,忍俊不禁。 「顾豆豆,」她认真地叫顾曦的乳名。 顾曦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回道:「师姐,我在。」 沐汀江故意板着脸:「贺成渊已经跟你道歉了,你为什么不原谅他?」 顾曦咬着嘴唇,面上全是带着稚气的固执,过了好半晌,才噘嘴道:「没不原谅。」 贺成渊听到顾曦的话,勐地抬起头,眼睛瞬间亮了。 他扯了扯顾曦的手,手指微微收紧:「顾曦,对不起。」 想起顾曦刚才抱怨说他不留他的话,又加了一句:「你别走,行么?」 顾曦闻言,小脸微微一红,故作勉强地点了点头。 两个小孩眨眼的功夫就和好如初,凑在一块,脑袋贴着脑袋,嘀嘀咕咕地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说的顾曦咯咯直笑。 见沐汀江三言两语就哄好了这两孩子,王弥内心不免大嘆佩服。 他把传影镜拿回来,准备跟沐汀江道谢,却见到沐汀江面目肃然,说有事要与他相谈,不免心中一紧。 沐汀江是顾明远所收弟子中,性子最为温婉柔和的一个。 平日里永远是眉眼带笑,与世无争,好似什么事情都不会放在心上 现在她既然做出这样的表情,想必接下来要说的是定是十分要紧的事情。 见王弥将门关好,确认他们接下来的对话不会被屋子里的两个孩子听见,沐汀江这才开口道:「王前辈,我想跟您说一下您托我调查的有关贺成渊的身世的事情。」 王弥正色道:「多谢。」 沐汀江点头回礼,娓娓道来:「贺成渊确实并非赵三亲生。」 「赵三当年带回贺成渊的时候,其实还一併带回了一个女人,只是那女人现在已经不知所踪。」 「我又去调查了一番您先前所说的出现在贺成渊身边的修真者,发现这些人的身份居然连干卿宗的情报网也没办法确定。」 她语调虽不慌不忙,可却暗暗透着苦涩:「没想到,干卿宗的情报网遍及天下,居然连一个孩子的身世都没办法查明。」 「您的直觉是对的,这个叫贺成渊的孩子,确实可能不太简单。」 王弥闻言沉吟片刻,蹙眉道:「但是你也瞧见了,两个孩子现在关系很好。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我也实在没道理做恶人把他们拆开。」 沐汀江所查到的消息,跟王弥这些日子打探到的相差无几。 他虽然因为贺成渊的来歷不明而心生不安,但却还是对沐汀江微微笑道:「还是多谢沐道友相助了。」 沐汀江点头示意,中断了传影。 王弥将传影镜收好,余光里见到顾曦风风火火地跑过来,因为跑得太急还差点摔了个跟头。 连忙迎过去,把小孩抱了起来。 拍了拍顾曦的小脑袋,王弥笑着问道:「少宗主怎么跑得这么急?」 顾曦甜甜地对着王弥笑,甜得很有点欲盖弥彰的味道。
第26页 王弥捏了捏顾曦的鼻子:「少宗主这是想干什么坏事了?」 想干坏事的顾小糰子见王弥一眼就识破了他,扬起小脸,对着王弥的脸颊先下手为强地「啪叽」亲了一口。 他用那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望向王弥,泛着绯红的白嫩脸蛋肉嘟嘟的,像颗水灵灵的小蜜桃。 「王伯,」顾曦的嗓音脆生生的:「我想去贺成渊家里做客!」 第15章 贺成渊,你爹爹来找你了…… 「简直胡闹,」王弥毫不犹豫地拒绝。 贺成渊的家,他之前在打探消息的时候去过。 破旧简陋先不说,里面脏得简直让他不忍直视。 赵三喝酒呕吐后的秽物,小孩被打后留下的血渍,还有一些辨不清原本模样的污垢混杂在一起。 根本就不是人待的地方。 他这么多年来走南闯北,自诩见多识广,可当时却胃里酸水翻腾,捂着嘴才强忍着没吐出来。 「贺成渊家里是臭的,少宗主还是不去为好。」 「哎,王伯你去过?」小孩根本不管什么香臭,一听王弥说他去过,立刻来了精神,想去的心思瞬间急迫起来。 他刚才问贺成渊有关贺成渊娘亲的事情,可贺成渊都不说。 他实在好奇,就想自己去贺成渊家里看看。 「我也要去,我也要去。」 「王伯,王伯,我也要去!」 他抱着王弥的脖子,左摇右摆地晃。 男孩黑珍珠似的大眼睛,清澈明亮。 那是一双在充满着爱意和善意的生活下滋润出来的眼睛。 眼底流淌的,是全然不知险恶阴晦的,最纯洁真挚的企盼。 「王伯,我还没去过贺成渊家里呢,你就带着我一起去嘛。」 王弥吓唬他:「你忘了贺成渊的爹爹很兇很兇,还会打人了?」 顾曦咯咯笑:「有王伯在,贺成渊的爹爹肯定不敢打我的。」 看顾曦明显兴致很高,根本不是他三言两语能劝得住的,王弥只能无奈道:「就算贺成渊的爹爹不敢打人,贺成渊应该也不会希望少宗主去他家的。」 顾曦斩钉截铁地回道:「这不可能。」 「我们现在是好朋友,他肯定特别希望我去他家里跟他一起玩!」 小孩从王弥怀里跳下来,挪动着小短腿往屋里跑,嘴里欢快地念叨着:「去做客,去做客。」 实际上心里满满的都是委屈,嘴巴撅得老高。 呜呜呜,王伯怎么会知道贺成渊真的不让他去呢? 可恶哇! 居然骗不过去! 情绪低落地回到屋子里,顾曦凑到贺成渊身边坐着,悄悄嘆了一口气。 他勾着贺成渊的手指玩来玩去,把贺成渊的手摆成各种形状。 贺成渊手指被掰得有些疼也不反抗,见顾曦玩的认真,还把另一只手也凑了过去。 一想到贺成渊不肯告诉他有关娘亲的事情的不说,还不让他去家里做客,顾曦只觉得心里委屈极了。 他抬头,可怜兮兮地问道:「贺成渊,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娘亲的事情呢?」 贺成渊咬了咬唇,说不出话。 只要他一想跟顾曦说有关母亲的事情,他嗓子就像是被刀刃了一样,刺痛难忍。 他尝试张嘴发声,可是喉咙里只有呵呵的喘气声。 心脏好像被一只大手攥住了一样,浑身的血液都变得凝固,一瞬间陷入了短暂的窒息 顾曦等了半天没等到回答,噘起嘴:「那我不用你告诉我了,我自己去你家里看,你带我一起回家吧!」 他被贺成渊不断拒绝,心里有了点小脾气,不想理人了。 见顾曦原本摆弄他手指的手停下不动,贺成渊忍着痛,把手往前凑了一些,手指抵在顾曦的掌心,向顾曦期待地看了看。 可顾曦却将手收回去,托住下巴,哀怨地撅起了嘴巴。 贺成渊落空的手指慢慢蜷缩了回去。 他的睫毛颤了颤,失落的情绪一闪而逝。 顾曦歪头,见贺成渊低着脑袋,也不说话,像个木头人一样,呆呆的。 天性热情的小孩见不得他这样,忍不住又自顾自地开口道:「贺成渊,你要不要跟我一起玩啊?」 听到顾曦邀请他,贺成渊心中的失落一扫殆尽,抬头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眼神也明亮起来:「嗯!」 「嘿嘿,」听到自己的好朋友答应跟自己一起玩,大方的顾小糰子立刻把刚才的不愉快抛到脑后,把他全部身家都倒出来,各式各样的法宝堆了差不多快半个屋子。 「我的法宝都可好玩啦,你肯定喜欢!」 小男孩摆弄着他的宝贝,笑得可爱又自恋。 「咕噜……」 正在摆弄法宝的顾曦抬头,四处寻找奇怪的声音的来源。 「咕噜……咕噜……」 「贺成渊,你肚子在叫哎,」顾曦伸出手,怼了怼贺成渊的肚子。 贺成渊赶忙用手捂住肚子,苍白的脸上,露出可疑的红色。 「你饿了?」 贺成渊摇头,随后,肚子不争气的更加响亮的叫了起来。 「你就是饿了,」顾曦肯定地道。 「这家店的牛肉可好吃了,我们一起去吃吧,」热情的顾小糰子,极力向自己的好朋友推荐他喜欢吃的东西。
第27页 担心贺成渊又拒绝他,顾曦连忙伸出小手,用力按住了贺成渊的脸,不让他摇头。 贺成渊拒绝不了,只能说好。 「好哎,去吃肉啦!」 顾曦高兴得欢唿起来,凑过去,用软乎乎的嘴唇贴在贺成渊的脸上亲了一下。 「吃完回来我们一起玩。」 脸上突如其来的温热触感,令贺成渊紧张得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 迷迷煳煳地被顾曦扯着,一路往客栈的大堂里带。 顾曦的手软绵绵的,贺成渊被他握着,感觉自己好像被一块小小的软糕包裹住了一样,暖洋洋的。 顾曦模样可爱,性格乖巧,带着他的王弥出手又阔绰,所以店小二对这个孩子印象特别深刻。 见小孩走下来,立刻迎过去,笑问道:「小公子,有什么吩咐呀?」 小孩抬头,嗓音脆生生的:「我要带朋友一起吃肉。」 小二点头,指了指贺成渊:「这位小公子也吃酱牛肉就行么?」 顾曦眼睛亮晶晶的:「等我问问我的朋友。」 他把朋友两个字咬得很重,语气里带着藏不住的骄傲。 小孩跟店小二说完之后就回过了头,冲着贺成渊甜甜的笑,神情像极了乖巧的小猫。 「贺成渊,你要跟我吃一样的东西吗?」 贺成渊的耳朵嘭的就红了,脸颊也莫名其妙地发烫,点了点头。 他被顾曦拉着一路走,只觉得自己像踩在云朵上,整个人都在发软。 两个小孩来到座位上乖乖坐好,等着店小二上菜。 除了最爱吃的牛肉,顾曦又点了好几个没吃过的菜,满脸的跃跃欲试。 他喜欢吃好吃的东西,一开始来找贺成渊是以为贺成渊有好吃的饼饺(病娇)和南猪(男主)。虽然后来发现贺成渊好像并没有这些东西,但是能交到朋友他也是很开心的。 等饭上来的这会儿功夫,顾曦迫不及待等着开吃的可爱模样,逗得周围的食客忍不住微笑连连。 客栈里虽然有时候也会来一些大人带着孩子住店,但是那些小孩子要不然就是很娇气胆小,根本不敢一个人出屋子。要不然就是调皮捣蛋得不听管教,四处吵闹。 从来没有过像顾曦这样,每天自己乖乖吃饭,从来不需要父母操心。 「这俩孩子是哪家的,也太乖了。」 「应该是外乡来的,以前没见过。」 「俩孩子都好看啊,尤其是脸上带疤那个孩子,长得可真……」那人说到一半卡了壳,寻思了一下,这才说道:「那孩子是不是有点太好看了,好看得不像孩子啊。」 顾曦模样粉雕玉琢,圆乎乎的像个雪糰子,看起来就惹人怜爱。 贺成渊长眉细眼,比起孩子的可爱,更多的是偏向于美人的俊秀。跟模样稚气的顾曦坐在一块,对比起来就更加明显。 饭菜陆续被店小二送上来,满满登登地摆了一桌子。 被饭菜的香味一激,贺成渊的肚子叫得更响了。 他喝完烈酒吐了一场后,什么都没吃过,现在肚子里完全就是空的。 帮顾曦把他之前说的特别好吃的酱牛肉夹过去,见顾曦闷头吃得香,贺成渊又帮顾曦盛了一碗汤。 顾曦一口饭,一口肉,一口汤,吃得无比幸福。 他最喜欢吃这家店的酱牛肉了,软软烂烂,香味十足,根本不用费劲咬,抿一抿就会在舌尖化开,一口可以塞进去两大片! 接过贺成渊递过来的肉汤,顾曦嫌用勺子喝得太慢,干脆把碗整个捧起来唿唿地喝。 喝完还特别豪迈的「哈」了一声,惹得周围的人忍不住地笑。 「咦,贺成渊,你怎么不吃呀?」顾曦小肚子里垫了底,视线从饭上离开一些,这才注意到贺成渊还没有动筷。 「你快吃呀,」顾曦把牛肉往贺成渊跟前推了推:「这个可好吃啦。」 干卿宗上大多数人都辟了谷,平时都没人陪他一起吃饭,今天有贺成渊跟他一起吃,顾曦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见顾曦执着,贺成渊这才拿起筷子夹了一片。 顾曦没见过贺成渊吃东西,心里好奇,再加上肚子里有底,就一直盯着贺成渊瞧。 贺成渊被顾曦这么赤裸裸地盯着,面上忍不住发红,肤色苍白的脸上多添了丝生气,较劲似的也盯着顾曦瞧。 太阳高升而起,从客栈窗口射进来的光束毫无遮拦地晃在顾曦的脸上,亮得小孩受不了地眯起了眼睛。 他看见贺成渊的眼睛在耀眼的光芒里,也跟着闪闪发亮。 干净,温柔,明亮到璀璨。 有些像他以前在树林里见过的颜色浅到透明的琥珀。 好看极了。 顾曦看得呆了,油乎乎的小嘴半张着,连菜都忘了咬。 他回过神,见贺成渊吃得慢,以为贺成渊不爱吃肉,忍痛割爱地把自己发呆时候咬了一半,觉得特别好吃的春笋递了过去,语气里充满浓浓的不舍:「这个好吃,你吃这个吧。」 春笋上还留着小孩的牙印,看起来参差不齐。 贺成渊垂眸,将顾曦咬过的春笋轻轻咬住,整个含进了嘴里。 他慢慢咀嚼,心无旁骛,眉眼间甚至带着虔诚的味道。 「我也要,我也要!」 顾曦把小脑袋凑过去,对着贺成渊张开嘴,示意对方也喂喂自己。
第28页 嘴巴张得大大的,像求食的小鸟一样。 贺成渊闻言,挑了一块肥瘦适中的酱牛肉,仔细地沾好酱汁,放到了嗷嗷待哺的顾曦的嘴里。 见酱汁沾到顾曦嘴角,还轻轻帮他把酱汁擦了下去。 两个小孩你餵我,我餵你,互相餵得不亦乐乎。 客栈里那些旁观的食客,也跟着在一旁乐呵呵地起闹,直说这对小哥俩的感情真好。 抱着喝完了汤的碗,顾曦一脸的意犹未尽。 他刚想继续闷头吃肉,脑子里却又响起了那个奇怪的声音。 「咦?」 听完声音内容的顾曦,瞪大了眼睛,吃惊地道:「贺成渊,你爹爹来找你了。」 贺成渊的身子勐地绷紧,来不及思考就想要起身离开,却发现顾曦已经蹦下了凳子,吧嗒吧嗒地往房间的方向跑。 小孩挥舞着拳头,气势汹汹地道:「贺成渊,你坐着别动,看我回去拿法宝帮你揍他!」 第16章 贺成渊被带走了 「贺成渊,你别抓我呀。」 刚跑没几步,顾曦发现自己的手被扯住,惊讶地扭头。 「我得快点找个你爹爹看不到的地方藏好,然后偷袭他!」 小孩洋洋得意地昂起了小下巴,一脸「看我聪明吧」的表情望向贺成渊,等着贺成渊夸他。 可贺成渊原本带着笑意的眼角眉梢,却一点点拉平,慢慢恢復成了没遇见顾曦前面无表情的阴郁模样。 冷漠无神的表情,如同瞬间失去所有生气的人偶。 他紧紧地握住顾曦的手,无视顾曦的反抗,拉着顾曦一路往大堂里侧走,对正在忙碌的店小二说道:「麻烦您帮忙找一下跟他一起的那位老者,谢谢。」 男孩的声音是完全不符合秀美外貌的嘶哑,听得店小二一时之间有些错愕。 很快,店小二就恢復了笑脸:「这可实在是不巧,那位老爷刚才有事出去了。」 以为两个小孩是吃饱喝足了想要出去玩,小二陪着笑脸,尽心尽职地劝说道:「小公子有什么要买的,尽管吩咐小的去买就行。小的对这附近熟悉,保证能买到让您满意的好物件。」 「那位老爷临走之前留下话让我帮忙照看这位小公子。」 店小二指了指顾曦,把视线挪回贺成渊身上:「特意交代了不能让这位小公子出店,以免遇到危险。」 那位年长的客官出去之前,千叮咛万嘱咐不能让年纪小的那个孩子出店,还给他塞了一大锭银子。 万一这俩小孩出去玩真的出了什么事,他可担不起这个责任。 贺成渊闻言,点了点头:「那麻烦您看住他,不要让他出去。」 「我要出去!」 顾曦嚷着要走,却被贺成渊给拉过来,直接推到了店小二怀里。 小孩虽然修习过心法,但毕竟只有五岁。 被贺成渊这么一拽,控制不住地往后退,差点摔倒。 他被贺成渊粗暴的动作拉得手腕通红,吃惊又委屈地看过去,却发现贺成渊偏开头,避开了他的视线。 见不是年纪小的而是年纪比较大的要单独出去,因为那位客官没吩咐过,所以店小二也就没多管闲事。 抱好顾曦,店小二堆着笑脸,对贺成渊说:「得嘞,小公子放心,小的一定帮您把弟弟看住了!」 被店小二搂在怀里抱着,顾曦使劲挣动了几下没挣开,气得脸颊圆鼓鼓的。 他刚打算跟店家哥哥说,让店家哥哥把他放下来,却见到贺成渊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顾曦急得眼睛都红了:「贺成渊,你别走啦。我跟你一起出去,我帮你打他!」 他都练成了玄清心经第二层了。 他可以打得过坏人了! 听到顾曦带着哭腔的喊声,贺成渊的身子一僵,手指蜷缩,想要回头却不管怎么样都扭不过身子。 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好像变成了提线的木偶,四肢被看不见的铁链束缚着行动,完全不听从他的意志,只知道机械地向前走,向前走。 顾曦见贺成渊不理他,眼泪再忍不住地吧嗒吧嗒落下来,用手拼命揉眼睛:「贺成渊,你别走。」 「贺成渊,你能不能别走呀。」 他不明白贺成渊为什么一定要走,不知道自己怎样才能让贺成渊留下来。 他想追过去问个清楚,可店家哥哥却一直抱着他不让他乱动。 拉着店家哥哥的胳膊,顾曦恳切地求他放自己下来,眼泪控制不住地往下掉,把店小二胸口的麻衣都湿透了一块。 「哥哥,」顾曦仰起满是泪水的小脸,抽泣道:「快放我下来,我要出去。」 店小二见顾曦哭得厉害,心里也有点慌。 他只是客栈里一个做杂事的,收人钱财,替人办事,根本不敢擅自做主让顾曦自己跑出去。 「小公子,您就别为难小的了,」店小二没办法,只能抱着顾曦往楼上走,打算把顾曦关到屋子里锁上。 「客官临走前说了不让你乱跑,你要是真出了事,小的可担不起这个责任。」 他把顾曦送进王弥的屋子里,从外面锁上门。 听到小孩原本低声的哽咽,在外面传来嘈杂打骂声的时候,勐地变成了尖锐的哭喊。 第17章 贺成渊的母亲 疾驰在回往客栈的路上,王弥心中如烧了火似的焦急万分。
第29页 在见到客栈门口聚集的人群时,他心中那抹隐约的不安如同被证实了一般瞬间放大,差点让他压不住自己的理智,一个箭步就冲进了客栈里。 王弥刚才会突然离开是因为客栈附近出现了不明修真者的气息。 跟那日贺成渊被困在地窖里,守在地窖附近的气息相似。 他在客栈里设下保护结界,确认顾曦的安全后,这才出门去寻找那些修真者的踪迹。 追踪到一半却发现那些人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居然找不到半点线索痕迹。 消失的十分离奇。 就好像那些人根本就不是实际存在的人,而只是为了让他离开那里弄出来的幻影一类的东西。 在那些人消失的时候,王弥内心一瞬间涌起了巨大的怀疑。 他觉得自己最近好像有些奇怪,有点像老年痴…… 呸! 绝对不可能! 可为什么他会跟被下了降头似的迷煳? 明明少宗主还留在客栈里,他居然自己一个人一口气追出来这么远??? 这是可以用常理解释通顺的事情么??? 他追这些人到底为了什么啊??? 清醒过来的王弥匆忙往回赶。 却没注意到在回赶的路上,他脑海中那些强烈的疑问随着时间的流逝,不知不觉中,竟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店家,孩子呢?」 老人从没有过这般失态,愤怒和急躁使他的神情看起来有些癫狂。 路人们见王弥情绪激动,连忙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起了刚才的见闻。 「哎呀,刚才有个酒鬼过来打孩子,还把孩子带走了,那孩子不会就是你家的吧?」 「我就说瞧模样肯定是哪家的小公子,绝对不可能是那醉汉的儿子,刚才要是报官了就好了。」 「那小男孩长得那么好看,那醉汉怎么捨得下得去手哟。」 「我看那孩子脸上全是血,还以为要被打死了呢。」 听着那些路人的嘈杂论讨,王弥只觉得一股凉气瞬间从头顶蔓延到脚底板。 赵三来找人了。 万一少宗主一个冲动,非要替贺成渊出头…… 王弥不敢再想下去了。 他咬牙问道:「孩子呢?」 店小二忙道:「在您屋子里呢。」 王弥立刻向楼上飞奔。 推开门,见到了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顾曦。 小孩的脸上布满干涸的泪痕,原本整洁的髮髻凌乱不堪,小小的胸膛不住起伏,嘴里还不断念着贺成渊的名字。 看得王弥双目充血,急忙将顾曦抱了起来。 跟在王弥身后上楼的店小二适时出声,将王弥离开后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讲了一遍。 听完店小二的话,王弥这才知道,贺成渊居然没想过藉助顾曦的帮助,独自跟着赵三回家了。 「没想到,」王弥低声感慨,眸中神色复杂:「少宗主真的交到了一个好朋友。」 直到这一刻,王弥才彻底放下了对贺成渊所有的怀疑和偏见。 贺成渊是个聪明孩子。 聪明的孩子最容易做对自己有利的选择,比如在不得不回家的时候选择带上顾曦一起。 因为一旦事情跟顾曦扯上关系,王弥就再没办法袖手旁观,甚至可能会直接出手帮贺成渊杀掉赵三。 自家少宗主的性格,王弥最了解。 这孩子从小被护着长大,心性过于单纯,愿意掏心掏肺地对人好,也不图回报。 如果贺成渊想要利用顾曦钳制赵三,顾曦肯定不可能会拒绝,更大的可能是顾曦主动请缨给贺成渊提供帮助。 可贺成渊却选择将顾曦留在客栈,自己一个人走了。 「王伯,」从昏迷中甦醒过来的顾曦,见王弥回来了,立刻紧紧抱住了王弥的胳膊。 小孩的眼睛早就已经哭肿,奶乎乎的嗓子也哭得嘶哑不堪:「贺成渊被他爹爹带走了。」 「我听到他爹爹骂人了,他爹爹又打他了。我想出去帮他,可是我打不开门。」 「我的法宝都不在这,我打不开门,我看不到外面,」顾曦焦急慌乱地语无伦次,眼神里瀰漫出明晃晃的恐惧。 「贺成渊,」顾曦把头埋进王弥怀里,哇地哭出声:「他好像快要死了啊!」 将顾曦在怀里抱紧,王弥拍着小孩的嵴背帮他顺气,转身出门,步伐坚定地向着贺成渊家的方向走。 「少宗主不哭,我们现在就去找贺成渊。」 「他吉人自有天相,肯定没事的。」 「宗主和夫人那边交给我去劝,我们找到他之后直接带他回干卿宗。」 「嗯,」小孩抽哒哒地哭,把脑子里念书的声音跟王弥重复:「王伯,贺成渊在小鸡院,我们快去吧。」 「小鸡院是不是有好多好多小鸡?」 「呜呜呜,他爹爹到底要干什么呀,他还要打小鸡吗?他怎么那么坏呀?」 大概猜到「小鸡院」意思的王弥:「……」 *** 破旧的窗棂泛着死灰色,歪扭斜敞,被寒风吹得不断摇晃。 昏暗逼仄的角落里,露出一双比寒星还要冷的浅色眸子。 赵三正在跟妓女快活,勒令贺成渊必须在一旁不错目地「欣赏」。 男人喝了很多的酒,身上的劣质酒味难闻得刺鼻,混杂着妓女身上过重的脂粉香,使房间里的味道难闻得令人作呕。
第30页 「小畜生,敢闭一下眼睛被老子知道,就等着给你娘收尸吧。」 赵三身子奋力起伏,喘着粗气,余光扫过贺成渊的方向,表情阴沉。 女人本就是敷衍的态度,见赵三心思不在自己这里,懒得再装动情,出言调笑道:「哟呵,你怎么对那孩子那么上心,都这时候还总想着他?」 「你把他带来我这的时候我就觉得奇怪了,难不成你是想带上他跟我一起耍?」 她原来是大窑子出身,后来年老色衰,被窑子赶出来,这才自己出来办买卖。 那些大窑子里面的客人确实有些喜欢多点人一起耍,一次叫上三个五个的她也不是没见过。 但是男人和女人,大人和小孩一起耍的她倒是第一次见。 打心眼里觉得这醉鬼还挺会玩的。 看着赵三蓬头垢面的样子,妓女嗤笑:「你个醉鬼可别想占便宜,一起玩的价可不是现在这个价,真想玩就得加钱。」 她毫不退缩地与赵三直视,眼神里带着赤裸裸的鄙视。 妓女的便宜都占,这人可真是烂得无药可救。 「闭嘴,」赵三抬手甩了妓女一个大嘴巴,打得妓女尖叫一声,直接晕了过去。 「老子花钱是来找乐子的,不是来听你说骚话的。」 他见女人彻底没了动静,失了兴致,晦气地呸了一口,径直走到了贺成渊身前。 「看得怎么样?」 赵三赤着身子蹲下,露出一个猥琐至极的笑。 焦黄的牙齿从唇边龇出来,嘴里喷出浓重而恶臭的酒气。 贺成渊偏开头,不答。 「说话!」 坚硬粗糙的手掌勐挥过去,打在贺成渊的脸上,打得男孩一头栽倒,唇角流下血来。 赵三最忍受不了贺成渊漠视他的样子。 如同他根本就不是正在说话的人,而是什么不堪入目到连半点目光都不想沾染的秽物。 他忍受不了贺成渊用那样的眼神看他。 因为每次看见那双眼睛,他都会想起贺成渊的母亲。 那天,天上下着雪。 女人穿着月白色的披风,站在雪地上,好似在等着什么人。 她身上的披风轻飘飘的,被风吹得不住后扬。 远远望过去,竟好像比天上落下的雪还要轻盈。 轻盈的,遮掩地落在她纤细的腰肢上。 她的皮肤洁净纯白,比四周的落雪还要更剔透。 清澈明亮如同星星一般的眸子,在回头的一瞬间,直直地望进他心里,望得赵三一辈子都没办法忘得了。 她可真美。 赵三那样想着,走了过去。 他尝试搭话,被女人婉拒。 他尝试用粗,被女人抬手扇了一巴掌。 他从来没见过这么美的女人。 他想占有她,想让她做自己的女人,想让她哭着求饶,但那个女人直到浑身赤裸都没跟他哪怕服一句软。 只是用如同看着什么秽物一样的眼神,冷漠地望着他。 并毫不犹豫地咬断了自己的舌头。 到她死,赵三甚至都不知道她的名字。 「我让你瞧不起我,瞧不起我,瞧不起我!」 厚实的脚掌铁块一样狠狠地踩在男孩身上,赵三觉得不解气,干脆扯着贺成渊的头髮,将他拽起来,屈起膝盖一下下地撞他的头。 贺成渊尝试用手护住脑袋,却反被赵三拧住胳膊压在墙上踹。 「你接着用那种眼神看我啊,怎么不看了?接着看啊!」 贺成渊的沉默彻底激怒了赵三。 他怒吼着将贺成渊整个人狠狠地摔在地上,下脚疯狂且狠毒。 贺成渊在剧痛中不敢反抗,身体因为疼痛而不断痉挛,在地上蜷缩成小小的一团,溅了一地的血。 那日,女人也是这样在地上蜷缩成一团,嘴角溢血。 赵三捨不得这具身体,把人抱起来,想要带回去。 因为嫌弃碍事而被他打了个半死的贺成渊爬起身,走过来扯着他的衣角,用一双跟女人同样明亮清澈的眼睛望向他,哀切地问:「伯伯,你要带我母亲去哪?」 男孩脸上全是血,配上那张精緻的脸,活像个地狱里爬出来的鬼娃娃。 这幅情景让赵三忍不住有些害怕,一脚将男孩踹开,大步走了。 没想到年幼体弱的贺成渊居然一路跟着他,回到了云山。 赵三试了很多办法也没能保住女人的尸体,后来只能把女人发烂变臭的尸体埋在了后院。 那天,贺成渊就在一旁死死地盯着他看,无声地流泪。 赵三本以为女人被埋了之后,贺成渊自己就会走了。 可没想到,第二天的时候,贺成渊居然走到他身前问他:「伯伯,你是谁?」 赵三冷笑:「老子是你爹!」 「爹,」男孩的眼睛变得湿润,里面有泪。 「我找不到母亲了,你知道她在哪么?」 年幼的他亲眼目睹了母亲的死亡。 可却因为无法接受,悲伤过度到忘记了一切。 …… 用脚踩住贺成渊的脖子,赵三缓缓加力,看着贺成渊用手扒着他的脚踝拼命挣扎。 他没停下来,反而愈发用力,看着贺成渊的脸色变得青紫,嘴角不断渗血,赵三控制不住地扬起诡异的笑容。
第31页 「砰——!」 紧闭的房门被踹开,披着一身风雪的老人抬手将失控的男人扔了出去。 尖锐的疼痛和压迫的窒息感突然消失不见,贺成渊拼命咳嗽,下意识地抬头,却被吹进来刺骨的风雪颳得睁不开眼睛。 突如其来的寒冷下,他被迫将身体蜷缩成一团取暖,隐约中却听到有个人在喊他的名字。 除了母亲,再没有人知道的,他的名字。 有人试图把他抱起来,滚烫的肌肤贴在他的皮肤上,噁心得让他忍不住想吐。 那个人试图撬开他的嘴,让他吃下什么东西。贺成渊疯狂地挣扎,不想让任何人碰触他的身体。 他听到耳边传来声音—— 「少宗主,贺成渊现在神志不清,我想餵他灵丹也餵不进去,先等他醒过来……」 「少宗主你别过来,太危险了!」 「少宗主!」 焦急的喊声中,带着奶香的熟悉气息,由远及近地将他包裹在了里面。 十分奇妙的是,即使那团暖烘烘的温度离他再近,贺成渊也没有感受到任何噁心的感觉。 他感到有人正动作笨拙地掰开他的嘴,餵他吃下一个带着苦味的东西。 味道很苦,可因为跟那只压在他唇上的手的气息融合在一起,意外的带着点甜。 他的舌尖顺从地将东西推送着咽下,紧绷的身体渐渐松弛,试图将自己在这团香甜里埋得更深更紧密一些。 雪夜沉寂,房间里只余下男孩时断时续的唿吸声。 半晌,老人突然响起的声音里带着委屈:「……少宗主,为什么你餵药贺成渊就吃了?」 做成了王伯都做不成的事,顾曦心里满满的都是成就感。 他的小脸上还挂着刚哭出来的大鼻涕泡,表情却十分的骄傲,昂起小胸脯,声音响亮地说道: 「因为我们是好朋友呀!」 第18章 他帮他逃离了噩梦 王弥被顾曦跟贺成渊之间的友情感动得险些落泪。 他也是有朋友的。 但说句实话,完全是君子之交淡如水。 仔细想想小时候的玩伴,好像也是互相扔泥巴,吐口水,踢裤裆的情况比较多。 看着两个小孩抱成一团,气氛融洽到完全没有他能插足的地方,王弥情不自禁地再次感嘆:「少宗主这次没白下山,真是交到了一个好朋友啊。」 就在贺成渊吃下灵丹,即将转醒的时候,屋子里被赵三一巴掌打晕的妓女也悠悠醒来。 她发现赵三不见了踪影,反倒是王弥这个老翁蹲在自己床边,以为赵三想花一份钱买两个人睡她,气得破口大骂,骂得王弥满脸尴尬,一把捞起两个孩子一股烟儿似的跑出了屋。 他们走出屋,恰逢赵三从地上爬起来。 男人抖落乱发上的雪,被冻得青紫的骯脏的脸上,表情猥琐又阴森。 他用浑浊的眼睛死盯着贺成渊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王弥懒得跟赵三废话,一心只想赶快回干卿宗。 「拿着钱,滚吧,」王弥对男人随手扔出一锭金元宝。 元宝咕噜咕噜地滚,正好滚到赵三脚下。 王弥的动作完全戳中了赵三痛恨别人瞧不起他的心结。 他怪笑几声,捡起元宝,放到嘴角狠狠咬了下,吊着嗓子,阴阳怪气地道:「哎哟,没想到我这便宜儿子身价这么金贵,一个没长熟的屁股都能卖这么多钱啊!」 「闭上你的脏嘴,拿着钱滚!」 王弥大步从赵三身边经过,嫌恶得甚至不想分给赵三任何一点眼神。 他恨不得直接把这个醉鬼的脑袋给拧下去。 可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一想杀了这个醉鬼就手脚抽筋似的身体不听使唤,眼睁睁看着这么个垃圾在他眼前蹦跶来蹦跶去,气得简直要疯了。 「停停停!」 「那小畜生可是老子儿子,老子还没放话呢,你用这么一小锭金子就想把人直接买走了?」 「或许,」看着王弥勐地回头,额上青筋被气得乱跳,赵三阴恻恻地笑道:「你应该问问那个小畜生愿不愿意跟你走。」 「小——畜——生」赵三故意拉长音:「想好了再说啊。」 贺成渊垂在身侧的手指,紧紧攥住了裤脚。 他的身体控制不住地向赵三的方向走,却发现有一只胳膊死死挡在了他身前。 「他当然愿意跟我们走了!」 穿着火红披风的小男孩,颜色鲜活得好像风雪里一簇跳动的火苗。 温暖明亮,是刺骨寒冬里唯一的炽热。 他个子小小的,说话的声音也奶奶的,甚至迫于赵三高大威勐的形象而吓的小短腿抖了抖。 态度却意外的强硬且坚定。 「他不会跟你回去的!」 「他要跟我们一起回家!」 顾曦害怕贺成渊真的过去,干脆一把抱住贺成渊,耍赖拖着人不让人走,扭头冲着王弥求救道:「王伯,快帮我把贺成渊拉走!」 王弥看着自家少宗主那赖皮样,哭笑不得,原本被赵三气得完全压抑不住的怒火瞬间消失了大半。 他没上手去拉贺成渊,而是在两个小孩身前俯下身温声劝道:「贺成渊,你就跟我们一起回去吧。跟我们走,以后你就有好日子过了,再也不用挨打受饿了。」
第32页 贺成渊低头不说话。 可是从王弥的角度,却能清晰地看到小孩因为强忍着哭意而变得通红的眼眶和鼻尖。 这孩子根本就不想跟赵三走,可为什么就是不肯松口? 内心一声长嘆,王弥拉着顾曦的手,顺便也带着被顾曦紧紧抱着的贺成渊,走到了远处的一个石洞里,把两个小孩安置好。 「少宗主,你们两个先在这等一会儿,老奴跟贺成渊的爹爹问几句话,马上就回来。」 见王弥走得远了,顾曦想起刚才要不是自己拦着,贺成渊差点又回到赵三身边。心里觉得委屈,使劲拽了拽贺成渊的衣角,声音闷闷的:「贺成渊,我们不是好朋友么?」 好朋友怎么可以分开呢? 明明贺成渊的爹爹那么坏,还打人,贺成渊为什么总是想要跟他走呢? 难道…… 难道贺成渊同意跟他做朋友,其实是骗他的??? 难道贺成渊根本一点都不喜欢他,其实是很讨厌他的??? 顾曦的小脑袋瓜越想越歪,越想越钻牛角尖。 他呆呆地站在那,以为自己被彻底嫌弃了,眼泪再也控制不住,一个人偷偷地掉起了金豆子。 「我再也不理你了,呜呜呜…」 「贺成渊,你骗人,你坏蛋,我讨厌你!」 「呜呜呜……」 听到顾曦说不理他了,贺成渊身子勐地僵直,吃惊地抬起头,表情茫然。 他想问问顾曦为什么这样说,可却听到顾曦说讨厌他,一瞬间只觉得心里难过到不行,连话都说不出来。 他甚至都不敢靠近,怕自己太讨人厌,惹得顾曦哭得更厉害。 即使遭受再痛的毒打也从来不会流出来的眼泪,因为顾曦的那句话,决堤了似的全都涌到了眼角附近。 顾曦等了一会儿也没等到贺成渊跟他解释,以为贺成渊是不好意思跟他说话。 结果偷偷抬头瞄过去,却发现贺成渊侧开了身子,反倒离他更远了! 顾曦幼小的心脏一时之间受不了这么大的委屈,被伤得透透的,哭得停不下来,难受得直打嗝。 王弥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两个小孩背对背坐着,哭得一个赛一个的伤心。 王弥:「……」 这一幕怎么好像似曾相识? 他感到无奈又好笑,走过去,想把两个孩子一起抱在怀里安抚。 结果贺成渊下意识地避开他,让王弥只搂到了顾曦这一个哭唧唧的小糰子。 揉了揉顾曦额前软乎乎的碎发,王弥对顾曦说道:「少宗主,我想跟贺成渊说件事,你先自己在这待一会儿行么?」 他刚刚用强硬的手段逼赵三说出真相,听完整件事情的经过后恨不得当场把赵三这个人渣碎尸万段。 这么龌龊又骯脏的事情,实在是不适合让顾曦听到。 「贺成渊,你跟我出来一下,」王弥把顾曦安置好,对贺成渊招了招手。 贺成渊起身,跟着王弥往外走,路过顾曦身前的时候,手指蜷缩,张了张嘴,到底还是没能把话说出口。 顾曦感到好像有人看他,抬起哭得稀里哗啦的小脸,正好看见贺成渊路过他身边都不理他,小脾气彻底爆发,使劲哼了一声,把头扭过去,彻底不看贺成渊了。 他独自生着闷气,等了一会儿也不见王弥回来,开始对外面发生的事情感到好奇。 但是一想到贺成渊根本不认他这个朋友,就气得什么兴致都没了。 生气地晃了晃小短腿,顾曦嘴巴撅得老高。 正当他拿脚旁边的小石子出气的时候,脑子里那个奇怪的声音又一次骤然响起。 【贺成渊静静地垂头站着,手指紧紧蜷缩起来,指尖扎得掌心发疼。 他听到王弥对他说,说他母亲的尸骨已经被妥善地处理好了,等他们一起回去干卿宗后就会帮他把母亲厚葬,让他不要太过伤心。 可母亲怎么会死呢? 母亲明明还活着。 赵三答应过他,只要他能拿来钱就不会为难母亲。 母亲只是被赵三给藏了起来,被赵三…… 贺成渊扭头向赵三的方向望过去,看到男人瞪大了布满血丝的眼睛死盯着他。 见男孩看过来,赵三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用口型一字一句地道:「你,娘,是,被,我,操,死。的。」 ……死 是了,母亲真的死了。 而且是…… 被封印了许久的记忆,如同决堤的洪水,兇勐地向着贺成渊冲过来,冲过来,让那些他曾经不堪忍受的痛苦又切实地再现了一次。 他痛苦地抱着头闷哼,一种压抑不住的暴戾从心底蔓延,好像身体里被插满了无数锋利的冷刃,割得浑身都忍不住剧痛。 他低吼一声,双手搬起一块大石头,对着赵三的头狠狠地砸下去,却因为赵三的闪避而打偏,没能造成致命伤。 男人温热的血,混合着腥臭的酒气向着贺成渊扑面而来,飞溅着落到了男孩的手上和脸上。 贺成渊觉得很噁心。 头破血流,惨叫连连的赵三很噁心; 满手鲜血,一心復仇的自己很噁心; 好像就连这个世界都变得很噁心,噁心得让他想吐。 他的手在抖,险些握不住石块。
第33页 他觉得自己大概是有些害怕的,可心里却意外的平静。 是啊,这样噁心的他,有什么资格被人喜欢呢? 所以顾曦才会说讨厌他,才会不想理他的吧。】 「贺成渊,我没讨厌你啊!」 小孩从远处狂奔而来,一把抱住了正要给赵三最后一击的贺成渊。 贺成渊被顾曦撞得往后连退了几步,手里握着的石头也没拿稳,吧唧一声掉在了地上。 顾曦一路跑得气喘吁吁,白皙的小脸上透着粉红色,睫毛上还挂着泪,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我没讨厌你。」 「我还以为你刚才是故意不理我呢。」 小孩的奶音闷闷的,听上去满是委屈。 娘亲说过,男子汉要勇于承认错误。 虽然贺成渊刚刚骗了他,还不理他,确实很讨厌。 但是……但是…… 「是我误会你了,我跟你道歉,对不起,」顾曦踮起脚,吧唧一声,吻在贺成渊的右脸上。 留下一个湿漉漉的小唇印。 「我都亲你啦,你原谅我,好不好?」 他眨着大眼睛撒娇,见贺成渊没反应,又踮起脚,在贺成渊左脸上吧唧亲了一口。 「好不好嘛~」 小孩的亲亲带着柔软甜腻的奶香,轻轻地,软软地落下来。 太过美好,像一场不真实的梦。 「嗯,」贺成渊低低地应了一声。 他睫毛颤抖,隐忍压抑了很久的紧绷身体变得松弛。 把头缓缓靠在顾曦的身上,男孩的眼泪很快就打湿了顾曦的肩膀。 *** 遥远的虚空中,书页缓缓翻动。 如同蝴蝶扇动的翅膀,意味着一个微小的开始,也预兆着未来即将发生的巨大改变。 一行小字逐渐变得模煳扭曲。 【七岁那年,贺成渊手刃了自己的杀母仇人。 幼年的杀人经歷,彻底断绝了他求善的企盼,也冷掉他心尖上最后的一点热血。 沾满鲜血的双手,破碎不堪的尸体,男孩痛苦压抑的哭泣。 一生都没有办法摆脱的噩梦 ——夜夜纠缠,至死方休。】 第19章 哎,贺成渊你怎么掐我?…… 顾曦抱着贺成渊的后背,伸出小手,轻轻地拍了拍。 他感到贺成渊哭得很伤心,眼泪流了好多,把他肩膀的衣服都湿透了,肩膀上变得湿乎乎沉甸甸的。 于是,小孩自己的眼睛里不知怎么也泛起水光。 他偏过头,脸颊轻轻贴在贺成渊的脸上。 软乎乎的小手握住贺成渊的手,用小奶音认真地说道:「你一点都不噁心的。」 「贺成渊,你手上可干净了,一点都不噁心的。」 赵三被王弥带走了。 拎着赵三那摊烂肉,拖到小孩们看不到的远处处理掉。 王弥清理干净一身的血气,急匆匆地赶回来,看见两个小孩正站在雪地里,手拉着手等他。 顾曦闲不住地乱瞅,见到王弥回来,立刻扬起笑脸,跳起来跟王弥挥手,蹦蹦跶跶跟个小兔子似的。 还是只红彤彤,胖乎乎的小兔子。 贺成渊却只是专注地看着顾曦,眼睛里好像只能容得下小孩一个人一样。 「贺成渊,你家里有什么要收拾的东西么?没有的话我们就直接回干卿宗了,」王弥象徵性地问了一句。 他觉得就赵三那个人渣,根本不可能给孩子准备什么衣服,被褥,所以家里应该不会有什么需要收拾的行李,问这么一句只是以防万一。 果不其然,贺成渊摇了摇头。 「那我们快走吧!」 顾曦刚跟好朋友解开误会,又听到王弥说准备三个人一起回家,心里简直兴奋的不行,拉着贺成渊就往前跑。 「回家啦,回家啦!」 他跑得太急太兴奋,小短腿绊在石头上直接摔了个大马趴,还顺带着把贺成渊也给带摔了。 两个小孩一起摔在地上,扑通扑通两声,在雪地里砸出两个人形小坑。 王弥:「……」 这怎么一眼都不能离开? 顾曦摔得吃了一大口雪,被赶过来的王弥一把捞起来,捞起来之后整个人都还是蒙的。 他黑亮的大眼睛眨了眨,感觉到疼痛渐渐从膝盖处开始蔓延,抿着唇拼命忍了忍。 没忍住,以一个非常缓慢的速度皱起小脸—— 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小声抽泣起来。 「……腿疼,疼……」顾曦疼得直吸气,话说得哆哆嗦嗦的。 「王伯,磕到腿了,腿好疼啊……呜呜呜……」 他哭的伤心,余光一瞥,却看到刚刚跟他一起摔跤的贺成渊坚强的没哭,反倒还一脸担忧地望向他。 顾曦不敢置信地僵住了哭声,小脑壳里充满疑惑。 明明…… 贺成渊也摔了呀…… 他都不疼吗??? 顾曦迟疑了一下,没忍住好奇心,开口问道:「贺成渊,你刚刚也摔倒了,你都不疼吗?」 贺成渊摇头。 怕顾曦不信,他认真地看着顾曦的眼睛,郑重其事地强调道:「不疼的。」 闻言,顾曦把小脑袋缓缓埋到了王弥肩膀上。 他没脸见人了。 贺成渊见顾曦突然又不理他,急得不行,满心责怪自己刚才没能护好顾曦,扯着顾曦的手,急切地问:「顾曦,你怎么了?很疼嘛?」
第34页 「也,没有,很疼,就是,呜呜呜呜……」 可恶,其实好疼的! 可是贺成渊都没哭,只有他一个人哭,好丢人! 反手把哭得泪眼汪汪的顾小糰子的裤腿挽起来,王弥仔细一看,发现顾曦嫩藕似的小短腿上,有一块皮肉被划破,正在流血。 冷风吹在顾曦裸露在外的肌肤上,冷得顾曦忍不住一个哆嗦。 王弥这才意识到小孩子身上没有多少灵力护体,下意识地打开了一个小小的御寒结界。 打开了才发觉不对劲,但已经迟了。 老人的眉毛蹙起来,忍不住思考等自己回去以后,得去戒律堂领多少罚才能了事。 凡世与修真者的活动区域有着明确的划分。 按照规矩,金丹期以上修为的修士不能在凡世使用术法。 毕竟凝练了金丹的修士跟普通人之间的力量差距如同天堑,挥挥小指都能杀死成千上万的凡人。 所以,不论有无攻击力,威力如何,担心有不怀好意之人滥用,干脆将所有法术一刀切地禁止了。 规矩的维繫既需要声望服众,又需要强大的武力镇压。 因此,一直由修真界第一大宗,干卿宗来负责执行。 可说到底,也就只能约束一些低等级的修真者,还有像王弥这样隶属于干卿宗的人。 如果真有什么修为通天的大能想要在凡间作乱,凭这么一个干巴巴的约定,根本就制约不住。 拿出伤药,王弥准备帮顾曦处理伤口。 贺成渊见状,学着顾曦平日对王弥的叫法,滞涩开口道:「王,伯。」 小孩话说得还是不太利索,咬字生硬,嗓子也哑。 「可以,让我帮,顾曦,涂伤药么?」 看着贺成渊眼神里的期待,王弥心里十分犹豫。 他明白贺成渊是一片好心,但毕竟还是小孩,下手没有轻重,万一伤了顾曦就不好了。 将伤药在手心里捂热,王弥没忍心直接回绝,笑呵呵地跟贺成渊解释道:「天太冷了,少宗主这个人娇气得要命,腿露在外面时间长了会不舒服的。」 「你王伯伯我涂药的动作比较快一点,还是我来涂药吧,好不好?」 贺成渊本想坚持,可听到顾曦可能会不舒服,便没再说什么,点了点头,眼底的失望一闪而逝。 可他刚刚放弃了涂药,就见到原本趴在王弥肩膀上的顾曦扭过身子瞧他。 小孩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一双眼睛却笑得像弯弯的小月牙,语调里是掩饰不住的激动:「贺成渊,你要帮我上药么?」 贺成渊原本失落的眼神勐地亮了起来,点了点头。 为了方便贺成渊帮自己上药,顾曦连忙把小短腿往长了伸。 可是腿伸得再长也还是那么短,只能把脚丫勉强够到贺成渊眼前,腿却无论如何也凑不过去。 小孩急了,用手拍了拍王弥的胳膊:「王伯,放我下来呀,我要贺成渊帮我涂药!」 王弥觉得脑子有点疼:「少宗主别闹。」 顾曦委屈:「我没闹。」 禁不住顾曦在他怀里乱扑腾,王弥只能把人放下来。 把伤药交给贺成渊的时候,老人嘴里还忍不住念叨:「药得捂热了再涂,涂的时候记得轻点,手不要太用力。」 顾曦一脸嫌弃:「王伯,你好墨迹哦。」 王弥据理力争:「我这是担心,担心你懂么?」 仔细地帮顾曦涂药,贺成渊神情专注,手指动作轻盈的好像在触碰最真爱的宝物。 顾曦的小短腿白白胖胖的,肤色细腻白皙,颜色像通透的玉石,手指触碰到肌肤的时候好像在摸一块软乎乎的发糕。 让贺成渊在涂完药之后,忍不住在其他地方也轻轻捏了两下。 「哎,贺成渊,你怎么掐我?」 感到腿上传来的异样感,顾曦吃痛,一脸震惊地问道。 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动作的贺成渊,闻言整张脸都炸得通红,连忙停下手,慌张地把伤药塞回了王弥手里:「我,我没,我不是故意的。」 全程旁观两个小孩相亲相爱的涂药过程,自觉十分多余的王弥,面无表情地接过药:「完事了?」 贺成渊点头,脸上余热未消。 「行,完事了就走吧。」 王弥伸手把顾曦抱起来,回手想拉住贺成渊,可却被贺成渊躲开了。 见贺成渊还是不愿意跟除了顾曦以外的人亲近,王弥没办法,只能把顾曦放下来,让顾曦拉住贺成渊的手,自己再拉住顾曦的手,以便自己能同时带走两人。 虱多不痒,债多不愁。 反正已经註定要因为施展术法挨罚了,也就不差再多挨一点了。 一老两小施展着缩地成寸的法术,在荒郊野岭中疾驰,向着干卿宗的方向奔去。 第20章 干卿宗 三九寒冬,清晨尤其冷峭,连鸟儿都不愿早起出窝。 灵越峰上此刻却白气蒸腾,人影阵阵,脚步声沙沙作响。 灵越峰上坐落着修真界第一宗——干卿宗。 宗内弟子卯时初刻起,亥时初刻息。 每日勤学苦练,孜孜不倦。 更逞论现在正临近十年一度修真大会的时候,他们的修炼较之往常更为刻苦努力。 干卿宗内分为内门和外门。
第35页 内门只收有修行天赋的修真者,外门则并无限制,凡俗弟子也可入宗。 由于干卿宗盛名在外,所以内门弟子数量众多。 从上上上代宗主开始,宗内的内门被分成了五个大分堂,五大分堂之下又分为五个小分堂,五小分堂之下又被分为五个小小分堂。 每个分堂都有各自的名字,各个分堂之间的人在互爆身份的时候一般都要说上很长一串。 例如:我是天金堂(大分堂)——地金分堂(小分堂)——人金支堂(小小分堂)的弟子,某某。 至于干卿宗的先祖们为什么会搞出来这么长的一串前缀,没有人知道原因。 按云竹的话说就是没事闲的。 而需要管理众多弟子,处理如此之多的事务,使干卿宗的实力稳中有升的人。 就是现任干卿宗宗主,顾明远。 顾明远,化神中期的修为。 单论修为来说,他的实力在修真界中已属顶尖。 毕竟,修真界已有数千年无人飞升,大乘期高手几近于无,渡劫期的高手又大都是隐居的老怪和不世出的大能。 真正入世管理门派,分心杂务的各派宗主掌门,能修炼到元婴期就已经称得上是天赋异禀,化神期完全就是他们可望不可即的高度。 可顾明远如果只是因为天资卓绝,修为比他们高强一些。 那么其他门派掌门对于顾明远的态度,估计也就单纯地止步于羡慕或者嫉妒。 万万不会演变成愤怒。 修仙者,逆天而行。 须得绝情绝性,一心追求长生大道,方为正途。 可顾明远这个人,不仅在管理乱七八糟事务的同时修为高的离谱,甚至还娶了老婆,生了孩子,一天到晚地还要跟他们晒幸福!!! 别人一门心思修炼,削尖了脑袋才勉勉强强混个元婴期。 他倒好。 一天到晚俗事缠身不说,还得哄老婆,带孩子,又收了好几个不省心的徒弟,居然还年纪轻轻就修炼到了化神中期。 就他娘的离谱! 此时,离谱的干卿宗宗主顾明远,正在灵越峰峰顶的练武场,监督门下弟子修炼。 寒冬的练武场,冷得让人直打哆嗦。 场中弟子俱都冻得脸红嘴青,手脚抽筋,却没一个人喊苦喊累。 连平日里彼此互相餵招时候,因为磕碰擦伤而控制不住的唿痛声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偌大的练武场,除了手脚摆动时候产生的风声,还有法术施展时候的灵力波动,竟然一片肃静。 如此奇景,实属罕见。 究其原因,只因今日宗主夫人商雪的心情极差,差到直接过来练武场里观看众弟子们练招。 商雪因为顾曦非要把贺成渊带回干卿宗这件事,已经气得快要失去理智了。 弄得各弟子人人自危,别说用嘴出声,就连用鼻子出气都不敢。 顾明远看着练武场内的众位弟子战战兢兢修习的样子,心里跟着犯憷,无意识地伸手拢了拢头髮。 他抬头看看日色,发现天快大亮了,根据王弥之前的传音,顾曦估计马上就要回来,心中霎时涌上一股欢喜。 可用余光偷偷瞥向妻子,见到她原本白皙的皮肤青中带黑,怒气几乎完全压抑不住,立刻把上翘的嘴角强压回去,不敢轻易去触霉头。 顾明远自己不敢去碰妻子的逆鳞,只能拼命跟徒弟们使眼色。 他先是沖自己的大弟子闵峥挑了挑眉,示意闵峥过去劝劝他师娘。可闵峥却目不斜视,心无旁骛地指导着众位弟子们修炼。 完全无视了他这个宗主。 顾明远没办法,只能寄希望于自己的二弟子沐汀江。 见沐汀江刚好也望向他,连忙偷偷在底下摆了摆手,示意沐汀江过去跟师娘说几句好话。 沐汀江见师父实在可怜,心中暗嘆一口气,向着商雪的方向走过去,柔声道:「师娘,小师弟他这次下山许久,今日终于平安归来……」 话刚说了一半,商雪抬眼,语调平淡:「嗯,平安归来。」 「他是自己一个人归来么?我怎么记得他还带着个不该归来的人一起归来啊?!」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几乎就要憋不住火,语调升高了都不自知。 沐汀江见师娘是当真跟那个叫贺成渊的孩子生了气,担忧自己再继续劝下去反而火上浇油,便帮商雪斟了一杯茶,站在一旁,决定不管顾明远再怎么对她明示暗示都一律不予理会,闭口不言。 偷偷旁听沐汀江和商雪说话的顾明远,闻言抽了抽嘴角,心道今日这事要遭。 他刚想走去远处偷偷联繫顾曦,让顾曦干脆换个日子悄悄回来,省得跟他娘直接对上,不好收场, 结果发现远处浓烟滚滚,随之传来一道中气十足的吼声,震彻天地。 「师父,师娘,俺可算是在大会前赶回来了!」 一位身材高大,眉眼粗犷的年轻人,手提一只拼命挣扎的蛟龙,向着练武场的方向雄赳赳,气昂昂地疾驰而来。 他来到练武场内后,四处扫了一圈,表情喜难自抑,眼睛几乎眯成两条细缝,憨厚地傻笑道:「小师弟这是还没回来呢?」 「俺这次特意给他抓了条蛟龙回来炖汤。」 「不瞒你们说,别看这玩意长得丑,吃着贼带劲,大家到时候可一定得一起尝尝啊!」
第36页 蛟龙虽因被年轻人控制而身形被迫缩小,可即使这样,长度也近乎一丈。却被年轻人死死夹在胳肢窝里,根本逃不脱。 它力量卓然的蛟尾左右甩动,将四周的地面砸得皲裂破碎,也好巧不巧地砸飞了顾明远手里刚刚准备联繫顾曦的传影镜。 顾明远:「……」 「厉烽野,」顾明远皱眉,对着自己的三弟子说道:「你赶紧把这蛟龙带去灶房。」 厉烽野一身的腱子肉闲不住,见小师弟还没回来,就带着蛟龙跑去大师兄闵峥那里对招。 凌厉而充满野性的脸上,很快就布满了湿漉漉的汗水。 听见顾明远喊他,立刻应声:「好的师父,徒儿这就把这蛟龙带去灶房。」 说完,一阵风似的跑没了。 由于完全看不懂气氛的厉烽野不在,练武场立刻恢復了原有的死寂。 而这份死寂,从日头未升,一直到日落西沉,都没有任何改变。 偷瞄一眼商雪铁青的脸,顾明远咽了咽口水,没敢说话,低头玩起了自己的衣服带子。 *** 某不知名密林里 没能按时回到干卿宗的一老一小正在四处寻找着什么东西。 他们弄得灰头土脸,衣衫都被树枝刮破了好几道口子,也没能找到他们想找的人。 月光的余韵下,趴在灌木丛里认真找人的身影团成小小一团,累得气喘吁吁。 「四师兄,」顾曦抹开被汗水黏在眼前的碎发,沾满了泥土的脸蛋气得圆成一个小河豚。 「你到底带着贺成渊躲哪去啦!!!!」 第21章 回家 终于把带着贺成渊逃跑的云竹找出来,几个人稍作休息,连夜就往干卿宗的方向赶。 这次顾曦跟王弥两个人一起出发去云山找贺成渊,算起来花了将近半个月的时间。 头一次离开家这么久,顾曦其实心里早就想回去想得不得了。 现在总算是踏上回家的路,小孩整个人就像是屁股上被点了火的小炮竹,快乐得噼里啪啦地在飞剑上乱蹦,根本坐不消停。 「王伯王伯,我们还有多久才能到呀?」 「我玄清心经突破第二层了,爹爹和娘亲知道以后肯定会夸我的!」 「贺成渊,我跟你说,干卿宗真的可好可好啦,你肯定会喜欢的!」 他越想越开心,拉着贺成渊的手,叽叽喳喳地嚷个不停。 见贺成渊脸上没什么表情,顾曦干脆抱住贺成渊的脖子,贴着贺成渊的耳朵旁边大喊:「贺成渊,我真的好开心呀,你开不开心?」 顾曦这话问的没头没脑,换了别人铁定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可贺成渊看着眼前那张白白软软,笑得跟朵花似的的小脸蛋,毫不犹豫地点头道:「开心。」 于是顾曦就更开心了。 对着顾曦笑得全无防备的脸,一旁的云竹嘿嘿笑着对顾曦伸出了罪恶的爪子。 他家小师弟软得邪乎,香得发甜。 云竹平时没事就喜欢把小孩抱在怀里揉揉搓搓,感觉就跟玩一个活的大汤圆似的。 贼舒服。 可指尖还没等碰到小孩的脸,就被一只斜插过来的小手给挡了回去。 瞥眼一瞧,发现贺成渊把顾曦护在身子后面,死盯着他看。 男孩眼瞳的颜色极浅,瞳仁像狼一样阴冷地竖着,看得云竹心头一颤,下意识缩回了手。 他惊了一瞬后迅速回神,忍不住出声调侃道:「贺成渊,我都说了多少遍我不是坏人。」 「我之前抓你是在跟你闹着玩啊,你要不要这么提防我?」 云竹性子跳脱,越是不让他干什么他就越来劲。 眼瞧着贺成渊好像很不喜欢他的样子,云竹立刻笑嘻嘻地凑过去,身子往两个小孩身边拱来拱去,结果被嫌他烦人的王弥一袖子挥开,差点从飞剑上直接滚下去。 大半个身子挂在外面,云竹手指紧紧捏住飞剑边缘,气急败坏地喊:「顾豆豆,你这是有了朋友就忘了师兄是吧?」 「你带回来的这是朋友还是媳妇啊?你俩要不要这么腻歪?!」 …… 在云竹不歇气的哀嚎吵嚷中,一行四人终于远远地见到了阔别已久的干卿宗。 离宗门还有一段距离,顾曦就已经兴致高昂地从飞剑上站起来了。 可还没等他站稳,脑子里突然又响起那个奇怪的声音,吓得顾曦小短腿一歪,要不是贺成渊眼疾手快拉住了他,险些就摔了下去。 【修真门派:干卿宗 设定:前期作为正道之光,受修真界众人敬仰。后期为了剧情的戏剧化反转,以及突出复杂的人性,会暴露出内里骯脏不堪的一面,被修真界众人揭穿伪善的假面孔,成为人人喊打的邪门歪道,为女主解除和男配之间的婚约形成一个合理的解释。 结局:被男主出手剿灭,全宗灭门】 还没等那个声音说完,顾曦已经震惊地瞪圆了眼睛。 邪门歪道这个词,顾曦是听过的。 这是形容一些很坏很坏,需要被惩罚的坏人的词。 师兄师姐们每次说什么东西是邪门歪道的时候,表情都会变得咬牙切齿。 这么不好的一个词,怎么会用来形容他的家呢? 顾曦委屈地抗议道:「你不要瞎说,干卿宗才不是邪门歪道。」
第37页 可是脑海里的声音却消失不见,根本就不给他解释的机会。 顾曦心里焦急,迫切地想证明干卿宗不是邪门歪道,刚下了飞剑就往宗门里沖,正好冲到了一直在门口等着他们回来的商雪怀里。 商雪一直也没回去休息,顾明远见妻子执意要等,就也陪着一起站在了门口,终于等到了顾曦一行人平安归来。 「娘!」 小孩身子勐地撞过来,本来一肚子怒气的商雪,害怕儿子撞伤,下意识地就把孩子抱了起来,结果发现顾曦脸上居然挂了几颗亮晶晶的金豆子。 「娘……」小孩吸了吸鼻涕,哑着嗓子哽咽:「有人,说……说干卿宗……是,邪门歪道。」 「什么?!!」 商雪原本对于贺成渊的愤怒,一下子转移到了这个不知名的嚼碎嘴子的人身上。 「我们干卿宗行的正,坐得端,数千年从来没干过一件龌龊事!谁说的这话你告诉娘,我让他滚过来跟我对峙,背后跟一个孩子嚼舌根子算什么本事?」 「邪?门?歪?道?」商雪一字一顿,语调拔高。 「全修真界怕是再没有比我们家更傻的了!别的门派全都一心修道,不管什么事都不关己高高挂起,只有干卿宗一天到晚的斩妖除魔,保护凡世。」 「现在这是怎么?」 「多做多错?」 顾曦被商雪的这一串连环炮给吓呆了。 商雪本来脾气就不好,正生着气的时候再被这么一点火,整个人彻底就炸了,顾明远都拦不住她。 「顾明远,你一天天就知道消气消气,这都被人点着孩子的脑袋骂上门了,你还在这跟我说消消气?」 「堂堂天下第一宗的宗主,被你混得还不如个小山头看门的有气势,你能不能把你腰杆挺起来,给我硬气一点!」 「冷静什么冷静!我冷静不了了!「 趴在商雪怀里的顾曦,小手抱住商雪胳膊晃了晃。 他见娘亲气得一直骂爹爹,好像已经不生贺成渊的气了,眨了眨眼睛,见缝插针道:「娘亲,我把好朋友带回来了。」 商雪听见他这声好朋友,气得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到底带回来了是吧?我算是看明白了,你们爷俩不把我气死就不算完。」 她视线向旁一扫,果然看到了那日传影镜中露过一面的那个男孩。 不说话,也没动作,甚至脸上都没什么表情。 孤零零地站在夜色里,瞧起来比初见那日更加阴森古怪。 气得商雪脸都黑了。 五岁的顾曦没有能瞧人脸色的本事,再加上他心里知道娘亲最疼爱他,从来不跟他真生气,于是奶声奶气地撒娇道:「娘,贺成渊说他有话跟你说。」 说完,回头望向了贺成渊,示意他赶快把他们之前约好的话说出来。 在来的路上,王弥和云竹教了贺成渊很多,还特意嘱咐他见了商雪之后要说什么做什么。 一直到贺成渊彻底练会了才放心把他带了过来。 小孩刚刚才哭过,睫毛上沾着亮晶晶的泪珠,水汪汪的大眼睛眼巴巴地望着他,目光真挚又满怀期待。 看得贺成渊耳朵都烫红了,脑子里全是顾曦的脸,嘴巴磕磕绊绊好几下:「好,好可爱。」 …… 气氛陷入诡异的沉默。 王弥,云竹:「……这小子死定了。」 顾明远:「???」 顾曦:「咦,好像不是这句话呀~」 大家的目光不约而同地移到了商雪身上。 「这,这孩子怎么说话呢?」商雪脸上泛着可疑的潮红:「小小年纪,油嘴滑舌。」 她说完之后抱着顾曦头也不回地往宗门里走,边走边说道:「赶了这么久的路,都累了吧?」 「要是没什么忌口的话,就过来跟顾曦一起吃吧。」 王弥,顾明远,云竹:Σ(゜ロ゜;) 这样也行??? 商雪虽然没有点名道姓,但是任谁都知道她这话喊的是贺成渊。 因为除了两个小孩,其他几个大人早就过了能辟谷的修为了。 气氛从一开始剑拔弩张,因为贺成渊的那句可爱,彻底缓和。 几人边说着边走到宗门口,正要进门的时候,王弥对顾明远微微拱了拱手,传音入密道:「宗主,我就先不回去了。少宗主问起来,你就帮我转告他,说我有事出去了吧。」 顾明远不解:「王前辈,您这不才刚回来?就算有什么事,也先休息休息再说不迟。」 王弥苦笑:「我出去这一趟施展了不少法术,得去戒律堂领罚。」 顾明远眉心紧蹙:「王前辈,是不是为了小儿……」 担心顾明远为难,王弥洒脱地笑笑:「宗主,既然是立下的规矩那便绝不能破,否则不异于将干卿宗天下第一宗的威严径直扫地。」 说完,不等顾明远劝阻,转身利落地走了。 第22章 握着剑的贺成渊,明明就…… 干卿宗的清晨 早起准备修炼的弟子们井然有序地向习武场走,偌大的灵越峰上满是人影,极为热闹。 「大师兄,我回来啦!」 小小的身影一勐子扎向面容严肃的闵峥,把正带领众弟子一路前行的闵峥带得险些一个趔趄。 「大师兄大师兄大师兄,我可想你了,你想不想我哇?」
第38页 顾曦手脚并用,卖力地把自己黏在闵峥身上,生怕闵峥听不见似的,对着闵峥的耳朵扯着嗓子喊。 见闵峥停下步子,四周的弟子们也全都跟着停下了脚步。 他们细看发现是顾曦回来了,立刻都笑眯眯地围了过去,你一下,我一把地揉搓起了半个多月没见的顾小糰子。 山上的内门弟子都是亲眼看着顾曦长大的,比起干卿宗的少宗主,他们内心其实更倾向于把顾曦当成亲弟弟。 穿着最小尺寸弟子服的小男孩,脸蛋圆圆,肤色粉白,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眨呀眨,秾黑的睫毛忽闪忽闪得好像小扇子。 可爱得要命。 「大师兄,你到底想不想我哇?」顾曦眼巴巴地望着闵峥,用小奶音哼哼着撒娇。 「嗯,」一向不苟言笑的青年,轻声回了一句。 看着抱住他大腿撒娇的顾曦,闵峥眼中瀰漫出浅淡的笑意,伸出大手揉了揉小孩的脑袋:「跟师父,师娘,还有你二师姐,三师兄,四师兄都打过招唿了么?」 「回大师兄,昨天刚回来的时候打过招唿啦!」顾曦仰着脑袋,开心地答道。 闵峥性格严于律己,作息和练功的时间向来雷打不动。 再加上马上就是修真大会的日子,从三个月前开始,他每日都会起得比往常更早一些,以便于监督干卿宗的弟子们训练。 所以虽然闵峥表面上一如往常,但顾曦心里知道,大师兄最近真的很累很累。 昨天顾曦大半夜把二师姐三师兄全都吵了一遍,唯独没敢打扰大师兄休息。 闵峥把顾曦抱起来,想带顾曦一起去习武场修炼,却感到身后有一道视线紧紧地钉在了自己的身上。 扭头,看见一个陌生的男孩子,正盯着他看。 「大师兄,这是我的好朋友贺成渊,」见闵峥望向贺成渊的方向,顾曦顺势从闵峥怀里跳下来,吧嗒吧嗒地一路冲着贺成渊的方向跑,并顺手抱住了贺成渊的脖子。 他感到贺成渊好像不太高兴,连忙关心道:「贺成渊,你怎么啦?」 贺成渊摇了摇头,没说话。 贺成渊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只是刚才看到顾曦身边围着那么多人,看到每个人都很喜欢顾曦,看到顾曦对其他人也跟对他的时候一样笑得那么灿烂,只留给他一个后脑勺,他就觉得心脏好像被捏住了似的难受。 难受得发疼。 想…… 把这些人都赶走。 众人被顾曦的动作吸引,目光顺着望过去。 只一眼就全都愣住了。 这男孩怎么长这么好看?!! 贺成渊身上穿着素色的弟子服,头髮梳成跟顾曦一样的小孩子样式的髮髻,打扮得跟场上所有人没什么区别。 可他肤色赛雪,眸瞳浅淡,眉目深邃,乌髮若墨。 虽然面上有疤又瘦得嶙峋,但单薄的身子和带着残缺美的脸颊反倒令男孩看起来更加惹人心生怜爱。 单单只是站在那,就跟他们这些糙汉子完全格格不入。 众人早在贺成渊还没来之前就听过他的名字了。 据说这孩子不仅偷了小师弟的东西,还在小师弟跟师娘传影的时候,一脚踹翻了传影镜。 而且据王弥所说,贺成渊的性格也很阴郁,不爱说话也不理人。 本以为是个特别遭人讨厌的孩子,没想到居然是个沉默寡言的小美人。 这反差就很令人……惊奇。 一个女弟子压不下心中的好奇,走到贺成渊面前,伸出手想摸摸小孩的脑袋:「你就是贺成渊啊,长得可真好看。」 贺成渊漠然地退后半步,错开了女弟子险些摸到他头上的手。 「练功的时间就快到了,还不快去自己的位置站好?」抬眼看了看天色,闵峥语气发沉。 听到闵峥的话,大家连忙涌到习武场内站好修炼。 发现贺成渊还没有自己的武器,顾曦冲着自己的好朋友骄傲地挺起自己的小胸脯,拍了拍,试图展现出自己是一个很能靠得住的小男子汉:「贺成渊,你想要用什么武器,我帮你挑呀?」 贺成渊顺从地点头。 没有筑基的修真者,其实还不算真正踏入了修仙门槛,所以是没有自己的本命法宝的。 因此,很多刚入门尚未筑基的小弟子,都会从练武场侧的法宝台子上面挑件顺手的武器,代替法宝使用。 原本信心十足的顾曦被眼前五花八门的武器挑花了眼,根本不知道该拿哪个才好。 他拉着贺成渊的手,沿着武器架子缓缓地走。 直到看到一柄适合小孩子用的短剑,顾曦霎时两眼放光,一把拿下短剑递给了贺成渊。 「哇,这个剑看起来好好看,你就用这个吧!」 他刚想带着挑选好了武器的贺成渊一起去习武场修习,话音刚落,脑子里面突然又响起了那个奇怪的声音。 敲了敲小脑壳,声音也不停,顾曦没办法,只能不情不愿地听那个声音讲故事。 【这是贺成渊第一次握剑。 他从不知道,原来剑刃刺入人身体的时候发出的摩擦声会刺耳得让他想吐。 孑然站立的少年,身姿笔挺若松。 一身沾血白袍,在风中翻飞如轻盈的羽翼。 他的身前是尸山血海,身后是绝地苍穹。
第39页 他没有选择,无路可退。 缓缓勾起唇角,看着手中紧握的杀人利器,贺成渊眸底浮现出深重的厌恶。 那种厌恶太过于深刻,以至于让人不知他是在厌恶这个毫无希望的世界,还是厌恶在泥沼中挣扎着没有放弃希望的自己。 少年深邃狭长的眸子缓缓低垂,眸中无光。 唯有一片冰冷的死寂。】 这段声音的语调极其压抑,情绪中带着深深的绝望,让顾曦听过之后难过得喘不上气。 他没能完全理解这些话的意思,但是他的心能感受得到那种扑面而来的巨大悲伤。 他觉得这个声音讲的是贺成渊身上一定会发生的事情。 因为声音里说贺成渊会出现在着火的地窖,阴暗的小鸡院的时候,贺成渊真的就在那里出现了。 而声音这次说贺成渊第一次握剑的时候会感到很痛苦。 他会杀好多好多人人,还会流好多好多血…… 声音似乎扭曲着与现实重合。 顾曦看见贺成渊脸色惨白,浑身是血地望向他,目光冰凉冷漠。 「贺成渊!」 顾曦害怕极了,忍不住大喊了一声。 贺成渊动作一顿:「怎么了?」 「贺成渊,」顾曦忍不住用手抱住头,小脸痛苦地皱成一团:「别拿,别拿……」 他想说别拿剑,可声音却压在嗓子里发不出来。 不等他劝阻,贺成渊已经拿着顾曦递过去的剑挥动了起来。 清晨的日光从云层里洒下,千丝万缕地落在了男孩单薄的身体上。 因为是第一次握剑,所以贺成渊的动作很笨拙。 但又因为这剑是顾曦挑给他的武器,所以贺成渊挥舞的时候极其认真。 雪白的剑刃将刺眼的光束晃动开来,形成一片如星河般耀眼的光幕。 感受到顾曦向自己看过来,贺成渊脸上扬起一抹灿烂的笑。 于是,所有的光芒就都收敛在了那双带笑的眼眸之中。 细碎明亮,如同晶莹剔透的琥珀。 最纯粹的快乐。 顾曦看得呆了,嘴巴因为吃惊而张得大大的。 因为他发现那个声音这次根本就是在骗他! 握着剑的贺成渊—— 明明就很开心啊! 第23章 错位的剧情,即将开始修…… 因为有贺成渊陪着他一起,顾曦这一整天都跟打了鸡血似的兴奋到不行。 两个小孩在习武场上跟大师兄闵峥一起修习了差不多三个时辰之后,手拉手到二师姐沐汀江的炼丹房里玩了一个时辰,又去三师兄厉烽野那逛了一圈,最后又跟四师兄云竹在后山疯玩了不知道多久。 离亥时初刻还早,顾曦就已经开始哈欠连连,被商雪发现后给当场拖走,洗刷干净之后把玩疯了的小孩囫囵着直接塞到了被窝里。 安置好顾曦后,商雪扭头看向贺成渊,语气客套疏离:「贺成渊,你的房间已经准备好了。跟我一起出来吧,一会儿会有人带你过去。」 贺成渊恋恋不捨地瞥了顾曦一眼,垂下头,跟着商雪往外走。 顾曦整个人都被商雪严严实实的裹在了被窝里,别说是手脚,就连脑袋都被按了进去。 他听到商雪的话,挣扎着露出头,睡眼朦胧:「贺成渊,你别走,留下来跟我一起睡呀。」 看着儿子困得迷迷煳煳的小脸,商雪抬手把他按回被窝里:「你赶快睡吧,」 「贺成渊有他自己的屋子。跟你这狗窝比起来可好多了,才不愿意留在这呢,对吧?」 说完,扯着嘴角,对贺成渊表情僵硬地笑了笑。 商雪虽然答应了让贺成渊留在干卿宗,但心里到底还是不喜欢这个孩子。 平日里两个小孩凑在一起玩,她眼不见心不烦也就罢了。 顾曦的屋子可是紧挨着她和顾明远的屋子的,贺成渊要是住到这来,那她跟这个孩子几乎就得是白天晚上躲不开的碰面了。 她可没有这个打算。 顾曦一听这话,挣扎着又把小脑袋露出来,视线移到贺成渊身上,气哼哼地道:「我这才不是狗窝呢!」 「贺成渊,你不许走。」 贺成渊手指攥紧,捏了捏衣角。 他其实也不想跟顾曦分开,但心里明白自己现在寄人篱下,根本没资格说不字,只能沉默地低头。 商雪没好气地回道:「不许走什么不许走,屋子都帮他准备好了,人家自己睡一张大床,不比跟你在一块挤着好?」 顾曦小脑袋晃得跟拨浪鼓似的:「不好不好,一点都不好,我说不好就不好。」 商雪干脆直接回绝:「这事我说了算,你赶快睡觉吧。」 「娘亲,你这么好看,怎么捨得让我跟贺成渊分开呢?」 顾曦水汪汪的杏眼又大又亮,望向商雪的时候满满的全都是真情实感的赞赏。 商雪:「……」 商雪低头瞥了一眼安静站着的贺成渊。 这小孩今天陪顾曦玩了一整天也没惹什么事,话少,还挺懂照顾人的,跟云竹,厉烽野比起来确实让人省心不少。 呵,这么一想,好像也没有那么让人讨厌。 「那行吧,那你们两个就在这待着吧,我让人再拿一床被褥过来。」 商雪佯装慈爱地对贺成渊扯了个笑脸:「贺成渊,你认识路么?能找到外门弟子专用的浴堂自己去梳洗么?」
第40页 贺成渊点头,沖顾曦眨了眨眼,乖巧地走了出去。 因为内心太过雀跃,脚步轻盈地快要飞起来了一样。 等他梳洗回来,贺成渊发现顾曦已经睡熟了。 屋子里亮着一个小小的夜明珠,是商雪留给他,方便小孩进屋的时候看路用的。 夜明珠的光芒洒在床铺上,正好照出了顾曦睡觉的模样。 顾曦的脑袋整个埋进床褥里,膝盖在床上跪着,小屁股翘得特别高。 睡姿虽然诡异,但是乖乖地裹着被蜷成一团,一点也不占地方。 贺成渊担心把顾曦吵醒,缓缓贴着床边躺下,两只手紧紧在身侧贴好,一动都没敢动。 身下的床褥是商雪刚才吩咐人送来的,软软的,还带着太阳的香气。 身上残留着刚沐浴后的皂角香气,清爽又干净。 一切都太过美好,美好的让贺成渊甚至有种自己其实正在做梦的错觉。 「呜呜呜……」 细小的呜咽声在耳贺成渊畔响起。 「他不会的,你骗人,你是大坏蛋……」 「我会保护他的……」 贺成渊扭头,看到顾曦的身体缩成一小团,五官皱在一起,表情痛苦,好似在做什么噩梦。 「顾曦,顾曦,」贺成渊伸手轻轻拍他,担忧地问道:「顾曦,你是不是做噩梦了?」 他拍了好几下,顾曦的状态也没有好转,反而眼角落出泪珠,哽咽的声音变得更大,身体也止不住地颤抖了起来。 「顾曦,顾曦,」贺成渊急得不行,不断地用手帮顾曦擦拭眼泪。 睡得极不安稳的顾曦,两只小手无意识地抱紧了身前的贺成渊。 他把小脑袋埋在贺成渊怀里,小声抽噎,眼泪止不住地向外涌。 …… 顾曦眨了眨眼。 因为他发现自己眼前黑乎乎的一片,周围的环境也安静得可怕。 他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变得擂鼓一样大,隐约还能听见身体里血液「咕咚咕咚」流动的声音。 伸出肉乎乎的小手四处摸了摸,顾曦什么也摸到,由不得彻底呆住了。 他怎么没有摸到床呀。 他怎么…… 上天了呀!!! 这个认知让小孩惊喜万分,扇乎着胳膊想要飞得更高,可刚一动作就能听到哗啦啦的响声,凝神一瞧,发现自己的四肢上缠满了黑色的长长的链子。 顾曦歪歪头,困惑地往下瞧。 地面上站着很多人。 他们四肢僵硬,面无表情,默默无声地依次前行,身上也都缠满了跟他一样黑色的锁链。 天上和地下有数不清的黑色的东西在闪动飘落。 那些东西一旦接触到人的身体就会消失于无形,然后那个人的胸口就会滑落出一条新的锁链,顺着身体四处缠绕。 顾曦这才发现缠在他身上的黑色链子有些奇怪,上面密密麻麻刻满了文字。 灰暗的天空里,墨色的文字从四面八方流窜而出,数量多到甚至汇聚成为一弯漆黑的河流。 顾曦从没见过那样粘稠浓重的黑色,比他见过的最黑的墨石还要更黑,溶溶晦晦地不知道里面包含了多少东西。 他好奇极了,控制着身体从天上落下来,发现没人注意他,快步小跑到河水旁,伸出小手在水里搅了搅。 浑浊的河水透出一丝露光的空隙。 顾曦看到河水的最深处居然有一个人。 那个人抱着膝盖,垂着头,与周遭铺天盖地的黑暗完全地融为了一体。好像被世界隔绝了一样,静静地坐在那,一动也不动。 好像感受到顾曦看向他的视线,那人搭在膝盖上的手指微微抬了抬。 过了半晌,缓缓抬起了头。 男孩苍白的容颜清冷华丽,在幽黑浑浊的河水里,干净又剔透。 可那双狭长美丽的眸子里却只有黯然的死寂。 「贺成渊?」顾曦吃惊地叫出名字。 「你怎么会在那?你快出呀!」 他努力地把小胳膊往下伸,可是河水太深了,无论怎么样也够不到河底。 他看到贺成渊用那双幽深无光的眼瞳望向他。 那是一种他从没见过的眼神,漠然得让顾曦感到有一点点害怕。 ……就好像,人生已经了无生趣,对世间的一切都感到无聊厌恶了一样。 河水因为顾曦的出现而疯狂地搅动,数不清的文字从河水中如岩浆般喷涌而出,大声诵读,震耳欲聋。 【毁容】 【残疾】 【眼睁睁看着母亲在自己眼前被蹂躏至死】 【虐杀自己的养父】 【在男妓馆里被兴趣恶劣的客人们轮番折磨】 【逃亡时被修真门派收入门下,本以为自此前途光明,可收他为徒的男人却只是为了挖他灵根,剔他剑骨,据为己用,以此来突破自身的修为瓶颈。】 【沦落为修仙无望的废人后,试图另寻出路报復,却反被门派弟子囚禁凌辱】 …… 【他必须承受来自世界最冰冷的恶意,感受世界上最极致的痛苦。】 【因为只有体验过真正的绝望与黑暗,才会对温暖和光明产生极度的渴望。】 【为了实现真正的救赎,错位的剧情即将开始修復……】 「贺成渊!」
第41页 顾曦怎么努力也够不到坐在河底的贺成渊,急得眼泪都掉出来了:「贺成渊你快出来呀!」 「快出来呀!」 小孩子共情能力强,随着声音的诵读,很自然地就把自己带到了文字的情绪里。 那些悽惨的画面一幕幕在眼前飞速闪过,哭得顾曦稀里哗啦,伸长了小手,拼命试图够到被困在河底最深处的男孩。 他心里焦急,忍不住大声反驳:「贺成渊不会毁容,不会残疾,不会被折磨,不会很痛苦!」 「你骗人骗人骗人骗人!」 「你是大坏蛋!」 勇敢的男孩如同守护自己领地的野兽幼崽。 龇着乳牙,炸着绒毛,就算明知眼前的敌人要比他强大一百倍一千倍却还是寸步不让! 「贺成渊才不会变成那样!」 「我会保护他的!」 第24章 不要酒薯(救赎)的光!…… 贺成渊急得眼眶都红了。 「顾曦,顾曦。」 「你快醒醒,你做噩梦了。」 贺成渊隐约听到小孩念叨着什么,以为顾曦醒了在跟他说话,连忙把脸贴过去听,却只能听到断断续续,内容不明的梦中呓语。 「骗人……」 「打你……」 「大坏蛋……」 顾曦细软的碎发被泪水沾湿后在脸颊上黏成乱糟糟一团,鼻头和眼睛都哭得红红的,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他好像在梦里梦到了很可怕的东西,身体几乎被冷汗湿透,如同刚刚破壳而出的雏鸟,瑟瑟发抖地依偎在贺成渊怀里,脸颊紧紧地贴在了贺成渊胸口。 贺成渊回手抱住顾曦,身体因为紧张而僵直无措。 他从没遇到过这种情况,内心惶恐又不安,只能不断低声喊顾曦的名字。 「顾曦,顾曦……」 「顾曦,顾曦……」 一声接着一声,直到嗓子痛得几乎说不出话,却还是嘶哑固执地唤。 不知道过了多久。 可怕难缠的噩梦终究不低贺成渊的执着,在一声声不间断的唿唤中被硬生生赶跑了。 细微的哭声消失,顾曦原本紧紧抓着贺成渊衣襟的小肉手也吧嗒一声垂了下来。 顾曦睡熟了。 可贺成渊一直吊着的心却根本没办法轻易放下来。 他紧张地盯着顾曦,不敢放过顾曦脸上任何一点细微的表情变化,害怕小孩再做噩梦。 但出乎他的意料,顾曦在停下哭泣后,睡得很香。 小孩刚刚哭的狠了,鼻尖和脸颊红彤彤的,睫毛上挂的全是泪珠,白里透着红的小脸看起来像颗沾了露水的红果子。 可爱到让人根本不知道该怎样对待才好,满心只想着咬一口,尝尝看是不是跟真的果子一样甜。 贺成渊没克制住念想,低下头,在顾曦沾着眼泪的脸蛋上咬了一下。 软软的,甜甜的,是从来没吃过的好吃味道。 好吃到还想再吃。 于是,原本停留在顾曦绯红脸蛋处的目光逐渐下移,落在了更软更红的嘴唇上。 用手指小心地捏捏,贺成渊发现顾曦的嘴唇温温热热的,柔软得不可思议。 被人捏住嘴唇,顾曦不舒服地皱了皱眉,扭了扭身子。 贺成渊这才勐地反应过来,手指霎时松开,两颊滚上火辣辣的烫,像是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一样,面红耳赤,心跳如擂鼓。 他不敢再看顾曦的脸,可又担心顾曦做噩梦,就拉着顾曦的手,竖着耳朵,认真听顾曦的唿吸声。 被窝里暖洋洋的,还带着顾曦身上淡淡的甜奶香。 手里握着的小手软乎乎的,像在掌心捏了一块小糖糕。 让人不自觉地放松,感到安稳幸福。 贺成渊白天跟顾曦玩了一整天,早就累得不行,夜里又因为顾曦做噩梦的事情折腾了小半宿没睡。 现在环境变静,困意便紧随着翻涌而来,实在坚持不住,眼皮发沉,不知不觉地睡了。 …… 清晨,离卯时初刻还早。 顾曦屋子的门就被勐地撞开,冲进来一抹风风火火的人影。 「顾豆豆,你最英俊潇洒,最风流倜傥,最爱你的四师兄过来带你修炼啦!」 嗖—— 云竹抱着被窝脚下生风地跑出去,跑到半路觉得怀里抱着的一卷好像跟以前的比起来手感不太对,眨了眨眼,感慨道:「顾豆豆,你出去这几天怎么胖成这样?」 「不知道的以为你珠胎暗结,一个变两个了呢。」 「云竹,」恰好路过的沐汀江,闻言抬手在云竹头上轻轻敲了一下:「豆豆年纪还小,你别带坏了他。」 看着云竹怀里捲成一团被褥,她忍不住掩唇低笑道:「没见过你这么叫人起床的,简直胡闹。」 顾曦年纪小,睡得沉,早上不太容易按时起来,于是他们几个师兄师姐平日里就会轮流去叫小孩起床。 今日刚好轮到云竹。 把被子卷从云竹那里抱着接过来,沐汀江紧了紧怀,想尽量让被子里的人睡的更舒服点。 没想到被子里有东西动了动。 伸出了一个乱糟糟的小脑袋。 「呀!!」 云竹吓得大退几步,用手指指着被子里的人,磕磕巴巴地道:「顾豆豆,你,你怎么睡一觉,就变……就变……」
第42页 「咦?」从最初的惊吓里回过神来,云竹歪头走过去,欠扁地笑,趁着小孩刚睡醒脑子发蒙的时候,伸手捏了捏小孩的脸。 「这不是我贺弟么?你怎么跑顾豆豆被窝里去了?」 「难不成,嘿嘿……」 他话语里的调侃意味太浓,被沐汀江听出来之后,伸手又轻敲了一下他的脑袋:「云竹,是不是又要胡说?」 云竹明白自家师姐虽然脾气好,但是对于他有可能带坏顾曦这件事一向是严防死守。 他现在要是真当着沐汀江的面开顾曦和贺成渊的玩笑,沐汀江能拉着他细声慢语地教训最少几个时辰。 一想到自家师姐的长篇大论,云竹头皮发麻,赶紧打岔:「没,师姐,我要去修炼了。顾豆豆就交给你了,我先走啦!」 话音刚落,一阵烟似的跑了。 沐汀江看着云竹逃似的背影,摇了摇头,表情无奈。 她对着贺成渊笑笑,声音温温柔柔的:「贺成渊,豆豆是不是还在里面睡着呢?」 从云竹那接过被褥的时候,沐汀江就发现被子里裹着两个小孩。 现在只露了一个脑袋,剩下的那个应该就是自家小师弟了。 贺成渊闻言点了点头。 沐汀江脸带歉意:「抱歉,打扰到你休息了。」 「现在时候还早,师姐先带你们回去。等一会儿你要是也想去习武场修习,就跟着顾曦一起过来,怎么样?」 贺成渊昨夜睡的太晚,神色间还带着迷茫。 乍一听到顾曦的名字,他下意识地动了动,手臂碰到柔软温热的身体,脑子里自然而然地回想起了昨夜自己做的事。 他脸上倏然泛起红,心中羞怯,眼神闪躲着不敢跟沐汀江对视。 沐汀江见小孩不说话,以为贺成渊是因为云竹的胡闹在生气,抱歉地笑笑,没再问话,抱着两个小孩往回走。 「贺成渊,你是想跟豆豆一起再睡一会儿还是现在就起来呢?」走进屋门,把被子卷放在床上,沐汀江笑着问道。 「要是睡不着的话,师姐就带你四处逛逛?」 沐汀江本想把被子放下就走的,可担心贺成渊刚来到干卿宗,对一切都还不熟悉,醒来之后不知道该去哪,便没急着走。 话刚问完,被子里凑热闹似的又伸出来一个乱糟糟的小脑袋。 顾曦睡眼惺忪,晕晕乎乎地问道:「贺成渊,你要去哪……」 他昨晚做了一整晚的噩梦,睡得特别不好。 此刻脑袋瓜发疼,难受得直瘪嘴。 沐汀江被他委屈的小模样逗笑,弯下身,戳了戳顾曦软乎乎的脸蛋:「师姐想带贺成渊出去走走,豆豆如果不想睡的话可以一起呀。」 「说起来,修真大会也快到了。豆豆现在还小,没办法参加。等下一次大会,就到了豆豆大显身手的时候了呢。」 顾曦困得眼睛都睁不开,朦胧中听到沐汀江好像讲起了修真大会。 昨夜梦里残存的记忆因为修真大会四个字而断断续续地闪现,在他脑子里走马观花地又晃了一圈。 …… 【他註定要孑然一身,孤苦凄绝,受尽世间一切的苦难和折磨。】 「你骗人!你是大坏蛋!贺成渊才不会那样!」 【他必须要活在黑暗里,只有这样,救赎的光才会更显珍贵,更能让他无比渴望。】 「为什么酒薯的光更珍贵?」 小孩完全听不懂意思,气得跺脚:「我家的夜明珠可大可亮了。每一颗都会发光,发出来的光都有那么那么大!肯定比酒薯的光更大!」 【剧情即将开始修復,修復剧情点,修真大会。】 「菊青?」 接二连三的陌生词彙使顾曦忍不住有些发愣。 他错愕地眨眼,小脸上随即扬起一抹愤怒,眉头紧皱,小小的五官几乎全都挤在了一起:「你就算用好吃的诱惑我也没用!我不要吃菊青,你这个大坏蛋!」 梦里的事情,醒来之后容易记不太清。 顾曦发现自己有好多记不太起来了,但仅凭还能记住的这点东西,就足够小孩心里不痛快了。 他气哄哄地鼓起了脸,一把抱住贺成渊的脖子:「不要酒薯的光!」 沐汀江没听懂顾曦的话,见顾曦好像挺生气的样子,耐心地问道:「什么不要光呀?豆豆是在说谁?贺成渊么?」 顾曦撅了噘嘴,委屈地点了点头:「昨天有个大坏蛋想用好吃的骗我,要把贺成渊带走,还要给他什么酒薯的光。」 沐汀江听得一头雾水。 「贺成渊,你不许跟他走!」 顾曦自顾自话,气沖沖地从被窝里爬出来,拽着贺成渊就往藏宝阁那边走。 他衣服还没穿好,爬出来的时候白晃晃的小肚皮露在外面,瞧起来肉嘟嘟,软乎乎的。 两只胖乎乎的小脚丫踩在地上,顾曦吧嗒吧嗒地闷头向前:「哼,什么酒薯,什么光,大坏蛋,讨厌死了。」 沐汀江简直要被自家小师弟可爱死了。 她向来最喜爱这个小师弟,觉得去藏宝阁也不是什么危险的事,而且离修行的时间的时间还早,也就任由他胡闹了。 揉了揉顾曦蓬松凌乱的头髮,沐汀江哑然失笑:「好好好,先把衣服穿好,把鞋穿上再去吧。」 帮两个小孩整理好衣裤,沐汀江还是有些放心不下,跟着两个小孩一起来到了藏宝阁。
第43页 「有事的话,记得用传影镜联繫师姐,」临走前,沐汀江捏了捏顾曦的小脸蛋,眼角眉梢满是温柔的笑意。 顾曦点头说好,拉着贺成渊走进了藏宝阁的大门。 干卿宗的藏宝阁很宽阔,里面装满了各式各样的奇珍异宝,看得人眼花缭乱。 寻常人进到里面,估计没走几步头都要被绕晕。但顾曦经常在这里跟四师兄云竹玩捉迷藏,所以对路径几乎如数家珍。 顾小糰子现在因为那个看不见身体的坏蛋而满心愤怒,拉着贺成渊,气势汹汹地往里沖,径直来到了装着夜明珠的地方。 伸出小手啪地一声拍在锦盒上,顾曦生气地说道:「你不能跟他走,他是大坏蛋。」 贺成渊眨眨眼,不知顾曦到底在说什么。 见贺成渊不回话,顾曦还以为贺成渊在犹豫。 「他是坏人!」 想起那个声音一个劲地说着要让贺成渊痛苦,顾曦心里愤怒的小火苗就止不住地往上窜:「你听我的就行,别信他!」 贺成渊:「……」 顾曦气得炸毛:「你说话呀!」 贺成渊望着顾曦,神色认真,沉声道:「好,除了你,我谁也不信。」 顾曦一听这话乐了,心里的愤怒和委屈一瞬间烟消云散。 他扑过去抱住贺成渊,吧唧一声在贺成渊的脸上亲了一口,然后扭头跑开,不知道找什么去了。 只留下了一个湿乎乎的小唇印。 突然靠近的亲吻带着香甜的味道,柔软又温暖。 贺成渊脸颊泛红,慌乱地垂头。 「好看吧?」顾曦白嫩的小脸透着粉,昂着头沖贺成渊甜甜地笑。 他抱着大锦盒,晃晃悠悠地向贺成渊靠过去,献宝似的嘚瑟闪闪发光的夜明珠。 「这些好像是爹爹从什么宝藏里面带出来的,都给你啦!」 顾曦的想法很简单。 只要贺成渊更喜欢夜明珠的光,自然也就不会对什么酒薯感兴趣,也就不会被那个大坏蛋骗走了! 数以百计的颜色晶莹剔透的珠子,在昏暗的隔间里发出绚烂的光,漂亮得极为不真实。 贺成渊感到顾曦正在看他,原本望向夜明珠的视线便随之挪到了小孩脸上。 他看到顾曦眼睛里闪着光,看起来很期待很开心的样子。 于是,那些光彩绚烂的华珠,珍奇各异的法宝,涂满精緻壁画的墙面,就全都离奇的消失不见了。 视野里只剩下顾曦的笑脸。 带着小小的酒窝。 重重地点了点头,贺成渊声音有些嘶哑。 「好看!」 第25章 修真大会(一) 修真大会 修真界每隔十年就会在洛子峰举办一次的盛会。 据传,四月初四既是修真大会举办的日子,也是早已飞升至仙界的前修真界第一人,轩辕沽飞升的日子。 那时候的修真界并不如现在这般和平繁荣。 各门各派之间没有明确的地盘划分,也没有能够约束行为的门规宗法。 不仅凡人和修真者之间冲突不断,修真者们自身为了秘籍,法宝,丹药等等东西,也终日大打出手,血拼厮杀。 眼见此情此景,当年大乘后期,修为已臻化境的轩辕沽,自觉无法坐视不理。 他以一己之力镇压住成千上万的修士,强制定下各种规则,用以维护修真界的安稳。 但也因此元气大伤,从原本只差一步便可飞升的大乘后期,硬生生降了一大境界,落到了渡劫后期,修为就此停滞,不得寸进。 直至四月初四那天,他在洛子峰为众修士传授功法心德的时候,竟当众白日飞升。 至此,每年的四月初四这天,众修士都会自发在洛子峰齐聚。 他们一方面是为了缅怀已经飞升的英雄故人,一方面也是为了参详飞升者曾经驻留的地方,试图寻找一丝成仙的契机。 有些修士会趁此机会互相论道,彼此切磋,甚至有不少人在这样的切磋交流中提升境界,于是吸引了更多的人在四月初四这一天聚集洛子峰。 久而久之,四月初四最终演变成为了各门派年轻的精英弟子每隔十年一次的比试交流的日子。 参会弟子的修为规定在筑基及其以上,年龄限制在十五岁到三十岁之间。 符合这个条件的无一例外都是各门各派最优秀的弟子,某种程度上来看,足以代表各派的实力。 修真大会至今已经举办过几百次,胜者各派都有,但是最近的几百年来都是干卿宗拔得头筹。 而每次大会的优胜者,就会占据十年内修真界第一宗的位置,成为修真界的领袖。 此时,洛子峰顶已经清整干净,巨大的擂台方圆十丈有余,极为气派。 各大门派的掌门人分别坐在峰顶最外围的蒲团之上,有些关系比较近的会时不时交谈几句,关系比较疏远的便仅限于点头示意,或者是简单的寒暄客套。 身为上次修真大会的胜者,干卿宗宗主顾明远,正与自家夫人商雪一同坐在最上位的莲花台座上。 二人皆是一身白衣,仙姿道骨。 男的英俊,女的秀美,场下有很多首次参加修真大会的小辈们见状,纷纷赞嘆不已。 擂台下面的空余之所,按照事先划分好的位置,依次挤满了各门各派的修真者。
第44页 他们当中有些是前来参加大会比试的年轻弟子,有些是寄希望于观看比试试图突破关卡的困顿者,还有些是来与人论道辩义的高手。 各个门派之间服饰的颜色各异,远远望去让人只觉眼花缭乱,色艷如烟霞。 「干卿宗宗主顾明远和他的夫人商雪真的好恩爱。这都多少年过去了,还跟当初刚新婚时候一个样!」 「呵呵,指不定都是假的呢,谁知道背地里什么样?」 「有空乱嚼人家夫妻关系的舌根子,不如多关注关注干卿宗今年参加大会的弟子。据说可都是夺魁的热门人选,一个比一个实力高强。」 「都有谁啊?」 「夺魁唿声最高的应该是云竹,还有厉烽野吧。」 「唿声最高可不一定实力最强,造势嘛,懂的都懂。」 「哎,要我说,那干卿宗是不是背地里修炼什么邪法了,要不然怎么每年都是他们夺魁?」 「可不是么,过去都是各门各派轮番夺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干卿宗异军突起,真的是怎么琢磨怎么不对劲。」 「嗯……照你这么一说,好像确实不太对劲。」 听见有人在背地里说干卿宗的坏话,顾曦气得掐住小胖腰,抬腿就要冲过去跟人理论,却被云竹一把拎着后脖颈给直接拽了回来。 被拽回来的顾曦拼命挣扎,气沖沖地道:「四师兄,你放我下来!」 「不放,」反手往嘴里塞了一把豆子,云竹嘎嘣嘎嘣地咬,望着不远处窃窃私语的人群,笑容戏嚯:「顾豆豆,你可别出去打草惊蛇,我还等着看这帮傻子怎么挨教训,长记性呢。」 顾曦闻言奶声奶气地哼了一声,圆圆的杏眼里写满了不满。 他挣不开云竹的魔爪,眼睛滴熘熘地转,瞄到斜后方的时候瞥见贺成渊的身影,立刻喊道:「贺成渊,快来救我。四师兄大坏蛋,他不放我下来。」 原本就一直关注着顾曦的贺成渊听到小孩喊他,立刻走了过去。 他之前被云竹拐走过一次,对云竹根本就没什么好印象,再加上不知道云竹和顾曦平日里玩闹惯了,以为云竹真的在欺负顾曦,顺手就把腰间的佩剑给拔了出来。 剑刃被太阳晃出刺眼的光幕,惹得周围发出不小的惊唿。 云竹在逗弄自家小师弟玩,听到后面吵起来也没注意,余光里瞥见贺成渊走过来的时候还在笑:「哟,贺弟也过来啦?我本来还合计一会儿带着豆豆过去找你呢。」 「快来快来,瞅准了那帮嘴欠的,一会儿准有好戏看。」 云竹话音还没落,贺成渊抬剑就对着云竹捅上去了。 一点犹豫都没有。 亲眼见过母亲惨死在眼前,还被赵三天天往死里打,贺成渊早就失去了正常孩子看待世界时候的基准。 他会咬掉欺负他的小孩的耳朵, 会领着前来抓他的村民去餵狼, 还试图用石块砸烂赵三的脑袋。 他还没成熟的幼小的心里根本没有任何善的概念,对于死亡也早已习以为常。 看见顾曦被云竹抓在手里挣扎,还向他求救,贺成渊的眼底猩红,神态兇狠骇人。 云竹惊得低唿一声,抬手把贺成渊手里的剑给拍了出去。 他看见贺成渊死盯着他,瞳仁狼似的竖直成一线,浑身散发出一股子不要命的狠劲,只觉得一股凉气从脚底板直冲心坎。 看着落在地上的佩剑,云竹眼神发沉,一改平日里吊儿郎当的态度:「贺成渊,小孩子不要乱挥剑。」 贺成渊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默不作声地俯身拾剑,像是没有听到云竹的话。 将剑重新握在手里,贺成渊盯着云竹的脸,声音嘶哑:「放他下来。」 贺成渊个子还不到云竹的腰高,瘦的风一吹就要飘了似的,不管怎么看,都对云竹构不成任何威胁。 但云竹却不自觉的心里发凉。 他眉头紧蹙,心里隐隐地明白了商雪当初对他说的那些话。 …… 「你师娘我这些年打过交道的人数不胜数,但是从来没见过那么冷的眼睛,更何况还是个只有七岁的孩子。」 商雪语气里满是担忧:「云竹,你跟豆豆关系最好。要是有机会就多劝劝他,让他离那个贺成渊远一点。」 「那孩子根本就是个狼崽子,养不熟的,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反咬一口。」 「唉,愁人啊。」 …… 被云竹一直拎在手里的顾曦,因为刚才贺成渊试图刺杀云竹的一幕惊得呆住了。 他看见贺成渊用浅色的竖瞳望向他,回想起第一天见到贺成渊,贺成渊咬掉别人耳朵的那一幕,心里一时害怕,紧紧地攀着云竹的胳膊,缩着脑袋直往云竹身后躲。 顾曦明显试图躲避他的动作和惧怕的神情,让贺成渊瞬间慌张无措。 他不明白顾曦为什么要用这种态度对他。 刚才明明是顾曦喊他过来救人,他才会过来的。 可为什么现在顾曦反而要躲着他? 小孩眼神茫然,握剑的手指捏紧又松开。 云竹赶忙趁机把贺成渊手里握的剑给夺了过来。 他倒是不担心贺成渊真的能伤了他,主要是担心贺成渊不会用剑划伤自己,又或者是不小心划到顾曦。
第45页 虽然师娘跟他亲叮咛万嘱咐过贺成渊这个孩子养不熟,但云竹心里清楚,贺成渊试图用剑刺他,是因为顾曦刚才瞎嚷救命。 这孩子把他跟顾曦之间的玩闹当真了,以为顾曦真的让他过来救人。 明知道根本不可能打得过他,还毫不犹豫地拔剑冲过来试图保护自家小师弟…… 这样的孩子,又怎么可能会养不熟呢? 云竹从贺成渊手里夺剑的时候,贺成渊没反抗。 他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顾曦身上。 他看到顾曦从云竹身后露出半张脸,用怯生生地眼神悄悄打量他,像是在看什么陌生的怪物。 噁心的, 可怕的, 拼命试图远离的怪物。 几乎就在剎那,贺成渊的眉头压得极低,眼眶通红,胸膛剧烈地起伏。 就在三个人默不作声僵持的时候,擂台四周鼓声擂动,巨大的声响犹如惊涛骇浪般铺天盖地地席捲而来,震得所有人都心神剧颤! 伴随着震耳的鼓声,人群中爆发出巨大的欢唿的声浪。 修真大会,正式开始。 第26章 修真大会(二) 大会甫一开始,各门各派沉浸在喜悦激动的情绪中,忍不住纷纷高嚷自家参加比试弟子的名字。 毕竟比试的名次不仅关乎接下来十年修真界第一宗的名头归属,还代表着各家在修真界中的地位荣誉。 饶是一向看似与世无争的修真者们也来了劲,一个个喊得脸红脖子粗。 他们有的害怕自己喊不过,甚至拿出扩声法宝辅助,还有几个比较鸡贼的,把凡世的唢吶带过来嗷嗷吹,好像谁的嗓门大,最后魁首就能花落谁家似的。 喧譁声杂乱不止,过了好一会儿也没消停下来。 顾明远缓缓起身,凌空几步飞跃上台。 他挥舞衣袖,化神中期的巨大威压便随之倾斜而下,场内的喧譁声戛然而止,除了空气流动的声音再无其他,静得连地上落根针的声音都能听到。 不愧是修真界第一宗干卿宗宗主——顾明远。 恐怖如斯! 「啊啊啊啊啊!爹爹!爹爹!啊啊啊啊!」 个子小小的顾糰子看到顾明远大出风头,立刻手舞足蹈,满脸兴奋。 「贺成渊,四师兄,你们快看,是爹爹啊啊啊啊啊!」 原本因为贺成渊的举动而有些害怕的顾曦,霎时间就把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抛到了脑后。 他两条小短腿努力地往高了蹦,嗓门嘹亮清透,将两只白白的嫩藕似的小胳膊挥舞得极有气势。 「爹——爹——!」 「你真的好棒呀!!!!」 小孩子纯粹的开心和喜悦极富感染力。 那种毫无掩饰的崇拜和过于激动的反应,以及几乎喊破了音的尖叫,让所有人没有半点犹豫地就相信了台上站着的真的是他的亲爹爹。 绝不是旁边山头老王冒充的。 所有人齐刷刷地朝顾明远望过去。 顾明远:「……」 他有点不好意思。 掩唇轻咳一声,顾明远打算用正式比试开始前的场面话来掩饰自己内心的害臊,可没想到云竹直接把顾曦给高高举起来,还陪着顾曦一起喊。 一大一小两个加在一起刚过二十岁的半大崽子,活生生喊出了上百人的气势,大有顾明远不回应就一直欢唿下去的意思。 顾明远没忍住笑弯了眼,动作特别小地沖台下两个小孩挥了挥手,拼尽全力才勉强维持住了他的宗师形象。 得到了回应的顾曦心满意足,又对着自家老爹挥了挥手,这才从云竹怀里跳下来,转头找贺成渊玩去了。 那边,贺成渊还沉浸在刚才顾曦躲着他,害怕他的事情里出不来,心里难受得要命。 这边,顾曦早把刚才的事忘到了后脑勺,又变回了全世界跟贺成渊第一好的快乐小可爱。 他哒哒跑过去拉贺成渊的手,贺成渊虽然心里带着别扭,但还是乖乖地任由顾曦拉他,只不过胸口憋着气,故意扭头不去看顾曦的脸。 「哟,我说是谁在那吵吵嚷嚷的,原来是干卿宗的小傻子。不愧是修真界第一宗,当真人才辈出,名副其实,佩服,佩服啊!」 一听到有人提起干卿宗,顾曦立刻扭头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瞧。 人群里站着几个身穿紫色弟子服的人,正一脸挑衅地望向这边。 领头的那个手里拿着一把摺扇,故作风流地扇了扇,盯着云竹冷笑:「天,这可真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没想到竟然不是什么普通傻子,而是鼎鼎有名的少年天才云竹啊。」 刷的一声併拢摺扇,领头人语气不屑:「在外面吹的倒是挺厉害的,还什么十五岁筑基的不世出天才。」 「可别到时候被我打得在台上跪着求饶。」 「实话跟你说,我可不吃眼泪那一套,你就是哭着对我喊爹,我都不可能会手下留情的。」 修真大会的年龄限制虽然在十五岁到三十岁,但是十五岁就能筑基的天才,这么多年五根手指就能数得过来。 再加上即使十五岁就能筑基,修真大会十年一次,未必刚筑基就能正好赶上修真大会的日子。 所以今年十七岁的云竹,论起来,竟是修真大会有史以来年纪最小的参试者。 干卿宗家大业大,有不少人暗地里揣测云竹其实根本没有真本事,就是干卿宗用天才地宝硬堆出来的一个天才噱头。
第46页 绣花枕头,一戳就漏。 顾曦气得皱起小眉头。 他发现过来挑衅的这些人,就是刚才议论干卿宗修习了邪派功法的那些人。 他刚才就想冲过去收拾这些坏人了,要不是云竹拎住他,估计早都能把这些人揍成猪头了。 唉,真是愁人~ 不让他这个修炼成了玄清心经第二层的高手出面,就是会有这种大麻烦的! 甩了甩跟贺成渊握在一起的手,顾曦示意贺成渊自己有话要讲。 见贺成渊不瞅他,顾曦就主动把小脑袋凑过去,贴在贺成渊耳朵旁边悄悄说:「贺成渊,我要去打架啦,你要不要跟我一起?」 贺成渊低头不说话。 顾曦歪头瞧他,小手不安分地去掰贺成渊的脸,试图让贺成渊跟自己面对面,嘴里一个劲地嚷:「一起一起一起去呀!」 一边嚷一边把自己的脸往贺成渊眼前凑。 贺成渊身体向旁边侧着躲,用手去推顾曦靠得太近的脸。 可手指就算用力地陷进软乎乎的脸蛋里,也根本抵挡不住顾小糰子似火一样的热情。 他心里别扭劲还没过去,默默转身想走。 一个劲嚷着要一起去打架的小孩立刻抱住他的胳膊,甩来甩去,用奶音软绵绵地跟他撒娇:「一起一起,贺成渊我们一起去嘛~」 顾曦小甜豆笑容灿烂,攻势兇勐,让人完全无法拒绝。 贺成渊实在是禁不住他这样,只能点了点头。 「太好啦!你答应啦!」 跟自己的好朋友达成共识,顾曦立刻拽住贺成渊的手,昂首挺胸地往前走。 刚走一半,被云竹回手拦住了。 云竹清隽的脸上盈着一如往常的笑,唯独与以往不同的低沉冷冽的嗓音,能隐隐听出来少年此刻的心情不算太好。 他理了一下衣摆,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些:「小孩子不能见血,但我这个做师兄的脸面也不能丢,这么说起来,今儿这事还真有点难办呢。」 被云竹拦在身后的顾小糰子,闻言弯着腰钻了出来。 他圆圆的小脸蛋红扑扑的,眼睛弯成两轮小月牙,小拳头还特别有气势地在胸前挥了挥。 「四师兄,我跟他打!」 「前天跟王师兄打的时候我就赢啦,他还夸我特别厉害,进步特别快呢,这次也肯定可以的。」 云竹:「……」 他要怎么跟小师弟解释,人家这是在赤裸裸的挑衅,根本就不是平日里的同门拆招? 领头的弟子愣了一下,随后发出一阵爆笑,站在他身后的其他弟子也跟着一起闹笑。 领头人捂着肚子笑了好一会儿才停下,上前一步,用手比划了一下顾曦还没他大腿高的身高,俯身说道:「小孩子就应该回家乖乖吃奶,哥哥今天心情好,就替你母亲好好教教你做人的道理,让你长长记性,知道乱出头究竟会是什么下场。」 话还没说完,男人神情阴森地掀唇一笑,手中摺扇勐地下落,对着顾曦的脑袋就噼了下去。 云竹急喊:「顾豆豆,小心!」 话音未落,就听到哐叽一声巨响和撕心裂肺的惨叫。 霎时间,灰尘四起,围观的众人急得不行,却根本就看不见里面发生了什么。 只有修为高的人才能透过尘雾看见,电光火石之间,个子最小的那个孩子直接召唤出巨鼎把男人给砸到地里去了。 啪叽一声,结实无比。 顾曦此刻眉头紧蹙,稚气满满的脸上竟然显露出了几分莫名的严肃。 他是真的生气了。 不是假的。 小孩子最容易感知到恶意。 虽然那个领头人刚才说的话,顾曦有一些并不能完全理解,但是他明白这是个想要欺负四师兄还说干卿宗坏话的大坏蛋。 就跟想要欺负贺成渊的那个大坏蛋一样。 当然…… 其实还有一个更重要原因…… 偷偷朝贺成渊那边瞄了一眼,顾曦见贺成渊一脸被震惊到的表情,原本一直悄悄悬着的小心脏这才稳稳地落地。 上次帮贺成渊打大狼的时候,顾曦一直觉得他没表现好,丢脸了。 所以背地里一直很努力地练习,想要一雪前耻。 领头人刚靠过来的时候,顾曦的小胖手就迅速捏咒,口中念诀,直接把法宝给祭出去了。 看着四周赶忙跑过来救人的那些弟子们忙成乱糟糟的一片,四师兄还笑得前仰后合,一个劲地夸他,顾曦心里的骄傲劲那就别提了,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 哼! 不愧是他! 他超厉害的! 超厉害的顾小糰子激动地扯了扯贺成渊的手,自豪地挺起小胸脯,对贺成渊摆出一副「怎么样,我厉害吧!」的骄傲小表情,试图邀功。 贺成渊感到顾曦拽他,扭过头,正好看到小孩冲着他一脸得意地笑。 「贺成渊,我厉不厉害!」 顾曦昂着小脑袋,喜滋滋地等着贺成渊夸他厉害,结果等了好久也没等到。 他瞪了贺成渊一眼,噘嘴道:「厉不厉害啊?」 贺成渊这才从震惊中回过神,点了点头。 「厉害!」 他想多说几句话,想夸顾曦真的好厉害好厉害,可是实在不善言辞,耳朵都憋红了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第47页 「嘿嘿,」顾曦晃了晃贺成渊跟他握在一起的那只手:「我超厉害的,肯定不会让大坏蛋欺负你的。」 他想了想,觉得自己的话说得好像有点太满,毕竟那天他根本连坏蛋的影子都没瞧见。 不好意思地红了脸,顾曦踮起脚,凑到贺成渊耳朵旁边小声说:「其实,就算我打不过他,爹爹,娘亲,王伯,大师兄,二师姐,三师兄,四师兄也能打赢他的。」 「所以,你不要害怕哦。」 说完,安慰地拍了拍贺成渊的肩膀。 顾小糰子其实根本记不住烦恼。 但是事关他的好朋友,所以原本装不住事情的小脑袋意外的变得记忆深刻。 顾曦记得那个大坏蛋说过。 修真大会上,他要过来找八哥(bug),还要把贺成渊带走。 贺成渊是他的好朋友。 他一定得保护好他。 有他在,才不会让大坏蛋如愿呢! 第27章 修真大会(三) 「抽籤开始!」 顾明远说完比试开始前的场面话,手中捏诀,虚空之中便浮现出一个纯黑色的长盒。 长盒子外面的材质可以阻断化神期以下修为修真者的神识窥探,来参加比试的全都是筑基期的弟子,根本就不可能有机会作弊。 就算有化神期修为以上的高手想作弊帮助自家弟子,也要掂量一下其他高手会不会出手阻拦,当场拆穿他作弊的把戏把场面弄得不好看。 顾曦这边虽然动静挺大,但是洛子峰顶实在辽阔,若不是特意去看,倒也注意不到小孩子们之间的矛盾摩擦。 此刻,前来参加比试的弟子们正依次前去盒子内取号。 云竹和那位被顾曦用法宝差点砸晕的男弟子尚且来不及约架,便听见顾明远宣布抽籤开始。无奈之下,只能互相瞪着冷眼,大步流星地前去取号。 号码牌上有法术封印,须得将到手的号码牌拿去三位掌门共同所处的解封点,由三位掌门依次施法,将法术封印解开,可即使封印解开,参试者也并不会知晓自己的号码。 解封号码牌后,参试者须得拿着自己的号码牌,去到由另外三位掌门共同监管的登记点,将自己的名字在三位掌门的共同监管下,登记在参赛表上,并上交号码牌。 登记过后的参赛表,会送到宣名点的三位掌门手上,由三人轮流负责宣读比试的场次和人选。 解封点,登记点,宣名点的九位掌门人选,皆是大会开始前由抽籤决定,每年都由不同的人选来担当,尽量杜绝一切作弊的可能。 由此,可见修真界各大门派对于修真大会的重视程度。 ——简直接近疯魔。 各位参试者将流程走完,宣名点的三位掌门便开始朗声宣读比试的场次和名字。 「第一场:丙辰,西山派——王烈,对战,丁巳,南海派——方项。」 「第二场:庚辰,三聚氰庵——史烨,对战,辛巳,地沟幽谷——赵精。」 「第三场:丙午,麻拉斗府——崔愿,对战,丁未,洪绍排谷——牛贝贝。」 …… 「第二十六场:甲寅,干卿宗——云竹,对战,乙卯,太溪阁——王韬达。」 …… 听到宣名点公布的名单,云竹和刚才被顾曦砸进地里的男弟子不免同时一愣。 他们没想到居然会被分在一组,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还没等到上场,两个人的眼神之间就已经噼里啪啦地炸起了火花。 台上,比试的弟子之间你来我往,乒桌球乓。 台下,看比试的众人跟着不断发出欢唿声,惋惜声,低嘘声,嘲讽声,忙得不亦乐乎。 顾曦跟着喊了一会儿,在干卿宗弟子上场的时候尤其激动,像个小兔子似的疯狂乱蹦。 等到台上没有干卿宗弟子比试的时候,喊累了的小孩就从储物戒指里掏出各式零嘴吃食,跟贺成渊你一块我一块地分着吃。 两小孩吃的正香,突然就轮到干卿宗的弟子上场。 顾曦立刻兴奋地蹦起来喊,扯起贺成渊的手,努力地给自家师姐吶喊助威。 「师姐——沖呀!呜呜吱儿(唢吶声)——!」 「师姐——沖呀!」呜呜吱儿——! 贺成渊被小孩扯得左右乱晃,眼睛弯弯,嘴角微微翘起。 眼看着两个小孩儿沉浸在加油助威里,根本注意不到周围的动静。刚才在顾曦手下丢了脸的太溪阁弟子,立刻互相使眼色,放轻步伐凑了过去。 他们把一个小法宝神不知鬼不觉地挂到贺成渊的后腰,随后一脸奸笑地退下,眼里满是得逞的光芒。 太溪阁的弟子们知道顾曦是顾明远的独子,所以他们虽然心里有怨,但明面上也不好做得太过。 但是站在顾曦旁边那个小子看起来无权无势的,拿来当做出气的对象刚刚好。 想到这,他们偷偷瞥了瞥斗武宗的宗主,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台上的两个弟子比试完毕,干卿宗的弟子险胜。 顾曦心里美滋滋,掰着手指头数了数,发现再有三组就要到四师兄云竹上台了,心里的兴奋压不住,小麻雀似的乱蹦。 蹦着蹦着脑子里突然响起声音,小孩被耳朵里的动静震得一哆嗦,呆在原地,停下了欢唿的动作。 缓慢而又清晰的诵读声,一字一句地响起。
第48页 预兆着接下来即将要发生的剧情。 【擂台上,斗武宗的弟子在比试中途突然倒地不起。 斗武宗宗主急忙上台查看,发现耗费十年心血精心栽培的年轻弟子,后背遭受重创,血肉模煳。 竟然不是力竭战败,而是被人暗算偷袭! 「是谁干的?」 男人面色阴沉,目光缓缓在台下扫过。 修真大会十年一次,是每个门派最为重视的一次盛会。 斗武宗为了在此次大会中获胜,暗地里付出了数不清的心血,此时参赛弟子竟然被人暗算,这番怒气根本不可能轻易能压得下去。 「就是他!」 太溪阁的一个弟子从人群中站出来,指着贺成渊大声说道:「我亲眼看见这个小孩刚才玩飞行法宝,结果就飞到斗武宗弟子后背上去了。」 「没错,我也看见了!」 「这小孩该不会是故意的吧?要不然怎么会那么巧,正好就在斗武宗弟子接招的时候把法宝飞出去?」 「天啊,那可真是太恶毒了!十年一次的比试,就因为他这么一飞,斗武宗今年又要无功而返了。」 「咦,这孩子居然穿着干卿宗的弟子服。难道是干卿宗担心今年斗武宗夺魁,抢了他们修真界第一宗的名头,所以才……啧啧啧,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真是好算计。」 「幸亏斗武宗的弟子修为高超,换做其他人,怕不是要当场丧命?这小孩是想杀人啊!」 「小小年纪就这么下作又卑鄙,长大了还了得?不如趁这个机会打断他的四肢关进戒律阁,让他好好反省反省。」 …… 污衊,猜忌,骯脏,恶毒的话语从众人口中不断吐出。 贺成渊站在人群的包围之中,小小的身体僵直而脆弱。 无数的指责声中,年幼的男孩如困兽般低声嘶吼:「不是我!」 可是,根本没有人愿意听他解释。 回应他的只有如潮水般铺天盖地的恶意,浓重窒息得让他感到胸闷噁心。 男孩心中的恨意在暗处不断滋生,并累积的越来越多。 他咬紧牙关,想要从这里逃离。 下一瞬,站在台上的斗武宗宗主飞身而下,抬起大脚揣在贺成渊的胸口。 「孽畜尔敢!」】 声音到此为止。 「你们不要再欺负他了!」 顾曦一把抱住贺成渊的脖子,嗷的一嗓子喊出来,把周围的人都吓了一跳。 「你们到底为什么要那么欺负他!你们怎么可以那么坏啊!」 贺成渊也被顾曦突如其来的发飙吓到了,扭头看向一脸愤怒的小孩,嘴唇无措地抿了抿。 顾曦想起来刚才声音说的那些话,立刻着急地在贺成渊身上翻了起来。 终于在后腰的位置,找到了那个小小的飞行法宝。 「贺成渊,这个法宝不是你的吧?」握着法宝,顾曦小脸上的表情凝重。 贺成渊点头。 闻言,小孩两颊气得圆鼓鼓的,眼睛也瞪得熘圆:「我就知道是他们欺负你!」 「你等着,我去替你报仇!」 小孩脚步飞快,冲着太溪阁弟子所在的方向蹬蹬地跑。 留下一脸错愕的贺成渊,想跟顾曦一起跑过去,却追不上步子,落在了后面。 顾曦跑到一半,被一双大手捞住小胖腰,横空抱了起来,两条小短腿在半空中划了半天也着不了地。 「哎呀,抓到豆豆了,」顾明远笑眯眯地用长出了胡茬的脸蛋蹭小孩的嫩脸,蹭的顾曦直喊疼。 「豆豆跑这么急,是要去哪呀?」 顾曦见是自家爹爹,赶忙把太溪阁的人往贺成渊身上放法宝,想污衊贺成渊,贺成渊还被斗武宗的宗主给一脚踹吐血了的事情讲了一遍。 商雪听完,嘴角还带着淡淡的笑意,表面瞧上去依旧是那副仙风道骨,出尘脱俗的冷艷神态。 实际上眉梢微微抽动,藏在袖袍中的手指也控制不住地握成了拳。 要不是顾明远拦着她,估计当场就要冲过去跟人斗法了。 顾明远感到自己几乎快要压不住妻子,赶忙扭头对顾曦问:「豆豆,你刚才说的这些都是脑子里面听到的,不是已经发生过了的事情,对吧?」 顾曦刚刚被迫又回忆了一次脑子里那个大坏蛋说的话,现在整个人都还气得不行,昂着脑袋,大声回道:「我说的都是真的。」 「爹爹,」小孩见顾明远态度迟疑,心里有些急了:「我真的没说谎。」 顾明远苦笑:「……可是事情都没发生,你就这么找上去不是无理取闹么……」 挥手甩掉顾明远压住她的手,商雪强压着怒气,低声道:「顾明远,你听听你说的那叫什么话?」 「诬陷人的法宝都从那个叫贺成渊的孩子身上找到了,这还能叫什么也没发生?」 「怎么的?非得让人骑到脑袋上,被人戳着嵴梁骨骂,让全天下都看见干卿宗的笑话了才能反击是吧?」 「顾明远,你一个身高七尺的大男人,怎么就能这么没脾气?」 「贺成渊身上穿着我们干卿宗的弟子服,那就是我们干卿宗的人。这口气你能忍,我可不能忍!」 顾明远:「……不是,雪妹,你先冷静听我说。我们现在没有证据能证明这法宝是太溪阁的人放在贺成渊身上的,真想跟他们讨个公道的话,起码等我查明真相,然后……」
第49页 商雪不耐地打断他:「查查查,你就知道查,人家脏水都要直接泼我们嘴里了,你还有闲工夫在那查!」 顾曦听到爹爹和娘亲好像快要吵起来,赶紧凑上去紧紧抱住商雪的腿。 他小嘴瘪着,眼睛泛红,眼泪压在眼底几乎忍不住要流下来:「爹爹,娘亲,不吵。」 听见自家儿子带着哭腔的奶音,商雪这才反应过来孩子还在一边看着。 她狠狠瞪了顾明远一眼,几乎在瞬间收拾好情绪,俯下身,揉了揉顾曦的小脑袋:「豆豆不怕,爹爹和娘亲没吵。」 「娘亲,」顾曦委屈地垂下小脑袋,手指绞在一起:「我是不是说错话了,所以你跟爹爹才会不高兴?」 「但那些人真的是大坏蛋……他们欺负贺成渊……我真的没骗人……」 商雪捧起顾曦沾满泪水的小脸,直视着孩子雾蒙蒙的大眼睛。 「豆豆没说错话,娘亲相信豆豆没骗人,你爹爹也相信你。」 自家孩子的品性,她最清楚了,根本就不是会说谎的孩子。 顾曦手里拿着的那个飞行法宝,确实是带着很强杀伤力的火器。 而斗武宗的那个弟子,按照比试顺序,正好就是下一个出场。 这么多巧合联繫在一起,商雪推测,顾曦很可能是听到了太溪阁背地里的图谋,然后自己脑补了后面会发生的一大堆事情,结果想着想着就把自己想的那些东西给当真了。 可是,就像丈夫刚才说的,这些充其量不过就是还没发生的事情,根本就不可能作为跟对方发难的证据。 即使这样,太溪阁试图污衊干卿宗这口恶气,也绝对不能就这么咽下去了! 「豆豆,你听娘亲说,」商雪亲了亲顾曦肉乎乎的小脸:「爹爹他除了是豆豆的爹爹,还是一宗之主,要顾虑的事情有很多很多,所以没办法帮豆豆出面打坏人,豆豆可以原谅他么?」 她跟顾明远之间拌嘴拌习惯了,说起话来没什么顾虑。 但是孩子面前,还是必须得给顾明远树立一个高大又正义的形象的。 顾曦似懂非懂,扬起小脸:「娘亲,我没想让爹爹出面呀,我要自己去打坏人。」 商雪:「……」 她被儿子勇敢的举动吓得心肝直抖:「……豆豆,你现在还小。大人的事大人解决,小孩子不能插手。」 担心顾曦真的趁他们不注意自己冲过去,连忙补充道:「背着娘亲偷偷打坏人会长不高的,你想一直长不高么?」 被商雪那句长不高吓得脸色发白,顾曦赶紧使劲摇头:「不行!我要快点长高,要比贺成渊长得高!」 「嗯,那就乖乖听话,打坏人的事情交给娘亲,好不好?」 顾曦皱起小眉头,抿着嘴不说话。 商雪笑着点了点小孩的眉心:「哎呀,哎呀,这眉头皱得,夹的我手疼。」 好说歹说把非要跟坏人打架的儿子送走,商雪脸色沉下来,用手理了理衣襟,向着太溪阁众人聚集的地方走了过去。 *** 顾曦没能打到坏人,心里有点不开心。 他嘴巴撅得老高,想跟自己的好朋友说说娘亲有多不讲理,却发现他找不到贺成渊在哪了。 顾曦满脸的不敢置信,四处转着圈瞅了瞅。 他忘了自己刚才蹭蹭蹭地跑,完全把贺成渊给忘了的事,以为贺成渊知道他没能打倒大坏蛋,跟他生气了,躲起来不想见他了。 于是,刚刚才哭过的小孩,眼睛里又逐渐蒙上一层水雾。 他吸了吸鼻子,用手揉揉眼睛,用带着哭腔的小奶音哽咽道:「贺成渊,你在哪呀?」 再抬眼,就对上了贺成渊那双特别好看的,琥珀色的眸子。 小孩脸上哭哭的表情还来不及变化,眼睛先亮了起来,勐地扑到贺成渊怀里,声音透着惊喜:「哎呀,你在这呀!」 贺成渊被撞的后退几步,看着扑在他怀里的小孩,低低地应了一声:「嗯。」 顾曦抽抽小鼻子,往贺成渊颈边凑,小狗似的用力嗅了嗅:「咦,怎么酸酸的?」 贺成渊这才意识到他刚才跑得满身是汗,耳根一下子就红了。 贺成渊之前追着顾曦跑了一段,正好看到顾曦被商雪和顾明远拦下。 他知道商雪不喜欢他,于是就没跟着过去,想等顾曦回来再说。 却没想到,突然有一帮他不认识的人把他围在中间,痛哭流涕地跟他道歉,希望得到他的原谅。 等他摆脱这些人出来的时候,发现顾曦已经不在商雪那里,他彻底看不见顾曦的影子了。 贺成渊心里焦急,洛子峰上人山人海,他跑了不知道多久这才终于找到顾曦,浑身都被汗给湿透了。 两个小孩终于成功碰头,哥俩好地手拉着手,往擂台那边走,等着看云竹和王韬达的比试。 顾曦那嗓子「师兄,沖呀——!」还没来得及喊,就看到走上台的云竹连法术和法宝都没用,翻身一脚就把王韬达踢得倒下去,咕噜咕噜,咕噜咕噜,直接连人带法宝一起滚下了台。 「啊啊啊啊啊!!!」 「四师兄赢啦!!!!!」 欣喜若狂的顾曦,两只小胳膊高高举过头顶,欢唿雀跃地来回摇晃。 可晃着晃着,他突然发现…… 洛子峰顶好像除了他以外,再没了声音。
第50页 扭头一瞧,贺成渊脸上带着笑,正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贺成渊?」顾曦伸手戳了戳贺成渊的脸,可贺成渊却依旧一动不动。 顾曦有点害怕:「贺成渊,你怎么啦?」 正当他不知所措的时候,听到脚底下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低头一瞧,顾曦看到自己脚边站着一只白色的,胖乎乎的小兽。 小兽的身子大概有成人小臂那么长,两只耳朵短短的,眼睛红红的,有点像小兔子也有点像小老鼠。 它一边舔爪子,一边用圆熘熘的眼睛盯着顾曦瞧,看起来人畜无害,温顺可爱极了。 顾曦很喜欢这个小兽。 他屏住唿吸,小心翼翼地蹲下身子,伸出手指,点了点小兽的鼻尖。 「小老鼠,你好可爱呀。」 「阿嚏——!」小兽甩了甩头。 「累死老子了。」 它咧嘴龇牙,对顾曦扬起一个诡异的笑。 「终于找到bug了。」 第28章 修真大会(四) 忙活了好一阵儿终于找到了bug,欣喜若狂的009顺着顾曦的裤脚往上爬,想要把具体出了什么问题看得更仔细一点。 「这都半夜两点半了,干脆累死我算了,」009小小的眼睛里装着大大的疲惫,忍不住张嘴打了个哈欠,吐出粉粉嫩嫩的小舌头。 009是穿书管理局里的剧情修復者。 其他的系统都有自己专门负责担当的书,可以陪着主角一路成长划水。 只有他,说好听点是自由人士,说不好听点就是块社会主义大板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而且因为他刚刚入职,还在试用期,权限小到出任务的时候甚至没办法使用人形,只能从仓库里提取出一具雪貂的壳子。 跑不动,飞不了,一不留神还会被人踩一脚。 现在,人类世界正陷入在穿书的热潮里。 可是剧情苏爽甜,结尾大团圆的书少之又少,从零开始创作不仅费时费力,成本过高,而且也很难保证写出来的书能够完美无缺,大概率还是得修修改改。 所以,穿书管理局提供给客人穿的书,有些是在其他书的剧情基础上进行加工二创。 有些是干脆流水线作业,只保留最重要的主线,写几个绝不会出错的热门模板人物直接套进去用。 比如美强惨的病娇男主,痴情不改的温柔男二,或者再复杂一些的就粘人小狼狗,霸道富二代,眼底猩红命都给你把人按在墙上使劲亲的帅哥校霸…… 毕竟客人们穿书只是为了好玩。 只要书的质量过得去,玩的开心尽兴就行,至于这书到底是怎么创作出来的,他们根本就不在乎。 009的任务就是穿梭于众多小说之间,解决那些用书中逻辑无法自行解决的bug,让小说能有一个令人满意的结局,提高穿书者的穿书体验。 小说里经常会出现各种bug。 最常见的是原书作者身上出现问题,导致小说结局崩盘。 有的是作者写着写着忘了自己想写什么,离原本的大纲越来越远; 有的是作者自己设的局太大,写着写着收不住最后乱成一锅粥; 有的是因为突发事件,比如老人生病了,孩子被校园欺凌了,妻子给自己戴绿帽了,老公跟小姑娘探讨人生哲学了; 有的是因为网站的骚操作,导致没办法继续续约,只能潦草收场,转战其他平台。 这些都是比较常见,也很容易理解的。 但有些就完全不能理解了。 比如「1」: 1,作话:昨日有仙人託梦,曰:写小说死路一条,故,吾,身死道消! 2,今天去医院割包皮,欠下10章,明天恢復更新,一定把欠的补上! 不好意思,包皮太长,割了半个月也没割干净,现在连蛋都开始疼! 包皮割不尽,春风吹又生,割不完我真没法写,太影响我雄起发挥了,各位书友,我们有缘再见! 3,六合彩中了3个亿,不写了,此书太监。 4,忽然,一股难以名状的激动涌上了作者心头,他似有所感,勐地抬头,只见半空中有人依云而立,身边布满道法箴言! 此情此景使作者突然悟通天道,大笑三十声,手指向脐下三寸一掏,用力一掰,破碎虚空而去。 徒留下一地鲜血和一段令世人震惊不已的飞升感言。 「啊啊啊啊啊啊,我终于太监啦!!!!!!!」 5,抄袭的那本书不写了,那我tm还更新个屁啊…… …… 009抖了抖耳朵,奋力一跃,跳到了顾曦的肩膀上,跟顾曦大眼瞪小眼。 他刚才累得脑子迷煳,没注意到他都已经暂停时间了,这个孩子居然不仅能动还能看到他。 009有点懵。 身经百战的009大脑疯狂运转,试图理解现在的状况。 他想的头晕目眩,终于想起来自己曾经在修书指南上读到过,除了原书作者本身会导致小说出问题以外,会导致小说出现bug的原因还有一个。 这个原因理论上是可能出现的,但他实际执行修復任务的时候却一次都没有见过。 那就是小说中的人物,在自我意识觉醒之后,行动与剧情发生了偏差。 正常情况下,书中的人物是不可能改变剧情的。
第51页 因为,如果作者原本让一个人向东走,可他偏要向北,那么书中世界的北面就会变成悬崖,让这个人无路可走。 再比如,如果有一个角色想去救一个他不该救的人,那么书里就会出现一些人物或者突发事件对他产生相应的阻碍。 书中世界会对所有试图偏离原着剧情的行为进行修正,严重的时候甚至会让剧情陷入无限死循环。 直到试图改变剧情的人物主动放弃,使得剧情能够继续正常进行。 但都会尽量合乎逻辑,不会让书中人物感到非常出戏。 毕竟现实社会中,各种倒霉事也是数不胜数,人们平时遇到了也只是自然地接受,并不会去质疑为什么产生这样的结果。 可是,当书中人一旦有了不该属于他的强烈执念,愿意为之付出一切,且拥有足够强大的力量的时候。 那么所有的一切都会变得截然不同。 因为他所有的行动,都会因为这个执念而与原着的设定相反,即使知道再向前一步就是万丈深渊,他也会毫不犹豫地纵身跃下。 如同现实社会中,勇于逆时代洪流而上,无畏艰难险阻,奋勇前行的革命者。 他会质疑一切的理所当然,会不断向不可能挑战,会用尽所有的办法尝试,会试图改变所有能阻碍他的一切不合理的存在。 他会在世界中掀起一场翻天覆地,摧枯拉朽,没有任何退路的巨大变革。 ……直到,书中的世界被彻底摧毁。 009被自己的想法吓得打了个哆嗦。 所以…… 这毛都没长齐的小孩居然是个觉醒者??? 他一个刚入职两个多月,连试用期都还没过的小员工,怎么可能应付得了这种大佬?! 这是让他来送人头么?! 「臭老鼠,原来你就是八哥大坏蛋!」 听到009说的那一句bug,顾曦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了。 他虽然年纪小,但是到底也修习了两年心经功法,不是普通小孩。劲说不上大,但是绝对不小,撞飞一只小小的雪貂肯定不在话下。 小孩一脑袋顶在009身上,气势凶得像头小蛮牛一样,直接把009从他肩膀上给撞翻下去了。 009飞出去了。 009摔在了地上。 009不想死,他想回家。 他在地上打滚,爬不起来,蹬了蹬后腿,被顾曦拽着尾巴给拎起来了。 顾曦揪住009屁股上的毛,咬牙切齿地说道:「臭老鼠,你欺负贺成渊,我要炖了你。」 009拼命挣扎,龇出尖牙试图咬小孩的手指头。 顾曦掰住009的脖子,用力不让他咬到自己。 「炖了你!」 「咬死你!」 「咬死你!」 「咬死……你!!!!你真咬我啊!」 顾曦张嘴,一口咬在009的屁股上,咬得满嘴都是毛。 他扭头呸地吐了一口,然后回头咬得特别认真,小乳牙使劲地磨来磨去,疼得009嗷嗷直叫:「别咬了,别咬了,饶我一命吧,什么贺成渊,我根本不认识啊!」 顾曦不信,因为嘴里咬着屁股肉和毛,说话声音断断续续:「你骗人,我都听到你说,八哥了。大坏蛋说过,八哥,所以你也是,大坏蛋。」 009愣了:「说过八哥的大坏蛋?」 这本书还没有配置主管系统,他也是第一次来书里修復剧情。 古代背景的小孩怎么可能会知道bug? 「小孩,你从哪听到的bug这个词?」 顾曦继续努力磨牙:「脑袋里面有声音。有大坏蛋,说八哥。」 听完顾曦的解释,屁股已经被咬出血的009男默女泪了。 他觉得他好像知道事情的真相到底是怎样的了。 009疼得声音发颤:「你,你先松嘴,我不是坏蛋。」 顾曦执着地继续咬:「你骗人,你是坏蛋,要欺负贺成渊,我不听你的。」 「嗷呜——咬死大坏蛋——!」担心贺成渊被带走欺负的顾曦,奶凶奶凶地说道。 「你给我……松嘴……」 「tmd,松嘴!」 大半夜加班的委屈和屁股上难以忍受的疼痛加在一起,009终于忍不住流出了男貂的眼泪。 意识到顾曦根本就不是觉醒者之后,009一开始的害怕劲,怂包劲全没了。 他拼命挣扎,用尾巴啪啪地甩顾曦的脸,两条后腿也往死了挠,顾曦被抓得脸上全是红印子,疼得不得已松开嘴,009就趁机蹦下来,嗖的一声往远了跑。 顾曦就跟在后面追。 眼泪这东西就像是决堤的大坝,只要裂开一个口子,后面就只会愈发的汹涌。 009深夜加班情绪失控,边跑边哭:「小说里的人脑子进错了系统也得我来修,这也能算老子的工作范围?」明显不就是你们穿书管理局的问题嘛?!」 「我看你是脑子进痔疮了你个倒霉催的破公司!」 009由小声啜泣,变为泣不成声,最后到嚎啕大哭:「天上星星亮晶晶,像不像你爸眨眼睛?破公司快倒闭吧——呜嗷——老子受不了了!」「2」 愈哭愈烈的架势,把一脸大义凛然,努力打坏蛋的顾曦给弄愣了。 「臭老鼠,你……你怎么哭啦?」 「呜嗷——我现在急着回家给公司庭院种枇杷,急哭了!」
第52页 「臭老鼠,那……你别欺负贺成渊……」 「嗷呜——贺成渊谁啊,老子根本没听过!」 「臭老鼠,我,我有糖豆,你吃不吃?……我不追你了,你别再哭啦。」 「呜嗷——什么……味的糖豆啊?」 「……我也不知道哎,糖豆得用什么餵呀?糖豆也吃肉嘛?」 「……」 …… 刚才还打得要死要活的一人一貂,现在正坐在一块吃糖豆。 糖豆在他们嘴里嘎嘣嘎嘣地打转,小人加小兽,两个小腮帮子都一鼓一鼓的,气氛意外的和谐融洽。 「小老鼠,我刚刚误会你啦,我以为你是大坏蛋,对不起哦,」顾曦伸手,摸了摸009毛茸茸的头,不好意思地说道。 他悄悄瞥了一眼009还在淌血的屁股,心里的愧疚感更重了,手指头不安地搅了搅。 009一边砸吧嘴吃糖豆,一边伸出小爪子拍了拍顾曦的腿:「没事,你也不是故意的。我帮你把脑子里的东西格式化了,以后就不会再听到那些奇怪的声音,也不会看见奇怪的东西了。」 「哇,谢谢你!」 小孩俯下身,圆圆的大眼睛里满是期待:「小老鼠,以后是不是就没人欺负贺成渊了呀?」 009忙得没空理他。 他把带来的书在地上摊开铺了一地,拼命找原着,试图梳理一下接下来的剧情,赶快干完赶快下班。 顾曦见009不搭理他,就跑去找贺成渊玩了。 可贺成渊却一动都不动,不管顾曦怎么叫都没反应。 顾曦一开始心里还很担心,可发现贺成渊好好的,脸上还笑着呢,就是故意不理他,小孩子脾气一下子就上来了。 009怎么找也找不到书,脑子疼得嗡嗡响。 他眼看着时间越来越晚,心里烦得慌:「行了行了,太晚了,我先走了。」 顾曦眼睛红红的,是被贺成渊不理他给气的。 他听到009要走,刚想跟009挥挥手告别,却发现009一下子就消失不见了。 一扭头,发现贺成渊对他眨了眨眼睛。 顾曦不知道009会静止书中的时间空间,看见贺成渊眨眼睛,心里彻底坐实了贺成渊刚才是故意不理他这件事。 「你不理我!」小孩愤愤道:「那我也不理你了!」 贺成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表情有些无措。 「你看,你还不理我!」 顾曦心里生气,怒瞪了贺成渊一眼。 「对不起……」 贺成渊不明白髮生了什么,看顾曦很生气的样子就赶忙道歉。 他伸手想拉顾曦,却被顾曦狠狠甩开了。 小孩气哄哄的扭过头不看他,就留给他一个后脑勺:「道歉没用哦,不跟你好了。」 他说完偷偷往贺成渊那边瞟了一眼,发现贺成渊脸上全是茫然,正怔怔地盯着被自己甩开的那只手。 见顾曦望过来,贺成渊立刻抬头,瞪大琥珀色的眼睛,可怜巴巴地瞧他。 好像被抛弃的小狗狗。 「对不起……」 贺成渊伸手去拉顾曦的手,顾曦默默把他甩开。 贺成渊又伸手,顾曦再甩开。 …… 贺成渊固执地又去拉顾曦。 这次,顾曦没把他甩开,于是贺成渊就顺势拉得紧紧的,紧的顾曦都感觉有点疼。 顾曦觉得贺成渊故意不理他这个事很严重,他真的是太伤心了。 「你再不理我,我就真不跟你好了。」 顾曦一开口,贺成渊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也不管小孩到底说的是什么,他重重点头:「嗯!」 见顾曦终于愿意理他,贺成渊就没什么再要紧的事。 他对台子上的比试没什么兴趣,眼神游离的时候瞄到脚边的地上掉了一本书。 风吹开书页,贺成渊看到书上写着他和顾曦的名字。 贺成渊因为跟在赵三身边长大,没念过书,其实并不识字,但他记得顾曦的名字。 因为他让顾曦教过他怎么写,所以记得很清楚。 弯腰把书捡起来,贺成渊本想把书递给顾曦,可担心自己又做错事惹顾曦生气,于是默默把书放进了自己怀里。 并不知道这本书,其实就是009找了半天也没找到的原着。 ——《攻略偏执反派「穿书」》 第29章 修真大会(五) 第一日的比试,在日落时分圆满落幕。 首日参试的五十四名弟子,现在只剩下一半。 而这剩下的二十七人中,有十三个是干卿宗的弟子,足以说明如今干卿宗在修真界中的一家独大。 终于忙完大会事宜,顾明远和商雪将干卿宗众弟子聚于一堂,挨个盘查伤势体况,并交代明日第二轮比试需要注意的地方。 沐汀江则在一旁照顾顾曦和贺成渊吃饭。 修士只有达到筑基修为,能够从天地灵气中吸收能量之后才能辟谷。 参加修真大会的众位弟子中,没能达到筑基期的小弟子数量也着实算不上少,所以洛子峰上经常会有得到消息的小贩过来凑热闹卖吃食。 众位弟子听完顾明远的嘱託,有些直接回去了自己的房间休息,有些则留下来准备揉捏他们可爱的小师弟。 顾曦是他们亲眼看着长大的。 从路都不会走,话不会说,咿咿呀呀满灵越峰乱爬的小小肉球,到现在活蹦乱跳,会用甜腻腻的嗓子喊师兄师姐的小奶糰子,完全就是干卿宗每个人心里的宝贝疙瘩。
第53页 怎么宠怎么疼爱都不嫌够的那种。 拿着一根烤薯棒在顾曦眼前晃,天木堂,地水分堂,人金支堂的男弟子,笑得一脸慈父模样,三十岁不到的年纪眼角的褶子都给笑出来了:「小师弟,想不想吃这个呀?让师兄捏捏脸,师兄就给你吃好不好?」 正抱着自己的小碗埋头唿唿喝汤的顾曦,闻言抬起脑袋,露出个灿烂的笑容:「谢谢师兄!」 「哎~乖师弟。」 男弟子一听顾曦这嗓子甜腻腻的师兄,只觉得心都要化了,伸手想伸手想摸摸顾曦的小脸,结果被斜伸出来的一只小手给挡住。 还顺便把烤薯棒给接了过去。 定睛一瞧,是小师弟带回来的那个臭脸小美人。 看贺成渊把烤薯棒接了过去,顾曦第一反应是想要把烤薯棒拿回来。 他没吃过烤薯棒,看着黄灿灿,香喷喷的薯棒,只觉得一定特别好吃。 可是…… 拿走烤薯棒的是贺成渊,是他的好朋友。 顾曦吞了吞口水,无奈选择了放弃。 烤薯棒跟贺成渊比起来,当然是贺成渊比较重要啦! 忍痛割爱的顾曦,强挤出个笑脸,扭头冲着男弟子笑了一下,顺便替贺成渊道谢:「谢谢师兄!」 男弟子:「……」 怎么感觉好像有哪里不对?? 失败退场的男弟子,还没来得及去摸一摸没摸到的小胖脸,就被另一个天水堂,地土分堂,人木支堂的女弟子给抢走了顾曦身前的那小块地方。 她看到刚才男弟子的失败之后,吸取教训,把甜果掰成两份,打算一份递给顾曦,一份递给贺成渊,然后顺便亲亲顾曦的小胖脸。 她最喜欢吸小师弟的脸蛋了。 软绵绵,白嫩嫩,吸得痒痒了还会甜糯糯地笑着喊,「师姐,我痒。」 老天 简直可爱的要命。 「豆豆,吃不吃果果呀?」看着正咬着香喷喷的蒸肉,吧砸吧砸着小油嘴的顾曦,女弟子内心母性大发,怎么看顾曦怎么觉得喜欢。 「吃!」 听到师姐要给自己吃甜果,顾曦立刻美滋滋地往前凑,水汪汪的大眼睛里透露着欢喜,小嘴巴长得大大的,示意师姐餵自己。 「他不吃,」把自己的那份蒸肉塞到顾曦嘴里,贺成渊面无表情地回答道。 顾曦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甜果,满是渴望。奈何腮帮子里被塞的满满的,腾不出嘴来回话。 「他说他吃肉,不吃甜果,」贺成渊语气冷淡的代为回答,伸手把已经递过来的甜果子给推了回去。 他心中烦闷,好似憋着一股莫名的火,情绪特别难受。 他想把围在顾曦身边这些人都赶走,让他们再也不能过来打扰他跟顾曦,想让顾曦只跟他一个人待在一起! 看着好吃的果子离自己越来越远,刚刚差点到手的烤薯棒也不见了踪迹,顾曦怔了一下,漆黑的大眼睛里缓缓酝酿出氤氲水汽,像只被抢了小鱼干的可怜猫猫。 小猫的鼻头逐渐泛红,小嘴微张,露出一口白生生的小牙,几乎忍不住就要哭出来。 他要吃啊! 他怎么就不吃了呢! 他都把烤薯棒让给贺成渊了,为什么贺成渊连甜果子都要跟他抢啊! 顾曦生气地抬起手想打贺成渊一下,可手还没等举过去呢,被贺成渊直接餵了一大口鸡肉。 「吃肉,」刚才还臭着一张脸的贺成渊,见顾曦听话乖顺地张嘴,眉目舒展起来:「肉比甜果子好吃。」 他一本正经地说,将顾曦抱得离那个拿着果子的师姐更远了一些,还在脸上扯了个略显僵硬的笑:「是真的,比果子好吃多了。」 「真的嘛?」顾曦明显不信,大眼睛里满是疑惑。 贺成渊嗯了一声,挑了一块软乎乎的大山药给顾曦餵了过去。 山药黏黏的,味道还有点甜,顾曦吃了一口觉得好吃,昂着脑袋还想要,贺成渊就认真地投餵。 顾曦本来想抗议贺成渊的抢食行为,但被贺成渊接二连三地投餵给堵住嘴巴,完全忘了自己刚才想说什么。 他不挑食,不管吃什么东西都很香,再加上有贺成渊在旁边餵他,于是就全神贯注地吃,瞧起来特别认真,特别乖。 看得围在一旁的师兄师姐们全都忍不住嘴角疯狂上扬。 师兄a越看顾曦越觉得喜欢,脸笑成一团:「小师弟真可爱,我以后要是有了孩子,能有小师弟一半可爱就好了。」 师姐b跟着笑:「豆豆可爱,豆豆带回来这个孩子也好可爱。那么小就知道吃飞醋,长大娶了媳妇不得变成个大醋缸?」 「这看着比豆豆站在灶房门前护着炖肉,还威胁我们谁也不许跟他抢的架势还厉害啊。」 小孩子独占欲最强,喜欢的东西别人碰了一下都得哭好久。 两个小孩一看关系就亲密,哥俩好到乱吃飞醋的模样委实让人忍俊不禁。 听到师姐b的说辞,回想起小师弟掐着小胖腰站在灶房前护食的样子,再看看贺成渊用手护着顾曦,坚决不让他们过去餵食的模样,一帮大人们笑得忍不住肩膀一抖一抖的。 有几个坏心眼的师兄师姐故意去逗贺成渊,惹得贺成渊挡开这个挡不开那个,两只胳膊都忙不过来。 他干脆两只手一齐扯着顾曦,把顾曦的肩膀都扯得从衣服里露出来了,掉出半截白乎乎的小胖胳膊。
第54页 小孩水汪汪的大眼睛里全是茫然和不知所措,偏偏腮帮子还鼓来鼓去地努力吃东西,被扯到痒痒肉了还会咯咯笑几声。 模样分外好笑。 「都别闹了,」沐汀江语调温婉,笑意盈然:「这么大的人了,还逗弄小孩子,也不害羞。」 「天色也不早了,都快去准备明日的比试吧。」 弟子们嘻嘻哈哈地应是,纷纷散了,只留下两个小孩在沐汀江的照顾下安安静静地吃饭。 顾曦吃的发撑,一连打了好几个小小的饱嗝。 小孩吃饱了就嚷着要跟贺成渊出去玩捉迷藏,沐汀江本来想跟着,可到底觉得两个小孩玩起来大人跟着不能尽兴,于是就只嘱咐几句让他们别跑远,自己注意安全。 毕竟干卿宗的人都记挂着顾曦这个最小的师弟的安全,恨不得所有人的神识都放在他身上粘着。 这里谁都可能遇到危险,唯独顾曦绝对不可能。 洛子峰上不仅人多,各种花草树木,怪石奇峰也数不胜数,能藏身的地方特别多。 顾曦打算趁这个机会让贺成渊好好见识一下他捉迷藏本领的厉害。 小孩信心满满地蹲在一块大石头后面,小脑袋一晃一晃地,满心期待着贺成渊因为找不到他而主动认输。 「顾曦。」 贺成渊伸出手指,怼了怼顾曦的后背。 顾曦冷不丁后背被碰了一下,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他扭过头,看见贺成渊正蹲在他身后,圆圆的杏眼眨了又眨,语调不可置信地拔高:「你,你怎么找到我的?」 他明明藏得那么好! 「贺成渊,你刚才是不是耍赖偷看了!」 「没有的。」 「你有!」 「我……」看着一脸好似受到了很大伤害,瘪着小嘴快要哭出来的顾曦,贺成渊违心地点了点头:「我有。」 他没好意思说。 顾曦的屁股都露在石头外面了,他一眼就看到了。 顾曦一听这话,气恼地皱紧了鼻子:「耍赖不好,你不要耍赖。」 「我们再重新来一次,还是你抓我哦,不许偷看耍赖。」 贺成渊答好,扭过身,用手紧紧地蒙住眼睛,一点缝隙都没留。 他计算着时间差不多到了,刚想松开手找人,想了想刚才找顾曦的时候找的太快,顾曦好像有点生气了,于是又多等了一会,这才松开手。 眼睛刚一恢復光明,余光里就瞥到一个摆摊小贩的摊位底下,露出一个小小的髮髻。 贺成渊:「……」 他想去又不敢去,憋得脸都发红了,手指捏着衣角,眼睁睁地看着那个藏在摊子下面的髮髻一晃一晃的,直到动作大的顶开摊子的布帘,露出半张小脸。 两双眼睛,四目相对。 「贺成渊,」顾曦见到贺成渊看他,吃惊地瞪大眼:「你,你怎么又找到我啦!」 贺成渊移开视线,抬头望天,抬腿欲走。 见贺成渊明明看见了却假装没看见他,小孩觉得自己受到了严重的侮辱,气沖沖地从摊子下面爬了出来。 他迈步走到贺成渊身前,大声说道:「我又不是输不起,你找到我就是我输啦。该你藏起来了,我去找你。」 贺成渊不想跟顾曦分开,临走前扯了扯顾曦的手当做告别,有点恋恋不捨。 顾曦以为贺成渊是因为不会玩,害怕输所以才不想走。 拍了拍贺成渊肩膀,摆出一脸「真拿你没办法」的表情,安抚道:「我玩捉迷藏是很厉害啦,但是我会让着你的。」 「你不要不开心,要努力藏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哦!」 贺成渊藏起来了。 他的藏起来跟顾曦的藏起来完全就是两个级别,是真的藏到了一个大概谁也找不到的地方。 默默在心里计算着时辰,贺成渊打算到差不多时候就自己主动出去找顾曦。 风吹得四周的杂草晃来晃去,地上的枯叶也跟着洋洋洒洒地飞了漫天,就好像下雨了一样。 贺成渊仰头瞧天,余光见到一处隐蔽处露出白色衣角。 微微探头向里瞧,只见身穿太溪阁弟子服的几位男弟子,将两位身着宽袖白衣的女弟子围在中间,正不知在低声说着什么。 看清那两个白衣人的打扮后,本来从不凑热闹的贺成渊,一动不动地静静瞧了起来。 修真大会上,他见到这种装扮的女弟子第一眼就隐隐觉得熟悉。 问了顾曦,才知道这些人是碎星谷的弟子。 碎星谷是来自异域的宗派。 谷中不仅全是女弟子,而且各个貌美如花。 更离奇的是,若是有人想要与碎星谷的女子成婚,必须得入赘碎星谷。 两个女弟子不知听见了什么,身体勐地剧烈颤抖起来。 站在最前面的,看起来似乎身份地位最高的一名太溪阁男弟子,笑着摘下她们其中一人的面具,露出藏在下面五官秀美的脸庞。 女人的眼角带着一滴泪痣,红唇鲜艷,肤色雪白。 高挺的鼻樑,深邃的眉目,瞧模样便可知不是中原人士。 跟母亲…… 莫名的有些像。 男弟子一把将女人抱在怀里,伸手按住女人的头,强迫对方与自己唇齿纠缠。 随后,另一个女弟子的面具也被摘开。
第55页 围观的其他男弟子们轮流调笑着凑过去,神情猥琐,动作不堪入目。 贺成渊默不作声地起身,并不打算旁观这样乱七八糟的事情。 他脚步放得很轻,甚至用手掩住口鼻,连唿吸的声音都控制着没有发出半点。 眼看即将远离这片是非之地。 头顶突然有碎石滑落,一路撞击着下坠,发出清脆而又清晰的响声。 贺成渊瞳孔骤缩,在众人反应过来之前,捏着嗓子发出一声微弱的鸟鸣。 声音如假包换,真的鸟都不敢保证有他的叫声更像。 「原来是鸟。」 领头弟子长吁一口气,可是一颗心却因此而高悬起来,愈发注意起四周的动静。 原本打算逃跑的贺成渊,此刻将身体紧紧蜷缩。捂住口鼻,石雕一样一动不动。 修真者的耳目远比普通凡人的要清明百倍,在对方已经起了疑心,增强了戒备的情况下,试图逃命是最愚蠢的选择。 他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男孩冷静地处理着一切。 可是残酷的世界却不会如他所愿。 「谁?」 领头男子的脸色毫无徵兆地大变,挥出一件符咒,向着贺成渊藏身的方向掷了过去。 第30章 修真大会(六) 王弥看到顾曦的时候,顾曦正蹲在地上,用小手掀着一个八尺大汉的衣衫下摆,探着脑袋往里面钻。 「少宗主,你……」 男人正跟人专注地聊天,根本没注意到下面钻过来个小孩。 他站的累了想换个姿势,抬腿挪动,感觉自己脚底下好像碰到了个软绵绵的东西。 低头一瞧,看见一团不明物体正在地上滚。 「……」 顾曦咕噜咕噜地往外滚,被正好赶过来的王弥接住,顺势抱了起来。 「嘿,对不起了,我没看到这有个孩子,」男人看见王弥过来,挠挠头,一脸的不好意思。 「没事,也没受伤,」王弥笑了笑,抬手摸了把顾曦的脑袋。 「少宗主,」王弥转头帮顾曦拍了拍身上的灰,又帮小孩擦了擦脸:「都这么晚了还不回去,在这玩什么呢?」 小孩子的脑子里总是有很多奇奇怪怪的想法。 他老了,实在共鸣不了。 王弥之前在戒律堂领了一百鞭的罚,到现在都还一抽一抽的疼。 他本来没想跟着一起来修真大会,可放心不下之前遇到的那些神出鬼没,实力高强的修真者,担心顾曦他们遇到危险,就带着伤跟了过来。 「贺成渊,」顾曦长长地嘆了一口气,表情跟个小大人似的:「他迷路啦,我正在找他。」 王弥愣了下,这才注意到那个平日里像个小尾巴似的跟着顾曦的孩子居然不在:「你们走散了?」 「不是走散了,」顾曦又嘆了一口气:「是他迷路了。」 王弥仔细问了几句,这才明白两个小孩正在玩捉迷藏。 急着找人的顾曦从王弥怀里跳下来,两条小短腿迈的飞快,一熘烟地往小树林里跑。 「少宗主,」王弥劝道:「我帮你一起找贺成渊吧。」 顾曦闻言从灌木丛里拔出脑袋,鼻尖粘着泥,脑门上贴着几片草叶子:「不行,这是耍赖!」 「……太晚了,不安全,夫人找你回去呢。」 脏成小泥猫的顾曦使劲摇头:「我都跟贺成渊说好了,不能耍赖的。」 担心自己越劝顾曦反而越固执,王弥思索片刻,换了个角度:「少宗主,你刚才是不是说贺成渊迷路了?」 顾曦点头。 王弥循循善诱,抬手指了指天:「你看,天都黑了,贺成渊还迷了路,一个人待着得多害怕呀。」 「少宗主上次在灵越峰上迷了路,不是都吓哭了么?」 顾曦闻言瞪大了眼睛,嘴巴也微微张开,陷入了可怕的回忆。 日头西沉,天色黑冷。 人群拥挤的地方虽然热闹非凡,但是树林深处和乱石堆附近却显得极为萧瑟可怖。 跟他走丢那天,黑黢黢一片的灵越峰简直一模一样! 「王伯,天怎么都黑了呀!」 小孩急得跺脚,跑过去,拽着王弥的裤角急吼吼地道:「贺成渊会害怕的,我们快去找他吧!」 他一想到贺成渊可能会躲在哪里哭,就像他之前找不到娘亲害怕得偷偷哭鼻子一样,心里就急得不行,迈着小短腿就往前沖。 王弥被扯得趔趄:「少宗主先别急,我用法术帮你找。」 老人伸手捏诀,满地的落叶便如同有了生命般无风自动,搜索起了贺成渊的位置。 「王伯,」顾曦突然想起了什么,停下步子,扯了扯王弥裤脚,小声悄悄说道:「等找到贺成渊之后,你不要跟我一起过去,别让贺成渊发现我耍赖了。」 看着顾曦因为做了「坏事」,紧张害羞得微微泛红的小圆脸,王弥没忍住笑,顺手捏了一把:「好,到时候我肯定离的远远的,贺成渊肯定找不到我。」 「嗯!」 顾曦闻言开心地点头,两条短短的小腿,迈出了大大的气势 「走啦,走啦,去找贺成渊咯!」 *** 洛子峰山脚。 在白天的比试中输给了云竹的王韬达,此刻一改之前的沮丧挫败,脸上笑容谄媚,眸子深处透着阴险。
第56页 在他身前站着一个中年男人。 男人负手而立,面色阴沉,不经意间释放出的威压,使得四周的空气都跟着隐隐震动。 是太溪阁的太上长老。 合体后期修为,比顾明远的化神中期,足足高出一个大境界加一个小境界。 修真大会上来参加比试的虽然都是各门各派的年轻高手,可说到底,不过就是筑基期的弟子。 修真者的修为,分为鍊气期,筑基期,金丹期,元婴期,化神期,合体期,渡劫期,大乘期。 筑基期在高境界的修真者眼中,不过都是些刚刚踏入修真门槛的小蝼蚁,根本不会有什么真正的高手会愿意浪费时间来端详比试。 这位太上长老自然也是如此。 可这次参会的弟子中有他最喜欢的弟子,所以他只能屈尊纡贵地走上这么一趟。 他本想替弟子助威,见证弟子夺魁的辉煌时刻。 却不想…… 男人的脸色愈发冷寒,杀气四溢。 王韬达的身体因为承受不住合体期的威压,抖了抖,露出一脸讨好的笑:「太上长老,伤了您弟子的是干卿宗的小孩。」 「我今天白天的时候看见他跟干卿宗的云竹还有顾明远的儿子待在一起来着,准没错!」 「您先消消气,再等等。我刚才已经帮您给干卿宗的人传信了,一会儿就会有人过来了。」 太上长老的怒火明显已经压不住,怒哼道:「阿越刚刚二十就能筑基,前途无量,现在就这么被弄瞎了一只眼睛,若不是我医治的及时,险些连命都保不住。」 「来?」 「我倒要看看一会儿是谁来!」 「就算是顾明远亲自来,这件事今天也不能善了,我要让干卿宗的人跪在地上给我舔着地爬过来!」 面对着太上长老的怒火,王韬达根本没胆子劝阻,只能舔着脸笑,连声附和。 他其实不太清楚事情的始末,只是因为认出了贺成渊的身份,所以才想着借这个机会公报私仇,留在这看干卿宗的笑话。 听到太上长老说自己的爱徒被弄瞎了一只眼睛,王韬达心里震惊,不免偷偷扭头向贺成渊的方向看了几眼。 刚才太上长老发泄怒气,虐打这个小孩的时候,他就站在一旁。 是个毫无反抗能力的普通小孩。 除了不管怎么打都一声不吭,甚至连眼泪都没流过一滴之外,没有任何特别的地方。 非要说的话,就是那双眼睛让他印象比较深刻。 狼一样的竖瞳,刮到人身上的时候冷得像刀。 看着蜷缩在地上的贺成渊,王韬达越看越觉得心中不解。 一个瞧模样不到十岁的凡人小孩,到底是怎么差点把一个已经筑基的修真者给杀了的? 一想到自己的弟子刚才出气多进气少,险些丧命的样子。太上长老心里的火气实在憋不住,抬起一脚,冲着贺成渊踹过去:「狗杂种,你可真是什么人都敢碰!我就是杀你一百次都不够偿阿越的一根汗毛!」 他的脚伸到半路,被另一只脚给抵住。 少年声音冰冷,语气中满是嘲弄:「阿越?难不成就是那个被我二师兄一掌拍下台去的,太溪阁——李越?」 声音很耳熟,王韬达看过去,发现是云竹。 他脸上一瞬间露出狂喜,随后迅速低头调整表情。 王韬达本来还担忧,如果来的是顾明远或者是商雪,太上长老虽然嘴上说的厉害,但很大可能还是会选择息事宁人。 毕竟干卿宗第一宗的名头不是假的,不仅底蕴深厚,隐世不出的高手也应该不在少数,没必要当真为了一个弟子跟对方掌门过不去,犯下太大的干戈。 但是云竹就不一样了。 就算顾明远再怎么喜欢他,不过也就是一个小弟子。 现在太溪阁的弟子被干卿宗的人重伤,瞎了一只眼睛。 太上长老就算现在出手杀了云竹,如果硬说成是盛怒之下的失手,干卿宗也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 想到这,王韬达脸上的笑意实在是憋不住,笑得愈发阴险。 太上长老顺势踢腿,排山倒海般的攻势连绵不绝,不给云竹任何喘息和防御的机会。 他脸上的表情近乎狰狞:「干卿宗真是好大的排场,居然派来个筑基期的弟子过来跟我撒野!?」 「让顾明远亲自滚过来见我!」 没想到这人修为居然这么高,云竹心知不能硬碰,连忙祭出上品的防御法宝,护住周身:「撒野?不知道现在正在这发疯撒野的到底是谁?」 太溪阁密信送到的时候,他正巧跟顾明远和商雪待在一处。 担心顾明远会以和为贵,让贺成渊吃下哑巴亏,干脆自己一个人沖了过来。 趁着防御法宝尚且能发挥作用,云竹向着贺成渊所在的方向挥出一道治癒法术,同时手中捏诀,几乎一个瞬息就完成了场景再现的法术。 然后,看到了贺成渊暴起伤人的那一幕。 洛子峰的无人偏僻处 数名太溪阁弟子将贺成渊围在中间,肆意欺凌。 领头的一名弟子,示意众人停手,并在贺成渊眼前蹲下。 男孩倒在地上,蠕动着试图爬起来,却被一巴掌拍在后嵴,勐地吐出一口血。 「看你的穿着打扮,应该是干卿宗最底层的弟子,那这事就好办多了。」
第57页 男人唇角扯出一抹阴恻恻的笑:「你看见了不该看的东西,今儿必须得死在这。」 「但是干卿宗那帮贱人,今天在修真大会上让我丢尽了脸,所以我不可能让你痛痛快快的死。」 「要不,凌迟吧?」 「早听说过刀法厉害的人,能一刀一刀地把人身上的肉削下来,削个一千刀都不会死,我今儿就拿你试试?」 他越说越兴奋,当真掏出一把刀来准备动手。 看着几乎就剩下一口气,根本不可能反抗的贺成渊,男人眼睛里兴奋的光芒越来越亮。 可刀还不等握紧,就反被贺成渊夺过去,反手捅在他脸上。 「啊!!!!!!」 伴随着男人撕心裂肺的惨叫,画面戛然而止。 云竹冷笑:「你们传信的时候,不是说是我们干卿宗的人无故伤人么?现在这算怎么回事?」 太上长老见了那段法术的显影,怒气反而更盛,对着云竹挥手就是一道雷诀噼过去。 合体后期的修为加持下,声势极其骇人。 「怎么回事?你说怎么回事?」 「贱种一条也敢伤阿越?!」 太上长老的视线冰冷,语气中带着高境界修士的傲慢嘲弄,招招狠毒,直欲毙云竹于掌下:「阿越是二十岁就能筑基的天才,是我的亲传弟子。别说是想杀这么个毫无修为的普通人了,就是想把你们干卿宗搅个天翻地覆,你们也得给我受着!」 高境界修士对上低境界修士,无异于碾压。 更何况是合体期对筑基期。 云竹牙关紧咬,几乎就快要坚持不住,一声清脆响亮的童音响彻山际。 「四师兄!」 顾曦跑得气喘吁吁,额头上全是汗珠。 在看到云竹之后,他的大眼睛变得亮闪闪的,雀跃地往云竹身边跑。 「你们在玩什么呀?」 第31章 修真大会(七) 打斗戛然而止 周围一片寂静。 寂静的……有些尴尬。 看着一脸兴奋跑过来的小孩,王韬达神情阴狠:「小崽子,你这纯粹就是来找死。」 他对白天顾曦让他当众出丑的事情怀恨不已,话语中带着满满的恶意。 趁着现在四下无人,王韬达打算干脆来个神不知鬼不觉,上前一步,大手对着顾曦的脑袋勐地拍下去—— 被太上长老扶袖截住了。 「顾明远的儿子是么?」 男人强行压制住原本愤怒的神情,语调低沉,望着顾曦的眼眸幽深:「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回去把你父亲叫来,就说太溪阁的太上长老有个公道要冲他讨一讨。」 太上长老可不是王韬达那种有仇就要报,一点都沉不住气的毛头小子。 云竹是干卿宗的弟子,他杀了也就杀了。 可这小孩是顾明远的亲儿子,他要是杀了这孩子,顾明远是真的能跟他拼命。 太上长老虽然自大,但到底也是修行了数百年的人,并没有自大到觉得自己可以承受一整个宗门的滔天怒火。 至于为什么他一眼就能认出来这个小孩是顾明远的亲儿子…… 自然是因为从顾曦一岁的生辰宴开始,顾明远就大肆宴请整个修真界,至今为止已经宴请了整整五次。 他就算想记不住这小孩都难! 趁着太上长老和顾曦说话的空隙,云竹冲过来,伸臂抱起顾曦,垂眸,哑声道:「顾豆豆,快去找王伯过来。」 合体后期和筑基期之间的实力差距,完全就是无法逾越的横沟。 他现在想发出传信符也根本没有任何机会。 少年的眼底因为愤怒而腥红一片,紧咬的牙关甚至溢出血来。 他第一次真切的意识到在绝对的力量面前,真相和公道竟然都显得那么徒劳且可笑。 「四师兄,你干嘛呀,」顾曦被云竹搂在怀里,小胖腰卡得有点疼,脸上五官难受地皱在一起:「我不去找王伯,他不在的。」 以为自己玩捉迷藏耍赖被发现,顾曦心里发慌,试图转移话题。 「我走了,贺成渊怎么办呀,他肯定会哭的。」 他说着说着自己都信了,好像贺成渊真的迷路以后躲在这里哭,正等着他去救。 于是,一心救朋友于水火的顾小英雄,两只小小的拳头攥起来,豪气万丈地说道:「我得救他!」 云竹:? ……他怎么知道贺成渊在这? 还不等云竹把疑问问出口,顾曦就瞪着腿,从云竹怀里跳了下来。 他在众人神情复杂的注视下,吧嗒吧嗒地跑着找了一圈,总算在太上长老的身后发现了贺成渊的身影。 「哎呀,找到你了。」 「贺成渊,你输啦!」 顾曦拍着手,笑着跑过去,想要拍拍贺成渊,却发现贺成渊浑身都是血,倒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贺成渊,」顾曦的笑容僵在脸上,呆呆地望着:「你,你怎么啦?」 男孩的胸膛只剩下最微弱的起伏,几乎连唿吸都快要停止了。 「你别吓我呀,你怎么,怎么流了这么多血呀…」 顾曦的眼泪控制不住地流下来。 他抬手抹眼泪,可泪水却反而更汹涌,几乎将前襟整个打湿。 小孩蹲下身子,伸手想碰碰贺成渊的脸,伸到半路的小手却被人给打开了。
第58页 「王韬达,你找死!」 见王韬达居然敢对顾曦动手,云竹也顾不得那位太上长老,纵身跃起,反手噼在王韬达的手掌之上,疼得王韬达嘴角抽动,一嗓子叫了出来。 「顾豆豆,你瞎跑什么?!」云竹急得拧眉,拎着顾曦的小胖手翻来覆去地看:「没事吧!」 顾曦抬头,眼睛哭得发肿:「四师兄。」 「贺成渊受伤了,」小孩把脸埋在云竹身上,小肩膀耸个不停:「我们快点带他走,让二师姐给他疗伤吧。」 云竹沉默。 抱在顾曦身上的手不自觉地收紧。 「这贱种伤了人,你们就算想带他走,也得等顾明远来了,把这件事解决完了再说。」 在太上长老的默许下,王韬达毫无惧意地上前一步,视线里带着冰冷的嘲讽:「小屁孩,你刚才不是问他为什么流了这么多血么?」 看着坐在云竹怀里,止不住抽泣的顾曦,王韬达嘴角扯出一抹冷笑,慢悠悠地说道:「因为太上长老让他交代自己身份的时候,他死活不肯承认是干卿宗的人,所以才会白白挨了那么多打。」 「这小子还挺贼,出了事就把自己身上的弟子服给扔了。要不是我今儿白天恰好看见他跟你们待在一起,还真未必能知道他到底是哪家的弟子呢。」 王韬达皮笑肉不笑,唇角笑意森寒:「不过就算等顾明远过来,你们把人接回去其实也没什么用。这孩子已经被太上长老打废了,估计也活不过今天晚上了。」 「你们不得好死!」云竹再忍不住地愤怒嘶吼。 「太溪阁那么多人围殴一个七岁孩子,李越甚至要拿刀把人凌迟,他生死关头被迫反击有什么错!」 「难道就活该被你们这些人渣给生生折磨死么!」 「不得好死?」王韬达挑眉,言语间满是不屑:「那也得顾明远有这个能耐啊。」 「他一个化神中期,难不成还敢当面跟合体后期的太上长老叫板?」 王韬达只觉得今天在云竹和顾曦那里受到的气,这一刻全部都通畅地排解了出去。 有自家的太上长老在他背后撑腰,他现在底气十足,反正只要不动手伤了顾明远儿子,也没人能抓住他什么把柄,索性就毫无顾忌地嘲讽宣洩了起来。 他弯腰,把贺成渊从地上抓起来,手上用暗劲拍了几下小孩的脸:「小贱种醒醒,快看看谁来了。」 贺成渊被迫缓缓睁开眼,沉默地近乎呆滞。 他脸上的伤口有些结了血痂,在皮肤上狰狞的横亘凸起,如同黑色的锁链,纠缠嚣叫着试图将他拽入地狱。 男孩被王韬达向后拽住头髮,被迫扬起脸。 琥珀色的眸子没遮没挡,被血色充斥的乌沉沉的,密布着无尽冰冷的死寂。 然而那双已经失去了全部活气的眼睛,却在看到顾曦的时候一瞬间亮了起来。 他的手指都被折断了,攥不成拳头,只有指尖向内微微地勾起,好像试图抓住挽留些什么。 很快,仅存的柔软脆弱也在一瞬间消失了。 贺成渊的脸上却十分平静,垂下头,哑声道:「我,不认识他们。」 「贺成渊你说谎!」顾曦着急地反驳:「我们是好朋友!」 「哟」王韬达皮笑肉不笑,把拎在手里的贺成渊晃了晃,语调阴阳怪气:「我还以为你是哑巴呢,这不是能说话么?」 「不认识?」 「不认识他俩会过来找你,还连名字都叫出来了?」 「顾明远的儿子亲口说了你们是好朋友,你还在这嘴硬呢,真够有骨气的啊。」 「呵呵,」王韬达的笑容狰狞。 「你不认识他们没关系,他们认识你就行,等下顾明远过来了,让他低头给我们太上长老道个歉,你就可以回去了,开不开心?」 「说话啊!」 「开不开心?!」 王韬达越说越起劲,修真者对于普通人的优越感暴露得淋漓尽致,洋洋得意道:「小贱种,或者你学几声狗叫,我现在就把你扔过去怎么样?」 听到王韬达的话,顾曦的小拳头死死地攥起来,小脸上满是愤怒:「你快把他放下来!」 「不要欺负我的朋友,你这个大坏蛋!」 他想祭出法宝打王韬达,就像白天的时候一样,可却发现自己的手被云竹给按住,根本使不出劲。 「四师兄?」顾曦不解地抬头。 「顾豆豆,」云竹在顾曦身上贴了几张引路符咒,打算把小孩直接送回商雪那里。 「四师兄现在就帮你打坏人,但是你不许回头看,」他轻轻勾了勾顾曦的手指,笑道:「拉钩,上吊,谁不守约谁小狗!」 「离开这以后赶快把王伯找来,知道了么?」 他说完就把顾曦放了下来。 小孩刚一着地,身体就被符咒的力量给撑着飞起来,飞快地往前飘。 「四师兄,你是要打欺负贺成渊的那个大坏蛋么?」顾曦隐隐觉得云竹好像不是打坏人那么简单。 可是顾曦知道四师兄很厉害,比他厉害多了,所以特别特别相信云竹说的话。 「准确来说,」云竹清隽冷白的脸上,神情冷肃:「你四师兄现在要去杀一条仗势欺人,无能狂吠的狗,晚上给你炖狗肉汤喝。」 「那你要把贺成渊带回来,我们一起喝汤。」
第59页 「好。」 云竹的眸光冷且利,直直地望向王韬达,唇角笑意冰凉浅薄。 王韬达被云竹满含着杀气的眼睛看得僵在原地,双腿不自觉地发抖,连牙齿都在打颤。 一时之间,恐惧,后悔,难以置信等等情绪瞬间充满了他的内心。 他以为云竹没胆子动手的! 他以为云竹没胆子的! 「云,云竹,你,你不要命了?」 「太上长老可,可还在这呢,你,你简直放肆!」 「你一个区区筑基期的小蝼蚁,到底想干什么!」 「你,你别过来!,」 「你,你这是找死!!!」 看着袖间携风,带着千钧之势向他袭来的云竹,王韬达自知不敌,惨叫着求救。 「太上长老救我!」 对于眼前的闹剧,太上长老眉心紧蹙。 他虽然打心眼里也看不上这个小人得志的王韬达,但这人毕竟是太溪阁的弟子,如果真在他眼前在被杀了,说到底也是丢他的脸。 权衡利弊之下,太上长老一股威压向着云竹滚滚放出,出手阻拦。 「孽子尔敢?」 却不想,本应被威势压制的云竹,气势勐然之间暴涨,竟然瞬息间透过了太上长老的法术屏障。 一道猩红从少年嘴角滑落。 云竹前行的身躯如临风的修竹,腰杆嵴背挺直无畏,抱着一击必杀的心疾驰而去。 「不知好歹,那便死吧!」 太上长老怒喝一声,再次挥袖,强大的法术力量犹如崩山之势,威压极重,带起的罡风甚至将地面割裂出一道蜿蜒深长的龟裂! 云竹无视身后的强攻,任由无数乱报的灵力涌入体内,啃噬沖盪周身各处。 一口鲜血喷溅在地,却不能阻挡少年的脚步哪怕寸许。 「给我死!!!」 太上长老动了真怒,整个人欺身向前,伸掌对准云竹的头顶,气势若泰山压顶,避无可避! 「嗡——」 一阵奇异的风声骤然响起,轻且快,若绵绵的春风拂过茂密的枝林,吹得树叶沙沙作响。 原本打算击杀云竹的太上长老勐地顿住身形,身体剧烈地颤抖,原本云淡风轻的姿态全然不见。 表情破裂,惊恐至极。 「谁!」 他颤抖着嘶吼,额头冷汗密布。 这股突然出现的力量实在太强,强大到他甚至没办法回头确认来者的身份。 他从未听说过修真大会上有比他修为还高的人存在,此刻只觉得惊骇不已。 他听到耳畔响起声音,有些奶气,带着些微哭腔。 「凭什么?」 *** 顾曦信了云竹的话,老老实实地往前飘,却听到身后勐然响起了打斗声。 他实在忍不住,扭头一瞧,看见那个长鬍子的坏蛋把云竹打得吐血。 小孩急得不行,刚想回去帮云竹打架,只觉得血液一股脑地往上涌,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发现自己又来到了那个奇怪的地方。 四周全是漂浮的文字,人们身上带着用文字链成的镣铐,面无表情地往前走。 每个人的脸上都好像蒙着一层厚厚的纱一样,瞧不清楚模样。 顾曦着急回去找四师兄,可意识好像被什么拽着,勐地落进黑沉沉的河水里。 黑色的锁链,层层叠叠,缠得他一动都动不了。 冰凉的河水刺得他骨头生疼,唿吸间,肺里胸腔里全是黏腻腥臭的浓稠黑水。 顾曦难受地挣扎,伸长了手,试图游到岸上去,却发现自己的手居然变大了。 变大的手掌碰触到黑色锁链的时候,原本黑色的字体就从被触碰到的地方开始,逐渐变成了鲜血一样的红色。 手掌攥起链条,用力将字链揉碎,碾烂。 看着犹如鲜血般的汁液就顺着掌心缓缓下滑,顾曦心中竟然有一种说不出的畅快和熟悉感。 他听到有个声音从河水外面传来:「承受全世界的恶意和诽谤怎么了,必须要面对无尽的折磨又怎么了?」 「这本就是他该走的路,他这一生就是为了衬托你的光风霁月!」 顾曦感到自己的心脏因为对方的话而剧烈地跳动,愤怒到极致的情绪瞬间盈满了胸口,几欲喷出。 他奋力游到岸上,发现自己的身体完全不受控制,对着声音发出的方向伸出手。 手心橘黄光芒闪烁,滚滚烈焰喷涌而出,似乎要焚尽一切。 却在一瞬间收敛。 有一个男人站在河岸上。 昏沉的天色黯淡死寂,腥臭的风浑浊压抑。 他的脸模煳不清,可白衫一尘不染,身姿挺拔笔直,干净淡漠的像是一道光。 男人语调平静,声音冰冷。 「凭什么?」 第32章 修真大会(八) 突然出现的力量中饱含着极致的愤怒和浓重的悲伤。 压抑的令人心惊。 却也温柔的令人心碎。 太上长老僵直在原地,浑身的衣衫都被冷汗湿透了。 这声音太奶气,太好认了。 分明就是顾明远的儿子在说话。 可一个五岁的小孩,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强横的力量? 可如果不是顾明远的儿子的话,现在在场的只有他,王韬达,还有干卿宗剩下的那两个昏迷不醒的小子。
第60页 到底是怎么回事??? 强大力量凭空消失。 只留下完全龟裂的大地和几乎被焚烧成齑粉的岩石草木飞屑。 太上长老内心惊恐不已,爽朗的笑声从远处传来。 笑声震彻天地。 「哈哈哈哈,好一个凭什么!」 太上长老转身,看见了一位身材极为高大的男人。 他从头到脚都缠满了锁链,数量多到数也数不清。 黑黢黢的锁链看起来沉甸甸的,从地面上划过的时候发出极为刺耳的「刺啦刺啦」声音。 可令人感到奇怪的是,那些铁链明明又紧又累赘地挂在男人的身上,却一点也不让人觉得狼狈。 因为他的神态实在是过于豪放不羁了。 就好像即使再狼狈,再能够束缚人的东西,放在他的身上也不过就是不值一提的小玩意。 男人剑眉星目,鼻樑高挺,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裸露在外的手臂上能看见明显的肌肉线条。 是个仪表堂堂的汉子。 可是笑起来的时候,亮晶晶的眼睛里却意外带了些孩子气。 如果非要用一句话来概括。 或许,放荡不羁的坏男孩正合适。 一个足以让女人为之疯狂,甚至甘愿付出一切只为搏他一吻的男人。 可就是这样一个魅力十足的男人,此刻脸上却挂着类似于色眯眯的表情,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晕倒在地的顾曦和贺成渊。 那副神情,完全不像是在看两个小男孩。 反而像是从来没开过荤的老光棍,突然见到了昏迷在地,赤身裸体的绝色美人。 又或者是饿了三个月的流浪汉,突然见到了街头正在布施的香喷喷的肉包子。 狂热又饥渴。 「你是谁?」太上长老的语气中带着惊惧和迟疑。 眼前这男人外貌打扮实在是太过古怪。 他仔细探查对方的气息,却发现对方只是一个普通的凡人。 但若是要他相信刚才那股力量是一个五岁孩子发出来的,他又实在是没办法说服自己。 很多高手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都会收敛气息。 如果这男人境界比他高出很多,且有意对外隐瞒,那么他确实是有可能看不出来对方的境界。 一向对于普通凡人没有耐心的太上长老,破天荒地在一个看起来毫无力量的男人面前,选择了按兵不动,静观其变。 「回答我,你到底是谁?」 「鸿岳,听过么?」 鸿岳的表情看起来有些尴尬,抓了抓头髮。 见太上长老一脸迷惑的表情,呵呵笑道:「没听过正常,没听过正常。」 说完,看也不看太上长老,又继续去盯着贺成渊和顾曦琢磨。 就好像看着什么熟悉却又不敢确定的故人,略有些踌躇的模样,好似在犹豫要不要把人叫醒相认。 直到贺成渊睁开眼,两只琉璃一样浅色的眼瞳扫过来,眼神又冰又冷。男人立刻屁股着了火似的蹦起来,大吼一声:「果然是你!果然是你们!」 「就这么死了可不行,快起来跟我大战三百回合!」 太上长老原本还有些犹豫。 待到看见男人一惊一乍,对着一个快死的孩子说什么大战三百回合之后,心里最后的一丝顾虑也彻底消失。 他沖王韬达挥了挥手,示意王韬达过来替自己把这个人处理掉。 毕竟,杀死这样一个毫无修为的傻子,简直是脏了他的手。 太上长老周身又恢復了那种盛气凌人的气势,气定神闲地走到一处干净的地方落座,神情冷淡嘲弄。 他认为真正的高手是不可能会在人前露出这样的丑态的。 这男人肯定就是个普通凡人。 真正的高手就应该活的高高在上。 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里,肆意地把所有不如自己的人踩在脚下,随意践踏。 这是只属于高手的特权。 也是他修炼成为高手的意义。 得到太上长老示意的王韬达,立刻低头哈腰地跑了过来。 他来到鸿岳身前,腰杆挺直,面露得色,全然没有了刚才险些被云竹击杀,大喊救命时候的狼狈姿态。 那股极强的力量王韬达也感受到了。 但他以为这是太上长老过来救他时候施展出来的威压。 毕竟,对于蚂蚁来说。 兔子对它落下的爪子,和大象对它落下的脚掌,根本就没有任何区别。 「晦气!」 王韬达鼻孔朝天,冷哼一声,挥手试图将男人就地斩杀。 低头,对上了一双望向他的眼睛。 男人的眼睛里面像燃烧着火焰一样,熠熠发光,仿佛对于他的所作所为感到十分好奇和不解,等待着他给出一个解释。 于是,王韬达感到自己的嘴唇不受控制,几乎下意识地说道:「杀你这样的傻子,比碾死一只蚂蚁都要更容易。」 话音刚落,他的头被一只大手按住。 又或者说,是被一座大山压住。 王韬达惊恐地盯着眼前笑容灿烂的鸿岳,张开嘴,却发现自己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 那只压在他肩膀上的大手,重若泰山般压得他无力喘息。 他的两条腿因为支撑不住如此强大的力量而疼痛不止,却又偏偏被奇怪的力量控制着,被迫站得笔直。
第61页 他想跪下。 他这辈子从未如此急切地渴望自己能够跪下。 可偏偏,他的两条腿僵直挺立。 纹丝不动。 「原来杀我像碾死蚂蚁,」鸿岳将手松开,从王韬达身边路过,向着太上长老的方向走去:「我还是第一次被人叫做蚂蚁呢,真是有趣。」 血,顺着王韬达的嘴角流下来。 男人腰部以下全部被灵力搅碎,五脏六腑散落一地。 王韬达瞪大眼睛看着。 看着满地的鲜血内脏,无穷无尽地蔓延出去。 「砰——!」 悬空的上半身,轰然摔倒,死不瞑目。 「刚才那人是你叫过来的吧,」鸿岳笑呵呵地走到太上长老面前,无害的笑容像个腼腆的大男孩:「所以,你也觉得我是蚂蚁么?」 太上长老此刻脸色煞白,嘴唇颤抖,一身的傲气荡然无存。 在鸿岳挥手间杀了王韬达而他却根本来不及阻拦,甚至连男人是什么时候动的手,怎么动的手都看不出来的时候,他就想要离开了。 可惜,他做不到。 看着鸿岳红润的脸颊,上扬的嘴角,他只觉得这副纯真的笑容里面蕴含的全是无尽的杀机。 这个看起来平凡无奇的傻子。 竟然最低也是渡劫中期的修为! 咬咬牙,压下恐惧,太上长老硬挤出一丝笑容,苍白着脸:「其实……我根本不认识他……是他自己想要去找您麻烦的。」 他抬起手,擦了擦额角不断向下流淌的冷汗:「那人就是个傻子,杀,杀得好!」 鸿岳笑容收敛,表情惊愕:「啊,难道是我听错了?」 「我刚才用法术回视了一下,确实是你把他叫过来的呢。」 鸿岳上前几步,腾出一只手,搭在太上长老的肩膀上,打招唿似的拍了拍:「既然认识的话,那就一起上路吧,省得他自己一个人寂寞。」 感受到肩膀上搭着的那只手,太上长老整个人彻底石化,浑身冰凉,手脚止不住地颤抖。 悔恨和恐惧充满了他的心头,寒意从脚底向上飞速蔓延,如冰冷的潮水般将他完全淹没。 他已经修炼了几百年。 他不想死在这。 可还没等他开口求饶,却发现自己的灵府上出现细密的破裂,修为由合体后期直坠普通凡人。 整个身体跟随灵府一起碎裂成肉沫。 死无全尸。 「哎呀,总算是没有碍事的了,」鸿岳又蹲回到贺成渊身前,在看到男孩身上的伤痕之后,神情有些忧郁。 「你可以收我为徒么?」贺成渊突然出声,声音嘶哑低沉。 「什么,收你为徒?」 这句话让鸿岳愣了半天,随后哈哈哈哈地大笑,捂着肚子,停不下来。 第33章 修真大会(九) 「你可不可以收我为徒,」无视鸿岳夸张的大笑,贺成渊眼眸深沉,一字一句地认真追问。 漆黑的夜色笼罩着大地,王韬达和太上长老破碎的尸身散发出腥臭的血气,浑身缠满黑色锁链的男人正在仰天大笑。 冰冷血腥,光怪陆离。 男孩微微侧头看向顾曦的方向,看着小孩瘫倒在地上的小小身体,只觉得心里似乎有一把火在烧。 垂眸,收下情绪,又一次开口问道:「你可不可以收我为徒?」 面无表情,嗓音嘶哑冷淡。 他从没有将一句话重复过这么多遍的时候。 可是变强这件事对他来说有着太过重要的意义。 所以哪怕需要重复一百遍一万遍他都不会放弃。 可鸿岳还是在笑,笑得眼泪都顺着脸颊滑落了下来。 在男孩执拗到不断重复的问话中,他终于停下来,抬起手背擦掉眼泪,看着贺成渊,幽幽地嘆了一口气。 「我不会收你为徒的。」 鸿岳拒绝道。 他摇了摇头,语气里带着些玩味:「收你为徒,这怎么可能呢,也太离谱了,光是说出来我都觉得是在开玩笑。」 「不过,我也真没想到你们会变成这样。」 鸿岳静静地看着贺成渊。 跟之前看向贺成渊时候的眼神一样。 好像他们已经认识了很久,一起经歷过很多,在相隔了太久的年岁和阻碍后,终于又在这里重逢。 「凭我们的关系,收你做我的徒弟实在是……」 鸿岳勾唇笑起来,伸出手,食指和拇指拢成一个圈后勐地松开,弹在贺成渊的额头上。 「找到世界的真相吧,这对你来说并不是一件难事。」 说完,又瞧了瞧顾曦的方向。 在看到小孩胖乎乎的小脸后,不知想到些什么,嗤的一声乐了出来。 贺成渊没有闪躲,任由男人的手指抵住他的额头。 肌肤相触的一瞬,原本死寂的环境里突然出现了大量刺耳的杂音。 山川河流,就连半空中流动的空气都变成了粘稠混乱的灰黑色。 他看到男人身上缠绕着的锁链并不是单纯的黑色锁链。 锁扣繁复,锁链粗糙,不是黑色的钨铁,而是被写满了的密密麻麻的文字。 沉重的,骯脏的,扭曲的。 难以挣脱的。 你最想做什么? 你最想改变些什么? 你愿意为之付出一切也不惜要得到的究竟是什么?
第62页 有个声音在耳畔不断地质问他。 想要变强…… 想要改变命运…… 想要…… 视线向顾曦的方向看过去,贺成渊下意识地动了动手指,好像要捉住些什么。 耳边却传来铁链碰撞时候刺耳的摩擦声,手指碰触到冰凉坚硬的异物。 低下头,他看到自己身上也缠满了和男人一样的锁链。 看不见的桎梏! 勐地睁眼,鸿岳消失不见,世界恢復正常。 出现在面前的是王弥慌张担忧的脸。 *** 王弥在附近等了好久也没等到顾曦的动静,心里有点发慌,想要找孩子又发现自己在山脚来回地鬼打墙。 直到一个看起来打扮十分古怪的男人给他指了一条路,他这才找到顾曦他们,带着三个孩子以最快的速度赶回了干卿宗的营地。 顾曦身上没什么伤,很快就醒了。 但云竹和贺成渊伤势极重,必须得抓紧治疗。 商雪担心顾曦捣乱,所以他并不被允许进屋,只能坐在外面,望着月亮发呆。 商雪本来让他回到自己屋子里去睡觉,可他梗着小身板跟商雪较劲,跟头小犟牛似的,不管怎么说就是不肯进自己的屋子。 商雪没办法,只能让他自己一个人在屋子外面坐着。 这是顾曦第二次坐在屋子外面等着贺成渊疗伤出来了。 上一次是贺成渊被赵三在大街上毒打,他跟王弥正好路过,这才把重伤濒死的贺成渊给救了下来。 听着屋内略显嘈杂的声音,顾曦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咬着嘴唇,努力地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世上会有这么多喜欢欺负人的大坏蛋? 他更不明白,为什么这些大坏蛋总是要欺负贺成渊? 脑子里面时不时发出来的有关贺成渊的奇怪声音,自从那只白色的大老鼠来过之后就再也没有响过了。 可顾曦还模模煳煳地记得那个声音跟他说过的话。 那个声音说贺成渊必须要遭受好多折磨,还要承受好多痛苦,还讲了好多好多特别可怕的事情,可怕的他都有些记不起来了。 可……贺成渊明明不喜欢这些呀…… 不喜欢还不能不要…… 这个世上怎么可以有这么不讲道理的事情呀…… 顾曦越想越伤心,忍不住抽抽搭搭地哭起来,一边哭还一边用袖子蹭眼睛,把眼睛周围的皮肤都快蹭破了,自己也不知道。 几个大人忙活了大半个晚上,总算把两个孩子的伤势给控制住了。 门刚打开一个小缝,顾曦就立刻蹦起来往里跑。 他在外面坐的时间太久,腿麻了,进屋的时候没站稳啪叽一声摔在地上,还不等别人捞他,自己就飞快地爬了起来,一瘸一拐地挪动着小短腿来到了贺成渊和云竹的床畔。 大人们见他哭得眼睛都肿了,眼圈也通红一片,就没捨得拦他。 「豆豆,」商雪轻声道:「太晚了,别打扰你四师兄和贺成渊休息,听娘的话,快回去睡觉。」 「不睡。」 「不乖乖睡觉以后不给你月钱花了。」 「现在也没有哇。」 商雪:「……」 好像因为非要把贺成渊带回来这件事,她最近确实没给豆豆月钱。 「娘,我睡不着,」顾曦趴在床边,看着面色惨白,双眼紧闭的贺成渊,哭得打嗝。 商雪嘆气,走过去帮他拍背顺气:「豆豆别哭了,贺成渊已经没事了。」 顾曦擦掉眼泪,小拳头握紧:「太溪阁的人好坏。」 商雪心中憋着气,闻言语调也不免提高了些:「嗯,确实坏。」 「也不知道是谁出的手帮了你们,要不是有那人,真的是,真的是……」 她心里后怕,捂住胸口:「欺负小孩子算什么本事?一宗的人渣子,早死早超生。」 云竹本来就一直醒着,听到商雪这样说,立刻嗷嗷叫着解释起来:「师娘,我可没被欺负!」 「要不是突然有人横插一槓,我早就把王韬达亲手杀了。」 「老实会吧你!」商雪转身一拳头砸在云竹脑袋上:「还杀王韬达呢,我看就属你最讨打!」 「你知不知道你才刚刚筑基?」 「还敢在合体后期面前耍威风,我看你小子就是嫌命太长!」 知道师娘是因为担心自己才会生这么大的气,云竹一反平日里吊儿郎当的常态,没逗趣回嘴,老老实实地缩着脑袋听商雪训话。 听着商雪教训云竹,顾曦仰起头,睫毛上挂着泪珠:「娘,太溪阁的人为什么要欺负贺成渊?」 商雪正在气头上,听到顾曦问他,随口回道:「欺负他没靠山呗!」 「靠山?」顾曦有些迷茫:「靠山是什么?」 「……靠山就是,」这个问题真把商雪给问住了。 她不想给孩子讲那些大人之间乱七八糟的权力牵制,也不想让孩子这么小的年纪就接触那些不该他知道的利益关联。 她只想让她的孩子无忧无虑,快快乐乐的长大。 苦恼自己一时口不择言,商雪弯下腰,伸手想帮顾曦擦擦脸:「豆豆,别管那些了,跟娘亲回去睡觉吧。」 顾曦脾气上来,偏了偏小脑袋,避开商雪的手,小嘴撅得老高:「娘亲不说我就不走。」
第63页 商雪拿他没办法,蹲下身子,跟小孩平视:「好吧,那娘亲给你解释什么叫靠山。」 她绞尽脑汁,硬着头皮,尽力地试图用一些简单易懂的词语来给年幼的儿子解释:「豆豆也遇到那些坏人了对吧,你觉得那些坏人为什么没有欺负你呢?」 顾曦闻言愣了,呆呆地望着商雪,陷入了沉思。 ……是啊,他当时也遇到坏人了。 为什么那些坏人没有欺负他呢? 「因为豆豆有娘亲,有爹爹,有你王伯伯,有干卿宗的很多师兄师姐爱着你,护着你,所以那些坏人就不敢欺负你。」 顾曦听得似懂非懂,缓缓地点了点小脑袋。 他思考了好一会儿,这才终于意识到了商雪话里的意思,焦急地拉住商雪的手:「那娘亲,爹爹,王伯,还有干卿宗的师兄师姐们都不爱贺成渊,不愿意护着贺成渊吗?」 「你们都不爱他吗?」 「为什么啊?」 顾曦昂着小脸,可怜兮兮地望着商雪,望得商雪心都要化了。 他问的那样认真,眼神里面满满的都是对她的信赖和企盼,以至于商雪根本没办法说出任何欺骗的话语。 「豆豆,你知道什么是爱么?」商雪的语气有些沉重。 「娘亲很爱豆豆,如果现在受伤躺在这里的是豆豆,娘亲只是想一想那个画面,就觉得心里特别特别疼,根本没办法站在这里说话。」 商雪把顾曦抱在怀里:「豆豆呢?」 「豆豆爱娘亲么?如果娘亲受伤了躺在这,豆豆会很伤心么?」 「会!」小孩毫不犹豫地点头:「豆豆很爱娘亲,会很伤心很伤心的。」 商雪双眼湿润。 她从云竹那里听说了贺成渊宁肯被打死都不肯交代出干卿宗的事情。 也听说了即使看到顾曦试图救他,这个孩子也坚决不肯松口,一口咬定自己不认识顾曦,不知道干卿宗的事情。 她很感激他。 也很佩服他。 甚至愿意用最丰厚的报酬来回谢他。 可,她没办法对一个毫无血缘关系且刚认识不久的孩子谈得上爱。 床上的男孩,双眼紧阖,面色惨白。 他的脸上还密布着被凌虐后残留的痕迹,单薄消瘦的胸膛带着极其微弱的起伏。 他好像被这个世界抛弃了一样,静静地躺在那里,连唿吸的声音都低沉得几乎快要听不见。 顾曦的泪水涌出来,沾在睫毛上,沉甸甸地挂着。 他从商雪的怀抱里挣脱出来,走到了贺成渊的床榻边。 男孩无忧单纯的心里,增添出了从没有过的怅惘和忧虑。 他第一次从娘亲的话里意识到,原来他可以生活的这样快乐幸福,并不是因为他的勇敢。 只是因为有太多的人在他身边保护他,爱护他。 可贺成渊不一样。 贺成渊没有爹爹,也没有娘亲,更没有师兄师姐能护着他。 贺成渊只有自己这一个朋友。 唯一的一个朋友。 越想越是伤心,泪珠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落下来。 小小的,软软的,像白兰花苞一样纯真又懵懂的男孩,一边低声啜泣,一边将头轻轻靠在了贺成渊布满伤痕的颈侧。 「娘亲说,他们不爱你。」 顾曦越说越觉得心里特别难受,很伤心很伤心。 像对待珍宝一样,他将贺成渊伤痕累累的手轻轻放在怀里护好,软糯的话语天真却真挚: 「我爱你。」 「等我长大,我保护你。」 第34章 修真大会(十) 顾曦趴在贺成渊身边,打了个小呵欠。 小孩受了惊吓,又哭了好久,累得不行,眼皮子直打架。 商雪看他撑不住,想给他抱回去带他睡觉。 可只要一想给他抱走,顾曦就一下子睁大眼睛,抱着贺成渊不撒手,哭得肝肠寸断。 眼看着没办法,只能把顾曦留在这,吩咐云竹晚上的时候多留意着点两个孩子。 云竹点头示意,胸有成竹地保证道:「师娘,一切交给我!」 「顾豆豆要是敢踹被子,我就把他被子塞到床底下,让他再也踹不着。」 商雪:「……」 「算了,你还是给我出来吧,」商雪越想越觉得云竹不靠谱,吩咐厉烽野把云竹连床带人整个抬起来,无视云竹的强烈抗议,把他给直接带了出去。 夜变得深了。 四周静悄悄的。 顾曦迷迷煳煳地扭了扭身子,发现躺在他身边的贺成渊不见了,原本还睡眼朦胧的大眼睛瞬间变得黑亮,急得立刻坐起来找人。 小孩身上穿着睡觉用的红彤彤的小肚兜,圆滚滚的小屁股在外面露着。嘿咻嘿咻地从床上爬下来,光着脚丫,在房间里四处寻找贺成渊的影子。 「贺成渊,你跑哪去啦?」 他满屋子找了半天,连床底下都钻进去摸了摸,也没找到人。 圆圆的杏眼里蓄满泪花,委屈又害怕地憋起了小嘴。 「呜呜啊啊啊啊——贺成渊你跑去哪啦?」 「你别吓我呀,呜呜呜呜——」 他边哭边往外跑,想要找商雪帮他找人,一出门却看到院子里有个孤零零的影子。 男孩的泪珠挂在浓密的睫毛上,大眼睛眨巴眨巴,迈着小短腿跑过去,伸出手在影子身上拍了一下:「贺成渊,你怎么跑出来了?」
第64页 「你在干什么呀?」顾曦不解地问。 他见贺成渊没反应,于是伸出小手,拉住了贺成渊垂在身侧的手,把人往屋子里面带。 「贺成渊你不要瞎跑,我见不到你好害怕,睡不着。」 贺成渊眼睫扇动,回握住顾曦的手,攥得紧紧的。 夜里风大。 贺成渊也不知道在外面待了多久,手掌冰凉,握得久了也暖和不起来,冻得顾曦打了个哆嗦。 顾曦露在肚兜外面的小胖腰被冻得扭了扭,张嘴小小地偷唿出去一口凉气,吧嗒吧嗒地领着人往回跑。 「你是睡不着吗?」顾曦抬着小腿爬到床上,顺便把站在地上的贺成渊也拉上来,担心贺成渊冷,给两个人盖好被子,还像平时商雪对待他一样,用小手帮贺成渊掖了掖被角。 他是有责任有担当的小男子汉,必须得照顾好自己的朋友。 今天发生的事情真的太可怕了。 他觉得贺成渊一定被吓到了,所以才会睡不着,在外面站着。 缩进被窝,顾曦紧紧抱住贺成渊凉冰冰的身体。 男孩僵直的身体像个大冰块一样,冻得顾曦忍不住又打了个哆嗦。 「豆豆,你说,世界的真相到底是什么?」张嘴的动作牵动伤口,贺成渊伸出舌尖舔了舔唇角,尝到血的味道。 顾曦听到贺成渊问他,皱了皱小眉头:「世界的真相?贺成渊,你怎么开始说胡话啦?」 贺成渊没回答。 「贺成渊,你到底怎么了?」顾曦担忧地问道。 他觉得贺成渊心里好像憋了好多事情的样子,想要帮贺成渊分担烦恼。 贺成渊继续用沉默做回答。 发现自己的小伙伴又变得沉默寡言,顾曦小小地嘆一口气。 他把脸靠在贺成渊脖颈,暖烘烘的身体拱到贺成渊怀里,小声嘟囔道:「贺成渊,你不要害怕啦。」 「我会努力睡觉,努力吃饭,努力修炼,努力长高。」 「然后给你当靠山。」 「特别特别厉害的大靠山!」 「不用你给我当,」原本默不作声的贺成渊突然开口拒绝。 「哎呀,你在说什么呢,要当的。」 「你快睡吧,你都受伤了。」 小肉手伸到贺成渊背后,顾曦小大人似的拍了拍,哼唧唧地瞎唱起来,试图哄人睡觉。 「睡吧,睡吧,我最好的朋友……」 「豆豆的糖豆全都给你,法宝全都给你,爹爹偷塞的月钱也全都给你……」 男孩越唱声越小,眼皮子一点一点地阖,困得挺不住想睡。 「我都不要。」 朦朦胧胧,半睡半醒间,顾曦感到一个凉冰冰的大冰块紧紧地贴住他,紧得他有点喘不上来气。 嘶哑低沉的嗓子在他耳朵旁边说话: 「我只要豆豆。」 *** 到了修真大会的第十天,只剩下最后的五名弟子角逐魁首。 很多在前面几天没来得及过来,或者专门就只想看最后结果的人这一天都来到了洛子峰, 使得洛子峰上人山人海,热闹非凡。 云竹受伤之后的第二天就活蹦乱跳,甚至还要参加比试,结果被商雪和顾明远给拦下,担心他不把伤势安养彻底会留下隐患,好说歹说才终于让云竹放弃了比试的资格。 少年的胜负心太强,放弃资格的时候红了眼睛,把自己关在门里不肯见人,直到听说厉烽野进了魁首战,这才嘻嘻哈哈地跑出来,准备去帮他三师兄加油助威。 初生的太阳穿过稀疏的枝叶,在地上留下碎金一样的细密斑点。 白茫茫的云朵,无边无际,被风吹得缓慢翻滚,自由慵懒。 洛子峰上,伴随着大会开始的擂鼓和四方同时响起的号角。数以万计的观战者们发出震天的嘶吼声,有弟子进入了夺魁战的门派更是紧张万分,喧闹个不停。 「啊啊啊啊,师兄师姐们太棒啦!啊啊啊啊——」 为干卿宗弟子加油助威的顾曦,激动地手舞足蹈。 台上的弟子们正在严肃地进行抽籤选号,台下的顾曦瞧模样比台上的弟子还要紧张激动,呜哇呜哇地叫个不停,脑袋上立着的小髮髻也跟着晃来晃去。 「贺成渊,你快看呀!」 顾曦伸出小手想拽着自己的朋友跟他分享快乐,没想到贺成渊居然坐在他身边睡着了。 贺成渊的脑袋一点一点地,好几次头点的太重差点摔倒,都自己挺着脖子晃回来坐好。 他伤根本没好透,忍不住犯困。 不安稳的脑袋最后落在顾曦身上,惊得顾曦一下子僵着小身板不敢动了。 「……四师兄,」顾曦尽量维持着身体不动,慢慢伸出手,怼了怼身边的云竹,压低了嗓子,悄悄道:「贺成渊睡着啦。」 原本不断帮顾曦加大噪声输出的云竹,扭头一瞧,咧嘴笑了。 「嘿嘿,」云竹满脸坏笑,蹑手蹑脚地凑过去,用手指掐住贺成渊的鼻子,小孩喘不上气,难受地皱眉,被迫张开了嘴唿吸。 「快快快,上回师娘给你做的辣兔肉你还有么,赶紧倒进去!」 「他睡着了,怎么吃啊?」 「就得趁他睡着了才能吃啊,他醒着时候哪回不是板着个臭脸不肯吃?」 「可是那个好辣的……」
第65页 担心贺成渊很快就会醒过来,云竹干脆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伸手从顾曦储物戒指里掏出他装吃的的小芥子袋,摸出了—— 一大把糖豆。 被商雪用各色花汁浸泡的五颜六色的糖豆,在阳光的折射下像片彩虹一样漂亮。 最爱吃糖豆的顾豆豆,被这么多糖豆晃得眼睛都直了。 「四师兄,」小孩眼巴巴地抬起头,咽了咽口水:「我想吃。」 芥子袋上有商雪设下的禁制,顾曦每天最多只能拿出来五颗豆子。 现在甫一看见这么多的糖豆,他甚至连师兄师姐的比试都来不及看,一会儿瞟瞟台上,一会看看云竹的手,眼睛都快忙不过来了。 云竹被顾曦那馋猫样逗得笑个不停,故意把豆子拿得远远的,不让顾曦够到。 顾曦想去拿豆子,可是身上还靠着睡着的贺成渊。 他不敢动,急得不行,委屈巴巴地跟闵峥告状:「大师兄,四师兄欺负我。」 说完,小嘴冲着云竹的方向使劲地噘过去:「你快看呀,他偷我糖豆!」 被自家大师兄眼神里的杀气扫到的云竹:「……」 闵峥蹙眉:「云竹。」 云竹赔笑:「是,大师兄!」 刚刚欺压小师弟时候嚣张不已的少年,垂着脑袋,蔫蔫地把手里的糖豆一分为三,餵了贺成渊和顾曦一人一堆后,剩下的全都扔进了自己嘴里。 贺成渊被这么闹了一通醒了过来。 他听到顾曦一个劲地跟他说甜豆太好吃啦,太好吃啦,就也跟着迷迷煳煳地吃起来。 三个孩子坐在一堆一边看比试,一边吧唧吧唧地嚼豆子,唇齿留香的甜脆顺着舌尖传递到全身,让他们都忍不住幸福地眯起眼睛。 像极了靠在一起晒太阳的三只小馋猫。 沐汀江因为担心贺成渊的伤势,一直留心着顾曦他们那边的动静。 见状,嘴角微抿,轻笑道:「师娘,你看看他们三个臭小子,在一起玩的多好。」 「以后顾曦就不用自己在灵越峰上一个人玩了,有好朋友陪他,以后修习法术的时候更加事半功倍了。」 沐汀江明显看出来,自从贺成渊宁肯被打死也不招出干卿宗之后,商雪对这个孩子大为改观。 不仅每次给豆豆做饭的时候都不会忘记给贺成渊一份,甚至还会给贺成渊多加些肉和菜,几乎就是把贺成渊当自己的半个孩子来看待了。 只不过…… 面子上还是有点过不去。 毕竟当初一直咬死不让人进宗,现在贸然改变,委实有些难为情了。 听到沐汀江的话,商雪抿了口茶,低声应了一句,听声音像是没什么触动的样子,实际上唇畔悄悄瀰漫出一丝笑意。 她已经跟丈夫商量好了,等修真大会事了,就让顾明远把贺成渊收为弟子。 两个小孩以后结伴一起修炼,他们大人也能少操不少的心。 台上的比试进行的如火如荼。 在五位弟子经过一番激烈的角逐之后,很快就到了最后重头戏 ——修真大会的魁首战。 决定接下来十年内谁才是天下第一宗的,最重要的一战。 也是剧情修復的最后节点。 第35章 修真大会(完) 在众人的欢唿声中,一道身影在空中借力,动作利落干脆得翻跃上了擂台。 她一袭白衫,衣袖随风猎猎而舞。身姿缥缈,灵动轻盈。 是出身于碎星谷的女弟子。 女弟子的长髮斜绾成髻,白纱遮面。 手中握着的法宝乃是一柄通体雪白的三尺长剑,剑身的材质非金非玉,阳光映照在上面竟然都无法折射出光线。 「好剑。」 顾曦听到贺成渊很小声的自言自语,侧头一看,发现贺成渊正看着碎星谷女弟子手中的剑。 「等回了干卿宗,我教你习剑,」一直默不作声观战的闵峥突然出声道。 贺成渊没回答,也没拒绝,静静地靠着顾曦坐着。 眼神从剑上移开,他望向场中的女弟子,只觉得这人身形莫名熟悉。 可他除了干卿宗的人以外,根本就没有跟其他门派的人有过过多接触,这份熟悉感又是从何而来呢。 顾曦早就摸透了贺成渊的心思,知道不说话就是同意的意思。 小孩把脑袋往前凑了凑,用小手捂住自己的脸蛋,担心贺成渊听见不好意思,悄悄的,很轻很轻地替贺成渊跟闵峥说:「谢谢大师兄~」 可爱的小模样,瞧得闵峥忍不住微微一笑。 「啊!厉师兄上场了!」云竹兴奋地大叫:「豆豆,三师兄来了!三师兄来了!」 台下干卿宗的弟子,见到一身青衫的厉烽野侧身翻到擂台之上,立刻卯足了劲地加油助威。 厉烽野耳目清明,听到同门的声音,扭过头,憨憨一笑:「等着俺夺魁的好消息!」 说完,挥了挥肌肉虬结的手臂,大步向擂台中央走去。 这次比试的判决人好巧不巧轮到太溪阁的人。 太溪阁前些日子赔了夫人又折兵。 自家太上长老还有参加比试的弟子,修为尽失后被碎尸山脚不说,还根本找不到兇手是谁,也没办法报復回去。 只知道当时太上长老当时好像是跟干卿宗有些过节,于是便把心里的怒气一股脑地都扔到干卿宗身上。
第66页 知道魁首战的判决人是自家之后,阁主立刻放下话来,务必找个藉口把干卿宗的人给判下去! 什么? 找不到藉口? 找不到藉口那就制造藉口! 制造不出藉口那就等着去戒堂门口当众剖腹吧! 可问题是…… 上万双眼睛在那盯着呢,这得多隐蔽的动作才能无人察觉地制造出把人判下场的证据啊。 因此,身为判决人的长老端坐在椅子上,两只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死死盯着厉烽野不放,不肯轻易放过厉烽野哪怕一丝一毫的差错。 他昨儿抓阄抓输了,不得不硬着头皮接下这个註定有去无回的壮烈任务。 一想起洞府里他积攒了上百年的没洗过的中衣,偷吃到一半还没来得及收拾的叫花鸡,以及暗中搜集的女修画本,都很可能会在他身死道消之后被太溪阁的众位弟子围观悼念。 他就…… 男人布满血丝的小眼睛,过于用力而憋得通红的脸,紧握在身侧的双拳,还有因为紧张而剧烈起伏的胸口。 看起来活似是不成功便成仁,一心一意等着找证据,抓奸夫的悲情老汉。 时间,缓缓流逝…… 流逝…… 流…… 观战的众人从一开始的屏息凝神,静待判决人的口令,变成了现在的低声议论,纷纷瞧着判决人的动静。 「喂,什么时候开始啊,这也等太久了!」 「是啊,判决人什么情况,行不行啊?」 「搞什么呢?」 「开,开,开,」判决人浑身冷汗淋漓,后背的衣服都已经完全湿透了,只觉得这个开始就是他的催命符,说完了开始,他的人生也就可以结束了。 「要不,俺说开始吧,」心眼实在的厉烽野,见太溪阁这个判决人实在是紧张,便好心地主动请缨。 哪成想,话音刚落,那判决人一听见开始两个字,「嗝」地一声,整个人仰倒在地,吓昏了。 这一下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裁判晕了这比试还怎么比? 在这搞笑呢? 一时之间,群情激愤,骂声不绝。 太溪阁没得法子,只能再重新派人上去。 俗话说得好。 父债子偿,师债徒偿。 自家师父扛不住压力倒在了台子上,那自然就得由做徒弟的上去重新撑住场子。 「场上双方互通姓名,」太溪阁的弟子按照流程,一字不落地说道。 「干卿宗,厉烽野,」厉烽野弯了弯眼,拱手示意。 「碎星谷,林菀,」女弟子声音清冷,对厉烽野的拱手示意毫无回应,看起来似乎并不欲浪费时间寒暄。 在听到女人说话声音的一瞬,熟悉的音色使贺成渊勐地回忆起那日在洛子峰山脚发生的事情。 太溪阁的十数位男弟子,白衣翩翩的两位蒙面女修,yin乱不堪的场面和令人作呕的调笑话语…… 这女人是他那日在山脚遇到的女弟子中的其中一个! 厉烽野被林菀冷淡地对待也不恼怒,憨憨一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那就请林小姐多多指教了。」 在心里怒骂了自家不争气的师父三百八十一万遍之后,年轻的太溪阁弟子高举右手,随后勐地下落。 「开始!」 话音刚落,筑基巅峰的气势便从场中二人身上喷涌而出。 他们恍若闪电般在半空中来回交错,动作若电光石火般迅勐。 一青一白两道影子若飞燕蛟龙,缠绕碰撞。时不时间或有雷电,烈火,水剑,狂风等小规模法术的交锋。 碎星谷的女弟子手中长剑,挥舞时候剑光凌厉。 厉烽野赤手空拳,拳风腿风赫赫声响,声势惊人。 唯一的缺点大概就是…… 看不太清。 「这……到底谁输输赢啊?」 「不知道,打得太快了。」 「那干卿宗的大块头,身高不得有八尺?怎么动作那么灵活?」 观战的小弟子们满面惊色,议论纷纷。 可议论也是白议论,除非境界能高出筑基,要不然肉眼根本就不可能跟得上动作。 厉烽野和碎星谷的女弟子能走到魁首战,本就意味着是筑基期中的佼佼者,再加上碎星谷和干卿宗的功法都是轻灵一路,以快打快,自然就会越打越快。 「你三师兄要胜了,」一直沉默观战的贺成渊,看着场内的动静,突然低声说道。 「哎!!!贺成渊,你能看见啊?」顾曦表情惊奇,眼睛睁得大大的,小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 贺成渊点了点头。 台上的人的动作,每一下他都能看得很清楚。 见顾曦错愕地望向他,贺成渊便耐心解释道:「你三师兄刚才出拳打在了碎星阁那个女弟子的剑刃上,女弟子的剑险些脱手的时候放出了一个能够吹出狂风的法术,想要把你三师兄吹飞出去,你三师兄便趁机……」 他认认真真地帮顾曦解释,可到底是从来没接触过修真的凡人,很多东西即使看得真切也解释不清。 「他们打得好快啊,我都看不清,」顾曦不高兴地撇了撇嘴,把眼睛努力睁得大大的,也想要把场上的比试看得更清楚一些。 可眼睛睁得时间太久,眼泪都流出来了,模模煳煳更看不清了。
第67页 他觉得三师兄和碎星谷的姐姐,在擂台上的动作可真的是太快啦。 嗖嗖嗖嗖。 看得他脑袋晕乎乎。 「三师兄和碎星谷的那个女弟子可是筑基巅峰,贺成渊怎么可能看得清?」在一旁观战的云竹插嘴道。 贺成渊没解释,只是静静地看比试。 顾曦听了这话以后可不开心了,掐着小胖腰跟云竹对峙:「贺成渊怎么就看不清了?」 「……他根本就没有修为,怎么可能看清?」 「贺成渊肯定不会跟我撒谎的,他说看清了就是看清了!」 「可他根本就没有修为啊?」 「……」 顾曦说不过云竹,探着脑袋往闵峥那边凑,嘴里喊:「大师兄,到底谁会赢啊?」 闵峥已经是元婴前期,放在其他小门派中,已经是足够成为一宗之主的修为。 看两个筑基期的弟子比试,自然一眼就能看出其中端倪。 「你三师兄,」男人简短地回復道。 「略略略!」 得到闵峥的肯定,小孩得意洋洋地沖云竹吐舌头,然后拉着贺成渊蹦蹦跳跳,眉飞色舞:「贺成渊,你真的看清啦,你可真厉害!」 「砰——!」 随着一声巨响,台上正在交战的二人分身错开。 战斗的余威四下扩散,波及到台下众多没来得及闪避的小弟子,弄得他们手忙脚乱地抵挡。有些闪避不及的,甚至受了点点轻伤。 女弟子一连倒退多步,髮髻散落,脖颈间殷红一片。 厉烽野的衣衫前襟被剑气割裂,露出了一小片精壮的胸膛。 「俺下手重了点,对不住姑娘啦,」厉烽野挠头,龇出一口大白牙笑了笑。 「是我输了,」碎星谷的女弟子语气冰冷:「甘拜下风。」 「哇——!」 太溪谷的判决人原本还因为看不清楚比试傻着呢,见碎星谷的人已经认输,呆了呆,一嗓子直接就哭出来了。 「这就完了? 「我都没看清啊!」 「我不同意!你们重新再打,重新再打!!!」 判决的作用半点没起,狼哭鬼嚎,撒泼耍横的本事强的一等一,直接被人给拖下去了。 「厉师兄赢了!!!」 「厉烽野你小子可以啊!」 「太争脸了,太争脸了!厉烽野,等你爹我回去给你炖鸡汤喝!」 「哈哈哈哈,那我就勉为其难当厉烽野他爷爷吧!」 干卿宗弟子们的欢唿一叠声地躁了起来。 「干卿宗万岁!!!」 他们蜂拥着涌到擂台上,把厉烽野困在中间,拖着厉烽野就往天上扔,最后齐齐后撤一步,眼睁睁看着厉烽野「哐当」一声砸在地上,止不住乐得哈哈哈哈。 修真大会在顾明远的结束话语中正式落幕。 时隔十年的修真大会,再次以干卿宗的获胜作为结束。 其余各门派表面上和乐融融,甚至还要强装着笑意向干卿宗送上恭贺的话语,实际上恨得牙痒,但也只能愿赌服输。 擂台下,厉烽野挤出干卿宗众人围成的包围圈,手中拿着伤药,向碎星谷的方向走过去。 「实在对不住,俺下手没轻没重的,伤了姑娘了。」 「这是干卿宗特质的伤药,里面配的全是好东西,真的老好用了,你快抹上试试!」 碎星谷的姑娘在擂台上认输的时候看起来云淡风轻,可到底年纪还轻,又有身为精英弟子的傲气。 下了擂台之后没绷住脸,面纱都给哭湿了,正在偷偷揭开面纱擦拭眼泪。 厉烽野慌了神:「哎呀,姑娘你咋哭了呢!都赖我,都赖我,我给你赔不是!」 眼见着刚才一身傲气逼人的女弟子,梨花带雨。厉烽野尴尬地直挠头,嘴笨得不知道说点什么话去安慰才好。 「哎呀,这可,这可真是太不好意思了。」 「咱们修仙之人,胜负乃兵家常事,你说你咋就哭了呢?」 「这,这整的多不好意思啊。」 「不是姑娘,我不是说你矫情的意思,我就是想说,哎呀,你别哭了,快把药涂了吧。」 姑娘的睫毛抖了抖,眼泪流得更凶了。 「姐姐不哭,」跟在厉烽野身边的顾小跟屁虫,看见师兄往碎星谷那边走,就也跟着凑热闹地跑过去。 结果刚到地方,就发现自家三师兄把漂亮姐姐给惹哭了。 「小师弟,你来得正好,快救救师兄!」 看见自家最讨人喜欢的顾小糰子过来,厉烽野立刻找到了救星似的长舒一口气。 「快帮师兄劝劝碎星谷的这位女道友,让她可千万别再哭了。」 小孩闻言,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他张开小胳膊,一把抱住女弟子的腿,奶声奶气地撒娇道:「姐姐,不要跟我的笨蛋三师兄生气,不要再哭啦,好不好?」 男孩的身体暖暖的,软软的,紧贴在人身上的时候就像爱撒娇的小雏鸟。 女弟子含着眼泪,低头往下瞧,看见一个特别漂亮的小男孩睁着一双黑葡萄一样的眼睛,正充满担忧地望向她。 「姐姐别哭啦,是被我三师兄伤得很痛吗,要不要我帮你唿唿?」 说完,垫着脚,伸着小脑袋帮女弟子吹脖颈间的伤口。
第68页 粉红色的嘴唇撅起来,特别认真地「唿唿,唿唿」地吹,边吹还边说:「痛痛快飞走,唿唿,快飞走。」 女弟子破涕为笑,觉得顾曦可爱,伸手碰了碰他的小髮髻:「是干卿宗的少宗主吧?真的好乖好可爱。」 「姐姐不痛,姐姐也没跟你三师兄生气,你不要担心。」 一阵狂风吹过来,姑娘脸上的面纱因为刚刚揭开的缘故,绑得不够紧,被吹得落下来,露出一张带着泪水的美丽的脸。 眼角带着一滴泪痣,红唇鲜艷,肤色雪白。 紧跟在顾曦身后跑过来的贺成渊,在看到女弟子的脸的时候,下意识地停住脚步,面带惊色。 就是这个女人。 他之所以会差点太溪阁灭口,就是因为看到了这个女人跟太溪阁的那群弟子苟且! 女弟子正把面纱带回去,余光瞥到贺成渊的身影,待到看清男孩的脸后,回忆起了什么似的,脸色突变,眼中杀意一闪而过。 「小弟弟,你也是太溪阁的弟子么?」 她绕开顾曦,笑眯眯地往贺成渊的方向走,足下一顿,装作不小心摔倒的样子,手中的剑拿不稳似的飞出去,剑尖竟然笔直地朝着贺成渊的方向刺了过去! 「停——!」 伴随着一声嘶吼,一只纯白色的雪貂从天而降。 出场造型极为拉风华丽。 「老子我真的是服了这本书了!」再次被迫加班的009,愤怒地大吼。 「我上次明明把那小孩脑子里的乱东西都绑窜天猴送上天了,这尼玛怎么又出事了?」 「这剧情……」 他迅速地翻找穿书管理局发给他的修理手册,破口大骂道:「这剧情简直tm歪的没救了!!」 「这是噼叉噼到肛裂——从拉胯到拉血啊!」 第36章 你敢带走贺成渊,我和你…… 009最近失眠了。 自从上次发现书里那个叫顾曦的小屁孩好像能篡改剧情,009心里就升起了一有股莫名的不安。 他来书里恢復剧情的那天,加班实在太晚。 大半夜两点多出夜勤,换成谁脑子脑子都转不动,匆匆忙忙地离开之后才意识到事情好像有些不对劲。 因为穿书管理局的失误,导致小说中人物的脑子里蹿进了其他的系统,出现了莫名的金手指从而能够篡改剧情这样的情况。 虽然少见,但并不是完全没有。 可问题是,根据他那天跟那个小孩聊天的内容来看,那小孩脑子里的系统好像就是单纯的述说剧情,并没有提供过任何金手指。 没有积分兑换的商城,没有完成任务的奖励,甚至这小孩就是个普通孩子,连成年男人的体力和行动力都没有。 那他到底是怎么改的剧情……? 难不成真是靠着自己的意志篡改的? 那…… 那tm不就是个妥妥的觉醒者么!!! 009一想到这,冷汗把衣服都湿透了,后脑勺疼得滋滋作响。 他顾不得又得被迫加班,连忙去穿书管理局的后台翻阅资料,想要找到更多有关觉醒者的线索。 可是任凭他怎么找,也根本找不到具体的相关文献。 只知道以前确实曾经出现过觉醒者。 至于这个觉醒者到底是谁,出自哪本书,觉醒事件最后是怎么被穿书管理局镇压下来的,全都没有任何记载。 世界未解之谜一样神秘。 「喂,6哥啊,是我,009。」 009翻着手头的资料,跟在公司里带自己工作的006前辈通电话:「我前几天在书里碰到个小孩,他不借用金手指就能改变剧情。」 「我合计着这事不太对劲,想先找你商量商量。你要是也觉得有问题,我就赶快跟公司汇报一下情况。」 「什么?不用金手指就能改剧情?」006没想到009会说出这么爆炸性的消息,吓得手机差点掉到地上。 「你可别吓我,你快仔细给我讲讲到底怎么回事?」 006在穿书管理局已经工作了5年,各种业务都比较熟练,关于公司的消息也知道的很多,自然也听过觉醒者这件事。 一听到009的话,心脏立马就悬起来,凉气从脚底板直冲脑顶,整个人都吓麻爪了。 009立刻把自己那天的所见所闻跟006详细汇报了一遍。 听完009的话,006高悬的那颗心脏总算是落下来,长吁一口气。 「没事不用害怕,你遇到的那个肯定不是觉醒者,要真是碰到觉醒者,就凭你那两下子都不够给人家塞牙缝的,根本不可能让你活着回来。」 「啊?这么严重?」009忍不住开口问道:「6哥,觉醒者说到底不也是书里的角色么,难不成还能对现实世界造成影响? 「不能让我活着回来,听你这意思,我干个工作难不成还有生命危险了???」 006擦了擦脸上刚刚冒出的冷汗,解释道:「你以为我跟你开玩笑呢?」 009:「……」 我真以为你在开玩笑。 009从006那里确认到顾曦不是觉醒者,但心底深处还是觉得有点不安,又重复了一遍:「可那小孩真的能改剧情。」 006沉吟了片刻:「或许那个小孩根本没改变剧情,而是一直顺着原剧情往下走呢?有没有可能公司给你的修补手册的内容是错的?你之前不就跟我说过说你找不到那本小说的原着么?」
第69页 「而且小9啊,我跟你说,你先别冲动。」 「疑似觉醒者这事真要是真的跟公司报上去了,就咱们公司现在辞职的辞职,休产假的休产假的这个状态,到时候真要是搞个详细的调查,苦的还是我们哥几个。」 「这葛朗台公司连个加班费都没有,你可饶了我吧。」 「对了,我跟你说,你嫂子最近逼着我搞副业给孩子挣学费,非要找託管费一个月两万的国际幼儿园,说什么纯英文环境教学对孩子未来的发展特别好。你说咱们就一普通的小老百姓……」 009一听话题越来越歪,赶紧寒暄几句把电话给挂了。 他自己合计合计,觉得006是前辈,说的肯定不会有错。再加上试用期的工作实在是忙,也就把这件事给慢慢忘了。 可谁曾想,工作表里居然又被排到了有关这本书的修復任务! 已经从早上7点一直加班加到晚上11点的009,满腔怒火地从天而降,强制暂停了脱缰的剧情后,就看到了害他再次加班的那个叫顾曦的小不点…… 正睁着一双圆熘熘,黑黢黢的大眼睛看他。 「小老鼠,你又来啦,」顾曦蹬蹬蹬地跑过去,蹲下来,用手指戳了戳009的脑袋,笑得很开心。 男孩五官精緻柔和,浑身上下散发着稚嫩纯真的幼崽气息。 圆圆的脸蛋上嵌着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皮肤白嫩细腻的好像电视广告上的牛奶果冻一样。 怎么看…… 怎么不像是传说中能毁天灭地的觉醒者。 可这小崽子到底为什么能看见自己啊! 明明全书的剧情都暂停了,为什么只有这小子还在这活蹦乱跳啊! 为了减少自己的工作量,实现真正的一劳永逸,009决心趁这个机会把这事弄清楚。 他脑袋被顾曦戳得有些痒痒,抬起爪子挠了挠,撅着屁股往后一坐,两只爪子在胸前揣起来,一脸严肃道:「小朋友,叔叔问你几个问题,你老老实实回答我,听见没?」 「好呀,」顾小糰子睫毛忽闪,清澈的大眼睛直直地盯着009看,一脸赞嘆地表扬道:「小老鼠,你人话说的真厉害。」 他两只小手托着脸,摆出一个崇拜的表情,模样乖巧地又夸了一次:「真的好厉害哦。」 009被小朋友夸得一脸无语:「……你叔叔我本来就是人。」 顾曦满脸震惊:「你不是老鼠么?」 009身心俱疲:「……我只是暂时换了个身体,而且我这也不是老鼠,是雪貂。」 顾曦闻言一脸恍然大悟。 他大大方方地笑了一下,学着009的样子盘着两条小腿坐好,:「你好呀,雪貂叔叔。我叫顾曦,今年五岁多啦,最爱吃的东西是糖豆。」 009:「……不是,我不是在跟你自我介绍,你不用反过来跟我自我介绍。」 009被过于懂礼貌的小糰子搞得扶额无语。 顾曦被拒绝了也不生气,反而笑得更甜了。 他好几天没看到小老鼠了,还怪想它的,今天又遇见了心里有点开心,忍不住叽叽喳喳起来:「那好吧,雪貂叔叔,我给你唱支歌吧。」 「我最近新学了歌,可好听了。」 「……你叔叔我不想听你唱歌。小朋友我问你啊,你最近脑袋里还有过奇怪的声音么?」 顾小糰子一听这话,突然捂嘴笑了起来:「雪貂叔叔你是害羞了吗,你应该说你想听的。」 「……我不是害羞,我是真不想听。」 顾曦顿时如遭雷击,整个人都惊呆了:「雪貂叔叔你怎么会不想听呢?我唱歌可好听啦,爹爹和娘亲都喜欢听,贺成渊也喜欢的,师兄师姐们也都喜欢。」 「你怎么会不喜欢呢?!」 「你快说你要听呀!」 男孩的眼神过于真挚明亮,009被这双眼睛看着,只觉得如果自己此刻再说出任何一句拒绝的话出来,那简直就是十恶不赦。 009脑袋疼。 009脖子疼。 009腰疼。 009屁股疼。 009…… 009深吸一口气,认命又无奈地道:「……行,那你唱吧,你唱完叔叔问你几个问题,你老实回答叔叔。」 顾曦立刻使劲点了点小脑袋,很认真地咳嗽了几声,一本正经地唱了起来。 一曲唱毕。 给自己哌唧哌唧地鼓了鼓掌。 又用力眨眨眼,看向009,示意009也给自己鼓掌。 009被顾曦眼巴巴地瞅着,没办法,也跟着哌唧哌唧地拍了拍爪子。 见小孩被满足了强烈的表演欲望后终于一脸满足地安静下来,009连忙见缝插针地问道,「小朋友,叔叔问你,之前你脑子里面那个声音,一开始都跟你讲了什么你还有印象么?」 「有印象!」 一说起贺成渊,顾曦立马就来了精神,小手高高地举起来:「那个声音一开始讲了贺成渊,他今年七岁,是我最好的朋友!」 「他可聪明,学东西可快了,大师兄二师姐都夸他。」 顾曦满脸兴奋,伸出小手往贺成渊的方向指。 「雪貂叔叔你快看,他就在那里!」 「哎,贺成渊,你怎么不动啦?」 小孩一扭头,发现大家都停着不动,看起来好奇怪的样子,立刻站起身,往人堆那边跑了过去。 嗖嗖嗖地,很快就跑没影了。
第70页 009:「……」 009眼角狂抽,竭尽全力试图平静自己濒临暴走的心情。 疯了。 他觉得自己马上就要疯了。 他在这待了快要半个点了,结果一个问题都没问出来。 照这个速度问下去,他就是问到明年也问不出来他需要的答案啊! 从商城里兑换了一个巨大的彩虹棒棒糖,009在人群里找到顾曦,连哄带骗地把顾曦骗了过来。 顾曦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糖,看起来差不多有他脑袋那么大,眼睛瞬间就亮了,美滋滋地抱着彩虹棒棒糖小口小口地嘬。 「顾曦小朋友,」009拍了拍小爪子,吸引顾曦注意:「叔叔要把你那个好朋友贺成渊送去剑宗学剑,你不要捣乱,知道了么?」 这段的剧情本来是贺成渊被太溪阁虐打之后,重伤濒死,结果恰巧被路过的剑宗弟子发现后带走。 可现在也不知道为什么变成了这样。 穿书女主在设定中是剑宗宗主的孙女,她会和男主在剑宗相识相爱,最后携手一统修真界,达成完美he结局。 可按照这个势头发展下去,贺成渊肯定是不可能会去剑宗的。 可是不去剑宗的话他就不可能会遇见女主,故事就没办法展开。 一本言情小说,男主居然连女主的面都见不着。 柏拉图也没有这么玩的吧?! 这像话么??? 这nm简直离谱到家了啊! 顾曦摇了摇小脑袋:「贺成渊不去剑宗。」 小孩一本正经地道解释道:「大师兄说了要教贺成渊学剑的,我大师兄可厉害了。」 「顾曦小朋友,叔叔不是跟你开玩笑,」009从商城兑换出一个拍手板的小竹片,爪下无情,啪啪两下抽在了顾曦的手背上。 「捣乱的后果就是这样!」 白嫩嫩的手背迅速发红,馒头似的快速肿起。 从来没挨过打的小孩,在突如其来的疼痛下,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009觉得自己吓唬5岁小孩这件事委实是有点丢脸,害怕看见小孩流眼泪的样子,不忍心地微微偏开了头。 「叔叔跟你说,只要你乖乖的别捣乱,叔叔什么都不会做的。叔叔跟你拉钩好不好?」 他说了几句听到小孩没回他,仔细一听隐约有啜泣声响起,扭头一看—— 「砰——!「 模样好像猫崽一样乖巧可爱的男孩,流着眼泪,挂着鼻涕,兇狠而果断地挥舞出小小的拳头。 一拳把他打趴在了地上。 「你敢带走贺成渊,我和你拼了——!!!」 第37章 贺成渊:要死,也是…… 一片静止的洛子峰上,一人一貂正在各种人形障碍物中飞速奔跑。 009狼狈得不行,毛被薅秃了好几块,见了血,身上乱七八糟地粘的全是泥巴。 顾曦情况比009好上太多,虽然被挠了几下子,但是精气神旺盛,小蛮牛劲十足,手里举着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小树枝,追在009身后嗷嗷地跑。 009:「你怎么跑这么快啊!你不累吗!!!你不是五岁吗!!!」 顾曦:「臭老鼠,我跟你拼啦!!!!」 顾曦迈着小短腿疯狂输出,跑得气喘吁吁,手里小树枝拼命往009身上招唿。 虽然打小老鼠是不好的—— 但是这老鼠坏! 坏老鼠就得打! 两个人追得昏天黑地,日月无光,没有注意到原本静止不动的贺成渊,手指尖微微蜷缩了一下,睫毛也轻轻抖了抖。 **** 贺成渊觉得他做了一个很长很压抑的梦。 眼前是一望无际的黑暗。 沉重,浓厚,像粘稠的泥水一样将他整个人包裹在里面。 他站在黑暗里。 感觉到比黑暗更加阴冷,寒凉的东西,如同有生命的怪物,正在一点点地攀爬上他的四肢,。 苍白的肌肤是黑暗中唯一的亮色。 寒凉的异物挂坠在肌肤上,好像是铁链,可看形状似乎是由某种奇怪的文字拼凑而成。 没有成片的冻疮那样痒 也没有深可见骨的撕裂伤那样痛。 只是勒得有些紧,不太舒服。 紧紧地盯着铁链,贺成渊琥珀色的眼瞳里满是戒备和猜忌,眸色比铁链更冷。 【攻略偏执反派「穿书」 分类:奇幻言情 时代:架空歷史 ……】 冰冷而机械的声音在黑暗中响彻,显得格外清晰。 贺成渊瞳孔骤缩,身体下意识地紧绷,做出防御的姿势。 男孩身上散发出强烈的阴冷狠戾的气息。 像只狰狞兇恶的小兽,拼命试图向世界亮出他还未长成的獠牙和利爪。 贺成渊听到那个声音在缓缓地叙说着一个故事。 一字一顿,犹如利刃一样狠狠地割开他心里尚未痊癒的伤口,狰狞地将他整个人彻底撕裂。 【这里是生灵的屠戮场。 万千铁蹄犹如乌云盖顶,冷肃的号角声恍若厉鬼的哭嚎。夔皮大鼓轰轰颤颤,犹如滂沱雨点急落。 天火坠落,天幕如流星般崩裂。 随着灼人的烈焰而来的,不是修真者的天罚和雷劫,而是不计其数的异族侵略者。 他们破空而来,从另一个世界而来,跨过虚无和真实的屏障,毫不留情地征伐这片桃源般的领土。
第71页 母亲紧紧地抱着他,垂肩的青丝被烈火灼烧,在杀伐中拼命地奔跑。 字字泣血。 「渊儿,一定要活下去!」 「等你的父亲,等他来接我们回去!」】 …… 【「你就是个小畜生,没爹又没娘!」 「畜生就应该吃畜生该吃的东西,快去吃臭狗屎吧,可香啦!哈哈哈哈哈!」 「我刚才看见他抢王婶家的狗食,被王婶家大儿子按在墙上打哎。」 「呸,不愧是小畜生,狗食都要抢,真噁心!」 「真噁心,真噁心,我们快离他远一点!」 「打死他吧!打死他他就不会再做这么噁心的事了!」 因为飢饿和失血瘫倒在地的男孩,蜷缩成小小的一团。 村子里的小孩子们理直气壮地将手里的石头扔出去,噼里啪啦地砸在人身上,溅出一朵朵刺目的血花。】 …… 【「小畜生,快去烧火热饭,热完了去给老子买酒来!」 醉醺醺的男人躺在床上,抬起大脚踹了一下贺成渊的腰窝。 男孩身上的伤还没好,往前踉跄的时候险些摔倒。 他默不作声地走到一处简陋到犹如土包的灶台旁,摆弄着被雨水淋的发潮的木柴,摩擦着火石,试图烧火。 受了潮的木头,不仅难以点燃,燃烧的时候还发出了一股刺鼻的臭味。 锅里热着的是赵三昨日去小酒楼吃剩的饭菜。 不香,可是对飢肠辘辘的他来说已经是奢求不得的美味佳肴了。 贺成渊控制不住地咽了咽口水,吞咽的声音被男人发现。 赵三出现在他身后,抬起大脚,毫不留情地踹翻了锅。 剧烈的火星蹦出来,烧得贺成渊身上满是伤疮。 「老子就是把这饭拿去餵狗都不会餵你的!」 闻着香味过来的野狗们撕咬在一起,疯狂地抢食,四周围着看热闹的村民们嘻嘻哈哈,指指点点。 不知道谁,还趁乱冲着他吐了一口痰。 「你们说他娘到底是谁?不会是哪里的妓女吧?」 「谁知道呢,赵三也是闲的,养这么个孩子干嘛?天天蓬头垢面,看着就觉得噁心。」 「这孩子前几天偷东西被打了几十棍子,一地的血,我都以为要死了呢。不愧是小畜生,命可真够硬的。」 「要是换成我,早死早超生,还活什么啊?」 「可不就是,这活着不仅噁心自己,还噁心了别人,真是晦气。」】 逼仄的小巷,破烂的茅屋,肤色晒得黝黑髮红的村民,各种辱骂欺打,飢饿寒冷,拼凑成他扭曲而丑陋的童年。 他生来卑贱,是所有人脚下可以随意践踏的泥土。 他活得好像是阴沟里的小老鼠,在黑暗中躲藏着苟且偷生。 不论如何反抗,如何挣扎都只会换来更沉重无情的践踏。 于是变得沉默 变得无所谓 变得对整个世界都感到无聊又厌倦。 好像人生的目的只是为了母亲的那一句活下去。 至于怎么活…… 对他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声音还在继续。 故事里的他逐渐长大。 他会趁着赵三醉酒的时候,用石头砸烂男人的脑袋,然后在逃跑的时候被官府收押,直接被送入大牢。 短短的几天内,有着变态嗜好的狱卒变着法地骚扰他,说些恶毒又噁心的话。 狱卒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男孩,尤其是贺成渊身上那股子倔强又冷清的劲,更是看得人心里痒痒。 夜深,贺成渊被狱卒用迷烟下了药…… 出狱那天,狱卒悄悄将他送到男妓馆,狠狠地赚了一大笔银子。 他在男妓馆里被各种客人折磨凌辱,直到他遇到一位修真者,偷走修真者身上的秘籍和信件,发现自己居然身负灵根,有修仙的资质。 事情貌似开始出现了转机。 他毁了男妓馆,来到修真者们每十年一度举办修真大会的洛子峰,却因撞见不该知晓的秘密被虐打致残。 路过的剑宗弟子见他天生剑骨,便把他带回了门派,救他一命。 拜入剑宗的贺成渊,勤奋刻苦,天资极高。 短短几年的时间就成为了门派中年轻一代的佼佼者,风头一时无量。 可不知是谁,爆出少年天才的贺成渊实际上就是个男妓馆的在逃男妓,人尽可骑。 将他收为弟子的剑宗太上长老,本就是为了突破自身瓶颈,贪图他的剑骨和灵根才会将他收入门下。 听到消息后先是剃了他的剑骨,又剜了他的灵根,将他囚禁在秘境,并在尝够了味道之后将他作为修炼的赏赐,供门下弟子轮番玩弄。 直到—— 遇到误入秘境的少女。 少女的名字叫容钰。 是剑宗宗主的孙女。 她在见到贺成渊之后,寻找机会将他救下,并悉心照顾。 容钰有一个从小就定亲的对象——顾曦。 干卿宗宗主的独子。 家世显赫,天资聪慧。 十五岁的金丹后期。 真正的天之骄子。 贺成渊偶得奇遇,十七岁那年便已是劫期后期,只不过一直对外隐藏自己的真实实力。 十年一届的修真大会上,贺成渊在擂台上重伤顾曦,毫无悬念地打败一众筑基期的小弟子,夺得魁首。
第72页 干卿宗也在这场修真大会上被众人发现并非名门正派,而是人人可诛的邪门歪道。 顾曦与容钰之间的婚约解除。 贺成渊率领修真界各路人马围剿干卿宗,并将顾曦一剑穿心。终得所愿,抱得美人归。 他在血战中感悟天道,突破大乘,却因杀戮过重而走火入魔。 幸得容钰相救,恢復神智,成为修真界第一人后,与爱人归隐山林。 幸福的转变来得太过突然,就好像…… 他被人下了降头一样。 浓郁的血色构成世界的背景,画面苍凉。 一袭白衫的少年凌空而立,满身杀气,眸光冰冷骇人。 手中紧握着的是復仇的长剑。 可长剑尚未来得及提起,随着少女的一声轻唤,少年挺拔的嵴背突然崩塌,坚毅的眼神变得迷茫,脸上的杀气瞬间消退。 他想挣扎着做些什么,可看不见的锁链爬满了他的全身,禁锢着他的身体。 只要稍有异动,被锁链缠绕的地方就会裂开深可见骨的伤口,红色粘稠的血液顺着身体滴落,汇聚在胸口成为一团化不开的血涡。 他呆呆地站在那,任由容钰抱住他的身体,轻抚他的后背。 眼中唯一被愤怒和仇恨点燃的光亮也渐渐黯淡下去,少年失去身体里最后的一点生机,变成一具真正的行尸走肉。 故事还在继续,讲的是他和容钰归隐后甜蜜的婚后生活。 贺成渊静静地听着,看着。 眼神里流露着的是刻骨的寒意。 他面无表情地扯起拴在自己四肢上的铁链,压制住叮咣的响动声,一点点地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迈进。 【老子tm真的原地爆炸!这书怎么跑男主那去了?!】 一个与刚才冰冷声音截然不同的声音响起。 是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 声音里带着满满的疲惫和无奈。 【这真的是言情小说么?内容怎么这么黑深残?怪不得一天到晚的剧情出问题,换谁谁能在这书里呆的下去。】 【男主……这简直就是块抹布啊!耽美肉文现在都不敢这么写了吧?】 原本沉默的男孩,咯咯笑了出来,声音古怪:「这就是我的命运么?」 这就是世界的真相么? 【嗯?】 【我靠,你在跟我说话?】 声音有一瞬间的慌乱,随后迅速恢復平静。 【也对,顾曦这小破孩都有自我意识了,男主那肯定,哎!顾曦你个小臭崽子别打我,哎哟哎哟,疼死了!】 贺成渊的嗓子哑哑的:「顾曦他,长大以后要娶容钰么?」 【咳咳……这么小就知道护媳妇了,真不愧是男主。】 【你不用担心,你才是容钰的丈夫,是世界的命运之子。虽然前期会受到一些磨难,但是会成为笑到最后的赢家。】 见男孩好像没什么高兴的反应,009声音的语气透着淡淡的无奈。 【害……算了,其实我看完剧情也……】 【……反正让我当这书的男主不如让我去死真的。】 【这么变态的剧情,真的有什么修復的必要么?我感觉我当初报这个破公司,就是脑子进水,还得是tm沖了龙王庙再加上淹了金山的水。】 009疲惫又无奈地嘆气。 【小朋友,我明确跟你说吧。】 【你们其实根本就不是真实存在的人,只不过是一堆文字堆砌的设定,是书中被塑造出来的角色。】 【如果没有圆满完成大结局,整个世界都会崩坏。太监掉的书会被系统删除,活在书里的你们也会因此消失。】 【换个说法,就是会死。】 【所以我还是帮你们把自我意识抹除吧,这样你们走剧情的时候就不会感受到痛苦了。】 【哎我去,顾曦你小子下手怎么这么狠,啊啊啊啊,不要打我脑袋!】 贺成渊眼底的冰冷变得深重,舌尖舔了舔牙底,笑了。 「书?」 「死?」 那不是一个孩子的笑。 像是嗜血的小魔鬼,又或者是飢饿狼崽,带着一股同归于尽的决绝。 他半敛起眸子,语调低沉平缓:「大结局是什么意思?世界崩坏又是什么意思?出现什么样的情况,顾曦他……会死?」 009万万没有想到,他跟贺成渊居然能够如此顺利地沟通! 一想到怎么说都扯不到正题的顾曦,009深深感慨—— 同样都是孩子,怎么差距就那么大呢! 009觉得小男主比起顾曦来简直是孺子可教,早慧至极,顿时语重心长地解释道:【崩坏通俗来说就是故事没有按照原定的轨迹走到最后,大结局就是故事的最后的意思】 【至于顾曦,他如果按照剧情走下去的话,会在下一届的修真大会上被你杀】 声音戛然而止。 正在躲避顾曦追打的009,眼前一黑,发现自己被拖进了一片黑暗的世界里。 有什么东西紧紧勒在他的脖子上,用力扯拽,毫不拖泥带水。 血肉纷飞,溅到男孩稚嫩精緻的眉眼上。 贺成渊甩着铁链死劲抽打。 漆黑凌乱的长髮,遮挡着琥珀色的眸子,神情动作狠绝得渗人。 「死?」男孩嗤笑,声音嘶哑,带着冰冷绝情的无谓。
第73页 「要死,也是你死。」 *** 现实世界 穿书管理局,领导办公桌。 ——辞呈—— 至今已和各位穿书管理局的各位共事了差不多将近3个月的时间。 刚进公司的时候,承蒙领导厚爱,同事关照,让我能够从一个刚走出校门什么也不懂的傻小子,成长为现在业务熟练,通达人情的社会人。 虽然一起相处的时间很短,但是非常感谢大家的照顾。 衷心地祝各位领导们粘在火葬场里的亲妈能够早日被扣下来。 请辞人:009 第38章 琢玉楼(一) 时间转眼飞逝。 春日已至,树梢上抽出嫩绿新芽。 微凉的风拂过脸颊,舒服惬意,提神醒气。 抬头看一眼时辰,商雪蹙眉,进屋,巡视了一圈后径直走到了床榻旁。 「顾豆豆,你怎么还睡呢?!」 她挥手拍了拍鼓起一个高圆的被褥,语气急躁地催促:「快起来,今天不是要去琢玉楼么?」 鼓起来的那一坨被子被拍了也没反应。 商雪脾气急,直接上手把被子掀开,露出里面睡得迷迷煳煳的小孩,拽着中衣领子就把人给直接从床上拎下来了。 「是你非得吵着嚷着要去跟贺成渊一起学本事,现在又赖着不起床。」 「再不起来干脆就别去了,到时候因为去的迟被先生赶回来,我可丢不起这个人!」 「还不快点洗漱!」 「哦~」顾曦艰难地睁开眼睛,蔫蔫地回了一句,顶着鸡窝头,光着脚,埋头去找洗漱的东西。 「早说了让你昨天不要玩到那么晚,非不听,现在知道早上起不来困了?」 商雪嘴上说的嫌弃,手上却不含煳。 趁着顾曦梳洗的功夫,赶紧帮小孩又把上琢玉楼要用的东西又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唯恐出现什么纰漏。 「娘,我这不是起来了么,」顾曦嘴里含着漱口的水,说话声音含煳不清:「你就别操心啦,东西我都检查好多遍了,什么都没落下。」 商雪闻言头也不抬:「我不操心。」 「我不操心你现在还在床上躺着呢,今儿去琢玉楼第一天就得迟到!」 小孩听着他娘没完没了的数落,小嘴无奈地瘪了起来,心底暗暗长嘆一口气。 他以最快的速度把自己收拾好,扒拉了两口商雪给他准备的早饭,急匆匆地往外跑。 发现爹爹,师兄师姐们居然都在外面等着给他送行。 小孩一脸惊喜,连忙挥了挥手,跟大家打招唿。 顾明远:「到了琢玉楼那以后要听先生的话,别调皮捣蛋,别跟小朋友打架,知道了么?」 闵峥:「切记努力修炼。」 沐汀江:「记得要每日跟师姐用传影镜联络,想师姐了就告诉师姐,师姐过去看你。」 云竹:「祝你被先生好打,哈哈哈哈!」 「慢点跑,别摔了,」原本还急着声音催促的商雪,走到门口,目送顾曦下山的背影,高声说道:「待不下去了就回来,我们干卿宗跟那琢玉楼比起来也不差什么。」 「你长这么大都没离开过干卿宗自己在外面生活,去了琢玉楼也不知道你能不能适应。要不是有贺成渊陪着你,我是真的不放心……」 「记得每天好好睡觉,别再像昨天似的熬到那么晚,早上起不来。」 「每天记得跟娘用传影镜联繫,练功别太累了,注意自己的身体……」 原本性格利落果断的女人,看着顾曦越跑越远,身影越来越小,眼神里瀰漫出浓浓的不舍,话匣子一打开就彻底合不上了。 「知道了娘,不用担心我,我肯定能把自己照顾好。」 十岁的顾曦闻言扭头笑,龇出一口小白牙,冲着商雪和干卿宗众人挥了挥手。 小少年黑髮柔软,眼眸明亮,一笑起来脸颊上有两个深深的小酒窝,唇畔露出尖尖的虎牙。 气质干净灵动,整个人看起来俏皮又可爱。 琢玉楼 修真界鼎鼎有名的修炼圣地。 在楼内任课的先生最低也是元婴修为,每一位的头衔拿到外面去,提起来,那都是实力强横,响噹噹的一号人物。 教出来的学生,无一不是修真界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 琢玉楼内有着各种举世罕见的修真心法,高等级法宝,据说也有很多人人都想得到的大机缘,大造化。 可是琢玉楼却并非人人都有机会能够入楼修行。 究其原因,是因为入学所需要的资质门槛极高。 十岁之前,引气入体。 引气入体是想要成为修真者所必须的第一步。 能否进入鍊气期是彻底划分普通凡人与修真者之间的一个门槛。 只有身负灵根的人才能将天地间的灵气自由地控制,用来锻鍊肉体,驱除浊气。 即使是人间帝王,拥有无上财富权力,若是没有仙缘,也只能无奈感嘆。 就算是歷史悠久,底蕴深厚的修真世家,也不敢保证每个孩子都能顺利地引气入体,达到鍊气期的修为。 顾曦穿着商雪帮他新缝制的绯红衣袍,红衣翻飞,墨发飘扬。 奔跑的时候,身姿灵动轻巧,如同一片烈焰滚灼烫起的小枫叶。 一路跑到灵越峰山脚,看到贺成渊正站在那里等着他。
第74页 贺成渊身上穿着纯白的长衫,乌沉的长髮随意披散在肩头。 春风拂过,衣角被吹得猎猎而起,隐隐勾勒出少年挺拔纤长的身体轮廓。 十二岁的小少年,眉眼间还带着稚气,五官却已经精緻深邃到凌厉。 浅淡若琥珀的眸子里冷光流转,鼻樑高挺,唇形薄凉,气质清冷禁慾,恍若九天之上不食人间烟火的小谪仙。 可清清冷冷的上仙风范却在看到顾曦的一瞬间完全破功。 小谪仙微微弯起唇角,眼睛里闪烁出细碎明亮的光。 温暖且柔软。 「豆豆,」贺成渊轻轻唤了一声,笑起来的薄唇抿成一线。 「久等了,久等了,我来啦!」 顾曦动作夸张地沖贺成渊挥手,大步跑过去,跟人狠狠地撞了个满怀。 贺成渊被顾曦撞得往后连退几步才稳住身体。 他垂眸静静看着顾曦,薄薄的唇角微微上翘。 「哎呀,我昨儿太激动了,睡得太晚,早上没起来。」 顾曦尴尬地挠挠头,语速飞快地解释道:「走吧,我施法带你,我们可千万不能迟到了。」 说完,从储物戒指里拿出他的法宝「破空」,控制着长枪漂浮在半空,灵巧地跃了上去。 破空 枪身通体赤红,枪尖状若柳叶,锋寒逼人,枪纂锐利尖峰,枪缨好似烈焰翻滚。 是品质极好的法宝,在干卿宗众多法宝中绝对算得上是首屈一指。 只不过因为干卿宗根本没人用枪,所以被一直闲置。 直到顾曦翻箱倒柜地把它找出来,这才没让宝珠蒙尘。 顾曦的法宝是长枪和大弓。 是他在筑基那天,自己跑进干卿宗的藏宝阁里挑出来的。 顾曦第一眼看见这两样就觉得喜欢的不行,有一种莫名的亲近感。 再加上可远攻可近战,非常能够体现他的男子汉气概,小孩对此表示十分满意。 干卿宗众人对于长枪配大弓这个诡异的搭配都觉得一头雾水,可没想到顾曦居然很快上手,而且摆弄得有模有样,大家也就没什么异议了。 指了指破空后面空着的一大半地方,顾曦朝后面撇撇头,示意贺成渊站上来。 顾曦十岁生辰那天就突破了筑基期,现在已经可以运用一些简单的小法术了。 御物术虽然还不太熟练,但是小孩别的没有,就是自信心最多。 御枪有什么难? 根本就没什么难! 修真大会过后,贺成渊被闵峥带走去学剑了。 当初闵峥要带贺成渊走的时候,顾曦连哭带闹耍赖的也不好使,只能眼睁睁看着闵峥把贺成渊的被褥抱走,把贺成渊给直接带到了闵峥的院子里。 不过虽然顾曦搞得好像生离死别一样,其实闵峥的院子跟顾曦的院子,徒步前行也就差不多一炷香不到的距离。 两个人白天一起吃饭,一起修炼,晚上就挤在一个被窝里睡觉,亲兄弟也就不过如此了。 直到…… 专心御枪的顾曦有一瞬间的走神,脚底下的破空就跟着晃荡起来,险些把他这个主人给甩飞出去。 正身形不稳的时候,腰上被一双手牢牢握住,耳畔传来贺成渊清冷担忧的声音:「我来?」 「不用,你就安心在我后面站着就行,」顾曦在贺成渊的借力下终于稳住身形,扭头笑笑:「保证安全把你送到!」 *** 一个月前 深夜 干卿宗内安静一片,只有几声鸟叫虫鸣,在林间迴响。 顾曦正跟贺成渊挤在一块睡觉。 小男孩的身体本就火气旺盛,两个人挨在一块的地方很快就变得湿漉漉的,被汗水沾满。 顾曦睡得不舒服,迷迷煳煳地热醒了。 他想干脆抱着被褥去打地铺,可贺成渊却用胳膊紧紧箍着他,紧得他根本就动不了。 温热的鼻息有规律地喷在他脖子上,喷得顾曦直泛痒痒。 「贺成渊,你醒醒?」 他伸脚踹了踹贺成渊的腿,想把贺成渊踹开一点,好让他透口气,可反倒把人踹得越靠越近,还用鼻尖拱了拱他的脸,低声梦呓了几句。 「贺成渊,你属狗的吗?」 就在顾曦被热得头晕目眩,以为自己马上要中暑气昏迷过去的时候,五岁那年被坏老鼠消除掉的那个声音,居然又一次在他脑袋里响了起来。 突如其来 没有任何徵兆 熟悉的名字和已经经歷过的确凿回忆 即将出现的压抑未来和让人气得牙根发痒的结局 十岁的顾曦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他是《攻略偏执反派「穿书」》这本书里的人物。 是十五岁那年会在修真大会上被贺成渊一剑穿心,不得好死的男配。 嗯 虽然到现在他还是不太懂男配到底是什么意思。 但是顾小爷心里很气愤。 真的很气愤很气愤,非常非常的气愤。 气愤到对着虚空一连发出了无数声自认为充满了男子气概的呸呸呸! 呸!呸!呸! 这日子没法过了! 第39章 琢玉楼(二) 顾曦气的不是贺成渊将来可能会杀他。 他分的很清楚。 要杀他的不是贺成渊。
第75页 而是这本叫做《攻略偏执反派》的书。 所以他一点想要跟贺成渊生气的意思都没有。 相反,他现在正在替贺成渊生气。 生气他们凭什么要被一本书决定命运! 生气凭什么贺成渊要被那样惨无人道地对待! 一想到贺成渊小时候被毒打,被凌虐,浑身是血地倒在地上的画面。 顾曦的后槽牙就磨得咯吱咯吱作响,气得小拳头紧紧地握起来。 他不敢想像如果贺成渊没有遇见他的话,现在会变成什么样子。 微微侧头,顾曦看到贺成渊正双手紧紧地搂着的他腰,乖乖地被他带着御枪飞行。 云层里的阳光投下来,少年精緻清冷的眉眼间被投下细碎的阴影。 眼睫半垂,薄唇紧抿,看起来似乎因为高空飞行而有些紧张无措。 乖巧又可怜。 看得顾曦心里那股火瞬间变得更旺! 欺负贺成渊算什么本事! 有本事就沖他来! 他要是真能被这本破书搞死,他以后就一颗糖豆都不吃了! 说到做到! 耳畔的风声唿唿作响,顾曦反手向后一搂,把贺成渊勾到跟他平齐的位置,冲着人耳朵喊:「贺成渊,去了琢玉楼我罩着你!」 小孩的小脸臭臭的,语气沖沖的,看起来不像是要去楼内修习,活像是要去打架讨债。 贺成渊突然被吼了一嗓子,怔愣了一瞬,待到听清顾曦的话,抿着唇角笑了笑。 低声应了一句:「嗯。」 应完顾曦,贺成渊侧开头,仔细辨认了一下四周的景象。 看着他们离事先安排好的集合地点越来越近,贺成渊将头埋在顾曦后背,眼底浮现出汹涌翻涌的戾气。 琢玉楼这段剧情里,容钰会作为女主出现,以此来弥补剑宗时候没能跟他在一起走完的剧情。 贺成渊叫不准书中世界的力量到底会对顾曦产生多大的影响。 一想到顾曦跟容钰之间还有着婚约,他心里就莫名烦躁的不行。 盯着顾曦的背影瞧,贺成渊状若随意地问道:「豆豆,你为什么要跟我来琢玉楼啊?」 顾曦答道:「总在干卿宗待着也没意思,出来还能多认识几个新朋友。」 「而且贺成渊,不是都说了让你别叫我豆豆了。这都出来了,我真丢不起这人嗷。」 「请叫我,顾!曦!」 顾曦字正腔圆地咬字,嘴咧得有点大,露出左下面刚刚掉完牙后缺出来的一个小洞。 小洞被御枪时候正面刮过来的风吹得难受,还有点漏口水,小孩嘶了一声,把嘴闭上了。 贺成渊沉默着没说话,好一会儿,他轻声道:「顾曦,你有我当朋友还不够吗?」 这话问的霸道又古怪,可顾曦天性乐观,想事情从来都是往好的地方想:「够啊!但朋友总归越多越好嘛,大家一起玩多热闹呀。」 「一点也不好。」 贺成渊捏在顾曦腰上的手指缩紧:「我只要你一个朋友就够了。」 这话里莫名带了点可怜委屈的味道,顾曦瞧不得贺成渊这样,反手拍了拍贺成渊搭在他腰上的手,安慰道:「别这么说,大家一起玩才开心呢。你也会新认识很多好朋友的,到时候有了新朋友可别忘了我呀,嘿嘿嘿。」 贺成渊没答话。 他死死盯着顾曦的后脑勺,忽然俯身,把头贴在顾曦肩窝,抱紧了,低声呢喃:「豆豆…」 顾曦被贺成渊嘴唇唿出来的热气喷得痒痒,扭了扭脖子:「怎么了?」 「不是都说了别叫我豆豆,你怎么还一直念叨,太丢人了真的。」 顾曦五岁的时候,大家叫他豆豆,他接受度非常良好,一度还以自己叫这个名字而感到十分自豪。 毕竟跟他最爱吃的糖豆是同一个字,小孩每次听到的时候都会屁颠屁颠地回应,还会甜甜地笑出两个小酒窝。 可是再大一些之后,顾曦就开始莫名地对这个名字起了抗拒。 直到过完八岁的生辰宴,就彻底不许大家再叫他豆豆了。 按小孩自己的话说:「太丢人了,哪有男子汉会叫这么娘的名字的?」 一点都不娘的顾小男子汉,拳头忍不住硬起来,气得那颗前几天开始变得松动,现在正在他舌尖上一直晃来晃去的小虎牙都要被气掉了。 认识朋友? 呵! 看我在琢玉楼怎么帮你对付那些臭坏蛋! 在顾曦看来,《攻略偏执反派》这本书真的是无时无刻都在致力于把贺成渊往死路上逼。 因为贺成渊因为没能去到剑宗里学剑,而是待在干卿宗里安安稳稳地过了五年,所以就开始暗戳戳地搞么蛾子。 就比如贺成渊即将要进来修习法术的琢玉楼。 按照顾曦听到的那些内容来看,这琢玉楼里真是什么妖魔鬼怪都有。 他坚决不能让贺成渊自己一个人过来,于是就硬磨着商雪,自己也跟着一起跑到琢玉楼来了。 因为心里憋着一股火,所以顾曦御枪的速度尤其的快。 原本两个时辰的路程被他一个时辰赶到,距离要求的午时初刻居然还富余了一个多时辰。 很多提前来到这里等待入楼考核的孩子们正散落在附近,等待着琢玉楼的先生过来帮他们开启寻楼之路。
第76页 这些孩子有的是自己独身前来,有的是在家里亲人的陪同下。 有资格来寻山的都是十到十五岁的半大孩子,没几个能真正老老实实地待着等的,很快就坐不住地躁动起来。乌泱泱地聚聚了一大片,瞧起来人数众多,热闹非凡。 琢玉楼就坐落在凌秀峰上。 可究竟在凌秀峰的哪里,却没有任何一副地图上有所标註。 曾经在琢玉楼修习过的孩子,也不被允许对外透露哪怕关于琢玉楼的任何一点消息。 至于如果透漏了会怎么样。 这件事至今为止没有人知道。 因为…… 因为地点根本就没被透露出来过啊! 很多人猜测是不是泄露了有关琢玉楼的消息就会被杀死。 或者是修习有所成的弟子在出山的时候会被抹除有关琢玉楼的一切记忆。 但是据曾经在琢玉楼里修习过的云竹讲—— 「其实根本没有说的那么邪乎,就是挺普通一地方,修习时候的事我都还记的呢。但琢玉楼在哪是真的没人能说清楚,找不找得到就看缘分吧。」 望着山上模模煳煳,雾蒙蒙的一片,顾曦挠了挠头,困扰地道:「贺成渊,你说我们要是一柱香的功夫就找到了琢玉楼的位置,琢玉楼的先生会不会觉得我们是天才,硬压着我们不让我们学成之后离开啊?」 贺成渊闻言偏头,浅色的眼眸里带着淡淡笑意:「没说多?」 他深知顾曦臭屁秉性,抿唇低语道:「我还以为你要说一眨眼的功夫就能进去呢。」 「一眨眼确实有点点难度,但是你说得对,一柱香的时间太长了,」顾曦眨了眨眼睛,挺了挺小胸脯,毫不客气地说道:「就半柱香吧!」 十岁之前成功引气入体的孩子,在十岁生辰宴那日会收到来自琢玉楼的入楼邀请信物。 入楼的时间定在每年五月初一。 想要入阁修行的孩子在十五岁以前都可以拿着信物前来凌秀峰,参加入楼考验。 入楼的第一重考验。 依靠自己的力量找到琢玉楼的位置。 看着四周雾茫茫的景致,顾曦探着头试试能不能看出来些端倪,提前找找路,身后传来破风声,回手一抓,手心里躺着一块小石头。 石头上藏着暗劲,要不是被他一把抓住,打在头上绝对会头破血流。 「哟,这不是干卿宗的少宗主吗,居然在这遇见了,可真是够巧的啊。」 「既然要一起在琢玉楼读书,以后可就拜託少宗主多多关照了。」 说话阴阳怪气,尾音拉得长长的,充满了不屑。 顾曦翻了个白眼,把手里的石头扔了出去,拍了拍手上的灰。 他都不用回头看就知道来人是谁。 太溪阁,太上九长老的外孙——李烈。 老熟人了,一天到晚被他打八百遍那种。 要不是顾明远天天拉着他,在他耳朵边上反反覆覆地叮嘱,告诉他跟其他小朋友要友好相处,不能总是打架,他保证李烈绝对不会长成现在这么人模狗样。 必然是个被揍肿的大猪头! 而且这人在书里戏份还不少呢,贼能蹦跶,欺负贺成渊的时候就数他最能耐。 顾曦撸起袖子,扭头就要跟人打上一架。 完全无视了李烈身边正护送着他,准备送他入山的一众跟班小弟。 正走着,肩膀被贺成渊扶住。 看着那些趾高气扬,人多势众的半大男孩子们,贺成渊眼神冰冷,面色阴沉:「我」 他刚想说我替你收拾他们。 结果嘴刚张开说出一个字,就看到自己原本还攥着顾曦肩膀的手,一下子就变空了。 下意识地蜷缩手指,抬头,看到一袭红衫的小男孩高举着小拳头,跟脱了缰的小马驹似的,头也不回地就冲到人堆里去了。 电光火石间,顾曦捏诀,施法,踹人,打人一气呵成! 稚气又可爱的五官,瞬间凌厉。 看得四周的围观路人震惊大唿,高声叫好。 战斗在一息间结束。 伴随着连绵不绝的惨叫声和一倒倒一片的太溪阁弟子,顾曦拍了拍手上根本不存在的灰,潇洒迈步走出人堆,小脸上摆出一副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臭屁样:「李烈,在家我不跟你打那是因为我爹拦着我不让我打,你以为出来了我还能忍你?」 「呵,人多怎么的?人多了你顾小爷我打起来那才叫爽呢!」 「我,呸,呸……」他说着说着觉得嘴里出现一股奇怪的味道,忍不住往外吐了几口。 「豆豆!」顾曦看到贺成渊一脸惊恐地望向他:「你流血了!」 「啊?流血了?」 小孩伸手擦了擦嘴角,发现手上真的有红色,有点蒙了。 他也没挨打啊。 嘴里怎么出血了呢? 「你,你没事吧?」贺成渊焦急地赶快跑过来,看着顾曦白皙脸蛋上的血渍,眼中戾气翻涌:「我,」 他刚想说我替你把吃的亏报回来,就看到顾曦皱着眉头,腮帮子鼓来鼓去,把手放到嘴旁边,吐出了一个硬邦邦,血煳煳的东西。 哦…… 牙掉了 第40章 琢玉楼(三) 看着手里的牙齿,舌尖舔到上唇畔的豁口,顾曦脸上的表情有些呆滞。
第77页 牙…… 他的牙!!! 虽然已经掉过好几颗牙,但依旧觉得掉牙是一件很丢脸的事情的小孩,眼泪差一点就没忍住冒出来了。 他一只手捂住嘴,一只手拿着那颗掉下来的牙,像捏着个烫手山芋似的。 毕竟是他的牙,扔到地上被人踩了他觉得不舒服。 可一个已经掉了的牙,让他收起来他又觉得脏兮兮。 「我拿着吧,」正在顾曦犹豫的时候,贺成渊在一旁开口道。 顾曦一听,赶紧点头,把牙塞到贺成渊手上:「你帮我扔了吧,我自己不太捨得扔。」 「啊呀,我忘了上面还有血呢,我先擦一下吧。」 顾曦不好意思地挠头,伸手想把牙拿回来,贺成渊却偏开身子,躲开顾曦伸过来的手:「没事,我帮你擦干净。」 他脸上一点嫌弃的意思都没有,对待宝贝似的把那颗白白尖尖的小虎牙清理干净,包上锦帛,在顾曦震惊的眼神中,把牙放进了储物戒指里。 「贺成渊,你,你……」 顾曦觉得自己的脸有点发烫,用手指着贺成渊的储物戒指,结结巴巴,说了半天没说出来下半句。 他觉得贺成渊好奇怪。 谁会把别人掉了的牙好好地保存起来呀! 贺成渊脸上表情平静,用手帕帮顾曦擦了擦手,又擦了擦顾曦嘴角的血渍:「我怎么了?」 「就……」顾曦脸蛋红红的:「反正就,哎呀,我也说不好。」 顾曦之前掉牙的时候被云竹嘲笑得好大声。 小孩有阵子牙掉的快,上下门牙掉了个精光,像个缺牙小老头,一说话口水控制不住地往外流,总得用小手捂着嘴。 本来以为是云竹讨人厌才会这样,没想到去跟二师姐告状云竹笑话他的时候,二师姐居然也会掩嘴笑他! 小孩受不了这个委屈,想去找大师兄,让大师兄帮自己做主…… 结果大师兄看见他之后居然也没忍住跟着笑话他! 就只有贺成渊不笑话他,还会担心他掉牙痛。 可是贺成渊再怎么关心也就是一个人。 顾曦在其他众多人的嘲笑下,内心受到严重伤害,自此以后,再掉了牙的时候都会尽量不见人,免得别人笑他。 谁能想到,现在刚要入楼就掉了颗牙…… 缺了牙,他还怎么交朋友啊? 大家不都得笑话他啊? 用舌尖不断地去舔掉了牙的那个豁口,顾曦捂着嘴,一脸的不开心。 贺成渊见顾曦心情不好,就站在他身边陪着,一只手搂过顾曦肩膀,安慰地把人往怀里带着紧了紧。 半大男孩子个子窜的快,明明只差了两岁的年纪,可贺成渊比起顾曦要高上差不多半个脑袋,抱着人的时候鼻尖恰好贴在顾曦脑袋顶。 无意识地抽着鼻子嗅了嗅,贺成渊神色间满带疑惑:「豆豆,你用的皂角跟我用的不一样么,怎么这么香?」 有点像被阳光晒过的桂花的香气,清冽中带着淡淡的甜。 可是桂花是夏天才会开的,而且凌秀峰上一路走来一颗桂树都没见到,贺成渊心中疑惑更甚,指尖挑起顾曦的一绺头髮,贴在鼻尖仔细地闻。 顾曦闻言扭头往贺成渊的方向瞅:「不会吧,我用的是跟你一样的皂角啊。」 他见贺成渊闻的认真,以为真有香气,凑热闹地把自己头髮也拿起来一绺也嗅了嗅,结果一脸失望:「没味啊,哪有什么香味。」 短短的几句话,掉牙的地方就被风吹得发疼,说出去的话还明显漏气,气得小孩脸色秒黑,用手捂住嘴,不吭声了。 顾曦这边老实了,刚刚被揍的李烈可老实不下来。 凌秀峰上几十个孩子在这等着,有一些还是市井小巷子里出身的。 他一个修真大派的弟子,身边有这么多人护着还能挨这么一顿揍,简直是丢人丢到家了。 更何况太溪阁和干卿宗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有仇,他来琢玉楼之前,太溪阁的长辈就交代了他看到干卿宗的人千万不要客气,能打死绝对不打残,因此李烈深深抱着要欺负遍干卿宗每一个人的凌云壮志前来入楼。 哪成想,还没入楼呢,就被顾曦逮着狠狠教训了一顿。 凌云壮志变成凌乱胖揍。 这口气他咽不下! 不过虽然咽不下这口气,但是他们这帮鍊气期的确实是打不过已经筑基了的顾曦。 李烈眼神中恶意闪过,望向其他几家跟干卿宗也关系不太好的弟子聚集的地方,脑子里开始琢磨起坏点子来。 陆陆续续有新来的孩子来到凌秀峰,等待琢玉楼的先生开启寻楼之路。 趁着时辰还没到,大家都各自寻找着熟悉的门派和结交过的朋友攀谈了起来。 顾曦是天下第一宗,干卿宗宗主的独子,刚才胖揍李烈那行人的时候露出来的那手,明显能看出来已经达到了筑基期。 十岁的筑基期。 虽然早就有所耳闻,但还是第一次亲眼瞧见,所以各门各派的小弟子们都对顾曦非常好奇。 小孩子心里根本没有什么结交,套交情的想法。单纯就是觉得顾曦本事厉害,人长得又可爱,所以一个个都往他这边凑,有话没话地闲扯。 「顾曦,你四师兄云竹不是之前就在琢玉楼里待过么,他有没有告诉你怎么进到琢玉楼里啊?」一个小弟子单刀直入,直接作弊,一点都不觉得不好意思。
第78页 「哎,原来是这样吗!那一会儿寻楼之路开启之后,是不是我们跟着顾曦就能找到琢玉楼在哪了呀?」一个看起来十二三岁的小孩兴奋地说道。 「那我也要跟着顾曦!顾曦这么厉害,肯定能找到琢玉楼在哪!」 「我也要,我也要!」 「带我一个!」 孩子们热情高涨,纷纷冲过来拉扯顾曦,想让顾曦跟自己待在一起。 贺成渊脸色发沉,收紧胳膊,不着痕迹地试图把顾曦往身后藏。 他一早就想过顾曦很可能会很受欢迎,但没想到现在还没进琢玉楼呢,就有这么多人凑上来想和顾曦做朋友了。 小少年一向清冷漠然的脸庞上隐现怒火,眉梢下压,周身气氛变得低沉压抑,让在一旁待着的顾曦明显感觉到了不对劲。 「贺成渊,你怎么了?」 顾曦天性爱热闹,在干卿宗的时候从来没见过这么多同龄人,心里开心极了,只是苦于掉了牙,觉得说话漏风太过丢脸,这才一直没有回应。 「他们太吵了,」贺成渊一反平日里默不作声的常态,脸色发沉:「我们离开这,去其他地方吧。」 说完,拉着顾曦就走。 「你们都别吵啦!」 一个胖乎乎的小男孩,从人群中挤出脑袋,大声道:「我师兄也在琢玉楼里待过,但是他说必须要凭自己的力量才能进到琢玉楼里去,谁带都不行的。」 他胖胖的脸上表情严肃,说话语气认真:「所以我们不要为难顾曦,他没办法带我们进去的。」 「啊?怎么可以这样!」孩子们闻言,立刻变得垂头丧气。 虽然知道了没办法靠顾曦带着他们进去,可是小孩子们还是很愿意跟顾曦做朋友,于是他们把顾曦围在中间,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不肯让贺成渊带着顾曦走。 贺成渊用劲甩开其他人扯在顾曦身上的手,半搂着顾曦,想把顾曦带出人群,可围过来的人实在太多了根本就没什么效果。 他直接刷的一声拔出剑来,刺眼的剑光一下子把四周围过来的小孩都给吓到了。 大家瞬间离得远远的,盯着贺成渊手里的剑,吃惊地张大嘴巴。 「贺成渊,你拔剑干什么呀?」顾曦也被吓到了,扯着贺成渊手里的剑,想把剑夺下来。 「你快松开,你这也太危险了,伤到别人怎么办?」抢了好几下也没能把剑抢下来,顾曦疑惑地抬头一瞧,贺成渊正红着眼睛看他。 那眼神跟平时的眼神不一样,顾曦被看得心里有点发毛,伸手在贺成渊眼前晃了晃:「贺成渊,你到底怎么了啊?」 贺成渊胸口剧烈地起伏几下,盯着顾曦的脸,把剑收了回去,没说话。 经过这么一闹,那些原本想过来跟顾曦交朋友的小孩讨了个无趣,也就暂时没人再凑上来了。只不过眼神还是时不时往顾曦那边看,想等贺成渊走了之后再去找顾曦一起玩。 日头越升越高,眼看着就要到之前约好的寻山之路开启的午时初刻。 孩子们心里的焦急感越发浓厚,一个个都忍不住四处张望,试图能找到琢玉楼的先生到底会从哪里出现。 「来了!!!!」 一个小孩指着天际,兴奋地大叫。 「啊!真的嘛???让我看看!」 「真的来了!真的来了!」 「哇!琢玉楼的先生来开启寻山之路啦!」 天边,原本平静的云层开始诡异地翻滚,裂开一道类似天门的裂缝。 一位身穿青袍的男人从裂缝中稳步迈出,风姿卓绝地向凌秀峰峰顶踏步而来。 他足尖点着清风,身上袖袍随风鼓盪,姿态闲云信步,看起来当真是仙人下凡一般,让众多孩子们忍不住连连发出惊叫和赞嘆。 男人手中握着一卷写满了名字的书册,上面记载着的是这次凌秀峰上聚集的孩子们的名单。 落在峰顶之后,男人打开书册,高声朗诵每一个孩子的名字,并在得到孩子们回答后继续向下念诵。 在念到贺成渊和顾曦的名字的时候,男人抬起头仔细瞧了瞧,脸上露出满意的微笑。 「容钰,」男人高喊了一声:「容钰在么?剑宗的容钰在么?」 「剑宗的容钰!」 「容钰!」 由于男人反覆喊这个名字也没人回答,没人回答也不往下一个人念,就在那干耗着,底下的孩子们忍不住窃窃私语了起来。 「容钰,是剑宗宗主的亲孙女容钰么?」 「应该是吧,可是其他人不在的话很快就会跳过去了,为什么喊到容钰的时候要喊这么多遍啊?」 「不知道,好奇怪。」 「是因为她天资很高么?我听说容钰虽然十岁,但已经是鍊气后期的修为,估计很快就能突破筑基了。」 「所以呢,那又怎么样?她不是还没筑基么?而且她筑基不筑基跟小爷我有什么关系?」 「……是哦,你说的有道理。」 「靠,最烦这种搞特殊的,到底怎么回事?」 凌秀峰上大门派出身的孩子数量不少,剑宗在修真界虽然也是有名有姓的大门派,但是放在众多歷史悠久的门派中其实分量并不够看。 再加上这帮孩子中有很多都是各门各派从小放在心尖上捧大的,一个个都觉得天大地大自己最大,所以并不觉得容钰有什么值得琢玉楼特殊对待的地方。
第79页 而喊了无数遍也没能得到容钰回应的男子,擦了擦额头上冒出来的汗珠,心里急得都快要疯了。 女主还不来,这寻楼之路他可怎么开啊??? 第41章 琢玉楼(四) 看着下面窃窃私语,时不时还冲他翻个白眼的一群半大孩子们,006觉得自己脑子疼得嗡嗡作响,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太阳穴。 他家里也有孩子,不过是个刚上幼儿园的小豆包。 一想到自家孩子长大之后可能也会这么吵,这么烦人,006突然有一种希望孩子永远不要长大的冲动。 这名琢玉楼派出来帮孩子们开启寻楼之路的不是别人,正是魂穿到书中角色里的穿书管理局的工作人员。 009的前辈——006。 在009不告而别之后,原本分担给009的工作一下子就没人负责,只能分担给公司的其他人来做。 006自己本来的工作量就不小,突然多了009那份工作之后每天都要加班到后半夜才能回家。 跟公司反应了自己工作量太大承受不来,换来的也是领导的一句:再忍忍,很快就能招来新人了。 可006忍来忍去忍了两个月也不见公司有新人来,去人事部一打听,好傢伙,到现在还没有任何一个应聘者能够进到最终面试呢。 尼玛说好的很快能招来新人呢! 006觉得自己要被折磨疯了。 「不要再吵了,都肃静!」 根本没人听006的。 「我说,都肃静!」 006气沉丹田,运用体内元婴后期的灵力,勐地大吼一声。 果不其然,底下原本嘈杂一片的半大孩子们被元婴级别的气息压制,安静下来,眨巴着眼睛看他。 可安静只有一瞬。 随后爆发的是更嘈杂的喧闹和被压制后反弹得更厉害的愤怒。 「先生,时辰都过了,你为什么还不开寻楼之路?」 「别告诉我是在等那个叫容钰的,她算哪颗葱啊,凭什么让我们在这等她?」 「你一个元婴后期沖我吼什么吼,我祖父可是渡劫前期,小心我叫我祖父过来一巴掌拍死你!」 006:「……」 他一个大活人,就这么被一帮小说里的npc吼??? 还都是一群半大的小屁孩??? 还容钰算哪颗葱?! 要是没有容钰老闆想要穿这本书的话,你们以为这本破书还能存在??? 你们以为你们现在还能活着在这叭叭叭??? 006刚想动用系统权限把书中时间暂停,等容钰过来再重新启动时间,身后适时响起脚步声。 扭头一瞧,看见金主大小姐正慢悠悠地迈着步子往这边走。 容钰这幅壳子是从头到脚,完完全全定制出来的私人设定。 有角色的成长故事线,cp模式也是事先敲定好的,是他们公司最尊贵的vip套餐。 小少女虽然只有十岁的年纪,可是一张脸已经倾国倾城,五官比例完美无瑕,气质身材无可挑剔。 说话的声音好像落泉击打在玉石上,清洌洌的,好听极了。 「对不起,让你们久等了,」姗姗来迟的女主角,伸手拢了拢耳畔被风吹乱的碎发,露出微笑,对006说道:「先生,可以开路了。」 动作举止,典雅端庄,就连说出来的话都很有古风,一看就是入戏极深,很享受这次穿书之旅。 见到金主终于出现,并且看起来对穿书体验很是满意,006心中大石头落地,对着容钰露出职业化的笑容:「好的,我现在就开路。」 他双手在胸前捏出一个复杂的法诀,口中念念有词,正在全神贯注开启寻楼之路,脑门上突然一阵剧痛,被迫停下了正在诵读的口诀。 睁眼一看,视野里一片殷红。 006:「……」 感受着脸上不断向下流淌的温热液体,006整个人都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脑袋上被打豁开的大口子,扭头看向脸上淡然表情尽皆破碎的金主,一时间竟不知道是先发火暴怒合适,还是安危受到了惊吓的金主大小姐合适。 一直苦苦等待着的众多孩子们,在看见容钰装腔作势出现后指示006开路的一幕,彻底爆炸了。 「简直没得再离谱了!琢玉楼是剑宗养的狗么?怎么会这么舔啊?」 「啊啊啊啊啊,真的吐了。原来真的就是一直在等这个容钰所以才没开启寻楼之路?!这容钰到底是谁?琢玉楼楼主求剑宗宗主宠幸求出来的私生女吗?」 「早知道这样今天我就不会来了!这琢玉楼真是不进也罢!」 「大家都散了吧,都散了吧!让琢玉楼的人专门给剑宗开一条忠贱之路得了!」 …… 场面完全失控,甚至人朝着容钰所在的方向狠狠地吐口水,扔石头。 听到容钰的失声尖叫,006也顾不得其他,连忙飞扑过去把金主挡在怀里保护好,同时立刻开启权限暂停一切剧情。 他勐地想起来009之前跟他说过这书貌似不太对劲,有疑似觉醒者,心中瞬间泛起凉气,害怕再出现什么乱子,直接用最快的速度调出他最大的权限来压制剧情发展,确认整本书内再无任何生物活动迹象,这才心中长舒一口气。 「怎,怎么回事?」 容钰躲在006怀里,吓得瑟瑟发抖,小脸惨白:「你们当初不是都保证好了,说我可以在书中做任何我想做的事情,哪怕是违反现实世界的规则也不会出现任何问题。」
第80页 「现在这是什么情况,为什么这些npc会这样对我!」 听着金主赤裸裸的不满,006只觉得自己饭碗不保。 他大脑疯狂运转,试图找到能够解释的藉口:「没关系,容小姐,我们这段剧情可以重新再来或者直接跳过。」 「你现在先出去,等我把这边处理好了再接你进来,你看行么?」 容钰听到006这样说,立刻就明白这完全就是推托之词,想趁着她现在头脑昏乱,试图混淆视听,欺骗她继续留在这本破书里。 看着对面被暂停后却依旧满面怒容,看起来气势汹汹的各路npc,容钰只觉得心里委屈到了极致,心中怒火难抑! 当初合同可不是这样说的! 她明明应该在书里随心所欲! 现在这样算什么! 「我再进来?」 「再进来再被打么?」 「我告诉你吧,这书我不穿了,你们赶快给我退钱!」 话说得斩钉截铁,丝毫没有迴转余地。 听到容钰这样说,006只觉得一个脑袋变得两个大,连忙拼命安抚:「容小姐,你先冷静冷静听我说。」 「你看这书前期都已经做了这么多铺垫了,你这角色也是公司帮你完全按照你的审美打造出来的。」 「现在剧情正式展开,你就要跟男主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地开始恋爱了,怎么就要退钱毁书了呢?」 「这真的就是一个很小很小的bug,很快就能修復好的。」 「你要是就因为这么小的一个bug就不要这本书了,那之前浪费的时间和精力得多可惜呀!」 「你再好好考虑一下,冷静冷静再说,行么?」 见金主一脸不屑,完全没把他的话听进去,006无奈之下只得发出终极绝招:「要不你看看我们给你准备的男主和男二?」 「比电视剧里的童星还漂亮的古装美少年,完全符合你之前跟我们公司签订合同时候的要求,你真的不再考虑考虑?」 容钰:「……」 「男主和男二在哪?」容钰黑着脸,沉声问道。 「就在那呢,我带你过去看。」 一听貌似有戏,006连忙领着容钰往贺成渊和顾曦那边走,边走边努力推销道:「不瞒你说,我在穿书管理局工作也有五年多了,这么好看的古装美少年我也是第一次看见。」 这话006说的倒也真不违心。 他负责过的书里,真有不少是言情类型的。 不过男主大部分是成熟高冷的霸道总裁,剑眉高鼻,肩宽腿长,一身西装,出门都是开着法拉利。 要不然就是医生,教授,或者未来星际的大元帅。 毕竟顾客们选择穿书,最重要的目的是想体验现实社会里体验不到的酸爽快乐。 很少会有人选择穿到没有手机,没有wifi和任何娱乐项目的古代,更何况还是那种凡人生命如蝼蚁,随时可能有生命危险的修真世界。 退一万步说,就算想要体验仙侠世界里的快乐,一般也都会选择跟什么魔尊,道祖,正道魁首,或者那种隐世不出的大能组cp。 因为选择穿进言情小说主要目的就是为了谈恋爱,当然要直奔主题,爱起来爽了再说。 会选择跟小男主青梅竹马一起慢慢长大的,这么多年,006倒真的只遇到了容钰这一单而已。 「我跟你说,要不是我想像中的古装美少年…」 容钰刚说出一半的话戛然而止。 人群中,两个小少年夺目显眼至极。 一个绯衣若火,一个白衫似雪。 身姿端正如芝兰玉树,眉眼精緻,五官出众,流转的眸光比星光还要清澈明亮。 容钰:「……」 「男主和男二我很满意。」 转身离开,容钰对006吩咐道:「尽快给我修好这个bug,如果再发生一次这样的事,这本书我就不要了。」 第42章 琢玉楼(五) 终于送走了金主大小姐,006长舒一口气,扭身准备处理这些明显不太对劲的书中人物。 「难道真像009说的,这书里有隐藏觉醒者?」 006眉心蹙得死紧,一举一动都小心翼翼,动作极为缓慢地向着这群被静止了动作的半大孩子们靠近。 他在公司里待了5年,虽然没有接触公司核心机密的权利,但是从各个地方听来的八卦和秘闻并不算少。 觉醒者 全公司都缄口不言的痛点。 十年前,穿书管理局并不是现在这样连个人手都找不齐,被应聘者们敬谢不敏的企业黑名单榜首。 相反,它其实在市场中处于垄断地位,一家独大。 因为掌握着高端的穿书技术并拥有种类齐全,内容猎奇的大量书库内存,穿书管理局成为市场中的一匹黑马,生意最火爆的时候,一度迈进过华国500强排行榜的榜单前20,并荣登当年的《财富》杂志封面。 据当时的报导显示,由于现代社会人们生活压力巨大,用来放松的时间又不多,所以穿书这项休闲活动的热潮只会持续走高,直到出现下一个能够完美代替穿书的放松方式被开发出来。 保守估计,穿书热潮至少会持续10年以上。 究其原因—— 1,完美解决时间浪费的问题。 穿书的时候,穿书者的时间流逝会跟随书中时间进行,与现实世界的时间完全割裂。书中体验过整整一生的时间,可能现实世界仅仅过去了3分钟而已。
第81页 2,尽情体验不同的人生,不用被现实世界的各种规则束缚。 穿书者无需遵守现实社会中各种各样的规定,并且凭藉着主角优势,能够真正意义地在原着中走上人生巅峰。 不管是成为全星际的统治者,九千亿身价的富豪,亦或是次次年级第一,高考全国状元,国内顶尖高校争抢抢夺最后公费出国深造的学神,只要书中剧情有写,穿书者就可以随心所欲地享受这一切。 没有人能拒绝这样的诱惑,如果有,那也只是单纯因为他们手里拿着的钱不够。 可就是这样一家拥有梦幻一样服务业务的公司,却在十年前一夜之间股价大跌,高层人员不知所踪。 整个公司陷入极大的混乱,修整了差不多一年才重整旗鼓,并沦落为现在这样摇摇欲坠,连人手召不齐全,只能拼命压榨现有员工无止尽加班的黑心王八蛋企业。 据说,造成这一切混乱的源头,就是因为穿书管理局书库中的一本小说中出现了觉醒者。 一想到前辈们提起觉醒者的时候满脸慌乱的样子,006只觉得浑身发凉,往前迈步的腿都是软的。 可他家里还有老婆有孩子要养,不能轻易失去这份工作,所以只能硬着头皮往上沖。 当初009给他讲过书里有个孩子能改变剧情,可那个孩子到底叫什么却没说过,所以006现在只能一个个地往下排查,逐一确认。 手指在时间被暂停的孩子们身上依次滑过,在来到贺成渊面前的时候,006脚步停下,目光探究而谨慎。 如果一本书里真的出现觉醒者,那么主角是觉醒者的可能性是最高的。 伸出手,006在贺成渊的肩膀上用力推了下,看到贺成渊的身体并没有下意识地施力站稳,而是随着他的手劲不受控制地后仰,这才伸手把人拽了回来。 可他做完这件事后心里还是觉得不太稳妥,又用手捏住贺成渊的鼻子,直到确认贺成渊并没有因为忍不住窒息而活动,这才缓缓送开了手。 男主还是书中人,并没有觉醒。 006的神色稍稍放松了一些。 接下来该确认男二。 006眼神从贺成渊身上错开,看到顾曦的姿势以后,心里产生一瞬间的疑惑。 顾曦正被贺成渊半搂在怀里。 刚才贺成渊被怼得差点摔倒的时候,顾曦也跟着身子软的往后倒了倒,幸亏006伸手拽贺成渊拽得及时,顾曦这才勉强保持住了站姿,没有摔到地上去。 可006隐约记得之前这两个孩子是并肩站在一起的,好像并不是这样互相靠着的姿势。 伸手抬起顾曦的脸,006想确认顾曦是否在暂停的时间中依旧拥有自我意识,恰好看到小孩半开着的唇瓣中露出来因为掉牙而产生的小小豁口,没忍住笑出了声。 「小屁孩长得真可爱,」006顺手掀开顾曦的嘴巴,伸手怼了怼虎牙掉下来以后漏出来的豁口:「哟,这是刚掉的啊,还有点渗血呢,瞅这小可怜样。」 跟他刚才收拾贺成渊时候毫不手软的样子形成鲜明对比。 三十多岁的大老爷们,有老婆有孩子。 看见贺成渊那种清冷禁慾的绝色美少年,就跟看模特明星似的,再多的心思根本一点都不会有。 而且006作为穿书管理局的工作人员,非常富有职业操守,根本不可能跟客户指定的主角之间有任何多于工作之上的接触…… 嗯 他是职业的 除,除非忍不住。 看着近在咫尺的顾曦,006蠢蠢欲动的手没忍住,捏在顾曦的脸蛋上使劲揉了揉。 男孩模样粉粉白白,小圆脸跟颗水蜜桃似的,一掐都好像能掐出水来。 因为闭着眼睛,所以又卷又翘的睫毛尤其显眼,像两排小扇子似的在脸蛋上洒下两片阴影。 更别提小巧的鼻子和颜色好像花瓣一样粉粉嫩嫩的嘴唇了。 006之前在念诵名单的时候只是远远地扫了一眼,没离这么近看,近瞧了才发现顾曦的模样真是讨人喜欢。 漂亮又乖巧的小孩子,哪个做父母的能不爱呢? 身为人父的006完全被顾曦的萌娃美颜暴击,至于为什么原本好端端站着的男二会突然闭眼晕厥这些全都不重要了。 这么可爱的孩子怎么可能会是觉醒者? 怕不是在开玩笑! 又使劲揉了几下顾曦的脸蛋,006这才往下一个孩子的方向走,走的时候还恋恋不捨,一个劲地叨咕:「怎么会有长得这么可爱的小孩,真是要命。」 「这小孩身上穿的衣服也好看,等这单生意做完了,我回家给我家那小子也买一套古风中国红。」 「瞧着金尊玉贵的,还显白。」 他继续专心致志地检查其他的孩子,没有注意到贺成渊在他离开之后勐然蜷缩收紧的指尖,还有将顾曦搂得更用力的臂膀。 *** 寻楼之路正式开启 孩子们脑海里关于容钰的记忆被006全部消除。 站在所有孩子的最前面,006认真负责地向这些孩子们解释着关于寻楼之路内的规则。 006:「寻楼之路只会开启一天一夜,一天一夜之后,所有没能成功进入琢玉楼的人都会失去入楼资格,以后也不会再有机会参加入楼考核。」 看到那帮孩子叽叽喳喳,根本没几个人在认真听他说话,006气沉丹田,加大音量:「而且进到琢玉楼内也不代表你们就是琢玉楼的人了,还需要通过第二轮的考核才能成功入楼,都听到了没有?!」
第82页 「听——到——了!」孩子们兴奋地回道。 他们激动地看着凭空出现的石碑,忍不住都凑过去,伸出手去摸石碑上刻着的四个大字—— 寻楼之路 石碑后面就是他们心心念念想要加入的琢玉楼。 入了琢玉楼,就相当于是离飞升的道路更近了一步! 看着近在咫尺的寻楼之路入口,很多孩子都拼命想要第一个冲进去,人挤人,人推人,场面一度完全失去控制。 寻楼之路入口一次只能进去一个人,因为有着时限,所以大家都想第一个进去,挤在一起的结果就是谁都没办法进去。 「都给我老实点!」 006被吵得头疼。 他看着这帮毫无组织纪律的熊孩子们,琢磨了好半天终于想到了一个能让他们有序进去的方法。 「来来来,别往里挤了,都给我过来排个。女孩子站前面,男孩子站后面,按大小个一个一个往里进。」 孩子们被「排个」这个从来没听过的名词吸引了注意力,纷纷好奇心被点燃,一个个都老实了下来。 「排个?什么叫排个?」 「不知道,但是琢玉楼的先生这么说了,一定是很有深意的一件事吧。」 「我知道我知道,排个是一种很高深的修炼功法,只有最聪明的人才能学会!」 「哇!那我也要排个!」 「先生,先生,你快点带我们排个吧!」 006:「……」 说的他都快不知道排个到底什么意思了。 虽然事情的发展跟006想的有所出入,但是结果毕竟是好的。 看着这帮终于老实下来,安静等他「排个」的熊孩子们,006开始着手帮他们按照高矮排队。 有资格来琢玉楼参加入楼考核的都是天资聪慧的小天才,006还不等摆弄几个人呢,就被这帮孩子们抓住了「排个」的规律。 看着明显个子最矮的站在了最前面,原本争先恐后当第一的熊孩子们再没有人想当第一了。 他们一个个都争着抢着往后跑,生怕别人觉得自己个子矮。 顾曦拉着贺成渊站在了后面。 他刚才用眼神比了比,觉得自己跟贺成渊个子是一样高的,所以站在后面绝对没有问题。 看着周围人明显比顾曦高上半个脑袋的身高,贺成渊抿了抿唇角,没说话。 「贺成渊,一会进去之后我们两个一起……」 顾曦话还没说完呢,就见到006往他这边走,拉着他给他往前面带。 「先生,你干什么呀?」顾曦被一路拉着往前走,语气不解地问。 006慈爱地摸摸顾曦的小脑袋:「你个子矮,站前面,一会儿可以早点进到寻楼之路去。」 顾曦一听这话整个人都懵了,小脸泛起震惊:「先生,我个子明明很高啊,你带我去前面这不是作弊吗!」 006:「……」 为了向先生展示他过人的身高,顾曦挺起小胸脯,一脸自信地说道:「先生,我真的个子很高的,你一定是看错啦!」 说完,扭身就想往后面走,被之前出言帮助他解围的胖小子给扯住了。 胖小子:「顾曦,你个子真的没有那么高,不要再往后面走了。」 顾曦一听这话整个人都傻啦:「怎么会?我个子怎么会不高?」 「我跟贺成渊一样高啊,为什么他站在后面我要站在前面?」 就在顾曦愣神疑惑的功夫,006走过来直接把他抓住带走。 小孩整个人沉浸在不可置信里,眼看着没办法站在后面了,扭头冲着贺成渊喊:「贺成渊,一会儿进去了之后我在门口等你,你进来了记得找我啊。」 「我跟你说,我可一点都不比你矮,是先生看错了,你听到了没?」 贺成渊原本看着顾曦被带走打算追过去跟顾曦一起,脚步还没迈出去,衣袖被人扯住。 回头一瞧,是李烈。 「进去之后,找个地方聊聊?」 男孩笑得不怀好意,冲着贺成渊挤眉弄眼:「想找你帮我个忙,到时候少不了你的好处。」 第43章 琢玉楼(六) 寻楼之路 入琢玉楼所需要的第一重考验。 内里路径蜿蜒曲折,走在路上的时候有机率触发危险的陷阱,稍有不慎就会在里面迷失方向。 是用来测试孩子们临机应变的反应力和坚忍不拔,永不言弃的坚持力的关卡。 也是…… 很适合有心人在其中做一些神不知鬼不觉的坏事的地方。 枝叶茂密的林间隐秘处,四周都用法宝布下了消声结界,几个小孩在附近轮流换人守着,以防止有迷路后不明真相的路人误入。 「不错啊,是个识时务的,」看着站在他眼前的贺成渊,李烈舔了舔唇角,露出一个志得意满的笑。 「你应该知道我叫你来是为了什么吧?」 「乖乖配合我把顾曦骗来,我不仅不会对你动手,而且事后少不了你的好处。」 他把贺成渊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还掏出他爹出门之前给他准备的能够确认对方修为的小镜子,对着贺成渊的方向晃了晃,确认贺成渊是鍊气后期的修为之后,这才放心大胆地示意旁边的跟班小弟帮他推出来一个椅子坐下。 很好。 确实是鍊气后期。
第83页 只要不是筑基期,凭他们这么多人聚在一起,就算这人突然翻脸,他也绝对有本事把人拿下。 李烈心里的算盘打得啪啪响。 用明面上的手段,他是肯定打不过顾曦了。 就算再召集其他门派的人,只要没人能突破筑基,那送上去就是单纯当靶子,所以硬碰硬用武力把顾曦打趴下这条路行不通,那就只能从其他地方想办法下手。 比如—— 这个一直跟在顾曦身边的白衣服小子。 抬起手,李烈向身后早就准备好的众人示意,让他们过来一起动手把贺成渊制伏。 他刚才说的不会对贺成渊动手都是哄人安心的。 人质吗。 当然是没有反抗能力的人质才最让人放心了。 而且只有这个白衣服小子模样够惨,顾曦才越有可能失去理智,乖乖束手就擒。 几个半大孩子得了李烈的指示,立刻脸上带着坏笑,摩拳擦掌地向贺成渊的方向靠近。 「你的人都在这了么?」 贺成渊一张脸冷的似要结霜,说话的声音也冷冷清清的。 「哟,」李烈一听这话,笑了。 他吹了个口哨,表情夸张地道:「你问这话是什么意思,怎么的,想打一架?」 「各位兄弟们,你们听见了么?这白衣服小子瞧不起你们,你们可千万别跟他客气,给我往死里打!」 说完,翘起二郎腿,从储物戒指中掏出传影镜,试图连到顾曦的传影镜上。 按顾曦的名字的时候,李烈兴奋得手指尖都在颤抖。 换做谁从小被压着打了整整5年,终于有个机会好好出气,也会兴奋的浑身都充满了力量的! 「嘟嘟——嘟嘟——」 传影镜正在连通的声音传来,李烈开心地翘起脚丫子晃了晃。 他心里幻想着一会儿等顾曦过来了之后要怎么收拾顾曦,晃来晃去的脚丫子却突然疼的厉害。 「操!脚怎么这么疼?!」 一低头,看到自己的脚几乎被砍成两半。 那个应该被众人围殴的白衣服小子,正站在瘫倒一片的人群里,死死盯着他看。 浅色的眸子里凉薄冰冷,瞳仁狼似的竖着。 反手翻出的剑花干净利落,在阳光下洒出一片刺眼的光幕。 「啊啊啊啊啊啊——!」 「你不是鍊气后期吗——?」 「救命啊——!」 顾曦打开传影镜,听到的就是完全不成人声的惨叫,被突如其来的大嗓门震得传影镜差点掉到了地上。 余光一瞥,见到里面好像有李烈的影子,还有等了好久也没等来的贺成渊。 顾曦:「!!!!!」 李烈这个不要脸的怂包! 不敢跟他打,反倒去欺负贺成渊了!!! 顾曦被气得只觉得另一边没掉的那颗虎牙隐隐作痛。 他翻出自己的破空,二话不说翻身上枪,对着传影镜中波动传来的地方御枪疾沖。 一身红衣飒爽,动作行云流水,看得原本围在他周围的小孩们内心对他的崇拜之情忍不住又上升了好几个位次。 「啊啊啊,是枪!顾曦的法宝是枪!真的好漂亮好有气势!」 「真的好看!枪缨红得像火一样,跟顾曦真配!」 「顾曦他要去哪里?我们要不要也跟着一起过去?」 「呜呜呜呜,我也好想过去,可是我没到筑基期,没办法御剑飞行啊。」 放在平时,顾曦肯定会非常开心地跟新认识的这些朋友们一起探讨他的破空。 可现在贺成渊遇到了危险,他哪里还顾得上别人,只是一门心思地往前沖,半盏茶的功夫都没用就找到了李烈试图围攻贺成渊的地方。 看着四周被人布下来的的消声结界,顾曦气得抡起破空就要把李烈他们布置下来的破玩意砸开,枪尖都刺出去了,正好看到贺成渊从里面走出来。 白衣沾血,剑尖拖地,浑身的杀气戾气。 贺成渊刚刚收拾了李烈那帮人,可毫无悬念的获胜却并没有给他带来任何的喜悦。 相反,这一切都让他觉得无聊厌倦。 他这一生的轨迹都已经被划定好。 从出生到死亡。 哪怕只是进入寻楼之路都要被几乎素不相识的围攻,无时无刻都在被动接受着世界对他散发出的最沉重无解的恶意。 原着中只写到了他十七岁那年的大结局。 冷冰冰的文字,将他像行尸走肉一样地控制,强行拉扯到幻境陷阱一般的无底深洞里。 看似圆满美好 实际孤独腐朽 耳畔响起脚步声,贺成渊抬头,看到顾曦正焦急地向他跑过来。 一身红衫的少年,灿烂绚丽得若盛开的红枫,背后是耀眼刺目的纯净曦光。 不知道为什么,贺成渊感到自己的鼻畔间又闻到了桂花一样的香气,清冽甘甜。 冷凝成霜,死气空寂的眼睛在看到顾曦的一瞬间突然就有了活气,从深色的瞳仁开始,一点点融化出柔软细碎的暖意。 「贺成渊!你怎么样!」顾曦的动作沖得太快,额头上冒出一层细汗。 「我真是要被李烈气死了,我就说你怎么那么久都没来找我,原来是!」 他话说得太快太急,掉牙的地方险些流出口水,羞得一下子用小手捂住嘴,闷声道:「贺成渊,你没事吧?」
第84页 他担心贺成渊受伤了没力气,把贺成渊的手臂搭在自己的肩膀上,一只手搂着贺成渊的腰,带着贺成渊赶紧往旁边安静的地方走。 扶着贺成渊坐下,顾曦帮他把身上粘的全是血的衣衫脱了下来。仔细瞧了瞧,发现贺成渊身上并没有伤口,只是有很多青紫和淤血。 「贺成渊,你身上这些血是?」顾曦小眉头皱起来,疑惑地问道。 贺成渊看着顾曦的脸,语气淡淡地道:「别人的。」 「你把李烈他们给砍了?」 顾曦语气里带了震惊,见贺成渊不说话,吓得声都颤起来了:「你真把他们给砍了啊?你,你没杀人吧?」 「贺成渊,我问你话呢,你说话呀!你到底有没有把李他们给怎么样啊!」顾曦是真的急了,伸手使劲拍了几下贺成渊的胸口,用力有点大,拍得贺成渊裸露在外的苍白的胸口迅速泛起一层红。 「杀了又怎么样。」 感受到自己胸口传来的力道,贺成渊原本盯着顾曦的视线慢慢垂下来,语调变得发冷:「他们想害你。」 「啊???」 顾曦急得抓耳挠腮,原地乱转,掏出来准备帮贺成渊涂抹的伤药也被扔在了一旁。 「你怎么能杀人呢?你真把李烈给杀了啊?」 紧抿起唇,贺成渊看着顾曦焦躁的身影,沉默了好一会儿,这才语调低沉地说:「没死,晕过去了。」 听到李烈他们没死,顾曦悬着的一颗心这才放了下来。 他捂着胸口,长舒一口气,后怕地道:「贺成渊,你下回说话能不能快点,差点吓死我了。」 「你为什么害怕,你在担心他?」放在身侧的手指蜷紧,语调滞涩古怪。 把刚刚放到一旁的伤药拿到手里放好,顾曦熟练地帮贺成渊揉擦身上的淤青,动作小心仔细:「我担心他干什么,我是担心你。」 「你要真把他给杀了,太溪阁的人找上门来,你到时候可怎么办呀。」 这话说的真情实感,语气中满满地都是担忧,黑黢黢的杏眼抬起来,毫不迴避地对视。 眸光清澈明亮,如同流淌着璀璨的星河。 「贺成渊,我是真的担心你,你下回能不能别再吓我啦。」 因为那句担心,贺成渊原本莫名揪起来的心瞬间变得很放松,紧抿的唇角也一点点弯成了向上的弧度。 伤药的味道很香,可贺成渊却觉得顾曦身上那股桂花似的气息突然变得更香更浓烈。 香得他的唿吸不受控制的粗重起来,脸蛋上瀰漫出红晕,感觉浑身都开始发烫。 头脑发昏间,贺成渊听到顾曦吃惊地问了一句:「贺成渊,你是想要小解吗?」 贺成渊闻言一愣,顺着顾曦的视线低头,看见自己的中裤位置果然凸起了一块。 用心感受了一下,他觉得自己确实有一种想要小解的冲动,点头回道:「应该是吧,豆豆,你先在这等等我。」 说完,拾起放在一旁的衣衫,起身去了隐秘处。 第44章 琢玉楼(七) 虽然因为李烈捣乱的原因,导致顾曦从寻楼之路出来比起半柱香花了更多的时间,但总归是有惊无险,成功在一天一夜之内找到了琢玉楼的位置。 进入琢玉楼的第二重考验是考验心性。 孩子们会进入琢玉楼事先准备好的幻境中,体验各种各样的情景并作出遵从自己本心的选择。 顾曦很快就通过了第二重考验,可贺成渊却一直都没能出来。 顾曦出来了之后没走,就一直在出口附近等着贺成渊出来,结果看到之前那个领路带他们进来的先生,一脸惊慌地冲到幻境里把贺成渊带了出来。 带出来的时候还在教训贺成渊,说让他正常一点,别动不动就拔剑。 贺成渊当时也没什么表情,就默不作声地往前走。 顾曦对于那个先生说的话是打心眼里表示贊同的,并且对于贺成渊能够成功从幻境里出来实在是感到很开心。 可这份开心还没持续多久就彻底破灭了。 还是破灭的一点渣渣都不剩的那种。 小少年看着他那满篇泛红的试纸,接受不了这个刺激,张着嘴,瞪圆了眼睛,连该怎么唿吸都给忘了。 要不是贺成渊在他后面拍了拍他后背,顾曦怀疑自己可能真的会因为打击过大,来琢玉楼的第一天就会窒息身亡。 「天,顾曦他基础知识的成绩居然倒数第一!」 「我没听错吧,顾曦,顾曦他筑基期的修为,基础知识的成绩怎么会这么差?」 浑身缠着疗伤用的布巾,只剩下一张嘴和眼睛露在外面的李烈,见状整个人都要笑飞了。 他动作极为夸张地「哈哈哈哈哈」的大笑,在接受到贺成渊冷眼瞥过来的眼刀之后吓得没忍住抖了抖,口水呛在嗓子眼里咳得惊天动地,好不容易癒合的伤口又开裂了。 「咳咳…咳咳,」李烈负伤强撑,坚持着在贺成渊已经开始泛出杀气的眼神中,大无畏地高声叫喊:「你们没有听错!顾曦他就是倒数第一!」 「顾曦他倒——数——第——一!」 吼完最后一嗓子,再忍不住咳出一口血,把他周围的学生们吓得赶紧给他搀起来送出去了。 临走的时候李烈还幸灾乐祸地在那嚎:「那个白衣服小子,你有能耐你就瞪死我,但你就是瞪死我顾曦他也是倒数第一,倒数第一听见了没!」
第85页 倒数第一的顾曦像尊雕像一样一动也不动。 小少年是真的受不了这个委屈,长长的睫毛不断颤抖,圆圆的杏眼里盈满泪水,握着试纸的手指尖攥得发白。 可怜的……让人想笑。 容钰没忍住,直接笑出了声。 她在短暂的离开后,又重新返回剧情里,并跟006说好,要坐在顾曦和贺成渊的旁边。 容钰本来是想跟贺成渊坐在一起的,可她在排座位前单独去找了贺成渊说话,结果碰了一鼻子灰不说,看那样子不仅没能搞好关系,反而还被戒备敌视了。 没有办法,她只能选择跟顾曦坐在一起,让贺成渊坐在了她后面。 贺成渊:「……」 「顾曦,你,你没事吧?」容钰强忍着不让自己笑喷。 顾曦不说话,勐地扭过身子,趴在了贺成渊的桌子上,死活不肯抬头见人。 贺成渊见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只能一个劲地用手拍顾曦的后背:「顾曦,顾曦你别哭了。」 「我没哭!」小孩愤怒地大吼了一嗓子。 嗓子是哑的,一听就是哭得不行。 琢玉楼里的孩子除了顾曦全都是鍊气期,琢玉楼的先生为了能够快速得知这些孩子们现在都是什么水准,出了一篇用来测试的试纸。 因为要照顾大多数人的进度,所以出的都是很基础的一些东西。 比如每种灵根最适合的修炼方法分别对应什么,如何能够更快速地引气入体,为了突破筑基都需要提前做哪些准备之类的。 可顾曦身上的本事,是从小在习武场跟各位师兄师姐们用实战练出来的。 这也是李烈每次挑衅他,都打不过他的最根本原因。 纸上谈兵,终究比不上亲身实战。 让顾曦打架,他有信心能把在场的所有小朋友都给打趴下。 可那些基础的知识他从来就没记过,现在这么一考,根本什么都不会写。 本来还以为贺成渊也不会,有贺成渊一起陪着他呢。 谁能想到—— 顾曦偷偷抬起脑袋,瞄了一眼贺成渊干净整洁,全部答对的试纸,一时之间哭得更悽惨了。 贺成渊这人怎么可以这样啊! 怎么可以背着他偷偷学习啊! 正悲痛欲绝的时候,晴天霹雳再次来临。 顾曦听到先生正在说会把这次试纸的成绩告诉孩子们的父母,好让他们对孩子的现状更加了解,方便跟以后进步之后的成绩形成对比。 毕竟琢玉楼虽然是全修真界最有名望的修行圣地,可进来修行的孩子们年纪都还小,各位做父母的总是没办法轻易地放下心来。 顾曦一听这话,再也没办法装死趴着了。 「先生,你能不能别告诉我娘啊?」 小孩哭得冒出大鼻涕泡,一想起商雪得知他成绩之后很可能会暴怒的情形,从小声的啜泣瞬间变成大声嚎啕。 「先生,她不是我亲娘!」 「是我后妈啊!」 *** 一天的修习终于结束。 大清早笑得像朵向日葵似的顾曦,现在已经是朵彻底被打蔫了的狗尾草了。 贺成渊不知道什么原因被先生给单独叫走了,打蔫了的顾小狗尾巴草就一个人慢慢悠悠地在路上晃,晃来晃去看到地上有个影子朝他靠过来,扭头一瞧,发现是跟他一起在癸字楼修习的容钰。 「顾曦,你一个人啊?」容钰笑着跑过来,并排跟顾曦走在一起。 「嗯,我一个人,你也一个人吗?」顾曦心情实在很差,顺脚踢开路上的小石子,语气恹恹的。 琢玉楼会按照孩子们进来的顺序把他们分别配发到甲,乙,丙,丁……壬,癸字号楼里修习,每个字号楼里的修习内容都会依据这一批孩子本身的修习进度,由任课的先生量身定制。 孩子们最大只能在琢玉楼里待到20岁,所以十个天干恰好能够包容下类似轮迴的新旧替换。 这次成功通过琢玉楼的考验,能够一起在癸字楼修习的一共有十五个人。 这十五个人里除了贺成渊以外,顾曦最在意的就是容钰了。 至于原因嘛…… 因为容钰是他名义上的未婚妻呀! 而且书里面的容钰是唯一一个会出面帮助贺成渊的人,最后还会跟贺成渊结为夫妻。 ……嗯,所以为什么容钰又是他的未婚妻,又能跟贺成渊结为夫妻呢? 他们三个之间的关系实在是太过复杂,顾曦的小脑袋瓜没太想明白。 容钰往顾曦身边靠了靠,笑着问道:「顾曦,你现在打算去哪?直接回去琢玉楼给我们安排好的卧房么?」 琢玉楼给他们安排好了卧房,一人一间。 同一批进来的小孩,大家都住在同一个院子里。 顾曦想了想,拒绝道:「不了,我就在附近转转,等贺成渊出来了我跟他一起回去。」 「哦,原来是这样,」容钰点了点头,从兜里掏出糖膏,递给顾曦:「那我陪你一起等他吧,以后我们三个下了课一起回去。」 她今天不止一次试图跟贺成渊搭话,可贺成渊根本理都不理她。 看着侧颜精緻清冷,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小男主,容钰觉得她简直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确实是她跟公司要求的,说想要个美强惨的厌世疯批当男主,可谁能想到厌世疯批小时候会这么高冷难以接近呢?
第86页 容钰没办法,只能先从顾曦这边下手。 「谢谢呀,」顾曦很自然地接过容钰递过来的糖膏,在储物戒指里翻了好半天,想找点能回礼的东西。 正努力翻着呢,肩膀被人按住,扭头一瞧,发现贺成渊出来找他了。 「谁给你的都拿?」贺成渊脸上有点不高兴。 他看起来跑得很急,气息不均匀,额头上还有几滴汗珠正在往下滑。 趁着从顾曦手中拿糖膏的姿势,贺成渊侧身挤开容钰,不着痕迹地贴在了顾曦身边站好。 手上的糖膏被贺成渊抢走,顾曦愣了一下。 他以为贺成渊想吃,就也没说什么,从储物戒指里掏出来他最爱的小糖豆,给容钰还有自己一人一把,放到嘴里嘎嘣嘎嘣地嚼起来。 独独略过了贺成渊。 因为缺了几颗牙,嚼的时候有点费劲,顾曦的小眉头皱着,脸上的表情痛并快乐。 贺成渊眼睁睁看着顾曦略过了没有给他糖豆,眼睫垂下来,没说什么,只是眸光变得黯淡。 「容钰,你觉不觉得琢玉楼的先生其实好笨啊,」小孩长嘆一口气,语气中满满的无奈。 「修仙为什么一定要学那些基础口诀呢?修为能提高不就好了吗?」 「你说得对,我也觉得他笨,」容钰笑着接道。 跟顾曦待在一块的时候容钰是真的很放松,心里暗暗赞嘆穿书公司男二的人设做的也很不错,完全符合她之前想要的勇敢善良,率直可爱的小太阳。 顾曦跟容钰你一句我一句的,用后脑勺对着贺成渊,仿佛身边根本没贺成渊这号人似的。 顾曦今天是真的跟贺成渊生气了。 他觉得贺成渊太不够意思了。 自己悄咪咪地学不告诉他,害得今天他在所有人面前丢脸。 哼,绝对是故意的。 顾曦在心里暗暗骂贺成渊讨厌,小脸臭烘烘的,根本不想理人。 容钰本身就对修仙小课堂没什么兴趣,伸手拍在顾曦肩膀上:「要不然明天我们别来听这破课了,逃学去玩吧。」 顾曦一听逃学瞬间眼睛就亮了:「哎,容钰你说的对呀,我们可以逃学!」 贺成渊好几次试图搭话都被顾曦挤兑回来,早就开始焦躁不堪。 他紧盯着容钰搭在顾曦肩膀上的手,眉头皱起来:「逃学的话,先生会把这件事传回干卿宗吧?」 顾曦一听这话,脸上的表情瞬间苦大仇深:「那怎么办?可是不逃学的话,我真的害怕他明天还要考这种东西。」 一想到今天课上所有人都一脸惊讶望向他的表情,顾曦小脸就腾地烧起来,恨不得找个地缝赶紧钻进去。 贺成渊认真地劝道:「可是逃避解决不了问题的,今天晚上我陪你把那些基础知识都背下来,明天你就不用担心了。」 顾曦闻言委屈地瘪起嘴。 他就是觉得那些东西没用,就是不想背,贺成渊凭什么要让他背? 因为贺成渊自己偷偷背了,所以就也要让他背么? 可之前他没丢脸的时候,贺成渊为什么没拉着他一起背,反倒自己一个人偷偷背呢? 小孩的小脑袋瓜越想越歪,越想越不讲理。 他根本没有意识到先生会考基础知识这件事,事先谁也不知道。 贺成渊只不过是性子认真,平日里涉猎比较广泛。根本就不是故意背着他偷学,想要看他笑话。 「容钰,我们走!」顾曦越想越气,一把拉起容钰的手,兔子似的蹿起来,往远了跑。 「我们不等明天了,今天就逃学!」 第45章 顾曦:就只有我是逃学考…… 「顾曦,」贺成渊慌张地望过去,轻声地喊。 容钰被顾曦拉着往前跑,一路上一直忍不住扭头朝贺成渊的方向瞧。 「顾曦。」 容钰听到贺成渊又在他们身后喊了一句。 少年浅色的眸子紧紧地盯着他们这边看,明明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可容钰分明觉得贺成渊就是有点像是要哭的样子。 跟白天时候对她不假言辞,淡漠又高冷的模样完全就是两个人。 「顾曦,我们别跑啦,停下吧,」容钰看着贺成渊的样子,心中实在不忍,开口劝道:「贺成渊刚才说那些话也是为了你好,要不然我们今天就回去背口诀吧。」 「才不回去呢,让他一个人去当他的第一名吧!」顾曦头都不扭,毫不犹豫地拒绝道。 感觉顾曦好像真的跟贺成渊挺生气的,容钰为难地问道:「顾曦,那你就这么把他一个人扔下,以后都不打算跟他和好了么?」 「还是单纯就只有今天跟他吵架,以后还会继续跟他一起玩啊?」 在容钰心里,顾曦就算再可爱再讨人喜欢,地位也还是比不上贺成渊重要的。 毕竟顾曦只是一个十五岁那年就会死掉的工具人男二,可贺成渊是她命定的男主角,在原着中是要相守一生的夫妻。 胳膊肘该往哪边拐,她心里还是很清楚的。 「当然是,」顾曦几乎下意识就要回答说当然只是今天吵架而已,等晚上他们就能和好了,毕竟他跟贺成渊之间从来没有生过隔夜的气。 可现在有其他人在旁边看着,小孩觉得自己这样说显得非常不够气魄,特别丢脸,话到嘴边硬生生给吞了回去。
第87页 撇了撇嘴,挺不在意似的道:「什么时候和好看我心情吧。」 容钰一听这话,心道不好:「那你要是心情一直不好就一直不理贺成渊了?」 顾曦故作深沉地回道:「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他心里还是对贺成渊考了第一而自己是倒第一这件事而生气,不肯松口:「谁让他自己偷偷学习,都不告诉我的。」 「凌秀峰我还没走遍吶,我们可以去远一点的地方玩,不带贺成渊!」 小孩激动地拉着他的新同桌往前跑,被迎面吹来的暖风一拂,心里的烦恼几乎消散了个干净。 他觉得自己交到了新朋友,以后就算没有贺成渊也可以玩的很开心。 可这想法刚刚冒出头来就迅速缩了回去,一想到以后不跟贺成渊一起玩,顾曦莫名觉得特别不开心。 他们是多要好的朋友呀! 怎么可以不在一起玩呢? 小孩一会儿开心一会儿不开心的把自己都给搞晕了。 晕乎乎的顾曦晕乎乎地想,暗暗决定以后还是要跟贺成渊一起玩。 他觉得其实贺成渊也没做什么不好的事,是他自己没背基础知识才会在小朋友们面前丢脸。 他考了倒第一关贺成渊什么事呢? 贺成渊其实什么也没做错呀。 他还认真劝自己要好好背下来呢! 知错能改的顾曦决定跟贺成渊道个歉,不跟贺成渊生气了。 「那你自己走吧,我回去找贺成渊,」容钰突然用力挣开顾曦的手,头也不回地往贺成渊的方向跑,留下顾曦一个人傻愣愣地站在了原地。 他想说他已经不跟贺成渊生气了,他们可以在一起玩了。 可视线里看到容钰笑着跑过去跟贺成渊说什么,贺成渊回了几句,两个人只顾着说话没有管他,心底瞬间被抛弃后的失落和伤心填满。 好吧! 你们都是好孩子,就只有我是逃学考倒第一的坏孩子! 坏孩子顾曦撒丫子跑,听到身后有谁在喊他的名字。 可顾曦根本不想管,他也不想听,就想找个没人的地方把自己藏起来。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顾曦累得腿软,脚底下一滑,直接在地上摔了个大跟头。 他其实可以动用灵力站直的,可是心里实在是太伤心太难过了,根本提不起一点干劲,干脆借着摔下来的这一跤直接趴在地上不动了。 眼泪借着这一摔噼里啪啦往外冒,顾曦听见贺成渊的声音在他头顶上响起:「顾曦,你在哭么?」 「我没哭!」顾曦恼羞成怒地反驳。 他刚想再说几句试图反驳,感觉贺成渊突然伸手扯他,力气很大,好想要把他整个人直接给拽起来。 「你别碰我!」顾曦委屈地回道,身子在地上虫子似的扭来扭去,鼻音嚅嚅的:「你还来找我干什么?你不是跟容钰玩去了么?」 「你们这些成绩好的一起玩去吧,就让我这个倒第一自己凉快,别来烦我。」 话还没说完,把自己委屈得直接哭出声了。 「我没跟她玩,」贺成渊手上力气变得更大,掐着顾曦的腰,试图把顾曦从地上抱起来。 「你为什么哭?因为容钰没来找你玩么?」 「我都说了我没哭!」 「而且你骗人,你怎么没跟她玩啊,我都看见你跟她特别好了,」顾曦说出来的话越发酸不熘秋:「我说跟她一起去玩她都不同意,非说要去找你。」 「你们考的好的能说到一块去,就只有我什么都不会,是没人愿意一起玩的大笨蛋!」 「你哪里笨,晚上我陪你把那些基础知识背了不就好了?」贺成渊耐心地劝。 「我背了有什么用啊,已经是倒第一了啊!」小孩蛮不讲理地嚷,身子扭来扭去不让贺成渊碰他:「你还说你没跟容钰玩呢,我之前都看见你们凑在一起说话了。」 贺成渊一听这话眉头皱起来:「我没跟她说话。」 这话说得有点过了,大家就坐在前后桌,怎么可能不说话呢? 而且如果真的从来都没说过话的话,容钰怎么会抛下他转头去跟贺成渊玩? 顾曦觉得他被贺成渊骗了。 贺成渊这是把他当大笨蛋耍呀! 就因为他考了倒第一,贺成渊就把他当大笨蛋耍呀! 「豆豆,你别哭了。」 听着顾曦越哭越厉害,贺成渊以为顾曦是因为没能跟容钰一起玩而伤心,只觉得心里特别烦躁。 他看着顾曦留给他的后背和后脑勺,手指一会松开一会儿捏紧,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干嘛。 「那容钰根本就不是什么好人,以后你最好离她远点。」 顾曦一听这话,觉得自己像被命令了似的,心里特别不舒服:「你让我离她远点,然后你好把我甩开,去找人家玩是吧?」 小孩越说越觉得贺成渊就是这个意思,咬牙切齿地道:「知道你嫌弃我了,我就是大笨蛋,以后都不跟你一起玩了,你去找容钰玩吧!」 「你到底在说什么,我为什么要找她玩?」贺成渊因为心底烦躁,嗓音不自觉地拔高。 两个人正焦灼着,容钰气喘吁吁地跑过来,看见顾曦和贺成渊之后,这才重重地喘出一口气。 「贺成渊,你突然跑什么啊?」
第88页 贺成渊黑着脸不说话,紧盯着顾曦后背的目光专注地似乎要把人盯出一个洞来。 容钰没得到回答,就自己凑过头去看。 她低头的时候发现顾曦两只手捂着眼睛,哭得肩膀一抖一抖的,惊讶地问道:「顾曦,你怎么哭啦?」 「他哭跟你没关系,」一直不说话的贺成渊突然接话,语调冷硬:「用不着你关心他。」 「好吧,」容钰被贺成渊怼回来也没生气,耸了耸肩:「我本来也没想管这个鼻涕虫。」 「贺成渊,我们两个一起走吧。我追你跑出来这么远,都找不到回去琢玉楼的路了。」 「我,我不是鼻涕虫,」觉得自己被污衊了的顾曦抽哒哒地抬起头,可怜巴巴地往容钰的方向瞅。 小孩伸出手,食指和拇指的指尖对在一起,留出一个小小的缝:「鼻涕,流也就流了一点,就一点点。」 看到顾曦终于愿意抬头可却是在跟容钰说话,贺成渊原本紧皱着的眉目皱得更深。 容钰原本还觉得顾曦可爱,经过刚才那一番追逐后,现在心里已经对这个大鼻涕小孩毫无兴趣了,一心只想找个办法让顾曦赶快离开,留她跟贺成渊二人世界培养感情。 可她转念一想,觉得她现在跟贺成渊还不够熟,没了顾曦当润滑剂的话,很可能根本就留不住人。 念及此处,容钰话锋一转,热情地对顾曦邀请道:「我知道一个地方可好玩了,保证你们没去过。」 「顾曦,你要不要也一起来玩?」 顾曦本来就是天性快乐的孩子,一听到容钰愿意带他一起玩,心里原本的那点小委屈瞬间烟消云散,刚才发生那些事眨眼的功夫就给忘脑后勺了。 他抬手抹掉脸上的眼泪,甜甜地笑起来:「好呀,我们一起去玩吧!」 「不要去玩了,我带你回去背基础知识,」看着顾曦又跟容钰凑到一块去,贺成渊的脸色黑的几乎像炭。 「我才不背呢,略略略!」 顾曦沖贺成渊吐吐舌头,扭头就跟着容钰跑了。 第46章 白甲地蛛(一) 此时正值春夏交集,树枝上抽出点点嫩芽,春花将落夏花未开,空气中满是清新的泥土气息还有雨后的湿润潮气。 容钰在前面开路,顾曦和贺成渊跟在后面。 三个人前前后后,脚步杂乱无序地踩在草叶上,不断发出沙沙的声响。 「我知道一个地方,据说有特别厉害的白甲地蛛,」容钰扭过头,满脸神秘:「它最近应该正在抱卵,没什么攻击力,我们正好可以趁这个机会进去瞧瞧。」 「如果运气好的话,可以杀了白甲地蛛,用它身上的外甲做法宝。」 「如果运气更好的话,」容钰嘿嘿一笑:「说不定可以抱回来几个蜘蛛卵,回来自己孵化,当妖兽养。」 「白甲地蛛!」顾曦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就是那个成年后实力相当于修真者金丹后期,外甲很硬,实力很强,还会吐毒丝的白甲地蛛?!」 容钰没想到顾曦居然知道的这么清楚,扭头看了看他:「你知道的挺多啊。」 「那当然,」顾曦骄傲地扬起小脑袋:「修真界的妖兽就没有我不知道的,干卿宗的藏宝阁里有专门讲妖兽知识的书,我把里面的内容都给背下来啦!」 见顾曦得意的小模样,容钰顺口接了一嘴:「哦,你要是真的记性那么好,怎么基础知识的试纸全都错了呢?」 这一问杀伤力太大,杀的顾曦直接偃旗息鼓地瘪起嘴,眼圈迅速泛红。 小孩正独自难过,突然听到贺成渊开口替他解释:「顾曦记忆力很好的,他只是从来没背过那些,他要是背了肯定会考第一名的。」 贺成渊一路上不声不响,突然开口还是帮顾曦说话,容钰听在心里总觉得有点不是滋味。 她刚想说几句把贺成渊的注意力拉过来,就见到顾曦一脸感动,虎扑过去,两条胳膊直接挂在了贺成渊脖子上,盪鞦韆似的来回晃。 原本垂头丧气的小孩,现在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说出来的话也美滋滋的:「贺成渊,你说的简直太对啦!我就是没背过,我要是背了肯定是第一名!」 「那我们现在就回去背书,」贺成渊听到顾曦这样说,拉着顾曦的手就想带着顾曦往回走。 顾曦的笑瞬间僵在脸上。 他觉得贺成渊简直太可怕啦! 先生都放他们休息了,贺成渊为什么还要抓他回去背书! 被吓到的顾曦拼命挣扎,大声叫喊:「不回去,不回去,贺成渊你快放我下来,我要抓白甲地蛛!」 眼见着顾曦执意要抓白甲地蛛,贺成渊的眉头皱起来,扭头看向容钰的方向,开口问道:「你怎么会知道白甲地蛛在哪?」 白甲地蛛行踪诡秘,从来不会在明处露面。 成年后的白甲地蛛修为堪比金丹后期的修士,再加它们身上体甲坚硬,刀枪不入,吐出来的丝又是带有麻痹作用的毒丝,就算是元婴期的修士如果毫无防备地遇上也是凶多吉少。 贺成渊并不相信容钰不仅能碰巧发现白甲地蛛,而且还能安然无恙地全身而退。 「我,我,」容钰在突如其来的问题下,支支吾吾起来,憋了好一会儿才想到合适的理由:「我是在它捕食的时候碰巧看到的。正好那只白甲地蛛在抱卵,捕食的动作特别慢,就被路过的我给看见了。」
第89页 她一开始的时候还比较磕巴,后面越说越是顺畅,还装作回忆的样子沉吟了一下:「我现在的修为是鍊气后期,能被我看清身形的话,说明那只白甲地蛛现在的修为最多也就是筑基中期。」 「顾曦现在已经到了筑基前期,贺成渊你的剑术又那么厉害,凭我们三个对付一只白甲地蛛一定不会有问题的。」 「你说你看见了白甲地蛛捕食?」贺成渊眉目间的探究之色变得更重:「那你见到它吃什么了?怎么吃的?」 「我见到它顺着网爬过去,用前爪抓着一只狐狸一样的妖兽慢慢吃,」容钰不明白贺成渊为什么要问她这样的问题。 她两只手装作捧食物的样子,掌心捧起来放到唇边,张嘴啃了几口空气。 蜘蛛还能怎么吃? 就跟人一样用嘴吃啊。 「不是的,不是的,白甲地蛛不是那样吃东西的,」被贺成渊拎着衣襟的顾曦连忙纠正,两只小手高高地抬到脑袋顶:「它们是用脑袋顶吃的,容钰你肯定是看错啦!」 容钰:「……」 啥玩意? 「所以你根本就没看到白甲地蛛进食,你到底是怎么发现白甲地蛛的?」贺成渊态度愈发咄咄逼人,试图向容钰逼问出个结果。 「我……」 容钰的额角一滴冷汗滑过。 「你在说谎,」贺成渊琥珀色的眼睛直直地看过去,视线冰冷又凌厉。 他身上突然又出现那种薄戾疏远的气质,跟白天她去搭话的那个时候一样,冷漠得格外难接近。 容钰选择了闭口不言。 因为她确实根本没有见过白甲地蛛,刚才的那些话都是她现编出来的。 原着因为有着篇幅限制,并不会把主角日常生活的每一天都详细地写透。 而在这些没有被写到的日子里,如何度过穿书的日子,会根据所购买的套餐价钱由穿书管理局进行设定。 容钰之所以知道白甲地蛛的所在,是因为这是书中的一个隐藏剧情。 是为了突出她的女主光环,塑造更饱满丰富的人设而编写的小彩蛋。 这只白甲地蛛是凌秀峰上的一个隐患。 在它抱卵成功之后,成百上千的小白甲地蛛会在凌秀峰上飞速繁殖,并在长成之后对琢玉楼发起进攻,导致楼内弟子死伤无数。 贺成渊会奋战在对抗白甲地蛛的最前线,可是因为身体被肉眼不见的毒丝侵蚀,失去抵抗能力后被白甲地蛛拉进了自己的巢穴之内,生死不明。 千钧一髮之际,容钰爆发出神威,将琢玉楼内的白甲地蛛赶尽杀绝,然后单枪匹马杀进白甲地蛛的巢穴之内,将贺成渊解救出来,以此来推进他们之间的感情,并同时获得琢玉楼内所有师生们的感激和尊敬。 可容钰真的不想要一直等到白甲地蛛生完孩子,做完月子,甚至生出来的孩子都要开始坐月子再走这个剧情了。 贺成渊对她态度太冷淡了,冷淡的她不开心。 她觉得现在就是个挺好的机会,趁现在跟贺成渊去白甲地蛛的巢穴里冒险,到时候两个人一起杀怪,同进同退,关系肯定会进展飞快的。 毕竟,吊桥效应永不过时。 当一个人提心弔胆地试图通过高空中悬挂着的吊桥,也就是难以控制的危险时,心跳会不由自主的变快。 如果在这个时候遇到异性,会不自觉地把因为感知到危险所产生的心跳加快理解为是对对方的心动,故而滋生出一见钟情般的恋爱错觉。 容钰觉得在经歷过白甲地蛛的副本之后,那种紧张刺激的环境虽然不一定会让贺成渊对她产生恋爱程度的好感,但最起码应该可以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像只浑身是刺的冷冰冰的刺猬,让她根本无处下手。 「快跑,先生来了!」容钰大叫一声,抓着顾曦的手往前跑。 「什么?先生!」 顾曦一听这话,小脸都吓白了。 他现在真的太害怕听见先生这个词了,一听到容钰这样说,立刻撒丫子快跑,跑的时候还不忘也拉着贺成渊一起。 三个人在容钰有心的引导下,跑到一处树林茂密处,这才气喘吁吁地停下。 「容钰,先生,先生没追来吧?」 顾曦累得满头是汗,双手拄在膝盖上,半弯着腰喘粗气。 「没,没来!」 容钰跑这么一路也被累得够呛,说话的时候不太顺畅,咳了几声。 她看到身旁正好有一棵树,想着靠树干坐下休息一会,可手刚扶上树干,就感觉手掌心有些黏煳煳的。 「这是什么?」容钰不解地开合手掌,还把手掌放到树干上用力蹭了蹭,可却感觉掌心的黏腻感并没有丝毫减轻。 顾曦好奇地想要凑上去看,贺成渊的脸色却突然间变了。 「离开树林!」 他一把拽住顾曦,拉着人往外面跑,徒留下搞不清楚状况的容钰,呆愣着站在原地。 「跑什么啊?」容钰刚才跑出来的那一身汗还没消,语带抱怨:「太累了,休息一会儿吧。」 眼看着贺成渊带着顾曦越跑越远,影子都快要瞧不见了,容钰无奈地长嘆一声,只能认命地跟着往前跑。 「唉,贺成渊的体力可真好,不过他总跟顾曦凑在一块是怎么回事,我记得穿书管理局给我看剧情的时候……」
第90页 容钰说着说着突然脚下一扭,浑身无力地倒在了地上。 她心中吃惊,想要试图挣扎着站起来,可感觉自己像喝醉了酒似的浑身发软,大脑浑浑噩噩,眼前甚至开始发黑。 「怎,怎么回事,我为什么……」 容钰的声音戛然而止。 一具男人的身体突然从上方下坠着悬浮在她的眼前,四肢好像木偶一样,关节被牵出向上凸起的弧度,脸上煳满各种脏秽的呕吐物,还有顺着脖颈不断流淌而下的眼泪和鼻涕。 「救,救命——」 男人发出微弱的唿喊,四肢勐地一阵抽搐,眼珠子要掉出眼眶般瞪得极大,死死地盯着容钰的脸。 「救,救我——」 第47章 白甲地蛛(二) 「贺成渊,你,你突然跑什么啊?」顾曦被贺成渊拉着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他感觉自己像风筝似的被贺成渊牵着往前拽,脚都快离地了,鼻子里灌进来的风吹得嗓子眼发疼。 「跑……跑不动了……我们御枪,我带你……行不行?」顾曦唿哧唿哧地喘气 「不行,」贺成渊表情凝重地拒绝:「半空中的蛛丝更多,一旦被缠上就再难脱身了。」 自从在修真大会上被鸿岳点醒之后,贺成渊就隐隐感觉到他的身体发生了一些变化。 好像多出了一种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诡异且强大的力量。 没有完全觉醒,像只沉睡的野兽一样悄悄蛰伏在他体内。 导致他虽然现在表面上看起来是鍊气后期,可实际上他真正的修为大概要比顾曦的筑基前期还要再强上一些。 能感知到顾曦注意不到的危险。 「蛛丝?」顾曦听到这两个字,勐地反应过来:「白甲地蛛?!」 「我们是不是遇到白甲地蛛了!」 小孩一下子激动兴奋起来,伸出胳膊肘不断撞贺成渊的后背:「白甲地蛛在哪呢?我们快别跑了,去抓白甲地蛛呀!」 他叽叽喳喳地吵,可是贺成渊一个字都没回他。 小少年的唇角死死抿着,瞳仁狼似的竖起来,用尽所有的注意力躲避着细到几乎看不清的蛛丝和随时可能发生的危险。 「贺成渊,你跑什么呢,我们去打白甲地蛛呀。」 顾曦伸手去挠贺成渊的腰窝痒痒,想叫贺成渊理理他,可贺成渊却反手把顾曦的手一把握住,另一只手顺势揽过顾曦的腰,干脆抱起人飞快地跑。 他动作灵巧,身形利落,跳跃在树林间的身影,像一只矫健的小豹子。 「喂,你听没听见我说话?」顾曦不用自己跑之后,没那么累了,话变得更多:「你再不理我,我就挠你痒痒了啊?」 「别闹,」贺成渊皱起眉,罕见地用近乎呵斥的语气对顾曦说道。 顾曦从来没被贺成渊这样吼过。 小孩先是震惊了一下,随后乖乖地收了声,不闹了。 他觉得现在一定是发生了很严重的事情。 要不然,贺成渊根本不可能会吼他。 「我们不能去抓白甲地蛛?」顾曦用气音很小声地问。 他本来就掉了牙,现在完全用气音说话,漏气特别严重,自己都听不出来自己在说什么。 本来没指望贺成渊回答,结果贺成渊低头看了他一眼,点头。 「那,那你抱着我跑累不累呀?」顾曦继续用气音小声问,担心贺成渊跑不动,努力地憋气试图把自己的身子变得更轻点。 两条腿尽量绷直不去碰地,胳膊也紧紧搂在了贺成渊腰上,试图帮贺成渊减轻负担。 贺成渊额角有汗滴流下来,坚定地摇头。 「桀桀——!」 令人牙酸的鸣叫声蓦然响起。 顾曦抬头,看见一只银灵枭正在半空中拼命挣扎。 那只银灵枭的声音悽厉可怖,如同平地炸起的惊雷,巨大的翅膀狠狠地扇动,带起一阵阵飓风,吹得整片树林都被摧毁,把他们即将前行的路彻底封死。 顾曦猝不及防被风势扫到,脸蛋被颳得生疼。 他眼睛下意识地紧紧地闭上,听到贺成渊在他耳朵旁边说抓紧,立刻两只手死死抱住贺成渊的腰。 再一睁眼,发现自己正飘在半空。 贺成渊足尖在剑上不断轻点,整个人好像没有重量一样轻飘飘地飞了起来,带着顾曦动作灵巧地在树林间四处穿梭。 他额头上的汗珠顺着下颌不断地滴下来,滴在顾曦脸上,抱着顾曦的手臂收得紧紧的,牢牢的。 顾曦看得呆了。 他从来都不知道贺成渊居然已经能够御剑了。 可御剑是筑基期才能做到的事情,贺成渊现在明明才是鍊气后期呀? 还不等顾曦想明白这个问题,视线向四周一扫,被眼前的景象惊得彻底愣住了。 数不清的妖兽和数量众多的人群正以一种十分奇怪的姿势漂浮在半空中。 他们放弃抵抗的眼中充满绝望,在见到贺成渊竟然动作自如地穿梭之后,眼神中亮出光彩,喉咙里发出破碎的呻吟,试图向他们求救。 「救命呀——」 「救命呀——」 一个看起来五六岁年纪的小女孩,痛苦地对着顾曦的方向低声地喊。 她身上的衣物几乎被腐蚀了个干净,裸露在外的瘦小身体上布满被毒素侵蚀后留下的青紫色伤痕。四肢以一种扭曲的状态半垂着,身侧挂着一具耷拉下来的皮肉架子。
第91页 从轮廓和剩余的长髮上,隐约能看出是个女人的尸体。 「娘亲,娘亲被大蜘蛛给吃掉了,」女孩的话音里充满惊恐:「救救我吧,小哥哥,求求你们救救我吧。」 「求求你们,救救我吧,我不想被吃掉,哇——!」她吓得哭起来,眼神中满是绝望。 顾曦想要冲过去,肩膀被贺成渊按住。 四周空气开始不住地震盪,一股扑鼻的腥臭迎面而来。 漂浮在半空中的活物织成一张巨大的肉网,颤抖着,蠕动着,恭送出将他们束缚在此地的罪魁祸首。 一只浑身长满纯白色刚毛的巨蛛显出身形,身体在太阳的照射下发出刺眼的光。 这只白甲地蛛的足爪长度差不多有四丈,庞大的身躯方圆数里。 它的腹部有一团巨大的丝状囊团,一只足爪横在囊团上紧紧抱住。 就是容钰说的那只正在抱卵的白甲地蛛! 「救命——!救命——!」 嘹亮的唿救声遥遥传来,声音熟悉惨烈。 是容钰。 容钰正被蛛丝缠着,身体不受控制地悬挂在半空。 她披头散髮,狼狈不堪。 脸上身上淋满了血水,混杂着她自己的泪水和鼻水,显得一塌煳涂。 疼痛,恐惧,惊慌下,容钰再顾不得什么形象,只知道依靠本能拼命地求救。 「救命啊——!谁来救救我——!」 剧烈的挣扎和求救时候尖利的嗓音使得半空中凝结的蛛网不断震动,刺激到了抱卵时期本就情绪极为暴躁的母蛛。 母蛛脸上的十六只猩红色的眼珠不断翻动,头顶的两只长而坚硬的触肢不断开合,露出狰狞如深渊般的口器。 它移动着八只足爪,飞速地向容钰的方向爬动,庞大的身躯滑过蛛丝,带动得铺满了半个天际的猎物都跟着不断颤动。 低下巨大的头颅,母蛛将头顶的口器对准容钰,焦黄的獠牙支出,口器旁摆动着的触肢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摩擦声响。 为了即将孵化出来的幼蛛,母蛛这一个月都在疯狂地扩大自己的领地,甚至将领地扩大到了凌秀峰附近的村落,将整座村子的人全部抓来,用作预备口粮。 网上黏住的这些猎物,都是为了还未出生的小蛛们准备的食物。 顾曦的身体紧紧绷起来。 他的破空已经从储物戒指中被召出,一柄几乎跟他等身长的长弓——猎隼,也被他紧紧攥在了手里。 挽弓,搭枪 动作行云流水,不带丁点声响,甚至连空气间的震盪似乎都没有。 顾曦抬起后瞄准白甲地蛛的手被人拦下来。 偏头一看,贺成渊的脸陷在阴影中,半明半暗,神情模煳不清。 望向容钰的方向,贺成渊浅色的眸子里冰凉深邃,薄唇轻启,语气淡淡道:「豆豆,我们没必要救她。」 顾曦困惑地拧眉:「为什么?」 「她根本就没见过白甲地蛛,还故意把我们引来这里,谁知道她到底想干什么?」 贺成渊眸子垂下来,似乎不想再分给容钰任何目光。 「贺成渊,」抬起被贺成渊强压下来的胳膊,顾曦将破空重新瞄准白甲地蛛的头,拉扯着弓弦的手指勐地松开。 「你的意思是,你要看着容钰死在这么?」 「要看着这么多被蜘蛛抓住的人都死在这么?」 听着顾曦对他毫不留情地戳穿,贺成渊脸色惨白,身体僵在原地。 激射的破空在天际划出一道流星般的轨迹,精准地落在白甲地蛛的口器内,刺穿了硬甲保护下极少数的裸露在外的柔软肌肤。 母蛛被伤,口中鲜血淋漓。 它发出悽厉的长鸣,迅速放弃容钰,扭头向着顾曦的方向飞奔而来。 母蛛身形本就巨大,动作横冲直撞间力量极为可怕。 半空中的蛛丝被力量搅动,不断地弹起又落下,将一些黏的不够牢靠的猎物摔下蛛网,散落一地的尸体以及死里逃生的人和妖兽。 缠在小女孩周身的蛛网早已经被顾曦用灵力破开,使她成功借着这次巨大的震动挣脱了束缚。 女孩瘦小的身体滚落在地,被同村的大人抱起来逃走了。 「小哥哥,谢谢你,」获救的女孩,眼泪像断线珠子一般滚落下来,两只小手摆在唇边拢成圈:「小哥哥,你能帮我娘亲报仇么?」 「小哥哥,求求你,能不能杀了这个大蜘蛛!」 「好!」 抬起头,顾曦望向母蛛的漆黑眼眸中翻滚着滔天的怒火。 「杀了这么多人,被人杀死也不算你冤枉!」 说完,飞身而起,毫不畏惧地俯身前沖。 他伸手将破空召回,锋利的破空从母蛛口器中搅动而出时,带出大量腥臭的血液和白甲地蛛悽厉的惨叫。 趁着白甲地蛛吃痛后动作畏缩的瞬间,顾曦枪尖接连不断地挑刺。 银光闪动间,小少年的身形利落潇洒,如同晨雾林风。 原本被蛛丝牢牢束缚的容钰,在战斗余波的波及下,终于挣开蛛网,得以获救。 她脸色惨如金纸,手脚控制不住地发抖,瘫软在地上的身体几乎成了一滩烂泥。 别说是冲上去帮忙顾曦一起杀死白甲地蛛,就连再看上一眼白甲地蛛狰狞的口器和庞大的身体都几乎耗尽了她毕生的勇气。
第92页 这跟她想的不一样。 容钰以为她可以像剧情彩蛋中写的那样大展神威,大杀四方的。 是因为她急着想跟贺成渊搞好关系,提前触发了剧情才会导致现在的局面么? 那如果他们现在及时撤回去,等这只白甲地蛛将卵孵化之后是不是一切就可以回归原位了? 积攒起身体里所剩无几的力量,容钰对着顾曦的背影大声喊:「顾曦,你别跟它纠缠了。我们快逃吧,一起回琢玉楼。」 「容钰,你逃吧,」刚才还哭得满脸鼻涕的男孩,此刻毫不犹豫地拒绝道。 他的枪尖勇往直前,稚气的脸庞上满是毫不退让的坚定战意:「我留在这里拦住它。」 容钰满脸震惊:「顾曦,你疯了吗!你一个筑基前期,根本不可能打得过它!」 「可是如果我们一起逃了,母蛛可能会追着我们的气味一路跟到琢玉楼,」顾曦的唿吸已经变得粗重,额头上满是汗珠,却还是耐心地跟容钰解释:「癸字号楼的同学们最高也才鍊气后期的修为,大家如果遇到白甲地蛛会很危险的。」 「容钰,你逃回去之后一定要说明情况把先生们叫来。等白甲地蛛把卵孵化了以后会死更多的人,必须得趁现在把它杀掉!」 「这只白甲地蛛的修为真的很高,我坚持不了太久,你动作一定要快啊!」 「可是,」容钰看着顾曦跟白甲地蛛激战的身影,双拳紧握,低声呢喃:「这是我的剧情啊,是属于我的高光剧情啊。」 容钰眼前浮现出了穿书公司当初交给她的剧情彩蛋。 【漫天的蛛丝,扑鼻的腥臭 被白甲地蛛袭击得措手不及的师生们,跌跌撞撞地向外奔跑,却被数以百计的狰狞口器无情地吸食,成为一具具干瘪的尸体。 一袭青衫的少女当空而立,手中长剑挥舞出细密的光幕,将众多妖蜘尽斩手下。 长剑挥出,剑落蛛灭。 淋漓畅快!】 一口银牙几乎要被咬碎,容钰的眼中赤色翻涌。 她想冲上去和顾曦一起杀了白甲地蛛,可是她的腿整个都是软的,别说是动,就连站直都已经是她的极限。 她心里清楚,顾曦跟穿书而来的她不一样。 是真正如假包换,年仅十岁的孩子。 他会因为考了倒数第一而哭得脸上挂出鼻涕,会对她现编出来的那些一戳就破的谎话深信不疑。 所以她可以用更为成熟的逻辑,更为丰富的人生阅歷去欺骗嘲笑他。 可是这个年仅十岁的男孩,刻在骨子里的勇敢和善良,或许是她穷尽一生也永远不可能比肩的。 「好!」容钰扭身,飞快地向着来时的道路狂奔:「顾曦,你一定要坚持住!」 「贺成渊,我们一起去把先生叫来!」 视线中,一抹白色的身影与她错身而过。 侧脸轮廓清隽,五官气质疏冷的小少年,正毫不犹豫地向着她刚刚逃离出来的方向奔去。 没有任何犹豫地奔赴。 第48章 白甲地蛛(三) 毒丝激射,顾曦不敢硬抗,枪尖在树上借力,整个人向斜后方退去。 白甲地蛛顺势跟上,足爪伸展,向身在半空中的顾曦狠狠抓下。 它的身躯方圆数里,铺天盖地,连太阳的光芒都被完全遮盖。不断喷吐的蛛丝形成一张密布的巨网,试图将顾曦整个人缠围在里面。 顾曦被压迫得施展不开,干脆足下转动,枪尖一扭,整个人借着御风法术不进反退。 他胸前的衣裳在打斗中被割裂,髮髻也散乱不堪,可握着枪的手却稳得可怕,斜斜地刺上去,直挑白甲地蛛口器。 白甲地蛛口器被破空刺中过一次,心中尚且残留着畏惧,见状下意识躲开,庞大的身躯撞破自己刚刚布下的天罗地网,白白浪费了刚刚建立起来的大好优势。 「豆豆!」 贺成渊身形一闪,向着顾曦的和白甲地蛛的方向飞身而去。 他挥出长剑试图刺中母蛛的眼睛,可母蛛反应极快,一层坚硬的薄膜在眼上覆盖,挡住了贺成渊的进攻。 顾曦见贺成渊过来帮他,眼中闪过巨大的惊喜。 他眼见贺成渊一击不中,翻身顺着贺成渊长剑的方向将枪尖狠狠地砸下去,两个人的力量加在一起,「砰」的一声打破了母蛛眼上的保护膜。 猩红的血溅了他们一身,又臭又烫。 母蛛口器中发出嗷嗷怪叫,反爪向贺成渊扫过去,贺成渊身形灵敏地在半空中翻转后撤,巧巧地避开了声势浩大的一击。 白甲地蛛周身布满硬甲和刚毛,只有口器和眼睛是它们的弱点。 母蛛攻击落空,昂首发出一声嘶吼,抛下顾曦,转身向着贺成渊的方向扑去。 贺成渊手中长剑犹如银龙,勐然伸展,角度刁钻,反手去刺母蛛被刺破的眼部伤口,母蛛哀嚎一声,身躯翻滚着避开,一时瑟缩在侧不敢上前。 它剩余的眼睛警惕地打量。 感受到顾曦和贺成渊再次向它冲来,母蛛立刻足爪攀爬,顺着蛛丝一路直上,向着隐蔽树丛中飞速移动。 竟是要逃。 「别追!」 两个人同时抓住对方的手,异口同声地说道。 待到发现对方竟跟自己是同样的反应,两个小孩都忍不住弯了弯眼睛。
第93页 贺成渊解释:「树林里视野太差,我们贸然进去恐怕有危险。」 顾曦点头:「巧了不是,我也是这么想的。」 「我们实在是太有默契了,」顾曦笑着用肩膀顶了顶贺成渊的肩膀。 他提着破空翻身落地,站在树林外围探头探脑地往里瞧,想要看看这只白甲地蛛到底跑去哪了。 与顾曦尚且面上带笑的轻松神态不同。 贺成渊浅色的眼眸凝视着母蛛退去的方向,眸光深冷,深入骨髓的戾气和淡淡的杀气不经意间瀰漫而出。 容钰有一点说的没错。 抱卵的母蛛会因为体力消耗而导致实力大幅度下降。 这也是他们刚才在与母蛛争斗的过程中占了上风的最主要原因。 这只白甲地蛛身形巨大的离谱,遭受攻击的时候会做出极为有效的反击。即使弃这大片的储备粮于不顾,也会坚决撤退,选择对它更有利的树林地形。 以上种种情形不难推测得出,这只母蛛已经开了些许灵智,很可能是一只很快就要突破金丹后期,踏入元婴的成年巅峰白甲地蛛。 金丹后期,即使抱卵后实力衰退也是一个过于强大的对手。 就算贺成渊知道自己的实力远不止平日里表现出来的鍊气后期,也绝对不认为自己在对上金丹期的时候还能有多少胜算。 得出这样判断的瞬间,他就毫不犹豫地决定离开了。 因为—— 为民除害,替死去的人们报仇,保护琢玉楼的一干师生,这样善良的想法他一概没有。 即使在干卿宗生活的几年里,他被真诚地疼爱着对待,可这并不代表他会从此热爱这个世界,愿意尽自己的能力去保护干卿宗以外的任何人。 这个世界对他来说就是地狱。 没有丝毫吸引力,不值得他为此付出任何东西。 冷漠渗进骨子里。 将和顾曦握在一起的那只手的手指攥紧,贺成渊能够清晰地感觉到带着暖意的体温透过肌肤,直透心底。 偏头望过去,西沉的夕阳流淌出暖红色的光,落在顾曦满带着笑意的稚气眉眼上,温柔如同一抹静止的旧时光。 贺成渊对杀死白甲地蛛毫无兴趣。 折身回来的唯一理由是因为他想跟顾曦待在一起。 「啊啊啊啊,快跑!」 顾曦原本带着笑意的瞳孔骤缩,在巨大的影子落向他们之前,勐扯着贺成渊离开。 伴随着「砰」的一声巨响,刚才还在蜘蛛网上挣扎的银灵枭,翅膀被牵扯成诡异的弧度,如同一块巨大的石头般僵硬地砸在地上。 它的喙角不断喷吐白沫,脚爪抽搐,摔在地上的部位向外渗出血来,眼看着痛苦万分却还是再次起身,用自己的身体当做武器,笨拙地向顾曦和贺成渊的方向不断攻去。 「怎么回事?」顾曦因为突如其来的变故而变得紧张:「银灵枭为什么要攻击我们,它不知道我们在救它么?」 小孩自己说完恍然大悟,恨铁不成钢地瞪了银灵枭一眼,气急吼道:「你别再过来了你个大笨鸟!我们是在救你呀!」 贺成渊眉心紧蹙:「不是银灵枭要来攻击我们,是它被那只白甲地蛛控制了。」 「哎?」顾曦闻言仔细去看,果然发现银灵枭的身体动作极其不自然,神态惊慌又无助。 他的修为还没到能够清晰看见所有蛛丝的地步,但是凭藉着在习武场千百次的实战中积累的经验,隐约能分辨出银灵枭哪里的关节受力不对。 「大笨鸟你别怕,我来救你啦!」顾曦反手将破军搭弓,手指弹起。 破空激射而出,并在半空中幻化出无数虚虚实实的枪影,飞速旋转着割裂那些在阳光下细到几乎看不见的蛛丝。 银灵枭引颈长嘶,挣脱了束缚后瘫倒在地。 它圆润的黑眼睛里满是泪花,感激地望向顾曦的方向,缓缓眨眼。 在顾曦救助银灵枭的时候,贺成渊一直警惕着四周的动静。 「快把破军收回来。」 贺成渊深吸一口冷气,低声喊道:「跑!」 数不清的人和妖兽如同脚踩空中阶梯般,悬空向着贺成渊和顾曦的方向追来。 他们的身体摇摇晃晃,手脚僵硬笨拙,还活着的脸上满是惊慌神色,死去的那些因为身体跟不上蛛丝摆动的速度而被拉扯撕碎。 天空几乎被这些蛛丝控制的傀儡占满,连阳光都穿不透肉体所密布成的巨网试图将贺成渊和顾曦逼到死角。 躲藏在肉网后面的冷血杀手,猩红的眼珠乱转,狰狞的触肢在口器前来回摩擦。 白甲地蛛刚刚试图诱敌深入,可却发现贺成渊他们根本就不上当,没有来到树林深处追击它。 这让母蛛不得不重新从树林中钻出来,主动发起进攻。 母蛛能够清晰地感知到贺成渊和顾曦身上血肉的力量。 跟那些普通妖兽和村民截然不同的,更为精纯的力量。 之前在它网上拼命挣扎的另一个猎物也有这种力量,只不过那个人跑掉了,所以它将目标转锁定到了贺成渊和顾曦身上。 小蜘蛛的成长需要很多的养料,它现在对贺成渊和顾曦势在必得。 控制着数以千计的傀儡,巨蛛飞快地移动着足爪,试图从后至前地将猎物包围住。
第94页 近乎透明的蛛丝不断喷射,在四周布满粘稠的陷阱蛛丝团,防止贺成渊和顾曦从蛛网的空隙死角处逃出。 眼看着蛛网的包围圈越来越密,母蛛嚣张地挥舞着足爪,像捉弄已经无处可逃猎物的猫一般,口器中甚至发出兴奋激动地吸气声。 拼命躲闭着各种蛛丝傀儡攻击的顾曦和贺成渊,此刻气息急促,面色涨红。 他们身上的衣物被树枝划破,衣摆处沾满黏腻的蛛丝和泥土,身体停留过一瞬的地方,在下一瞬就会被母蛛的足爪,又或者蛛丝傀儡所破坏。 死亡的威胁如影随形,后颈和嵴背上的汗毛不受控制地战慄而起。 寒意充斥着大脑,他们几乎已经来不及做出任何思考,只是依靠着身体的本能反应去预测和应对。 干卿宗习武场内,成千上万次实战中锻鍊出来的反射力和判断力在此刻凸显的淋漓尽致。 「跳!」 顾曦焦急喝道。 话音未落,贺成渊毫不迟疑地纵身而起,跟着顾曦一起向着附近的石洞内跃去。 没有丝毫怀疑犹豫。 「轰——!」 一团蛛丝勐地喷射而出,恰好落在了他们刚才踏足的地方,将石壁腐蚀得滋滋作响。 白甲地蛛暗中蓄力许久的攻击竟然落空,愤怒地嘶吼,八只足爪砰砰砰地对着顾曦和贺成渊藏身的山洞狠狠击打,锋利的足爪在石壁上刮出极深的凹痕。 它的身体太过庞大,堵在山洞外面狂吼乱撞,几乎要把整座山都给撞塌。 可任凭这白甲地蛛如何撞击,也没能够成功突破山体的阻碍,只能愤怒无力地拼命喷吐毒丝,并努力试图把足爪伸到石洞里面,将顾曦和贺成渊给抓出来。 两个孩子心惊胆战地往山洞深处跑,直到听到外面的动静逐渐变小,料想是这母蛛因为追不进洞内暂时放弃了进攻,这才终于停下脚步。 「好,好累,」顾曦勐地松了一口气,身子一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他跑得满头是汗,身子上热腾腾的,额头和鼻尖上冒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束在头顶的髮髻散落下来,细软的黑色髮丝软趴趴地贴在光洁的额头上,尚且带着细细绒毛的脸颊上透出淡淡的粉色。 「这白甲地蛛真的好厉害,比书上写的还要厉害好多啊,」顾曦重重地嘆了一口气。 他累得浑身使不出力气,身子歪歪扭扭地靠在石壁上,衣服被汗水浸透,粘在身上黏煳煳地一点都不舒服。 「不过它就算再厉害,我也没在怕的!」 顾曦得意地笑了一下,抬头向贺成渊望过去:「贺成渊,你看没看到我刚才嘿咻一下就把那大蜘蛛打退啦?我枪法厉害吧!」 他圆润漆黑的杏眼像是被露水洗涤过的黑曜石,闪动着最纯粹的快乐色彩。 贺成渊闻言扭头,看着顾曦的脸,好一会儿才移开视线:「很厉害。」 「你一直都很厉害的。」 其他人不知道,但是几乎跟顾曦同吃同住的贺成渊一直都知道顾曦有多努力地修炼。 修为的突破或许有天赋的影响存在,可是对抗巨蛛时候果断的判断力和落点精准到不差分毫的精妙枪法,都是用汗水和努力一点点换来的。 丝毫做不得假。 「嘿嘿,」得到夸赞的顾曦,笑得更开心了,嘴巴咧得大大的,掉了牙的小黑洞夹杂在一众整齐洁白的牙齿间,特别醒目。 俯下身子,贺成渊拿出手帕贴在顾曦额头和脸颊上,替顾曦擦掉汗珠。 他正仔细擦拭,听到顾曦带着点忧愁地感慨::「可是,我们现在被它堵在洞里了。要是找不到其他出口的话,也不知道要在这里待多久。」 顾曦突然想到了什么,仰头向贺成渊的方向看:「贺成渊,你说等我们出去以后,大家知道了是我拦住的白甲地蛛,是不是都得特别崇拜,特别羡慕我啊。」 他越想越美滋滋,两只脚丫晃来晃去:「嘿嘿,到时候我就是万众瞩目的大英雄啦!真希望先生能快点找过来,快点把我们救出去!」 听到万众瞩目这个词,贺成渊试图帮顾曦重新束髮的手指勐地僵直。 半晌,他的声音压在喉咙深处,极低极轻道:「那还是慢点再来吧。」 第49章 白甲地蛛(四) 顾曦没听见贺成渊的自言自语。 他实在是太累了。 刚才生死关头还没什么感觉,现在整个人放松下来以后,全身都跟散了架子似的提不起力气。 小孩正大脑放空,冷不丁一回神,发现贺成渊居然还在站着帮他梳头髮,连忙伸手拉住贺成渊衣袖:「贺成渊,你别忙活了,快坐下休息吧。」 「嗯,马上就梳好了,」贺成渊动作熟练地帮顾曦一点点把乱发收拾妥帖。 顾曦的头髮软软的,细细的,每次梳头髮的时候,都会有一种把小孩整个人都握在了手里的感觉。 贺成渊很喜欢这种感觉。 他灵巧的手指轻触着顾曦的头皮,温柔又舒缓,让本来就累得不行的顾曦逐渐开始犯困。 实在没忍住困意,顾曦打了个小小的呵欠,眼角洇出点点泪水:「差不多就行啦,你快坐下休息吧。」 看着贺成渊终于在他身边坐下,顾曦拍了拍贺成渊的手背,小大人似的恳切劝说道:「这种时候就不要管我头髮了,你看看你累的,满头是汗。」
第95页 他伸手想帮贺成渊擦擦汗,发现自己手掌心脏兮兮的,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我手太脏啦,你自己擦一下吧。」 「嗯,」贺成渊反手把自己脸上的汗珠擦了下去。 石洞因为出口被蛛丝堵住,里面的空气开始变得闷热,两个孩子胳膊挨着胳膊地靠坐在一起,透过衣服都能感受到彼此不断向下流淌的汗水。 「等会体力恢復了,我们就一起找找别的出口吧,」顾曦还是累,说话的声音软绵绵的,没什么力气。 贺成渊闻言轻轻哼了一声。 顾曦坐着坐着突然想起贺成渊之前御剑飞行的事情,压在心里的疑惑冒出来:「贺成渊,你怎么会御剑啦?你现在不是鍊气后期吗?」 好几个咬字全都因为掉牙没咬准,还差点喷出口水来,气得小孩直接捂住嘴,不想说话了。 贺成渊跟白甲地蛛争斗了这么一番也累得不行,强撑着才勉强没有闭着眼睛睡过去。 他迷迷煳煳中听到顾曦跟他说了什么,可是又没太听清,于是把头偏过去,想要凑得更近听得更清楚一些。 「豆豆,你刚才说什么?」 顾曦摇头,捂着嘴,不想说话。 以为顾曦是因为自己没听清跟自己闹脾气了,贺成渊把手伸过去,碰了碰顾曦肩膀:「豆豆,你刚才说什么了我没听清,你再说一遍吧。」 顾曦摇头表示拒绝。 顾曦接二连三拒绝的态度让贺成渊有点慌了。 他无意识地整个人靠得更近,语气放得又低又软:「到底怎么了豆豆,我真不是故意没听清的,你再告诉我一遍吧。」 他靠得太近了,鼻尖几乎抵在了顾曦的脸上。 顾曦看到贺成渊那双浅色的眼睛正过分专注地盯着他,瞳仁慢慢放大,像阳光照耀下透明的琥珀,又或者是传说中只有在天界才会存在的琉璃,飘浮着异样美丽的色泽,以一种奇异的韵律缓缓地流动。 真的好美,顾曦内心忍不住赞嘆。 出于对对美丽本能地追求,顾曦用嘴唇轻轻贴上了贺成渊的眼睛。 小孩的嘴巴很软,温温热热的好像糖膏一样,感受到突如其来的温度,贺成渊倏然闭上眼,身体僵直着一动都动不了。 他的睫毛不停抖动,小刷子似的扫过顾曦的嘴唇,痒得顾曦咯咯笑起来,身子向后退了回去。 「贺成渊,你脸怎么这么红?」顾曦正忙着擦拭嘴唇上的痒感,在看到贺成渊红彤彤的脸后担心摸了摸,感到手心传来极烫的触感:「天,好热啊。」 「刚才那个白甲地蛛伤到你了?」 小孩一有了这个想法以后,屁股可就彻底坐不住了。 他脑子里没有任何弯弯绕绕,直接用手扒开贺成渊的衣襟,探着头往里瞅:「贺成渊,你伤哪了啊?」 熟悉且浓郁的桂花香扑鼻而来,小少年毛茸茸的头顶不断在胸膛处轻轻摩擦。 贺成渊有些头昏脑涨,全身的血好似都在往下涌。 他觉得自己可能真的是被伤到了哪里,或者是中了白甲地蛛的毒没有注意。 眉头死死地蹙起来,贺成渊低声问道:「豆豆,你看到我哪里伤到了么?」 他们现在被困在这,真要是受了伤影响了实力,一旦出现了什么危险他根本没办法护住顾曦,这让贺成渊感到有些惶恐懊恼。 顾曦探着脑袋认真地瞧了半天,还伸手把贺成渊身子转来转去地摆弄,可却只看到光熘熘汗涔涔的肌肤。 一点伤口都没有。 把脑袋缩回来,顾曦摇了摇头:「我都看遍了,哪都没伤。」 瞥了一眼贺成渊微微拢起的中裤,顾曦好心提醒道:「贺成渊,你好像要小解哦。」 贺成渊听到顾曦说他没受伤,轻轻松了口气。 再一听到顾曦说他好像要小解,低头看了一眼,不知道想起些什么,神情有一瞬间的呆滞。 「正好我们也得去找找这洞里有没有其他出口,」顾曦伸手搂住贺成渊肩膀,带着贺成渊往前走:「我们往前走走,找个合适地方你方便一下吧。」 贺成渊点头,乖顺地任由顾曦搂着他一路往洞穴深处走。 两个走了没一会儿就触到了山洞的洞底。 发现这山洞不仅比他们想像中的要浅,也根本也没有其他出口之后,顾曦认命地撇嘴,拉着贺成渊往一处小岔道里走。 小孩的脸皱得几乎要挤出苦水来:「这洞里地方这么小,先生们要是来的晚点,我们俩可怎么办啊?」 可发愁归发愁,该干的事还是得干。 总不能看着贺成渊被硬生生憋得尿裤子啊。 顾曦把贺成渊送进岔道,自己走出来,出声示意贺成渊可以尿尿了。 他百无聊赖地在附近晃悠,想等贺成渊尿完了出来找他,可等了半天都没听到水声。 小孩忍不住探过去张望,刚走进岔道就看到贺成渊涨红着脸,独自站在那边,神情好似有些不知所措。 「怎么了?你不是要小解吗?」顾曦将视线往下移了移,一脸困惑:「你这不还憋着呢么,为什么不尿啊?」 贺成渊耳根滚烫,轻轻摇头:「尿不出来。」 「尿不出来?」顾曦快步走过去,蹲下身子将视野拉得更近些:「怎么会这样?」 小肚子的地方被顾曦这样紧盯着瞧,贺成渊只觉得不舒服的感觉更强烈了,甚至连说话都开始结巴:「有,有一点,点不舒服。但是,没事。」
第96页 他赶忙抬手把裤子提起来,用手帕净了手,拉住顾曦往外走,步伐近乎慌乱。 「你真没事?」顾曦不信地问道。 「嗯,没事,」为了不让顾曦担心,贺成渊话说的肯定,可眼睛里却明显带着困扰。 他不明白自己这是怎么了。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出现这样的情况了。 他是生了什么病么? 贺成渊决定等他们从这里逃出去之后,就去问问沐汀江自己到底是得了什么病。 如果真的是很严重的病,那可一定要赶快治好。 两个孩子正打算回到刚才的地方坐下继续休息,听到山洞中迴响起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有人来了!」顾曦脸上满是惊喜。 他两只手搭在贺成渊肩膀上,高兴地原地蹦起来:「肯定是容钰把先生带过来了!她动作好快啊!」 「贺成渊,我们终于可以出去啦!」 「先生,先生,我们在这!」 顾曦兴奋地拉着贺成渊往前跑,洞内勐地旋起一阵狂风,大大小小的碎石雨点般疯狂地向他们倾泄而去,顾曦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额头和手臂都被迎面砸中,鲜血直流。 怎么回事? 顾曦脑海里刚刚闪过这一个念头,胳膊就被人用力拉住,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后退了回去。 余光里闪过一道白色的影子。 贺成渊手中长剑翻转,转瞬间挽出成千上万朵银白色的剑花,将顾曦和自己掩护在剑光之下,拦住了正向他们不断激飞过来的石块。 因为无法分心检查顾曦的伤势,贺成渊的声音格外焦急:「豆豆,伤得严不严重,没事吧?」 第50章 白甲地蛛(五) 「我没事,不用担心我,」短暂的惊愕过后,顾曦召出破空跟贺成渊站在了一起。 石块被不断击碎的声响震耳欲聋,整座山体不断摇晃,脚下踩着的石面甚至开裂出龟甲般的蜿蜒裂痕。 「白甲地蛛在撞山?」用灵力灌注周身,顾曦勉力维持住平衡,扭头向贺成渊问道。 「不知道,」顾曦受伤的事实使贺成渊心里涌出一股戾气,烦躁感不受控制地升腾。 「豆豆,你在这等我,我出去把那蜘蛛引开,」贺成渊的表情实在说不上好,眉心和鼻翼两侧有着明显的阴影。 顾曦摇头拒绝:「我们还是一起走吧,你一个人对付它太危险了。」 贺成渊正想拒绝,碎石的攻击变得更加勐烈,让他甚至连说话的空余都找不到。 原本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变得越来越大,细细听去如同有至少百人如同军队在行进般所产生的声势。 真的有人! 而且很多! 顾曦和贺成渊互相对视,眼中全是震惊。 腥臭味愈来愈烈,脚步声越靠越近…… 未知的危险,紧急的情况,不得不在此刻就做出判断和应对。 「豆豆,你听我说,」修长的手指握紧剑柄,贺成渊声线冰冷,细听之下隐隐显露出强行压抑的怒火和几欲喷发的杀气。 他长腿前跨,站在顾曦身前,手臂自然地舒展着将顾曦护在了身后。 「突然出现的脚步声来路不明,这些大规模攻击过来的石块想必是为了掩护他们成功突入的投路石。」 「一人在明牵制,一人在暗处支援是最好的选择。」 贺成渊黑髮下的眼眸深冷,说出口的话里却带着自己都注意不到的温柔:「豆豆,你的长弓长枪擅长远攻,留在暗处支援再好不过。「 白衣少年站在一片狼藉的洞口中央,昏暗的石洞遮掩了他精緻的五官轮廓。 抬起头,琥珀色的眸子向着顾曦的方向看,眸光干净又温柔。 「我会在前面拦住……」 话还没说完,视野里就见到顾曦不仅没有听他的往后躲,反而一熘烟地跑出去,只留给他个圆熘熘的后脑勺。 贺成渊:「……」 「这石洞连个后门都没有,我埋伏有什么用呀,到时候被人攻进来还不是要被堵在里面?」 顾曦几步跑到贺成渊前面,一边将破空舞得赫赫生风,一边单手叉腰歪头,调皮地沖贺成渊吐了吐舌头:「知道你担心我,可我也担心你呀,怎么可能让你顶在前面呢。」 「豆豆,你知不知道现在真的很危险?」贺成渊不受控制地提高音量,牙根紧咬。 「这么多杂乱的脚步声,还有这些试图把我们置于死地的乱石,我敢现在过来的这些人一定不是赶过来救我们的先生。」 「先不说怎么会有这么多人找到这里,就单说这么多人一口气挤到这么小的山洞里,每个人哪怕只挥出一拳,光是防御就足够把我们累到死。」 哪怕只是想到这个可能性,贺成渊就觉得自己唿吸滞涩,胸口闷得发疼:「豆豆,趁着我在前面挡住这些人的时候,你就赶快从后面把山体打透,只要能逃出去就能活下去了。」 「听话!」 两个人之间一时僵持着无话,只余下杂乱的脚步声愈加震耳。 顾曦淡淡问道:「贺成渊,那你呢?」 贺成渊怔了一下:「我……」 「我怎么样都无所谓。」 见贺成渊紧抿着唇,望向他的眼神中满是倔强,顾曦咧开嘴,眯眼笑着往回跑了几步,拉住人的手一起往前跑:「你没所谓我有所谓,你可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可不能让你顶在我前面。」
第97页 顾曦嘿嘿一笑:「而且,贺成渊,你能不能乐观一点,谁说我们一定会死啦?」 他回手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脯,臭屁又自恋地道:「论打架我可从来都没输过。」 「我们一起吧!」 被柔软温暖的手掌拉住,贺成渊脚步随着顾曦的脚步往前跑,僵直身体上仅有的一点抵抗也烟消云散。 腥臭味随着两个小孩向外奔跑的脚步,越来越浓。 「啪——!」 一枚发着亮光的夜明珠被高高地弹起,顾曦和贺成渊借着微弱的亮光打量四周的情景,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洞穴里挤满了数不清的人,正在对着他们的方向投掷石块。 这些人将手中的石块扔出去之后,就会弯腰重新去拾新的石块,实在找不到石块就随手抓到些什么向他们的方向扔过去。 有些人甚至伸手拧下身前人的头颅,有些反手拽下自己的一条胳膊。 所有人脸上都带着惊恐惧怕的表情,四肢不受控制地舞动,向着他们藏身的地方步步逼近。 缠绕在人群关节处的透明丝线在夜明珠的照射下反射出淡淡亮光,冰冷而又诡异。 是白甲地蛛的蛛丝! 「哐——!」 顾曦将破空飞掷投出。 颜色绚烂的夜明珠碎裂一地,噼里啪啦地化作稀碎齑粉。 石洞内重新恢復漆黑,彻底隐去顾曦和贺成渊的身形。 「救命啊——!」 「谁来救救我吧——!」 不知道是谁突然高声韩了一嗓子,于是原本沉默着的人群立刻爆发出接连不断的唿救声。 「救命啊——!」 「救命啊——!」 「我们被一只大蜘蛛给抓来了,谁来救救我们吧!」 「我不是故意要杀人的,我根本控制不了我的动作,我也不知道我到底在做什么!」 「杀了我,求求谁来杀了我,我真的好痛,我真的忍不住了!」 「我的脚,我的脚好像被腐蚀掉了,啊啊啊!」 悽厉的惨叫声交织出一首催命的颂曲,阴森悲切地在半空中迴响。 顾曦和贺成渊握住的手,紧紧地攥在一起。 掌心渗出的汗水,冰凉湿漉。 他们低估了这只白甲地蛛的实力。 普通的动物在追逐猎物的过程中,如果被猎物逃脱到过于狭小而无法进入的隐蔽处时,通常会选择先在附近徘徊,试图寻找能够抓到猎物的方法,直到耐心耗尽后再去寻找下一个猎物。 而顾曦和贺成渊所需要的,不过就是这短短的一段徘徊时间。 毕竟,琢玉楼距离这里并不算太远。 即使算上容钰对先生们解说事情真相的时间,再加上先生们为了一举击杀白甲地蛛而稍作准备的时间,至多也不会超过半个时辰的功夫。 这样短的时间内,大部分的捕食者都不会对近在咫尺的猎物失去兴趣。 更何况他们刚才联手戳瞎了白甲地蛛的一只眼睛,白甲地蛛更加没有理由轻易地离开放他们自由。 可…… 白甲地蛛会去猎捕更多的人,并用蛛丝控制人群进到石洞内对他们进行捕杀,这是顾曦和贺成渊万万没有想到的。 这已经完全超出了一个普通的妖虫该有的智慧水准。 残忍,果断,机智,为了能够将他们杀死而无所不用其极。 简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顾曦和贺成渊心里清楚,黑暗的环境只能保护他们一时,根本不可能让他们在其中躲藏一世。 不断挥舞扭动的手臂,持续不断逐渐逼近的脚步,挣脱不开蛛丝束缚的人群拼命地拥挤,在狭窄的山洞内硬生生用身体铸成了一件巨大的带着剧毒的网。 一旦被包围吞噬,就註定要万劫不復,永坠阿鼻。 感到握在一处的手掌微微颤抖,顾曦微微偏头,向着贺成渊的方向看。 狭长的桃花眼,高挺的鼻樑,淡薄的唇,让人很自然地联想到山间的冰雪或者是林间凉润的月色,总之是一些很神秘很冷清的东西。 是干卿宗的师姐们每次见了都会害羞脸红,暗地里悄悄议论的美丽。 冷静,聪慧,比他还要更刻苦地努力。 是他偷偷发过誓要一辈子保护好的,最要好的朋友。 顾曦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一天之内,两次生死危机。 死亡向他逼得太近,让顾曦也不由自主地开始慌神焦躁。 就算再怎么勇敢,他也不过就是一个十岁的孩子。 顾曦想问问贺成渊他们该怎么办呀? 想问问他们是不是今天就要死在这了? 人死了以后会下地狱么? 他从来都没有做过坏事,是不是不需要受到可怕的惩罚? 他的脸上流下汗水,面色赤红,脑子里面乱糟糟的一片,甚至开始隐隐作痛。 牙齿把下嘴唇咬出一个带着豁口的血印都毫不自知。 「贺成渊,我,」顾曦正要说些什么,不防贺成渊陡然手腕一翻,五指如钩,扣住他的命门后将他狠狠地向后甩了出去。 如同潮水般的蛛丝傀儡,瞬间将贺成渊吞没。 「贺成渊!」 顾曦大声嘶吼着贺成渊的名字,可稚嫩的童音却完全被淹没在了人潮里。
第98页 没有任何回应。 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倒退,耳侧风声嗡嗡,怔怔地望着贺成渊被吞没的方向,脸色惨白,眼泪顺着脸颊滑落。 脑海中涌现出无数的声音震盪迴响—— 「怎么会这样?」 「贺成渊不会死了吧?」 「我怎么还是这么弱?」 「是我还不够努力吗?」 「为什么我还是救不下贺成渊,还是保护不了他?」 男孩原本清澈的目光渐渐变得再无一丝神采。 他死气沉沉的视野穿透了人群,穿透了石壁,穿透了所有的一切,望向一个没人知道的虚无缥缈的地方。 顾曦嘴唇轻启,低声呢喃,声音略带着沙哑,与原本清朗的童音截然不同。 极慢极缓地一遍遍地重复着同一个名字。 「贺成渊……」 声音轻得像风,缓缓地飘远。 悽厉哀嚎的求救声戛然而止,纷乱杂扰的脚步声离奇消失,正在拼命扭曲挣扎的人群勐然静止着不动,所有的一切都好像被一种神奇的力量所控制着停止在了这一刻。 只有顾曦小小的手掌,缓缓地向上抬起来,掌心燃起一簇光芒刺眼的火苗。 「砰——!」 巨大的爆炸声轰然响起。 气浪翻滚,火光沖天。 隐藏在暗处的墨色文字如鼠虫般疯狂逃窜,崩塌了整个世界。 第51章 商雪:什么白甲地蛛? 顾曦对此刻发生的一切毫不知情。 不论是手心出现的火焰,还是拼命逃窜的文字,亦或是被整个静止的时间。 全然不知。 他整个人好像躺在一条漆黑的河里,身体沿着河面顺流而下,做着一个很古怪的梦。 一个跟现实有着奇怪重叠交织的梦。 梦里的他大概十四五岁的样子,眉眼间隐隐凝郁着一种说不出的灰暗气质。 如同生长在黑暗里的剧毒荆棘,浑身被刺包裹却用力将躯体纠结缠绕在一起。 试图用伤痛和淋漓的鲜血自我刺激,压抑而麻木地苟活。 漆黑沉黯的眼眸,渗着刺入骨髓的寒意。 他要去救一个人。 一个对他来说很重要的人。 他来到一处洞穴的附近,庞大的白甲地蛛喷吐出遮天蔽日的毒网,数以千计的蛛丝傀儡向他前赴后继地奔涌而来。 「杀了我!」有人奋力沖他嘶吼:「求求你,杀了我!」 「求求你,杀了我……」 「求求你……」 「求你……」 空中漂浮着蛛丝傀儡们痛苦悽厉的哭喊声。 他们流着血泪,伸出双手,哀切地恳求他能够出手帮助他们结束这生不如死的悲惨命运。 撕心裂肺。 指尖深深陷入掌心,紧咬的牙根渗出深红。 短暂的沉默抉择中,山林化为火海的地狱。 炽热的火焰从天而落,一团团从苍穹流下,如同熔浆瀑布般向地面倾泄。 人群被烈火焚烧,巨蛛咆哮挣扎,土地焦黑一片。 白衣少年从石洞中跌跌撞撞地跑出。 他的脸好像被雾笼罩着一般模煳不清,身上挂着成片的蛛丝,胸前染了血,鲜红刺目。 一如他唯一裸露在外的,充斥着赤色的眼眸。 翻滚着震惊和不解。 看着眼前的人间炼狱,白衣少年忍不住向后踉跄倒退。 原本挺拔笔直的嵴背勐地折断,他俯身垂头,伸手扶住石壁,不停呕吐。 「顾曦,你到底在做什么?」 做什么?顾曦在心底将这句话不解地重复。 「你,到底在做什么?」白衣少年又一次质问。 如同琥珀一样美丽的眼睛望向他,怒火翻滚,满带着失望和厌恶。 笑容凝固在嘴角,顾曦觉得他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浑身的血液都向着头顶翻涌。 委屈,愤怒,不甘,无力…… 他再忍不住地握紧拳头——拳心冒出烈火。 炽热滚烫,一如盛怒难抑的心脏。 …… 耳边似乎有人在喊他:「顾豆豆……顾豆豆……」 顾曦觉得自己脑子疼得厉害,眼睛睁不开,浑身也提不上力气,一点都不想回应这个人。 可那声音根本就不停,反而越喊嗓子越大:「顾豆豆……顾豆豆你醒醒,你快醒醒!」 「倒数第一——!」 「倒数第一你快醒醒啊!」 「倒数第一,顾豆豆!」 「顾豆豆倒数第一!!!!!」 顾曦:「……」 他被迫睁开眼,入目的是雕着樊花纹饰的房梁。 是琢玉楼给他们每个人分配的卧房,他偷偷进来看过的。 再一偏头,看见贺成渊正担忧地望向他。 男孩脸色苍白,看起来神情略微憔悴,脖子上和裸露在外的手腕上缠着包扎伤口用的布巾。 受了很重的伤,但是性命无忧。 「贺成渊,你没事!」顾曦惊喜地坐起身,扑过去紧紧地抱住坐在床榻的贺成渊。 熟悉的檀香味扑了满鼻,嗅得他幸福的想哭。 「我以为你,我以为你!」 顾曦想起来自己失去意识之前,贺成渊被那些蛛丝傀儡完全包围的画面,只觉得特别后怕,紧紧地抱着人不肯松手。
第99页 「真是……差点被你吓死了,我还以为,还以为你……你要死了……」 小孩把脑袋埋得更深,尾音发颤,几乎忍不住就要哭了。 「豆豆,我没事,我没事,」贺成渊轻轻拍着顾曦的后背,轻声哄道:「让你担心了,对不起。」 「不要你说对不起!」 顾曦把脑袋使劲往前拱,眼睛紧紧贴在贺成渊的衣襟上,用力试图把自己的眼泪缩回去:「我比你厉害多了,你把我扔后面去干什么?」 「贺成渊,你才鍊气后期,你就瞎逞强……你就太烦人……」 说着说着,又忍不住开始掉金豆子了。 他是真的控制不住情绪。 一想到贺成渊什么事都没有,好好地坐在这,顾曦就开心地忍不住地想哭。 房间内,竖立在床畔的是一面一人高的传影镜,露出云竹那张紧紧贴在镜面上被压得完全变形了的脸。 「二师姐!二师姐!」 大嗓门震得传影镜剧烈摇晃,险些倒地。 「顾豆豆被我叫醒啦,正在那跟贺成渊哭鼻子撒娇呢!」 云竹开心地拍手大叫,扭头沖身后站着的沐汀江邀功:「师姐,我就说顾豆豆一直就在那装睡。你看,我一喊倒第一,这不立马就醒了吗。」 「……云竹,你稍微安静些。」 沐汀江单手扶额,声音里带着满满的无奈:「都二十多岁的人了,能不能稳重一些,给师弟师妹们做个榜样?」 云竹理不直气也壮:「我在琢玉楼的时候每次小测可都是第一名,这还不够给倒数第一做榜样?」 顾曦:「……」 他嗖的一下子把身子钻到被子下面,脑袋死死蒙进被子里,不管贺成渊在一旁怎么劝都死活不肯再出来。 完了! 先生肯定是把这件事告诉他娘了! 他娘要来骂他了! 贺成渊皱眉:「豆豆,被子里面闷,你快出来吧。」 被子疯狂摇晃,显示出里面裹着的人的不愿意。 「厉烽野,把你四师弟给我拖走,」商雪脸色扳起来,扭头吩咐道。 「好的师娘,」厉烽野得了商雪的指示,反手扣住云竹腰眼,不顾云竹的反抗挣扎,直接把人给抬起来带走了。 云竹消失之后,房间里瞬间就安静下来,商雪的声音在一片空寂中显得格外有震慑力。 「顾曦,」商雪音色发沉:「出来。」 顾曦躲在被子里不动。 「我数一,二,三,数到三你要是不出来,你自己知道什么后果。」 「一」 「二」 商雪深吸一口气—— 「那我考倒第一也不是我故意的呀!」 被子里露出一张委屈得皱成一团的小脸,眼睛通红,小兔子似的。 顾曦觉得他是真的倒霉啊。 他怎么就这么惨呀? 刚刚醒过来就要被亲娘骂,这世上还有比他更惨的人吗? 「娘,我,」顾曦找不到藉口逃开,灵机一动把声音收成小气音,装作体力不支的样子把脑袋一下子摔在床上:「不行了,我头好痛呀,我头怎么这么痛呀?」 「哎呀,我一定是生病了,还是生了好严重的病。我自己一个人在琢玉楼里孤零零地修习,我就是个没娘疼,没娘爱的小白菜。」 「我怎么就这么可怜呀。」 贺成渊见状急忙询问:「豆豆,你头哪里痛?」 他手指在顾曦头上仔细地按,边按边问:「是这么?这?到底是哪里?」 顾曦顺杆就爬,打滚耍赖:「哪里都痛,哎呀,我怎么就这么痛呀?」 他越耍赖越来劲,干脆抱着被子整个人缩到贺成渊怀里让贺成渊抱着他,哼哼唧唧地瞧着可柔弱了。 「头疼那就先睡吧,」商雪淡淡道。 顾曦一听这话,跟得了大恩似的整个人都放松了。 他顾不得继续装病,连忙扭头,对着传影镜的方向摆了个痛苦不堪的小表情:「好的娘,那我就先睡了。」 说完,装模作样地倒在贺成渊怀里,让贺成渊搂着他睡,还特别应景地打起了小唿噜。 紧紧闭着眼睛,小孩心底里美滋滋地偷笑。 哼~ 不愧是他,他演得超像的。 把他娘成功骗到啦! 「嗯,」商雪点头:「我就在这看着你睡,一直看到你睡醒为止。」 顾曦:「……」 商雪伸手拿过案几上的香茶,轻轻抿了一口:「顾曦,你就算再睡上三天三夜我也等得起,你就放心大胆地睡。」 「沐汀江,帮我再沏壶茶来,我倒要看看顾曦这一觉到底能睡到什么时候。」 顾曦闻言再装不下去,被迫睁开了眼睛。 他两只小手捂住脑袋,试图撒娇矇混过关:「娘,我头真的很痛。」 商雪看都不看他:「我知道。」 「我要睡好久好久,三天三夜不够我睡,我要睡十年,不,一百年。」 「哦。」 「娘,」小孩瘪起嘴,捂着脑袋的手慢慢滑下来,举到耳朵旁边摆出发誓的姿势:「我下次一定好好考,我跟你保证还不行么?」 「娘,你可不知道,这次小测可真的太难了,我答不上来真的不怨我啊。」 「是吧,贺成渊?」顾曦反手拍了拍贺成渊肩膀:「这次小测是不是特别特别难?」
第100页 贺成渊突然被顾曦点到,表情错愕地将嘴唇抿起来。 片刻过后,神色十分艰难地点了点头。 一想到那些全是基础问题的试纸,骗人的谎话他实在是说不出口,憋得脸蛋通红。 「哎呀,贺成渊,你别光点头呀,」顾曦语气小大人似的循循善诱。 「快点给我娘讲讲,好好说说这次的小测到底有多么多么的难,」顾曦见贺成渊不说话,伸手怼了怼贺成渊肩膀,半开玩笑半威胁地道:「你快点说哦,你不说我以后就不跟你好了。」 威胁人的小手段一套一套的,毫不自知地转往人软肋上戳。 「这次的小测真的,特,特别难,」贺成渊听到顾曦说不理他,一口气憋在胸口,话都结巴了:「是真的难,师娘,我,我没骗你。」 够意思! 顾曦笑嘻嘻地伸手拍了拍贺成渊手背,背对着商雪跟贺成渊挤眉弄眼。 不愧是他最好的朋友! 这哥们可以处一辈子! 商雪听着贺成渊的话,挑了挑眉:「哦?那顾曦你给我讲讲,这份特别难特别难的小测,贺成渊考了多少啊?」 原本开心得笑成一朵花的小孩瞬间跟被雷噼了似的,笑容僵在脸上,一动不动。 「顾曦,」商雪的脸冷下来。 「娘~」小孩拖了个长音,万分委屈地扭过脑袋。 商雪瞪他一眼:「你在那威胁人帮你说谎,你当我听不出来呢?」 她恨铁不成钢地往贺成渊那边看,想跟贺成渊说以后态度硬气一点,没必要因为顾曦小小的一句威胁就「助纣为虐」。 结果就看见贺成渊在那忙着帮顾曦揉脑袋,满心满眼全是她家那个气死人的臭小子,根本就没往她这边看。 商雪:「……」 行吧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倒显得她多管闲事了。 顾曦见商雪打算拿考了倒第一这件事收拾他,瘪起小嘴,试图把商雪的注意力从他考了倒第一这件事上吸引走:「娘,你也别光看我小测成绩呀。那我还打了白甲地蛛呢,你怎么不夸夸我这个?」 顾曦觉得既然现在他们能够平安的躺在琢玉楼的卧房里,那就说明白甲地蛛已经被及时赶到的先生们打死了。 他觉得先生们既然能赶到白甲地蛛那里救人,那肯定也就应该知道了是他跟贺成渊拦下的白甲地蛛,知道了他们俩是保护了琢玉楼的大英雄。 大英雄哎! 这么好的事情不告诉他娘,为什么要把考倒第一的事情告诉他娘? 「什么白甲地蛛?」商雪眉头蹙起来:「顾曦,你这是又打算把话题往哪扯呢?」 「娘,先生没跟你提过白甲地蛛?」顾曦瞪圆了眼睛,一脸惊讶:「我之前跟一只特别厉害的白甲地蛛打起来了,不光救下了容钰,还救了好多被白甲地蛛抓到的人呢!」 「容钰你知道吧,娘,我未婚妻。」 他小手在半空中比划来比划去,嘴里不停地解释:「当时我,贺成渊,还有容钰,我们三个人不小心走到了白甲地蛛的地盘上。那个臭蜘蛛想要把容钰吃掉,被我拦下了。我跟容钰说让她帮忙回去把先生叫来,贺成渊留下来跟我一起打白甲地蛛了。」 「这么大的事,先生没给你提过?」 「没提过,」商雪瞥了瞥他:「你不说你脑袋疼么?我看你这挺精神啊?」 「哎呀,别提脑袋疼的事了,」见商雪不信他,顾曦手指向贺成渊:「娘,那贺成渊身上的伤,你就一点都不奇怪吗?」 「你不说他是你干儿子吗?你就这么不关心你干儿子?」 「不是帮你打架打的么?」 商雪一脸,「臭小子你编,我看你接着编」的表情,双手环胸,稳稳地望过去,嘴角掀起一抹冷笑:「先生都跟我说了,你不仅小测考了倒第一,还特别能闹事,刚来琢玉楼第一天就跟别的小孩打起来了。」 顾曦:「……」 啊? 第52章 容钰:那我可真够臭不要…… 琢玉楼 无人隐蔽处 两抹身影在遮掩物后若隐若现,说话声压得极低。 树枝上时不时有飞鸟落下休息,有的跳到地上蹦蹦跳跳地琢食。 它们在经过那两个人身边的时候一点也不惧怕,甚至没有躲避的动作,好像那两个人根本就没有真实存在,而是看不见摸不着的空气。 很可能是用了隐藏身形的法术,又或者是能够屏蔽气息存在的结界。 「说吧,到底怎么回事?」容钰脸色铁青,说话的语气也不太好。 「……实话就是,我也不知道,」006脸色发白,嘴唇干燥起皮,几乎没有了血色。 他看起来状态很是憔悴虚弱,下巴上胡茬明显,眼眶周围是国宝一般的硕大黑眼圈。甚至连后背都像老头子似的微微驼起来,整个人看起来完全没有半点精气神。 却还是强撑着社会人的本分,尽心尽力地解答客户对于自己工作上的疑问。 「你不知道,那这件事你们穿书管理局打算怎么处理你总该知道吧?」 容钰再度发问,丝毫不给006喘息辩解的机会:「提前触发剧情彩蛋是我个人的操作问题,关于这点我并没有打算向你们公司索要任何赔偿,也不会针对我遇到的危险跟你们提出任何质疑。」
第101页 「我现在只想知道,在我离开白甲地蛛的地盘,回到琢玉楼来找你们帮忙的这一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的语气已经完全是质问了,006反手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抿着唇,说不出话。 「我现在也没办法相信我那天看到的东西,」想起那天眼前的景象,容钰只觉得一口凉气从鼻端直接沖入脑顶。 「我觉得我当时要不是跑回了琢玉楼里找你,估计现在我可能就剩一捧骨灰了,」容钰原本就铁青的脸色几乎变得漆黑:「不对,很可能连骨灰都被炸没了。」 「有可能会让女主角陷入剧情发展以外的生命危机,这样的危险预估,你们的合同里一开始并没有标明。」 「你们这是诈骗行为,我完全可以去告你们。」 那日,容钰急忙跑回琢玉楼,寻找006帮忙营救顾曦和贺成渊。 可等他们终于赶到的时候,却被眼前的景象震惊得瞪大双眼。 原本土石组成的地面,如同被烈火烧焦的面包片一样脆弱不堪,整片地表层都布满了破碎的裂纹,根本不需要用手指去碰,风轻轻一吹就会飞起一大片黑灰色的地皮。 巨大的白甲地蛛消失不见,地上只剩下几根焦炭树枝似的东西,隐约能从形状推断出是蜘蛛的足爪,零散地分散在各处。 死无全尸。 失去意识后躺得七仰八岔的村民,爆炸深坑中昏迷不醒的顾曦和贺成渊,不断蒸腾而起的浓烈白烟…… 「我甚至以为是小行星撞地球!」 「小行星撞地球的科幻片看过么?」 「您觉得这俩玩意儿除了一个在电视里一个在眼巴前儿还有什么其他的区别?」 容钰气得话里边的京味儿都控制不住地跑出来了。 「容小姐,你先冷静,这个事我们现在正在调查中,具体什么原因得等技术部那边的鑑定结果出来了再下结论,」006试图安抚。 006因为书中莫名出现的爆炸事情忙得焦头烂额,整个人头晕脑胀。 他已经没力气自己思考,完全按照公司那边协商好的解决方案向容钰诚心地解说道:「你是我们公司尊贵的vip客户,公司肯定要优先确保你在书里面的体验效果。这次发生的事情是个意外,我们决定对你进行可行范围内的赔偿。」 006从系统空间里拿出事先准备好的方案书,摆在容钰面前:「这里一共有三套方案,如果容小姐你都觉得不满意的话,我们可以在这三套方案的基础上继续协商。」 「务必让你物超所值,有一个完美的穿书体验。」 「呵,那我可真是谢谢您们了,」容钰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从006手里接过三套补偿方案,仔细地端详起来。 她看得很是认真仔细,不像普通人面对各种合同时候随意地扫视,而是逐字逐句地品读,时不时还会低声念出来,甚至向006要了一支笔,时不时在纸面上涂涂画画。 那副极为专业熟练的态度,让006额头上的冷汗不知不觉间变得更多了。 006是这次穿书任务的任务负责人。 同时也是跟容钰洽谈合同的项目负责人。 所以他清楚地明白眼前这位大小姐到底是个什么样尊贵的vip客户。 500万的穿书体验套餐。 他给穿书管理局卖上至少20年的命才能挣到的这么一大笔天价巨款。 人家,一次性结款。 手头至少有500万流动现金是什么概念? 货币基金收益,年化收益率4%,一年光利息就能有20万的收入,躺着收钱的那种。 006可不是网上那些什么都不懂的抬槓侠。 什么我同学开网店月入4,5万,我朋友十年前买比特币挣了五千万,我亲戚家孩子985硕博毕业年薪百万…… 这种完全就是活在梦里的傻子。 让这种傻子去找他嘴里说的那些同学,朋友,亲戚家孩子,看看人家会理他么? 大概率连他这个人是谁都不知道。 006经歷过社会太多毒打,早就看清了现实,靠着吹牛逼获得认同感这种事他见了只觉得可笑。 远的不说,就说他们穿书管理局。 堂堂的上市公司,企业龙头。 因为十年前股价狂跌那件事,到现在资金都没能回笼,每年的经营状态都是赤字。 公司的高层们现在估计别说一口气拿出来五百万用来娱乐消费了,就是掏出来每年3万块钱的汽车修理费和油钱的时候估计都得心疼的手打颤。 由此可见,能够眼不眨气不喘拿出500万来买个乐子的容钰,到底是有多富。 真正活在社会金字塔顶尖的那批人。 「三套方案,全都是金钱方面的补偿,」容钰抬头,语调里满是讽刺意味。 她将方案书递还给006,耸了耸肩:「每一个我都不满意。」 「在签合同的时候我跟你们公司说过,钱不是问题,愉快的体验是我唯一追求的东西。」 006闻言苦笑,连声称是。 其实公司又何尝不知道容钰的诉求,可是除了金钱方面的补偿,他们实在是很难想出其他完美的解决方案。 「容小姐,那这件事你打算怎么处理呢?是打算终止合同么?」 将三份补偿方案收回空间里放好,006长嘆一口气,没有再继续劝阻,态度近乎于破罐子破摔。
第102页 这本书在他接手之后已经出现了两次严重bug,每一次都威胁到了客户的人身安全,他确实没什么立场再继续劝说容钰履行之前签订的合同了。 气氛变得压抑,沉默让006觉得有种喘不上气的窒息。 「对于这件事的处理,」容钰抬手拢了拢头髮:「这本小说我还蛮喜欢的,目前没有中止合同的打算。」 「真的吗?!」006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每份穿书任务在完成之后都会给项目负责人5%的分成,500万的5%的那可就是25万,006实在不想错过这笔对他来说算得上巨款的分成。 「没错,」容钰点头,伸手向006要来笔纸,话语间拉了个长音,:「我想要的补偿内容是——」 「我想让顾曦活下来,改变顾曦十五岁那年要被贺成渊杀死的结局,」容钰的笔尖在纸上轻点,面容凝重。 顾曦冲出去跟白甲地蛛对峙,而她只能躲在一旁发抖的时候,容钰其实在心里暗暗唾弃过自己的软弱。 可她心里明白,她的所作所为其实是一个普通人在遇到危险的正常反应,换做其他任何没有金手指的穿书者都不可能会做的比她更好。 毕竟,亲眼见到跟楼房差不多高的巨型蜘蛛张牙舞爪,挪动着八条毛腿冲过来的那种恐惧感和冲击力,容钰相信没几个人能够接受的了。 她没当场昏过去已经算是心理承受能力很强了。 可容钰更加明白,不仅勇于站出来独自面对强敌,并且对于落荒而逃的她也没有任何讥言嘲讽,能够做到这样事情的顾曦有多么难能可贵。 没有任何人能够眼睁睁地看着这样勇敢又善良的孩子死于非命。 十五岁,人生才刚刚开始就要结束,不管怎么说都实在是太残忍了。 而且还是被自己最好的朋友亲手杀死。 容钰:「故事的结局是我跟贺成渊隐居山林,顾曦死不死对故事本身根本就没有任何影响,没必要加这么一段好兄弟反目成仇的剧情给小说内容升华反转。」 006表情纠结。 他其实也很喜欢顾曦,私心里也希望顾曦能有个好结局,可是…… 006缓缓开口,态度认真地解释道:「容小姐,书中的剧情是早就决定好了的。」 「现在任务已经开始,如果想要改变重要人物结局的话,所有的事先准备都会白费,各种工作都需要重新调度。」 「这件事的难度太大,牵扯到的人太多,我没办法在这直接给你一个明确的答覆。」 「本来也没指望你当场就给我回復,你一个小员工,怎么可能做得了这样的主。」 容钰笑了一下:「我可以额外支付给贵公司100万,当做剧情更改的费用。」 她语速放慢,郑重其事:「我的要求和今天我们谈话的内容,我都记录在了这张纸上,回去交给你们的领导确认,等到有回覆了再把结果告诉我就可以。」 100万,她就当是给喜欢的纸片人氪金了。 看见006将那张纸妥善地收起来保存好,容钰开口:「白甲地蛛的事情你们打算怎么处理?」 这段剧情本来是容钰的高光剧情。 可现在白甲地蛛已经死的灰都飞没了,是补偿一个全新的剧情,还是只能就这么捨弃这段剧情,容钰需要006给她一个明确的答覆。 眼看有关于爆炸的补偿问题暂时告一段落,006心中长舒一口气,语调也变得放松:「是这样的容小姐。」 「虽然白甲地蛛在事实上并不是你杀的,但是为了按照原着的剧情线突出你的角色高光,我已经跟琢玉楼里的那些小孩们说了,说白甲地蛛是被你杀死的。「 「你是保护了琢玉楼,解救了附近村民的大英雄。」 「那些小屁孩虽然一开始不信,但是我已经把他们的记忆都篡改了,他们现在对你的所作所为深信不疑,你到时候就尽管接受大家的崇拜和赞美就好了,。」 006一脸邀功地表情望过去,却看见自己的衣食父母对自己摆出一脸食了屎的表情。 006:「……」 容钰:「……那我可真够臭不要脸的。」 第53章 贺成渊尿床了!!!…… 五月初夏,正午的空气带着淡淡的闷热。 入了夜,风里却透着丝丝寒凉。 商雪因为倒第一的事情把顾曦好一顿说。 小孩本来就因为这件事有点厌学的情绪,被噼头盖脸数落之后更是连琢玉楼这三个字都不想再听,自己一个人闷头跑出去,躲进了树林里静静。 现在夜风吹起来,冻得顾曦缩了缩肩膀,打了个寒颤。 他四处瞧了瞧,树林间安安静静的,月圆星稀,好像整片天地间就只有他一个人,空旷寂寥的环境让心里的难受缓解了不少。 「上学真的好讨厌啊,」某只身形已经明显拉长的大糰子,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脸,试图自欺欺人把自己揉回五岁那个无忧无虑,漫山疯跑的小糰子。 他还记得自己以前可盼着长大了。 好像长大之以后,所有的困难都会因为变成大人这件事本身,迎刃而解。 可现在他发现好像不是这样的。 他的烦恼比小时候还要更多了一点。 怎么会这样呢? 难道长大不应该是一件很幸福,很快乐的事情吗? 顾曦皱起小眉头,深深地嘆了口气。
第103页 可是那口气刚刚嘆出去,就被他吸熘一口给吸回来了。 不可以沮丧! 顾曦你是最棒的! 五年来的勤恳修炼已经成为身体的习惯,恢復了好心情之后,顾曦从储物戒指里掏出「破空」,随手挽出几朵枪花,伴着夜色认真地练习起了枪法。 他反反覆覆地将之前一个并不算太熟练的招数练了百来遍,直到刺出去的枪尖精准地点在了该刺的位置,这才收回练枪的手,站在原地喘了几口粗气。 他身体还没完全恢復,做完这些已经精疲力竭。 可是一想到对上白甲地蛛时候,自己的无力还有弱小,原本向下垂着指地的枪尖被重新提起,深吸一口气,勐地纵身一跃,将破空在半空中抡出一道满月般的完美弧度。 就算长大之后会遇到更多的困难,有更多的烦恼。 可是他也还是嚮往着快点长大。 因为长大以后他就可以变得更强。 就可以保护他最好的朋友了。 顾曦胸膛剧烈起伏,唿吸急促,脸颊透着淡淡的粉色,披散在肩头的长髮被汗水沾湿,贴在脸蛋和脖颈。 他的胳膊因为长时间的持重而变得酸软疲惫,刺出去的一枪歪了准头,在半空中划出一道歪歪扭扭的弧线。 小孩气得咬牙,将破空握紧,重新抡起。 直到身体里的最后一丝力气也被耗尽,喘气的时候感到喉咙里盈满了腥气,就快要吐血了似的难受。顾曦这才喘息着将破空收回储物戒指里,随手拢了拢凌乱的头髮,迈着步子往卧房的方向走。 走着走着勐地顿住脚步,扭头仔细一看,发现了远处正在练剑的贺成渊。 屏住唿吸,放轻动作,顾曦偷偷笑着,一点点地悄悄靠近着瞧热闹。 他从卧房里跑出来的时候,贺成渊本来也要跟着他一起,可顾曦当时是真的不开心,谁也不太想理,就硬把人推了回去。 没想到贺成渊居然没睡,也出来练剑了。 银亮的剑尖好似有生命的活物般,在墨绿色的林间开出朵朵银白色的梨花形状。 少年身姿灵动,犹如展翅仙鹤,手中长剑随身形抖动,瞬间幻化出千千万万的剑影。 梨花雨落,璀璨若星。 俯身微微喘息,再抬头,琥珀色的眼中勐地亮起光。 「豆豆!」 「嘿嘿,被你发现啦,」顾曦跑过去,站在贺成渊面前嘻嘻笑:「你还要再练一会儿么?」 「不了,」贺成渊碰了碰顾曦的手背,有点凉:「回去吧,晚上风大。」 「嗯,」顾曦一马当先,蹦蹦跳跳地往回走。 「贺成渊,你的剑术真的越来越厉害了,」顾曦扭头,食指和拇指对在一起,露出个小小的缝:「当然啦,比起我还是稍微差了那么一点点。」 风颳的有点大,顾曦的头髮被吹得遮住眼睛。 他伸手去拽,冰凉的手指搭在他的手上,贺成渊冷清的声音低低传进耳畔:「我帮你。」 纤长的五指动作温柔地穿插在乌黑的长髮间,贺成渊看着顾曦乖乖任他梳头髮的样子,犹豫了许久,终于开口:「豆豆。」 「嗯?」顾曦被贺成渊叫豆豆叫的都没脾气了。 反正不管他怎么说贺成渊都不肯改,他已经放弃了。 「你……相信命运么?」贺成渊睫毛微颤,苍白的肤色在月光下白得惨澹,神情间隐现无措,薄唇抿成直直的一条线。 他们是一本书里的人。 故事的后面,干卿宗会被他亲手灭门,他还会亲手杀了顾曦,并且跟容钰归隐山林。 只要一想到这些,贺成渊就胸口滞涩,思绪乱成一团。 他不知道自己的努力能不能成功改变命运,过乱的思绪使得本来灵巧的手指变得笨拙不听话,拉扯头髮的时候用力过重,扯得顾曦龇牙咧嘴,连声喊疼。 「贺成渊,你怎么了?」顾曦扭头,不解地望过去。 他明显感到贺成渊的状态不太对,好像有很多的心事压着说不出来的样子。 贺成渊见顾曦仰头跟他对视,连忙慌乱地垂下眸子:「没事,我就随口问问。」 这话显得更欲盖弥彰了,小孩的好奇心被彻底勾起来,连着问个不停:「贺成渊,你说呀,到底怎么了啊?」 「什么命运不命运的,贺成渊,你到底想说什么呀?」 问了半天也没问出来,顾曦有点受挫败,懊恼地撇嘴。 他突然想起来之前贺成渊尿不出来这件事,随口问道:「对了,贺成渊,你问没问二师姐,你尿尿尿不出来这个事啊?」 他觉得这事可实在是太严重了,这要是不尽快解决还了得? 贺成渊原本满满的一腔忧愁转瞬变为慌乱羞愤。 他苍白的脸颊飞速爬上晕红,低声呢喃:「你别问了。」 「啊?这也不能问?我这不是担心你么?」 「哎,总之你就别问了!」 「哼,不问就不问呗,当我稀罕听呢,」小孩有点闷闷不乐,噘起嘴巴,从鼻子里重重地喷出一口气。 他觉得贺成渊今天可实在是太奇怪了,说什么都支支吾吾的一半,吊人胃口。 但是转念一想,贺成渊之前差点被白甲地蛛的蛛丝傀儡杀死,肯定现在还是很害怕吧,所以才会跟平时不太一样。
第104页 是他没能保护好他。 一想到好朋友遭遇到的危险,顾曦心里觉得难过,反手把贺成渊的手抓起来,握在掌心捏好。 掌心握着的手掌冰冰凉,像捂不热的石头似的。 「贺成渊,我们俩今儿睡一块吧,」顾曦热情主动拉着贺成渊往回走,试图用这样的方式帮好朋友抚慰受伤的心灵。 贺成渊原本垂着的头勐地抬起来,脸蛋通红:「嗯?」 「嗯什么嗯?」顾曦被贺成渊罕见的傻愣愣的模样给逗笑了:「哎呀,你怎么傻乎乎的?我说我们今儿睡一起吧,你留我房里,别自己睡了。」 他刚才练枪累得不行,想快点回去休息,也不管人愿不愿意,拖着贺成渊就一路往他自己的卧房跑。 进了屋,蹬掉鞋子,顾曦飞快地把自己洗干净,蹭熘一下子就钻进了被子里。 「贺成渊——」他抬手揉了揉眼睛:「我好睏啊,你站在地上干什么,快过来睡觉啊。」 贺成渊原本还呆呆地在地上站着,听到顾曦这样说,脸蛋红得快要滴血似的。 他犹豫再三,在顾曦不停地催促下,终于轻手轻脚地爬到床上,拉起被子钻了进去。 把身体缩成小小一团,贺成渊可怜巴巴地蜷在了床边上,几乎就快要掉下去。 顾曦看他觉得好笑,伸手把人往自己这边扯:「你干什么呢?你这是练什么功呢?」 贺成渊摇头,抿唇,不肯说话。 他原本一直努力着抗拒,可被扯的次数多了,慢慢地身体就软下来,乖乖地往顾曦那边靠了过去。 两个小孩脸贴脸地躺在一起,顾曦这才发现贺成渊的脸上有好些细小的淤青没消,肩膀上也有好几道不知道被什么划破的,刚刚结痂的伤口。 是白甲地蛛那个时候留下的伤。 就算用了干卿宗上好的伤药,也没办法很快治癒的,带着毒的伤。 顾曦鼻子发酸,抬起脸,用鼻尖蹭了蹭贺成渊的鼻尖。 像寒冬里依偎在一起互相取暖的野兽幼崽一样,来源于本能的亲昵。 他抬手抱住贺成渊的肩膀,动作轻轻地拍了拍:「贺成渊,我们睡觉吧。」 「嗯,」贺成渊用鼻音轻轻回应。 闭上眼睛,顾曦试图快点入睡。 可他昏迷了两天一夜,身体虽然因为刚才的修炼而疲累,脑子却并不算累,反而精神的不行,翻来覆去地睡不踏实。 正想再换个姿势的时候,一双凉冰冰的胳膊勐地搂住他的腰,力气很大地收紧,勒得顾曦险些一口气没喘上来。 扭头一瞧,贺成渊整个人都贴在他后背,腿缠着他的腿,正死死地抱着他。 顾曦被勒得难受,身子扭来扭去地想挣扎出来,结果却反倒被人抱得更紧。 「贺成渊,」顾曦把嘴贴到贺成渊耳朵边上,小声说:「你快松手,我要被你勒死了。」 被喊到名字的人,睫毛抖颤,鼻畔溢出呻吟,身体突然产生一阵不规律地抽动。 随后,双腿和手臂上紧绷的肌肉逐渐放松,可环抱在顾曦腰上的手还是维持原样,没有松开。 「贺成渊?贺成渊?」 顾曦吃惊极了,他觉得贺成渊可能是做噩梦了,要不然怎么会这个样子呢? 这是梦到了什么呀? 是不是又梦到了白甲地蛛? 顾曦伸出小手去拍贺成渊的后背,试图帮贺成渊顺气,却感受到两个人紧紧贴在一起的地方凉冰冰,湿乎乎的,好像…… 顾曦眼睛瞪得大大的,震惊地合不拢嘴,满脑子都被这个惊天噩耗充斥。 贺成渊他—— 尿!床!啦!!!! 第54章 贺成渊:我以后会跟顾…… 被贺成渊拉着手一路往前走,顾曦的嘴撅得几乎可以在上面挂一个油瓶。 「我,我脑袋疼,」眼看着离琢玉楼越来越近,顾曦闭着眼睛嚷:「又开始疼了,可疼可疼了。」 贺成渊抿了抿唇:「你昨天也是这么说的。」 「那是因为昨天也疼,」顾曦语气一本正经,理直气壮。 「那你不想得第一名了?」贺成渊扭头,看着他,轻声问:「不去的话就永远都会是倒第一,这样可以吗?」 顾曦:「……」 失策了。 「不可以,我要当第一名,不想一直当倒第一,」小孩垂下脑袋,前行的脚步虚得无精打采。 他特别不情愿地在地上蹭步子,屁股悄悄往后坠,要不是贺成渊一直扯着他,估计直接就要用屁股拖地了。 等到终于来到癸字号楼之后,回想起那天倒数第一时候小伙伴们震惊的眼神,顾曦立刻感觉血全往脑袋上涌,之前说好的瞬间全都不作数,脚下抹油就想跑。 呜呜呜! 他不想进去! 他真的不想进去哇! 还没等跑远就被贺成渊一把拽了回来。 「贺成渊,贺成渊你放开我,」顾曦手脚并用地挣扎,觉得只要贺成渊放他走,他就可以逃离这个可怕的地方了。 小孩挣脱半天没挣开,咬牙切齿,装出恶狠狠的语气威胁:「贺成渊,我跟你说,你再不放开我,我就把你尿床的事说出去!」 贺成渊的脸「砰」的一下子就红了,耳根耳廓颜色全像煮熟的虾子似的。 「那不是尿床,」他声音又小又低,全压在嗓子眼,自己都听不清:「师姐说是,是,喜欢的人……」
第105页 顾曦没听清:「啊?你说什么?」 贺成渊深深看了他一眼,琥珀色的眼睛里带着被背叛的伤心,神态像极了受了委屈却不得不默默忍下的猫:「没,不是都说好了替我保密,你怎么能反悔?」 顾曦受不了贺成渊这样看他,挠了挠头,诚恳认错:「对不起,这事是我错了,我帮你保密。」 可一想到要去琢玉楼,他整张小脸瞬间又垮下来:「可我真的不想去琢玉楼,我怕他们笑话我。」 贺成渊见顾曦这么不想去,也犹豫了:「那,要不然就不去了,我跟你一起回干卿宗?」 顾曦连忙点头:「好!我们一起回去吧!」 贺成渊想的比较远:「但是师娘那边可能不太好交代。」 顾曦:「……」 一想起商雪暴怒的脸,顾曦整个人瞬间就老实了。 当初是他非要跟着贺成渊一起来琢玉楼,商雪劝他他也不听。 现在考了倒第一了想回家躲着,他娘肯定丢不起这个人,绝对不会让他回家的。 想到这,小孩跟具行尸走肉似的晃荡,脚步虚浮无力:「你说得对,我得好好念书修习。」 他嘟嘟囔囔地自言自语,满脸是大写的不情愿:「我爱背书,背书使我娘快乐。」「1」 贺成渊见状垂眸,琥珀色的眼里满是笑意。 他清冷的音色放得很低,是强压着笑声的温柔:「嗯,豆豆你说的对。」 顾曦嘆气,赴刑场似的往屋子里面走,还没等进门,听到屋子里声音嘈杂。 「白甲地蛛那件事,你们都听说了吧?」 「听说了,听说了!据说那白甲地蛛不仅住在凌秀峰上抱卵,而且还抓了好几个村子的村民给它的蜘蛛卵当储备粮,简直就是一大祸害啊!」 「我听说那只白甲地蛛是被容钰杀给了,可是传闻里根本没讲她到底是怎么杀的白甲地蛛,我怎么感觉不太可信呢?」 「岂止不太可信。自信点,去掉太字。话我就放在这,她一个鍊气后期要是真能打赢金丹后期的成年白甲地蛛,我以后每天上课前第一件事就是当众给大家表演拔眉毛。」 「哇!你还会拔眉毛,你好厉害啊!」 「嘿嘿,其实很简单呀。但是拔眉毛有很多种拔法,比如可以用手呀,还可以用法宝呀,我现在给你们表演一个吧。」 伴随着屋子里此起彼伏的惊唿声渐渐变低消失,那个表演拔眉毛的似乎圆满完成了自己的表演任务。 「可是我分明记得听谁说过是容钰杀死的,而且我应该很相信这个事才对……所以这个事现在想来确实离谱得过分,鍊气后期杀死金丹后期,我当初到底是怎么相信的呢?」 「……你别说,我也一直以为是容钰杀死的白甲地蛛。可最近越合计越觉得这事哪里不对劲,感觉我像被人下了降头似的。」 这句话说一说,屋子里立刻传来众多附和认同的声音。 「那你们说,白甲地蛛如果不是容钰杀的,到底是谁杀死的啊?」 「这还真不好说,但我觉得应该是琢玉楼的先生吧?或者是其他字号楼的师兄师姐们?」 「不过要是体术够强的话,修为低一些应该也能打得赢白甲地蛛吧?我记得白甲地蛛的白甲法术防御性强,对于力量攻击的防御性好像比较弱啊。」 「你说的也有道理,容钰她是剑宗宗主的孙女,指不定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压箱底绝活呢,话倒也不能说得太满。」 小孩们议论纷纷,争论不休,半天也没能得出个结果。 「哎!你们都听我说!」有人嗓门贼亮地吼了一嗓子,瞬间镇住了场子。 「我在知道这件事以后,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所以偷偷下山去附近的村民那里问过,」小孩压低了声音,把氛围搞得神神秘秘:「据那些村民说,当时确实有一个小女孩出现在了白甲地蛛的附近。」 所有人闻言倒吸一口凉气。 「所以居然真的是容钰杀死的白甲地蛛?」 「哇,那看来消息是真的了。」 「所以不要背后乱嚼人舌根呀,看看看看,冤枉好人了吧?」 正在说话的小孩在大家哄乱一片的时候,嘿嘿一笑,勐地拍了拍手,示意大家继续听他说话。 「只不过那个女孩并不是杀死白甲地蛛的英雄,她被蜘蛛给吓跑了。真正救了他们的是一个小男孩,手里拿着一桿红色的长枪。」 「……」 「???」 「!!!」 一个男孩! 红色长枪! 用枪的可太少见了,再加上红色,他们唯一见过用赤色枪当法宝的就只有—— 那个刚刚发言完毕的小孩似乎很享受这种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听他讲话的氛围,后面的话拖拖拉拉,吸了好大一口气才说完:「那个男孩那天穿着一身红衣服,瞧模样十来岁的年纪。」 「啊啊啊啊啊!」 「哇哇哇哇哇!」 「嗷嗷嗷嗷嗷!」 拨开浓雾后豁然开朗的惊喜感充斥着每个人的大脑,让他们激动得失去理智。 整间屋子立刻化身尖叫的海洋,房顶都差点被惊唿掀翻。 怪不得顾曦这几天都没来琢玉楼修习! 原来是去打白甲地蛛了! 有人眼睛尖,一下子发现了在外面探头探脑的身影,满脸惊喜,扯着嗓门直接叫出来了。
第106页 「是顾曦!!!」 「顾曦来了!」 这一嗓子嚎出来,整个癸字号楼都炸开了锅。 屋子里的小孩全都从座位上起身,疯跑出去,拽着顾曦往屋子里面拖。 贺成渊看着好几只不经意见拂过自己身上的手,眉心紧蹙,再看到顾曦身上搭着的数不清的手,眼底的情绪甚至可以说的上是薄戾冰冷了。 他用力推开人群,往顾曦的方向走,心中燥郁愈发浓重。 可顾曦却被人潮推得离他越来越远,伸长了手也够不到小孩的衣袖。 「顾曦,快给我们讲讲白甲地蛛的事!」 「对啊,快!快给我们讲讲你怎么打赢的白甲地蛛,怎么救的村民啊!」 「那白甲地蛛据说是金丹后期,顾曦你真的好厉害啊!」 好几十双眼睛亮晶晶地盯着顾曦瞧,瞧得顾曦脸蛋通红通红的。 「我没有打赢白甲地蛛,我只是拦下了它,」小孩认真地纠正道,不肯承认任何不属于自己的荣耀。 「杀了它的人应该是琢玉楼的先生,那天容钰也跟我们在一起,她帮忙回来琢玉楼搬救兵了。」 「拦下那也很厉害了啊!金丹后期哎!换成我,一下子就得被打趴下了!」 「顾曦你快别解释了,赶快把天的事给我们讲讲,从头详细说!」 「好好好,你们别推我啦,我现在就去给你们讲,」盛情难却之下,顾曦羞红着脸,飞奔到了教室最前面。 屋子里响起了如同潮水一般的掌声。 所有小孩都跟被打了鸡血似的莫名亢奋。 孩子们的世界没有接触过太多的纷扰污浊,单纯快乐。 他们的祝福和崇拜永远都是最真挚的。 顾曦是拯救了附近村民的大英雄哎! 还有什么比听英雄的故事更能令人少年人激动了呢? 听着那些送给自己的欢唿,顾曦感觉自己连脚指头都是飘的,恨不得喋喋不休地说出一万个字来夸奖自己。 可真到了开口回忆那天的时候,脑子里却莫名只能想起来为数不多的几个画面。 每一个都不是只有他自己。 站在人群的最前面,顾曦绘声绘色地讲着那天发生的事情。 清晨的曦光把房间涂成淡金色,闷热的风里带着鲜花草叶的清香。 鸟鸣虫蝉遥遥轻奏,人语笑言低低窃响。 小少年笑容灿烂,皮肤在阳光下白的发光,黑珍珠似的杏眼熠熠生辉,绚丽耀眼。 「其实白甲地蛛不是我一个人拦下的,是贺成渊帮我一起,我们两个人才能成功拦下它。」 顾曦圆圆的杏眼弯成两轮新月,语气带着自己都不知道的炽烈骄傲:「他那天真的特别勇敢,为了保护我和各位村民,险些被白甲地蛛给吃掉。」 「要不是有他,我估计早就死在白甲地蛛的手里,没办法回来见你们啦。」 抬起手,他向贺成渊的方向指过去:「你们看,他身上那些没好的伤就是那个时候留下来的。」 所有人都随着顾曦手指的动作回头。 一袭白衣的小少年游离在人群外,眉心微蹙,模样清冷又禁慾。 他跟周遭猴子样的半大男孩格格不入,精緻深邃的五官散发出一种诱人的薄艷气质,淡浅色的眼眸似琉璃,望向他们的视线冷漠又凌厉。 「啊啊啊啊——!」 女孩们被美颜震惊,尖叫声一下子就炸了起来。 她们本来想起闹让贺成渊也出来讲几句,但被那样冷的一双眸子扫到,瞬间就蔫了声,只能纷纷无奈转头,往顾曦的方向瞅。 只不过时不时还是会用余光偷偷地往后面扫。 正当大家兴高采烈地议论的时候,一道极为不和谐的声音响起。 「哎哟喂~」 李烈斜睨着眼睛,翘着二郎腿,阴阳怪气地大声喊道:「筑基前期能拦得住金丹后期?怕不是在把我们当傻子耍吧?」 他语气言之凿凿,口中啧啧有声:「怎么?那些村民蠢得无可救药,你们修仙了这么些年也能这么愚昧?」 「差了整整一个大境界加两个小境界,不被当场灭成飞灰就已经是活见了鬼吧?」 李烈这样一说,大家原本欢喜雀跃的心思瞬间有些冷却。 对呀。 他们一开始不相信容钰杀了白甲地蛛,不就是因为二者之间境界差了太多,根本就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么? 「我刚才就说过,」冷静的反驳声适时响起。 「白甲地蛛的口器,眼睛都是弱点,再加上它们的白甲对于法术的防御性足够强,可是对于单纯力量地进攻防御力并不强,即使是低等阶对上也不是不可战胜的,」一位看起来就很博学的男生,心平气和,侃侃而谈。 「只不过修士们大多重视法术的修炼,很少会有人同时锻鍊体术,所以白甲地蛛在修真界才会成为很棘手的存在,很多高阶修士都对它避之不及。」 「因此,」男孩顿了顿,向顾曦的方向望过去:「只要顾曦能向我们证明他的体术足够优秀,可以跨阶对白甲地蛛造成伤害,我就完全相信是他拦住的白甲地蛛。」 「毕竟,村民们没必要说这种谎。」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将视线望了过去。 正好看见顾曦从储物戒指里召出破空,反手翻了几朵枪花。
第107页 房间内霎时安静,所有人都盯着破空,眼睛眨也不眨。 「铮——」破空激出。 银光乍泄,如同流星飒沓。枪尖颤动,点点虚影若有实质。枪风争鸣,若千军万马奔袭。 那一刻,孩子们觉得眼前站着的似乎不是一位调皮的红衣少年,而是战场上杀伐果断,肆意潇洒的少年将军。 直到顾曦将破空收回储物戒,冲着他们笑,他们这才勐地回过神来,甚至因为不自觉屏住唿吸而缺氧发晕。 「啊啊啊啊啊——!」 屋子里的男生杀猪似的嚎起来! 没有任何一个男生能拒绝这种冷兵器的魅力,更何况是这样行云流水,收发自如的体术。 真的是强爆了!!! 贺成渊的视线一直锁在顾曦的身上,满心满眼都只有那一道红色的影子。 待到听到周围突然爆发的喝彩声,原本微蹙的眉头几乎拢成小山丘,指尖捏在剑柄上松开又握住。 他早就知道顾曦很厉害,也明白顾曦肯定会很受到很多人的喜爱。 可是真的看到这些男生女生全都满脸激动地向顾曦看过去,即使在心里已经做了一万遍的准备,贺成渊还是觉得焦躁的不行。 「顾曦!」有女生红着脸问:「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啊?」 十多岁的小姑娘已经懂得一些男女的事情了,神态间既大胆又羞涩。 贺成渊手指一下子握紧,胸闷得气都喘不上来了。 「哎,人家顾曦有未婚妻,你干什么呢你!」 「啊……啊!!对不起对不起,我忘了这件事了!」 少女们的小春心被打破,有反应快的立刻转移了目标。 「贺成渊!」爱看热闹不怕事大地喊道:「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想跟什么样的女孩结成道侣啊!」 原本内心醋意翻滚却极力维持高冷表情的小少年,听到这个问题后突然破功,神态露出一瞬间的茫然。 他喜欢什么样的女孩? 想跟谁结为道侣呢? 他之前问过沐汀江他到底得了什么病,沐汀江认真地告诉他说是因为他长大了,有了喜欢的人了,所以才会这样。 并不是严重的病,让他放宽心。 可这样说来,他喜欢的人应该就是顾曦了。 所以他以后会跟顾曦成亲,跟顾曦结为道侣吗? 贺成渊的耳朵「砰」的一下炸红,脖颈也迅速地红成一片,在苍白肌肤的映衬下显得格外鲜明。 「啊啊啊啊啊——!」 看到贺成渊居然莫名其妙地害羞起来,已经喊了无数遍的女生们再次炸锅了。 「都给我肃静!!!!!」 掐着点进屋的006,带着容钰刚一进门,看到的就是满屋子的半大尖叫鸡,脸红脖子粗地乱叫瞎跑。 「你们都在干什么,都给我回到自己的座位坐好!」006梗着嗓子喊,试图用音量盖过这帮小土拨鼠。 眼看着这帮小崽子们终于老实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下,006这才轻轻咳了咳,带来了足够让顾曦吐血身亡的重大噩耗。 「下个月继续小测。」 他目光在顾曦身上扫过,眼带笑意:「这几天没来上课的两位同学要努力负责跟上癸字号楼的进度了啊。」 「小测内容一视同仁,结果照旧会汇报给各位同学的家人和所属门派的。」 顾曦:「……」 你干脆直接点名说要杀了我得了。 第55章 本书结局不可更改…… 听不懂的外文歌曲在空气中流淌,浓香四溢的咖啡香混杂着店内摆设的淡雅薰香,好闻得让人沉醉。 006坐在一间高档咖啡厅里,神情局促不安。 借着书中剧情稳定发展的空挡,他出来跟穿书管理局的人汇报自己最近的工作状况,并且向技术部负责人反应了容钰提过的想用100万更换顾曦结局的事情。 结果却大出所料。 为了回到书中的时候能够跟容钰有个合理的交代,006左思右想,决定找之前负责过这本书修復任务的009谈一谈,结果打过去电话被告知对方有点忙,想见面的话可能要麻烦006跑一趟。 006本来就是因为自己的事情要麻烦别人,断断没有不跑这么一趟的理由,就按照009在电话里告诉他的地址,赶来赴约。 没想到,居然会是这么一个让人意想不到的集合地点。 明明是安抚人心情的柔缓音乐,可006的腿却不停地在抖,手心黏腻,额头上的头髮因为汗水黏在一起。 「小9怎么会把见面地点约在这么高档的地方,这最低消费怕不得一百块啊?」 咖啡店里的装饰是復古英伦风,郁郁葱葱的绿植藤萝将整个空间装饰得如同吸血鬼居住的古堡,神秘又静谧。 地面上铺着乌沉如墨的纯理石地砖,洁净得一尘不染,低头看得时候甚至能够从地面上映射出脸部的轮廓。 店里的客人数量本就不多,再加上座位巧妙的布局,以及绿植的遮掩,使得人们被半隔绝在店内各处,彼此之间并不能看得很真切。 不过从时不时传来的低声交谈可以听出,店内的消费者是来自各个国家的外籍顾客,反正除了hello之类的简单英文,其他的006一句也听不懂。 焦急地看了看表,发现离他们之前约定的时间还差十来分钟,006干坐着实在尴尬,想拿菜单点杯咖啡,却发现转了一圈也没找到菜单在哪。
第108页 006:「……」 这什么情况? 他想招手叫服务过来点餐,可眼睛四处望来望去根本没发现有谁在地上走动,再加上氛围实在安静,006不敢高声吆喝,整个人都尴尬地简直快要原地爆炸。 「这什么鬼地方啊,连服务员都没有?」 吐槽的话刚刚说出口,勐地想起来刚进门的时候有个穿着西装的帅哥貌似跟他说了几句英文,但他完全没听懂,ok,ok的就自顾自走进来了。 现在这么一合计—— 那哥们不会就是服务员吧??? 006想给009打电话,问问009什么时候能来。 就在他飞快地按着电话号码,被店里的氛围压迫得身上流出来的汗就快要泛滥成灾的时候,一个二十岁上下的年轻男子缓缓踱步,向着他的方向走来。 流淌的音乐正好进入收尾的余韵部分,伴着男人从容自在的沉稳脚步,莫名给006带来一种莫大的压力。 将腰身线条尽显的双排圆扣,藏蓝底色搭配威尔斯亲王格,稜角分明的垫肩和与西装配色完美的领结。 是一身裁剪质地极为讲究的英式西装。 价值绝对不菲。 「6哥,久等了,」一身正装的009笑了笑,在006身前落座。 006觉得他大脑有一瞬间的宕机。 这是谁? 这是小9? 那个天天加班得邋里邋遢,有事没事就骂几句街,最后辞职的时候还要骂领导一句你妈死了的祖安小9? 009长腿舒展,两只手自然而然地落在膝盖上:「6哥,你能喝咖啡么?习惯什么口味的?」 006已经傻了。 什么咖啡? 什么口味? 什么地球毁灭2024? 009:「6哥?」 006:「……ok。」 009:「……」 009见006已经飘了魂,看起来并没有回他话的意思,笑着摇头,抬手了按下桌面上的圆形凸起按钮。 很快,身穿西装的服务生走过来,009便操着一口流利的英文帮自己和006一人点了一杯咖啡。 「咖啡我请,6哥你别一直用一个表情看我,我害怕,」009伸手在006眼前划了划:「喂,6哥,6哥?」 「6哥你不是要找我问点事么?到底什么事啊?」 当初009在穿书管理局工作的时候,006作为前辈帮助了他不少,所以在辞职之后两个人之间其实偶尔还有联繫。 听到006有重要的事想跟他谈谈,009没拒绝,直接就应下了。 006结结巴巴:「……小9,你……」 你tm是我认识的那个小9么? 006内心嘶吼。 009面带疑惑:「我怎么了哥?我怎么也没怎么啊,不是你怎么了才来找我的么?」 见006状态实在不太对,009蹙起眉,话语间带着感同身受的愤怒:「是不是那不忠不孝,不三不四,不知廉耻的倒霉公司又有什么骚操作了?」 「哥,不行你也辞职吧。就这种破公司要是放到70年前,铁道游击队能为民除害一梭子把它炸的骨灰都扬没。」 006:「……」 没错,是他认识的小9。 006在听到009熟悉的祖安话后整个人终于放松了不少。 他有些拘谨地看了看四周过于豪华奢侈的氛围,迟疑开口:「小9,这地方是不是有点太贵了啊,你怎么想到在这……」 009眨了眨眼睛:「我是这的老闆。」 006:「……」 对不起,打扰了。 009看006又开始两眼放空地望他,赶紧开口打断,试图帮人回魂:「6哥你赶紧讲正事吧,我今天其实还是有点忙的,要不然我就晚上跟你去大排档撸串,不会让你专门往这跑一趟了。」 006沉默了差不多半分钟,终于被迫接受了他以为的穷鬼009,其实是个来穿书管理局体验底层生活的富家少爷的现实。 他咳了咳,尽量掩饰自己发抖的语调:「小9,你还记得你辞职之前负责修復过的那本言情小说么?」 009点头:「《攻略偏执反派》是吧?光看书名我就能起一身鸡皮疙瘩,忘不了。 006俯身前倾,表情严肃:「那你还记不记得你当初修復的剧情内容到底是什么?」 009略微沉吟,缓缓开口:「记得,这书的内容写的很恶趣味,我觉得不太像言情,几乎就是一本凌辱男主的耽美肉文。」 他眉头微皱,努力回忆:「纯粹的为虐而虐,把男主的希望全部砸碎之后再把人踢到更深一层的地狱。最后的结局也莫名其妙,男女主感情戏完全就是硬塞,硬的跟坟头墓碑没什么区别。」 006脸色发白。 他深吸一口气,从包里掏出一本书,放在了009面前:「小9,你看看这本书的内容,跟你当初修復时候的内容有没有什么出入?」 009接过书,手指快速地翻页。 「6哥,」009的目光从书上挪开,移到006的脸上:「内容不能说是有点差别,只能说是毫不相干。」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006眼神复杂:「小6,这事实在是有点复杂,你慢慢听我说。」 「买下这本小说的客户跟我说,她愿意出100万,帮里面的男二改变15岁死亡的结局。」 009没忍住插话,挑眉惊嘆:「哟,穿书的这个女主?没想到这富婆人还挺好啊。」 100万,对有钱人来说不算什么大数目,但再有钱也不会有人愿意平白无故把100万白白打水漂。
第109页 006苦笑:「不是,问题不在这,问题在于我把这件事告诉给技术部负责人之后,你猜负责人跟我说了什么?」 009:「说了什么?」 006深深皱眉:「负责人说本书结局不可更改。」 009来了兴趣:「哦,还有这样的事?」 他长腿交叠在一起,翘了翘脚尖:「这小说定制的时候花了多少钱?」 006伸出一只手,五指张开。 009脸上的笑容变得更深:「五百万,那可就更有意思了。五百万的单子,用一百万改一个重要配角的结局,这齣价可算不上低了。」 006嘆气:「说的不就是么。」 「我当时就过去追问不能改结局的具体原因到底是什么,光扔给我一句不可更改,他们倒是省事了,我到时候没办法跟人家客户交代啊。」 009点头示意006继续往下说。 006:「我跟他反覆纠缠了很久也不给个准话,后来我火气也上来了,我就说这书已经出了好几次bug了,甚至还有可能存在疑似觉醒者,你们技术部到底是干什么吃的,修復修復修不明白,人家客户加钱想给配角改个结局也改不了了?」 「结果这人居然也反过来跟我吼,让我以后有关这本书的事情都不要再烦他了,他压力也已经很大了,有问题直接跟高层反应去吧。」 说到这,006的脸色差得已经像个重症晚期患者了:「小9,跟你碰头之后,我现在可以完全确定了。」 「这书里根本不是疑似觉醒者,而是肯定有觉醒者存在,所以书中的剧情才会一直在不停地改变。 「你当初说有可能是觉醒者的小孩到底是哪个角色,能不能告诉我一下,我想直接给公司写份报告把这件事给高层汇报上去。」 009眼神闪烁了几下,咧嘴笑:「忘了。」 他说谎了。 以前跟006汇报顾曦和贺成渊的事情是因为工作需要,但是现在他已经辞职,没有任何必要再把两个孩子的事情供出来。 006听到009说自己忘了,惊唿出声:「忘了?」 009无辜眨眼:「这么久以前的事,我哪还能记得。」 006目露疑色:「距离你辞职才两个多月,真忘了?」 009郑重点头:「骗你小狗。」 006长嘆一声,只得无奈放弃。 「不过,6哥,」009双手环胸,神情里有丝凝重:「我觉得当务之急是查清楚——觉醒者这个词到底是什么意思。」 咖啡已经被端上来,009端起杯子,抿了一口:「当初听你说觉醒者可以影响现实社会这件事我就觉得离谱。」 「一本小说里的角色,就算有了自我意识难道还能从书里跑出来么?如果不能跑出来的话,他是怎么影响到现实社会的?」 006脑子有点不够用,迟疑问道:「你的意思是……?」 009老神在在:「我的意思是,你先不要因为公司里的那些传言着急害怕。就算真的有觉醒者,觉醒者也未必会对我们做出什么伤害行为。」 「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 当初贺成渊将他那个雪貂壳子打了个稀巴烂的时候,009除了被吓一跳,其实也没受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009话锋一转:「但是老话说得好,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手里多握一些情报总没有坏处。」 屈起手指,在书面上轻轻一弹,009语调轻松戏嚯:「或许你可以让这个人不错的富婆调动人脉帮忙查查这件事,如果她真的想要帮男二改变结局的话。」 006苦笑:「人家顾客是来消费享受的,怎么可能帮忙做这种事?」 009耸肩:「那就没办法了。」 「不过小9啊,」眼见事情终于告一段落,006心态也放松了下来,聊起了调侃的话:「我听说开咖啡厅赔钱的多啊,你这咖啡厅这么高档,能赚到钱么?」 「赚不到啊,」009一脸理所当然。 「这家店就是我用来装逼的,没想着赚钱。」 006:「……」 第56章 贺成渊:再不快点背完,…… 「下课,」006拍了拍手示意。 话音刚落,满屋子的孩子立刻接二连三地收拾东西往外跑,还不等006走出门去,屋子里就已经散了个干净。 006:「……」 顾曦听了一天的课,脑子里面好像全是浆煳似的乱成一团。 他觉得听课简直比练武要累一百倍,小小的身板被压地向下弯曲,神情恹恹地提不起干劲。 「贺成渊,我好累,」小孩苦着一张小脸,唉声嘆气。 贺成渊见顾曦站在原地不动,转身往回迈了几步,把顾曦的胳膊架在自己肩膀上,拖着人往前走。 顾曦懒得使劲,大半个身子都在贺成渊肩膀上倚着,脑袋顶在贺成渊脖子上,像条没骨头的撒娇小狗。 「贺成渊,下个月的小测可怎么办呀?」顾曦被这个噩耗打击得不行,从头到脚都写满人生无望四个大字。 贺成渊认真地思考了一下:「我去问过先生,这几天欠下的课内容不算很多。两堂音修,三堂基础心决,一堂修真界简史,还有两堂八卦导算。」 「需要补写的习作稍微多了些,有十五篇基础口诀的默写,四篇修真界简史背诵,和六篇八卦导算的小卷。」 「这几天我帮你从头整理一下落下的课程和习作,每天完成一点,一个月的时间肯定能全都补上的。」
第110页 贺成渊每多说一个字,顾曦脸上的绝望就更重一层,直到贺成渊把他们欠下的这些债完全说了个遍,顾曦已经整个人都被绝望浸泡满了。 「贺成渊,我不会又考倒数第一吧?」小孩罕见的没了自信,语气蔫蔫的。 他现在已经完全不会再说什么考第一了,他觉得考第一这件事这辈子都跟他无缘。 贺成渊认真摇头:「肯定不会的,以后每天下课之后我就带你去万经阁背书,一直带你到背会为止。」 万经阁 琢玉楼中用来存放各种高阶功法,稀世秘籍的地方。 是在琢玉楼内修习的弟子们,下课后最常去的建筑之一。 万经阁的名字前两个字虽然写做万经,可实际上内里的藏书数量瀚如烟海,根本不计其数。 除了存放书籍以外,空余的位置还摆放了桌椅,可以供想要安静读书的孩子们在万经阁内自行阅览。 一听到不仅上课的时候要学习,下课了还得继续学习。 顾曦就一个字都不想说了。 心累。 贺成渊没听到回答,低头往顾曦的方向瞧,鼻尖擦过顾曦柔软的头髮,有点痒,还带着桂花的甜香。 乌墨一样的黑色,在阳光的照耀下缎子似的反着光。 他扶在顾曦腰上的手臂慢慢收紧,无意识地将脸贴得更近些,埋在髮丝间的鼻端小动物似的耸动,悄悄的,深深的,嗅了一下。 「贺成渊!」 下课后跟着人群一起跑出来却被挤散的容钰,总算找到了两人,还离着一段距离的时候喊了一嗓子。 人群太嘈杂了,声音完全被掩盖。 她小跑几步追上两个人的脚步,待到看清顾曦几乎挂在贺成渊身上的时候,以为顾曦懒得走路在欺负人,笑着说道:「顾曦你这什么走路姿势啊,脑袋都顶在贺成渊鼻子上了,贴那么紧不难受啊?」 贺成渊勐地将头抬起来,红润的脸色瞬间消退。 「谁喊我?」顾曦听到有人喊他,顺势从贺成渊怀里站直了身子。 扭头看过去发现是容钰,小孩脸上露出笑:「容钰,白甲地蛛的事情我还没来得及好好谢谢你呢。」 「多亏你救了我们两个的小命,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他摇头晃脑,说书先生似的拉个长音:「只能——」 话还没说完,勐地被贺成渊捂住嘴,支支吾吾的没了声音。 完全明白顾曦接下来要开什么玩笑的贺成渊脸色铁青,胳膊上的肌肉绷得死紧。 「行了行了,我可不要你的什么报,」容钰毫不在意地摆摆手:「而且那天我虽然带着先生一起过去救你们了,但实际上救人的不是我们,而是另有其人。」 「我去的时候那只白甲地蛛就已经被杀了,我也不知道是谁干的。」 「那可真是有够奇怪的了,到底是谁干的呢?」顾曦琢磨也琢磨不出来结果,索性就放弃了。 反正白甲地蛛死掉了,大家平安无事最重要,想不明白的事情不去想就好了。 他天性爱热闹,见容钰自己一个人,立刻盛情邀请道:「容钰,我跟贺成渊要去万经阁背书,你要一起吗?」 容钰自然没有不愿意的道理,连连点头:「好啊,我们一起去吧。正好我也差了些功课没跟上,想去万经阁学习呢。」 「我不习惯人那么多,吵,」一直没说话的贺成渊突然开口。 眸子低垂,语调冷淡。 「啊,那我们可以去后山的小树林?」提出来的意见被否决,顾曦也没什么脾气:「那有块大石头,特别适合写字,我们可以坐在一起学。」 末了加上一句:「安静,还凉快,保证没别人打扰。」 「我不习惯去那么偏的地方,冷,」贺成渊面无表情地再次否决。 顾曦:「……」 他匪夷所思地望过去,语带不解:「贺成渊,小树林那地方还是你找到的呢。你跟我说那块僻静特别适合背书,说以后不需要去万经阁取书的时候我们俩就在那学,你怎么还嫌冷了呢?」 「而且你嫌冷的话,你干嘛晚上睡觉的时候光着膀子跟我躺在一块呀?」 贺成渊耳朵红了,说不上话。 他脸上的神情还是淡漠的,可眉头却微微下压,嘴角也抿了起来。 很小很小的弧度,但顾曦跟他在一起呆久了,一眼就能看出贺成渊在不高兴。 见贺成渊这样,顾曦虽然心里不解,但还是照顾贺成渊的情绪问道:「贺成渊,那你说怎么办呢?你想让我们去哪里学?」 他的声音软软的,好声好气地道:「你说吧,你说去哪我们就去哪。」 贺成渊的手在袖筒里攥得死死的,一言不发。 「不用了,」一直没出声的容钰突然出声拒绝,独自一人向着反方向走了:「你们两个去背书吧,我自己一个人就可以了。」 她又不是真的小孩子,贺成渊对她这么明显的拒绝,她怎么可能会看不出来? 虽然被贺成渊这样暗戳戳的拒绝,容钰感觉心里憋着一股火。但是想到男主本来就是高冷人设,而且现在也不是跟其他女生一起走,而是跟男二一起走,就觉得也没什么好计较的,干脆利落地离开了。 事情发展到这步,顾曦就是再迟钝,也看出来贺成渊是在故意撵容钰了。
第111页 顾曦困惑极了:「贺成渊,你不想跟容钰待在一起?」 贺成渊一反平日里的沉默常态,干脆利落地答了句:「嗯。」 「为什么呀?」顾曦觉得他完全没法理解贺成渊的想法。 「容钰人很好啊,长得好看,成绩又好,打白甲地蛛的时候还帮我们回琢玉楼搬救兵了呢,你干嘛要撵人家?」 贺成渊避而不答,伸手拉住顾曦的手:「豆豆,我们快去背书吧。你忘了一个月以后先生还要考小测了?」 一提到小测,顾曦立刻把容钰的事抛到九重天外去了。 他一阵风似的拉着贺成渊往万经阁那里跑,简直一盏茶的功夫都不想浪费。 顾曦眼睛尖,进了万经阁没多大一会儿的功夫就找齐了小测时候会考到的书,拉着贺成渊找了个人少的地方坐下。 翻开书,顾曦特别认真地从第一行开始往下看。 半盏茶的功夫都没到—— 「贺成渊,我渴。」 贺成渊阖上手里的书册,起身去找水。 「贺成渊,我热。」 贺成渊放下手里的笔,起身,打开了他们旁边的窗户。 「贺成渊,我想出去熘达熘达,回来再接着背。」 贺成渊抿了抿嘴角,看见顾曦的屁股已经从凳子上抬了起来,抬手按着小孩的肩膀把人给压了下去:「背完再去。」 …… 明明一个时辰就能解决的问题,顾曦硬生生磨蹭了两个多时辰都没背完。 看着书上被贺成渊画的密密麻麻的小测范围,顾曦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整个人精疲力竭地砸在了桌子上。 他觉得他活了十多年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弱点。 学习就是他此生最大的敌人! 贺成渊见顾曦书还没背完就躺在桌子上不动,轻声劝:「豆豆,就差最后一点了。等背完了我们回卧房去休息,不要在这躺着了。」 「桌子硬。」 可顾曦躺得跟一滩死水似的,任凭贺成渊说什么都岿然不动。 贺成渊没办法,只能继续在一旁看书陪着。 他余光里瞥见前桌不知何时坐下了一对正在看书的少男少女,形态亲密,似乎是超越了普通朋友的关系。 于是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原本能够轻易集中的注意力时不时跑偏,总是下意识地在意那两人究竟在干些什么。 他看到男生的手搭在女生的腰上,嘴唇紧贴着女生的耳朵,窃窃私语着说了什么,女生立刻满脸通红地望向男生,神态娇羞地锤了锤男生的胸口,然后顺势倒在了男生怀里。 原本立在桌子上的书,被男生接过来放在了手里拿着,两个人就这样保持着躺靠的姿势,一起看起了同一本书。 看得津津有味。 贺成渊觉得他的嗓子有些痒,舌根燥热。 他把书合起来,蓦地站起身,走到顾曦旁边坐下,伸出手,在腰上比划着名犹豫了一下,最后搂住了小孩的肩膀。 顾曦在桌子上趴着一动也不想动,感到贺成渊靠近他坐过来,甚至连眼睛都没睁开,只有长长的睫毛颤了颤。 小少年的皮肤细腻白皙,闭着眼睛的时候安静又乖巧。 天色稍晚,夜色中传来点点蝉鸣,安谧得让人的心都跟着变得柔软。 贺成渊侧头,俯身将嘴唇靠近顾曦的耳朵,轻声喊了一句:「豆豆。」 顾曦累得不行,没理他。 贺成渊见顾曦没有任何反应,停顿着犹豫片刻,嘴唇靠得更近,几乎要贴在顾曦精緻小巧的耳廓上。 垂下眸子,少年清冷的声音带着微哑,语气比窗外的月色还要更温柔。 「再不快点背完,下次小测倒第一还是你哦。」 顾曦:「……」 贺成渊你会不会说话! 顾曦反手一记铁拳砸在贺成渊胸口,耳畔传来贺成渊不断咳嗽的声音。 换做平时,他肯定要担心地过去查探,但现在他甚至还想回手再加一记。 他觉得他活了十多年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另一个弱点。 贺!成!渊! ——就是他此生的第二大敌人! *** 一个月后 琢玉楼的癸字号楼里爆发出一声恍若压抑了数百年之久后终于得到解放的吶喊! 「娘!」 得到小测成绩的第一时间,顾曦就立刻打开了跟商雪通话的传影镜,激动得脸红脖子粗。 「我这次小测不是倒数第一!」小孩急吼吼地嚷嚷。 「哦哦,」商雪一听这话,忍不住也有些开心:「是考了第一名么?挺好的,戒骄戒躁,继续努力。」 「没,娘,不是第一!」 顾曦兴奋地原地转圈圈:「考了倒数第三!」 商雪:「……」 第57章 贺成渊他变心了! 初入冬,凌秀峰下了今年的第一场大雪。 山峰上白雪皑皑,琢玉楼被白雪裹得银装璨璨。 只是雪景虽美,行走时却颇为不便,尤其是有些修为不高,对灵力掌控力不强的小弟子,更是时不时就会一不小心摔个屁蹲。 早上出门时候笑着出去,晚上回卧房时候鼻青脸肿哭着回来的不在少数。 为了展现琢玉楼的和平友爱,以及充分关爱新入楼师弟师妹们的身心健康。 按照惯例,早些年入楼的师兄师姐们必须要肩负起扫雪的重责。
第112页 今年,负责扫入冬第一场雪的就是三年前入楼的癸字号楼那一辈。 扫雪必须得日头出来前赶快扫净,要不然到时候雪水化开了再冻上,就算是用法术清扫都要白白浪费许多力气。 因此,大清早,天色灰沉沉的,太阳还没升起来,分配给癸字号楼的卧房小院里就吵吵嚷嚷地响起了热闹。 「昨天给每个人分好的扫雪地盘,大家都还没忘吧?」被众少年们推举出来的管事的孩子,将醒来后站在院子里的众人召唤着围成一圈,进行着扫雪事项开始前的最后确认。 「没忘!」 「记得倒是记得,就是要扫的地方会不会太多了啊。」 「说的可不就是,也不知道得扫多久才能扫完。」 众人唉声嘆气地散开,来到峰顶的时候却发现有几块已经被扫的干干净净了。 「这都是谁负责的地盘啊?」 「这块我知道,是顾曦的。」 「旁边那块是贺成渊的。」 「那剩下那一块是谁的?」 「……李烈吧?」 「他们三又约架去了?」 「肯定打不起来,李烈每回还没等动手呢就被收拾了。」 「李烈他是不是脑子不太好使,干什么总找贺成渊麻烦?」 「谁知道了……」 叽叽喳喳中,众人分散开来,各自去自己的地盘里清理积雪。 *** 凌秀峰 后山 身穿黑色夜行衣的少年被倒挂着吊在了树上。 他被绳子捆得死死的,像个大粽子,嘴里塞着自己的黑色蒙面巾,呜呜哇哇地说不出话。 一只手伸到少年嘴边,把黑色蒙面巾扯下来,流水似的叫嚣顿时倾泄而下,如同泄了洪的坝。 「顾曦,有本事你就放老子下来让老子跟你单挑!」 「你个只会背地里阴人的胆小鬼,你放老子下来老子一招雷杀轰死你!」 白净的手抓起一把黑泥,直接塞进李烈嘴里,噁心的李烈直接干呕。 「单挑?你的意思是你带来那二十来个弟兄都不是人是吧?」小少年的侧脸在清晨的曦光下显得干净俊秀,明明穿着很朴素的弟子服,可整个人看起来如破开冻土的青草花芽般朝气蓬勃。 他的发色和眸色漆黑清澈,圆圆的眼睛小鹿一般天真纯粹,眸光亮若粲星。 「我呸,呸!呸!」李烈一连吐了好几口,终于把嘴里的黑泥都给吐了出去。 他被问得反驳不回去,气得咬牙切齿,语气恶狠狠到似乎要把顾曦的脑袋放到后槽牙活生生碾碎:「顾曦,你怎么就这么爱多管闲事呢?我去打贺成渊跟你有个毛关系,你到底为什么一天到晚的替他出头啊?」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俩有一腿呢!」 李烈一开始去找贺成渊的麻烦是因为想要借着收拾贺成渊来收拾顾曦。 他打不过顾曦,所以就只能想办法从贺成渊身上下手。 结果贺成渊这人打起架来从来都不知道手下留情。 虽然不会伤及性命,但差不多每次都砍得李烈重伤昏迷,至少得在床上躺个十天半个月下不来床。 渐渐的,李烈从原本的透过贺成渊去找顾曦的麻烦,变成「贺成渊,老子我跟你不共戴天,打不死你我不姓李」这种彻头彻尾的私人恩怨了。 「你这问的是什么废话?」顾曦瞥了李烈一眼:「我跟他是最好的朋友,他的事当然就是我的事。」 「呵,最好的朋友?」李烈一听这话笑了:「我最近可是看见贺成渊跟庚字号楼的师兄走得特别近,每天都待在一起,一点也看不出来你跟他才是最好的朋友。」 为了强调重点,李烈故意把最好两个字拐了个调子。 看着顾曦明显有些变黑的脸色,李烈内心的得意感更强烈了:「啧啧啧,瞅瞅你这可怜样。帮人家强出头,结果被抛弃了还不知道呢。」 「指不定啊,趁着你在这帮人家任劳任怨地收拾我的功夫,贺成渊正不知道跟庚字号楼的师兄在哪里逍遥快活呢。」 听到李烈的话,顾曦脑海里瞬间回想起了最近发生的事情。 他记得之前看到过贺成渊跟庚字号楼的一个师兄躲在隐秘处说话,他想过去凑热闹,结果还没等靠近呢两个人就散开了,明显就是在故意躲着他。 还有一次下课的时候,本来约好了两个人去后山一起修炼,结果庚字号楼的那个师兄站在癸字号楼下面沖贺成渊摆了摆手,贺成渊就跟着那个师兄出去,把他一个人给丢下了。 再联繫起贺成渊最近几乎就没怎么跟他待在一起,早出晚归的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顾曦觉得一切的反常似乎有了结论。 贺成渊他—— 变心了! 最好的朋友有了新的朋友,说不难过是假的,顾曦心里酸的不行,语气里的醋味四下飘散,却还是硬挺着不肯服软:「这事用不着你说,我早就知道庚字号楼的那个师兄最近跟贺成渊待在一起。」 「但他跟贺成渊就是普通的朋友,我跟贺成渊才是最好的朋友。」 李烈听顾曦在那死鸭子嘴硬,咬牙时候嘎吱嘎吱的声音都传出来了,心里的快活劲就别提了。 他刚想再刺激顾曦几句,得点嘴上的便宜,耳边听到脚步声传来,扭头一瞧,竟然就是刚才提到的贺成渊和庚字号楼的师兄——何晟。
第113页 两个人并肩往这边走,嘴唇翕动,似乎在说着什么。 十六岁的少年身高腿长,面容精緻清冷的像冰雪雕成的画,何晟虽然也是少年俊才,可在身边人的映衬下却显得黯然失色。 在发现他们这边有人之后,李烈看到原本一脸淡漠表情的贺成渊冲着这边笑了。 李烈从来没见过贺成渊露出过那样的神情。 清寒浅淡的眼眸遥望,眸光若融化的冷冽冬泉,潋滟更胜星河月色。 看得李烈瞪大了眼睛,忍不住滚了滚喉结。 「豆豆,」贺成渊快步迎过来,嘴角微微上扬,轻声问道:「怎么在这?一起走么?」 天色已经算不上早,快到了癸字号楼开课的时间。 顾曦没回贺成渊的话,看了眼站在不远处的何晟,从贺成渊身边错开,对何晟扯了个笑脸:「师兄早啊。」 何晟没想到顾曦会跟他打招唿,愣了一下,颔首示意:「早。」 「今天负责扫雪的是癸字号楼,师兄起这么早是去做什么了?」顾曦笑得露出一口小白牙,语气活泼自然。 发现自己好像被顾曦故意漠视,贺成渊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他不知道顾曦为什么突然不理他,薄薄的唇瓣慢慢抿紧,手指攥住衣角。 「豆豆?」 顾曦看他一眼,没接话,扭头又冲着何晟笑:「师兄师兄,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你这一大早是干什么去了呀?」 何晟想起贺成渊对他的嘱咐,决定出言隐瞒:「没做什么,就是见今日天气不错,想着早些出来——」 他没想到过会被突然问到这样的问题,一时之间找不到合适的藉口回答。 恰好冬日的日升来的晚,望着露了半面的太阳,何晟得救了似的接道:「看日出。」 「对的,」他为自己找到的藉口而满意:「早起出来看看日出。」 「哦~」顾曦一脸恍然大悟:「师兄真是好雅兴,这么冷的天居然起大早来看日出。」 他笑眯眯地挥了挥手,脚底下颠出小碎步:「那师兄你们慢慢看,我要去上课啦。就不打扰师兄你们了,走啦。」 贺成渊你个负心汉! 你都没陪我看过日出! 顾曦心里怒骂,转身往回跑的时候表情气得几乎扭曲。 他刚跑出去没两步,胳膊被人拽住,耳畔传来贺成渊微哑偏冷的声线:「对不起。」 扭过头,看见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正直直地望向他,眼眸深沉。 什么对不起! 所以你这是承认了你跟师兄关系最好,以后都不认我这个朋友了是么! 顾曦气得牙根痒痒,但表面还是装作漫不经心:「你又没做错什么,干嘛要说对不起?」 「去跟你的好师兄一起看日出吧,我要跟李烈一起去上课了。」 「李烈,我们走。」 说完,甩开贺成渊的手,把捆在李烈身上的绳索解下来,帮李烈拍了拍身上的灰还有嘴边的泥,手劲大的跟在打李烈嘴巴似的「啪啪」作响。 李烈被顾曦突如其来的热情搞的发蒙,布偶似的任由顾曦拿他泄愤摆弄。 「顾曦,你,你,你突然这样是干嘛?」李烈人都被吓结巴了:「你,你离我远点,你别碰我!」 「我的好朋友,你这说的是什么话?」顾曦的笑容阴恻恻的,语气也十分阴森。 他已经单方面决定今天一天要跟李烈做好朋友了。 怎么。 就许贺成渊有新朋友,他就不许有了么? 顾曦伸手去拉李烈的手,手指尖离李烈还差着老大一段距离,手腕被人紧紧攥住,力气大到攥得他整条胳膊都跟着疼。 「豆豆,」贺成渊眉心微皱,薄唇几乎抿成一条线。 他的声音放得很低:「你什么时候跟李烈成朋友的,我怎么不知道?」 「怎么什么都得你知道?」顾曦气得脸颊鼓起来:「那你和何晟师兄什么时候当的朋友我还不知道呢!」 最后那句话几乎是用吼的喊出来了,说完之后自己累得气喘吁吁,满面涨红。 沖人的气势惊得在场其余众人身体都是一颤。 再次被点到名的何晟,直觉自己好像是该在这个时候说些什么,刚要张嘴,听到一阵哈哈哈哈的大笑声响起。 「顾曦,哈哈哈哈哈哈!」 李烈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你小子,你小子这是他娘的在吃醋吗?你也太好笑了吧!」 「啊?」顾曦表情有点茫然。 他直觉李烈说的不是什么好话,态度兇狠地回道:「吃什么醋吃醋,我看你就是欠打。」 说完,冲着李烈挥了挥拳头,作势威胁。 看着李烈被他舞动拳头的动作吓得下意识缩脖子,顾曦这才满意地把手收了回去。 他想把被贺成渊攥住的那只手抽出来,结果拽了好几下都没拽动。 偏头,怒气沖沖地瞪过去,发现贺成渊正盯着他的脸,眼睛亮晶晶的。 少年的声音混着晨雾,低哑温柔,隐带惊喜。 「豆豆,你,你是在吃我跟何晟的醋吗?」 看起来竟然十分高兴激动的样子。 顾曦搞不懂贺成渊态度怎么突然变成这样,皱着眉回了句:「什么吃醋?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第114页 他觉得贺成渊看他的眼神好奇怪,下意识想躲,被人拽着手的情况下使劲往后退的结果就是—— 「嘎嘣」一声,整个人僵在原地一动都动不了。 贺成渊:「豆豆?」 慢慢抬头,顾曦圆圆的杏眼里眼泪汪汪,小嘴死死地瘪着,一声不吭。 他腰扭了。 第58章 十四岁的生辰礼 十多岁的男孩子正是拔个子的时候,骨头本来就闭合得不够结实。 顾曦因为跟贺成渊生气,挣脱的时候用力太大,腰上的骨头真的寸了劲,疼得额头上冷汗直流,僵在那跟树桩似的一动都动不了。 」怎么了?」贺成渊看顾曦脸色明显不对,出声询问。 顾曦黑着脸,不想回话。 可保持着这么个姿势实在是太丢脸,迫于无奈,小孩只能自暴自弃地恨恨说:「腰扭了。」 话音刚落,立刻愤愤道:「你不许笑话我!」 贺成渊哪里有心思笑话,连忙过去查看顾曦的伤势。 他焦心又自责,怪自己不该拉顾曦拉得太用力。伸手按在顾曦的腰上,摸到不正常的凸起处后,手指微微使力,「嘎嘣」一声,把错了位的腰给按了回来。 声音清脆响亮,听得何晟和李烈心里同时一颤,牙根开始发酸。 修仙者的身体比起普通凡人确实要强健不少,可没有飞升就意味着依然没有逃脱肉身凡胎,生老病死的范畴,伤了病了所要遭受的疼痛都与凡人无异。 他们平日里修习时候大伤小伤不断,脚腕手腕错位了都疼得不行,腰嵴错位了得有多疼,光是想想就觉得头皮发麻,看向顾曦的眼神里不自觉地带上同情。 可真的受了伤的那位,明明脸色疼得煞白一片,嘴上却还在叭叭叭叭地逞强:「李烈,快到上课的时间了,别在那傻站着了,我们赶快走吧。」 李烈脸上表情纠结:「顾曦,你要不回去养伤吧。你这还能走么?用不用我帮你请假?」 顾曦狠狠瞪了他一眼:「怎么不能走?我现在就给你走一个!」 他为了显示自己真的能走,硬忍着痛抬腿,站在他身侧的贺成渊抿着唇,伸手在顾曦腰上轻轻按了一下。 「嘶——!」 顾曦倒吸一口凉气,不敢动了。 贺成渊语气冰冷:「疼不疼?」 顾曦嘴硬:「不疼!」 「李烈,帮顾曦请个假,」话落,贺成渊双手夹在顾曦腋下,把人小鸡仔似的举起来,托着往卧房的方向走:「谢了。」 顾曦和李烈异口同声反对:「凭什么啊?」 看着贺成渊带着顾曦往回走的背影,李烈翻了个白眼,嗤笑道:「笑话,老子乐意干什么就干什么,轮得到你来指使我?」 何晟闻言拍了拍李烈肩膀,面带微笑:「师弟,别这么说。」 「你要想啊,你帮贺成渊这一次,他这就算是欠你一个人情了。以后你要是有事找他的话,那还不是任你开口?」 「比如,越过顾曦直接跟他约架什么的,」何晟语气里带着蛊惑。 贺成渊和顾曦都是琢玉楼里的风云人物,每次有关他们两个的消息在琢玉楼里总是传得飞快。 特别是顾曦。 十三岁突破金丹,没到十四岁的年纪就已经迈入金丹中期,别说是琢玉楼里的人被震惊得合不拢嘴,消息一传出去整个修真界都被炸了锅。 不过每次小测都从来考不出倒数三名这个事同样也是极为出名。 毕竟成绩每次都这么稳定的人也是十分的罕见了。 本来每个字号楼里的小测倒数几名都是要被群嘲排挤的,可自从顾曦成了癸字号楼里的倒数,倒数这个词渐渐地反倒变成了个极为光荣的绰号。 往日里,那些倒数的孩子走路都是垂头丧气,恨不得挖个地缝把自己埋起来。 可现在託了顾曦的福,就连上茅厕的时候都变得昂首挺胸,淋漓舒畅。 倒数怎么了? 小测不会怎么了? 听说你次次都能考第一,那你突破一个金丹给我们瞧瞧呀? 刚才听到顾曦喊李烈的名字,何晟立刻就确认了李烈的身份. 那个有事没事就去跟贺成渊约架,却次次不成功的小子。 看李烈傻乎乎,很好忽悠的样子,何晟心中立刻便有了计较,这才有了上面那一番劝慰的话语。 「哇,」李烈扭头瞧了何晟一眼,眼中满是贊同和钦佩:「不愧是庚字号楼的师兄。」 「师兄你说的对,我现在就去帮顾曦请假,谢谢师兄!」 说完,撒丫子跑了。 何晟见状微笑颔首。 真是个傻孩子。 *** 顾曦打着赤膊在床上坐着。 他眼睛死死闭着,强行控制自己不去看正在帮他推拿按摩的人哪怕一眼。 他觉得贺成渊简直太过分了。 悄悄跟何晟师兄当朋友都不告诉他,甚至还跑去偷偷跟何晟师兄一起看日出。 简直岂有此理! 「这几天都在卧房里躺着吧,先生那边我去说,」贺成渊手上微微用力,将伤药在腰间的错骨处揉得更开些。 「我帮你把腰缠上,有点疼,忍一下,」手底下用劲,干净的布巾在灵活的手指摆弄下,紧紧地缠在顾曦的腰上固定,衬得小孩的腰看起来更细了。
第115页 「豆豆。」 贺成渊看着顾曦白皙纤细的腰,喉咙有些灼热。 少年嗓音的清冷低沉,解释的时候认真又恳切:「我跟何晟不是朋友,我就是最近有些事情需要请他帮忙。等这件事做完,我就不会再跟他扯上任何关系了。」 「哼!」顾曦从鼻子哼了一声,偏开头:「骗子!」 他说的振振有词,并且自认为自己的条理十分清晰:「何晟师兄都说了他大早上起来是为了跟你看日出,这还不是朋友什么才是朋友?」 「而且哪有什么事情必须要看日出解决?就知道狡辩!」 看着顾曦气沖沖的样子,贺成渊只觉得心里无奈又好笑。 他刚才听见李烈说顾曦在吃醋,一时兴奋的有些昏了头。 现在冷静下来,自然明白顾曦根本就没有那种意思,对何晟表现出来的那种敌意,充其量就是出于好朋友要被别人抢走的独占欲作祟。 有些不甘心。 可心底却也明白现在已经是最好的状态了。 毕竟,他的小豆豆还不到十四岁。 什么都不懂呢。 「没狡辩,」正在做的事情因为要对顾曦保密,所以贺成渊没办法解释得更详细,只能避重就轻:「是真的在做一件很快就能结束的事情,等结束了我就不跟何晟来往了。」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嗯……」顾曦在小脑袋瓜里搜颳了半天贺成渊骗他的记忆,结果以失败告终。 他半眯着眼睛,仔细盯着贺成渊的脸瞧。见贺成渊表情诚恳,决定勉强相信贺成渊这一次:「那好吧,那你告诉我你们最近到底在干什么。」 「这个不能说的,」贺成渊轻声拒绝,琥珀色的眼睛里带着淡淡的笑意:「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到底是什么事非得保密啊?」顾曦刚消的火气又起来了:「你们俩到底在密谋什么你到底说不说?」 贺成渊摇头,重复刚才说过的话:「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他帮顾曦把被子盖在身上,仔细掖好被角:「我去癸字号楼上课,顺便帮你把课上的习作留好。你好好在这躺着养伤,有事用传影镜叫我。」 顾曦气得把眼睛闭上,一点都不想看贺成渊。 听到小心翼翼的开门声,顾曦到底还是没忍住,开口又问了一遍:「贺成渊,你到底跟何晟师兄干什么呢?」 贺成渊偏头瞧他,唇角扬起笑容,声音温柔又清润。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顾曦:「……」 我已经不想知道了! 顾曦彻底不想理人,抬手把被子蒙在了脑袋上。 听到贺成渊关上门,脚步声逐渐走远,他立刻从储物戒指里掏出传影镜,小手按在了【二师姐——沐汀江】的上面。 「嘟嘟——嘟嘟——嘟嘟——」 传影镜正在连通的声音在房间内响起。 「小师弟,怎么了?」沐汀江的声音从传影镜内传出。 「师姐,你听我说,」一看到二师姐的脸,顾曦满肚子的小委屈彻底憋不住了。 「贺成渊他太过分了,他跟别人有秘密了不告诉我!」 沐汀江瞧见小师弟脸都气红了,急得不行不行的,立刻将自己的声音放得更加轻柔缓慢:「你别急,慢慢说,先告诉师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被沐汀江柔声安抚,顾曦急躁的情绪稍稍缓和。 他深吸一口气,开口讲道:「二师姐,你听我跟你讲,就是贺成渊他最近每天都跟别人待在一起,理都不理我。」 「我问他到底在干什么,他不肯告诉我,还跟我说什么现在不能说,等到时候我就知道了。」 「可到时候是什么时候啊?」 「他知不知道话说得不明不白会让人听着特别着急啊?」 顾曦越说越觉得生气,一口小白牙咬得嘎吱嘎吱作响。 他从来都没有秘密瞒着贺成渊的。 贺成渊怎么可以有事情瞒着他不告诉他呢? 顾曦隐隐觉得他在贺成渊心里可能不是第一好了,这让他感到异常的失落与难过。 「师姐,」顾曦声音哑哑的,脑袋垂下去:「贺成渊他,贺成渊他是不是不想跟我做朋友了呀?」 沐汀江看顾曦这副备受打击的样子,心里实在觉得有些好笑。 要说贺成渊不想跟顾曦做朋友,沐汀江是绝对不相信的。 那孩子满心满眼都是自家的小师弟,要不是顾曦是个男孩,沐汀江甚至都要以为贺成渊是喜欢顾曦。 至于有秘密瞒着顾曦这件事…… 沐汀江觉得贺成渊这么做必然也是为了小师弟着想。 思及此处,沐汀江笑了笑,柔声问道:「小师弟,再过半个月就是你的十四岁生辰了,有什么想要的记得提前告诉师姐。」 「哦,」顾曦因为心里难过,提不起力气,话说得软绵绵的:「我其实也没什么想要的,每年大家都送我好多。」 「而且二师姐,我们不是在说贺成渊么,你怎么把话题扯到我十四岁……」 「十四岁生辰!」 顾曦眼睛一下子亮了:「二师姐,你说贺成渊他瞒着我每天跟何晟师兄待在一起,会不会是为了帮我准备十四岁的生辰礼啊?」 他越想越觉得这个可能性特别大,原本蔫蔫的小脸瞬间容光焕发。
第116页 「这我就不知道了,你要不要问问他?」沐汀江笑着提醒道。 「嗯,我问问他!二师姐,我先挂啦,」顾曦重重地点点头,挂断跟沐汀江的传影镜,转而按在了【讨厌鬼——贺成渊】上。 「嘟——」 传影镜刚响了一声就被接了起来,里面传来贺成渊清冷温柔的声音:「豆豆,怎么了?」 「贺成渊,」顾曦迫不及待地求证:「你瞒着我的事,是不是就是在帮我准备生辰礼?」 「……」 「你就说是不是!」 「……」 「不许骗人,骗人就不跟你好了!」 「……」 过了好半晌,传影镜里传来一道低低的鼻音:「嗯。」 贺成渊的语气里有些无奈:「就当不知道行么?想给你个惊喜。」 「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顾曦笑得春风得意,美滋滋地扬起小下巴:「哼,还想瞒过我,没门!」 「是是是,什么都瞒不过顾小少爷,」贺成渊唇角上扬,眉眼蕴着笑意:「顾小少爷还有什么别的吩咐么?没有的话我就回去听课了。」 「有,」顾曦伸出手指怼在传影镜上,恶声恶气地威胁道:「生辰礼的事,我也要跟你们一起准备。不同意的话,哼哼~」 眼见着事情已经暴露,凭顾曦的性子,他就是再努力瞒也根本瞒不住,贺成渊无奈应下:「好,到时候没了惊喜可别抱怨。」 「好耶!」顾曦笑得开心,两只手高举过头顶欢唿。 下一瞬,「嘎嘣」一声脆响。 顾曦乐极生悲,笑容僵在脸上,五官迅速扭曲。 他!的!腰! 第59章 容钰:跟姐斗,恁还是嫩…… 顾曦没想到腰会伤得这么严重。 他刚伤的那天虽然觉得疼,但起码还能在床上来回打滚,甚至趁着贺成渊出去癸字号楼上课的时候,还偷偷熘出去放过风,耍了一会儿枪。 可没想到几天之后,整个腰肿得像馒头,别说翻滚了,就是唿吸时候抻到腰都觉得疼得厉害。 能够不用去癸字号楼里上课这件事倒是很值得开心,可是没办法跟贺成渊一起准备生辰礼这件事难受得他每天唉声嘆气,可是又找不到解决的办法。 毕竟贺成渊答应了要带他一起,是他自己扭了腰动不了的。 日子转眼过去,眼看着离生辰越来越近,顾曦的腰总算是好转了些,可以在地上做一些简单的动作了。 清早 暖洋洋的光从窗户的缝隙洒进来,冬日的卧房因为有灵石暖阵的运转,一点感受不到寒冷萧瑟。 顾曦脸朝下趴在枕头上躺着,衣服撩到脖子那,把后背整片露出来,老老实实地让贺成渊帮他在腰上揉药。 贺成渊的手指凉冰冰的,按在腰上的力道不重不轻刚刚好,舒服得顾曦想睡觉。 「贺成渊,」顾曦舒服得小声哼哼:「星泪石是不是还没准备好呢?」 贺成渊低低应了一声。 「那个是悬赏任务的奖励对吧?」顾曦扭头望过去:「我腰快好了,你把我带上一起吧。」 「你伤没大好,我不能带你去,」贺成渊毫不犹豫地拒绝。 顾曦撇撇嘴,把头扭了回去。 自从顾曦知道了贺成渊是在帮他准备生辰礼之后,他每天有事没事就要墨迹贺成渊,问贺成渊到底在给他准备什么东西。 贺成渊本来就很难拒绝他,再加上顾曦总是拿腰疼这件事来装可怜,话被套了个七七八八,除了具体要送的东西的名字没说出来,为了送出礼物做的那些准备几乎一件不落地都给说了出去。 就比如,正准备去收集的星泪石。 这种石头数量异常稀少,且有极强的地域性,只有最北方的荒芜之地才能寻找得到。 据传,在北方的极夜迎来黎明之前,夜晚沉落时分的最后一缕星光,会将自己所有的光芒映射到地平线最高处的岩石上。 石身内因此流淌着永不熄灭的星光,像星星滴落的眼泪凝结在了里面一样。 比世界上最亮最美的夜明珠还要漂亮。 因此得名星泪。 可如果真的要去最北方拿取星泪石,没有个一年半载的时间绝对回不来。 本来贺成渊在听到何晟跟他说起星泪石的时候打算放弃,去找其他的代替品,却不想琢玉楼的悬赏任务中有一件的报酬就是星泪石。 不过这件事贺成渊其实暗自觉得有些奇怪。 星泪石虽然是稀少的物件,可实际在修炼上的价值并不高,说到底就是个漂亮摆设。 对追求大道的修真者们毫无吸引力。 颁布悬赏任务的人把星泪石作为报酬之一,说是画蛇添足也不足为过。 委实有些不太正常。 「不行,贺成渊,我还是想去,你就带我一起去呗?」 小少年的皮肤在晨光下白的发光,软软的黑色碎发散落在光洁的额头,圆润的杏眼眨呀眨,亮晶晶的仿佛坠着星河月色。 乖巧可爱极了。 看得贺成渊眸色一凝,好字差点脱口而出。 贺成渊:「……」 好险。 按在顾曦腰上的手指收紧,贺成渊强行回过心神,低声失笑:「说了不行就是不行。」 把最后一点药揉干净,贺成渊帮顾曦把衣服穿好,俯身把人扶着坐起来:「走吧,今天该去听课了。」
第117页 顾曦一听到听课两个字,蹭熘一下子缩到床角,反手挥了挥,示意贺成渊可以快点走了:「你去再帮我跟先生请一天假,就说我腰还是疼,疼得动不了。」 贺成渊看着缩在床角的一团,心中觉得好笑:「豆豆,快过来。」 「不行,腰疼,动不了,」顾曦说的贼肯定,脑袋使劲摇。 贺成渊见状,唇角勾起:「师娘前几天问我你腰上的伤势怎么样,我说就快好了,你猜师娘怎么说?」 「我娘他怎么说?」一提到商雪,顾曦的语调就有点紧张。 三年多的时间,因为他每回小测都考不出倒数三名,他娘对他的态度从暴怒,到困惑,到暴怒,再到困惑,如此循环反覆。 直到确认顾曦确实是最好只能考到倒第三,彻底放弃了所有希望后终于绝望而平静地选择了接受。 按商雪的话说,早知道顾家的脑袋里面是长成这样的,当年打死她都不会嫁给顾明远。 无辜遭殃的顾明远:「……」 贺成渊睫毛下压,遮住眼眸里浅淡的笑意:「师娘说,你最好是快要好了。」 「你要是再不好,她就得亲自过来一趟监督你背书了。要不然下次你倒第三都保不住,又得考回倒第一。」 「豆豆,真的得去上课了,再不去师娘要生气了。」 顾曦:「……」 他天不怕地不怕唯独就是怕他亲娘。 无奈地从床上爬起来,顾曦两只脚踩在地上,弯腰想穿鞋子,结果弯到一半又开始腰痛,身子停在半空不上不下,可怜巴巴地瞅着贺成渊,向人求救。 贺成渊见顾曦弯腰费劲,蹲下身子帮他穿好鞋袜,扶着人站起来:「慢慢走,我扶着你。」 推开门,冷风扑面而来,冻得顾曦打了个哆嗦,连忙运行灵力取暖。 他胳膊搭在贺成渊脖颈上,脚步沉重地跟上刑场似的。 就他现在这状态,御枪这种需要调动全身肌肉的动作是想都别想了。 贺成渊个子比他高不少,挂在人身上的时候得翘着脚走,一瘸一拐的速度特别慢。 顾曦本来就不爱去上课,再加上腰是真的疼,走路的姿势又不舒服,刚走出屋子没几步就开始唉声嘆气:「这么走得走到什么时候去,就算到了癸字号楼也肯定迟到了啊。」 「哎,贺成渊你干嘛?」 原本在旁边当他人肉柱子的人,突然长腿一跨走到了他前面。 少年身形颀长,蹲下来的时候像屈身的豹子,抬眸看他,唇角淡淡勾了下:「上来。」 顾曦不解:「嗯?上哪?」 贺成渊反手指了指自己后背。 顾曦惊唿:「贺成渊,你要背我呀?」 贺成渊语调平静:「嗯。」 「这就不用了吧,」顾曦内心抗拒,觉得这事有点丢脸:「小姑娘才要人背呢,我可是堂堂男子汉。」 「迟到了的话,先生会把这事告诉师娘的,」贺成渊语气淡淡的,说出来的话却杀伤力极强。 「……我……上,」顾曦彻底认命,男子汉气概在商雪的威慑下只能抛弃不要。 他单手扶腰,小碎步蹭过去,小心翼翼地趴在了贺成渊后背上:「那你背着我,我们赶快御剑过去。」 「不急,」贺成渊拖住他的膝窝,站起身,清冷的声线低低沉沉:「走着去吧。」 「啊?」 顾曦疑惑:「贺成渊,刚刚不是你说的怕迟到么。怕迟到还走着去?」 「……」 握在膝窝上的手指一紧。 「算啦算啦,反正别迟到就行,」顾曦纠结了一小下就无所谓地放弃了追问。 反正不用他自己走,御剑还是徒步也没什么区别。 给自己挑了个舒服姿势,顾曦懒洋洋地在贺成渊后背上趴好,叮嘱道:「你可背稳点,别把我摔下来了。」 贺成渊长腿在路上走得稳稳的,声音带笑:「保证把顾小少爷安全送到。」 有了贺成渊当代步,两个人很快就赶在开课前进到了屋子里。 顾曦好多天都没来上课,癸字号楼的同学们都挺关心他的,见他来了,一个个都凑上来主动打招唿。 「顾曦,你腰没事吧?」 「你这腰到底怎么伤的啊,是不是出去做悬赏任务跟妖兽战斗的时候不小心伤到的?」 「我猜是见义勇为时候不小心碰到的!」 「我猜是跟哪个为非作歹的元婴期老怪打起来了!那元婴期老怪诡计多端,还会唿朋唤友,顾曦肯定是越阶挑战的时候一时不查,这才马失前蹄,遭人暗算!」 听着这些人越扯越离谱,顾曦耳朵根红得都要滴血了。 他想解释,可要让他说是他自己不小心把腰给扭了又实在丢脸,开不了这个口。 一群少年少女们叽叽喳喳地猜测,纷纷认为顾曦一定是背着他们又去做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了。 「哈哈哈哈哈——!」 知道真相的李烈,此刻放声大笑:「你们可别在那往他脸上贴金了,顾曦他是自己……」 话还没说完,一道冷冽的声音响起。 「李烈,」贺成渊淡淡地望过去,琥珀色的眼睛里满是冷意,语调低哑危险:「管好你的嘴。」 李烈:「……」 好的。 正在他们吵闹的时候,006适时进门,跟他一起走进来的还有容钰。
第118页 「都回到自己的座位坐好,」006拍手维持纪律。 容钰见到好几天没来上课的顾曦坐在座位上,心里惊喜,坐下后拉着顾曦聊了几句。 只不过视线却时不时的往后面坐着的贺成渊身上瞄。 少年安静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手里拿着书册低声诵读。 清晨的阳光淡淡地洒下,长长的睫毛在脸颊上映出阴影。朴素的弟子服遮不住他周身摄人的魅力,精緻的五官惊艷薄戾。 与刚才跟顾曦待在一起的温柔神态截然不同。 神情高冷禁慾,满满的生人勿近。 容钰来到书中世界已经三年多了。 在这期间,她无数次试图跟贺成渊拉近关系,均以失败告终。 如果说一开始她还抱着想玩恋爱游戏的心思进到书里来享受,想试试跟古风美少年来一场惊天动地的旷世绝恋。 现在的她已经完全是玩家心态,彻底变成了对迟迟攻略不下的难关人物而产生的强烈征服欲。 很快,夕阳西沉,课程结束。 贺成渊走到顾曦旁边的位置,俯下身,示意顾曦趴到他的后背上贴好。 顾曦乖巧地爬上去,两只手环住贺成渊脖颈,脑袋顺势搭在了贺成渊肩膀上。 容钰见贺成渊走了过来,眼中泛起笑,慢悠悠地说道:「贺成渊,何晟师兄跟没跟你说有关欢喜佛的那个悬赏的事情?」 明白人不愿意理他,又加了一句:「就是那个能够获得星泪石的悬赏任务。」 「嗯,」贺成渊的语调听起来疏远又冷淡:「知道了,到时候会带着你一起。」 「什么?」顾曦一听这话可不干了:「容钰,你也要一起去做悬赏?」 「那到时候不就变成我自己一个人来上课了?」 一想到这个画面,顾曦觉得他整个人都窒息了。 「不行不行,我也要去,我也要去!」顾曦抱紧了贺成渊的脖子,用额头使劲磕贺成渊的后脑勺,以此表达自己的强烈不满。 「别闹,」贺成渊皱眉,背起他往外走:「腰还没好呢,养伤要紧。」 「做任务时候万一再伤了腰,小心落下病根。」 「顾曦,别听贺成渊吓唬你,」容钰嘴角带起坏笑:「一星难度级别的任务,别说是你腰扭了,就是腿断了都能轻松完成。」 「贺成渊,我说的没错吧?」 容钰抬眼望过去,看见贺成渊那双波澜不惊的眸子里罕见地聚起怒气,眼神冰冷又凌厉,内心忍不住欢唿着吹了个口哨。 小哥儿,跟姐斗? 恁还是嫩了点儿。 第60章 古怪的欢喜佛(一) 悬赏任务 琢玉楼内向在楼内修习的所有弟子们开放的共有试炼。 按照难度等级由低至高,分别分为一星到五星五个等级。 星级越高的任务,完成任务时候相对获得的奖励也就越丰厚。 很多家境不算太好的弟子都会选择在闲暇时间去接一些力所能及的悬赏任务,以此来补贴自己在琢玉楼的修习费用。 还有的弟子会选择接受一些更富有挑战性的任务,以此来锻鍊自身实力,以期突破修炼瓶颈。 任务就张贴在琢玉楼最外围的石墙上。 只要把任务的捲轴拿走,并在任务登记处登记,等到任务完成之后就可以前去领取奖励了。 任务的发起者可能是家中的鸡仔被叼走后悲痛欲绝,誓要抓住罪犯黄皮子的村民; 可能是因为内务繁杂,人才凋零,亟需人手帮忙照看一个月大门的修真大派; 可能是第一次高龄生产,没什么经验所以想找人在旁看护的上古妖兽; 而奖励是星泪石的悬赏任务,是悬赏任务中等级最低的一星,任务内容是帮助村民修葺跌落在地后被损坏的欢喜佛像。 这尊欢喜佛像足足重有三百钧,当地百姓们多次尝试把佛像扶着立好,却都以失败告终,无奈只得求助于琢玉楼,颁发了修葺佛像的悬赏任务。 因为悬赏任务的地点离凌秀峰之间有一段距离,所以接下了任务的三人,第二天一早起来,简单地收拾收拾就下山了。 一行三人匆匆赶路,终于在午时之前赶到了任务发布地——巍城。 巍城因为离凌秀峰较近,仙家宝地脚下,算得上是个风水极佳的大城。 城楼高耸巍峨,城门由巨大的青石垒成,宽阔的大道从城门后无止境地延伸,大道两旁林立着各式各样的店铺民居,亭檐阁宇,形状各异,让人看得眼花缭乱。 城内人烟熙攘,红尘喧闹,别有一番趣味。 顾曦因为腰疼,一路上都被贺成渊背在身上,几乎没怎么下来过。 他从小大部分时间都在山里修行,见了什么都觉得稀罕好玩,左看看右看看,嘴里「哇,哇」的惊嘆声停不下来。 「贺成渊,我要吃糖人!」 往前走的长腿顿了下,在路边的摊子停住,买了个糖人,塞到顾曦手里。 「贺成渊,我要买蛇皮鼓!」 刚刚从摊子上离开的脚步停下,往右踱,俯身,挑了个最大个的蛇皮鼓,塞到了顾曦手里。 顾曦手里拍着蛇皮鼓,噼噼啪啪地玩得开心,原本捏在手里的糖人吃了一半就没再吃,塞到贺成渊手里,让贺成渊帮他拿着。
第119页 「还吃么?」贺成渊因为要举着糖,就只剩下一只手托着顾曦膝窝,感觉顾曦的身子晃来晃去的快要掉下去了,不得不开口问道。 「唔……」顾曦眨了眨眼,有点不好意思:「不想吃了,太甜了。」 他话语里带着点犹豫,十分不舍:「要扔掉么?好可惜。」 糖人捏出来的形状,是他最喜欢的将军形象。 因为特意跟店家吩咐过,所以糖人的手里握着一柄长枪不说,身后还披着件披风,瞧着威风凛凛,栩栩如生。 他刚才舔了半天也没舔完,吃到后来因为甜得太过,舌头都吃出苦味了。正好贺成渊又给他买了蛇皮鼓,就玩起了蛇皮鼓,把糖人的事给扔一边去了。 现在糖人就剩下半个身子,没脑袋没肩膀,腰上有被舔化后又重新凝固的糖点和参差的牙印,手里的长枪也就剩下个枪柄,瞧着实在是跟刚开始买下来的样子相去甚远。 扔又不想扔,吃又吃不下,顾曦的脑袋瓜飞速旋转,想到了一个自认为非常不错的点子。 他用脸蛋蹭贺成渊的脸,撒娇小猫似的用鼻音哼哼:「贺成渊,要不然你帮我吃了得了。」 「可好吃了,我发誓!骗你是小狗!」 为了骗人帮自己解决掉这半个糖人,可以说是无所不用其极了。 容钰一听这话,再一看那半个糖人的形状,简直嫌弃得不行:「天,顾曦,你吃了一半的东西……」 「嗯,」贺成渊淡淡应了一声,张嘴咬在了剩下的那半个糖人上。 他薄薄的唇瓣开阖,一口一口地咬,淡粉色的舌尖在糖人上细细舔过,冷清淡漠的神态里莫名带出些难掩的色气。 禁慾的五官里透着惊人的艷,看得容钰唿吸都屏住了。 顾曦得了便宜还要卖乖,脑袋凑到贺成渊眼前:「贺成渊,我没骗你吧,是不是可好吃了?」 贺成渊嘴里含着糖人,唇角勾起笑:「嗯。」 容钰实在看不下去:「贺成渊,你也太惯着他了,怎么什么都依他。」 她自言自语地嘟囔,音量控制不住地有点大:「换成我姐妹腰疼,天天让我背着她到处走,我绝对得烦死,肯定直接网购个轮椅送她家去。」 她看着顾曦在贺成渊后背上大爷似的趴着,自己连贺成渊的手都摸不到,心里的郁闷就别提了。 这次的修葺欢喜佛像的悬赏任务是容钰从穿书管理局那里获取的剧情彩蛋。 按照彩蛋剧情的内容,她会在这个副本里跟贺成渊之间发生一些脸红心跳的事情,然后两个之间的感情急速升温,从原本的普通同学关系,推进到小情侣挑明关系之前的暧昧期。 欢喜佛 是度印密教与藏西当地信仰结合的本尊神,佛身由代表着法的男身与代表智慧的女身交合而成。 民间本来是严令禁止崇拜这样淫邪的佛像的,可奈何这尊欢喜佛十分灵验,很多夫妻关系不够和睦的,只要来拜上一拜,保证第二天就变得欢欢喜喜,甜甜蜜蜜。 官府见百姓们生活美满,自然也没有道理非得跟这么一尊佛像较真过不去,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放任自由了。 「贺成渊,」顾曦隐约听到容钰的抱怨,语气欢脱地问:「你惯着我了么?」 「觉得我烦吗?」 他下巴搭在贺成渊肩膀上一磕一磕的,两条腿跟着贺成渊的步子甩来甩去,惬意极了。 顾曦觉得贺成渊肯定不会觉得他烦人的。 他们是最好的朋友,是过命的交情,贺成渊觉得谁烦都不会觉得他烦的。 他对贺成渊当然也是一样! 「要听实话么?」 「嗯!」 贺成渊唇角扬起一抹笑,浓密的睫毛半垂着:「实话就是,我觉得挺惯着的。」 「至于烦人不烦人吗——」贺成渊存心逗他,故意拉了个长音,话到这里突然停下。 这长音着实是长了些,长得顾曦的唿吸渐渐放缓,磕在肩膀上的下巴停止动作,脸色一点点变白了。 「贺成渊,你……觉得我烦人啊?」 顾曦睫毛忽闪,说话的声音有点颤。 贺成渊偏头看他,琥珀色的眼睛里满是温柔的笑意。 一字一字,认真得有些偏执。 「我喜欢豆豆还来不及,怎么会觉得烦?」 「贺成渊你个大混蛋!讨厌鬼!你敢大喘气吓唬我!」 顾曦被惊得心脏都揪起来了,听到贺成渊这样说,气得连连挥动着拳头砸人,哇哇大叫。 容钰在一旁看着顾曦跟贺成渊的玩闹,眉头渐渐拧紧。 她最近越来越觉得贺成渊跟顾曦之间的氛围有些不对劲。 贺成渊看顾曦的眼神,还有对待顾曦的态度实在是暧昧的有些过分了。 三年多的时间,从微小的怀疑渐渐积攒成明显到不能忽视的地步。 直到最近喷井似的一口气爆发。 可是她穿越的这是一本言情小说,顾曦还是会被贺成渊亲手斩杀的男二,并且容钰一再跟006确认过,小说结局是不可更改的,也就是说顾曦一定会死在贺成渊手里。 所以,果然她的那些怀疑都是杞人忧天吧? 想到这,容钰的脸色恢復过来,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本来容钰还在为怎么让贺成渊跟她一起来完成这个任务而发愁,没想到意外得知贺成渊最近一直在找星泪石,立刻让006通过系统权限帮她把星泪石加成了这个悬赏任务的奖励,还加了必须带上她一起的限制条件。
第120页 可光这样还不够。 因为贺成渊的脾气容钰三年多了也没摸透,万一就算她提前做好了万全地准备,到时候贺成渊真跟她翻脸直接走人,她也拿人没什么办法。 总不能把人绑起来陪她做任务吧? 那也实在是有点太尴尬了。 因此,顾曦的同行,可以说是意外也可以说是必然。 不管怎么样,有顾曦在场的话,他们两个人之间起码还能多个缓冲,不至于出现太过难堪的局面。 三人直奔颁布了任务的民居处,刚进到门外表明身份,就被等在这里迎接他们的阿婆带着往寺庙的方向走。 顾曦这趟跟着出来完全是一时兴起,现在到了地方不知道要干什么,扭着头好奇地左瞧右看:「阿婆,你现在要带我们去哪里呀?」 阿婆见顾曦唇红齿白,神采飞扬,是个顶漂亮顶可爱的小少爷。心里觉得喜欢,忍不住笑弯了眼。 「我这是要带各位小神仙们去寺庙那边换嫁衣呀。」 第61章 古怪的欢喜佛(二) 「嫁衣?」 「那不是成亲时候才穿的衣服么,为什么要带我们换上?」 顾曦眨着眼睛琢磨,勐地想到了什么,扭头看向容钰,一脸促狭:「容钰,你跟贺成渊要成亲啦?」 他原本是随口开玩笑的一问,余光瞥见容钰脸颊有些羞红,捉弄的心思顿起。 「那我今儿这是蹭喜酒来了?」 「事先说好,我虽然没带贺礼,但是洞房还是要闹的。」 自从长大了之后,因为他跟容钰之间的婚约,癸字号楼的人经常会开他跟容钰的玩笑,问他们什么时候成亲,什么时候能去干卿宗喝上他们的喜酒,还要组着队一起去干卿宗闹洞房。 顾曦一开始的时候会在大傢伙面前嘻嘻哈哈地应下,可不知道是不是被开的玩笑次数多了,他渐渐开始有些不太喜欢这样的对话。 尤其是有些人会描述那些修真界中广为美谈的道侣之间的故事,说以后他跟容钰肯定也能这样夫妻恩爱,形影不离。 每当话题扯到这里的时候,顾曦都能感觉到贺成渊会抬头,静静地往这边看。 贺成渊总是很安静的。 他在琢玉楼里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看书,不管别人吵闹什么好像都跟他没什么关系。 可每次在别人跟顾曦谈到容钰跟他的婚约的时候,贺成渊都会把停留在书页上的视线转到议论的中心来。 颜色浅淡到透明的眼眸有时会恰好跟顾曦四目相对。 顾曦这个时候就会笑着跟贺成渊招招手,可每次贺成渊都会偏头避开他,继续去看手里捧着的书。 好像他抬头只是为了听有关容钰的事情,并不关心其他。 这让顾曦不止一次觉得,贺成渊应该是很在意容钰的。 毕竟,在写着关于他们的故事的那本书里面,跟容钰成亲的那个人并不是他,而是贺成渊。 顾曦一直觉得这个书根本就没什么用处。 因为书里写的那些事情全都没真正的发生过。 自己是一本书里的角色这件事,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被顾曦抛到了脑后,连书名是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可现在想想,或许,有些事情在未来还是会发生的? 就比如现在,顾曦能明显感到贺成渊在听到他说容钰的时候嵴背绷紧,唿吸在一瞬间变得急促而混乱。 「哎呀,可不是成亲,可不是成亲,就是拜个假堂。」 领着他们一路往里走的阿婆笑着摆手,对顾曦解释:「小神仙,你肯定是领任务的时候没仔细看写在下面的任务要求吧?」 「做个任务需要真成亲那还了得,谁还来帮我们修葺佛像啊。」 在普通的凡人眼里,凌秀峰上的修真者们都是会腾云驾雾的神仙。 碎玉眼前这三个看起来十多岁年纪的少男少女,自然就要称上一句小神仙。 「哦,原来是这样,」顾曦调皮地吐了下舌头,不好意思地红了脸:「阿婆你说得没错,我确实没仔细看。」 「对不起,我现在重新看一遍吧。」 他发色和眸色都是最纯粹的漆黑,白腻的肌肤因为羞愧而染上薄红。 少年人的俊秀像初春纵生的青青草芽,透着过分的纯净。 让阿婆顿时心生怜爱。 她见顾曦掏出任务捲轴,两只手握住捲轴两端铺开,赶紧伸手拦下:「没事没事,不用费那个劲了。」 「阿婆我刚才就是开个玩笑而已,你呀,就支着耳朵听阿婆我给你讲任务的具体内容就好了。」 「哇,谢谢阿婆,阿婆你人真好!」 「那就麻烦阿婆啦!」 顾曦开心得笑弯眼,小嘴抹了蜜似的甜。 贺成渊本就是不爱说话的性子,别说是跟阿婆聊天了,一路上除了跟顾曦说几句话,连容钰都没见着搭理过。 至于容钰,她虽然不像贺成渊那么沉默寡言,但是绝对算不上是自来熟的性格。 再加上她觉得这老妪就是个负责带她们去做任务的npc,根本就没有任何交流的欲望,只一心盼着赶快到目的地,让她能赶紧开始她的彩蛋剧情。 唯独顾曦不一样。 他一路上拉扯跟阿婆相谈甚欢,后来觉得趴在贺成渊身上听阿婆说话不够清楚,干脆从贺成渊的后背上爬下来,跟阿婆并肩站在了一块聊。
第121页 阿婆年纪大了走路慢,他腰扭了也走不快,步伐竟然意外地很合拍。 顾曦从小就是干卿宗里的老么,到了琢玉楼里在癸字号楼中也算是年纪小的,跟比他年长的人说话成了习惯,话说着说着就会不自觉地变成撒娇。 清朗的语调配上自然而然的甜腻尾音,让人听着跟嘴里含着蜜糖似的,从头舒服着甜到脚。 阿婆本来就因为他们前来相助而心生好感,见顾曦不仅有礼貌,模样漂亮,说话又讨人开心,慈爱之心简直要从胸膛溢出来了。 恨不得自己也有顾曦这样的一个孙子就好了。 不知不觉中,原本打算草草讲上两句的话彻底变为细緻的长篇大论。 看着站在身侧认真听他讲话的顾曦,老人心中疼惜无限,握起顾曦的手,慈爱地拍拍他的手背,和蔼笑道:「巍城的这尊欢喜佛可不是一般的欢喜佛,这尊欢喜佛建了差不多有百来年了,跟巍城这座城的年纪都差不多大。」 「城里的小夫妻如果吵了架,只要其中一方去寺庙祠堂诚心祷告,往往第二天就能和好。因此一直香火旺盛,备受到城内百姓推崇喜爱。」 「一传十,十传百,不光巍城的夫妻没事会去拜拜,方圆百里内其他城镇的人也被吸引着纷纷前来祷告祈福。」 阿婆到底年纪大了,一边说话一边走路有些累,喘了几口气,这才继续讲道:「可那些外面城镇的人啊,也不知道听到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传闻,有好些根本就不是夫妻的也来祈福祷告,结果反倒给自己招了灾。」 顾曦原本还极为捧场地配合着点头,听到这话忍不住好奇问道:「什么灾?」 阿婆长长地嘆了一声:「一提这事,可真是作孽哟。」 「有几个外乡来的没成家的世家子弟,也不知道祷告了些什么,从欢喜佛庙出去之后就一直昏不醒。」 「后来找了道士做法,好不容易醒过来,结果要不就是说胡话,要不就是干傻事,弄的一时之间人心惶惶,纷纷都说是欢喜佛陀在降业报。」 佛像大多是保佑平安的,能让人招致灾祸的那就是凶煞了,这样的佛像别说是继续供奉,很多地方都会直接烧毁砸碎。 顾曦一听觉得这可了不得,震惊地瞪大了眼:「这欢喜佛听起来怎么感觉有点可怕?」 「阿婆,你们为什么还要修它?不怕它再弄出这样的事情害人吗?」 他越想越觉得这样不行,细细的眉毛紧紧地蹙起来,非常认真地劝说道:「阿婆,你们想修的话我们一定会帮你们修好的,但是修完之后可不能把佛像就这么放着,要不然我帮忙画个阵,写几道符,把这欢喜佛镇一下吧?」 他是真的发自内心地担心阿婆的安全,完全没有说说场面话走过场的意思。 仔细琢磨了一下,顾曦心中有了计较,扭头冲着贺成渊和容钰说道:「贺成渊,容钰,等任务做完了之后你们先走,我留下来办点其他的事情。」 顾曦跟小伙伴们交代完自己的打算后,把头扭回来,龇出一口小白牙,对着阿婆笑道:「阿婆,等修完佛像以后,我留下来帮你们给这欢喜佛画个镇压的法阵。放心,不收你的钱。」 「不过,你可千万别嫌我烦。」 「我就是怕不把这佛像镇一镇,你们以后会出事情。」 他模样本来俊秀可爱,骨子里满满透着少年人蓬勃的朝气,可因为实在忧心村民的安全,忧心忡忡,神态跟个小老头似的。 阿婆被顾曦的忧愁模样逗得笑合不拢嘴。 「瞅瞅你这小孩,怎么脾气那么急哟。」 阿婆疼爱地捏了捏顾曦的鼻尖,慢悠悠地道:「阿婆的话还没说呢,你先听阿婆我把话讲完。」 「哦哦,那阿婆你说你说,我认真听着吶!」 阿婆闻言笑意加重,脸上的褶皱都跟着一起舒展:「那几位公子哥背后的世族大家,愤怒至极,联起手来打算把这欢喜佛给毁了。他们举着火把都走到寺庙门口了,结果被巍城的百姓们拦下,无奈只能扭头灰熘熘地回家去了。」 「你猜这是因为啥?」 「为啥?」 顾曦觉得阿婆说的这事实在有趣,眼睛亮晶晶的,兴致勃勃地问:「为什么巍城的百姓会拦下那些世族大家不让他们毁了佛像啊?」 「是不是那个欢喜佛其实不是什么凶煞,而是一尊好佛?」 「那几个公子哥昏迷不醒不是造了业报,而是遭了报应?」 「哎哟,瞧瞧这个小机灵鬼,脑袋瓜可真聪明,还真被你给猜对了。」 阿婆满面笑吟吟,掉了牙的嘴笑得合不拢:「这欢喜佛像啊,确实不是什么凶煞,那几个公子哥之所以会昏迷是因为他们在密谋着祸害良家妇女,把好些年轻女子都囚禁在了山洞里。」 「欢喜佛把这事託梦给附近的百姓,百姓们这才救下了那些可怜的孩子啊。」 顾曦听得激动,开心地拍起手:「阿婆阿婆,这欢喜佛可真厉害!」 阿婆心里对顾曦实在是喜欢,伸手摸了摸顾曦软软的发顶:「可不是吗,这欢喜佛像对我们巍城来说是很重要的,到时候可得仰仗小神仙们帮忙把它修好了呀。」 第62章 古怪的欢喜佛(三) 欢喜佛庙坐落在巍城最北面的塞山上。 从阿婆的家出发,顺着小路,蜿蜒着上山,隐隐能看见一座华美的寺庙。
第122页 寺庙高耸,庙前矗立着四根圆柱,屋檐向外伸展,屋顶上的琉璃瓦在阳光的照耀下鲜艷夺目,映射出道道金色的光辉,犹如展翅的鹏鸟。 虽然欢喜佛像已经倒了,可还有很多并不知道这件事的外地人前来参拜. 寺庙外面人影攒动,看起来很是热闹。 「阿婆,我们现在要进到寺庙里么?」顾曦兴奋得脸颊泛红,眼睛亮晶晶的。 「对哟,」阿婆笑,伸手锤了锤腿:「阿婆我年纪大了,走得慢。你们少年人可以先上去,我等会就追上你们。」 顾曦没忽略阿婆用拳头捶腿的样子,往上走的脚步停下,扭身转回来,搀扶住老人的胳膊:「阿婆,要不然我扶着你上去吧。」 「不用不用,年纪大了,多走走对身体好,」阿婆连连摆手拒绝。 顾曦还是犹豫:「可,阿婆你的腿……」 「真的没事,」阿婆又一次拒绝了顾曦的好意:「我要是真的怕累不想上山,就让别人带你们去这欢喜佛的寺庙了。阿婆我今天领你们过来,就是想着顺便在山上走走。」 「身子骨老了,不多动动容易锈住。」 她笑着笑着突然反握住顾曦的手,盯着顾曦的眼睛,语气莫名认真:「进了寺庙里,别穿里面人拿给你的嫁衣。」 「你这孩子不是说自己腰疼么?腰疼是没办法拜堂的,任务让你的朋友们去做就好了,你就老老实实地养伤,记得了么?」 自从那几个世家子弟出事以后,虽然后来明白了这是欢喜佛对恶人的惩罚,但是流言还是因此流散开来。 非夫妻关系切不可随意参拜欢喜佛,否则必会招致灾祸。 灵异鬼怪之说,众人都是靠着老天爷赏饭吃,宁可信其有不肯信其无。坚持地认为想要将落地摔倒的佛像扶好修葺,前去修葺的众人都要先集体在寺院内拜个假堂,然后再一起动手。 本来应该是巍城的居民和琢玉楼派来的人,一帮大老爷们走个过场就好。 但因为容钰暗中利用系统进行了调整,多加了一条必须有女子在场,这才变成了必须得穿着嫁衣集体拜堂这样正式的活动。 「唔……」顾曦不明白阿婆为什么突然跟他这样说,困扰地挠了挠头:「可是我们三个人是一起领了这个任务的,我不能因为腰疼就偷懒不做呀。」 他明白阿婆是好心,但觉得只有自己休息实在是太狡猾了,所以出言拒绝道:「阿婆,我还是想跟朋友们一起做任务,」 「好吧,阿婆就是心疼你腰疼,」她笑着拍拍顾曦手背:「好孩子,快去吧,我自己在后面慢慢爬上去就好。」 听到阿婆这样说,顾曦这才彻底放下心,扭头招唿贺成渊还有容钰跟他一起往上走。 山头熙熙攘攘,一路走过去恐怕免不了要跟人来回拥挤。 顾曦深吸一口气,卯足了劲打算一口气冲到山顶。 手突然被人从身后握住。 握过来的手,凉冰冰的,修长的指尖微微用力捏住他的手掌。 抬头,对上一双静静注视着他的,琥珀色的眸子。 贺成渊眉头淡淡地蹙起:「过来,我背着你走。」 「好嘞,」顾曦急着赶去凑热闹,动作熟练地爬到了贺成渊的后背上。 他抬手压住贺成渊肩膀,两条腿骑马似的在贺成渊腰侧收紧,想跟人闹着玩,喊一嗓子「沖呀,驾——!」 可脑子里突然想起来阿婆刚才说过他们要去穿嫁衣假成亲的事情,话到了嘴边转个圈儿咽回去,换成了一句:「沖呀,成亲去啦!」 山路上,稳稳行走的长腿勐地顿住,步履不復之前稳重。 「贺成渊,你笑什么?」 顾曦疑惑地向下瞧,看见贺成渊眼眸半垂,睫毛颤抖,唇角勾起,似乎在极力忍耐着笑意。 初冬里的梅花带着淡淡的香,被寒风吹过的土地踩在上面的时候会发出沙沙的轻响。 嘈杂的人声里,低低的笑声再压抑不住地点点泄出。 「豆豆,」少年的声音清冷温润,比拂面而过的风还要温柔:「别闹。」 「哎?」 顾曦只觉得自己发现了了不得的新奇玩意,脑袋直往贺成渊脸前凑:「贺成渊,你怎么笑这么开心?我刚刚说的话有那么好笑吗?」 他见贺成渊的肩膀都笑得抖起来,愈发觉得好奇:「老实交代,你到底笑什么呢?赶快告诉我,让我也跟着笑笑。」 可贺成渊只顾着笑不回他话。 顾曦没办法,探着脖子将脸凑得越来越近,近得睫毛刮在贺成渊的脸颊上。 「别笑了,快说话!」 温软的嘴唇紧贴在耳侧,少年的鼻息温热,带着八月桂花的香气,炽热的,甜润的,连萧瑟的寒冬似乎都被染缀上了盛夏的气息。 贺成渊偏头,静静地看着顾曦的脸,冷冽的眼眸里带着浅淡笑意:「没笑什么,扶好,我背你上山。」 「你别想煳弄过去,我都听见你笑出声了!」 顾曦说得肯定,胳膊往后勒住贺成渊脖颈,用膝盖夹紧贺成渊的腰窝:「快说快说,不说我可要对你不客气了。有好东西不知道分享,还算什么好兄弟?」 「这是要绝交的你知不知道?」 贺成渊任由他胡闹,唇角勾起,嗓音微哑:「那就不做好兄弟了。」
第123页 做些…… 更亲密的。 可以拥抱着亲吻的关系。 顾曦一下子愣住,随后气到狠拍贺成渊后背:「贺成渊你个大混蛋!你个讨厌鬼!你这是在威胁我吗?」 他被贺成渊那句不做兄弟的话气到快要窒息,面红耳涨:「贺成渊,你刚才说的是不是认真的啊?我们俩快十年的交情,就因为我问你一句你在笑什么,你就打算不跟我做兄弟了?」 「我命令你,你快点把刚才说的那句话收回去,听见没有!」 他们是最好的朋友,一起长大的好兄弟。 不会有人比他们的关系更好了。 贺成渊怎么可以这样说? 顾曦委屈地抬手拍打,手掌击在后背上的时候发出「啪啪」的轻响,将贺成渊眼眸刚刚中融起的旖旎暖意一点点尽数敲碎。 少年垂眸,眼底是惯有的薄戾冰冷,声线淡然:「豆豆想做兄弟就做兄弟。」 「一辈子的好兄弟。」 顾曦:「……」 话是这样说,可总觉得语气听着有点不对劲。 他皱眉想说什么,恰好容钰从旁边赶过来,额头带着汗水:「天,你们刚才走的也太快了,我差点都跟丢了。」 「你们现在停在这是在等我么?」 见没人回答,她大大方方地笑道:「谢了,我们走吧,让你们久等了。」 「哦,噢噢噢噢,」顾曦一脸恍然大悟,偷瞄了一眼贺成渊的后脑勺,唇角露出一抹瞭然的坏笑。 他就说贺成渊怎么突然就停下不走,还莫名其妙地笑个不停。 原来是担心容钰走得慢跟不上他们,故意跟他扯些话好等着容钰慢慢走上来。 自认为摸清了自己好朋友的心思,顾曦想开几句玩笑话,逗弄逗弄他们。 他还记得小时候,贺成渊总是扳着一张冷冷的脸,默默跟在他身后,陪他从山头跑到山脚,像个甩不掉的尾巴。 因为没有灵力护体,体魄也不够强健,汗水会顺着贺成渊的脸颊和脖颈落雨似的淌下来,可他还是会很努力地挪动着腿,跟着自己一起在山上到处跑着玩。 不管什么时候,只要回眸就能看见彼此。 就好像他们永远也不会分开一样。 望着容钰明艷美丽的侧脸和独属于少女的青春模样,顾曦想要调侃的话突然莫名地压在喉咙里说不出口。 贺成渊要和容钰在一起了么? 那他们以后是不是就不能再像现在这样待在一起了? 视线下移,顾曦看到贺成渊已经跟成年人无异的肩膀,正稳稳地托着他,一点都不会摇晃,不像小时候一样会因为抱不动他而摔倒。 顾曦突然意识到,记忆里那个每天都跟他待在一起的尾巴,已经在不知不觉中长大了。 要在山路上停下脚步,等待另一个少女了。 那一瞬,从没产生过的,突如其来的失落感遍布少年人单薄瘦削的胸膛。 空唠唠的难受。 因为顾曦罕见的情绪低落,没兴致挑起话头。 所以三个人顺着山路走,一路无话。 走到寺庙门前,才发现这寺庙前竟然还有溪水。 只可惜寒冬腊月,溪水结冰,景致看起来不够美丽。 依山傍水,想必若是入了春,此地定会是另一番景致。 「我们直接进去么?」容钰拢了拢被风吹乱的头髮,开口问道。 想起阿婆说让他们可以直接进去的话,顾曦点头应是。 他们一行三人模样俊秀,走在寺庙里的时候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很快,后院走出来一个人,迎面向着他们走来:「三位可是来拜欢喜佛的?」 男人一身素衣,举止彬彬有礼:「真是不赶巧了,庙里的欢喜佛像这几日倒在地上被摔得有些破损,没办法让各位进去参拜。」 「不过我们已经委託了琢玉楼里的神仙帮我们修葺,据说人已经出发,就快到了,大概最迟后天这佛像就能修好。」 「各位如果是要来参拜的话,还是先请回去,等到后天再来参拜不迟。」 见得来全不费工夫,这么快就能触发任务人物。容钰心中满意,走上前,拍了拍男人肩膀:「我们就是琢玉楼里派出来的人,佛像在哪呢,快带我们过去看看。」 说完,容钰从顾曦那里要来捲轴信物,拿出来给男人看。 捲轴是用特殊的材质做成,上面还有委託人亲笔写下的任务要求,以及他们领取任务时候画押的证据凭证。 很容易确认身份。 男人见了捲轴,面露惊喜,手臂向侧舒展:「原来是琢玉楼的众位小神仙驾到,有失远迎,还望见谅,请跟我来。」 男人一路带着三人往寺庙祠堂里走,见顾曦被贺成渊背在身上,以为顾曦生了病,担忧问道:「这位小神仙怎么了,身体不舒服么?」 「他腰疼,动不了,」容钰顺势接话:「做任务的时候准备两套嫁衣就行了,让他在你们这随便找个屋子养伤。」 顾曦因为刚才的事情兴致不太高,听到容钰这样说,也没反对,蔫蔫地应下了。 男人闻言点头:「原来如此,我知道了,会帮你们准备两套嫁衣的。」 一切都按部就班,完美地对照着容钰手中握着的剧情彩蛋进行。 「三位现在这里安顿片刻,我这就去帮各位把嫁衣拿来,」男人从房间里退出去,反手关上了门。
第124页 第63章 古怪的欢喜佛(四) 案几上放着给他们准备的点心,茶水。 「你们要吃吗?」顾曦眼睛在点心上扫过,抬头问。 贺成渊和容钰摇头。 他们都过了筑基期,已经可以辟谷,也不是贪图口腹之慾的人,对这种点心没什么兴趣。 见没人想吃,顾曦这才随手抓了几个小点心扔在嘴里。 他几口咬下去发现松软香甜,味道意外的很不错,忍不住一连吃了好几个。 反手抹了抹嘴,顾曦挑出他觉得最好吃的,拿起来直接往贺成渊嘴里塞:「贺成渊,这个好吃,你快尝尝。」 贺成渊顺从地张开嘴,咬住点心,细细咀嚼。 他见顾曦吃得急,帮顾曦倒了两杯茶,放在一边晾着。 待到顾曦嘴巴闲下来的空挡,把茶杯递过去:「喝水。」 顾曦正好感觉有些噎得慌。 茶杯里的水在放了一会儿之后,温度刚刚好不那么烫人,他接过来,仰起脖子一口喝了个干净。 「唿~」 顾曦吃饱喝足后舒服得长吁一口气,身子后仰着靠在椅背上,神情餍足,像只冬日午后懒懒散散的猫。 贺成渊探身,伸长手臂,帮顾曦擦掉脸上的点心碎屑,将晾好的另一杯水递到顾曦面前:「还有一杯,喝么?」 顾曦拒绝着摆摆手:「你喝吧,你刚才吃了点心不觉得干么?」 「嗯,」贺成渊应一声,仰头,将杯中茶水饮尽。 顾曦嘆气:「唉,我今儿就不跟你们凑热闹了。老老实实待在屋子里吃我的点心,喝我的热茶好了。」 贺成渊颔首:「好,等任务做完了我就回来找你。」 顾曦哀怨地嚷:「今儿因为做任务一天没去上课,也不知道先生留了多少习作。我真是求求他千万手下留点情,可怜可怜孩子,让孩子能安安稳稳地睡个好觉吧。」 贺成渊勾起唇角:「没事,誊写的习作我可以帮你。」 …… 顾曦整个人半瘫在椅子上,嘟嘟囔囔地说个不停。 贺成渊就认真地听着,时不时会回上一句,眉眼皆是浅淡笑意。 容钰从盘子里抓起一大把点心塞进嘴里,听着顾曦和贺成渊之间无聊至极却又好像永远也说不完的话,眉心无意识地越蹙越紧,牙齿碾碎点心,泄愤似的发出嘎嘣嘎嘣的声音。 这两个人之间的氛围太过自然融洽,让容钰能明显感觉到眼前有一张看不见的屏障,将整个空间一分为二。 一半是她自己,另一半是顾曦和贺成渊。 尴尬得让她甚至一度觉得有些待不下去。 暗暗咬牙,容钰将剧情彩蛋翻出,打算再确认一次今天的任务是否正在顺利地进行。 穿嫁衣假拜堂这样的情节,在以古代为背景的小说里可以说是推进男女主角之间感情的一大利器。 除此之外,还有不少古代偶像剧中相似的定番剧情。 比如女主在屋檐上熘达必然会掉下来,被男主接到怀里; 女主如果女扮男装,头髮上的绑带就一定会被男主挑落,然后长发飘飘地跟男主深情对视; 女主如果当街纵马不小心从马上跌落,肯定要有男主英雄救美,两个人借力在半空中做爱的魔力转圈圈至少一分钟; 女主如果受伤一定会伤在胸口,凑巧附近方圆几百里只有男主一个活人,男主就要用布条蒙住眼睛,两只手哆哆嗦嗦地摸,好巧不巧地就会按在不该按的位置,然后疯狂道歉,不断重复我一定会你负责,重复最少一百遍。 …… 就…… 虽然俗气,但确实好用。 毕竟古代也没有什么鲜花豪车,钻戒别墅,想要推进彼此感情,除了日久生情,就只有强行制造狗血。 容钰暗地里算过,离小说的结局也就剩下一年多的时间。 按照剧情的正常发展,她15岁参加修真大会的那年,17岁的贺成渊就应该已经是对她情根深种了。 所以才会在修真大会上一剑将跟她定有婚约的顾曦穿心,并出手灭掉整个干卿宗,最后煞性大发,失控暴走的时候被她成功制止,两个人甜甜蜜蜜地归隐山林,故事结束。 贺成渊具体什么时候动的心,书里没写那么细緻,而且这小说的剧情简直脱缰野马一样乱七八糟,她现在已经完全摸不着头脑了。 唯一一点可以确定的就是—— 按照现在这个状态,她跟贺成渊两个人别说是什么甜甜蜜蜜归隐山林了,她有的时候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甚至觉得贺成渊看她的眼神阴恻恻的,好像很想拿剑给她来个一剑穿心。 男主想给女主来个一剑穿心这是什么鬼剧情? 杀妻证道的追妻火葬场么? 她觉得贺成渊好像只想火葬,并不是很想追妻。 想到这,容钰偏头向贺成渊的方向望过去。 少年睫毛纤长,鼻峰高挺,唇形浅薄,气质精緻清冷,周身不自觉地散发出淡淡的疏离感。 唯独一双狭长的桃花眼,明亮带笑,专注地望着顾曦的脸,温柔又深情。 容钰:「……」 贺成渊绝对就是喜欢顾曦吧? 这肯定不是她的错觉吧? 容钰的眉头越皱越紧,手指不自觉地在桌面上敲打,发出轻轻的「咚咚」声。
第125页 她这次跟穿书管理局的人要来这个彩蛋任务,不仅是想要拉近跟贺成渊之间的感情,加快她对男主的攻略进度。 还想确认贺成渊他到底…… 是不是个同性恋。 容钰怀疑贺成渊是同性恋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她觉得贺成渊对顾曦完全不是竹马竹马之间的兄弟情义。 而是一种带着更深层次欲望的渴望。 因为她曾经不止一次地见到过贺成渊静静地凝视顾曦的背影。 少年眼瞳的颜色特别浅淡,认真望向一个人的时候,眸光像阳光照耀下的琥珀一样缓慢流转。 清澈纯粹。 温柔专注得让她觉得头皮发麻。 言情小说的男主喜欢男人这种事,容钰自己光是想想都觉得匪夷所思。 但事实摆在眼前容不得她视而不见。 如果这次,贺成渊在做任务的时候不仅对她特别抗拒,甚至连硬都硬不起来。 那容钰就选择彻底相信贺成渊根本不喜欢女人,放弃这本书,出去跟穿书管理局的人好好讨要个说法。 她穿书进来是为了谈恋爱的,可不是为了把男主弯掰直的。 勉强压制住自己暴躁的思绪,容钰沉下心来,细细翻读这次剧情任务的彩蛋内容。 任务中这尊需要修葺的欢喜佛,并不是普通的佛像,而是有了些许功德在身,开了些神志的。 她跟贺成渊会利用一些事先准备好的,威力较低的符咒,与巍城的十数名壮汉一起将佛像抬起来,并与巍城的百姓们一起认真地将佛像修葺完善。 在成功将佛像搬起后,欢喜佛对此感恩,会用自身多年积攒下来的功德,帮助懵懵懂懂,尚且不知道如何表达爱意的少男少女们制造相爱的契机。 一如剧情彩蛋所写: 【初夏的夜,晕圆的皎月高悬半空,夜风微凉,蝉鸣轻响。 干净整洁的寺庙中,神龛前摆放着的烛光,忽明忽灭,映衬出容钰因为劳累而陷入沉睡的侧脸。 她五官清隽秀雅,鼻樑和嘴唇线条柔和乖巧,长而卷翘的睫毛扇子一样垂下,唿吸均匀,鼻息浅浅。 少女身上的衣服有些凌乱,露出白皙平坦的小腹,像只熟睡着的惹人怜爱的猫一样毫无防备。 微风拂过她额前的碎发,带来八月桂花一样的香气,甜润清新。 贺成渊站在朦胧夜色中,久久地凝视着眼前沉睡着的少女,耳根微不可查地泛起薄红。 半晌,他放轻脚步,小心翼翼地一点点靠近。 足尖停在在人身前大概半寸的距离,缓缓俯身,在容钰的额头上印下轻轻一吻。 冰凉柔软,一触即分。 像是对待世上最珍爱的宝物般,轻柔克制。 他声线清冷,声音却低沉微哑。 「做个好梦」。】 容钰感觉她的脸发红髮烫,心脏不受控制地跳得飞快。 就是那种不管看多少次都会觉得好害羞,好纯情,好唯美,好喜欢的桥段。 现实里的狗男人哪有这么苏这么纯情的! 青梅竹马永远滴神! 她用手死死按住心脏,试图强行压抑住自己激动的心情。 这小说剧情完全乱七八糟,不仅时间地点经常混乱,有时候登场人物都会莫名其妙地被替换。 就比如现在明明是初冬,可这个剧情彩蛋就给写成了个初夏。 还蝉鸣,还露肚皮。 也不知道这大冬天的去哪弄蝉,她露个肚皮在外面会不会第二天感冒。 除此之外,最让容钰感兴趣的是彩蛋里写的那个八月桂花的香气。 看样子,写的应该是她身上的体香。 人是闻不出自己身上的体香的。 当初在给角色进行设定的时候,容钰也并没有连体香都给设定进去,只是单纯地捏了个脸。 万万没想到这本书居然还帮她设定了个桂花一样的体香。 她对此表示很满意。 「各位小神仙,嫁衣准备好了,这就换上吧,」出去帮他们拿嫁衣的男人走进来,将衣服递给了贺成渊和容钰。 说是穿嫁衣其实就是披件大红的衣服走个过场,凤冠,霞帔,锦缎鞋一律没有。 顾曦看着平日里只穿素色的贺成渊,现在穿着一身大红,只觉得好笑又新奇,围在一旁嘻嘻哈哈地调笑。 前来帮他们送嫁衣的男人见状,笑着催促道:「小神仙们,时候不早了,这就随我出来吧。」 推开门,院子里已经站满了身穿红衣的一大群壮汉。 他们神情无措地站成一圈,神情活似待宰羔羊。 有的两条胳膊露在外面,有的大肚子被崩出凸形,有的大毛腿根本盖不上,腰上围着的红裙好像是从灶房也不知道哪偷来的一块布,上面还沾着葱花油点。 「砰——!」 顾曦飞快地关上门,靠在门板上,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这欢喜佛艷福不浅啊!」 第64章 古怪的欢喜佛(五) 顾曦笑得不行,好不容易喘过气来,走到窗边,打算打开窗户瞧瞧热闹。 贺成渊平日里清清冷冷的,性子又高傲,现在被迫穿上红嫁衣,不仅要拜堂,还要跟一帮奇装异服的壮汉一起抬佛像,委实是想想就觉得有趣。 顾曦笑得肩膀直抖,把窗棂推开一个小缝,担心被贺成渊发现,动作放得极轻。
第126页 却不想,随着窗棂的开启,一股莫名香甜的味道传到了屋子里。 那味道不似花香,也不似青草香,类似于女人的脂粉但又比脂粉味更浓更腻。 顾曦捂住口鼻,微微皱起眉头。 他感到脑子有片刻的眩晕,脚底下轻飘飘地站不稳,好似踩在云里。 难道是迷药? 顾曦心头一惊,立刻闭气。 这味道来的实在是莫名古怪,顾曦担心贺成渊遇到什么危险,也来不及做更多的防备,从储物戒里祭出破空,从窗棂推开的那个小缝谨慎地向外看去。 他忍着因为不小心吸入一口香甜气体的不适,强行控制着身体的稳定,不让自己发出哪怕任何一点声音。 将近十年日夜不辍的苦练在这一刻体现出真正的作用。 他的身量表面看起来还是少年人的形态,单薄瘦削,可实际上每一寸肌肉都充满了力量。 甚至连人在面对未知危险时,最本能的慌乱反应都没有,久经锻鍊的身体就已经代替大脑做出了此刻最有利的判断。 冷静。 他现在最需要的是冷静地观察现在的局势。 原本围在一起的十数位壮汉消失不见,贺成渊和容钰的身影也凭空消失。 摆放着卧倒在地的欢喜佛像的外庭里,居然站着一排身穿黑衣的女人。 这些黑衣女人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宛若塑像,安静得过分诡异。 顾曦挨个人的望过去,发现这些人最低也是金丹期的修为,他冲出去绝无胜算,心中不免焦急。 全神贯注地注意着窗外的动静,顾曦运转灵力试图将那缕甜气逼出体外。 他正思索着该如何破局,虚空中传来一声巨响:「吉时已到——一拜天地!」 那声音来的突兀,听起来十分空洞,似乎是从什么石壁中传出的声音,带着震耳欲聋的迴响。 顾曦被震得心神一盪,细细分辨,讶异地发现,那声音的声源竟然好似是那尊巨大的欢喜佛像。 众位女子好似也没料到声音会如此洪亮,一时之间都被这声音下吼得有些晃神。 她们本就站得离佛像很近,声音来的巨大又突然。 有些人下意识地抬手捂住耳朵,有的反应不及,被震得身子晃动,甚至吐出红色的血迹。 趁着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顾曦纵身向外跃出,想去探究那石像究竟有何古怪。 可半个身子刚刚探到外面,脚踝被人扯住,身体被迫从窗口退回,跌落在地。 破空在身前一转,抡出一圈残影,顺势起身,向着刚才偷袭他的那人刺去。 「铮——!」 枪尖停下,立在那人眉心前半寸。 顾曦双目微瞪,语气不可置信:「阿婆?」 眼前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发布了悬赏任务,并且领着他们一路来到塞山山脚的阿婆。 「阿婆,你……」顾曦脸色发白。 能够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身后,并在他向外飞纵的时候抓住他的脚踝,把他扯进屋子里。 对一个人的隐匿功夫,眼力,手劲,和对时机的判断力都有极高的要求。 这阿婆是个修为至少高于他一个大境界的高手。 「你把我的朋友和巍城的百姓怎么了?」顾曦将枪尖稳稳地对准老人的额头,语气发冷。 「你的朋友没事,」阿婆任由顾曦用枪尖指着她,语气淡然地说道:「只不过有人希望他们能够真正地成为夫妻,所以趁着这个机会把他们送去了别处。」 「等他们成完亲,洞完房,自然就会安然无恙地回来了。」 「孤男寡女,干柴烈火,少年人做点少年人该做的快乐事情,不也是挺好?」 「至于巍城的那些百姓,并没有伤他们性命的意思,不过就是因为穿了嫁衣所以被波及着一起进入了欢喜佛像的秘境里。」 「等到你的朋友们成了真正的夫妻,解开秘境,他们自然就会跟着一起回来。」 「但是那秘境会使人迷失心智,普通凡人能不能承受得住那种力量,出来之后能不能恢復清醒,就要看他们自己的造化了。」 她看着顾曦身上没有换红嫁衣,而是穿着原本的弟子服,以为顾曦听从了她的劝告,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好孩子,你就乖乖在这屋子里等着。有阿婆在,外面那些人不会发现你,也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你是聪明孩子,不要做无谓的反抗,你应该清楚你是打不过阿婆我的吧?」 顾曦听到阿婆话语里对他的关心,握在枪柄上的手指骤缩,陷入短暂的默然。 「阿婆,谢谢你,」话音未落,枪尖斜挥而上,银光骤然亮起,枪尖破空之声犹如龙吟。 「可我必须要救他们。」 顾曦身形如风,手中捏起法诀,借着震盪的灵力和御风之术加强破空的威势。 可那阿婆身形却飘若鬼魅,步伐游走见,晃出无数道和本体一模一样的残影,将顾曦围在正中,发出各式不同的法术和刁钻的进攻。 感觉到身后有一道凌厉的掌风袭来,饱含着力量强横的灵力波动,顾曦挥枪后挡,可在他身前的虚影竟趁机抬掌一按,狠狠拍中顾曦的胸口。 老人:「孩子,你十多岁的年纪有这样的枪法修为,必然是下了不少的苦功。」
第127页 「但是你我境界上的修为差距是实打实存在的,你不可能打得赢我的。」 这一掌,顾曦实实在在地受了个结实。 他眼前一黑,喉咙里涌出腥甜,鲜血几欲喷出,却被他硬生生地咽回去。 胸口的肋骨似乎错了位,动起来钻心的疼,腰间的伤势尚未痊癒,身形转动间完全不復往日灵活。 可他没想过避,更没想过逃。 不进反退,一枪刺出,带着勇往直前的气势。 老人没想到顾曦被伤成这样还能反抗,一时不查,侧腰被破空刺出血洞,发出厉耳尖叫。 *** 贺成渊原本与容钰还有巍城的十多位汉子,站在寺庙的庭院内对着一处红烛行礼。 待到礼成,他与众人走过去要搬起那尊欢喜佛像的时候,鼻畔吸入甜腻的气味,眼前一黑,身体酸软无力,被一股强大的吸力不知吸到何处,彻底失去了意识。 再睁眼,发现自己身在一间装饰华丽的屋子里。 屋内红烛通明,窗幔床幔都是大喜的红色。 红烛遍布,薰香清冽,丝竹声隐隐传来,充满了大喜日子的欢愉气氛。 瞧起来似乎专为新人准备的喜房。 贺成渊只觉得头痛欲裂,强撑着身子坐起来,发现自己竟然浑身赤裸地躺在床榻上,旁边正躺着双目紧闭,失去了意识的容钰。 他的唿吸有一瞬间的停滞。 很快,修长的腿从床上跨坐而起,迈过身侧的容钰,赤足踩在地上,面无表情地扯下一片窗幔遮住身体。 少年人肩宽腿长,贴身的窗幔勾勒出颀长流畅的身体线条。 精緻冷清的五官即使在红烛的暖光照映下,也依旧没有沾上丝毫的烟火气息。 本应是狼狈不堪的境地,在贺成渊这样淡然的神情下却莫名显得并不那么难堪。 掌心凝聚灵力,贺成渊向着紧闭的大门挥击。 力量却如泥牛入海,没有半分回应。 他迈步向前一寸左右的距离,对着旁边的一处窗户挥手,力量再一次被化解消失。 直到将房间内的所有角落都探查一边,确认这间屋子被完全密闭,并不存在机关或者是能够出去的突破口。 贺成渊返回床畔,垂眸,看着床上躺着的熟睡中的容钰,桃花眼中满是深邃的薄凉。 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指,他将指尖压在容钰的咽喉,向下狠压。 没有伤及性命。 只是一个过分粗暴的试探。 因为顾曦把容钰当成朋友。 容钰的脸颊笼罩在一层迷人至极的柔光里。 少女的脸本就美艷绝伦,此刻愈发显得眉目如画,每一寸肌肤都闪耀着勾魂摄魄的绝灔,美得令人不可逼视。 容钰被贺成渊刚才那一压压得难受,眉头蹙起,鼻畔发出一声嘤咛。 她侧身翻转,露出锦被下裸露的香肩,和若隐若现的锁骨以及傲人的双峰。 红唇微启,打出了一个驴样的唿噜。 「唿噜噜噜噜噜噜噜……」 不是这女人捣的鬼。 贺成渊排除了容钰的嫌疑。 「起来,」被这非人的噪音折磨得耳朵难受,贺成渊将灵力灌入声音,冷冰冰的语气冻得容钰下意识打了个哆嗦。 「谁喊我啊,我脑子好痛,让我再睡一会。」 她抬手把被子往脑袋上蒙,动起来之后突然发现自己居然没穿衣服裸睡,吓得一嗓子叫出来:「我衣服呢?」 「停,这不是我的被!」 「这谁的被,是谁刚才叫的我,你……啊啊啊啊啊啊!」 待到看清眼前的一切后,容钰吓得失声尖叫。 话音未落,在贺成渊的法术下轰然瘫倒。 很快,驴样的唿噜在屋内再次响彻。 紧了紧身上裹着的窗幔,贺成渊默默走到了房间角落的阴影里。 他薄唇紧抿,眉头淡淡拧起,心中因为找不到从房间突破出去的办法而泛起难以抑制的烦躁和戾气,恨不得把这房子连着自己都一起整个炸飞了逃出去。 半晌,冷清清的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委屈,闷闷,低低地空寂的房间里响起。 「豆豆,你在哪?」 第65章 古怪的欢喜佛(六) 「放了那些被你们抓走的人,否则,」顾曦咬了咬唇,额角流下因为疼痛而产生的汗水:「你会死。」 他用猎隼将老人的脖颈套在里面,细且硬的弓弦紧紧贴着老人脖子前的肌肤,苍老的褶皱上流出鲜红的血珠。 紧握破空,顾曦挟持着老人从屋子内出来,向着白衣女人的聚集的地方走去。 他的脸上汗水涔涔,肤色因为重伤而苍白,可双眸却亮若星辰,迈出去的脚步和抬起的枪尖沉稳至极。 他的表情太冷静了,冷静得即使能够一眼看出他只有金丹期的修为,还受了重伤,可站在外庭的那些白衣女人一时之间却没有任何一个人敢妄动,担心顾曦还藏着什么她们不知道的后手。 停住脚步,顾曦站在对他万分戒备的众人身前,毫不迴避地直视,启唇沉声道:「阿婆的伤很严重,如果你们想救她,立刻把那些被你们抓走的人放出来。」 「别管,我,咳咳咳……」老人的身体剧烈地抖动。 坚硬纤细的弓弦在前弯身体的力量作用下,紧紧勾住下颌,带出落雨般的鲜红血滴。
第128页 「必须得让他们成亲……」 「必须要让任务目标跟女人成亲,如果他们没有成亲……」 「后果是什么,你们……自己……清楚……」 她几乎说不出话来,嘴唇因为失血过多而颤抖,身子软得挂在顾曦的胳膊上站不稳:「守住,秘境,咳咳,守住。」 眼见四周站着的人面上带着犹豫,老人心知要糟,咬紧牙关,周身灵力运转,试图冲破灵府自爆。 可灵力尚且运转不到一周天,就被顾曦用手肘抵住后心,硬生生阻塞了灵力向下的运转。 老人嵴骨发麻,无力反抗。 本就严峻的伤势再次加重,面色惨如金纸。 顾曦听到老人对众人的吩咐,心中震惊,低声逼问:「后果?什么后果?你们不害他难道还会产生什么后果?」 老人闭口不答。 少年原本清朗的声音因为愤怒而变得嘶哑:「你到底是谁?到底要做什么?」 「贺成渊喜欢容钰,他自己会去提亲,为什么你们一定要强迫他?」 「我真的想不明白,」顾曦近乎咬牙切齿,低声地嘶吼 「他只不过是来帮助巍城的百姓扶起一座滚倒的雕像。」 「只不过是想帮我准备十四岁的生辰礼。」 「你们甚至都是第一次见他。」 「他究竟做错了什么,你们要这样对他?」 之前被老人一掌打断的肋骨插破了内脏。 顾曦胸口疼的厉害,每一次唿吸都像是从鼻尖割裂进一把锋利的刀片,刀锋搅动着一路下滑,让唿出的鼻息都变得鲜血淋漓。 他拼尽全力才使得自己表面看上去没有太过狼狈,想要在胸口的伤势稳定之前尽可能的拖延时间,可这份勉强维持的虚张声势在听到老人的话语后瞬间分崩离析。 这些人的目的是贺成渊。 她们是为了贺成渊而来。 为了在他短暂的尚且不到十四年的人生中,占据了几乎所有记忆的最好的朋友。 顾曦气息粗重,双目赤红,嘴角渗出殷红。 「把话说清楚,你们到底是谁?目的到底是什么?」 怒气沖昏头脑,身体再坚持不住地摇摇欲坠。 朦胧充血的视野里,顾曦看见那些原本围站在四周戒备的女人们,手捏法诀向他冲来,与之而来的还有铺天盖地的法术波动。 眼前一阵模煳,好像时光一转回到了九年前。 顾曦眼前浮现出一张熟悉的脸。 小小的脸颊被鲜血煳满看不清模样,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髮,身上的衣服破烂不堪,比街边最落魄的乞丐还要不如,只敢躲在隐蔽的墙根后面偷偷看他,连出来见他一面的勇气都没有。 画面勐转,男孩瘦弱的身体蜷缩着倒在破败的墙角,冷风吹过,伶仃细瘦的四肢瑟瑟发抖,在他跑过去将人抱住的时候,眼中陡然亮起光彩,蠕动嘴唇喊他的名字。 九年过去了,当年那个窘迫自卑的男孩已经出落得挺拔俊秀。 可以稳稳地驮着他在崎岖高耸的山路上向前踱行。 他有闵峥和顾明远赞不绝口的剑术,是癸字号楼里每次小测不可撼动的第一名。 被干卿宗的师姐们喜爱,被琢玉楼里的女孩子们悄悄地私下讨论。 是所有男孩子们羡慕嫉妒的对象。 活得光彩夺目,熠熠发光。 可好像不管贺成渊变得多么优秀,多么强大。 只要贺成渊还是贺成渊,他就永远没办法从这个充斥着莫名恶意的命运里挣脱出去。 或许,顾曦想,他们需要的不止是变强,还有一些其他的,更为重要的。 唿之欲出,却无论如何也没办法挣脱桎梏,浮出水面的答案。 抓住顾曦晃神时候产生的破绽,老人从猎隼的桎梏下挣脱,踉跄着向远处跑去。 她回首遥望,眼中闪过一丝对于年轻生命逝去的惋惜。 她到底还是不忍心看着顾曦死在她眼前,闭上眼,耳边却听到一阵很轻微的风声。 好像是吹动树叶时候发出的沙沙轻响。 明明很轻,可是却不知为何听得极为清晰,好似恶鬼的低语,幽魂的咒言,吹起了不该被唤醒的本应永远沉沦在地狱最深处的某种极为可怕的东西。 一个嘶哑的声音响起:「回答我。」 「为什么要害他?」 突然爆发而起的炙热,使皮肤刺痛着痉挛。 异变陡生,老人不得不睁开眼探查四周。 视野里,原本应该被众人围攻致死的少年,正站在远处怔怔地盯着她,泪水流满了脸颊,表情悲伤而愤怒。 身后是沖天而起的刺眼火光。 「告诉我,为什么要害他?」 顾曦手里的破空在半空中挽出一道枪花残影,随后枪身下压,稳稳地搭在猎隼上。 弓弦拉满。 老人被顾曦身上突然爆发出的骇人气势震慑,心道不好,连忙对着正在试图向顾曦攻击的众人高喊:「快撤,都退回来!」 「护住秘境要紧,这孩子不对劲,不要跟他争斗,快把欢喜佛像带走!」 话音刚落,眼前火光大亮。 无数长枪虚影犹如箭矢般飞射,瞬间刺到老人眼前,也刺向在场的所有黑衣女子。 老人拼命后退,运转着全身灵力试图加快身体的逃离速度。
第129页 可一张少年人的柔和脸庞却紧贴在她眼前,瞳孔深处是掩不住的滔天怒火,火焰若实质般跳动,炽热到了极点,沖天的杀气压得老人忍不住口喷鲜血。 「告诉我,为什么要害他?」 枪尖若唿啸的银龙,带来势不可挡的破空声,老人狼狈地逃窜躲避,看向顾曦的眼神里满是惊骇。 这孩子明明是金丹期的修为,怎么会突然爆发出这么强的力量? 到底发生了什么!!! 老人死死盯着顾曦手中的破空,猎隼,还有他身周那熊熊燃烧的烈焰。 炽热的火光映照着少年苍白的带着血污的脸。 这让他看起来不像是一个活人,而更像是一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狰狞恶鬼。 老人自知不敌,只顾着仓皇逃命,奔跑的时候脚下绊到黏腻柔软的东西,踉跄着险些摔倒,急忙运转灵力稳住身形。 定睛一瞧,是一些黑色的,被炙烤得滋滋叫着的,像是老鼠一样的诡异活物。 被火焰燎烧的地方还在源源不断地飞奔出这种诡异活物,它们在地面铺了满满一层,拥挤不堪,疯狂逃窜。 流淌出诡异活物的地方开始莫名崩塌,树木分崩离析,草木枯萎干瘪,地面龟裂蔓延。 这让老人甚至产生一种这个世界就是由这种诡异噁心的东西所组成的错觉。 黑色异物的蠕动逃窜阻碍了老人的脚步,身后传来枪尖的风声。 她绝望地回过头,那个好像沐浴在烈焰中的少年,衣袂翻飞,身体在火光中忽隐忽现,静静地望向她,等待着她给出一个答案。 「铮——!」 冰凉的枪尖抵在她的额头,寒冷彻骨。 只要再前进一分一毫,她的脑袋就会在摧枯拉朽的力量之下被整个破碎。 她心里清楚,顾曦完全有这个力量。 甚至可能不只是肉身的破碎,她的魂魄,她的一切都会在这一枪之下坠入无边的炼狱沉淬。 比单纯的死亡更加可怕。 可是那枪尖并没有再向前,只是停在那里,停在布满褶皱的额头前。 因为他的目的不是为了杀她,而是为了得到一个答案。 为什么? 要伤害他最好的朋友? 老人再忍不住恐惧的本能,在顾曦的直视下,身体瘫软地卧倒:「你的朋友就在那尊欢喜佛像里,只要砸碎佛像,秘境就会被破解,你就可以把他们救出来了。」 「我们也是听命行事,为什么有人要害你的朋友,我真的毫不知情。」 「任务失败,我们的下场比死更惨,根本没有必要骗你!」 她大口大口地喘息,来自顾曦身上的强大的力量压得她已经完全喘不上气。 她看到顾曦看向她的眼神是那样冰冷且毫无感情的,与之前的温暖明亮截然不同。 他冷冷地看着她,好像在判断她话里面的真假,一旦能够确认她说的话有一点不属实,立刻就会取她性命。 不,是让她生不如死。 老人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等待着最终审判的降临。 卧倒在地的佛像中传来吉官的唱喏,震耳欲聋:「二拜高堂——!」 第66章 古怪的欢喜佛(七) 容钰再次清醒的时候,耳边传来震耳欲聋的高喊:「送——入——洞——房!」 她头疼得厉害,眼睛也睁不太开。 迷迷煳煳想起自己好像什么也没穿,还不知道怎么就躺到了一间喜房里,心底发凉,双手撑在身侧,试图从床上直起身子。 可刚刚用上一些力气,手上就传来难以忍受的剧痛。 好像手指尖被人踩在脚下用皮鞋跟碾压,十根手指上每根都长满了倒戗刺,并连肉带皮被人狠狠撕扯着下拉。 容钰尖叫着松开手,整个人失力的砸回床上,一身冷汗。 有人正向她的方向靠近,脚步极其沉重,缓慢,每一步都好像要把腿骨脚掌剁碎。 容钰惊恐地侧头望过去,心脏跳动的过于剧烈,使得大脑严重缺氧到视线都模煳不清。 只能隐约辨别是个男人。 她心中害怕,滚动着身体试图从床上逃离,可刚刚出现这样的念头,大脑就像针扎一样剧痛,好像有人躲在她的脑袋里面,用锤子狠狠击打她的后脑勺,疼得容钰的眼泪控制不住地向外流,支离破碎的尖叫从喉咙里不绝地向外涌出。 她感到那个人来到了床上,冰凉的身体紧靠着她。 身体相触的一瞬,体内涌起莫名的燥热。 难耐到明明已经是赤身裸体,可她却还是恨不得把身上的皮肉都一起脱掉,让自己能与身边的这个人靠得更近些,再近些。 他们靠得太近,近到容钰终于看清了那个人的脸。 精緻到近乎凌厉的五官,薄艷清冷的疏离气质。 跳跃的烛火将两抹交叠的身影映在窗幔,模煳暧昧。 豆大的汗珠顺着贺成渊的额角向下滑动,流淌过高挺的鼻樑,凝聚在鼻尖,坠落。 在容钰的脖颈上砸出潮湿的氤氲。 容钰已经不清楚他们僵持了多久,久到她已经感知不到时间的流逝,身体疼得近乎麻木。 控制着身体的古怪力量,脑海里朦朦胧胧的指令暗示,刻在生物骨血里的求生的本能,对死亡来临的恐惧,女人天生的第六感……
第130页 一切的一切,无不在告诉容钰一个事实。 一个离奇到可怖的事实—— 不做爱,他们都会死。 …… 「贺成渊,我他妈说了不会怪你就不会怪你!「 「你是占便宜的那个,还得让姐跪下来求你嘛?」 「那我他妈的就求求你了!」 「你别再撑了,真的会死的,真的会死的。」 「我知道你不怕死,但是我怕死!」 「我还这么年轻,我不想死!」 容钰几乎疯了一样的喊,喊得嗓子破音,嘴角被拉扯得生疼。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我没买过这样的剧情,我从来都没买过这样的剧情!」 「等我出去了我一定要起诉,我要把穿书管理局告到底裤精光,倾家荡产!」 容钰眼睁睁看着贺成渊的鼻端开始出现红色,唇角被牙齿咬得出血,冷清狭长的桃花眼里赤红一片。 少年的汗水和血水冰凉。 滴在肌肤上 像融化的雪 他的神志因为疼痛而迷茫,只剩下本能在拼命地抵抗。 偏冷的声线沙哑到几不可闻。 「豆…豆…」 容钰听过很多次的 顾曦的乳名。 「贺成渊,我求求你这个时候就不要再念叨顾曦了。」 「你听我说,我们活命要紧,活下来才能去说别的,活——!」 她的话卡在喉咙里,眼底的震惊若喷发的火山般乍泄。 容钰双目圆瞪:「这是什么?!」 她感受到贺成渊唇角滑落的血滴在她额头,是比她肌肤要低上一些的,温凉的感触。 存放在识海里面的,书写着有关于欢喜佛像的剧情彩蛋,在血液的侵蚀下莫名地扭曲模煳了起来。 那些字好像被什么古怪的力量驱逐,老鼠虫蛇一样窸窸窣窣地扭动逃窜。 它们剧烈地游动,强力地碰撞,使得书页竟然产生一丝裂痕。 随后,裂痕逐渐扩大,蛛丝般像整张纸面蔓延。 书页翻滚,摺叠,膨胀鼓起如泡水的墙皮般,在某一个外力来临的节点轰然坠落。 「轰——!」 迷濛乍醒,昏夜骤明。 隐藏在最深处的,尘封已久的秘密得以重见天光。 「这是什么?这究竟是什么?」 突如其来的异变让容钰慌乱地惊叫起来。 她不敢置信地望着识海里那些斑驳的,腐朽的,带着久远年代气息的文字。 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悲伤,愤怒,不甘的气息,向她扑面而来。 容钰唇瓣颤抖,望着眼前苦苦支撑的少年,尖声询问:「贺成渊,你,你记不记得以前你跟顾曦一起来过这里?」 「你记不记得你们之间发生过什么?!」 「你知不知道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 深入骨髓的疼痛完全剥夺了贺成渊的意识,古怪的力量侵蚀着他的理智和身体的控制权。 他只剩下本能,根本听不见容钰问他的那些话。 看着贺成渊苍白到毫无血色的,已经完全失去神志的脸,容钰死咬住下唇,心底翻起滔天巨浪。 是了。 他怎么可能会记得? 他只不过是作者笔下的一个角色。 当书中的故事走向结局,剧情迎来最后的终结,作为书中人物的他,必然也要走向生命的尽头。 一切都会重新来过。 没有人会记得,所以连她也被骗了。 「咔——嚓——」 「咔嚓,咔嚓——咔嚓,咔嚓——」 什么东西正在破碎的声响传来。 「咔嚓,咔嚓,咔嚓咔嚓咔嚓——」 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快,一丝光亮从屋顶上方洒落,有人在唿喊她们的名字。 「贺成渊!」 「容钰!」 「你们在么?!能听见我说话么!」 有人来救他们了! 容钰原本紧绷的心脏被狂喜充盈。 精疲力竭,惊喜交加下,她眼前变黑,彻底昏了过去。 *** 塞山 欢喜佛庙 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十多个壮汉,身上都穿着大红色的衣衫,睡得香甜,鼾声如雷。 他们身下枕着数不清的碎石块,碎石上面绘着泥彩,有些地方还涂着金粉。 正是被顾曦一枪击碎的欢喜佛像。 顾曦刚才全靠一口气硬撑着,现在人都救了出来,心里那根紧绷着的弦就断了,胸口钻心的疼劲涌出,腿软头晕,根本站都都站不住。 看着双目紧闭的容钰,顾曦担忧问道:「容钰没事吧?」 贺成渊垂眸扫了一眼,淡淡道:「嗯,没伤。」 他听到顾曦话语里气息不稳,偏头,视线落在顾曦的方向,担忧地问:「豆豆,你受伤了?」 「我没受伤,就是吸了点迷毒头有点晕,我把毒逼出来就好了。」 顾曦到底少年人心性,死活不肯在贺成渊面前丢了面子。 他虽然对刚刚发生的事情煳里煳涂的,可反正看样子那些坏人都不见了,就干脆吹了个小小的,无伤大雅的牛皮,悄蔫蔫的嘚瑟了一下。 悄悄运转体内灵力疗伤,顾曦明明胸口疼得要命,面上却装的云淡风轻:「当时我看见你们莫名其妙失踪,真给我急坏了,就想着赶快救你们出来。」
第131页 「但是当时有好多人在佛像外面守着你们,我一个人的力量不够,就暂时没有出去,埋伏在屋子里,等一个能够救你们出来的机会。」 「贺成渊,你还记得之前领我们一路过来塞山的那个阿婆么?」 贺成渊点头。 说到阿婆,顾曦神色有些黯然:「我没想到那个阿婆居然是坏人,她想要害你们。」 「她被我伤到了要害,没力气反抗。然后我就挟持着她出来,用她的安危威胁外面那些人把你们放出来。」 「然后……你们就被我救出来了。」 他说完有点心虚,别开脸避开贺成渊看过来的视线,耳根发红:「怎么救的不要问我,反正我就是把你们救出来了。」 挟持完阿婆之后的事,顾曦几乎没有任何记忆。 他只记得阿婆说要害贺成渊,非得让贺成渊和容钰成亲。 他一听这话,当时心里就特别生气,一股火直冲脑仁,再之后的事情就完全记不清了。 想起刚才将贺成渊和容钰救出来的时候,两个人都未着寸褛的样子,顾曦面上泛起红,话说得结巴:「贺成渊,你,你可别怪我,打断你的好事,跟我生气。」 「我觉得你既然喜欢容钰的话,还是得堂堂正正地跟她提亲,然后再娶了人家才好。」 「虽然……你们今天……但是……」他声音小得几乎蚊子一个样,脸颊红得像煮熟的虾子。 「祝你们……祝你们……」 顾曦埋头,眼睛紧盯着自己的鞋尖,嘴唇蠕动了好半天也说不出后面的那句百年好合。 他的视线微微向容钰的方向倾斜,看着少女美丽的,在月光下散发出光晕的脸。 从小一起长到大的好兄弟有了喜欢的女生,那个女生还那样好看,他应该是感到很开心的。 可顾曦却觉得他一点都不开心,一点都不激动,反而—— 很难受。 这个事实让顾曦感到羞愧。 他觉得自己是个很坏的人,自私又小气,见不得朋友的好。 顾曦懊恼地想着,胸膛的剧痛让他甚至感到有些焦躁,唇边不知不觉地流下血迹。 他想说些什么来缓解这种莫名的情绪,或者做些什么来打破沉默,鼻端却飘来淡淡的清苦的冷香,细细嗅起来带着丝丝的甜,有些像二师姐炼药的时候会用到的佛手柑的味道。 冷冷的,淡淡的,清寒苦涩,十分好闻。 是迷药还没散尽么? 顾曦赶忙闭气,错愕地抬头,向着风吹来的方向望过去。 他看到贺成渊正大步向他走过来,琉璃色的眸子里好似燃着点点怒火,这让贺成渊的眼睛显得格外的清澈明亮。 一只修长的手扯住顾曦的胳膊把他整个人拽过去,贺成渊在探寻到顾曦胸口的伤势后,眼里的怒火更胜,紧抿着唇帮他处理伤口。 顾曦整个人被贺成渊搂在怀里,于是那股冷寒的香气就变得更加浓郁。 他早就坚持不住,一直都是在硬挺。 现在有了贺成渊的身体做倚靠,身体再坚持不住地瘫倒,晕乎乎地任由贺成渊帮他处理伤口,心里只觉得不解极了。 冬天都还没有过去。 为什么会传来夏末才会成熟的佛手柑的味道呢? 第67章 难不成他喜欢贺成渊啊?…… 「嗯,我觉得……」 半靠在贺成渊怀里,顾曦一脸淡定地跟贺成渊讨论该怎么处理这些昏迷的百姓,怎么把佛像修好,回去以后落下的习作怎么安排着让贺成渊全都帮他写了。 他说着说着一口气没喘匀,咳出一口血,被贺成渊捏着腰上的软肉掐了一把,这才老实把嘴闭上不动了。 他这次伤得实在是严重。 二十四根胸骨断了六根,有两根向后插在内脏上,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活下来的。 贺成渊小心帮顾曦把衣衫解开,看着眼前塌陷青紫的胸口,牙关咬紧,眼底流淌过深冷的怒意。 骨节分明的手指仔细地抚上伤口,贺成渊缓缓地将自己的灵力渡过去,尝试着先把顾曦被折断的骨头復位。 受伤的内脏不是灵力的滋润能够痊癒的,需要辅以灵药慢慢调理。 当务之急是不要让破碎的骨头再对内脏进行二次损伤,使得伤口过度恶化。 可尽管贺成渊的动作已经极尽温柔小心了,挪动骨头时候对胸膛的刺激,还是让顾曦忍不住喉头腥甜,面上一白,侧头喷出一口血来。 点在受伤胸膛上的修长手指随着这一口淤血的喷出,微微颤抖。 贺成渊看着顾曦虚弱地样子只觉得又生气又心疼,原本紧绷着的冷淡表情忍不住有一丝破碎。 「我头一次知道自己居然能吐这么多血,」顾曦嘿嘿一笑,跟贺成渊开玩笑:「你瞧没瞧见,噗噗噗噗的,平时那些好东西没白吃,血真足。」 贺成渊脸色发白,呵斥出声:「豆豆,不要说这种话。」 他心里愧疚懊恼,觉得都是因为自己顾曦才会受伤,见顾曦完全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语气就没控制住地有些重。 顾曦的笑僵在脸上。 「哦,」他蔫蔫地回了一声,垂下脑袋,瘪了瘪嘴,小声嘟囔:「说几句玩笑话都不行,怎么有你这么讨厌的人。」 「一天天的就知道凶我,从来都没见你凶过容钰,真是有了媳妇就忘了兄弟。」
第132页 他心里觉得委屈,说出口的话酸熘熘的。 可自己转念一想,贺成渊喜欢容钰当然不会凶容钰了。 谁会捨得凶自己媳妇呢? 唉,他在这争的是哪门子没道理的宠。 难不成他喜欢贺成渊啊? 顾曦:「……」 这个答案太过不可思议,顾曦在想到的一瞬间完全懵了。 胸口疼得太厉害,顾曦觉得他好像疼出奇怪的幻想来了,赶紧使劲甩了甩头,试图保持清醒。 看着顾曦胸前可怖的青紫色掌印,贺成渊漆黑纤长的眼睫半压,勉力挡住眼底喷涌欲出的戾气,缓缓开口:「豆豆,那些人的模样,施展法术时候的灵力波动,或者说话的口音之类的,你还记得住么?」 顾曦陷在纠结中,神思恍惚:「嗯?」 见顾曦走神没有听清,贺成渊便又重复了一遍:「豆豆,伤了你的那些人,你还有没有印象?」 清冷低沉的嗓音淡淡响起,为了让顾曦听得更清楚些而靠近的薄唇,翕阖间唿出清苦哑甜的气息。 突如其来的燥热感攀爬上顾曦的脸颊,他微微瑟缩着往后躲了一下:「嗯……我记得当时跟她们交手的时候,总觉得她们的功法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再有就是围在欢喜佛像附近守着的都是女人,感觉像是什么组织?或者修真门派?」 「不太像是拿钱办事的僱佣杀手,因为当时我挟持阿婆威胁她们的时候,明显能感觉到她们非常犹豫,应该是彼此之间有感情的。」 他努力地回想当时的情景,继续补充道:「我记得当时那个阿婆说,好像是有人指使她们这样做的。如果她们不害你,她们就会受到很严重的惩罚。」 「原来是冲着我来的,」贺成渊眼底的戾气变得更重,舌尖下压,重重地舔过牙根,语调生冷:「为了害我把你伤成这样,这笔帐我一定会跟他们好好算清楚的。」 顾曦只觉得惊讶极了:「贺成渊,你知道是谁要害你?」 贺成渊闻言低头,视线落在顾曦的脸上。 少年的神态里带着迷茫和困惑,漆黑清澈的眼眸里泛起淡淡水气,整个人看起来乖巧柔软,像只软乎乎的可爱小猫。 薄唇勾起,贺成渊露出一个浅浅的笑。 他眼里的戾气和燥怒因为顾曦望过来的清澈双眸而融化,语调温柔低沉:「有一些头绪。」 不外乎就是书里写过的那些想要栽赃陷害干卿宗的恶人。 比如——太溪阁。 正好他也准备在帮顾曦过完生辰之后,去把那几个一直蠢蠢欲动,暗中做了不少小动作的门派收拾干净,现在只不过是提前一些而已。 「这件事你就不要操心了,回去以后安心养伤,」贺成渊看着顾曦的脸色因为失血过多而煞白,身体在剧痛下不自觉地蜷成猫儿似的一小团,语带担忧地认真嘱咐道。 担心人会趁着他不注意偷偷跑去修炼,又或者是背着他去调查有关今天发生的事情。贺成渊板起脸,语气冷冰冰的:「你要是不好好养伤我就告诉师娘,让她天天用传影镜看着你。」 用商雪威胁顾曦特别好用。 果然,话音刚落,顾曦圆润杏眼里暗自打着小算盘的古灵精怪劲,瞬间消失不见了。 「听话,」贺成渊的声音软下来,不自觉地向顾曦的方向靠近,耳根泛起红:「豆豆快要十四岁了,是大人了,不能再调皮了。」 他长长的睫毛几乎扫到顾曦的脸上,惹得顾曦往后缩了缩:「贺成渊,你离我那么近干什么,我觉得好不舒服。」 他觉得贺成渊靠得太近了,近到他的鼻畔充盈满了清寒的淡香,让顾曦本就痛得抽动的胸膛颤动的更快。 很不舒服的陌生感觉。 带着酸涩的胀痛。 贺成渊闻言一愣,唇角不自在地抿了抿:「好,你不舒服,我离你远些。」 浓密的睫毛半压,眼眸藏在洒下的阴影里。 「不是,」顾曦说完就有些后悔,急忙解释:「我没有觉得不舒服。就是我受伤了,胸口就很痛,然后……」 谜一样的僵硬爬上舌尖,阻碍着言语的顺畅。 顾曦觉得自己越解释越混乱,干脆闭上了嘴,不说话了。 感受到顾曦对他明显的迴避和措辞混乱的欲盖弥彰,贺成渊的睫毛颤动。 半晌,他点了点头,轻轻应了一声:「嗯,不用解释,你好好养伤就好。」 氛围陷入尴尬。 顾曦不敢去看贺成渊的脸,感觉到冰凉修长的手指停留在他胸膛上温柔小心地动作,莫名有些不自在。 他视线实在是没地方落,只能往远处飘,恰好见到容钰的手指尖动了动,眼睛缓缓睁开。 「容钰,你醒了!」 顾曦惊喜地叫起来。 「嗯,醒了。我去把衣服换上。」 容钰默默起身,紧了紧身上披着的窗幔,找了处僻静无人处去穿戴衣物。 她收拾好自己,静静地看着不远处的顾曦和贺成渊,眼神十分复杂。 贺成渊的血滴在她额头上的时候,识海里的书面上的内容发生了变换。 文字如同墙皮一样剥落,覆盖着的假象彻底崩塌。 不管是白甲地蛛,欢喜佛,还是很多还没来得及做,但是只是单纯看几眼就让她觉得心动不已的剧情彩蛋,全都发生了同样的变化。
第133页 微小的,诡异的,令人觉得毛骨悚然的。 所有写着容钰的名字的地方,全都替换成了另外两个字—— 顾曦。 容钰暗暗咬牙,心底怒火翻滚。 她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她不管怎么推进任务都没办法拉近和贺成渊的关系,为什么贺成渊作为一个言情小说的男主居然是个同性恋。 这书根本就不是原创,而是被魔改的! 那些暧昧精彩的剧情彩蛋,根本就不是公司专门为她写的,而是顾曦和贺成渊不知道在哪本书里曾经经歷过的,不知道多久以前发生过的事情。 更有甚者,穿书管理局的人甚至偷懒到连互动都一点没变,直接把顾曦的名字给抹下去,换成她的名字加上,就当做一本言情让她穿进来走剧情谈恋爱了。 容钰被气得快要发疯! 她从储物戒指里掏出传影镜,二话不说直接拨通到006那里。 「喂,」容钰一想到自己被骗的事情,脑仁气得直跳,咬牙切齿地道:「这书我不穿了,现在我就从书里出去,你帮我处理一下后续的收尾工作。」 容钰心里暗暗发誓,等她出去以后,绝对要把穿书管理局弄到彻底破产了才能收手。 凭她家里的财力和势力,对付一个已经没落了的私人企业,根本就是不费吹灰之力! 006接到金主电话就听到这么令人震撼的消息,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 他以为容钰是又遇到什么麻烦了,刚准备好好劝说一翻,传影镜里却突然传来一声尖叫。 006被这一嗓子吓得魂都差点飞了:「容小姐,容小姐,你怎么了?」 容钰脸色煞白,紧攥着原本能够随意让她随意进出书里书外的道具,疯狂地拍打。 她—— 回不去了! 第68章 迟来的「尿床」 安顿好昏迷不醒的巍城百姓,修葺好被碎得乱七八糟的佛像,顾曦他们在琢玉楼前来接应的人的帮助下,终于平安地返回了凌秀峰。 容钰一路上都脸色黑沉,闭口不言,甚至连来帮他们疗伤的先生都完全没理会。 她到了癸字号楼的卧房之后就一个人飞快地走开,在众人诧异的目光注视下,「砰」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连一个决绝无情的背影都没留下。 顾曦望着容钰消失的方向,担忧地问:「贺成渊,容钰她怎么了?」 贺成渊淡淡地回:「不知道。」 听到贺成渊居然用这种无所谓似的态度对待喜欢的女孩,顾曦简直对他恨铁不成钢:「什么不知道,不知道那你倒是追过去问呀,不问怎么能知道呢?」 「贺成渊,你这个样子不行的,你这简直比我爹还木头呀。」 顾曦也是后来听人偶然说起来的时候才知道,他爹跟他娘能在一起,居然是他娘亲主动才得来的结果。 据说顾明远二十岁那年在修真大会上一战成名。 年轻人模样英俊,身形颀长,又身为干卿宗的少宗主,身份显赫。 最重要的是从来没听说过跟哪个女修有什么不正当的关系,为人清白又可靠。惹得众多女修对他芳心暗许,暗地里送出去的秋波多攒一攒甚至可以攒出来一片秋大海。 女修们的秋波从春送到冬,从冬送到春,不分季节,不分地点地抛了也不知道多少年,眼睛都眨成四眼皮了,可顾明远却心如止水,面不改色地在秋大海里畅游。 游刃有余,沉稳得一批。 小伙子年纪轻轻就有如此定力,惹得修真界的各位前辈对顾明远交口称赞,一致认为顾明远前途无量,将来必然能够突破大乘,破碎虚空,一举成仙。 佛宗甚至派人私底下偷偷跟顾明远接触过,想问问顾明远是否有意皈依佛门,剃度出家,叛出干卿宗。 却在看到顾明远本人之后,被顾明远的心如止水所震惊,高唿心中有佛,何处不能修佛,惭愧离去。 至此,修真界众人都确信了顾明远是一心追求长生大道,完全无心儿女私情。 甚至很多修真门派的大佬们都以顾明远为例,教导自家子弟要克制守己,坚信只有像顾明远这样清心寡欲,才有可能把握住飞升的机遇,突破大乘,得道成仙—— 顾明远他成亲了。 ——众人还没缓过神 顾明远儿子一岁了。 ——修真界彻底炸了! 这别说是绝情绝爱,一心追求长生大道了。 就顾明远成亲后那高调架势,就差把自己的幸福日子写成小报煳在他们每个人脸上,并让他们全篇通读背诵了。 众人纷纷表示—— 顾明远你他娘的可真能装啊。 有些不甘心的女修们四处打听,充分发挥她们善于挖掘情报并进行合理分析的优势,势要找到商雪一举拿下顾明远究竟是用了何等通天彻地的手段! 竟然能让铁树开花,顽石动心。 若能得此功力,何愁独身无偶! 众女修说干就干,雷厉风行,毫不拖泥带水。 在收集整理了众多来源可靠的消息,进行了无数次有理有据地详细分析后,众女齐聚一堂,进行了一场你来我往,唇枪舌剑地友好探讨。 最后,她们终于弄清楚了顾明远这么多年来都对其他女修不假辞色,却跟商雪迅速成亲生子的原因。
第134页 顾明远暗恋商雪但是他自己不知道…… 他暗恋的太过明显,眼睛几乎像黏在人家商雪身上的藕丝一样扯都扯不断,有时候还会自己偷偷嘿嘿傻笑。以至于除了他以外,他身边所有人都看出来他喜欢商雪了,但是他自己依旧不知道…… 顾明远的朋友实在看不下去顾明远这样,私底下找到商雪,想问问商雪对顾明远到底是什么想法,如果商雪对顾明远也有好感的话,他就帮忙牵个线。结果顾明远知道朋友跟商雪单独出去踏青谈话以后,以为商雪喜欢他的朋友,对自己的心意更加不清不楚…… 夜黑风高的晚上,一想到商雪喜欢自己的朋友,顾明远喝了不知道多少酒,吐了不知道多少回,散着头髮,红着眼睛,强颜欢笑地跑到朋友房间里,衷心祝福他的朋友能够跟商雪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以至于被他朋友忍无可忍地一脚踹飞…… 顾明远宿醉醒了之后,不愿面对现实,每天借酒消愁愁更愁,喝得晕晕乎乎被他朋友拎着衣领子直接甩到了商雪面前…… 最后终于由商雪捅破了这层窗户纸…… 顾明远终于娶到了媳妇…… 然后顾明远就开始天天晒幸福…… 一想到自家老爹那无比坎坷,不知道被拖延着拉长了多少年的情路,顾曦打从心眼里替贺成渊觉得担忧。 「贺成渊,你快去看看容钰到底怎么了吧,」顾曦伸手推了推贺成渊的腰,小声道:「她看起来好像挺生气的,你多关心关心人家。」 贺成渊微微蹙眉,嗓音发冷:「你受了伤,我关心她做什么?」 顾曦被贺成渊这话问得眼前发黑,一时之间竟然找不到话来反驳。 他觉得自己这兄弟委实是没得救了,如果没有他出马帮上一把,指不定媳妇跟别人跑了贺成渊都还没开窍呢。 发自内心希望贺成渊能够幸福快乐的顾曦,决心为了自己兄弟的幸福上一次刀山火海,往自己肩头揽一次根本不想揽的债。 「就当是替我去看看行不行?」 顾曦抬手拍拍贺成渊的手背,好声好气地劝:「容钰是我未婚妻,未婚妻心情看起来不太好,我这个做未婚夫的必须要管的。」 「可是你看,」他挑了挑眉,语气无奈:「我受了这么重的伤,到时候谁照顾谁还不一定呢,不如你替我去一趟吧。」 话里的意思很明显,容钰是他未婚妻,他关心她,不能坐视不管。 顾曦自认为这样就足够给贺成渊一个台阶下了。 可以让贺成渊毫无心理负担地过去照顾容钰,不用因为照顾他的情绪而想走又不好意思走。 顾曦抬头,咧嘴笑,想再说几句俏皮话,却看到贺成渊正脸色惨白地望着他。 视线对上的瞬间,贺成渊的眼睫慌乱地半垂,薄唇紧抿。 指甲扎进掌心,带来轻微的疼痛。 「贺成渊,你没事吧?」 顾曦一看贺成渊脸色不好,哪里还有心思开玩笑,焦急地扯着贺成渊的手,把人往自己身前扯:「你受伤了?怎么脸色这么不好?是不是刚才帮我疗伤的时候灵力耗得太多,灵府枯竭了?」 贺成渊低头看着顾曦和他握在一起的手,启唇试图解释,说出口的话却低沉得近乎沙哑:「没事。」 「没事脸色怎么会这么差?」 心底的焦急让顾曦慌了神。 他抽出被贺成渊攥住的手,急切地想要用灵力探查贺成渊有没有受伤,过大的动作牵扯到伤口,额角瞬间流下冷汗,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嘶——」 贺成渊怔怔地看着自己空无一物的手掌心,指尖向内蜷缩。直到听到顾曦因为疼痛而发出的吸气声,这才勐地回神。 他下意识地扶住顾曦的肩膀,帮顾曦把身体放平,用灵力仔细地帮顾曦疏解疼痛。 缓缓唿吸,贺成渊尽量让自己的语调显得很平稳:「豆豆,你有伤,我得留下来照顾你。」 「……」 顾曦觉得他刚才的话全都是白说。 这就是他最好的朋友贺成渊。 硬可抛下媳妇不顾,都还在一门心思地担心他的伤势。 仗义得感天动地。 可就是因为他们是这么好的朋友,他又怎么能自私地让对方抛下喜欢的女孩,留下来陪自己呢? 顾曦故作无所谓地挑了挑眉:「我伤了有先生帮我疗伤,你又不会医术,留在这有什么用?」 他故意摆出一脸嫌弃的表情,挥了挥手:「你想留我还不想让你留呢,我累了要睡了,你赶快出去吧。」 说完,闭上眼睛,嘴里唿唿地吐气,装出打唿噜的声音。 顾曦感到贺成渊盯着他看,视线落在他脸上,一动也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脚步声响起,门被打开又合拢,房间里一片寂静。 氛围变得冷清。 顾曦睁开眼,看着房顶。大脑开始放空,乱七八糟地闪过很多。 他一会儿想到贺成渊可能已经去到了容钰房间里,两个人正在笑着说些什么,氛围融洽; 一会儿想到七岁的时候,他不小心把商雪最喜欢的茶壶给摔碎了,吓得躲在屋子里哭,边哭边给贺成渊打传影镜求救:「贺成渊,贺成渊我闯祸了,我娘肯定会打死我的。我要死了,贺成渊,我可怎么办啊?」结果贺成渊居然把错揽到自己头上,主动去跟商雪请罪;
第135页 一会儿又想到他们刚来到琢玉楼里的时候,李烈他们联手恶作剧,污衊贺成渊偷走了万经阁里的《万剑来朝》,并且藏起来妄图独占。 那本书是很高阶的剑术心法,本来不适合癸字号楼的人修行,但是有人见过贺成渊在后山练习过不知名的剑术,而且看起来很高深的样子,再加上《万剑来朝》确实消失不见,一时之间大家都对贺成渊有些怀疑。 先生让贺成渊解释。 可人怎么能证明自己没做过的事情呢? 顾曦当时简直气疯了,打死他他都不相信贺成渊会偷《万剑来朝》。他「蹭」的站起来,拉着贺成渊冲出教室,跑遍了凌秀峰的每一寸角落,最后在李烈的卧房后院的树根底下把书给挖了出来。 他抱着《万剑来朝》高兴地把书递给贺成渊,贺成渊那个时候望向他的表情,顾曦觉得自己一辈子都忘不了。 …… 顾曦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感觉自己满脑子好像都是有关贺成渊的事。 他脑子里越来越乱,晕乎乎的,再加上失血过多身体虚弱,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着了。 熟睡的顾曦做了一个梦。 梦里有繁星闪烁的天际,清脆响亮的蝉鸣,爬满了藤蔓的石墙,还有伫立着欢喜佛像的庄严古寺。 他觉得自己好像躺在地上,因为身下硬邦邦的发凉,硌得不太舒服。 可是梦里的夏天有些热,身体又感觉很累,所以他就懒得动弹,摊开四肢懒洋洋地躺着。 耳畔响起很轻的脚步声,有人往他身边靠近。 鼻息间流转过佛手柑的味道,清冽,微苦,却又带着一丝淡淡的暗香。 是独属于夏天的味道。 那个人停在他身边很近的地方,也不说话。 半晌,有一个冰凉柔软的东西贴在了他的额头上。 蜻蜓点水般一触即分,轻得让顾曦甚至以为刚才的碰触是他产生的错觉。 那个人似乎在笑,清冷的声线低沉微哑。 「做个好梦」。 *** 清晨 太阳还没露头,凌秀峰上尚且静悄悄的,连鸟儿都还没早起出去抓虫。 「嘶——!」 顾曦的卧房里传来一声过分夸张地抽气声。 看着自己脐下濡湿的一片,顾曦只觉得自己整个人羞得都快要炸上天了。 他,他,他—— 他怎么尿床了啊!!! 第69章 他的小豆豆,终于长大了…… 灵越峰顶 熙熙攘攘,人潮拥挤,好不热闹。 「各位在入门时请出示请帖,以便于我们确认各位的身份,」身穿干卿宗弟子服的人,站在山脚拱手行礼,语调客气:「进山后会有专人负责接待各位入厅,请入了山门的各位在西北方向的灵溪亭稍等片刻。」 说罢,手中捏起法诀,口中念念有词。 转瞬间,映衬出树木的优美景致如水般掀起波澜,露出古朴宏伟的山门,和立在山门前的一几小案。 案前坐着一位白髮苍苍的老人,手拿纸笔,端坐于椅。 与干卿宗的小弟子们不同,他衣着色调淡青,衣襟衣袖上绣着浅金色暗纹,看起来在干卿宗中身份不低。 「请进,」老人笑着眯了眯眼。 他语气和蔼可亲,光瞧脸和神态,跟大街小巷里坐着唠嗑晒太阳的老头没什么区别。 甚至比起那些街角勾肩搭背胡吹牛的老头,看起来还要更平易近人一些。 「这老头谁啊,干卿宗这么缺人手,路边随便抓个老头就来守大门了?」 「看他穿的衣衫,感觉在干卿宗里应该身份不低。不过这老头身上我瞧着好像确实没有修为,或许真就是个负责记名的普通弟子,只不过因为年纪大了所以辈分才高?」 「那感情好啊!正好我没有请帖,想跟着混进去凑个热闹,简直是天助我也。」 几个没有请帖试图趁乱混进去的人,偷瞄前面人手里拿着的请帖形状,偷偷施展法术弄了个以假乱真的出来,跟着人流一起往里进。 眼看着距离登记名册的案几越来越近,几个人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心情,忍不住叽叽喳喳着议论起来。 「嘿嘿,据说干卿宗少宗主的生辰宴上,山珍海味不计其数,甚至还有能够提升灵力修为的灵丹。那些好东西去了外面别说吃了,可能一辈子见都见不到呢!」 「可不就是!这干卿宗可真是够有钱的,顾明远也真是疼他儿子。」 「从一岁一直到十四岁,每年都来这么一回,这世上要是真有投胎这一说,我愿意用我们宗主的头髮换我下一辈子投胎给顾明远做儿子。」 「……宗主还有头髮么?」 「……我记得后脑勺上好像还有几根。」 「快别说了,马上就到我们了。进去之后我一定要吃个饱!我要吃到吐!我要把干卿宗吃到跟我们门派一样的穷!」 几个人双眼冒出绿光,饿狼似的往里使劲地瞧,想看看干卿宗里面现在到底准备成了什么样子。 见轮到了自己,抬手就把请帖拍在案几上,示意老人帮他们登记在册。 「快点啊,我们急着进去。」 「清水观,刘安,福澈,余兴,」老人眯着眼睛仔细瞅了瞅:「好的,这就帮各位登记好名字。请各位顺着左边的路往里走,切勿大声喧闹。」
第136页 黑色卵石铺就的大道,蔓延着通向一处浓雾瀰漫处。 终点隐隐可见精緻建筑,白瓦银砖,晶莹璀璨,美不胜收。 几个人心中狂喜,忍不住相视一笑,顺着老人指的路向前。 看着三人兴高采烈,越走越远的背影,一名干卿宗的小弟子忍不住开口向老人问道:「王主管,今年想来骗吃骗喝的会被派发去哪里啊?」 王弥呵呵笑起来:「今年稍微累一点,得去灵兽园扫三天屎。」 他抬起写满了字迹的纸张,吹了吹,叠成纸鹤形状,借着风势将纸鹤向着山门内送去。 见纸鹤安稳地飞走,王弥对着小弟子吩咐道:「这一百人已经全都登记好了,派人带他们去后山安顿吧。」 埋头,继续帮前来入山的登记名册,王弥口中忍不住喃喃自语:「贺成渊这孩子,要来客名册做什么?」 纸鹤晃晃悠悠地在半空中飞行,顺着山路一路向上,跌跌撞撞地砸在窗棂上。 「咚咚,咚咚——」 贺成渊起身,推开窗,将纸鹤拿进来,慢慢展平,仔细地核对。 顾曦见状凑过去,好奇地问:「贺成渊,你看的这是什么啊,能不能给我瞧瞧?」 贺成渊闻言浅笑,微微侧身,给顾曦让了一些位置。 「今年生辰宴的宾客名单?」 「嗯。」 贺成渊修长的指尖缓缓划过纸面,琉璃色的眼眸中冰凉深邃:「看看有没有什么不该来的人混了进来。」 「豆豆的十四岁生辰,这么开心的事情,不想让无关紧要的人毁了兴致。」 顾曦点了点头,深以为然:「我还记得去年有个偷了别人的请帖,又幻化成别人样子的人混了进来,想偷藏宝阁里的宝贝。幸好藏宝阁的结界够结实,要不然就要被他给得手了呢。」 一想到此处,顾曦也不禁忧心忡忡起来:「那我跟你一起看吧,你再把纸拿过来一些,离远了我伸着脖子看好累。」 他胸口的伤还没好利索,没办法做什么太大的动作,身体也不方便使力气。 凑热闹靠过去的脑袋,懒洋洋地搭在贺成渊小臂上,一点不客气地把人家当成人肉靠垫。 温热的鼻息喷洒在贺成渊的手背上,被暖意拂过的那一片肌肤有些痒。 贺成渊喉间泛起灼热,偏冷的声线低哑微沉:「好,我们一起看。」 生辰宴前,贺成渊与琢玉楼的先生告假,带着顾曦回到了干卿宗。 每年到这个时候他们都会一起回来,等生辰宴办过之后再一起回去。 贺成渊记不住自己的生辰,商雪便干脆每年生辰宴的时候准备两份一模一样的贺礼。 两个孩子一人一份,一视同仁。 贺成渊能感受到干卿宗的众人对他真心的疼爱,他也一直都坚信自己不会做出对干卿宗任何不利的举动。 更不认为自己会像书里写的那样,对顾曦下杀手。 然而,这次欢喜佛像的事情让他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 他从来没有体会过像在欢喜佛庙里的那种无力绝望。 如果不是顾曦及时来救他,他自己也不确定最后会变成什么样的局面。 这使得贺成渊突然意识到—— 或许他们改变的剧情,只不过是被允许改变的,无关紧要的剧情。 而那些不允许被改变的,有着某种他们不知道的目的的剧情,依旧会按照书中的安排照常进行。 无法更改 无法避免 甚至连挣扎的权力都不配有。 九年前,叫鸿岳的男人留下的那句话再一次重新浮现在脑海中。 ——找到世界的真相。 难道世界的真相不止是他活在一本书里,是一本书中的角色。 还有一些其他的,被遗漏的,他还完全没有意识到的被隐藏的事实么? 那如果明年的修真大会上,他控制不住自己,真的伤了顾曦怎么办? 如果明年,他真的像剧情里写的那样,血洗整个灵越峰该怎么办? 如果明年,他不仅会亲手杀死顾曦,还会跟容钰一起归隐山林了怎么办? 如果…… 一向冷静自持的人,思绪乱成麻一般。 唇角被咬得鲜血淋漓,琉璃色的眸子里猩红一片。 他脑海里充斥着的全都是自己无力反抗,像个木偶一样任由诡异力量摆布的那一幕。 心底深凉,如堕绝仞深渊。 把顾曦安置给沐汀江后,贺成渊连夜奔去了太溪阁。 他的修为早已不是表面上的筑基期。 自从九年前的修真大会上,被鸿岳用手指在额头点醒之后,有一种古怪的力量在他体内扎根,并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壮大,让现在的他足以与渡劫期一较高下。 干卿宗的覆灭,大部分要归罪于太溪阁在背后的推波助澜。 他现在要去把那些可能会伤害顾曦,伤害干卿宗的人全都除掉。 乌髮雪肤的少年,安静地行走于落雪的黑夜。 一人,一剑。 为了另一个藏在心底的小小少年。 长发被风吹得悠悠荡起,贺成渊的面容恬静淡漠。 素白衣袂飞扬,他恍若云间的羽鹤,展翅自九霄落下,干净出尘若繁星皎月。 目光落在太溪阁的山门前。
第137页 「哟,这是哪来的小美人?」看门的弟子被惊艷得亮了眼,吹了个轻浮的口哨。 「这么晚了来拜山门啊?你这是来拜太溪阁,还是来拜你哥哥我啊?」 冷白的月色流淌,落在薄艷精緻的五官上。 来人眉睫乌浓,皮肤白皙,朦胧月色里显示出一股雌雄莫辩的秾丽。 少年垂眸,声音冰冷:「名字。」 「嗯?」守门弟子没反应过来,一时有些发愣:「你问我名字做什么,你来拜我们太溪阁的山门,还反倒—」 话音被打断。 「名字,」贺成渊长腿前跨,眉眼间清冷依旧,手中长剑横出,带起皎皎银光。 视线下移,看着架在自己脖颈上的长剑,守门弟子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他终于明白这小美人不好惹,调戏的心思瞬间消失得一干二净,颤抖着回道:「王,清。」 【王清不怀好意地向着身边的人窃窃私语:「干卿宗啊,别看表面上人模狗样,好像正道魁首似的,实际上背地里偷鸡摸狗的龌龊事那是一样不少。」】 ——《攻略偏执反派[穿书]》 剑起,剑落。 面无表情地甩落剑尖的血,他抬头,继续向着山顶前行。 …… 「贺成渊,你想什么呢?」一只手伸到他眼前,晃了晃。 理智被少年清朗的声音唤醒,贺成渊眸底翻滚的戾气在顾曦清澈黑眸的注视下缓缓消散,直至了无踪迹。 他默了片刻,半晌,低笑出声,嗓音微哑:「我在想,只要不是学习,豆豆不管做什么都特别认真。」 宾客名册被认真地核对,唯一美中不足的,可能就是纸页上面的字迹像一只只能躺着就绝不站着的懒猫,歪歪扭扭,挤作一团。 字虽然丑,写字的人的认真态度却完全不能否认。 顾曦闻言得意笑起来:「那当然,我本来就认真!」 他核对完了宾客名单,闲下来没什么事干,心里一直憋着的事有些憋不住,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贺成渊,你以前尿床那事是怎么回事啊?」 「我记得你是不是去问过二师姐,二师姐当时跟你说了什么?是生了什么病么?」 顾曦记得他们刚到琢玉楼那阵贺成渊也尿床,还挺频繁的,他还笑话过贺成渊。 可没想到这事有一天也会轮到自己头上。 「豆豆尿床了?」淡漠清冷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颤抖和惊喜。 「哎呀,我就是问问,关心关心你,我怎么可能尿床呢?」 「我都这么大的人了,还会尿床,你以为我是你吗!」 欲盖弥彰的慌乱,红得好像煮熟虾子似的脸颊和耳根,五一不显示出顾曦在说谎。 「嗯,知道了,」贺成渊闻言轻轻笑,垂眸与顾曦对视:「豆豆没尿床,就是时隔多年,突然想起,单纯想问问我,对吧?」 他故意把「突然想起」咬得字重些,调侃的意味十足。 顾曦的脸因羞怯而涨红,漆黑的眼眸清澈明亮,望过去的时候满是虚张声势的威胁。 「对!就是这样!所以你到底告不告诉我!」 贺成渊闻言笑起来,狭长的桃花眼微弯,声音干净又温柔:「不是生病。」 淡淡的嗓音,清冷动听:「是豆豆长大了。」 他琉璃色的眼眸里全是笑意,薄唇向上勾起,拼命努力试图压住剧烈跳动的心脏,使自己的表情看起来不至于太过失态。 「真好。」 他明明很努力地压制,可到底还是忍不住地笑起来,伸出手臂将顾曦揽在怀里,头埋在顾曦脖颈,笑得肩膀直抖。 「豆豆长大了,真好。」 顾曦不满地反驳:「真好什么真好。」 「我本来就长大了,我都十四岁了,是大人了好不好?」 「喂,贺成渊,你笑什么呢!」 「我痒死了,你别趴在我脖子上笑,你快起来听见没!」 贺成渊还是笑,停不下来的笑。 笑得顾曦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两个人搂在一起笑成一团。 真好。 他的小豆豆。 终于长大了。 第70章 永远璀璨的你 生辰当日。 寅时二刻。 顾曦睁开眼睛第一件事,就是跑到贺成渊的院子里敲门。 「贺成渊,你醒没醒!」 很快,门从里面推开,露出一张带着点迷濛睡意的脸。 干卿宗的规矩是卯时初刻起,亥时初刻息。 这个习惯因为是从小养成的,所以就算是贺成渊和顾曦进到琢玉楼以后也没有改变过。 现在刚刚寅时二刻,别说是贺成渊还泛着困,就算是干卿宗灵兽园里的灵鸡都还没润好打鸣的嗓子呢。 贺成渊眸子朦胧,嗓音微哑:「怎么了豆豆?」 顾曦精神饱满,火急火燎:「我来要生辰礼啊!」 他站在门外,穿着单衣,赤着脚,冻得脸蛋通红。 刚才想生辰礼想得脑子发热,顾曦过分激动没什么感觉。 现在被寒冬的冷风一吹,冻得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牵扯到胸口伤势,疼得嘴里嘶嘶地抽气。 贺成渊见状赶紧把人拉进屋子,反手关上了门。 把人按到床上坐下裹好被子,贺成渊倒出一杯水,放在手里用灵力熨热,感觉温度差不多了,塞到顾曦手里。
第138页 「不烫,喝吧。」 顾曦几口热水下肚,凉气散了不少,慰帖地唿出一口气。 他捧着茶杯暖手,身子舒舒服服地缩在贺成渊还带着余温的被褥里,不忘初心地继续要他的生辰礼。 「贺成渊,今儿是我生辰了,你准备的贺礼该拿出来了吧?」 他都等了这么久了,贺成渊要是敢说等到晚上办生辰宴的时候再拿出来给他,他一定会毫不犹豫一脚把人踢飞的。 贺成渊这次没拒绝,从储物戒指里掏出一个桃木盒,摆在了桌子上。 「嘿嘿,快拿来,」顾曦伸手,冲着贺成渊摆动手指,示意贺成渊赶快把东西拿来递给他。 「要不要先猜猜是什么?」贺成渊声音里带着笑意,修长的手指随意地搭在桃木盒上,指尖轻点。 「哎,你看你笑的,你是不是觉得我猜不中?」 顾曦瞥了一眼贺成渊上翘的唇角,忍不住开口提醒:「我们俩可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我之前问你想送我什么那完全就是走个过场,你要是让我猜的话我肯定一猜一个准。」 贺成渊笑:「那就,猜猜?」 「那我猜对了怎么办?」 「你说怎么办?」 「嗯……怎么办呢?」顾曦觉得自己势在必得,所以必须要趁这个机会想一个非常划算的事情才好。 「你帮我写一个月的习作?」 「上课睡觉的时候帮我施障眼法骗先生?」 「哎,好难想,感觉这些事不用猜对你也得帮我做,好不划算。」 「让我好好想想……有了!」 他想到一个好主意,眼睛勐地亮起来,唇角扬起一抹坏笑:「我要是猜对了,你就叫我声曦哥哥给我听听吧。」 顾曦还记得小时候他把贺成渊带回干卿宗,最开始是想收个小弟的。 眼看着他也不可能再找个小弟了,不如就从贺成渊这过过耳瘾吧! 贺成渊觉得顾曦肯定猜不中,微笑颔首:「没问题。」 得到贺成渊首肯,顾曦立刻眯起眼睛,仔细端详桃木盒的形状。 桃木盒大概有贺成渊手掌大小,高度大约一指,刨除盒子本身的大小,里面装着的东西尺寸绝不会超过半指。 当然,最重要的是,前一阵顾曦提过一嘴他有个东西旧了,该换了,暗戳戳地暗示贺成渊送他个新的,可当时贺成渊却根本没接他的话。 现在想来,应该就是打算在生辰这天给他个惊喜了。 呵呵,想骗过他。 早了八百年呢! 想是这么想,但顾曦记得自己当时还有点伤心。 也不知道是什么毛病,他总觉得从贺成渊那拿来的东西就是比自己的好用。 小到学习符咒时候的符纸,硃砂。大到修炼功法,法宝灵丹。 反正真要认真算起来,那可太多了,好像他衣匣子里有几套尺寸不合身的中衣都是从贺成渊那拿来忘了还回去的。 「指环,」顾曦斩钉截铁,毫不犹豫地说道。 「拉弓时候用的指环,你就说我猜得对不对吧?」 他得意地笑,笑容灿烂又张扬,语气笃定万分:「来吧,成渊弟弟,快叫声曦哥哥听听!」 少年圆润的杏眼清澈明亮,好似盛着一整个天际的星光。 贺成渊闻言愣了一下,抚在盒子上的手指僵直。 他没想过顾曦居然真的能猜到。 「豆豆,你怎么猜到的?」贺成渊垂眸,装作漫不经心地问。 掌心黏腻,因为紧张而出了一些汗。 这是他多方打听才寻到的秘法,又藉助了庚字号楼何晟师兄的帮助才能炼制成功。 所以虽然他把要收集的东西都跟顾曦一五一十地交代了出去,可单凭炼器的材料,根本不可能精准地猜测出他想要锻造的法宝成品。 心有灵犀么? 这世上怎么会有人真的能完全猜到另一个人的心思呢? 贺成渊觉得脑子发乱,心跳得过于剧烈。 或许…… 顾曦也是很在乎他的。 不是兄弟之间的那种在乎,而是像他一样的。 「所以我猜对了是么!」 顾曦激动得从床上蹦起来,跑到贺成渊身边,打开桃木盒子,看着里面摆放着的精緻指环,兴奋得面色涨红。 「都说了不用猜,你想送什么我早就知道,你当我们两个快十年的交情是假的么?」 「成渊弟弟,别转移话题,赶紧叫声曦哥哥,愿赌服输!」 他越看那指环越觉得喜欢,从桃木盒子里拿出来,举高仔细端详。 淡红色的指环光滑如水,里面漾着星星点点的光。 贺成渊沉默片刻,偏头,看着站在身侧的顾曦,眸色逐渐发深。 「豆豆,你还记不记得这指环里面用了星泪石?」 「记得,」顾曦点头。 他怎么能把星泪石给忘了呢。 凝聚着极夜消失前最后一缕星光的石头。 就为了这么一块星泪石,他们差点把命都给扔在巍城了。 「豆豆,你知道星泪石代表的意义是什么么?」 「不知道,什么意义啊?」 贺成渊望向顾曦的脸,琉璃色的眼睛里暗潮翻涌。 一想到顾曦可能也是喜欢他的,原本深藏着的慾念和渴望占有的偏执就不受控制地从心底向上翻滚,几乎就要压抑不住。
第139页 他自问从来都不是一个遵徳守道的好人。 即使闵峥和顾明远在干卿宗里对他教导多年,即使琢玉楼里的先生对他耳提命面。 他骨子里也依旧还是一只随时会露出森白獠牙的狼,可以随时咬断敌人的喉咙。 会将到手的猎物毫不犹豫地拆吃入腹。 贺成渊俯下身,缓缓靠近,两只手臂压在顾曦身侧,炙热的视线在顾曦脸上一寸寸扫过。 从淡粉色的嘴唇,到白皙柔软的脸颊,最后落到长而卷翘的睫毛下清澈的眼眸。 四目相对,视野里只剩下彼此。 温热的鼻息喷吐,唿吸纠缠在一起。 贺成渊身形挺拔颀长,逆着光压下来的时候,莫名带着很强的压迫感,让顾曦不自觉地屏住了唿吸。 他觉得贺成渊的神情看起来莫名有些危险,盯着他的眼神好像在看什么势在必得的猎物,让他紧张地咽了下口水。 眨眨眼,顾曦压下心底的异样感,轻轻问道:「所以贺成渊,星泪石到底有什么意义啊?」 这是贺成渊差点拼上性命帮他换来的石头。 他真的很想知道到底有什么特殊含义。 贺成渊低头,嘴唇慢慢靠近顾曦的耳朵,冰凉的唇瓣距离小巧的耳廓几乎只有一个唿吸的距离。 嗓音低沉微哑,带着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欲望:「星泪石代表着永远的璀璨。」 在他七岁那年的寒冬遇到的第一缕曦光。 永不褪色的 永远的璀璨 「你么?」 贺成渊听到顾曦问他,语气很认真:「星泪石代表着永远璀璨的你么?」 几乎要咬住顾曦耳垂的嘴唇维持着微启的动作停滞不动。 贺成渊浑身僵直,因为这个意料之外的回答。 他从不知道自己在顾曦眼里居然会是璀璨的。 他不敢相信这样美好,纯洁,灿烂,代表着永不湮灭的希望的词竟然可以用来形容他。 「贺成渊,」顾曦偏头,直视着贺成渊的眼睛。 漆黑的眼眸清澈明亮,粲若曦光。 「我很喜欢这个贺礼,真的谢谢你。」 他在贺成渊的胸膛里不退反进,反手抱住贺成渊的肩膀,将头埋在了贺成渊的脖颈上。 「谢谢你送我这个指环,我真的很喜欢。」 顾曦这几天其实总在思考一个问题。 思考贺成渊什么时候会跟容钰挑破窗户纸,他们到底什么时候会在一起。 顾曦甚至没有意识到,他居然从来没思考过如果容钰根本就不喜欢贺成渊要怎么办。 因为他下意识地觉得贺成渊这么好,这么完美,肯定不会有人能够拒绝贺成渊的。 每次一想到这里,顾曦就会不自觉地感伤。 因为这样的想法不异于在他身上剜肉。 剜掉在一块九年的时间里,已经成长为身体最珍贵的一部分。 他不知道十五岁的生辰,贺成渊还能不能陪他一起过了。 不知道以后的日子里,他们还能不能像以前一样亲密无间了。 所以他真的很开心收到这个礼物。 代表着贺成渊的礼物。 是对他这些天惶恐不安的一个回答。 他不会离开他的。 虽然,是以一个指环的方式。 很久的沉默,伴随着身边人略微粗重的喘息。 顾曦感到贺成渊反手回抱住他,抱得很紧,另一只手突然揉他的头,揉的很用力。 他看不见贺成渊的脸,只能听到清冷的声音微哑,带着鼻音。 「嗯。」 声音里带着笑意:「永远璀璨的你。」 顾曦闻言也笑了,抬手揉了揉鼻子:「那成渊弟弟打算什么时候叫一声曦哥哥啊?」 按在头顶的手,修长手指蜷缩着压紧。 半晌,贺成渊声音闷闷地问:「不叫不行么?」 「愿赌服输!」 「换个别的吧。」 「贺成渊,你这是玩不起啊?我真是看不起你,你是不是个男人?」 「……」 「你要是承认你不是个男人,那这声你就可以不叫了。」 「……」 「反正这声你要是不叫,你就是玩不起。从此以后我就永远在你上面压你一头,你就再别想翻身了。」 「……曦哥。」 「少了个字。」 「……」 「快点!」 「……曦哥哥。」 第71章 生辰宴(一) 穿着商雪帮他新制的红袄子,顾曦坐在大厅里面,盯着手上贺成渊送他的指环嘿嘿笑。 他身上伤还没好,所以抗议无效,被捂得特别严实。 鼻子都给塞进了毛茸茸的围领里,只露出来一双圆润的杏眼,转动着望向四周的时候像两颗圆熘熘的黑珍珠。 现在还没到开宴的时候,商雪,顾明远,闵峥他们在外面迎接宾客,忙得脚不沾地。 云竹,厉烽野,顾曦这几个不着调的小子不被允许出去捣乱,只能老老实实待在屋子里坐着。 贺成渊被沐汀江带去取新衣衫还没回来,屋子里除了顾曦时不时发出的笑声,一时之间竟然没有别的声音。 「顾豆豆,看什么呢?」 云竹屁股长刺了似的根本就坐不住,在门口没完没了地晃,探着脑袋想看看外面的热闹。
第140页 他听见顾曦笑得停不下来,以为有什么好玩的东西,眼神立刻顺着声音往顾曦这边飘。 但眼神虽然飘过去了,却因为站得远看不太清。 于是他干脆从门口转身往回走,想看看顾曦到底在为什么会笑得那么—— 傻乎乎。 待到看清顾曦正在端详的是一个拉弓用的指环之后,云竹立刻摆出一脸嫌弃:「顾豆豆,我当你看什么宝贝呢。」 「就这指环,藏宝阁里没有一千也有一百,值得你笑成这样啊?」 顾曦心里正开心,懒得理他,手指头在指环上摩挲,看着里面流转的点点星光,越看越觉得喜欢。 「小师弟,这指环是有啥不一样的么?」 厉烽野见顾曦这么宝贝这个指环,好奇心也被勾起来,伸着脖子往顾曦那边看。 「贺成渊送我的生辰礼,好看吧?」 顾曦把手往厉烽野那边伸了伸,嘚瑟着使劲显摆:「三师兄我跟你说,这法宝里面还有星泪石,到了晚上肯定更好看!」 厉烽野瞪大了眼睛努力瞧,瞧得眼泪都差点淌出来了,也没瞧出来这指环有什么特别的。 从灵力波动能看出来品阶不高,防御力和耐久力应该也就是中等水准,炼器师看着也还是个新手,各种材料融合的火候都不太到,很多材料的特质并没有被发挥充分…… 厉烽野黑浓的眉头紧紧皱起来。 他看了半天,唯一能看出来的就是小师弟的手越长越好看了。 五根手指头又白又细,指尖透着淡淡的粉,跟刚摘下来的新鲜水葱似的。 也不知道今儿的生辰宴上有没有大葱。 他想吃大葱蘸酱了。 「好看!」厉烽野违心地夸赞,笑得露出一口大白牙:「小师弟你觉得好看,那就好看!」 他夸完想起来自己的贺礼还没给出去呢,赶紧埋头在储物戒指里面认真翻找。 找啊找,找啊找,终于掏出一个封得严严实实的大箱子,差不多半人高,实心的,扔到地上「哐当「一声巨响。 突如其来的震动,惊得毫无准备的云竹被吓得打了个激灵,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蹦起来老高:「三师兄你干嘛!拆屋子啊?」 厉烽野懒得理他,笑呵呵地望着顾曦,爽朗说道:「小师弟,这箱子里全都是师兄这一年给你攒下来的宝贝,你瞅瞅稀不稀罕!」 哪怕现在顾曦身量拔高,已经是个腰细腿长,身姿挺拔的少年了。 但在厉烽野眼里,小师弟永远都是那个不到他小腿高的小糰子。 在外面不管遇到了什么好东西,脑海里下意识蹦出来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得带回来拿给小师弟。 念头蹦着蹦着就攒了这么大一大箱子。 「谢谢三师兄。」 顾曦听到厉烽野夸指环好看,简直比夸他本人还开心,得意地鼻子里哼出小调:「等晚上生辰宴的时候你再把贺礼给我吧,不着急。」 他爱不释手地把弄拇指上的指环,心里不知怎么泛起熟悉感,觉得这指环就好像很久以前就是属于他的东西,是一件失而復得的宝贝。 回忆有些混乱,渐渐浮现出陌生的场景。 他坐在盛放的梨花树下,正用上好的寒脂玉在指环的表面仔细小心地擦拭。 因为指环的品质不高,很快就会在频繁地拉弓动作下被磨损,他不想让指环那么快坏掉…… 动作停顿,顾曦愣怔地看着自己好像虚握着什么东西,不断摩挲擦拭指环的手,脑海中一片恍惚。 好像有什么东西影影绰绰地在脑海里一晃而过。 他想抓,却没有能够抓到。 「顾豆豆,愣什么神呢?」 云竹见顾曦没了动静,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 见人没反应,顺手从顾曦鬓角揪下来几根头髮,疼得顾曦勐地回头怒瞪。 「三师兄,你能不能让四师兄安静一会儿,他真的好烦啊,」顾曦被云竹在屋子里乱转转得头晕,无奈向厉烽野求救。 厉烽野也觉得云竹闹腾,闻言点头:「没问题,等俺收拾他。」 他起身,高伟雄壮的体魄气势骇人。 云竹在普通人里也算得上是高挑的身材了,可在厉烽野那完全不够看,一收拾一个准。 看着厉烽野放轻了脚步走过去抓云竹,顾曦笑得眼睛都眯没了。 他拿手死死捂住嘴,强忍着笑声,以免打草惊蛇。 「二师姐怎么还没回来啊?」云竹对厉烽野的靠近毫无感觉,嘴里絮絮叨叨地嘟囔。 「贺成渊这臭小子怎么回事,又不是三岁小孩,取个新衣服还得要人陪着?」 「而且就算要人陪着不也应该是拉着顾豆豆一起么,干什么跟二师姐一起去?」 今日是生辰宴的日子,各门各派齐聚灵越峰。 商雪担心他们闯祸,不允许他们几个单独行动,出去之前特意跟他们吩咐,如果想出去必须跟沐汀江一起。 谁单独出去让她知道了,直接把腿打断。 可沐汀江陪着贺成渊去取新衣服去了,到现在也没回来,给云竹等的干着急也没办法。 云竹闲逛的脚步刚抬出去,突然感觉后衣领子传来一股拉扯的巨力。 扭头一瞧,看见厉烽野突然靠近的面无表情的脸。 「三师兄你——」
第141页 话刚说了一半,被厉烽野抓鸡仔似的直接给拎着捆在了椅子上,嘴里还不知道塞了什么东西,涨红着脸,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嘿嘿,清静多了,」厉烽野看着自己的杰作,笑得十分满意。 「嘿嘿,谢谢三师兄,」顾曦看着厉烽野的杰作,笑得十分满意。 少了云竹的吵闹,其他的声音便清晰响亮起来。 远处似乎有脚步声和说话声传来,顾曦仔细一听,好像是沐汀江和贺成渊的声音。 「按照你的吩咐,山门的守卫已经多派了五十人,都是内门的精英子弟,如果真的有人前来闹事,想必足以应对。」 「多谢师姐。」 「灵越峰上有护山大阵,里面摆放着九千九百九十九块极品晶石,运转起来的力量绝非人力所能抗衡。刚才我已派人前去查看过,里面的晶石灵力充沛,即使有人混入灵越峰作乱,只要开启护山大阵,想来足以守护干卿宗安危。」 「师姐,生辰宴的食物呢?」 「生辰宴的食物每一道都由专人负责查验,盛装食物的器具本身就是带着一定品阶的法宝,如果食物有异,会自动将盘内食物销毁。」 「好的师姐,你觉得还有没有……」 顾曦听到贺成渊和沐汀江的声音,跑出去迎接,果然见到二人并肩往这边走,边走边面容严肃地讨论。 见到顾曦出现,二人不约而同地停止了话语,面上浮现出微笑。 顾曦冲着二人挥手:「二师姐,贺成渊,我们快走吧,去正厅那边凑凑热闹。」 他在琢玉楼里受了一整年的「折磨」,好不容易有个回家的机会,心中的喜悦激动委实难以自制。 沐汀江见顾曦神情亢奋,担心他不小心扯动伤势,赶忙快走几步把人压着胳膊按住,轻笑道:「小师弟,你伤还没大好呢,莫要胡闹。」 顾曦拉着沐汀江的手,笑成一朵花:「师姐医术这么好,我就是再怎么胡闹也肯定没什么关系。」 他想起来沐汀江和贺成渊说的那些话,心里有些奇怪,忍不住问道:「二师姐,你们刚才是在讨论生辰宴的守卫问题么?」 贺成渊抬手在顾曦头顶揉了揉,笑着低声答:「没什么,豆豆今天是小寿星,只要开开心心的就好,不用管那些杂事。」 顾曦闻言扭头抬头,看着贺成渊的脸,圆润的杏眼眨了眨:「照这么说的话,你今天也是小寿星,我们得一起开心。」 他说完笑起来,脸颊上露出两个圆圆的梨涡,转身对还在屋子里待着的厉烽野喊道:「三师兄,我们准备走了,你把四师兄放开吧。」 屋子里传来厉烽野声音粗犷的回应和云竹的高声怒骂。 很快,怒骂声歇止,两个人一前一后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一行五人并肩走在山路上,一路欢声笑语,气氛融洽。 他们以为这只是一场与以往每年一般无二的普通的生辰宴。 殊不知,命运的齿轮早已开始缓缓转动。】 ——《攻略偏执反派「穿书」》 顾曦:? 脑子里那个莫名其妙的声音已经好几年没出现过了,冷不丁地一出现给他震得有点头晕。 听完那个声音说话,顾曦一脸迷惑,忍不住喃喃自语:「什么欢声笑语,一般无二,气氛融洽,缓缓转动……」 「哎哟,」云竹表情夸张地惊嘆:「顾豆豆你可真刻苦,走路都不忘了背成语。」 他伸手拍在顾曦肩膀,露出一脸欣慰:「癸字号楼这次的小测你肯定不会再考倒第三了,就沖你这份认真,我觉得你完全可以体验一下人生中的第一次倒数第四。」 顾曦:「……」 他气得脑顶喷火,抬腿要往云竹身上踹,被贺成渊眼疾手快地抱着腰搂进怀里,这才没有因为动作过大牵扯伤势。 「四师兄,」顾曦气得头髮都差点竖起来:「我跟你拼了!!!!」 第72章 生辰宴(二) 「都别闹了。」 沐汀江看着打闹了这么多年都还不消停的两个人,语气无奈:「就快到正厅了,再闹师娘可就要听见了。」 一提到师娘这两个字,不管是顾曦还是云竹都跟被按了开关的傀儡一样立刻老实下来。 一行五个人在山路上慢慢地走,时不时会笑着互相说几句。 他们自小被顾明远收在门下修习,朝夕相处,虽然没有实质上的血缘关系,可彼此之间的羁绊比起凡间家庭更要深重浓厚。 夕阳将每个人的影子都拉得很长,五个影子揉成红彤彤的一团,惬意又悠闲,向着迎客的正厅前行。 「爹,娘!」 看到前厅里正在忙碌的熟悉身影,顾曦笑着大叫一声,张开手臂,迎风跑过去,想把顾明远和商雪一起抱个满怀。 贺成渊见顾曦跑得急,担心他扯了伤口,也跟着跑了过去。 他一路跟在顾曦后面,两只手不自觉地以一种保护的姿势半抬着,随时准备着看情况不对把人拽住。 结果根本用不着贺成渊出手,顾曦刚跑到前厅,就被商雪用手指点在脑门上不得寸进,不得不终止了试图拥抱的动作。 「过了今天就十四岁了,还一天到晚没个正行,」商雪语气看似斥责,实际上眼底深处带着宠溺笑意。 一年过去,商雪明显能看出顾曦长高了不少,明年应该就要比她高了。
第142页 只不过脸上还是带着烂漫的稚气,一看就是从来没经歷过什么歷练苦难的天真小公子模样。 顾曦一年才回家一次,再加上这次受了伤,刚回来还没来得及调皮捣蛋,商雪现在见了他,内心自然也是欢喜的。 但她不是那种温婉的性子,内心再怎么欣喜,面上看起来也还是带着点严厉:「等伤养好了再闹,肋骨折了那么多根,今天就老老实实坐着吃你的饭吧。」 她扭头望向一路跟过来的贺成渊,笑着招了招手:「贺成渊,来。」 贺成渊走上前,拱手行礼:「见过师娘,见过师父。」 顾明远闻言颔首示意:「你大师兄刚刚出去处理事务,应该一会就能回来了。」 「等他回来了,别忘了去跟他也打个招唿。」 贺成渊点头应是。 商雪站在贺成渊身前,仔细地把人从头到脚看了一遍。 少年人肩宽腿长,脸部的轮廓也彻底长开。五官深邃,气质清俊疏冷。 看起来比她家那个臭小子要成熟稳重太多,已经完全是大人模样了。 「时间过得真快,一晃眼已经这么大了啊,」商雪想起当年贺成渊刚来到干卿宗时候的狼狈瘦弱模样,忍不住内心感慨,抬手拍了拍贺成渊肩膀:「看上哪家姑娘了跟师娘直说,师娘负责帮你牵线。」 「聘礼有干卿宗帮你出,藏宝阁里的奇珍异宝随你取用,肯定不会让你怯了气势。你这孩子这么优秀,不论配哪门哪派的姑娘都绰绰有余。」 贺成渊听到这话,垂眸,神情淡淡的:「谢师娘关心,我没有喜欢的姑娘。」 话落,他悄悄侧头往顾曦的方向看,对上顾曦黑亮清润的杏眼,唇角忍不住微微上扬,眉眼皆是笑意。 商雪:「……」 她看着贺成渊明显软化的神态,温柔深情的笑意…… 怎么看怎么觉得是有了心上人的表现。 所以这孩子是单纯的害羞,还是自己有什么其他打算? 商雪心里清楚,贺成渊跟顾曦那没心眼的小子不一样,想的总是很深。 所以她一时之间也有点叫不准是继续往深了问问,还是把这个话题就此略过,放手让贺成渊自己去处理。 商雪听沐汀江无意中透露过,说贺成渊应该是有了喜欢的姑娘,而且暗暗喜欢了很多年,一直也没有挑明关系。 她一开始还不信,觉得贺成渊这孩子性子冷清,应该是没有那方面的心思,哪成想今天这么一试居然还真的被她给试探出来了。 看着眼前高挑挺拔,容颜精緻的清冷少年。 商雪一时之间感慨万千,终于体会到了自家的漂亮小猪要去拱别人家的白菜,那种既欣慰又心酸的心情。 顾明远和商雪对于门下弟子的选择向来十分尊重。 不论是选择醉心于修炼,还是想要与心爱之人结秦晋之好,都可以留在干卿宗内照常修习。 因为他们自己也并不是一心修仙,而是选择了成亲生子,自然明白个中取捨滋味。 「快开宴了,先在前厅坐着休息一会儿吧,」商雪思索片刻,瞧了瞧贺成渊神情恢復淡漠的脸,到底还是没有继续追问。 她和顾明远走到主位处坐好,顾曦,贺成渊,厉烽野他们自己随意地找座位坐好,静待着生辰宴开始。 很快,闵峥回来,与屋内的众人打过招唿后,在沐汀江身边的座位坐下,闭目养神。 【因为沐汀江近日忙于帮顾曦照看伤势,再加上生辰宴所需处理事务繁多,闵峥自觉已经很久没能有机会与她私下相处了。 他很想主动与她说上几句话,可是话到了嘴边却总觉得唐突尴尬,无奈只得保持沉默。】 ——《攻略偏执反派「穿书」》 顾曦:「……」 他被这声音说的内容吓了一跳,含在嘴里的茶水差点喷出去,呛得直咳嗽。 扭头看向闵峥的方向,顾曦见大师兄神情严肃,坐姿端庄,心中疑惑陡升,传音入密道:「大师兄,你想跟二师姐说话啊?」 闵峥身子勐然一震。 他手里握着的茶杯被捏碎,衣衫被波及着泼湿了一大片,扭头一脸震惊地向顾曦望去。 「大师兄你怎么了?」云竹恰好坐在闵峥旁边,见闵峥居然把茶杯给捏碎了,忍不住出声询问。 「大师兄?」 「大师兄你没事吧?」 见闵峥一时没有回他的话,云竹眼神里瀰漫起惊恐,倒吸一口凉气。 「大师兄,难道茶里有毒?」 云竹从没见闵峥失态的样子,下意识以为是茶水不正常,也跟着赶紧把手里握着的茶水泼了出去。 刚才闵峥洒了茶的时候没多大动静,云竹这么一嗓子叫出来,又火急火燎地往地上倒茶水,立刻吸引了屋内所有人的注意力。 顾明远蹙眉:「云竹,闵峥,你们两个做什么呢?」 在众人望过来的惊疑眼神中,闵峥抬手擦去唇边的茶渍,低声道:「没事,就是我有些累了,今日早些回去休息休息便好。」 话落,耳根泛起红,再不言语。 「确实是辛苦你了,」顾明远看着他这个一心为了干卿宗众人操劳的大弟子,心中感慨,只觉得自己作为一宗之主,尚且还有许多的不称之处。 眼看着天色已黑,时辰已到。
第143页 顾明远拂袖起身,带着前厅里稍事的休憩众人一同走向生辰宴的宴席。 前来赴宴的都是与干卿宗交好的门派,大家之间也不需要什么客套寒暄,时辰到了自然而然就摆上好酒好菜开宴。 众人举杯推盏,高声祝福干卿宗的两位小公子生辰吉乐,顺遂平安,气氛和睦又喜庆,每个人脸上都是笑意盈盈。 「贺成渊,给你,」顾曦拿出他给贺成渊准备的生辰礼,拍在贺成渊手上:「你打开看看喜欢不喜欢。」 他两只托在下巴上,一脸期待地等着贺成渊打开盒子,却看到贺成渊修长的手指压在盒盖上,迟迟未动。 「怎么了,你不想打开看看么?」顾曦疑惑地问。 「有点紧张,」贺成渊垂眸笑,声音微哑。 「打个贺礼有什么紧张的?」 顾曦一脸「贺成渊,你行不行啊,」的表情望过去:「打贺礼时候要是都像你这么紧张,那每年都收到那么多贺礼的我干脆紧张死好了。」 「不一样的,」贺成渊摇头,声音很轻:「很珍贵的礼物,打开的时候就会觉得紧张」 「这有什么不一样,不都是贺礼么?」 顾曦觉得不解,小声嘟囔道:「而且我没送你什么贵重的东西,里面装的是我亲手编的剑穗,看你原来的那个有点旧了,就想送你个新的。」 「难不成因为我是送的,所以你才那么紧张,捨不得打开啊?」 话刚一出口,顾曦就觉得浑身的血不断往脑子里面涌,浑身烫得难受。 这话的意思简直就是在说自己对贺成渊来说是特别的。 特别到送出去的贺礼都显得尤其珍贵,珍贵到捨不得打开。 他本来是想跟贺成渊调侃说笑的,结果说完自己先害羞得不行,看着贺成渊明亮带笑的眼,乌龟似的把脑袋埋到臂弯里,不见人了。 白皙的脖颈密布剔透的薄红,连耳根都变成了红玛瑙一样的艷色。 天 他到底在说什么胡话啊! 就在顾曦羞愤难当,自觉没脸见人的时候,一只手缓缓压在他脑顶,修长冰凉的手指流连,温柔地抚摸他的头髮。 贺成渊的声线偏冷,说话时候的声音像温柔飘落下来的雪。 「是啊,」少年琉璃色的眼眸清寒涟笑:「因为是豆豆送的,所以真的很捨不得打开。」 「因为是豆豆送的,所以不管什么都是最珍贵的。」 「贺成渊,你别闹!」顾曦恼羞成怒,脑袋在臂弯里埋得更深,死活不打算见人了。 【半空中骤然响起巨大的爆炸声,还有飞剑御空而来的破空声。 尘土四下飞扬,充满着灵力法术攻击所带起的气浪掀翻了整个生辰宴。 众位宾客慌不择路地奔逃,流窜,漫山的惊唿怒吼,不绝于耳。 灵越峰的峰顶犹如绽放出无数朵黑色的,银色的,血色的花,席捲着波及了整个天地。 ——有敌来袭!】 ——《攻略偏执反派「穿书」》 顾曦错愕地抬头望天,视野里出现了很多莫名的黑色圆点。 黑色圆点越靠越近,似乎是人,又似乎不是。 他扭头向贺成渊望过去,想跟贺成渊说他看见了很奇怪的东西。 眼睛被一只修长的手倏然遮住,鼻畔盈满了清冽苦涩的佛手柑一样的气息。 「贺成渊?」 悽厉的叫喊响起 指缝被鲜血染红…… 第73章 生辰宴(三) 突如其来的变故,使得在场众人一瞬间产生慌乱。 从天而降的不只有人,还有威力巨大的能够产生爆炸的法宝。 「闵峥,带着大家退回宗门里!」 坐在首位的顾明远直身而起,抬足向前。 身为一宗之主的责任心,让他毫不犹豫地沖在了最前面。 捏诀祭出飞剑,顾明远御剑而起,身形向天际激射。 银光闪动间,剑光搅碎吞没了周身一丈方圆的所有杀伤性法宝,使得宴席上空露出大片空隙,给出下方的宾客们留出了一个喘息调整的时机。 众人都是修仙之人,反应较之普通凡人要快上许多。 短暂的慌乱之后,人群迅速分为两拨。 修为高的留在原地御敌,修为不强的就跟着闵峥一起向着宗门内撤退。 「轰——!」 被粉碎着推向远处的法宝碎片,居然并没有就此消失,而是就此爆裂。 巨大的气浪如潮水般从远处反推着向宴席袭来,原本以为无事后松了一口气的众人,被迎面扑来的气浪推搡得站立不稳,有些修为不够的直接吐血摔倒。 灵越峰顶迅速龟裂,在强大的冲力之下一分为三。 原本聚集在一处的众人不得不各自寻路,试图找到一处安全的地方躲避。 「不要蛮力破坏这些法宝,尽量用水系法术攻击!」 眼看着自己刚才发起的攻击不仅没有帮助大家拖延时间,反而引起更大的爆炸,顾明远焦急地高喊,并凝聚体内灵力释放出一道粗壮的水柱。 干卿宗众弟子原本就聚集在宴席附近,听到顾明远的号令后,凡是能使出水系法术的,都纷纷手指捏诀,口中念念有词,专心地向着半空中不断坠落的爆炸法器发起攻击。 有些反应够快,平素又与干卿宗交好的门派众人,也跟着干卿宗的众弟子们站在一处,共同释放法术。
第144页 「术成,起!」 「术成,起!」 「术成,起!」 …… 转瞬间,无数淡蓝色的水系法术汇拢在一处,如拔地而起的倒流瀑布,气势兇狠地向着来歷不明的敌人和爆炸法宝的方向飞去。 「轰——轰——!」 两股力量毫无保留的在半空中相撞,惊雷般炸开。 火星和水滴蒸腾互撞,巨大的法力对沖所产生的余波,使得灵越峰的山体都不住地晃动摇摆。 漫天的水汽形成浓雾,既遮挡了宾客们的身形,也使得飞行在半空中的敌人看不清下面的局势。 一时之间,总算是勉强稳住了场面。 干卿宗内擅使剑的金灵根弟子数量众多,拥有水灵根的弟子却是凤毛麟角。 刚刚发起的一轮水系法术攻势,让很多身负其他灵根的弟子们消耗严重。 人群中,粗重的喘息声压抑不住。 很多人因为刚才的攻势而身体脱力,灵府内灵力匮乏,这让顾明远未免心中升起不祥预感。 如果…… 这样的进攻再来一次…… 漆黑的夜晚突然变得更为昏沉,顾明远凝神望去,发现第二波的爆炸法宝正从远处向着宴席的方向飞射。 又来了! 顾明远瞳孔骤缩。 从未见过这样阵势的年轻弟子们,此刻再忍不住没头苍蝇似的慌乱起来。 有些刚刚入门的小弟子,因为内心惧怕,甚至试图趁乱跟着正往宗门内退去的宾客们一起避难。 「该死,」顾明远看着山顶一片混乱景象,心中焦躁,忍不住咒骂出声。 他咬牙将剑握紧,口中速念法诀,正打算调动强行金灵根中的灵力,转化成水系法术放出,身侧冲过来一个人影,与他凌空并肩而立。 「雪妹!」顾明远看着赶来帮他的商雪,满脸惊喜。 可随后,担忧的表情瀰漫脸庞:「这里危险,你快带着孩子们躲去屋子里避一避。」 商雪深深地看了顾明远一眼,没有开口回答,手上的动作却代表了她的答案。 上百符咒从商雪的指尖流泻而出,在漆黑的夜幕里发出淡蓝色光晕,并飞快地排出一面由符纸组成的高墙。 「水龙,起!」 伴随着商雪的一声低呵,符纸如同被一股大力施加着拧碎,皱成一团后瀰漫出沖天的潮气。 五条水龙借力成形,迎风便长。 「嗷——!」 它们张着血盆大口,龙尾左右甩动,咆哮着向爆炸法宝最密集处冲去。 五龙体型庞大,气势兇狠骇人,再加上商雪的精细操纵,使得它们进攻的路线并非一味直冲,而是诡异有序,出其不意。 五龙游走盘旋,首尾相衔,以合围之势形成圆阵,将原本散落各处气焰嚣张的黑球困在一起,狠狠压制。 在商雪的先头出击下,众人总算是压住了敌人的第二波爆炸攻势。 可敌人却也借着爆炸产生的浓烟和巨响,成功地降落在了灵越峰峰顶。 「云竹,你看没看到小师弟去哪了?」沐汀江面带忧色,语气焦急。 「第一次爆炸响起来的时候他就冲出去了,我喊他回来他也不听。他身体还没痊癒,万一行动不便被敌人伤到了该怎么办?」 她越说越是担忧焦急:「云竹,你先不要管我们了。这有你大师兄撑着,你赶快去把小师弟找回来要紧。」 云竹正在帮助闵峥和沐汀江掩护众人撤退。 他浑身是汗,脸上溅满了爆炸产生的黑泥还有血迹,看起来狼狈不堪。 身后一道利风噼下,云竹回手反击,长剑挑开敌人咽喉,鲜血飞溅。 他趁着对手被他斩退的一瞬,脚下踏出虚影,手中长剑似蛟龙游走,一个唿吸间,就将杀到附近的敌人收拾了个干净。 「师姐,你不用担心顾豆豆,」云竹笑起来,抬手把脸上的脏污抹去:「那小子骨子里疯得很,别说是折了几根肋骨,只要脑袋还在脖子上挂着,他就不可能老老实实躲在后面让别人护着他。」 「可敌人来路不明,修为又不低,他一个人冲出去,简直……」 沐汀江一想到顾曦可能会有危险,只觉得手脚都发软,险些一个踉跄摔倒。 一只大手扶住沐汀江的胳膊,稳住沐汀江的身形后将她带着站起。 闵峥手中的长剑剑气激射,四周靠近的黑衣人不敌,被剑气所伤,惨叫着跌倒一片。 「顾曦不会有事的,」闵峥眉目低垂,语气肯定:「他很强,绝不会被这些杂兵伤了性命。」 顾曦的本事他这个做师兄的心里清楚。 每一分的修为都是实打实的扎实,再加上那一身从小苦练下来的枪法,一般的修真者甚至没法近身。 「他再强也还是个孩子呢……」沐汀江眼眶发红。 见自己的解释没能让沐汀江放心,闵峥努力回忆起异变突发时候的情景,耐心解释道:「爆炸刚起的时候,我看到贺成渊也跟他一起冲出去了。」 「他们两个都是机灵孩子,就算遇到高境界的强者,全身而退总还是没有问题的。」 「好,好,那就好……」沐汀江听到闵峥这样说,心中石头才总算落地。 只是虽然不再担心顾曦的生命危险,女人柔美秀丽的眼睛还是忍不住向着浓雾迷漫的远处眺望,试图找到那抹红色的身影。
第145页 「小师弟,你可千万别出事啊,」沐汀江喃喃自语,心中默默祈祷。 …… 「贺成渊,前面有人。」 顾曦耳畔隐约听到唿喊,判明了方位后立刻御枪而起。 贺成渊紧随其后,二人一同向着唿救声传来的地方疾驰。 他们赶到的时候,发现远处的一处树林里密密麻麻地围满了敌人。 发出求救唿喊的几个人正站在包围圈子里奋力抵抗。 他们修为不低,祭出的法术也算得上精准,可双拳难敌四手,应对起来愈发吃力,眼看就要败下阵来被围攻致死。 眼看情况紧急,顾曦暗暗咬牙,在离战场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就伸臂拉开了猎隼。 「豆豆,你的伤。」 「没事,来不及赶过去了。」 破空幻形,化出无数虚虚实实的枪影。 一人高的长弓,在顾曦手中轻若无物。 他将弓弦拉到最满,漫天枪影飞射而出,惨叫痛唿声不绝于耳,密不透风的包围圈霎时被强行打开了一个豁口。 「这边!」 顾曦一弓射出,胸膛伤口崩裂,渗出的血迹染湿了殷红的短袄。 他脸色惨白,粗喘着向包围圈内的众人出声提醒道:「往东南跑,快!」 话落,猎隼再次拉满,向着打开的豁口不断连射。 被围众人在短暂地错愕后,脸上泛起狂喜,连忙向着顾曦所在的方向冲来。 可敌人也并没有束手待毙。 他们很快调整位置,潮水般迅速向着缺口出现的地方奔袭,硬拼着被枪影所伤,也要将众人当场击杀。 刚刚被打开的生路眼看就要消失不见。 「铮——!」 清脆的剑鸣声响起。 贺成渊身形如电,剑如蛟龙,孤身向着即将合拢的突破口飞激。 他借着顾曦的攻势,混杂在万千枪影中间,手中长剑飞舞,刺射出大蓬的刺眼血花。 包围圈再次被强行豁开,苦苦支撑的几个人连忙跟在贺成渊身后,一起从人潮中杀了出来。 「多谢二位出手相救,」其中一人抱拳行礼,语气中满是感激。 待到看清顾曦与贺成渊面目,男人语气中满带着惊嘆:「原来是干卿宗的两位小公子,年纪轻轻竟有如此修为,当真是难得。」 「唉,」他扭头看了看身后受伤的众人,发出一声长嘆:「也不知来的这些人到底什么身份,看起来似乎是想要把灵越峰上的人全都赶尽杀绝。」 「一举跟大半个修真界为敌,到底是谁有这么大的手笔气魄?」 顾曦闻言摇头:「我也不知道到底是谁在背后做出这样的事情。」 「不过干卿宗上守卫森严,这些作乱的人想必很快就会被镇压下去。到时候抓到贼人细细盘问,一定会给各位一个交代。」 「此地不宜久留,大家还是快去干卿宗的宗门内避难修整吧。」 男人微笑:「好,我们这便前去宗门内修整汇合,两位小公子多加小心。」 见男人带着众人向宗门内前行,顾曦御枪而起,向着另一处敌人密集处冲去。 顾曦知道顾明远和商雪正在宗门前掩护众人撤退,无暇顾及其他。 所以他才会转到后山来解救落单的宾客,同时尽可能拖住敌人的攻势。 【那是一只刺猬。 一只被万千长剑刺穿全身的刺猬。 他挺直的身体就站在干卿宗的宗门前,长剑拄地,如巍峨高山般岿然不动。 七窍中缓缓流出鲜血,顾明远的目光中怒火翻滚。 他恨恨地望向正在灵越峰上肆意屠杀的黑衣人,似乎想要用染血的赤红目光将所有入侵者杀死。 可最终,身体无力地摔倒。 砸起半空的尘土】 ——《攻略偏执反派「穿书」》 「爹!」 顾曦目眦欲裂,嘶声怒吼。 第74章 生辰宴(四) 顾曦心中明白,突然出现的声音预示着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 听到顾明远会被万箭穿心,顾曦手指不受控制地发抖,破空险些落地。 他再顾不得其他,扭头向着前山干卿宗宗门处御枪疾行。 「豆豆,怎么了?」 贺成渊见顾曦神色慌乱,额角冷汗直流,担忧地询问顾曦发生了什么事。 「我们得尽快赶回前山,我爹他们有危险。」 顾曦现在整个脑子里面嗡嗡作响,眼底被赤红色的积血染满,视野里一片模煳的殷红。 这个声音自从他拜入琢玉楼以来,已经很久都没有出现过了。 他甚至一度已经快要忘记了这件诡异的事,却没想到这件事会在这样一个时机再度对他进行提醒。 提醒顾曦,他只是一本书中的角色。 所有的命运都已经被书中所写的内容决定。 「这狗屁不通的剧情,看顾小爷我怎么把它撕烂!」 顾曦咬牙切齿地自言自语,尚且带着稚气的脸上流露出深重的戾气。 他鲜少露出这样的表情。 除了贺成渊遭遇不公对待的时候以外,再没有什么事情能让顾曦这样动真怒。 可现在这本书正在试图杀了他全家,杀了干卿宗所有的弟子。 简直是丧心病狂,不可饶恕! 双拳在身侧握紧,顾曦努力地回想着九年前听这个声音讲过的原着剧情。
第146页 按照声音当初所说,干卿宗会被贺成渊出手剿灭满门。 可现在,贺成渊是他最好的兄弟,干卿宗成了对贺成渊有养育之恩的师门。 所以—— 因为贺成渊根本就不可能出手杀死干卿宗内众人,这段剧情就因此变成了在他十四岁生辰宴这天,整个灵越峰都会被莫名出现的敌人屠戮殆尽么? 干卿宗宗内上万弟子,必须要因为书中的剧情需要而全宗覆灭么? 凭什么! 不到盏茶的功夫,顾曦就跟贺成渊赶回了灵越峰的前山。 原本喧闹的宴席处,除了损毁的桌椅和散落满地的佳肴以外,只剩下遍地的尸首,和刺眼的血迹。 神识感知下,竟无一个活口。 身穿黑衣的敌人和干卿宗死去弟子的尸首交叠在一起,惨烈的场景显示出刚刚这里经歷过了怎样一场激烈的战斗。 顾曦看清眼前景象后,肝胆俱裂,步伐踉跄着险些摔倒。 他从没经歷过这样惨痛的剧变,青白的嘴唇开开阖阖,竟是连话都说不出来。 「豆豆,冷静,」贺成渊见状,赶紧握住顾曦的肩膀,将人半搂在怀里,手心拍打顾曦的后背:「冷静,快冷静下来。」 「豆豆,快冷静。」 贺成渊性子向来冷清,对人对事从来没有过多的情绪波动。 可此刻看着同门惨死在眼前,尸身凌乱,饶是一向冷静的他也忍不住眼眶泛红,紧握的指甲深陷在掌心,带来钻心的刺痛。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顾曦声音颤抖,唿吸急促,双目赤红。 「我们先把情况探明,找到师父师娘他们要紧,」贺成渊哑声劝道。 偏冷的声线似落雪,融化在耳畔,浇灭所有焦躁不堪的负面情绪。 再抬头,顾曦的眼眸恢復清明。 「对,我们要看看还有没有活着的干卿宗弟子,还要去找爹和娘,」他眼神坚定,话语掷地有声,在贺成渊的安抚下终于恢復了镇定。 「爹为了保护宾客让大师兄护送大家进到宗门内避难,我们沿着去宗门的路走,肯定能够碰到他们。」 说完,顾曦拉着贺成渊向着宗门一路狂奔。 不远处传来搏斗时候的破空声,顾曦连忙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跑过去,视野里出现厉烽野和王弥正在与敌人殊死搏斗的场景。 附近有不少没来得及逃进宗门内避难的妇孺宾客,正瑟缩着抱在一团哭泣。 厉烽野和王弥两个人以少敌多,背抵着背,身上的衣服被血染透了,手上的攻击却无半点怯势,面上更是毫无惧色。 顾曦当即操控着破空沖了过去,贺成渊在他身后紧跟而上,与敌人缠斗了起来。 「小师弟,谢了!」厉烽野面上扬起爽朗的笑,嘶哑的嗓子里发出粗狂的笑声。 「等杀光了这些只敢大晚上偷袭的缩头乌龟,师兄请你喝猴儿酒!」 有了顾曦和贺成渊的助阵,厉烽野和王弥顿感压力大减。 四人合力将敌人尽数斩杀,连忙带着宾客们向宗门的方向赶去。 妇孺们的行动到底要慢上一些,他们一行人人数众多,目标太大,很快就有新的敌人包围过来。 「王伯,三师兄,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顾曦手中破空动作不停,挡在宾客四周,将冲过来的敌人一一挑飞。 王弥抬手抹去眼角的血渍,脸上神情凝重:「敌人来袭以后,宗主和夫人就第一时间率领众弟子上前御敌。」 「我们本以为只是一次普通的敌袭,而且我们确实已经稳住了形势,却不想敌人越来越多,威力强悍的爆炸法宝也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实在没有办法,宗主下令全员向宗门撤退,并命令我们去寻找落单的宾客,将大家一起送到宗门处汇合。」 「想必,是要阖门了。」 干卿宗的宗门由万年寒铁所制,四周的墙壁也都布满了防御性阵法,一旦用秘法将宗门彻底闭合,整座干卿宗就会成为真正的铜墙铁壁,绝不可能有人从外面沖的进来。 而想要将闭合的宗门打开,只能等待三个月后,宗门四周的阵法彻底失去效用。 否则就算是身处门内的人,也决计无法将宗门推开。 是只有在最危急时刻才会启用的,逼不得已的办法。 顾曦闻言蹙眉:「就算阖门又能怎么样?」 「三个月后如果敌人还在,岂不是依旧要再来一场血战?」 王弥苍老的脸上流露出深重的悲切:「少宗主,你忘了护山大阵么?」 九千九百九十九块极品晶石组成的护山大阵。 可以绞杀灵越峰上入侵的一切存在。 「可是大阵的阵眼在山腰……」顾曦双目赤红,在攻击的空隙紧紧攥住王弥的手:「王伯,爹爹现在正在山腰开启护山大阵么?那他在阖门前还能赶得回来么?」 「宗主现在应该在宗门处抵挡外敌,等候着我们的归来,」王弥安抚性的拍了下顾曦的手背,扭身一掌击打在身侧试图偷袭的敌人胸膛。 「但是等我们回去之后,为了灵越峰上所有人的安危,宗主想必……」 王弥的话再说不下去,苍老的眼睛里盈满泪水。 「爹爹,」顾曦银牙紧咬,通红的眼底几乎要滴血。 他明白王弥的意思。
第147页 一旦他们平安归去,顾明远肯定就会立刻下令阖门,然后为了他们所有人,独自去山腰开启护山大阵。 顾曦此刻终于清楚,原来声音所说的顾明远会被万箭穿心的剧情,就是开启护山大阵之后的事! 四人赶到的时候,发现宗门前已经聚集满了身份不明的黑衣人。 他们正拼命向着半开的宗门内拥挤,试图冲到里面将所有人赶尽杀绝。 干卿宗的弟子们手中长剑挽出耀眼剑花,在大门处围成剑阵,死死抵挡着不让敌人前进半步。 宾客们都已经被送到宗内最深处的密室内安置妥当,此刻留下来镇守的只有干卿宗的弟子还有愿意帮忙的其他门派的高手。 「放——!」 手中紧捏法诀的众位弟子闻言,指尖前伸,金木水火土各系法术纷乱砸出,数百道法术攻击之下,围在宗门前的敌人被轰杀出一片被碾平杂草般的空挡。 「嗖嗖——!」 黑衣人见状也将手中的爆炸性法宝向着干卿宗宗门内扔出去。 黑压压的一片黑弹珠,在漆黑的夜里根本看不见位置,有些尚在空中的时候就突然爆炸,引得周围的黑弹珠都跟着接连被引爆。 「轰轰轰——」 守在宗门前的弟子们抵挡不住,数十人在爆炸下吐血倒地,站在后面的弟子们立刻堵上空缺,没有给敌人留下一丝一毫的破绽。 银光闪闪的剑阵未曾有任何一刻停下运作。 即使每个人脚下都踩着同门的尸体,身上都沾着同门的血。 顾明远见门内弟子接连惨死,再忍不住地红了眼:「灵府内灵力不足三成的速速退下!年龄不到二十的速速退下,家中还有父母亲人的速速退下!」 对面的敌人不减反增,情绪激亢,己方的人却数量锐减,疲惫不堪。 这完全就是一场单方面的消耗屠杀。 没有一个人应声,也没有一个人后退。 所有人都是自愿留下来守门的弟子,他们在等待厉烽野带着最后一批宾客归来。 每一个人脸上的表情都视死如归。 即使断头流血,也绝不愿堕了干卿宗的半分威名。 「师父,师娘,我们把最后一批宾客带回来了!」 「小师弟和贺成渊也跟着我们一起回来了!」 厉烽野雄浑的大吼声,清晰响亮地传到干卿宗宗门内。 死寂压抑的氛围顿时潮水般褪去,所有人都惊喜地欢唿起来。 突如其来的喜讯让干卿宗的众位弟子们浑身充满了力量,拼尽全力地试图打开一条通路,好迎接厉烽野他们的归来。 「好……好……」顾明远眼中泪水再忍不住地滑落。 一只手紧紧抓住他的手,他偏头,看见商雪同样泪流满面的脸。 没有人知道,他们曾经选择了将顾曦和贺成渊放弃,打算在迎接回最后一批宾客之后就彻底闭合宗门。 他们夫妻约定,等到此间事了,就随两个孩子一起去了。 一家人只要能够团聚,哪怕是阴曹地府也定然是快乐无比。 顾明远手中长剑划出圆弧,银白色的剑气激射而出,转眼间将数名敌人斩于剑下。 他眼看着厉烽野和王弥带着众人杀出一条血路,保护着妇孺们逐渐向宗门靠近。顾曦和贺成渊站在队伍的最后面,奋勇杀敌。 所有人都安然无恙,顾明远心中的石头总算落地。 他眼中流露出欣慰,深深地望向商雪的脸。 「雪妹,我去开启护山大阵,干卿宗就交给你了。」 他心中泛起酸楚,却强忍着不让自己的脆弱露出,朗声说道:「此生何其有幸,得以与你结为连理。若有来生,最大的心愿便是能再与你结为夫妻,生儿育女。」 商雪一把扯住顾明远衣袖,急声低吼:「顾明远,你是一宗之主,须得留在此处主事,护山大阵由我去开!」 「雪妹!」看着神态有些癫狂的妻子,顾明远厉声呵斥:「你忘了护山大阵只有宗主才知道开启的方法么?你就算去了又能如何?!」 「听我的,现在就开启阖门秘法,护住干卿宗的弟子和众位宾客的安全才最为重要!」 二人僵持着短暂的沉默。 最终,商雪还是在顾明远坚定的眼神中败下阵来。 「好,」商雪咬牙,压下眼中的泪花:「顾明远,你答应我必须活着回来。若你死了,我也绝不独活!」 顾明远微笑抬手,替商雪拢了拢鬓角的碎发。 这是他们年轻时候才会做的动作,商雪已经有好久不曾让他再这样亲昵了。 可她却不知,在他心里,她永远都是美丽明艷,肆意张扬的少女。 永远都是。 「好,我答应你,一定活着回来。」 他柔声说着,转身向宗门外走去。 顾明远的脚步坚定,沉稳,手中长剑挥舞,收割着入侵者的性命。 身后大门缓缓坠落,他似乎听到商雪哭泣的声音,听到厉烽野嘶吼着让他快回来,听到干卿宗的弟子们急切的唿唤。 「轰——!」 数以万计的长枪虚影在顾明远眼前瞬间炸裂。 他的身体被气浪推动着跌落回即将合拢的宗门内,不得不在地上翻身卸去巨大的冲力。 抬起头,顾明远惊诧地望去,却见到本应平安进到宗门里的顾曦正站在外面,一脸平静地望向他。
第148页 黑夜将整座灵越峰笼罩在内,浓重的血腥气沖天而起,爆炸产生的火花连绵不绝,数不清的敌人嘶吼着冲上来又在法术的作用下砍草般成片地倒下。 无尽的黑夜,裹挟着无尽的绝望,似乎永远也无法迎接来下一次的黎明曦光。 顾曦站在黑夜里,对着他笑,圆润的杏眼璀璨明亮。 「爹,我去!」 「哐当,」随着一声震天的巨响,干卿宗宗门彻底关闭。 第75章 生辰宴(五) 看着眼前闭合的宗门,顾曦眼眸中的神色变得坚定。 他终于不再是躲在父母背后那个只会抹眼泪的孩子了。 他也可以站出来保护所有人。 黑衣人们被堵在门外找不到进入的方法。 他们一开始还试图疯狂地砸门,将身上带着的所有黑弹珠向着宗门上投掷。 在发现无论怎样勐烈的攻击,宗门都纹丝不动后,有些脑子机灵的就跑去想要试试从后面突入,可墙壁上的防御性法阵将所有的攻击反向弹出,巨大的灵力波动下,大片的黑衣人被震伤致死。 在经歷过短暂且无序的混乱后,黑衣人们勐地想起来刚才闭门的时候,好像有人被关在了外面。 他们满腔的怒火无处发泄,试图找到被关在外面的倒霉蛋,并在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用尽世上最残忍的手段,狠狠地将之折磨到生不如死,死不瞑目,目不忍睹,睹始知终,终身大事,事实胜于雄辩…… 可当黑衣人门真的开始找起来的时候却发现—— 他们根本就找不到人! 之前干卿宗的众人撤退战斗的时候,因为人数众多,目标巨大,所以他们很轻松就能发现对方的踪迹。 可现在整个灵越峰上都布满了身穿黑衣的蒙面人。 别说是找出干卿宗的弟子,就是他们彼此之间想要清楚辨认出对方的身份都没办法轻易做到。 对方随便从尸体上扒套衣服穿上,或者干脆扮做死人躺下,他们就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所以谁才是他们要找的? 他们要找的到底是谁? 被关在门外的干卿宗弟子到底在哪? 哪才有他们要找的干卿宗弟子? 本该成为众矢之的某颗机智的豆豆,正穿着从尸体身上扒下来的衣服,步履平静地向着山腰的阵眼处走去。 刚才这些黑衣人炸门的时候,他借着火光和浓烟连忙把衣服给换了,等到敌人回过神来想要抓他,已经是为时已晚。 他静静地走,对身周的一众敌人视若无物。 换做以往,顾曦肯定压抑不住心头的怒火,早就提着破空和猎隼跟这些杀了他同门的人死战到底,拼上这条命也要帮死去的众位师兄师姐讨个公道。 可现在的他,眼神坚定,嵴背挺直,目标明确地向着山腰的阵眼处前行。 脚下踩过的土地流满了干卿宗弟子们的血,每一块碎石上都沾着抹不去的刺目鲜红。 从山顶走向山腰,每向前迈出一步,顾曦都能感觉到自己正在痛苦和无力中慢慢地,静静地成长。 如同一条细微的潺潺溪水,渐渐凝实成一条奔涌的河。 用让他最痛苦不堪的代价,浇灌他浑身上下的每一块血肉,锻造着他从里到外的每一寸肌骨。 经歷过痛苦洗鍊的少年人如同抽紧磨光的刀刃,整个人蒙在耀眼的光芒里,极韧极硬。 只要胸膛里还有一口气在,他手中的长枪就能刺开命运的骨头,背负的长弓就可以射穿命运的咽喉。 不可折断,笔直而又锋锐的。 「你现在背负着整个干卿宗的命运,是绝对不可以失败的。」 「知道么,顾曦,」顾曦握紧拳头,在心底对自己严厉地告诫。 山上原本因为失去目标而变得有些散漫的黑衣人,因为传令者接二连三的指令,渐渐变得紧张了起来。 「上面有令,守好每一条能通往山下的路。」 「空中的防卫必须做好,只要看到有人御剑飞行,立刻射杀!」 「地面上的尸首全部焚毁!全部!」 「身边凡是有觉得行动可疑的人物,立刻上报。」 「所有人摘下面巾,遇见没见过的生面孔,立刻上报!」 一声接着一声的立刻上报,让众位黑衣人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 他们慌乱地扯下面上的黑色面巾,对彼此露出赤裸裸的脸。 可每个人脸上都沾满了黑灰色的爆炸痕迹或者是血迹,除非长相异于常人,要不然根本分辨不出彼此的容貌。 「你们看见可疑的人了么?」 「没有。」 「有人向山下逃跑么?」 「目前没发现有人向山下逃。」 「留在原地继续观察,有问题随时上报。」 「明白。」 因为黑衣人突然提高的戒备,以及大多数人都选择留在原地不动以免干扰上面寻人的指令,使得顾曦去往山腰的行为变得比之前显眼。 「嗨,」看着身侧一个对他的行动目露疑光的人,顾曦自来熟地拍拍对方的肩膀,将嘴凑到对方耳畔小声说:「兄弟,你可千万别告发我,我没有扰乱上面指令的意思,就是急着表现表现。」 「要是能找到被关在门外落单的干卿宗弟子,上面肯定会有奖励的吧,对我这种小人物来说可是个难得的立功机会。」
第149页 「我真不想一辈子都只能做个跑腿的杂役。」 他说的一本正经,虽然被黑灰和血迹煳了脸,但是光看那双灿亮的眼睛就知道他年纪很轻。 黑衣人闻言不疑有他,见这少年人年纪轻轻,野心不小,赞嘆着反手拍了拍顾曦肩膀:「好小子,有立功的想法可真不错,但是千万别耽误了上面人的排查。」 顾曦点头应是。 一路上,他神态自若地跟敌人打着招唿。 虽然他心里实际上恨不得咬碎对方的每一块骨头,喝光对方的每一滴血。 那些所有被强行压制住的愤怒和悲伤全都沉积在心里,化作一句话。 到山腰去,去山腰开启护山大阵。 一只手搭在顾曦的肩膀上,顾曦身体一僵,缓缓扭身,扬起个笑脸。 「兄弟,你……」 他的笑僵在脸上。 「贺成渊?」顾曦用口型惊诧地询问。 他以为贺成渊现在正待在干卿宗的宗门里,以为贺成渊已经安全了。 灵越峰上现在这么危险,贺成渊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漆黑微卷的长睫,半遮住琉璃色的桃花眼,却遮不住少年眸底温柔惊喜的笑意。 贺成渊用眼神示意顾曦跟着他走,直到走到一处隐秘无人处,这才开口说话。 「豆豆,」他的嗓音里带着难掩的激动:「总算找到你了。」 「走,我们一起下山,」贺成渊微微俯身,拉住顾曦的手,却发现握在手掌里的手,凉得骇人。 贺成渊自己身体的温度偏低,平日里两个人有接触的时候,总被顾曦开玩笑说他跟蛇似的凉冰冰的,夏天抱着他都可以袪暑消热了。 可现在,贺成渊却感到手里握着的那只手,顾曦的手,凉得像冰。 捂不热的冰。 「豆豆,别怕,」贺成渊攥紧了顾曦的手,语调低沉温柔:「他们大半的防守力量都放在了空中,以为我们会御剑脱逃,山脚的守卫反而相对薄弱。」 「到了山脚以后,只要我们小心谨慎些,一定能找到机会能逃出去的。」 「等到了外面,我们再从长计议,寻找击杀敌人的办法。」 「还能有什么办法呢?」顾曦半垂着头,轻轻地问:「跟干卿宗交好的修真门派都被困在了灵越峰上,我们根本找不到援兵。」 贺成渊沉默,半晌,他开口道:「我们先下山。」 「总会有办法的。」 「下了山,再想回来可就难了,」顾曦望着远处接连燃起的火把,井然有序戒备森严的黑衣人,轻轻地嘆了口气。 很轻很轻,轻到如果不是贺成渊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过他的脸,根本就没注意到他在嘆气。 「贺成渊,我送你的贺礼还在么?」 「在的。」 贺成渊将桃木盒单手拿出来。 虽然他不明白为什么顾曦突然会问他这样的问题,但他还是照做了。 修长的手指白皙,骨节分明,与黑沉的桃木盒形成鲜明的对比。 顾曦记得他刚把贺礼送出去的时候,敌人正好发起第一波进攻。 那个时候所有人都乱成一团,别说是法宝,命都顾不上,可贺成渊居然还紧握着他送出去的贺礼。 难道这是什么比命还要重要的东西么? 明明只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剑穗而已。 「我帮你繫上,把剑给我,」将手从贺成渊的手里挣开,顾曦从桃木盒子里拿出剑穗,接过贺成渊递过来的剑,认真地把剑穗在剑柄处系好。 「真好看,」顾曦看着佩戴好剑穗的长剑,发自内心地笑起来,仰头,圆润的杏眼亮晶晶的:「我手艺可真好,是吧?」 贺成渊桃花眼微弯,认真应是。 「我想了很久要送你什么礼物,可好不容易想出来以后又总能想到更好的,结果就一直也定不下来,」顾曦的语调里带着小小的困扰纠结,好像又回忆起了思索贺礼时候的苦恼心情,尾音微微下抑,像只撒娇而不自知的猫。 「嗯,」贺成渊点头。 他每次想要送给顾曦的贺礼的时候也是这样。 总觉得顾曦配得上更好的,最好的,不管送出什么都觉得不够合心意。 贺成渊为顾曦跟他有一样的心思而喜悦。 他珍重地从顾曦手里接下递过来的剑,琥珀色的眸子里带着笑意:「其实不管豆豆送什么我都喜欢的。」 「只要是豆豆送的,我就都喜欢。」 听到贺成渊这样说,顾曦颊边出现浅浅的梨涡,圆润的杏眼微弯,笑容灿烂。 「那看来我送对了。」 「你知道的,我手笨,字写的不好看,做手工也总是做不好。感觉编剑穗这东西就跟学习一样,很需要天分。」 「所以我就想,努力做出来的东西,总要比用晶石买下来的更好吧。」 贺成渊看着那个虽然算不上精緻可明显是很认真编出来的剑穗,脑海里浮现出顾曦抓耳挠腮,手忙脚乱,一遍遍失败,又咬牙切齿一遍遍重新努力的样子。 他的心在这样的想像中变得柔软。 为自己在顾曦心目中有这样重要的地位而欣喜愉悦。 他意识到顾曦应该也是喜欢他的,只不过这份心情还没有被察觉,也被他们这么多年朝夕相处的友情掩盖,深深地埋在了注意不到的角落里。
第150页 「豆豆,」贺成渊温柔地低喃,俯身轻轻靠过去。 两张脸越靠越近,嘴唇几乎就要贴在一起。 他想用吻一点点揭开这个角落。 用唇舌将自己的气息尽数染在喜欢的人的身上。 他听到胸腔里面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尽管这声音在此刻显得十分的不合时宜。 可他并不能控制得住。 因为即将迎来的,他们的第一个吻。 第76章 生辰宴(六) 突如其来的压迫感和温热的鼻息,让顾曦下意识伸出右手抵在贺成渊的胸膛上,身体向后倾斜。 他仰头,看见贺成渊紧盯着他的浅色眼眸如同深沉幽远的旋涡,眸底翻涌着他读不懂的情绪。 伸出去的手被修长的手指反抓着攥住,牢牢压在胸前,顾曦甚至能感受到贺成渊的心脏正在胸腔里剧烈而鲜活地跳动。 「贺成渊,你靠这么近做什么?」顾曦的脸庞微微涨红。 他听到贺成渊轻笑。 又或者不是笑,因为那声音低沉得几乎听不见。 只能看到喉结滚动,鼻畔隐约喷吐出极其细微的热气,带着青涩苦寒的佛手柑一样的味道。 燥热和迷茫爬上顾曦的脸颊,带起灼人的炙热。 顾曦想从这种窘境里挣脱出来,可贺成渊的手掌却比他的宽大,修长的手指嵌入他的指间,不容抗拒地将他牢牢钳制。 「喂!」 顾曦狼狈地偏开头,脸颊上似乎有什么飞快地掠过。 冰凉柔软。 顾曦的大脑一片空白,血流上涌,耳畔嗡嗡作响。 伸出左手,他狠狠拍在贺成渊的胸口,使得两具几乎紧贴在一起的身体彻底拉开距离。 恼羞的燥意蔓延,耳尖和脖颈不受控制地泛起粉红。 「贺成渊,你在干什么?」 顾曦羞愤地质问,杏眼映着羞涩水光,夕阳下的粼粼湖泊般清澈明亮。 贺成渊抬眸和他对视,薄唇开阖:「豆豆,我,」 附近响起杂乱的脚步声。 贺成渊下意识地把顾曦揽到身后,扭头,看见几个黑衣人正向这边靠近。 他们刚才听到这边有响动,以为是干卿宗脱逃的弟子,于是赶忙过来查看。 待到发现贺成渊和顾曦是跟他们同样的黑衣打扮,几个人的脸上露出失望,但还是例行公事地对贺成渊问了两句。 「发现什么可疑人物了么?」 「没有。」 「有情况立刻上报。」 「明白。」 黑衣人们不死心,又在四处探查了一圈,发现确实没什么异样,这才不情不愿地走开了。 「贺成渊,你刚才到底要干什么!」 顾曦脑子里乱到只会重复同一个问题。 「没什么。」 嗓音沙哑,带着未散的欲望。 贺成渊紧紧攥住顾曦的手。 冰凉的,纤细的,指尖带着一层薄茧的手。 紧紧握住,试图把自己掌心的温度全部传递过去。 凝视顾曦泛着红晕的脸,贺成渊眼底笑意瀰漫:「豆豆,趁着他们的防御还不够完善的时候,我们赶快下山吧。」 他们以后还会在一起度过很多时光。 从冬到夏,从清朗的艷阳,到连绵的雨雪。 来日方长,不急在一时片刻。 「什么没什么,没什么你突然靠那么近……」 顾曦浑身燥热,浑浑噩噩地任由贺成渊拉着他一路向前走。 在快要走到山腰的时候,他勐地回过神,停下了脚步。 「贺成渊。」 「嗯?」 「你怎么没有待在宗门里?」 「我跟在你后面冲出来了。」 「我不能跟你走,你自己下山吧。」 「怎么了?」 「有件事我从来都没告诉过你,说出来你可能也不会相信。」 「什么事?」 顾曦顿了顿,说道:「我们的世界其实是一本书,我们都是被写在书中的人物。」 贺成渊眼眸半垂,浅色的瞳孔清冷深邃,静静地盯着顾曦的脸。 没有人会在听到自己所在的世界是一本书的时候,还能一言不发地保持沉默。 贺成渊的反应超出了顾曦的预料。 半晌,贺成渊淡淡地回了句:「嗯,我知道。」 贺成渊居然知道! 顾曦为此感到十分震惊,深深地吸一口气,试图平復心情, 半晌,他尽量平静而缓慢地述说出事实:「那你应该也知道,故事的结局是我被你亲手杀死,整个干卿宗也会被你亲手灭门吧?」 贺成渊沉默一会儿,说:「嗯。」 他的反应过于平淡,好像顾曦说的并不是他,而是其他的什么毫无关联的人。 顾曦缓缓唿吸,尽量让语气平稳:「那你知道为什么这些敌人会来袭击干卿宗,为什么要对干卿宗赶尽杀绝么?」 他刚刚提到了故事的结局,现在又问出这样的话,意思不言而喻。 于是贺成渊直截了当地问:「你觉得是因为我?」 「因为我不会对干卿宗动手,所以书中的剧情就让这些黑衣人出现,代替我杀光干卿宗的人?」 「你的推测很有道理。」 他的目光久久地停驻在顾曦的脸上,眼眸深不见底。
第151页 高挑的身形带来强烈的压迫感,过分的逼近使得彼此的唿吸甚至交错在了一起。 贺成渊唇角带笑,低声问道:「豆豆,那你打算怎么做?」 顾曦偏开头,狼狈地避开贺成渊的视线。 「如果从今以后不跟你和容钰扯上关系,不参与进你们之间的爱情故事里,那么不管是干卿宗还是我,都没有必须要死的理由。」 顾曦合紧手掌,指甲扎进掌心:「我希望你能离开我,离开灵越峰。」 「现在,立刻。」 「那个剑穗就是我送你的离别礼。」 「离别还要需要礼物么?」顾曦听到贺成渊在笑,似乎已经看穿了他这拙劣的谎言和藉口。 四周陷入寂静。 只有顾曦略显粗重混乱的唿吸声,时断时续。 「豆豆,」贺成渊语调平缓,嗓音发哑:「今天发生的这件事,原因并不在我。」 「我也是今天才得以确认,这本书会强制发生它所希望发生的剧情。」 「不管有没有我,干卿宗都会遭此一劫。」 顾曦垂下眼,反问的语气生硬僵直:「可这不过就是你的猜测。」 「贺成渊,你有什么证据能证明干卿宗今天这场灾难跟你无关?」 「你怎么能保证干卿宗以后不会被你亲手灭掉?」 「你能保证么?」 「你敢保证么?」 「你有什么底气拿来跟我保证?」 他咄咄逼人地问,似乎想要用更强的气势掩盖自己内心的慌张不安。 「我能,」贺成渊笃定地回答。 「你要怎么办?」顾曦语气冷漠地追问:「真的要发生这种事的时候,你难道要去——死么?」 那个死字太沉重了,哪怕只是说出来都让顾曦感觉舌根发麻。 「可以,」贺成渊轻笑一声,语调云淡风轻:「我可以去死。」 从贺成渊嘴里说出来的无所谓似的话,抽干了顾曦身体里所有的血。 他的脸色一点点发白,直到白得透明,白得裸露出皮肤下面青色的血管。 「可我不需要,」顾曦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发抖,伸出手,用力推开贺成渊的身体:「贺成渊,我不需要你去死。」 「我只想要干卿宗平平安安,只想要爹娘能够平平安安。」 「我不需要你死,你也不需要去死。」 「你能离开么?」 「贺成渊,你能离开么?」 贺成渊没有动。 顾曦抬手拍在贺成渊的胸膛上。 一下又一下,尽力地将他向远推。 向着山脚安全的方向推远。 胸口的伤口早就崩裂了,顾曦每次抬起胳膊时候都会感觉胸前钻心的疼,莫名连带着胸腔里面的心脏也那样疼。 「我不想再让干卿宗里的人承受死亡的恐惧了,不想让你继续留在灵越峰当个随时可能会爆炸的炸药,不想每天战战兢兢地过日子,不知道哪天就会被你一剑穿心。」 「贺成渊,你赖在这里不走做什么呢?」 「干卿宗本来就不是你的家,当初我收留你是因为可怜你,路上看见一只快死的狗我也会带回家的,你懂吗?」 「你现在明知道自己会害了我们所有人都还要赖在这里不走,是打算把干卿宗当冤大头,继续骗吃骗喝骗修炼功法么?」 顾曦不知道他是怎么了。 他从来没想过要说出这样的话,他只是想让贺成渊离开他,离开这里。 可他根本控制不住心脏疼得快要窒息的自己。 他要去打开山腰护山大阵的阵眼。 阵法启动时候的灵力波动很可能会惊动敌人,一旦被包围了那就只有死路一条。 太危险了。 他必须自己一个人过去。 他不想让贺成渊跟他一起去送死,他想让贺成渊能够安稳快乐地生活。 「贺成渊,你快走吧。」 「离开灵越峰,去一个再也不会跟干卿宗产生任何关联的地方。」 「走得越远越好,永远也别回来。」 「灵越峰不欢迎你!」 这些话出口,喉咙深处酸胀难忍。 接下去的话,竟是一句也再说不出来。 他好想贺成渊能狠狠地揍他,往死里揍他,揍死他这个说话没有轻重的混蛋王八蛋。 最好一剑给他刺个透心凉,让他知道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 胸前的伤口崩裂得严重,失血过多。 顾曦大脑眩晕,腿下一软,向后跌坐在地上。 他的胸口火辣辣地疼,眼眶也火辣辣地疼,脑子里乱得快要炸开,视野模煳的一片。 眼睛好像坏掉了,控制不住地往外流着什么东西。 想闭眼,可是眼皮却不听话地睁大,好像想把眼前这抹影子牢牢地死死地映在脑海里。 一瞬也不想错开。 他看到贺成渊的身子突然变矮了很多,似乎是蹲了下来。 贺成渊这是打算狠狠地骂他了么? 还是想把他狼狈滑稽的样子看得更仔细些,然后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太好了,恨他吧,离他远些吧。 这样如果他死了,贺成渊就不会感到那么伤心了吧? 「豆豆,你这么努力地想把我赶走,是要做什么呢?」 熟悉的清冷声线低沉,带着融入夜色的温柔。
第152页 贺成渊伸手揉了一下顾曦的头,很轻松,很自然,没有任何隔阂芥蒂的。 顾曦感觉他的眼眶辣的像是在被火烧,心脏像针扎一样刺痛。 ……怎么会,这样 ……明明他说的这么过分 ……明明他说的这么伤人 ……他刚刚甚至说贺成渊比不上一条狗 为什么…… ……为什么贺成渊不跟他生气 ……为什么贺成渊不骂他 ……为什么贺成渊一眼就能看穿他在虚张声势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是不能对我说的事情么?」 浅色的眼眸里带着笑意,如坠星河月色。 脸颊被一双冰凉的手捧住,修长的手指在布满泪痕的肌肤上摩挲擦拭。 动作温柔轻缓,像是对待最珍贵的宝物。 「豆豆,我不会走的。」 「我就留在这里等你,等你回来。」 「所以,不要再哭了。」 第77章 别跟我说什么命运,滚!…… 寒冷的冬夜 天空中突然飘起雪。 鼻畔唿出的气凝结成雾,被走动时候带起的风吹散,消失在嘈杂混乱的空气里。 突然飘落的雪使得山路潮湿滑腻,难以行走。再加上夜晚视野极其受限,越来越难分辨出每个人的身形和脸。 搜寻干卿宗在逃弟子的黑衣人们,已经没有了最开始的干劲。 他们一个个缩着脖子,搓着手,在自己负责守卫的范围内寻找能够避雪的地方。 比起抓到逃跑的干卿宗弟子,他们更加苦恼那扇闭合的宗门要怎么样才能打开,他们还得在灵越峰上待多久才能离去。 紧了紧衣襟,顾曦埋头向着阵眼的方向前行。 拢在衣袖里面的手,手指摩挲指环。 温凉光滑。 他刚才偷偷看过,指环里面真的有星星的光在闪烁。 好看极了,比最亮的夜明珠都好看。 顾曦突然想起来,他还没有单独祝贺成渊生辰快乐。 等到护山大阵成功开启了,他一定得去补上。 还得补上道歉,毕竟他刚才说了一大堆胡话,幸好贺成渊没真的跟他生气。 「现在下了雪,山腰那边的敌人应该更少了,真是难得的好机会,」顾曦吸了吸被冻出来的鼻涕,抬手揉了揉鼻子。 他抖了抖落满了雪的袍子,白雪落下去,融化在地面上,像某个融于夜色的温柔笑意。 清冷浅淡。 「明年的生辰宴,应该就只有我们一家人自己过了吧。」 顾曦在脑海里想像了一下这样的场景,弯了弯眉眼:「这样也挺好的。」 护山大阵的阵眼,除了干卿宗宗主没有人知道具体的位置。 商雪临产那天的痛苦,顾明远歷歷在目,早就暗自决定再也不会要第二个孩子了。 把护山大阵教给顾曦,也算不上是破了规矩。 摸着黑,顾曦在一处石壁上摸索。 指尖触碰到一块尖锐的稜角,是一块造型有些诡异的石头。 四周静悄悄的。 在山上来回游盪的黑衣人,大部分都去到山洞或者是树林里避雪,只剩下很少的一部分还在尽职尽责地守卫。 手指用力扭动,顾曦听到山石里面传来阵法摩擦山体,晶石的力量被逐渐抽离的声音。 剧烈的灵力波动让整座灵越峰都开始震动 护山大阵可以斩杀灵越峰上一切入侵的存在。 不论是躲在石洞里,树林间,或者就算是挖个坑把自己埋到地底下,大阵的力量都会将入侵者找到,九千九百九十九颗极品晶石的运作下,就算是天上的仙人落了凡,也能杀给老天爷看看。 唯二不会被大阵力量波及的,就是修习过玄清心经的干卿宗弟子,还有身处干卿宗宗门内的人。 「呵!」 顾曦瞪大了眼,瞳孔骤缩。 他感觉自己的唿吸突然变得滞涩,好像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扼住他的咽喉,缓缓用力。 顾曦暗道不好,口中法诀迅速念诵,手上的力气也狠狠加重,试图尽快开启护山大阵。 可那只手也跟着他的动作逐渐加大力度,顾曦甚至能听见他的喉结和颈骨在这只手的大力下,咯吱咯吱地作响。 【停下】 有个声音在他耳边说。 【快停下】 那个声音让人忍不住心神动盪,似乎能透过肉体去拉扯人的神魂,将人从里到外彻底地撕个粉碎 【没有用的】 【一切都是已经註定好的命运】 【干卿宗必须被灭门】 【你必须死在贺成渊手里】 【这是命运】 【不可更改的命运】 那个声音因为顾曦的无视而愤怒至极,几近嘶吼。 它试图主宰顾曦的意识,疯狂地戾叫,搅动着顾曦浑身的血液,试图让顾曦的心脏爆裂,让顾曦能停下手中的动作听从它的命令。 它像一只有着至强力量的怪物,不断地施加着恐怖的压力,可这些压力无一例外都被弹开。 因为顾曦抬起头,眼中闪动着明亮的光彩。 「别跟我说什么命运!」 「滚!」 顾曦双手紧握,口中法诀速念,用尽自己全部的力量和意志力,将凸起的尖锐岩石整个按了下去。
第153页 「咔嚓」 护山大阵——开启! 飘动的雪花,被护山大阵开启前的力量吸引着从半空中轰然坠落。 地面开始颤动,并越来越剧烈,有些正在寻山的黑衣人站立不稳,踉跄着跌倒。 脚下土地传来震耳欲聋的摩擦轰鸣声,狂风捲起乌云,肆虐凛冽,树木被连根拔起,就连山上的土石都开始崩裂损毁。 巨大的乌云在暗夜中翻滚,闪电白蛇般在云层中游走,每一根都有水桶粗细。 吞吐闪现,十分可怖。 黑衣人们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所震惊,慌乱地四处逃窜。 「什么情况!」 「雷劫?有人在渡雷劫?」 「不是雷劫,这是雷系阵法!」 「我们被锁定在阵法里面离不开灵越峰,应该是干卿宗的护山大阵!」 「逃出来的干卿宗弟子根本就没有下山,而是去开启护山大阵了!」 「该死的!该死的!这个狡猾的狗杂种!」 「所有人都快去找阵眼,找到之后立刻毁掉!」 「护山大阵会杀死我们所有人,动作一定要快!「 「毁了阵眼,大阵就可以停下了!」 可是茫茫大雪,辽辽高山,要去哪里寻找大阵的阵眼? 【阵眼在此!】 一个声音在半空中唿啸而起。 那尖啸高亢异常,让人的耳膜甚至都被刺破,顺着脸颊两侧流下细细的鲜血。 声音在雷鸣中轰鸣。 如噼斩的刀斧,坠落的星辰,崩塌的高山。 永无止尽的尖啸凝结成肉眼可见的庞大涟漪,向所有黑衣人暴露出顾曦的位置。 「阵眼找到了!」 有人高声吶喊,话音刚落就被落雷击中,瘫倒在地,激起大蓬的尘土血花。 落雷激起的烟雾渐渐散去,露出龟裂焦黑的山石和立在山石之上的黑衣少年。 地上瘫倒着十数名黑衣人。 他们有的被雷电击打成焦黑的石炭,有的被是被长枪穿透心脏咽喉。 「轰隆隆——」 黑夜被白光点亮,耀眼的光亮使所有人的眼睛剧痛无比,泪流满面。 紧接着成千上万道粗大的闪电噼下,声势犹如千军万马,奔腾不息。 「轰隆隆——」 「轰隆隆——」 「轰隆隆——」 响雷声势浩大,雷光闪电连绵不绝,连山石都被强大的力量击成齑粉,整座灵越峰不住地震撼晃动。 四周不断有黑衣人闻声聚集而来,向着顾曦所在的方向围进。 顾曦牙关紧咬,双目圆睁,额角暴起隐约可见的青筋。 他余光里看见身侧有人正向着他冲上来,反手将破空抡出虚影,搭枪挽弓,将枪影向着人群的方向狠狠射出。 万千枪影伴随着闪电的光亮笔直地飞射,夹杂着悽厉的风声,如同少年人愤怒的嘶吼。 「轰轰轰轰——」 枪影将黑衣人尽数扫退钉死,落空的枪影扫过坚硬的山石,竟然连多余的裂缝都没有产生一丝半点,只留下一个个深不见底的黑洞。 力量之大,掌控力之强,让随后冲来的黑衣人震撼不已,一时间瑟缩着不敢妄动。 灵越峰上迴荡着激烈的喊杀声。 陆续有收到指令的黑衣人向着山腰冲来,向着顾曦所在的方向疾驰。 顾曦的嘴唇被牙齿咬得鲜血淋漓,双目因为愤怒而腥红若血。 他紧握着破空和猎隼,身上的黑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脑海里的声音还在疯狂地大吼。 声浪唿啸澎湃犹如浪潮,在他的脑海里横冲直撞,沸腾铜水般盪起一层一层的涟漪热浪。 难以忍受的剧痛。 这声音想让干卿宗所有人都死在这。 想让他死在贺成渊手里。 他怎么可能让它如愿? 护山大阵已经开启。 这声音败了! 它败了! 失败的落魄者只能无力地叫嚣,愤怒地嘶吼,却再也无力做出任何改变! 顾曦站得笔直。 守在阵眼的前面。 胸口的伤彻底崩开,露出森森胸骨。 一人之躯对抗上万修真者,哪怕是大乘期也是必死之局。 但就算是死,他也要守住阵眼直到最后一刻。 就算是死,也是死在跟敌人的殊死搏斗! 十四岁的少年,浑身浴血,摇摇欲坠的好像随手一推就会轰然倒地。 可是他一步不退地站在那里,浑身散发出令人不寒而慄的杀气戾气。 脑海里的声音不断地沸腾,胸腹里铁锈的腥气不断翻涌,眼前逐渐朦胧模煳,充斥着鲜血一样的诡红。 诡异的力量疯了一样地试图打碎他所有的坚持,要让他从身体到灵魂都被碾烂成泥。 难以忍受的剧痛,无休无止的敌人。 莫名的熟悉。 好像他以前也面对过这样的场景。 烈风,鲜血,枉死者无法闭合的双眼。 他孤身一人面对着千军万马。 手里只有破裂长弓,和随手在地上拾起来的半截长枪。 箭囊里的箭已经射尽。 拼力守护的族人已经绝灭。 数不清的敌人,狰狞的脸,尖利地吼叫,从四面八方无休止地向他冲过来,冲过来。
第154页 他无处可去,无路可退。 只能站在这里。 抬手挽弓,长枪搭弦。 枪影飞射,轰然爆裂! 「豆豆!」 声音清冷熟悉,语调冰冷凌厉。 将顾曦从漆黑阴沉的记忆旋涡中拉扯着拽出。 他看到贺成渊眉心微皱,薄唇抿成直线,白皙的皮肤在夜色中更显苍白。 正向他拼力地奔赴。 第78章 永生不灭的凤凰 不可避免的血战。 在雪夜的厮杀中开始。 贺成渊身周亮着成百上千的剑光,刺眼亮如划破黑暗夜晚的闪电。 决绝而癫狂的闪电。 银光忽上忽下,忽左忽右,飘忽不停,如同毒蛇的巨口,将所有靠近的人尽皆吞噬,绞杀得粉身碎骨。 「还有人,干卿宗还有人在这!」黑衣人惊恐地大喊。 「快围住杀了他!」被斩伤的黑衣人愤怒地嘶吼。 「杀了他们,毁了阵眼,沖!」主事者大喊着指挥局面。 可那些尚未来得及调整阵势的人,却被一桿神出鬼没的长枪挑翻,在地上翻滚哀嚎。 没有人能想到,聚集在灵越峰上万的修真者居然压制不住两个十多岁的少年。 「豆豆,我来找你了,」贺成渊对顾曦说。 琉璃色的眼眸,流淌着笑意,清冽潋滟更胜星光月色。 「贺成渊,你是想过来抢我风头吗?」 顾曦笑起来,吐出一口带着血的唾沫:「那我可不能输给你。」 他没有怒吼着让贺成渊快跑。 没有大喊着让贺成渊离开。 他甚至帮贺成渊杀出一条血路,跟贺成渊汇合在一起。 两个人背抵着背,互相支撑着抵挡一波接着一波的攻击。 贺成渊说了来找他。 那他就再也不会推开他了。 这条血路就是他给出的回答。 半空中雷光肆虐,长蛇般的闪电从乌云中露出银白色的狰狞血口,不断地收割着山上黑衣人的性命。 可即便如此,也阻挡不住上万人奋死冲杀的脚步。 顾曦的手臂被法术击中,鲜血喷溅而出,在咆哮的风中雾气一样消散。 贺成渊的额角被斜射出来的弩箭擦破,血顺着额角划下,流进眼睛里,将眼瞳染得鲜红。 他们的力量已经不足以支撑着继续战斗下去,挥舞着的手臂沉重得好像灌满了铅石。 可能下一刻就会死 也可能下一个转身就会死 可他们已经逃脱了命运既定的轨迹。 他们赢了。 他们死在血战里! 他们死得痛快! 「终于,守住了!」顾曦笑起来。 肆意地,放纵地大笑。 「护山大阵已成,阵眼已经完全消失。他们再没有机会毁掉大阵,再没有可能闯得出灵越峰了。」 「贺成渊,我们赢了!」 贺成渊也跟着笑起来:「嗯,我们赢了。」 「贺成渊。」 划破天际的雷电照亮了顾曦的眼睛,眸光清澈璀璨。 他伸手揽住贺成渊的肩膀,在贺成渊耳畔大声地喊:「对不起!」 「之前说的那些,都不是我的真心话。」 「我只是太担心你,我害怕你会遇到危险,我想把你赶走,想让你离这里远远的。」 「可你还是回来了,你还是回来了啊!」顾曦紧紧抱住贺成渊的肩膀,流下开心的眼泪。 眼眶火辣辣地疼,比胸口撕裂的伤口更疼。 「我不想让你死的,我想让你活下去。」 「可是,可是,」 「我真是个卑鄙的人,看到你回来的时候我居然有一瞬间感到高兴。」 厮杀声震耳欲聋,混杂着惊天动地的雷鸣。 身侧的人潮越来越拥挤,不断有法术和利刃击打在他们身上,抽离着仅剩的鲜血和生命。 「如果真有下辈子的话,真希望我们还能成为好朋友。」 「最好的朋友!」 「轰隆——」 这声巨响不是天上划过的雷声,是顾曦自己胸腔震颤的轰鸣。 他瞳孔骤缩,双目圆睁,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突然靠近放大的脸。 嘴唇被冰凉柔软的唇瓣狠狠地压住。 带着血腥气和甘苦的微甜味道。 深深的吻。 一只臂膀死死地扣住他的后嵴,压制住顾曦震惊地试图后退的身体。 「好,最好的朋友!」 他听到贺成渊这样跟他说。 清冷的声音里带着笑意。 脸上传来有丝丝凉意,如同雪花在肌肤上融化,是贺成渊的眼泪。 血液的流失,使顾曦的身体再坚持不住地变软,环绕在贺成渊肩膀的胳膊无力地下垂。 却被一只修长的手狠狠拽住,支撑着重新站起。 贺成渊紧紧地抱住顾曦冰凉染血的身体,拼尽全身的力气。 他的牙龈被咬出血来,眼中滑下泪水,身周包围着的剑影泛起剧烈的银光,带起悲鸣的烈风,让他看起来如同一颗华丽璀璨的流星。 愤怒而又绝望地向着死亡坠落。 拼尽最后的力量,将席捲而过的所有一切拉扯入剑光的旋涡! 臂弯里,顾曦的身体逐渐冷却僵硬。
第155页 手掌中,握着剑的指尖冰冷麻木到毫无知觉。 贺成渊的视野里突然泛起红。 似乎有熊熊的烈焰燃起,灼热滚烫,铺天盖地。 凛冽的山风变得滚烫。 迎面扑来的燥热窒闷,让人身体冒出汗水,衣衫尽数湿透。 「怎么突然这么热?」有黑衣人抬手抹下额角的汗水。 「你也觉得热?」 「好热,好像有火在烤一样,明明刚才还冷得要命,这到底怎么回事?」 「豆豆?」 贺成渊停住脚步,狭长的桃花眼微微睁大,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他看到怀里的身体变得赤红,有火焰从顾曦的身上流淌出来,把他的臂膀和手掌烧成焦炭一样的干枯黑色。 他看到顾曦原本静止不动的胸膛,出现起伏。鼻畔喷吐出热气,眼睫微微颤动。 「豆豆,你没死?!」 贺成渊惊喜地大叫,再没有一分的冷静自持:「你醒了?你活过来了?」 血红色的浓雾把顾曦整个人笼罩在里面,坠落出无数灼烫火点。 「豆豆,你要去哪?」 贺成渊震惊地望着顾曦逐渐向天空飞离的身影。 赤色的雾气向外飞速瀰漫,缠绕,旋转,雾气如蛛丝般在半空中编织舞动。 千万道刺眼的红色火光从顾曦身上沖天而起,划破漆黑的夜空,鲜红明亮,将整座灵越峰映照得亮如白昼。 「快退后,快退后!」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有人惊恐地大叫。 「那个人在冒火,他身上在冒火!」 「水系法术,快用水系法术攻击!」 「水系法术没有用,这火根本就不怕水!」 「妖,妖怪,妖怪啊!」 兇勐的火焰迅速蔓延,刺眼的火光让所有人的眼睛都被晃得剧痛无比。 身上的汗水被烘烤蒸腾,皮肤迅速干裂开绽。 脚下坚硬的山石融化为沸腾的铁水一般,难以忍受的灼热从从脚底板传来,疼得所有黑衣人痛苦哀嚎,纷纷御剑上空。 有些不小心碰到火星的,从接触到的地方开始崩塌粉碎,整个人瞬间被烧成了灰烬。 有些躲闪不及被翅膀扫到的,整个人都如同烈日下的冰雕一般消融殆尽,甚至连血液都在瞬间被蒸腾挥发。 众人哪里见过这样的阵势,一时之间连雷阵都再顾不上,纷纷尖叫着向远处逃命。 黑衣人的首领在火焰的强光下,强撑着睁开眼,试图看清到底发生了什么。 视野里却出现了一双巨大的赤红羽翼。 铺天盖地,直冲云霄。 他从没见过这样的翅膀,与他见过的所有的妖兽都不一样。 尾端坠着数不清的飞羽,层层叠叠,极粗极长。 每一根羽毛都恍若是用火焰浇筑而成,烈烈燃烧,带着令人窒息的灼热,坠落出炼狱地炎般的明亮火屑。 流光溢彩。 危险到极致的美丽。 「杀了他!快杀了他!」 「杀了这个妖怪,杀了他!」 黑衣人首领大声地怒吼,指挥着手下们向前进攻,可是却再没有任何一个人听从他的指示。 星星点点的火光笼罩了整个灵越峰,密密麻麻地落下。 所有人都逃不过被火雨吞噬的命运,惨叫声不绝于耳,痛苦地躲闪挣扎。 众人惊惧的叫喊和临死前的哀嚎,潮水一样涌入顾曦的耳朵。 逐渐唤醒他的神志。 他隐约记得以前也是这样。 人们会因为他的出现而愤怒,嚎叫,哭喊,会大骂着说他是妖怪,让他去死,让他快滚。 哪怕他什么都没有做。 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 仿佛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错误。 只有一个人不是这样。 只有唯一的一个人。 世界变成了扭曲的火焰旋涡。 尖啸声轰然爆发,高吼咆哮。 山石,树木,花草,连通那些黑衣人一起,在烈焰的炙烤下都被融化成了黑色的黏腻活物。 它们丑陋地挣扎,疯狂地舞动爪牙。 它们尝试着逃走,尝试着撕裂火墙,可火焰的力量太过强盛。 是天生压制它们的,足以将它们彻底摧毁的力量。 扭曲的文字如同瘫软在地的烂泥。 任由火焰焚烧,发出刺鼻的腥臭和刺耳的戾叫。 天空突然像揉成团的布一样布满褶皱,缩成高耸的一堆,露出一道细细的缝,里面传出声音奋力地嘶吼。 所有倖存的不成型的黑色文字得到指引,立刻潮水般向着细缝涌去。 天幕剧烈地波动,震颤,勐地撕扯开那条细缝,细缝越开越大,黑色文字融合重组,形成一只布满猩红血丝的巨眼。 巨眼的眼珠疯狂转动,最后定定地锁死在顾曦的方向。 【凤凰】 那声音在笑。 激动兴奋地狂笑 【我永生不灭的凤凰】 【你又涅槃了么,又涅槃了么】 【这次我一定要得到你】 【我一定会得到你】 巨眼中伸出无数黑色的贪婪细线,试图顺着火焰冲上顾曦的身体,将他彻底束缚着带到裂缝中来。 巨大的火焰羽翼却在半空中勐地伸展,缓缓扇动,带起滔天的烈焰波浪,一浪一浪地向着巨眼的方向冲去。
第156页 直到热浪冲破黑色文字的束缚,翻滚着砸在巨目的眼珠上。 「轰——!」 裂缝瞬间合拢,时间在剎那被定格,狂笑的声音戛然而止。 天幕破碎,世界崩塌,黑色的文字化作粘稠的暴雨降落。 突如其来的死寂和孤独淹没了顾曦的胸膛。 所有的画面疯狂地旋转,模煳,重叠。 无休止的诽谤,辱骂,排斥,追杀…… 冰冷血腥的噩梦。 无聊厌倦的苟活。 有一个人挡在所有人身前,向他伸出手。 小小的,苍白的,冰凉的手。 【我的名字叫贺成渊,你叫什么?】 【你伤得很重,我想带你回家疗伤,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你怎么一句话也不说……】 【算了,那你抓紧我的手,我带你一起回家。】 好像从来便是这样,很早以前就是这样。 他们互相拥抱,手臂紧紧抱住对方的身体,支撑着彼此摇摇欲坠的脚步,承受着世间所有毫无道理的不公,坚定地扭转着命运,拼尽全力与整个世界为敌。 泪水将视野中充斥的鲜血沖洗干净。 顾曦看见贺成渊向他伸出的双手。 伤痕累累的手,身上被烈焰灼烧得焦黑斑驳,却固执地一直仰望着天空的方向。 望向他的方向。 顾曦怔愣在那,混乱的脑海中整理不清,呆呆地望着贺成渊的脸。 他们隔着熊熊燃烧的烈火,隔着肆虐张狂的闪电雷光,隔着尖利哭嚎的黑色暴雨,目光遥遥相对。 就好像九年前,他们在树林里的第一次相遇。 又或者是已经被尽数遗忘的,穿越了无数时光的第一次相遇。 「豆豆,你要下来吗?」 贺成渊轻声地问,即使俊秀的少年已经变成了一只妖。 浑身燃着烈火的,美丽如同神祇的凤凰鸟。 他的眼眸清浅干净,认真又温柔,唇角勾起淡淡的笑意:「豆豆,下来吧,我会接住你的。」 顾曦僵直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表情。 他嘴唇颤抖,直视着贺成渊的脸,不知过了多久,这才低低地回了一声:「好……」 身上的羽翼缓缓收敛,漫天火雨降落,将时间拉扯得无限漫长。 好像拉扯成他们错过的千万里路,虚度过的千万个日夜。却带着零落的肢体,淋漓的鲜血,还有刻在灵魂深处的羁绊眷恋,终于再度重逢的此刻。 寒冷冬夜,一个温柔炙热的拥抱。 第79章 意想不到的关系 a城 商业街上招牌林立,傍晚的霓虹灯闪烁耀眼。 在高楼大厦缝隙中的一条的喧闹小巷里,热气腾腾的白烟,香味四溢的炸油声,男人女人们在疲惫了一天过后放纵的欢笑,让整条街都跟着染上轻松愉悦的氛围。 街边的音响叮了哐当地响,放的是最近特别流行的曲子。 女歌手的嗓子被电音修的听起来有点不像活人,歌词反反覆覆地两三句,洗脑一样地来回重复。 「烤羊腰子哟!又肥又鲜的烤羊腰子!」 「冰岛纯啤,刚从冰箱拿出来还带冰碴的,买一箱送1盘蛤蜊!」 「卡啦ok优惠了,4小时50块钱,免费送一瓶大塑饮料和两盘自选零食!」 「这位兄弟,要不要来我们店里尝尝?正宗的疆新手抓肉,大盘鸡,老闆就是疆新人,好吃到让你咬断舌头。」 揽客的男人余光里瞥见一抹落单等候的身影,立刻毫不犹豫地过去打招唿。 「不了不了,我在这等朋友呢,一会儿人来了发现我不见了该着急了。」 006连忙摆手拒绝,迈步向偏僻的角落走过去。 他头上抹着髮蜡,髮型是当下年轻人流行的模样,显得他比实际年龄看起来要年轻好几岁。身上穿着材质不错的衬衫和修身长裤,脚下穿着刚打过油的锃亮皮鞋,甚至连镜片都一尘不染,是特意去眼镜店洗过的。 正式得有点过分,看打扮像是要去面试或者是跟暗恋的女生第一次约会。 跟夜市上随意轻松的氛围格格不入。 「容小姐的亲弟弟居然是小九,这简直也太巧了。」 006摸摸鼻子,直到现在也没办法接受这个事实。 他脸上表情纠结,放在鼻子上的手指又无意识地重重颳了刮:「这事真是巧的过分,就算是小说都不敢这么写吧?」 看了看手錶显示的时间,估摸着009就快来了,006整理了一下衬衫的纽扣,反手抹了抹头髮,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显得更精神利落一些。 上次009在咖啡厅里穿的那套英式西装实在是给了006太大的震撼。 所以这次虽然两个人约在了夜市撸串,006还是忍不住穿出了他最好的一套衣服。 万一有钱人家的少爷撸串也要穿西装,喝红酒呢? 他这是以防万一。 就在几天前,容钰联繫006想要从书中出去,却不知道为什么话还没说完就突然尖叫一声,说什么居然回不去了,然后吩咐他迅速赶来巍城。 语气之急,态度之横,闻所未闻。 006担心金主安危,立刻事不宜迟地动身。 所幸,巍城距离凌秀峰的距离并不算很远,006没花多长时间,很快就赶到了容钰所在的地方。
第157页 他到的时候,四下一片狼藉。 地面焦黑干裂,好像被烈火炙烤过一样,跟上次去白甲地蛛洞穴那边看见的惨状别无二致。 「容小姐,这是?」006指着地上的痕迹,惊疑地问道。 一次bug可以说是失误,两次bug可以说是粗心大意,三次bug那就实在是没有什么藉口可以解释的了。 「别问我,我就是一个穿书进来玩的,」容钰明显心里有气,说出来的话语气特别的沖。 006自知理亏,立马赔了个笑脸:「容小姐,你先不要着急动怒。我现在马上跟公司联繫,一定让他们尽快把这书里的bug给修復好。」 006说干就干,拿出通讯装备准备跟公司联络,可号码都还没有拨出去,手里的东西就被容钰一把抢走。 看着自己空无一物的手,006疑惑问道:「容小姐,你抢我的通讯设备做什么?」 容钰没好气地道:「006,你每回都说跟公司联络修改bug。你联络了这么多回,有哪一回有用的吗?」 「除了让bug越来越多,让我的处境越来越危险,你跟公司之间进行的联络还有什么其他用处吗?」 006被指责得有点羞愧,面色泛红:「这次我一定跟公司认真反映这个问题。」 「我已经把最近这段时间出现的bug都整理成了资料,准备等下次开例会的时候做个正式的报告,让他们把这件事好好解决一下。」 「行了行了,别跟我说这些了。」 容钰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表情严肃地嘱咐:「006,你用不着再跟公司反映任何bug的问题了。我没办法从书里出去这件事,你也用不着跟穿书管理局的人汇报。」 「不,」她改口,重新强调道:「是不允许跟穿书管理局汇报。」 「这是我作为客户向你提出来的要求,如果你没有做到,我会跟你们公司投诉要求换人的。到时候你这段时间的工作就会全部打水漂,一块钱分成也别想拿到。」 客户有权利在穿书的时候要求辅助人员做一些规则内允许的事情。 越是高级的vip客户,能够指定的权力范围也就越大。 006闻言点头,示意容钰他清楚了。 容钰:「接下来的这段日子我会照常地走剧情,你也照常地做好你的本职工作。等到下一次汇报任务进度的时候,希望你能把这封信交给我弟弟。」 说完,将手里的信封塞到006怀里。 容钰的直觉告诉她,穿书管理局一定有很大的问题。 她现在没办法回到现实世界这件事,很可能并不是系统故障或者是剧情bug,而是穿书管理局暗中做下的手脚。 如果006把这件事汇报上去,让穿书管理局的人知道了她有想要逃出去的倾向,到时候很可能会引发其他的变故。 不如静观其变。 保持原状。 看着拿到信后一脸茫然的006,容钰解释补充道:「我可以支付你1000元作为把信带出去的报酬。」 她故意说了个对普通人很有诱惑力,但是又不会显得太夸张的数字,以此来扰乱006的判断。 「容小姐,」006把信封从怀里掏出来,推回给容钰:「这封信我没办法帮你带出去。按照规定,书中的所有东西都不被允许带入现实世界。」 「每次我从书里出去的时候,都必须接受公司的检查,别说是一封信,就算是一个小纸条都不可能藏得住的。」 「这封信你还是收回去吧。」 书中世界瑰丽奇幻,而且大部分也没什么逻辑可言。 现代背景的各路总裁们,随随便便就是几百亿的身家,要是能把书里的财产拿出现实世界去用,整个国家的经济都会混乱崩溃。 至于奇幻背景,异世界大陆之类的小说,那些用天马行空的想像力创造出来的奇珍异宝,要是真被带到现实世界,也势必要引起轩然大波。 到时候产生的严重后果就不是穿书管理局一家公司能够控制的,很可能会惊动到国家出手。 公司被下令整改事小,惹出事端的人被判刑入狱事大。 今天他要是真帮容钰把这封信带出去开了这个先例。 到时候如果容钰让他帮忙带个玉佩古董,或者让他帮忙带把飞剑丹炉,他能拒绝得了么? 006自认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老百姓。 他可没有胆子打破规矩,私自做出帮客人往外面带东西这样的事情。 意料之外地碰了一鼻子灰,容钰也没厉声争论,反而语气云淡风轻地调侃:「一封信而已,根本就不会对现实世界产生任何影响,有什么不能带出去的?」 006斩钉截铁地拒绝:「容小姐,当初签订合同的时候,关于书中世界与现实世界不可以产生任何交点这件事,合同上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 「不是信件会不会对现实世界产生影响的问题,而是这样的做法是违规行为。一旦被公司发现,我必须要承担很严重的惩罚,甚至可能会被辞退。」 「我家里还有老婆孩子等着我照顾,我不能帮助你。」 听到006拒绝得如此果断,容钰明白带信这件事行不通。 沉吟片刻,给出了一个折中方案。 容钰:「那你把我信的内容背下来吧。」 006:「……?」 容钰:「我跟我弟弟好久没见了,给他写了封家书报平安。信里面没什么特别难记的内容,唯一要注意的一点就是。」
第158页 她的神色极其严肃,语气近乎严厉:「信上的内容必须一字不差地背下来,注意是一字不差。」 006犹豫:「容小姐,我都三十多岁了,背东西实在是……」 容钰挑眉:「一万块,背不背?」 006毫不犹豫:「没有问题的容小姐,我现在就背!」 见006答应了帮助她,容钰眉眼里隐藏着的焦躁神态稍稍放松。 她在信封上写下一串数字,将信封递还给006:「这是我弟弟的电话号码,你出去之后联繫他,把信的内容告诉他就好。」 006结果信封:「好的容小姐,你弟弟的电话我也会,」 「咳咳咳咳——」 话说一半,被口水呛得直咳嗽。 看着信封上的一串数字,006目瞪口呆,后面的「背下来」死活没能说出口。 这电话号码!!! 这不是小九的电话吗! 回想起那天发生的事情,006到现在都还觉得不可思议。 自从接连遇到009和容钰之后,他不止一次地感慨,这世上的有钱人怎么会这么多。 结果现在告诉他这些有钱人居然是一窝生出来的?! 「六哥,久等了,」009从远处走过来,冲着006挥手。 他身上穿着一件骚橘色的半袖,底下是浅灰色短裤,脚上趿拉着露出脚趾的普通拖鞋。 「走吧,撸串去,今儿这顿我请。」 006:「……」 小九少爷,你的西装呢? 第80章 失败的r计划 「我亲爱的弟弟。」 「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你了,你最近可好?」 006声情并茂地背诵,两只手摆出温情地拥抱姿势:「可有深深思念我抱紧你时温热的手臂,和填补你孤寂心灵的滚烫身体?」 「可还记得我香甜的乳汁,和鲜嫩的——」 「额咳咳咳——」 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响起,打断了006的话。 原本坐在他们附近的几个吹瓶子的男人,嘴里的啤酒喷了一地,一脸惊恐地往006脸上瞧。 看到006扭头往他们这边看,以光速搬起凳子往旁边挪了好几米,把桌子也挪得离006和009——容源泽远远的。 看了看自己离006的距离…… 又往远搬了搬。 要不是害怕交警赶他们,说他们影响交通,他们都想坐到马路牙子上去吃。 妈妈! 这里有变态!!! 容源泽:「……」 他伸手捂住006的嘴,表情略显狰狞,语气咬牙切齿:「我姐让你这么干的?」 006被捂得支支吾吾说不出来话,手指点着容源泽的手,示意容源泽把手放开,让他解释。 「六哥,我放开可以。你把信的内容用微信给我发过来,不要再说这种噁心话了。」 「唔唔唔。」(疯狂点头) 容源泽松开手,006这才终于唿吸到空气,大口大口喘气,脸色通红。 006将气息调匀,认真解释道:「这是容钰小姐吩咐我的,说让我在大庭广众之下向你深情背诵家信,以此来表达她对你的思念。」 刚才的效果006练习过上千次才练出来的。 如果不是这样,他别说是深情背诵了,话说到一半自己都能被自己给噁心死。 当时看见那封家书的时候,他比旁边那几个拼命往远了躲的老爷们症状只重不轻,要不是职业道德约束着他,他都想直接打110报警了。 骨科? 这是他白拿着钱能看的东西么? 果然是有钱人都是一毛不拔,肥水不流外人田的。 居然连亲姐弟都能内部消化。 006叫不准009是在害羞还是真的不想听,试探着问道:「小九,你真的不用我自己给你背诵么?」 容源泽的脸色比柏油马路还黑:「不用,发微信吧。」 「客人,腰子来了,」一个二十来岁的姑娘端着盘子往容源泽他们这桌走。 姑娘的脸蛋红扑扑,眼睛闪亮亮,身上穿着一件黑t,上面印着「高野正宗*小野寺律」几个大字,看起来泛着满满的青春气息。 「小水,你这也太偏心了吧,看人家小哥哥长得帅就自己出来送串,怎么没见你给我们桌送过?」 经常来店里吃烧烤的常客发出调侃,有些看热闹不怕事大的,还吹起了口哨。 小水是这家烧烤店老闆的闺女,平时在外地念大学,现在学校放了假回来帮帮家里的忙,有时候会在后厨绑着串肉,烤串什么的。 但是送烧烤这活她父亲一直不让她做,因为担心有喝多了的客人不讲道理,做出点什么让人生气的糟心事。 所以,虽然有时候能看到小水在附近忙活,但这还是他们第一次见到小水亲自出来送烧烤。 「咻~咻~~(@^_^@)~」 客人们握着拳头在脸旁边来回挥舞,挤眉弄眼,试图帮小水加油打气。 有些不认识小水的,听到那些熟客们这样调侃,立刻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也纷纷面露微笑地目送小水去给容源泽他们那桌送烤串。 年轻真好哇~ 大家内心忍不住纷纷感慨。 ……除了那几个差点搬到马路牙子上撸串的。 几个男人看小水离006他们越来越近,脸色惨白。 「要不要告诉小姑娘一声,那边的两个是死基佬?」
第159页 「别了吧,万一那两个基佬恼羞成怒,到时候把你当街硬上了怎么办?」 「操!」 在众人的起闹声中,端着烧烤盘的小水一步一步地向容源泽他们的方向靠近。 看似步履稳健,神态自若。 其实手心冒汗,心头小鹿乱撞。 她刚才在厨房后面给肉块涂酱汁,听到有人说话语调特别戏剧腔,没忍住好奇心往外瞧了瞧。 小水无比感谢因为好奇心重而出来凑热闹的自己。 瞧瞧她发现了什么好东西呀! 寻求真爱的勇敢同性恋人吗? 大晚上点了这么多羊腰子,一会儿是准备去哪里大战三百回合吗? 这才是浪漫男人表达爱情的最好方式啊!!! 小水越想越觉得激动,等到她走到容源泽和006身边的时候,心跳快的简直就要从嘴里蹦出去了 痞帅随性小狼狗受*温吞憨厚大叔攻。 太绝啦!!! xp戳爆啦!!! 不对…… 等等…… 万一…… 小水紧张地咽了咽唾沫,心中默念三声阿弥陀佛,佛祖保佑,低声对着容源泽问道:「我想请问一下,你是上面,还是下面呀?」 a城人说话有口音,shi,chi不分。 容源泽:「……」 烤串吃哪里不都一样? 还分上面下面? 容源泽眉头皱起来,脸上的表情略显纠结。 过了好一会儿,看着羊腰子上的油都变得有点凝固发硬了,这女孩还是不把羊腰子给他们摆在桌子上,不得不开口问道:「上面下面有什么区别?」 听到容源泽这样反问他,小水震惊地瞪大了眼:「当然有区别,这意味着到底是年上还是年下。」 「我从来不磕年下的,我是忠诚的年上党!」 容源泽:「……」 热衷于网上冲浪的容源泽,在听到年上年下两个词后终于明白了。 对不起了容源泽,一切都是为了羊腰子! 「下面吧,」为了能快点吃到香喷喷的烤羊腰子,容源泽艰难地蠕动嘴唇,在006一脸迷茫中,无奈回道。 「啊啊啊啊啊啊!」 小水开心地飞上天。 「等等我,我去给你们再免费搬来半箱啤酒!」 「等我!」 *** 「哒哒哒,哒哒哒」 快得几乎分辨不出个数的声音,在一间装饰豪华的卧室里不断迴响。 屏幕上,墨绿色的代码飞快地滑动,映照出一张年轻帅气的脸。 【我被穿书管理局困住,暂时无碍,救我。】 刨除前面那些乱七八糟的问候语。 信的后面包含着的,才是容钰交给容源泽这封家书里真正想传递的内容。 容家家大业大,家族产业涉及各行各业。 别说是本家的孩子,就算是分支族系里都经常会有人遭到绑架,诱拐。 所以容钰和容源泽从小就有一套只有他们自己能看懂的暗号。 「一个总资产刚过亿的私人公司,情报防御系统比国家情报局的都严,这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你们公司有问题吗?!」 通宵了三天三夜,终于成功破解了网站的防火墙后,容源泽忍不住破口大骂道:「这程式设计师是弱智去拍x光,弱智透了!」 「写了那么多脱裤子放屁的东西,还不是被老子解开了,你个弱智!」 他累得胡茬长满了下巴,眼睛里全是猩红血丝。 嘴上骂归骂,眼睛却一眨不眨地死死盯着屏幕。 破开的防火墙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再次修復,在此之前,他必须找到能把容钰救出来的有用信息。 「咚咚咚,」 有敲门声传来。 「谁?」容源泽头也不扭地问。 「是我,」女人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源泽,你已经通宵三天了,再这么下去身体吃不消的。」 她声音里带着担忧:「你到底在做什么?是很难处理的事情么?用不用我联繫你父亲,让你父亲出面帮你?」 「没事,母亲,你去休息吧,」容源泽身体后仰,靠在椅背上,两只手狠狠揉动太阳穴。 「我应付不过来的话,会自己去找父亲的。」 「好,那你注意身体。」 脚步声逐渐远离。 屋内的地板,桌面,全都铺满了凌乱的白纸。 是容源泽和容钰前一阵子打出来的有关穿书管理局的资料,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各种批註。 穿书管理局是一块太过鲜美的肥肉。 「垄断」这两个字在市场里意味着什么,没有任何一个商人会不清楚。 可这两个字,却从没有任何一家公司能真正的做到。 严谨一些来说的话,是没有任何一家公司能够长时间的做到。 哪怕是可口都还有后来者的百事,哪怕巴巴里阿在新领域再强势扩张,讯腾也一直都是并驾齐驱。 唯独穿书管理局。 整整十年,再没有任何一家公司能够开发出同等级的穿书系统。 一个被最权威商业杂志预测为至少十年都不会产生衰退的热门市场,居然从没有人觊觎这块肥肉去狠狠咬上一口。 这简直太奇怪了。 奇怪到容钰和容源泽两个人对这家公司分外好奇,商量好要一起去穿书管理局瞧瞧这公司到底有什么神通。
第160页 但是因为姐弟两个彼此相看两相厌,行动的时候各干各的。 所以才会一个去应聘,一个去买了个高级套餐穿书体验。 可不管是容源泽的应聘,还是容钰买下来的穿书套餐,都是出于对穿书管理局的好奇而做出的行动。 并不是必须要达成什么目的不可。 所以容源泽可以在做不下去之后毫不犹豫地辞职,容钰也会因为书中内容不合心意而决定就此退出。 可现在容钰被穿书管理局困住,那事情就绝不能简单地结束了。 「这是什么?」 容源泽点开一份加密的压缩文件,看见上面标了红,赶紧凑上去仔细阅读。 【本实验报告为社内绝密文件】 容源泽心头一紧,视线迅速下移,寻找有用的资料。 【r program,利用高维空间对低维空间的绝对压制,以高能量阳子之间的对撞所产生的能量波动为能量源,进行空间转移实验。】 【实验第一阶段:寻找合适的低维空间,并将低维空间进行具象化。】 【实验第二阶段:利用高能量阳子对撞所产生的能量波,对低维空间进行冲击试验。】 【试验第三阶段:能量波进程加速器的建设和实用化】 【实验第四阶段:动物实验】 【实验第五阶段:人体试验】 在看到人体试验的时候,容源泽手里的滑鼠再控制不住地扔飞出去,一脸震惊。 他的脖颈有冷汗流下,身上的肌肉控制不住地颤抖,整个人被如潮水一样的恐惧包围。 顾不得仔细去看具体的实验内容,容源泽直接将整篇报告书翻到最后的位置。 【实验结果——失败】 第81章 我们都还活着 灵越峰 山腰处 铺天盖地的烈焰还在熊熊燃烧,空气灼热难耐,让人不受控制地浑身发烫,羞臊爬上脸颊。 危机的时刻过去,刚刚那个浅尝辄止的吻清晰地浮现在顾曦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顾曦想问问贺成渊为什么要吻他。 可这样的问题实在太羞耻了,根本问不出口。 他还记得两个人唇瓣相贴的时候,贺成渊深深望向他的眼睛。 那双发红的眼睛几乎要刺透到灵魂的最深处,偏冷的声线,低哑地回应:「好,最好的朋友。」 贺成渊说他们是最好的朋友。 他用嘴唇亲吻他,可又对他说他们是朋友。 最好的朋友。 「贺成渊,我要下来,」顾曦声音细的像蚊子,一口气憋在胸口里,憋得两颊通红。 可那双环在腰上的手臂却紧紧地抱着他,对他的要求置若罔闻。 顾曦挣扎未果,不得不维持着被贺成渊抱在怀里的姿势,形成一个俯视的角度,视线因此滑过熟悉的睫毛,眼眸,鼻樑,嘴唇…… 本来羞愤的心情,在这样的凝视中渐渐烟消云散。 他看到贺成渊薄润的嘴唇干裂惨白,跟几乎没有半点血色的肌肤一样。 顾曦这才记起来贺成渊在刚才的血战里受了数不清的伤,伤口还没来得及止血,又被他莫名放出来的烈焰烫到,还光用臂力就把那么高地方落下来的他硬生生接住了。 新伤未愈又添旧伤,更何况他们激战整整一夜没有过任何修整,就算是铁人也熬不住。 「你快放我下来,我们找个地方去疗伤,」顾曦这次的话里再没有任何其他的心思在了,语气自然而然的焦急,是发自内心地担忧。 「我,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变成一只鸟,」说到这里,顾曦自己都觉得特别不可思议。 毕竟一个人,在某一天突然长出翅膀,突然飞上天,突然会从身上往外面冒火,这种事情不管换了谁都是万万没办法接受的。 更离奇的是,他明明记得他已经死了。 可再一睁眼,不仅人活过来了,身上的伤也都痊癒了。 是因为他变成了一个鸟人的原因么? ……所以,会不会其实爹爹和娘亲中也有谁是个鸟人,或者两个人其实都是鸟人,只不过一直在瞒着大家? 一想到这样的可能性,顾曦脸上的表情变得十足纠结。 「我们先找个没被火焰波及的地方,把你身上的伤处理好,然后去宗门那里跟爹和娘报个平安。」 顺便问问他们到底是不是鸟人。 最后那句话顾曦没说出来,完全是自己在心底自言自语。 「贺成渊?」 顾曦抬手在贺成渊眼前挥了挥。 「你后背的伤还在流血呢,赶快把我放下来,我们去找个地方疗伤,然后跟大家报个平安。」 他见贺成渊没什么反应,皱着眉把脸凑近:「贺成渊,你能听见我说话么?」 顾曦没得办法,伸手拍了拍贺成渊肩膀,捏了捏贺成渊的脸,挠了挠贺成渊的痒痒肉,可居然没有一个奏效。 「喂,贺成渊?」顾曦这下子真的慌了:「你怎么了,你别吓我,你说句话啊?」 他这次不像刚才一样轻微地挣动,而是使了大力,两只手掰住贺成渊的胳膊,用脑袋抵着贺成渊的额头,想把自己从铁箍一样的臂膀里挣脱出去。 这样的姿势他们什么也做不了。 不管是疗伤,还是报平安,什么都做不了。
第161页 唯一能做到的就是紧紧地拥抱住彼此,胸膛贴着胸膛,清晰地感受到对方鲜活剧烈的心跳。 「贺成渊,已经没事了,我们得救了。」 「我活过来了,活蹦乱跳,什么事都没有,你不要担心我。」 他已经注意到贺成渊因为重伤彻底失去了意识,正因为这样他更需要快点挣脱出来。 挣扎时候的双腿扫过贺成渊的膝窝,让那双修长挺拔的腿不受控地向前弯膝。 「轰——」 原本接住他坠落身体的时候站得笔挺若松的人,轰然倒地,砸起一片尘土。 *** 干卿宗宗门前 「爹,娘,」顾曦把传影镜贴在嘴上,脸贴在大门上,扯开嗓子使劲地吼:「你们听我说。」 「我成功打开了护山大阵,那些来攻打干卿宗的人都被护山大阵轰杀干净了,你们不要担心。」 「我活的好好的,贺成渊也活的好好的,我们都还活着!」 「都还活着!」 干卿宗的宗门是万年寒铁所制,四周的墙壁也都布满了阵法。 寻常情况下,声音想要传进去极为困难。 刚刚外面护山大阵开启时候震耳欲聋的雷鸣声,很可能在宗门内的人听着,就好像是有谁在轻轻打鼾。 打鼾的还得是那种身娇体弱的小姑娘。 顾曦现在来到宗门这里喊,其实也是抱着碰运气的想法。 毕竟他从没经歷过阖门,根本也不清楚里面的人能不能听得见他说的话。 也不知道是因为顾曦的玄清心经恰好跟墙壁上的阵法产生了共鸣融合,还是什么其他的原因。 声音透过传影镜,再加上传音入密,再加上顾曦用自己嗓子硬吼出来的声音,竟然真的隐约传进了宗门内小小的一点。 但那也只是特别特别小的一点,微弱极了。 要不是恰好宗门内的人因为心情哀痛,即使说话也都是很低声的交流,根本就不可能被听见。 此刻,干卿宗的宗门内,气氛压抑,四周环境一片狼藉。 被法宝炸过的地面坑洼不平,法术争斗中被擦碰过墙面上斑驳凌乱,人们身上的衣物也都破烂不洁,脸上满是泥土和血渍。 他们成功地阖上门,保住了所有来参加生辰宴宾客的安全。 可干卿宗内惨重的伤亡,顾曦贺成渊的牺牲,每一件都让他们心情沉痛到无以復加,没有哪怕半分劫后余生的喜悦。 他们活下来了。 可死去的人再也不会回来。 顾明远身上的伤最重,沐汀江正忙着帮他上药。 商雪,闵峥,厉烽野,云竹,王弥还有干卿宗的一众弟子身上也都大大小小挂着彩,正坐在大厅内修整。 好像风一样微弱的声音,传递到顾明远的耳朵里。 那声音太轻了,轻得让顾明远一瞬间觉得自己可能是产生了什么错觉。 他浑身的肌肉绷紧,眼中瀰漫着不可置信,手指紧紧地蜷缩,掐得掌心快要掐出血来。 他在确认。 确认一切是否是他悲痛过度下所产生的幻觉。 他初为人父时听到襁褓中的那一声啼哭,是他一辈子都忘不了的声音。 那是他跟雪妹的孩子,是他们的孩子。 不可能听错,也不可能认错,一辈子都忘不了的,就如现在在他耳边不停迴响的声音。 「汀江,你快听!」原本默不作声的顾明远,突然抬起头,伸手紧紧抓住自己二弟子的手,神情几近癫狂。 沐汀江见顾明神态急躁,反手握住顾明远的手,安抚着问道:「师父,怎么了?」 「你听到了么?听到了么?」顾明远激动地大吼。 「是顾曦的声音,我听见顾曦的声音了!」 顾明远再忍不住勐地站起身,眸中亮出光彩,踉踉跄跄地向着宗门的方向奔走。 他走的太急,身上摆放着的伤药和疗伤用的布巾之类的叮叮噹噹落了一地,就连身上的佩剑都从剑鞘里落到了地上。 「汀江,是顾曦啊!」 「是顾曦在喊我们啊!」 沐汀江正要起身向顾明远的方向追过去,听到这话,眼睛里一直强忍着的眼泪没有憋住,顺着脸颊滚落下来。 「师父,小师弟他,小师弟他,」她哽咽着,伸手掩嘴,试图止住哭泣。 她想劝顾明远,小师弟已经死了,根本不可能再喊他们,跟他们说什么话。 这一切都是错觉。 是师父你太思念小师弟所以产生的错觉。 可话到了嘴边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在上万的敌人包围下开启护山大阵,这件事本身就意味着死亡。 在顾曦将顾明远推回来,选择自己一个人留在门外的时候,结局就已经被註定。 可是,註定了又能怎样呢? 她又何尝没有在心底还保留着一丝希望。 希望顾曦还没死,希望顾曦成功开启了护山大阵,正在宗门外面等着他们。 她又何尝不愿意这个世上真的有奇蹟。 何尝不愿意相信一次奇蹟! 「厉烽野,快拉住你师父!」 商雪眼眶赤红,低声吼道:「他身上有伤,拉住他,别让他发疯。」 「是,师娘,」厉烽野闻言起身。 将近九尺高的巨汉,眼中含泪,伸长了臂膀,试图将顾明远制住。
第162页 「师父,我们回去吧,」厉烽野低声劝阻道。 可顾明远却不管不顾地继续往前,向着宗门的方向走。 他将耳朵紧紧地贴在门上,脸上的狂喜表情越来越重,对着一脸错愕的众人高喊:「是真的,真的是顾曦的声音!」 「你们都快来!」 「我听到顾曦的声音了!顾曦在喊我们!」 原本试图将顾明远拉扯回来的厉烽野,在靠近宗门之后,也听见了顾曦微弱的叫喊声。 一时间不禁整个人都呆住了。 他立刻将脸颊紧紧地贴在宗门上,跟着顾明远一起激动地奋声大吼:「师娘,真的是小师弟!真的是小师弟!」 「小师弟他还活着,他来找我们了!!!」 厉烽野这话一出,整个干卿宗都炸了锅。 所有人都拼命拥挤到宗门的位置,耳朵紧紧贴在宗门上。 众人的体温甚至将万年寒铁焐暖,凉冰冰的铁门因为一张张紧贴着的脸颊而变得温暖炙热。 门外传来顾曦一声接一声的唿喊。 「我们都还活着!」 「我们都还活着!」 第82章 他们是一家人 小师弟和贺成渊还活着! 这个消息实在是太过令人欣喜。 悲痛压抑的氛围被缓和,众人的脸上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 「小师弟不愧是小师弟,真是厉害!」 「我记得攻打干卿宗的那些来歷不明的黑衣人,起码得有上万了吧。真不知道小师弟到底怎么成功开启护山大阵的,换成我,肯定是被杀的尸骨无存了。」 「而且要不是小师弟开启了护山大阵,等到三个月后宗门开启,我们能不能活下来还说不定呢。」 「就是就是,小师弟这么厉害,我这个做师兄的都不好意思再以长辈自居了。」 「那你当晚辈吧,我不介意,来叫声师叔祖听听?」 「滚滚滚,我可是闵峥大师兄的亲传弟子。叫你师叔祖,你也不怕折了寿?」 「操,你怎么不早说?」 干卿宗的弟子们在大战过后总算听到了一件好消息,一时之间,大家都围绕着顾曦和贺成渊还活着这件事激烈地讨论起来。 一个个红光满面,容光焕发,简直比自己出去亲自打开了护山大阵还要骄傲自豪。 失去众多同门的悲痛还深深地刻在心底,哪怕只是短暂的欢愉,他们也牢牢抓紧不愿放弃。 人总归是本能逃避痛苦的。 「小师弟,贺成渊呢?他没跟你待在一起么?」从惊喜中回过神来,沐汀江不禁担忧起贺成渊的处境。 当时厉烽野,王弥他们带着最后一批宾客进来的时候,恰好由沐汀江负责接引。 眼看着最后一个人有也跑进了宗门内,成功得到庇护。她刚松了一口气,却看到小师弟将师父从门外逼回来,自己跑到门外,贺成渊也紧跟着毫不犹豫地飞身纵出去了。 这两个孩子从小时候的形影不离,到现在的生死相随。 让沐汀江打从心底里觉得他们不会分开,哪怕只是前来报平安这么短短的一小点时间。 「贺成渊他伤得很重,现在昏迷不醒,」顾曦听到沐汀江的话,大声地回答道:「但是他没有性命之忧,最迟明天应该就能醒过来了。等他醒过来,我带着他过来跟大家说说话。」 「其实说起来,贺成渊才是最大的功臣,」顾曦的脸紧贴着宗门,嗓子因为喊得太过用力而开始发哑:「我当时虽然开启了护山大阵,可是却被人暴露了位置,险些护不住阵眼。要不是有贺成渊跟我守在一起,我早就死得骨头都被锉没了。」 宗内原本热火朝天的讨论静了片刻。 因为贺成渊这个名字。 顾曦为了干卿宗的安危愿意付出生命,干卿宗的众人心中除了感激,更多的是对于小师弟终于成熟长大的欣慰。 他们是真正的一家人。 如果小师弟有了危险,他们每个人都会毫不犹豫地挺身而出,就像小师弟会愿意捨弃生命保护他们的安危一样。 可是贺成渊呢? 这个七岁那年被小师弟捡回干卿宗的孩子呢? 他们是什么时候变成一家人的? 没人知道答案。 可是对于他们是一家人这件事,没有任何一个人有哪怕一丁点的疑惑。 他们是毫无疑问的一家人。 如果此刻贺成渊遇到了危险,他们也会不假思索地拔剑而出。 哪怕代价是付出自己的生命。 他们疑惑的只是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 是因为那个七岁的小男孩总是冷着一张小脸,所以他们每天绞尽脑汁地逗他笑的时候么? 是他们一起在习武场修炼的时候么? 是他们一帮嘴馋的半大孩子们偷偷去灶房吃烧鸡的时候么? 是他们因为贪玩迟到,被闵峥大师兄训斥,所有人被罚到寒泉里泡足两个时辰才能上岸的时候么? 是冬天他们围着篝火,一起唱歌跳舞,大笑着喝猴儿酒的时候么? …… 答案似乎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等三个月之后宗门开启,我们一起去后山升篝火,喝猴儿酒吧!」 「好!就这么说定了!」 「事先说好,到时候你可千万别耍酒疯。上次你喝多了逮着谁亲谁,要不是我拽着你,你差点都亲到沐汀江师姐脸上去了。」
第163页 「操!你拽着我干嘛啊,是兄弟你就放我自由啊!师姐,你听到了么,我要对你负责!」 「嗯?谁要对你们师姐负责?」 「哈哈哈哈哈哈,大师兄发话了!谁要对沐汀江师姐负责的,快快快,跟大师兄打一架!」 听着宗门内传来欢快的笑声,顾曦也忍不住跟着笑起来。 他笑得正开心,勐地想起来自己最主要的目的是打算问顾明远和商雪有关于他变成鸟人这件事,赶紧敛了笑,大声吼道:「师兄师姐,你们先迴避一下,我有事要跟我爹还有我娘单独说。」 「哟,小师弟还有小秘密了。」 「呜呜呜呜,师姐我太伤心了,到底是什么事啊,竟然连我也不能知道。」 「哎呀,没听见所有人迴避么?指不定是想说说终身大事,怕我们听见了不好意思呢。」 「走了走了,都别在这捣乱了。」 「轻伤员跟我去客室安抚宾客,重伤员去后院疗养。」 「是,大师兄。」 待到干卿宗众人都退出去以后,顾明远担心顾曦是要说什么很重要的事情,特意打开了隔音结界,这才大喊着示意顾曦附近已经没有人了。 顾明远:「顾曦,你要说的是什么事情?」 顾曦抿了抿嘴,犹豫了一会儿,这才问道:「爹,娘,你们……是鸟人么?就是后背会长出翅膀,身上会冒出火的那种。」 担心这件事是顾明远和商雪之间不能轻易暴露的秘密,顾曦连忙补充道:「我已经变成过一次鸟人了。所以爹,娘,你们有什么话直说就可以,不用再瞒着我。」 顾明远:「……」 商雪:「……」 半晌,顾明远语重心长:「儿子,护山大阵的雷阵,威力对于你来说威力确实太大了。」 「储物戒指里还剩下伤药了么?等贺成渊醒过来,记得让他帮你仔细看看头上有没有什么你没发现的伤口,比如藏在头髮里面的口子什么的。」 商雪干脆利落:「顾豆豆,你爹他说话太委婉。你现在被雷噼成这样,拐弯抹角估计你也是听不懂的,我就有话直说了。」 「你肯定是被雷噼了脑子了,伤药不好用就用灵力运转运转,三个月之后再让你二师姐好好帮你看看。」 「不过你也不用担心,你就是被雷噼成说不出话只会流口水的傻子,娘都不会不要你的。」 顾曦:「……」 他没想到顾明远和商雪听起来好像对鸟人的事情一无所知,对于他为什么会变成鸟人这件事没有任何头绪。 不过说实话,如果不是灵越峰上漫山遍野火烧火燎的痕迹,很可能他自己清醒过来以后也会觉得这事一场梦。 「爹,娘,」顾曦想起天空中的那只巨眼所说的话,再次开口问道:「那你们知道凤凰么?」 那只巨眼叫他凤凰,还说什么他又涅槃了,这让他觉得那只巨眼很可能是跟他认识的。 毕竟当时那种情况,他浑身都是火焰,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一只什么鸟。 「凤凰?」商雪思索片刻,回道:「我只是听说过有关凤凰的传说,真的凤凰我从来没见过。」 「顾明远,你见过凤凰么?」 顾明远摇头:「这样的神兽,我们这样的凡人怎么可能有机缘见到。或许,等到大乘飞升以后,在仙界应该可以遇见吧。」 巨眼一事很可能有关他们所有人的命运,顾曦直觉那个眼睛应该跟他脑海里的声音,跟他们生活在里面的这本书有很大的关系,所以他不想轻易放弃。 「可是有人管我叫凤凰。」 「那个人听起来似乎以前跟我认识的样子,爹,娘,你们真的没有什么头绪么?你们再仔细想一想。」 「想也没有用,凤凰那种神兽哪里是……」商雪的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 她突然觉得大脑一阵剧痛,身上传来紧绷的束缚感,就如同浑身被看不见的铁链缠裹住了一般,并且那些铁链正在用力地收缩,试图将她活生生地就地绞杀。 她甚至能感受到铁链深深勒入皮肤的触感。 难以忍受的疼痛下,商雪忍不住双手抱头,冷汗顺着额角滑落,却紧咬着牙关不肯出声呻吟唿痛。 儿子才刚刚为他们所有人打了一场血战,她不能再让顾曦为他们担心了。 「雪妹,雪妹,你怎么了?」顾明远见商雪神色扭曲痛苦,连忙出声询问,却被商雪用手捂住嘴,示意他不要大声说话,以免让顾曦听见。 「让顾曦,先走,快,」商雪的唇瓣被咬出血来:「我忍不住了,快,让他走,别让他为了大人的事情再担心。」 她强忍着剧痛说话,脑海里疯狂地转动着无数陌生却又熟悉的画面。 一幕幕闪过,锋利刀刃般在她的脑海里刮过,带来尖锐刺骨的绞痛。 【他是凤凰,是妖怪,你护着一只妖怪做什么?】 【他现在还小,没有力量。等他长大了,他就会杀光我们所有人!】 【人妖殊途,你这孩子怎么就不明白?】 【我们是名门正派,是天下第一宗。你身为少宗主,居然藏匿这么一只脏兮兮的小妖物。要是让别人知道了,岂不是要说我们是邪门歪道?】 【你就为了这么一只快死的小凤凰非要跟我作对到底了是吧!】
第164页 【来人,把少宗主带走看好,把那只凤凰给我扔出去!】 【门口贴好符咒,别让那只凤凰再靠近宗门一步!】 商雪死死地压着脑袋,胸口几乎要炸裂的窒息感让她忍不住大口大口地喘息。 顾明远见妻子痛苦至此,连忙紧紧将商雪抱在怀里,对着门外的顾曦喊道:「顾曦,你快回去照看贺成渊吧。他受了伤,你把他一个人丢下太危险了。」 顾曦闻言挠了挠头,自言自语:「现在灵越峰上除了我们,一个活人都没了,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但是他听出来了顾明远是在担忧贺成渊,再加上关于凤凰的事情确实也没什么头绪,于是就跟顾明远还有商雪告别,扭身向着贺成渊所在的方向走。 看着一片狼藉的灵越峰,顾曦忍不住深吸一口气,拳心紧握。 他低沉地喃喃自语,语气坚决果断:「爹,娘,杀我干卿宗同门之仇,我一定会报。」 「不管那只巨眼到底是谁,哪怕是神,我也不能再让他这样肆意妄为。」 「我不会再让任何人,一而再再而三地伤害我最珍视的人了。」 眼前,初生太阳的曦光突然被挡住。 顾曦抬头,看见站在橘红色的光芒中一道高挑峻拔的身影。 琉璃色的眼眸,带着笑意,浅淡的薄唇勾起:「我们一起。」 是贺成渊。 他醒了。 看着远处站着的人,顾曦觉得鼻子好酸。 好像不管什么时候,只要一抬眼,他们看到的都是彼此,只有彼此。 他们永远是在一起的。 「我们,我们,」顾曦有点哽咽,看着贺成渊向他这边靠近。 少年逼近的身体带着不可忽视的压迫感,让顾曦脑海里又不自觉地浮现出那个泛着血腥味的,冰凉的吻。 燥热爬上脸颊,心跳突然变得混乱而剧烈。 「我们,还是先冷静冷静吧。」 说完,扭头落荒而逃。 第83章 老祖宗 顾曦本来没想过要逃跑的。 他觉得逃跑等同于认输。 这是明晃晃,赤裸裸的逃避,根本就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你应该回去,把事情问清楚。 问问贺成渊到底为什么亲你,省得你自己胡思乱想。 顾曦在内心对自己这样暗示道。 可他暗示一千遍一万遍也没有办法。 他满脑子都是那个意外的吻,根本没办法心平气和地跟贺成渊好好沟通讲话。 甚至别说是讲话了,他都不敢跟贺成渊对视,只要离贺成渊的距离近于一丈,他就脸红耳涨,心脏砰砰狂跳。 有时候明明在清理灵越峰上的狼藉,根本就没见到贺成渊的人,可脑子里就莫名其妙地蹦出来那个画面,还该死地反覆出现。 每到这个时候他就忍不住用手捂住嘴唇,感觉到嘴唇连带着脸颊的温度都特别烫人,脑子里晕晕乎乎地找不到北。 不过好在灵越峰很大。 大到只要他不主动过去找贺成渊,他们两个意外碰到一起的可能性可以说是小之又小。 可他独独漏算了一件事—— 「贺成渊,黑衣人的尸体要怎么处理?」 「先统一摆放在山腰阵眼那里,看看能不能从身上的衣服或者随身携带的物品上辨别出身份,然后统一焚化。」 「贺成渊,遗物我都整理好了,你觉得放在西面祠堂那里怎么样?」 「嗯,记得用防护罩子罩好。」 「贺成渊,你说其他门派的那些人,什么时候会得到生辰大会遇袭的消息,赶来干卿宗发难?」 「估计还需要再等上两三天吧。毕竟没有人下山泄露消息,等他们发现前来参加生辰宴的人迟迟未归也联繫不上的时候,才会出发来干卿宗寻人。」 「贺成渊。」 「嗯?」 发现自己几乎下意识地喊出贺成渊的名字,甚至不知不觉又跑到贺成渊身边待着,顾曦在这一刻真的无比地痛恨此刻的他自己。 贺成渊这三个字,跟儿时拉手奔跑过的山路,费力爬过的屋顶,互相丢过的雪球,嬉闹过的溪水一起,刻入记忆,揉进唇齿,化在眉眼。 变成他一种戒不掉,离不开的习惯。 看见贺成渊抬头,用眼神询问他有什么事,顾曦立刻强撑着也用眼神回敬,试图在两人之间展开一场声势浩大的拉锯战。 少年倔强地抿起嘴角,圆润的杏眼故意睁大瞪圆。 眼眸清澈见底,里面全是装出来的虚张声势。 那样的眼神好像在说「来啊,来问我啊,问我为什么要喊你!」 他试图把所有折磨人的情绪都一併在这场质问与回应的硝烟中斩断。 然后回到过去。 回到他们这九年来已经习惯了的那个位置。 最安全最舒适的那个位置。 贺成渊一眼就看穿了顾曦的念头。 他们太熟悉了。 熟悉到哪怕只是一个简短的眼神交错都能清楚地意识到对方的意图。 他不愿意接顾曦的招,不愿意让一切回到起点,所以只是淡淡地回了句:「没有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说完真的头也不回地离开。 脚步声响起,硬土被踩踏时发出吱吱嘎嘎的声音。
第165页 决绝而果断的。 「贺成渊!」 顾曦看着贺成渊离去的背影忽然慌了神,勐地伸手拉住贺成渊的手,脑子发昏,自己也不知道自己问出了什么。 「我们,还是朋友吧? 掌心传来冰凉的触感。 修长的手指粗糙,指尖带着薄茧。 「嗯,」顾曦听到贺成渊回他,声音冷冷的。 被握在掌心里的手,逐渐向外抽离,跟遮掩在晨雾中的背影一样,缥缈,模煳。 伴随着挣脱的手掌,似乎有什么在离顾曦远去,这让他整个人陷入巨大的恐慌,下意识地将贺成渊的手攥得更紧,飞快解释。 「我这几天脑子里面很乱。」 「干卿宗出现这么大的变故,死去的每个人都是我的亲人。」 「还有天上出现的不明身份的巨眼,突然长出来的翅膀,冒出来的火焰,书里干卿宗会被灭门,我会被你杀死的大结局……」 顾曦突然住了嘴,整个人僵在那里。 因为他发现他说出来的这些,贺成渊也在同样地经歷和承受。 他慌张了这么久,迴避了这么久。 直到此刻才发现,他根本就没有注意过贺成渊的感受。 「嗯,我知道。」 贺成渊的侧脸陷在耀眼的曦光里,让人看不清表情,声音冷淡疏离,让人根本捉摸不透心思。 「其实我这几天也很乱,所以也没有机会能跟你好好谈谈,」这话说的有些疲惫,挺拔的身体微微松劲,看起来像是一直强挺着伪装被撕下去小小的一点。 只有那么小小的一点。 只能被顾曦看见的,也只愿意给顾曦看见的小小的一点。 透过那个微不足道的小缝隙,顾曦清晰地感受到了贺成渊的脆弱。 这样的脆弱让他心里觉得无比难过自责。 「对不起,我这几天不应该故意躲着你。」 将贺成渊的手抬起放在自己胸前,顾曦黑珍珠一样温润的眼里满是诚恳的歉意:「贺成渊,我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你愿意原谅我么?」 原本打算抽离而出的手,在听到顾曦的话后,僵直片刻,随后慢慢舒展。 修长的手指穿插在顾曦的指缝间,十指逐渐合拢。 贺成渊停下了脚步,缓缓转身。 他表情清冷淡漠,静静地盯着顾曦的脸,一言不发,似乎在确认顾曦话里面的决心和诚意。 他看到顾曦的脸颊上泛起潮红,明亮的眼睛望着他,道歉的态度认真到一丝不苟。 那双眼睛跟他们初见时候一样的清澈干净,纯真又率直,让他根本提不起一点生气的心思。 半晌,贺成渊终于再绷不住地笑了一声:「以后都不再故意躲着我了?」 偏冷的声线微哑,勾的人心颤。 「嗯,不躲了!」顾曦斩钉截铁地应下,重重地点头。 他理不清自己对于贺成渊到底抱着什么样的心思,也理不清楚贺成渊对他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思。 可他明白贺成渊对他来说永远都是最重要的人。 这一点就已经足够了。 可……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顾曦觉得贺成渊那个一闪而逝的笑容里似乎带着些狡黠,好像有条蓬松的狐狸尾巴掉了出来,在贺成渊身后欢快地摇了摇。 轻快地,灵动地,在他没有看清楚之前,就已经快速地收了回去。 没留下任何一点痕迹。 *** 灵越峰 山顶干净空地处,围坐着数量众多的修仙者。 坐在最中央的几位,都是修真界内德高望重的老前辈。 他们身上穿着各自宗门的服饰,脸上神情肃穆,彼此之间保持着一段礼貌的安全距离。 稍微后面一些的,是各个门派的中坚弟子。坐在最外围的,则是普通地位的小弟子。 这些外围的小弟子们之间的气氛算不上友好,有些彼此之间有宿仇的,只是眼神相对就互相拔剑。 若不是尚且顾忌自家前辈训斥,早就动手打上一架了。 干卿宗遭袭。 生辰宴被毁。 所有来场宾客下落不明,至今杳无音讯。 这三个重磅消息一出,整个修真界都乱了套。 一时之间别管是东南西北,正邪魔圣,哪怕是屁股再沉的,也全都坐不住地往灵越峰这边赶。 「两个小机灵鬼,出了事知道要把我请过来了。」 离人群聚集的不远处,隐身结界里,一位穿着干卿宗弟子服的老人伸出手,拍在眼前的两个小少年的肩膀上。 他面色十分红润,一双眼睛也是炯炯有神,虽然已经满头白髮,却瞧不出半分老态龙钟之感。 「事先说好,我可没那个本事舌战群儒。」 「就我这把瘦弱的老骨头,还没等张嘴说上几句呢,那些小伙子小丫头们一人一口吐沫都能把我给淹咯。」 顾曦和贺成渊身上穿着干卿宗的弟子服,头上梳着整洁的髮髻,模样看起来很是严肃庄重。 「灵越峰上的上千宾客遇险,现在正被困在干卿宗内。这样大的事情,凭我们根本镇不住场子,只能把您给请来了。」 顾曦笑起来,语调清朗:「到时候不用您讲什么,您就当个木头桩子往人群当中那么一站。」
第166页 他伸出手,手掌平摊,摆出一个将物体伫立的姿势。 「这场子就算是镇住了。」 说完,调皮地眨眨眼:「您看怎么样?」 「我看不怎么样,」老人摇头感慨:「小子还是年纪太轻,没经歷过人心险恶,尚且不能参透不要其实就是要的意思。」 他嘆了一口气,语重心长地解释:「全都反了呀,小豆豆。」 「我刚才说了我不打算舌战群儒,那就是我要舌战群儒的意思。」 看着顾曦一脸震惊地望向他,老人伸手揉了揉顾曦的脑袋:「小豆豆,你现在年纪也不小了,有些话你要反着听,要不然以后会娶不到媳妇的。」 「还有小渊渊也学着点,知道了没?」 老人似乎不觉得他在这里传授有关于如何揣摩他心思的方法,跟顾曦和贺成渊将来能不能娶到媳妇是否有什么关系。 他说完了想说的话,就慢腾腾地往人群那边走。 身后一左一右跟着两个相同服饰的俊秀少年,这让他觉得自己也变得年轻了些,并且更加的英俊魁梧。 「干卿宗的人来了!」 看见老人向这边走进,最外围的年轻弟子立刻大喊大叫起来。 见到有人因为他们的到来而高声喊叫,顾君烛轻描淡写地挥手:「莫要激动,莫要激动,我知道我很受欢迎,可是你们搞成这个样子我还是会有些紧张。」 叫喊出声的弟子被这几句话噎得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以为这老人是在愚弄他,于是怒火中烧,拔剑就要将顾君烛斩于剑下。 「干卿宗的孽障,你们也就趁现在嚣张嚣张。等我们麻拉斗府的前辈得了消息出来,一剑就能将你制伏!」 「你们杀害了修真界那么多的年轻俊才,这笔恶帐,我们麻拉斗府当仁不让,定会代替修真界的大伙儿好好讨个公道!」 正气势汹汹时,人群里传出熟悉的声音:「清俳,喧闹些什么?」 「前辈!」麻拉斗府的弟子惊喜地大喊:「前辈,干卿宗的人终于出现了,我们要不要现在就把他们斩首示众,以儆效尤!」 「轰——」 随着一声巨响,刚才叫嚣个不停的男弟子被自家长辈一掌拍飞,哇哇惨叫,断线风筝似的越飘越远。 「干卿宗的老祖宗,顾君烛?」来人在看清顾君烛的脸后,整个人的身体都绷得死紧,眼神中全是戒备。 好像站在他眼前的不是一个普通的老人,而是一只张着血盆大口,正准备大快朵颐的噬人凶兽。 看着半空中离去的小黑点,顾君烛抬手放在眉间远眺,语气中满是羡慕:「你们快看,他笑得多开心啊。」 第84章 老祖宗发威 撕心裂肺的惨叫被说成开心,任谁都看得出来这是在反讽调侃。 但是来自麻拉斗府的男人却明白,这句话是真的。 因为如果不是他抢先把自己门下的弟子打飞出去,那么现在那个倒霉孩子很可能连惨叫的机会都不会有,而是直接被挫骨扬灰了。 某种意义上来说,确实是应该感到开心。 因此,尽管来自麻拉斗府的那位长辈内心快要气炸,可面上却只能强忍着不动声色。 尽管他恨不得像刚才那个毛头小子一样,什么也不清楚的,只凭着一腔热血,拔出手里的剑,对着这个老头子狠狠砍下去。 可他砍得下去么? 他根本砍不下去…… 别说是他,此刻这里就算换成任何一个其他人,也绝对没办法砍得下去。 因为这位是干卿宗的老祖宗。 干卿宗之所以能这么多年一直稳坐天下第一宗最主要的原因之一。 修真界有名的暴君,飞升之下的第一人。 自从二十五岁那年在修真大会上崭露头角之后,就在修真界里掀起无数腥风血雨。 从来不会给任何人面子,也不会看任何人脸色,留下来的传说直到现在都被所有年轻人津津乐道。 尽管那些年轻人甚至根本就没有见过这位传说中的主角哪怕一次。 他能认出这位老祖宗,也是因为自家祠堂里居然供了一幅顾君烛的画像。 按理说祠堂里供奉的都该是自家的祖宗,可他小时候听家里长辈给他们讲述的时候,却莫名听到一众麻拉斗府的先祖中,夹杂着干卿宗这位老祖宗的介绍。 老人:「孩子,看见了他,你尽管逃就是了,要不然以后你连回自家祖坟里躺着的机会都没了。」 「顾君烛,你不是在闭关冲击大乘后期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麻拉斗府的人压低了嗓子,捏紧手中的佩剑,近乎咬牙切齿地问。 在周围人的窃窃私语中,顾君烛毫不在意地越过他,继续迈着步子向里走。 那些年轻的弟子虽然有心将人拦下,可手还没等碰触到老人的身体,就被一种怪力弹开,根本没办法接近老人半步。 有些脑子灵活的,想要掠过顾君烛,动手去跟顾君烛身后紧跟着的顾曦和贺成渊走几招,可却没想到这两个年轻人也是硬茬子,周身散发出来的气势强横无比,根本就不是表面显露出来的金丹和筑基期该有的修为。 人群被迫从中间空出一条大路,供干卿宗的三人行走。 坐在人群正中央的那些修真门派的掌门人,眼见传来骚动,也纷纷起身,准备应对。
第167页 「两个小傢伙实力倒是很不错,」感受到身后散发出的实力威压,顾君烛颇为赞许地扭头:「但这可不是我们干卿宗的玄清心经,你们这一身本事是在哪学来的?」 「这……」顾曦无奈笑起来:「我如果说是我变成会喷火的鸟人之后得来的,您信么?」 「哦哦,原来是鸟人。」 顾君烛闻言伸手拍在了顾曦的肩膀上。 「我年轻的时候杀过一只大鹏鸟,所以知道妖兽的灵力跟人的灵力性质是不同的,你体内的力量确实……」 顾君烛本来想接住顾曦的玩笑,说确实像个鸟人,结果话说一半勐地瞪大了眼:「怎么真的是鸟!」 顾君烛下巴大张得几乎要掉下去,原本一直漫不经心的眼神里难得瀰漫出震惊。 他的两只手在顾曦头上摸完去摸肩膀,摸完肩膀去摸后背,最后还试图拍一把顾曦的屁股,想要确认顾曦的裤子里有没有藏着鸟尾巴。 「前辈,」贺成渊拦住了顾君烛差点拍在顾曦屁股上的手。 「老祖宗,」察觉到顾君烛没能成功的动作以后,顾曦的脸也有点红了:「这么多人呢,您打我屁股不太好吧。」 见两个小傢伙防老色鬼一样防着他,顾君烛晒然地耸肩,收回手:「小豆豆,这有什么好害羞的。」 「你刚出生的时候我还抱过你,那时候你都没穿衣服,光熘熘的。」 「不过那个时候你只有前面的小揪揪,整个人可还没变成真的小啾啾。」 「所以小豆豆,你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会变成一只鸟?」 「我也不知道,」顾曦苦笑:「我重伤昏迷之后,再醒过来就发现自己变成了一只会喷火的鸟。」 「贺成渊,你当时在旁边看的清楚,你跟老祖宗讲讲吧。」 「当时,顾曦他很可能不是昏迷,」贺成渊语调低沉,脸上的表情阴沉得有些可怕:「他的心脏停止了跳动,没有了唿吸,身体也僵直发冷,直到变成鸟之后才重新活了过来。」 「哦哦,这可越来越有意思了。」 「按你们的说法,应该是顾曦身体里隐藏的血脉在生死关头被激发了,」听完顾曦和贺成渊的话,见多识广的顾君烛立刻就抓到了其中的关键。 顾君烛自问修行这么多年从来没听说过顾家有谁是鸟的,他自己活了这么一大把年纪,也从来没有哪怕一刻觉得自己跟窗外飞过的傻鸟看起来亲切投缘,鸟语更是一窍不通。 老人眼中勐地爆发出光彩,为自己的推测而感到兴奋:「顾明远那个怂小子真能耐,居然娶了一只鸟当媳妇!」 顾曦脸上表情纠结:「您的意思是,我娘她是鸟?」 顾君烛咂了一下嘴:「你觉得呢?」 顾曦:? 顾君烛摇头嘆气:「当然不是了,刚才那话是老祖宗我逗你的。」 「人和鸟哪能生孩子,你这孩子怎么我说什么你就信什么。」 顾曦:「……」 见顾曦被自己逗得好像有点快要炸毛,顾君烛笑弯了眼:「这件事确实蹊跷,我觉得很可能是轮迴转世,因果循环的缘故。」 「你们应该听说过吧,这世上有些人天生就带着前世的记忆。小豆豆你这样的情况,可能是激发出了身体里隐藏着前世血统也说不准。」 「不过,若当真如此,那便不得不说起这世间的诡异命数了。」 说到这,顾君烛脸上的表情突然变得凝重,眉头蹙起。 「小豆豆,你知道为什么不仅我停留在大乘后期这么多年都没能飞升。数千年来,修真界也再没有任何人飞升过么?」 顾曦闻言瞪圆了眼:「难道不是因为大乘后期的桎梏太强,使得没有人能够踏破虚空么?」 顾君烛闻言摇了摇头。 修真界已有数千年无人飞升,大乘期高手俱都杳无音讯。 顾曦一直以为是因为没有人能突破最后的凡身桎梏,却没想过这其中难道还有其他的原因? 他们之间的对话刚刚说到这,恰好走到了众多门派掌门长老聚集之处。 「咳咳,」人群正中的一位白袍中年人轻咳了几声,对着顾君烛拱了拱手:「这位老前辈可是干卿宗的主事人?」 「拜见前辈,」顾曦上前一步,躬身揖了个重礼。 「干卿宗现如今的主事人是我,干卿宗的少宗主,顾曦。」 少年人眼眸漆黑明亮,模样清秀俊朗。 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望过来的时候,眸光柔和煦暖,如晨曦初升的阳光,让人由不得的整颗心都跟着安静平和下来。 中年男人心中暗贊,好一个温润清隽的少年郎。 「顾少宗主,」中年男人也抱拳回礼:「我是洪绍排谷的长老,此次前来干卿宗叨扰,是为了确认前来参加生辰宴的各位弟子的安全。」 「可否请顾少宗主告知于我,洪绍排谷的众位弟子现在身在何处?」 「众位不必担忧,」顾曦昂起胸膛,以灵力将声音传远,朗声说道:「前来干卿宗参加生辰宴的众位宾客,现在安然无恙。」 「所有人都被保护在干卿宗的宗门内,等到三个月后宗门开启,众位便可与门中弟子相聚。」 「让诸位近些日子平白受了这许多的惊扰,心中委实过意不去。待到三月期满,干卿宗定当携厚礼登门,向各位赔礼致歉。」
第168页 「小子们先在这里向各位前辈赔个不是了。」 说完,深深地揖了一躬。 身侧的贺成渊也跟着顾曦一起,身体前弯,将头深深低下。 两位少年神情肃穆,用最深的礼节,表达着他们最诚恳真挚的歉意。 来者是客,他们干卿宗作为主人,没能让客人欢喜地来开心地走,那就是他们的失责。 即使那些黑衣人的出现根本就不是人力所能控制的,即使他们为了保护宾客的安全已经付出了最为惨痛的代价。 可这些全都是藉口。 他们不想说任何藉口。 「快起来快起来,干卿宗的两位小公子真是太客气了。」 「是啊,知道了门内弟子无恙,我们这心也就算是放下来了。倒也用不着什么厚礼,到时候让顾明远亲自提着猴儿酒来青玄峰上找我就行了。」 「老古说得对,出了这样的事,你们干卿宗才是损失最惨重的那个。厚礼是真的不必了,到时候如果重建灵越峰需要我们出力,直说就好,我们西山派的汉子一个个力气大得很,扛几百斤的石头跟拎小猫似的。」 天灾人祸不可控。 那些本就与干卿宗交好的门派,听见门中弟子性命无忧,心中松了一口气,并不打算向干卿宗进行任何追责。 所有宾客安然无恙。 这句话虽然简短,可背后所代表的沉重含义任谁都能明白。 他们刚才一路从山脚上来的时候早就亲眼瞧见了灵越峰的惨状,也嗅到了空气中挥散不去的血腥气。 虽然没有看见尸体,也无从知道那天灵越峰上到底是怎样的光景,可光从留下的痕迹就知道那绝对是一场伤亡惨重的血战。 既然宾客们全都安全。 那么在血战中死伤丧命的就只可能是干卿宗的弟子了。 而在这样惨重的死伤里,又有多少代价,是为了保护宾客才不得不做出的牺牲呢? 「顾少宗主,刚才你说的那些不过都是你的一面之词,凭什么让我们信你?」眼见氛围明显变得和睦,星天派的掌门突然阴阳怪气地开嗓。 「说不定这一切都是你们干卿宗自己在背后捣的鬼,装作有敌来袭的样子将一众宾客带到干卿宗宗门内洗脑,以此来套取各个门派功法情报,并将潜力超绝的年轻高手用秘法将灵根损坏,摧毁他们的修仙之路!」 此话一出,震惊四座! 「卫掌门何出此言?」 「卫掌门此言差矣,干卿宗已经在天下第一宗的位置上稳坐多年,宗内超绝功法不计其数,有什么必要做出这样的事情?」 「呵呵,」星天派掌门摸了摸他的山羊鬍子,脸上笑容阴险:「稳坐多年不代表从今以后也能一直稳坐不动吧?」 「谁能保证自家弟子每年都能在修真大会上拔得头筹?」 「所以要我说,灵越峰遇袭的事情,根本就是干卿宗为了能够在接下来的百年之内一直稳坐天下第一宗的地位才耍出来的阴险手段。」 「顾曦这小子看起来态度好像真诚的不得了,实际上就是想用这种低姿态将各位先麻痹稳住。」 「否则,年轻人,年轻气盛。」 「干卿宗为了保护其他门派的宾客死了不知道多少人,他能就这么轻描淡写地过去了?「 「甚至还反过来要给你们赔礼道歉?」 「不应该涕泪横流,控制不住情绪地向各大门派哭诉干卿宗的惨状才是正常的吗?」 「你们不觉得这样才符合一个十四岁小孩的心态吗?」 他越说越激动,几乎要振臂高唿。 「各位,你们想想你们十四岁的时候都在干什么,都在想什么。」 「如果门派里的师兄师姐在你眼前去世了,你们怎么可能保持冷静?」 「所以啊,这根本就不是一次意外的遇袭,而是干卿宗自导自演的一齣戏!」 星天派掌门一脸笃定,言之凿凿,语调越说越高亢激昂:「等到三个月之后,众位门下的弟子表面上看起来熘光水滑,实际上里面早就变得破破烂烂,再难堪大用!」 「干卿宗这种邪门歪道——」 他话还留在喉咙里打转,身体就像骨灰一样洒落了。 这一切来得太过突然,突然到,站在星天派掌门周围的那些人甚至都没反应过来,脚面上被淋了一鞋子的骨灰。 「还有谁急着投胎的,不需要费那么多话,」顾君烛的眉头紧紧地蹙着,看着那一地深灰色的齑粉,眼神中闪现过极度的不耐烦。 「直接告诉我,我可以帮你速死。」 第85章 没关系的 见到了星天派掌门的下场,那些想要趁乱搅弄局势的门派,没有一个再敢异动。 他们倒是想动,可脖子刚伸出去,脑袋就自己往回缩。 修仙修仙,修的就是成仙成圣,长命千万岁。 顾君烛不仅软硬不吃,杀人随意得跟剁菜似的,谁还捨得白白把命往上送啊。 「还有谁想说话?」 顾君烛被星天派掌门气得余怒难消,大乘期的威压洒水浇花似的往外扬,压得在场众人都挡不住地发抖。 「南海派,告退。」 「地沟幽谷,告退。」 「天擎门,告退。」 「纺宗,告退。」 ……
第169页 因为有这尊老祖宗在干卿宗坐镇,灵越峰上的事端总算是顺利平息下去。 单纯前来确认弟子安危的门派众人,下山最早。 其次是想来看干卿宗笑话的,转了一圈发现没什么乐子,就也无奈陆陆续续下山了。 最后是跟干卿宗不对付的,即使有顾君烛在场但还是心存侥倖,想着趁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挑出一些事端。 可却因为鬼鬼祟祟惹人眼烦,气得顾君烛直接释放出大乘后期的威压,把这一众妖魔鬼怪都给轰出去了。 灵越峰上恢復寂静。 顾君烛沉默着坐在破败的大厅正中央,顾曦和贺成渊站在他身侧,等待老人开口。 刚才顾曦和贺成渊本想也跟随人群一同下山,却被顾君烛喊住。 见顾君烛此刻沉默不语,顾曦微微俯身:「老祖宗,您要跟我们说什么?」 听见顾曦的发问,顾君烛长嘆一口气:「我要说的,就是我们之前没能说完的那件事。」 「为什么数千年来从没有人能够飞升仙界。」 这是顾曦第一次在老人的眼神中看见悲戚。 他很小的时候就听顾明远讲过,老祖宗是干卿宗最大的靠山,是整个修真界最厉害的人。 如果真的遇到了解决不了的麻烦,就去请老祖宗出山。 只要老祖宗没有闭关,肯露个薄面,那就算是把天捅个窟窿出来都用不着害怕。 可这样的一个人,眼神里竟然显露出疲态苍凉。 这让顾曦心中不免滑过不好的预感。 老人手里握着一壶灵越峰特有的猴儿酒,拔开壶塞,仰头咕咚咕咚地喝了好几口。 晶莹的酒液顺着嘴唇流下来,滴在前襟,打湿一片。 酒气在房间内瀰漫,香味醇厚幽远。 他深吸一口酒气,随后低吼一声:「痛快!」 于是,眉眼终于恢復了原本的锋利。 「凡间之上,根本就没有仙界。」 顾君烛一张口,就说出令人震撼不已的话语:「飞升等于死亡,这就是我闭关多年所得出的结论。」 顾曦被惊得有些磕巴:「您,您怎么会这样认为?」 「当年因为轩辕沽前辈在洛子峰白日飞升,所以才有了十年一度的修真大会。按您现在的说法,难道轩辕沽前辈……」 「没错,」顾君烛的手指紧紧捏在酒壶上,指尖泛白:「想必当年他也是隐隐有所感悟,所以才会主动以一己之力镇压整个修真界,使得自己元气大伤,成功从原本的大乘后期降到了渡劫后期。」 「只不过,最终还是没能逃脱天命。」 天命这个词,从顾君烛口中说出来的时候显得分外沉重。 这是凡间最强者所预见的未来。 一条註定通往着毁灭和绝望的未来。 气氛变得压抑,顾曦深思片刻,开口问道:「老祖宗,天命到底是什么?」 顾君烛摇头:「不知道。」 他的神情有些痛苦,一只手敲打额头:「我参不透天命,小豆豆,我参不透啊。」 「参不透的天命么?」 顾曦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 掌心仿佛还留着变成凤凰那日,烈焰灼烧时候的滚烫触感。 拇指上套着的指环,是贺成渊送他的生辰礼。 食指摩挲指环,温润的触感下,熟悉感变得更重,好似这枚指环在很久以前就是属于他的东西,现在只不过是再一次地拥有。 他近来脑海里总是会出现一些熟悉的不熟悉的回忆,有时候让他甚至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在梦境还是在现实。 他似乎拥有另一份回忆,另一份人生。 梦里的他是凤凰鸟妖,被所有人恐惧,厌恶。 却有一个单薄瘦弱的背影一直站在他身前。 小小的,冰凉的,苍白的手,紧紧握住他的手。 好像永远也不会松开那样紧紧地握住,带着他一路向前奔跑。 「老祖宗,」顾曦轻声问道:「您之前说我身体里的血脉,可能事关前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顾君烛幽幽地发出一声长嘆:「我连自己的这一世都尚且无法参透,又哪有本事看得出你的前世呢。」 他好像一瞬间苍老了很多,伸手拍在顾曦和贺成渊的肩膀上,语气疲惫:「你们不是已经找到了有关生辰宴上来偷袭干卿宗的黑衣人的线索么,赶快下山去追兇手吧。」 「我要说的就是这些,再没有其他的了。」 *** 拜别了老祖宗,顾曦和贺成渊一同沿着山路向下走。 「贺成渊,我们追哪个?」顾曦看着手里的请帖,有点犹豫。 「最中间的吧。」 「为什么?」 「直觉,」贺成渊话说得一本正经,神情冷清自然。 顾曦:「……」 被这不靠谱的回答给气到,顾曦抬手对着贺成渊的后腰拍过去,手伸到一半,硬掰着缩了回来。 差点忘了贺成渊身上有伤了。 算了。 这笔帐他先记下,以后有机会必须讨回来。 正如刚才顾君烛所说,他们确实找到了有关黑衣人的线索。 这也是他们没有在出事后第一时间选择飞鸽传书,而是让各大门派前来干卿宗亲自确认消息的原因。 山上所有敌人都被护山大阵灭绝,干卿宗和众位宾客又被困在宗门内,这也就意味着灵越峰上到底发生了什么,除了顾曦和贺成渊再无第三个人无人知晓。
第170页 为友者需来到灵越峰亲自确认弟子安危,为敌者需来到灵越峰亲眼探查当日战况。 至于如何分辨是敌是友—— 「明明在宾客名单中出现过名字,但是却与现在被困在干卿宗内对不上号的人,果然又来了灵越峰上打探消息。」 干卿宗生辰宴的请帖,并不是一张普通的纸,而是记载着每位来场者的神识印记。 每个人的神识波动都不尽相同。 即使是一母同胎出生,长相一模一样的亲兄弟,亲姐妹,在神识的波动上也肯定会有所差异。 这样的做法不仅是为了拦下那些试图骗吃骗喝的人。 最主要是拦下那些心怀不轨,意图冒名顶替,又或者是试图伪造请帖混入场内,兴风作浪的人。 干卿宗布下那么严密的防守居然还会遇袭,除了来场宾客中有负责接应的内鬼,实在是再想不出其他可能。 「看这样子,修真界的各大门派里,很可能还有更多我们不知道的敌人潜伏在里面。」 一想到这,顾曦只觉得脑仁都在发疼:「我们起码需要查清楚这些人到底是什么身份,又是什么时候开始在修真界各大门派内潜伏的,以及他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原本以为一切都只是单纯的剧情控制。 可现在却似乎变成了一个策划了多年的缜密阴谋。 这个事实让顾曦心里忍不住有些焦躁。 他努力把这些情绪都狠狠地压下去,就像今天在各大门派面前得体应对的时候一样。 得体到没有任何人能看穿的伪装。 手里把玩着请帖,顾曦笑着调侃:「贺成渊,你说选中间的,那就选中间吧。」 「看名字应该是个小姐姐,也不知道你这臭流氓想对人家做什么,啧。」 看着身侧顾曦神情若无其事的脸,轻快的步伐,随意的说笑,贺成渊抿唇,眼神里闪过担忧:「豆豆。」 顾曦偏头:「嗯?」 眼瞳明亮带笑,清澈如映月的湖水。 贺成渊静静地盯着他看,半晌,低笑出声:「没什么,就是想起来一点事。」 顾曦好奇地问:「想起来什么?」 贺成渊微笑:「想起来我这个臭流氓那天亲你的事情。」 顾曦:「……」 好的,他不问了。 见顾曦耳廓通红,立刻左顾而言他地把话题往其他方向扯,贺成渊再忍不住地笑出声来。 声音低沉,格外好听。 「豆豆,」半晌,他止了笑,缓缓说:「没关系的。」 他说话的语气很淡,似乎只是漫不经心地随口一句。 话也说得没头没脑,但顾曦却清楚地明白了意思,瞬间僵住了脚步。 他感到眼眶莫名滚烫。 可他不想放任自己的脆弱,所以用自以为无坚不摧的壳子硬生生地将眼泪碾碎压了回去。 走在他身边这个人,透过他所有浮在表层强装出来的乐观随性。 一眼就看穿了他内心的焦躁不安。 所以告诉他,没关系的。 短短的四个字。 如同冰山崩落。 不管是对未知的惶恐,因同门逝去的悲痛,又或者是对于命运不公的愤怒。 都被这短短的四个字温柔击碎。 平息着沉落。 「嗯,」顾曦弯眸笑起来,眼尾透着一点淡红。 他深深地唿吸了一口似乎透着佛手柑味道的空气,微苦清甘,压在心底的那些阴霾好像一瞬间都散了。 「没关系的!」 第86章 难道贺成渊也喜欢他吗…… 两个人下了灵越峰,顺着锁定好的神识的方向走。 冬天的风吹得有些寒,路面结了一层薄霜。 天气晴朗,无雪无雾,对于目标明确的追踪者来说—— 简直是坏透了! 没遮没挡,让人跟灶房案台上逃命的螃蟹一样横冲直撞。 他们已经顺着遗留的神识痕迹,赶了整整五天路。 看样子还得继续赶下去,因为神识的主人没有一点停下来的意思。 请贴上出现的那个人,果不其然是个女人。 女人脸上蒙着面纱,身上的衣服看起来也没什么特殊的标志,行进的路上更是没去什么特殊地方,也不见她停下来跟人说话。 修仙之人过了筑基期就已经能够辟谷。 因此女人连打尖的需求都没有,一路上为了不被发现,走的都是偏僻之处,人烟罕至,这让顾曦还有贺成渊的追踪难度变得更大。 算起来,两个人这还是第一次正儿八经地跟踪,加上又是两个男人尾随一个女人,所以心里总是隐隐有一种不太对劲的别扭感。 顾曦用余光瞥了瞥,发现旁边跟他一起猫在墙根的贺成渊,侧脸精緻清冷,神情淡漠平静,跟紧张到心如擂鼓的自己简直天壤之别。 他于是再忍不住,伸手怼了怼贺成渊肩膀。 「贺成渊,你是不是以前跟踪过别人,怎么看着这么熟练?」 这一路上他们有好几次险象环生,差点被发现,都是贺成渊冷静应对,这才有惊无险。 这让顾曦不得不怀疑贺成渊很可能是以前就干过相同的勾当,所以才会如此得心应手。 贺成渊正凝神注意着女人的动静,听到顾曦问他话,淡淡回道:「没有,这是第一次。」
第171页 顾曦:「……我不信。」 贺成渊:「这有什么不信?」 他说完偏头看向顾曦,浅色的眼眸里带着笑意:「要真说起来,有经验的应该是你。」 看着顾曦略带迷茫的脸,贺成渊唇角笑意加深:「我记得以前有人跟踪过我一整天,是我记错了么?」 顾曦的脸一下子就炸红了。 他想起来自己以前确实偷偷跟踪过贺成渊,但是也就只跟踪那过一次。 因为那个时候琢玉楼里有传言,说贺成渊跟丁字号楼的一位师姐走得特别近,两个人每天说说笑笑,还经常在万经阁一起学习到很晚。 贺成渊一直备受琢玉楼里最受师姐师妹们关注。 所以,发现向来高冷难以接近的贺成渊居然貌似有了亲近的对象,女弟子们一个个全都坐不住了,有些沉不住气的直接就过来找顾曦想要问个明白。 顾曦跟贺成渊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兄弟,这事在琢玉楼里人尽皆知。 所以女弟子们觉得如果去问顾曦的话,肯定能问出个名堂来。 女弟子:「顾曦,你知不知道贺成渊跟丁字号楼的师姐到底怎么一回事?」 「啊?我不知道啊,」当年刚十二岁的顾曦,一脸迷茫。 女弟子:「那你去问问贺成渊啊,你问他他肯定会说的,我们根本和他搭不上话!」 顾曦想拒绝,可学姐们根本不给他反抗的机会,直接把他推出教室,说如果他问不出来结果,晚上她们就会去卧房堵他。 无奈之下,顾曦只得肩负起学姐们委託的重任,去找贺成渊问个明白。 可刚走到万经阁附近,恰好撞见贺成渊和丁字号楼的学姐走在一起,于是话就没能问出口,反而跟在两个人身后偷偷摸摸地瞧了一整天。 直到打喷嚏的时候被贺成渊发现,顾曦撒丫子拔腿就跑,却还是不幸被贺成渊抓住,堵在了墙角。 十四岁的贺成渊,身材已经很高挑了。 他两只手撑着墙壁,把一直左顾右盼着寻找机会跑路的顾曦固定在臂弯中间,眉头紧蹙:「豆豆,你在做什么?」 顾曦跟踪被发现了,心里不自觉地有点慌,话说得磕磕巴巴:「就,就看看你跟学姐到底在做什么啊。」 最先头的话说出了口,后面的就容易说多了。 「琢玉楼里都在传,说你跟丁字号楼的学姐走得特别近,好像有什么可疑关系。学姐们问不到你就来抓我,我就只能过来看看了呗。」 他说完去推贺成渊架在他身侧的胳膊,可力气没贺成渊的大,没推开,脸颊气得鼓起来:「喂,我说完了,你快把手拿开,我要回去跟学姐们汇报了。」 「汇报什么?」 「汇报你跟丁字号楼学姐有一腿啊!」 顾曦说完就猫着腰打算找个机会熘出去,可每一次都被贺成渊成功堵回来。 少年人肩宽腿长,跟顾曦这个刚刚十二岁,还没完全长开的小豆芽比起来实在不是一个等级,让顾曦根本找不到突围的空隙。 「喂,贺成渊,你堵着我干什么,快点起来!」 「不行,我不能让你出去汇报。」 「贺成渊,你这人怎么这么霸道啊!」 「豆豆,」贺成渊凝视着顾曦的脸,低声质问:「你如果想知道真相的话,直接来问我就好了,为什么要在后面偷偷跟着我?」 他觉得顾曦这样的做法是不信任他,心里愤怒又难过。 一门心思要把顾曦留在这问个清楚,根本顾不得其他。 顾曦一听这话,立刻就气不打一处来:「那我也得有机会过去问你啊!」 「我刚打算问你就看到你跟学姐往万经阁里走,进去了之后又待在一起看书看了那么久,好不容易出来了又一起不知道要去哪,我除了偷偷跟着我还能怎么办啊?」 顾曦气得脸都红了,觉得贺成渊这人简直蛮不讲理。 贺成渊唇角抿起来,也有点气上了头的样子。 他颀长的身子前倾,使劲压住顾曦不断试图挣扎出去的身体,把人死死压在墙上动弹不得,两个人的脸近得几乎紧贴在一起。 「我跟学姐待在一起为什么就不能问,你可以直接走过来问我,只要你问我我就会告诉你。」 「因为,我!」 顾曦瞪圆了眼,被贺成渊点透了之后,突然发现好像确实是这样。 他明明可以过去直接问的,为什么要像做贼一样在后面跟着? 他又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坏事! 「好吧,那我现在问你,你跟学姐到底什么关系?」 「没有关系。」 顾曦挑眉:「呵,我真是信了你的鬼。你就是个不讲义气的讨厌鬼,悄悄有了喜欢的人不告诉我,现在还打算骗我,我宣布了,我要单方面跟你绝交!」 「我真告诉你了,我才怕你跟我绝交!」 这一句近乎是吼的了,跟平时的贺成渊一点都不一样。 气氛一时凝固。 顾曦看着贺成渊近在咫尺的发红的眼睛,感受到喷吐在自己脸上的略显粗重的喘息,脑子瞬间有点发懵:「贺成渊,……我,我没要绝交,我刚才开玩笑的啊。」 「你有喜欢的人我干嘛要跟你绝交?」 顾曦有些被贺成渊的样子吓到了,想开玩笑缓解一下气氛:「除非你喜欢的人是我,哈哈哈哈哈。」
第172页 他说的眼泪都笑出来了。 贺成渊喜欢他,简直是今天最好笑的笑话。 「嗯,豆豆,你说得对。」 他看到原本气势有些发凶的贺成渊,松开了压在他身侧的胳膊,表情看上去好像有点累。 他居然没否认这样滑稽的玩笑,反而将话题重新扯回了丁字号楼学姐的身上。 少年眼眸半垂,语气低沉微哑:「丁字号楼的师姐,家里的长辈跟师娘是故交。她修炼上有不会的地方过来请教我,我拒绝不了。」 听完贺成渊的话,顾曦瞭然地点头:「哦哦,那我去跟学姐们汇报了。她们知道你们两个没关系肯定特别开心。」 「嗯,你去吧。」 回忆至此终止。 可那个时候他还能够毫无芥蒂说出来「除非你喜欢的人是我」这样的笑话,现在想起来却觉得很羞耻了。 而且—— 【嗯,豆豆,你说得对。】 他一直以为这句话是回应他们不会绝交的那句话。 现在想想,难道当时贺成渊是在回復他的那句玩笑话吗? 难道—— 难道贺成渊也喜欢他吗? 顾曦心里震惊,勐地偏头,望向贺成渊的侧脸。 少年五官精緻俊秀,清冷又禁慾。 薄薄的嘴唇紧抿着,不笑的时候显得尤其疏离淡漠。 感受到顾曦望过来的视线,贺成渊回望过去,唇角勾起,眼中带笑:「豆豆,怎么了?」 「没,没!」顾曦耳根燥热,连忙避开贺成渊望过来的视线:「专心追踪,我们专心追踪。」 「嗯,」贺成渊淡淡回道。 他们又跟在女人的身后走了整整一天一夜,这才跟随着女人来到了一个老旧破败的村落。 村子上虽然没有几户人家,但是闲置的老屋子特别多,十分阻挡视线。 再加上因为有了人烟的干扰,顾曦和贺成渊的视野有一瞬没有出现女人的身影,再追过去的时候就发现人已经不见了。 请贴上的神识也捕捉不到方位,好像这个人从这个世上完完全全消失了一样。 他们两个找遍村子的每一个角落,甚至还去到附近村落里查探,可都没能发现女人的踪迹。 人怎么可能凭空消失,不留一点痕迹呢? 哪怕是使用传输阵,或者是传输法宝,也应该会留下法力波动的。 顾曦茫然地站着,看着手里的请帖,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贺成渊,」顾曦下意识地喊人:「我们要不要换个人追,其他请帖上的神识还可以感应得到,现在追过去也不算晚。」 「汪呜~汪呜~」 顾曦看到贺成渊牵着一只大狗,正向他走过来。 「贺成渊,这是?」 顾曦疑惑地看着正哈哈吐舌头的狗,弯下身子,跟狗狗大眼瞪小眼。 「失踪的那个女人?!」 贺成渊被逗笑了:「豆豆的脑袋瓜真会想。」 他从顾曦手中接过女人的请帖,放在狗鼻子前面晃了晃,然后又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根肉骨头,逗弄那只狗。 「这狗是我从村民那里借来的,据说是这村里最好的猎犬,鼻子很灵。」 「走吧,跟上它。神识没了可是气味应该还在,找到她从哪里消失的就好了。」 猎犬吃了骨头,眼神里透着十分的满足和愉悦。 它甩了甩尾巴,扭头叫了两声,示意后面的两个两脚兽跟上。随后低头仔细地嗅了嗅,开始大步奔跑起来。 先是把整个村子绕了一整圈,然后又跑去邻村的村口嗅了嗅,最后又返回来,径直往一个方向跑。 顾曦和贺成渊跟在它身后,跑过农院,跑过鸡舍,跑过猪圈,跑过茅厕,最后终于停在了一座枯井前面。 顾曦:「就是这?」 猎犬邀功似的摇尾巴,围着枯井转了好几圈。 它把两只前爪搭在井沿上,担心两只两脚兽还是不明白它的意思,还特意伸着脑袋往井里瞧了瞧。 「汪汪!」 (就是里面!) 「回去吧,」见找到了目的地,贺成渊递给它一只肉骨头,松开手里的绳子,放它离开了。 第87章 再见容钰 枯井幽深,看起来似乎已经废弃了很久没有人用过。 井势直上直下,一眼望不见尽头,用神识查探也根本没有任何反应。 「贺成渊,我先下去,你负责殿后吧,」在发现井里情况不明后,顾曦立刻做出决断。 「好,」贺成渊看顾曦兴致满满,就没有出言打消他的干劲。 虽然神识和视野都没办法探清井口到井底的这段路,但贺成渊却知道这里并不危险。 他从小到大都生活在危险之中。 对于危险的感知,比起眼睛所能看到的,他更相信自己的直觉。 两个人从储物戒指里拿出捆仙绳,一端系在腰上,一端缠在了井口。 「要是被人知道重金难求的捆仙绳被我们用来干这个,估计鼻子都能被气歪了,」顾曦笑着把绳子用力缠好,打了个大大的死结,从井口纵身跃下。 下落的速度很快,四周全都是飞卷的尘埃,腥臭扑鼻。 顾曦落到井底后,腥臭的味道变得更重了。 刺鼻的气味顺着鼻端直冲大脑,熏得他神志不清,不得不掩住口鼻。
第173页 「贺成渊,你下来了么?」 他问,声音在枯井中迴荡。 「来了」 清冷的回应由弱变强,能听到人坠落时候产生的风声。 顾曦连忙向旁边走远些,免得贺成渊落下来的时候把他当成馅饼压在下面。 换做以前,被压也就被压了。 但现在他自问对贺成渊的心思不单纯,再被压的话指不定就是干柴烈火。 虽然…… 好像干柴是他,烈火也是他。 毕竟贺成渊永远都是那样清冷禁慾的。 井下面的世界四通八达,不过每一处拐角都黑黢黢的看不清前路。 顾曦从储物戒指里拿出夜明珠,攥在手里,打算一会探路的时候用来照明。 伴随着一声轻轻的「扑通」,贺成渊也落到井底站好。 他眉心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这么浓的气味,那条狗是怎么分辨出来女人的气息的?」 顾曦有些被问住了:「可能,狗的鼻子跟人的不一样?」 「或许吧,」贺成渊抿唇。 他不由分说地拉住顾曦的手,长腿迈动着走到前面,低声道:「跟紧我。」 顾曦本来想都不想就要开口拒绝,可手指被修长冰冷的手握住,指尖不经意摩挲间带起的微痒,让他脸颊泛起红,一时没能说出话。 等到再想说的时候,已经被贺成渊拉着向前走了。 贺成渊的身量很高,站在顾曦身前的时候,顾曦就除了贺成渊的后背什么也看不到了。 「贺成渊,你好高,」顾曦下意识地感慨。 贺成渊视线留意着四周,声音里带着点笑意:「豆豆也高。」 「我哪里高,我都快比你矮半个头了,」顾曦自言自语,心情有点沮丧。 长不过贺成渊这件事是他从小到大的痛。 他现在只能寄希望于等贺成渊再不长个子的时候,他还可以继续变高,然后一举超越贺成渊。 虽然…… 好像希望十分渺茫。 顾曦还记得贺成渊刚来干卿宗没多久的时候,他们个子其实差不太多。 所以那个时候他每天都要努力多吃饭,把肚子塞得胀胀的,想要快点长大,变得比贺成渊更高。 后来因为吃得太多坏了肚子,被商雪好一顿教训。 小孩委屈得偷偷躲起来抹眼泪,自以为躲到了一个谁也发现不了的地方,却不想还是被贺成渊给找到了。 「豆豆,你怎么了?」八岁的贺成渊蹲在他旁边,轻声问。 「我不告诉你,」六岁的顾曦用小手捂着脸,背过身子,呜呜地小声哭。 他都有点哭累了,贺成渊也不走,就一直在他身边蹲着,还试图伸手帮他擦眼泪,烦得顾曦不得不伸手把人往远了推:「贺成渊,你就不能比我矮吗?」 「真的讨厌你。」 「贺成渊讨厌鬼。」 顾曦余光里瞥见他说完讨厌鬼以后,贺成渊的嘴唇紧紧抿起来,使得那张本来就清冷的小脸显得过分冷峻。 「跟我来,」他看到贺成渊站起身,对他伸出手。 「去哪呀?」顾曦努力吸着鼻涕,抽抽搭搭地问。 贺成渊不说话,只是拉着他的手,带着他一路往前走。 「贺成渊,你要带我去哪呀?」顾曦小嘴瘪起来,奶声奶气地问。 贺成渊没回答顾曦,从地上捡起一块尖石头,递给了他。 男孩转身靠在一颗老槐树上,示意顾曦用石头在他脑袋顶上画一条线。 顾曦照做着画完之后,贺成渊又让顾曦转身背靠着树,也拿着石头在顾曦脑袋顶上划线。 顾曦这个时候总算明白了贺成渊是在干什么。 贺成渊这是在量个子呀! 顾曦立刻把自己的小身板挺得笔直笔直的,脖子因为向上抬得太过用力,甚至在脸颊下面挤出了一对小小的双下巴。 「贺成渊,你画好了吗,我是不是比你高?」顾曦焦急地问。 「嗯,画好了,」贺成渊点头。 得到贺成渊的肯定回答之后,顾曦火急火燎地转过身,踮着脚丫,瞪圆了眼睛,努力地瞧。 他记得贺成渊的那条线在左面,他的那条线在右面。 而左面的比右面的矮一截。 他比贺成渊高!!! 小孩瞬间破涕为笑,拉着贺成渊的手高兴地蹦来蹦去,像只红眼睛的快乐小兔子。 「贺成渊,我比你高!」 「原来我比你高呀!」 直到…… 有一次他们量个子的时候被云竹发现。 「哎,贺成渊,你们不是在量个子么,你偷偷弯膝盖干什么?」 被当场戳破的男孩,苍白的皮肤迅速飞上一抹薄红。 当时贺成渊睫毛颤动,抿着嘴唇说不出话的羞愤样子,顾曦到现在还记得很清。 现在想起来,感觉当时的他们真的都好傻好可爱。 井底还渗着一些水,脚踩上去的时候感觉泥泞又粘稠。 即使有夜明珠的晃照,也只能看清身周差不多两丈左右的距离,完全不知道下一刻会走到那里,会出现什么。 可只要跟贺成渊待在一起,就好像没什么好担忧害怕的。 看着两个人握在一起的手,顾曦手指向内用力,将那只手握得更紧了些。
第174页 两个人一路在枯井下面的地道里走。 可是走了好一会儿却什么也没发现。 「贺成渊,」顾曦轻声说:「要不然我们兵分两路走吧,这井底下地道太多了,一起走不知道走到什么时候才能走完。」 「不行,」贺成渊狭长的桃花眼里冷光流转,眼底浮现出深重的戾气:「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顾曦扭着头四下看了看,但是依旧一无所获:「你觉得是哪里不对?」 走了这么久没有结果,他也觉得有点奇怪了。 顾曦仔细回想他们在井底这么长时间的发现,迟疑地道:「说实在话,我完全感觉不到灵力的波动,如果井底真的有传输阵的话,应该不至于会这么平静吧?」 「可如果她是单纯地藏在井下面……」顾曦的脸痛苦地皱起来。 「这里面这么臭,她躲哪不好非要躲在这呢?」 贺成渊蹙眉:「豆豆,那人的请帖有反应了么?」 顾曦仔细瞧了瞧:「没有。」 请帖的神识没有反应,人又找不到。 他们陷入了一个不知该如何继续的困境。 贺成渊心里的烦躁感加重,舌头狠狠舔舐牙底。 他干脆不再走,停下脚步:「豆豆,你能想到可以消除,或者说改变神识的方法都有什么?」 顾曦没发现贺成渊突然停了,正走着呢,一脑袋撞在了贺成渊身上。 「咚」的一声轻响。 「突然停下也不告诉我,」顾曦揉了揉被撞得发疼的鼻子,小声说:「我记得课本上写着神识是不可能被消除改变的,除非人死了。」 「你每次小测都是第一名,这么简单的问题还要问我,」这话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完全就是倒数对正数第一的正常哀怨。 贺成渊紧接着问:「杂书呢?」 顾曦愣了下:「杂书啊……」 顾曦皱起眉头细细思索。 他杂书其实看得也不多,很多东西都是云竹讲给他听着玩的。 「我记得四师兄说过,修真界曾经有过一件灭门血案,多年来悬而不破。犯人明明在杀人现场留下了法力还有神识痕迹,可却无论如何也寻不到人与之匹配。」 「最后好像是……」他微微偏开头,闭着眼睛努力回想:「好像是因为那个人修炼了什么邪门功法,可以夺身还魂。本来的神识因为跟还活着的人的神识互相冲突融合,所以就变得跟原来,」 「贺成渊,你拉我去哪?」 他话还没说完,手上传来一股大力,整个人被贺成渊扯着向前飞快地跑。 「那条狗!」贺成渊牙根紧咬,眼里满是深邃的戾气。 快跑到井口的时候,顾曦看到原本隐约透进来的阳光正在一点点消失。 他震惊地抬头向上看,看到一块巨大的石板正在井口上挪动,石板的边缘赫然是一只小小的狗爪子。 眼看石板就要闭合,却被系在井口的捆仙绳给挡住,狗爪子用力在捆仙绳上挠动,可是并没有什么作用。 「铮——」 贺成渊的飞剑顺着还没来得及完全合拢的缝隙飞过去,却不想好像被一道看不见的墙所阻碍,根本没办法飞出井口。 「去——!」 顾曦祭出破空,对着贺成渊飞剑的方向勐掷而出。 枪尖狠狠地砸在剑柄上,发出金玉相撞的轰鸣。 两股力量合在一起,使得眼前的空间发出「咔嚓咔嚓」的轻响。空无一物的虚空中,出现蛛丝一样密闭的裂痕。 「跑!」 他们不谋而合地召回法宝,再次祭出,向着同一点不断用力施劲扩大着裂缝的范围,并一起向着裂缝的方向冲过去,试图从薄弱处突破。 就在此时,异变突生! 裂痕处却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好似破裂的冰霜重新凝结,彼此相撞,发出细碎的阴森窸窣声,最后融合成狰狞的荆棘丛,冒出数不清的尖刺。 那些荆棘将飞剑和破空缠绕在里面,发出滋滋的融化声。像无数舞动着的手臂,将一切试图靠近它们的东西拉扯着向地狱沉沦。 机会稍纵即逝,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加快速度向井口飞驰,试图抢先用自己的身体将荆棘墙壁撞碎,给对方冲出一条生路。 「哪来的癞皮狗,人模狗样的噁心死了!」 一声清脆的怒叱从井外传来,伴随着一阵撕心裂肺的犬吠和呜咽的哀嚎。 原本正在不断闭合的石板停下了动作,并被反向横推着挪开,露出一张汗水淋漓的脸。 「你们两个怎么样?」容钰趴在井口,头髮凌乱,脸上还沾着好几根狗毛。 「没事就赶快出来,跟我一起去干他们丫的!」 第88章 洛子峰上的安全出口…… 「容钰,你来了!」顾曦惊喜地叫。 「对啊,我来了,」容钰捂着被狗咬到的地方,龇牙咧嘴:「你别高兴得太早,我救你们可不是白救的。」 「我是想让你们陪我去洛子峰,帮我打场架。打赢了对你们也有好处,我们皆大欢喜。」 原本阻隔在井口的结界,因为猎犬的死亡而消散。 顾曦和贺成渊足尖在井底轻踏,灵巧地翻身跃出井口,落到了外面的平地上。 猎犬被容钰给杀得彻底,一口气都没能剩下。
第175页 身体也并没有在死后出现任何异状,依旧维持着死狗的样子,在地上一滩烂泥似的躺着。 将剩余的请帖捏紧,顾曦感受到上面的神识已经消失的一干二净,不动声色地将请帖收回了储物戒指里。 眼看着这条线索彻底中断,顾曦暗自嘆出一口气,往贺成渊的方向看,恰好看到贺成渊的视线扫过来。 两个人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惋惜和无奈。 容钰并不知道黑衣人试图剿灭干卿宗的事,所以才会毫不犹豫地把这只狗给杀死。 如果换成他们出手的话,肯定要把猎犬制住并找到些新的线索。 但事情已经结束了,再去思考也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况且今天如果不是容钰及时出现,他们两个想要从井里脱身绝对要付出不小的代价。 现在容钰有事相求,顾曦自然没道理推脱。 顾曦笑起来,真诚地道谢:「容钰,谢谢你救了我们。」 他揉了揉刚刚在井底下被熏得发酸的鼻子,温言说道:「我们现在就出发去洛子峰?」 他心里着急查明黑衣人的事情,洛子峰这边想要速战速决。 容钰听到顾曦一口应下来,心中开心:「好啊,我们现在就出发吧。」 她一马当先,步履轻快。 「顾曦,跟你办事真是让人心情愉悦。」 「这要是换了我弟,每次我让他帮我干点什么必须得问东问西,问了一大堆最后还不一定能帮我做,烦得要死。」 顾曦眨眨眼:「容钰,你不是剑宗宗主的独生孙女吗?我还是第一次听说你有弟弟,是你娘亲又有喜了?」 修仙乃逆天而行。 不管是辟谷,引气入体,打坐修炼,还是炼制各种灵丹妙药吞食,样样都是在试图将自己的身体与俗世凡尘割裂,以求最后能够踏破虚空,成为不老不死的仙人。 故而修真之人极难留下凡俗子嗣,门派的扩大和承袭多依赖于师徒相授。 年代久远的修真大家中一旦有了亲传的子嗣,虽然不会像顾明远一样喜难自抑到大肆宴请宾客,但总归是个让人内心振奋的好消息,总会情不自禁地与相交亲密的门派言说,把消息向外传出去。 但顾曦却一点消息也没听到,这实在是有些不太正常。 容钰闻言不禁一怔:「啊?不是,我说的不是我在剑宗的弟弟。」 见顾曦面带困惑地望向她,容钰出于对即将一起并肩作战盟友的照顾,决定把自己知道的所有事情都跟顾曦他们交代清楚。 「把你所有的疑问都先攒着,等我找找能不能有个客栈供我们歇歇脚,好好聊聊。」 「我刚杀了那狗浑身都是血,身上难受得要命,想去好好泡个热水澡。」 「再加上你们两个也……」 容钰终于再忍不住地把手捂在了鼻子上,扭过头,一脸嫌弃:「顾曦,那井里是有粪水么,你们两个怎么会这么臭?」 臭也就罢了,还毫不自知。 尤其是贺成渊,长身玉立地沉默,神情淡然又疏冷。 那副风轻云淡的高冷模样,搞得好像臭气根本就不是他们身上发出来的,让容钰四处寻找臭气来源,直到能够确定一定以及肯定是顾曦和贺成渊身上的味道之前都在不断自我怀疑。 「哎!」顾曦涨红了脸:「是吗,我在井里面待得久了,鼻子都被熏坏了,一点味道都闻不出来。」 他伸手把旁边的贺成渊扯过来,鼻子贴在贺成渊肩膀闻了闻。 不臭也不香,原本熟悉的佛手柑味道变得跟空气一样。 ——果然是鼻子被熏坏了。 贺成渊微微偏头,看着顾曦在他身侧皱着鼻子努力地嗅。 少年挺翘的鼻尖紧贴在他肩膀,脸颊因为吸气的时候用力太勐而泛起红。 见顾曦嗅得认真,贺成渊睫毛微颤,神情有几分无措,低声问:「是臭的么?」 顾曦挠了挠头:「应该是吧,我鼻子好像熏坏了,什么也闻不出来。」 「以前你身上的味道很好闻,有点像清寒苦甜的佛手柑,我特别喜欢,但现在也闻不出来了。」 「哎!」 顾曦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火一下子烧到脸上,耳根都烫红了:「我,我不是说我喜欢你的意思。」 「我是说喜欢味道,味道!」 「我特别喜欢你身上的味道,不是特别喜欢你的意思!」 嘴里的话,因为过分紧张而越描越黑。 顾曦看着贺成渊那张明显神情有些错愕的脸,整个人后悔得快要死了。 天啊,他到底在说什么啊。 根本没人说他喜欢贺成渊啊,他到底在解释什么? 顾曦你不要再说了,你快闭嘴吧! 容钰还在旁边呢! 你那些龌龊心思能不能收一收,不要把气氛搞这么尴尬啊! 顾曦燥得忍不住把脑袋深深地埋下去,两只手不安地在身前搅动,虽然心里害羞,眼睛却还是不自觉地往贺成渊那边瞥。 他看到贺成渊的桃花眼微微瞪大,正一错不错地望着他,眸光里满是错愕。 贺成渊的睫毛很长,眼眸的颜色琉璃一样剔透。 五官精緻俊美,气质清冷又矜贵,阳光洒在他的肩膀和眉眼,让贺成渊看起来像是直接从画里走出来的人一样。
第176页 他的竹马可真好看。 又好看又温柔又聪明又勇敢。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人呢,顾曦忍不住在心里暗暗地想。 贺成渊似乎真的被顾曦刚才说的话给吓到了,路上有个石头都没看见,直接一脚踩上去,要不是顾曦一直在旁边偷偷瞄他反应得及时,贺成渊差点直接栽个跟头摔倒。 「我们,去找间客栈梳,梳洗吧,」贺成渊说话的语气有点结巴,偏冷的声线微微颤抖。 容钰:「……」 别人的狗粮都是香的,为什么只有她的是臭的! 原本由容钰一马当先的队伍,变成了贺成渊站在最前面。 一行三人急匆匆地找起了最近的客栈。 洛子峰因为有十年一度的修真大会,在凡人眼里算得上仙家宝地,所以越往洛子峰的方向靠近,附近也就变得越热闹。 原本荒僻的无人地界变为人群络绎不绝的乡镇,顾曦他们在看到沿路的第一家客栈之后就立刻派容钰打先头进了店。 容钰推开门,喊道:「店小二,来三件上房,再打三盆热水来!」 店小二见来了客人,连忙把正在擦桌子的小手帕往兜里一揣,笑容满面地迎上去:「哟,客官您快请进。」 见只有容钰一个人,店小二以为还有人没进来,就把头往后扭着向门外看:「没有其他人了么?就您一个人,怎么要三间房?」 容钰大步地往前走:「还有两个人随后就到,钱一分不会差你的,去把热水烧好送到房里吧。」 说完,扔给店小二一个沉甸甸的钱袋子。 得了容钰的准信,店小二笑眯眯地替容钰把上房的门打开:「好嘞客官,您稍等,我这就去帮您烧水。」 等到店小二将热水放好离开,容钰四处扫了一圈,发现客栈里稀稀疏疏没几个人,连忙几步跑下来,对着客栈外面勐地挥手。 「快来快来,人走了!」 两抹身影疾风似的窜进来,迅速找到自己的房间关上了门。 来客栈之前,顾曦和贺成渊试图找处河水好好洗洗,可一路走来居然全是泥土地。 因为担心自己的臭味太重,惹得店小二和掌柜的直接把他们赶出去,他们实在没办法,只能商量好由容钰前去打头阵,他们两个人在外面等着,等容钰给他们发出可以进来的手势之后再进店。 三个人舒舒服服地泡了个热水澡,洗去一身的污秽,来到了容钰的房间里碰头。 随手掐了个葡萄扔到嘴里,容钰口齿不清地道:「我跟你们说个事你们可别太吃惊。」 她伸手往天上指了指:「我其实不是你们这个世界的人,我是从其他世界过来的。」 「一个比你们这里要先进很多,完全不一样的地方。」 她说完望向顾曦,想找点难得的乐子出来。 贺成渊是个死高冷,根本不用指望他能给出什么反应。 容钰本以为顾曦会吃惊地叫起来,又或者是一脸不相信地反驳她。 可她千算万算没想到,顾曦居然摆出一脸——所以呢?的表情回望她。 容钰:「……」 顾曦见容钰说了一半突然停下来不说,不由得出声提醒道:「容钰,你还没说有关你弟弟的事,还有要去洛子峰打架的事情呢。」 容钰被顾曦这幅冷静模样惊到了,磕磕巴巴:「你,你都不震惊我刚才说的话么?我说我是其他世界来的啊。」 她特意又把这几个字咬得更重,重复道:「不是这里,是其,他,世,界!」 顾曦眨眨眼,笑着说道:「我早就知道呀,我还知道这个世界其实是一本书。」 容钰:「……」 好吧,该震惊的原来是她。 容钰迟疑地望向贺成渊:「那他?」 顾曦点头:「贺成渊也知道的,你有什么话直说就好了。」 见顾曦和贺成渊居然早就洞悉了真相,容钰也不矫情,直奔主题地说道:「那事情就好解释多了。」 「我之前说的弟弟是我在另外一个世界的弟弟,不是剑宗这个家里的弟弟。」 「我现在被困在这本书里出不去,之前托人联繫我弟弟让他救我,可那个废物不知道为什么一直也没成功。」 「实在没有办法,我只能自己想办法出去。」 「安全出口,你们听到这四个字大概能明白我想说的是什么意思么?」容钰向顾曦和贺成渊询问。 顾曦摇头。 「好吧,那我解释一下,」容钰点点头,示意顾曦自己知道了。 「就是我们现在所在的世界其实可以看做是一个闭合的房间,只有管理这个房间的人(穿书管理局)才有开门的钥匙,待在房间里的人是没办法随意进出的。」 「可是因为我所在的地方非常重视每个人的人权和安全,所以不允许有这种完全取决于管理者支配的闭合房间,必须要有一扇可以允许房间(书中世界)内的人自由进出的门,也就是我说的安全出口。」 「这个安全出口的所在地,就是洛子峰的峰顶,可我之前去看的时候,却发现这个安全出口被人堵死了。」 「所以我才会过去找你们,想让你们帮我打败拦在洛子峰上的那些人。」 说到这,容钰气得咬牙切齿,语调近乎恶狠狠地道:「等我出去之后,改变这本书的结局完全就是小意思。」
第177页 「到时候顾曦你也用不着死,贺成渊你这么烦我也用不着再跟我成亲,我们三个皆大欢喜。」 她伸手,用力地拍在桌子上,气势凶得顾曦忍不住抖了一下。 「一家小小的私人公司,不仅敢骑在我脖子上撒野,还连法定条例都敢无视!」 「不把它弄到破产倒闭,从今往后我就把容字倒过来写!」 第89章 觉醒者,我们又见面了…… 容钰的气势实在是太沖,说话的语速又快,震得顾曦的耳朵脑袋都跟着一起嗡嗡地响,好半天没能回过神来。 直到容钰累得气喘吁吁,又摘了颗葡萄扔到嘴里去嚼,四周变得安静,顾曦这才勐地反应过来一件事。 「容钰,你,你刚才说贺成渊讨厌你?」 顾曦吃惊地望向容钰,嘴唇嚅动:「可是,他不是,喜……」 怎么会这样? 贺成渊不是一直很喜欢容钰的么? 「我说的没错啊,」容钰一脸一所当然地回道:「他那么讨厌我,你难道看不出来?」 「每回琢玉楼的那帮同学一提到我跟你的婚约,或者起闹让你赶快娶我,贺成渊那小子眉头拧得都快能挤出水来了。」 「要不是琢玉楼里有先生看着,卧房的门上又有防御力特别强的结界,我都怀疑他能趁着夜黑风高直接一剑把我给捅死。」 容钰觉得她说的一点都不夸张。 每次上课的时候她凑得离顾曦近一点,或者两个人说话的时间久点,贺成渊从后背传来的眼刀和突然放大的冷气都让她透心凉,魂飞扬。 要不是贺成渊的敌意表现得这么明显,她根本就不可能发现贺成渊喜欢顾曦。 顾曦只觉得听得一头雾水,轻声追问:「容钰,你为什么要这么说?」 「我觉得贺成渊他不讨厌你啊,更不可能会拿剑捅你的。你别看他好像总是冷着个脸,其实他脾气可好可温柔了。」 容钰:「……」 她皮笑肉不笑地「哦」了一声,挑起眉头瞧着顾曦看,想确认一下顾曦到底是不是在故意挖苦她:「顾曦,你刚才那些话是认真的?」 「嗯,」顾曦点头,圆润的杏眼坦诚明亮:「当然,我跟他待在一起九年,我最了解他了。」 容钰:「……」 好吧,原来这傻孩子是真的没开窍。 看着顾曦那张俊秀稚嫩,微微泛红的脸,容钰甚至有一种拽着顾曦领子告诉顾曦,「顾豆豆,贺成渊他喜欢的是你啊!!!」的冲动。 但容钰仔细想了想,顾曦也就才十四,换到现代社会其实相当于是初二,毛长没长齐都不好说。 贺成渊年纪倒是大一些,但也就是个刚上高中的臭小子。 两个小少年互有好感,但是朦朦胧胧地看不清对方的心意其实还挺正常的。 毕竟,不管是理解喜欢这种心情,还是向喜欢的人传递自己心意的忐忑,都是磕磕绊绊地成长。 是只有少年人才有的特权,是独属于青春最美好的全力以赴。 最主要的是—— 一本言情文,男一男二互相喜欢,几乎没她这个穿书女主什么事。 她唯一的登场作用,就是像个工具人一样成了对方互相吃醋的感情催化剂。 现在让她容钰当红娘戳破窗户纸? 她堂堂容氏家族长女就这么不要面子的吗! 想到这,气得容钰一口气又多抓了几个葡萄塞到嘴里,噗嗤噗嗤地咬着泄愤,吃的满脸都是黑紫色的葡萄汁。 等到气消得差不多,容钰拿起手帕擦了擦手和嘴,对顾曦和贺成渊嘱咐道:「洛子峰上拦路的人本事很强,我之前去闯过一次,根本没看清对方的动作就被打下来了。」 她有些担忧地望向顾曦和贺成渊,事到临头心里突然开始有点发怂:「这次我们最主要的目的是把我送出去,所以你们两个就算打不过对方也没没关系,拖住他就行,用不着拼命。」 「要是这次也还是不行,我就只能继续等我那废物弟弟的消息了。」 一想到容源泽(009),容钰脸上扬起淡淡的嫌弃和一点点小小的骄傲:「不过,我那弟弟虽然废物,勉强还算是个挺有名的计算机高手。」 「好吧,你们不懂计算机的意思,反正就是他本事还是有一点的,实在不行的话还有我父亲能够帮助我,你们尽力而为就可以了。」 顾曦和贺成渊对视一眼,互相从对方的眼神里读懂了彼此的想法。 既然容钰说了她有可能更改结局,那么这件事他们必须全力以赴。 在黑衣人的线索已经彻底断掉的现在,洛子峰上的「安全出口」很可能就是他们改变命运的唯一的转机。 顾曦点头,向着容钰保证道:「容钰,我们一定会尽力将你送出去的。」 容钰低低地嘆口气:「好,只要你们能把我送出去,一切就都好说。」 三人定好决策后,纷纷回到各自的房间休息。 一夜好眠后,清晨,再次踏上前往洛子峰的道路。 他们脚程很快,没用多久的功夫就来到了洛子峰山脚。 寒冬时节,山路难走,不过三人都是修仙者,路途虽然有些崎岖倒也不至于影响攀登。 此时还不到修真大会的日子,山上只有零星的几十个,试图参悟当年轩辕沽飞升痕迹的修真者在走动。
第178页 看到顾曦他们三人上来,这些人以为顾曦他们也是来试图参悟踏破虚空的办法,就并没有多关注,继续做自己的事情了。 而看着那些对着细小刮痕都不肯放过,当个宝贝一样仔细端详的男男女女,容钰不禁唏嘘不已。 她心中觉得这些人可怜,低声感慨:「不知道如果他们发现所谓的飞升仙界其实都是假的,会不会崩溃到当场跳崖啊?」 顾曦听到容钰这样说,想起老祖宗之前跟他说过的话,眉头紧锁,悄声问道:「容钰,你也觉得这个世界里根本就不存在仙界?」 容钰耸肩:「当然,这本书的大结局就只写到了我跟贺成渊在修真大会之后成亲归隐。主角都没能飞升,这个世界怎么可能会有仙界?」 顾曦只觉得心中悲痛:「那传说中踏破虚空的轩辕沽前辈?」 「应该是不小心踏入安全出口了吧,」容钰咳了一声:「安全出口是现实世界和书中世界的接口,他一个二维人物从门里跑到三维世界去,八成会在量子场的作用下被搅得灰飞烟灭。」 「对了,」容钰说到这,突然注意到她忘了嘱咐顾曦和贺成渊一件事情:「到时候我找到了安全出口,你们两个千万不要跟我一起进去。」 「由低维空间到高维空间的空间屏障是不可穿越的。」 「我所在的世界进行了长达上百年的研究,付出了无数物理学家的心血,可是也没办法让人类成功从三维空间穿越到四维空间,书中的二维和现实的三维之间也是一样的。」 顾曦被二,三什么的绕得有点头晕:「……容钰,你在说什么啊?」 意识到自己下意识说了顾曦和贺成渊理解不了的话,容钰懊恼地拍了拍脑门:「没什么,反正你们记得不要跟我一起走进安全出口就好了。」 她扭头看了看顾曦和贺成渊,语气严肃又郑重:「准备好了么?」 顾曦和贺成渊点头。 容钰深吸一口气:「好,那我就开始了。」 「啪——!」 伴随着容钰发出的一声清脆的响指,氤氲的雾气以容钰为中心迅速散开,地面在经过剧烈地颤动后,整个洛子峰居然完全消失。 顾曦心中一惊,连忙提气御枪飞行,并伸手试图拉住贺成渊和容钰,耳畔却传来容钰的一声大喊:「都不要用法术,现在是我利用系统权限开启开启的传输阵,我们很快就可以去到安全出口的位置了!」 顾曦闻言放松了身体,感到自己陷入了一种很奇怪的状态。 跟以往传输阵的时候单纯的因为速度过快而产生的不适完全不同,他感到自己好似在不断旋转,一会儿上升,一会儿下落,转得他脑袋都开始发晕。 不知过了多久,浓雾散开之后,顾曦双脚终于踏在了实地上。 他这才惊异地发现,洛子峰上除了他们三个以外,所有的人都消失不见了。 黄昏的阳光洒落在一望无际的山顶,照亮了重叠着的千山万峰,也映出了一条通往幽幽苍穹的金色阶梯。 阶梯的尽头是一座高耸的大门,紧闭高门的大半都被隐匿在云端中,看不清楚模样。 万籁俱静,气氛神圣莫测,顾曦和贺成渊被眼前的奇景所惊,连唿吸都不自觉地屏住。 「看见那个人了么?」容钰伸手,指向正坐在阶梯最前端的男人,压低了音量:「我之前说的,拦在安全出口前面的那个人就是他。上次我想顺着阶梯回家的时候,直接就被他给轰了下来。」 「我甚至没看清他什么时候出的手。」 顾曦和贺成渊凝神望去,这才注意到阶梯的最下面,居然坐着一个男人。 男人长发迤逦,脸低低地垂着看不清模样。 唯独从裸露在外的手还有脖颈上的光滑细腻的皮肤,能够看出来这应该是一个年轻的人。 顾曦偏头,眉头紧蹙:「贺成渊,你能看出他是什么修为么?」 贺成渊摇头,神色凝重。 他们从这个男人周身感觉不出任何灵力波动。 会产生这样的情况只有两种可能。 一种是这男人是个没有任何修为的普通人。 一种是这男人修为深不可测,超出他们的境界太高,凭他们现在的眼力根本没办法分辨对方的实力。 而坐在阶梯上的这个男人,很明显属于后者。 「反正我们的目的也不是赢了他,只要把他引开,给容钰制造一个能够登上台阶的机会就好,」顾曦从储物戒指中召唤出破空和猎隼,悄悄搭弓挽枪,试图神不知鬼不觉地偷袭男人。 顾曦传音入密:「容钰,我跟贺成渊会尽力牵引那个男人的注意力,你到时候就找个机会冲上去。」 容钰赶忙点头,被紧张的气氛所影响,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 顾曦一边悄悄向侧面移动,一边用眼神示意贺成渊向他相反方向走。 两个人配合得默契,行进间悄无声息,直到男人进到二人的射程之内的一剎那—— 「轰——!」 剑光枪影齐飞,向着男人的方向勐攻而去。 电光火石间,顾曦和贺成渊欺身向前,试图借着攻击造成的声势给予男人尽可能的打击。 就在此时,男人突然抬起了头,露出一张苍白瘦削的脸。 他微微偏头,望向顾曦的方向,视线冷峻无情,薄唇轻启:「觉醒者,我们又见面了。」
第179页 声音尖锐刺耳,锥子一般勐地穿破进顾曦的脑海。 一瞬间,一股万分熟悉的感觉涌上顾曦心头。 他的脑海里闪过一位面目模煳的红衫少年。 少年黑色的长髮被鲜血浸染成赤红,昏暗的河水里倒映出他满身的血渍和破碎的衣衫。 抬眼的剎那,琉璃颜色的双眸好像是用寒冰铸成,冰冷刺骨,没有一丝一毫的情感和温度。 【觉醒者,你已经失败了这么多次,为何依旧不肯放弃!】 【你是实验下所产生的变数,是本不应存在于世间的异物!】 【如今开了神志,有了生命,懂了爱恨,却为何反倒不肯珍惜!】 半空中,一道机械般的冰冷声音不断响起,震耳欲聋。 少年身后背着一只足有一人高的长弓,弓弦崩断,手中紧握的长柄缨枪也布满了缺口。 可他嵴背挺拔笔直,眸光明亮粲然,这使得他的模样看起来没有丝毫狼狈。 他启唇,冰冷的,低声说了几句话。 剎那间,天火崩落,雷电嘶鸣,伴随着机械声愤怒地嘶吼。 少年枪指长空,周身烈火焚烧。 他冷笑:「我所有的人生轨迹都在你们的操控下,连反抗的权利都不曾拥有。」 「这样卑躬屈膝的贱命,有什么好拿来珍惜的!」 是谁在说话? 突然出现在他脑海中的那个红衫少年到底是谁? 难道会是他么? 那他到底是谁? 顾曦头痛难忍,胸腔里似有什么压抑不住的情绪要喷薄而出。 他怒瞪着眼前的男人,一个从未听过的名字从他唇畔近乎嘶吼地喊出来:「徐光!」 男人闻言笑了:「觉醒者,难为你还记得我。」 徐光袍袖挥舞,犹如张开羽翅的仙鹤,将顾曦和贺成渊的攻击尽数拂开,扬高脖颈,发出一声长啸。 宏伟的阶梯像是一张被撕碎的写满了字的纸,从某一个不知名的角落开始分解,支离破碎,散落一地。 混杂着文字的纸屑变为融融晦晦的黑色不明液体,速度飞快地四处流窜。 它们像是在爆炸后溢出的火星一样疯狂地滚动,争先恐后地布满天空的每一处角落。 黑色与黑色互相挤压,形成愈发浓厚压抑的乌色。 霎时间,天顶乌云团聚,聚集的乌云在声音的控制下,犹如被一只巨大的手不停搅动,急速地旋转,几乎是要将整个苍天撕开一般。 「轰隆隆——!」 巨大的雷鸣声震耳欲聋,千万道闪电突破乌云的桎梏,一齐向着顾曦所在的方向噼去。 刺拉拉的闪电白光齐落,横亘在天地之间,牢笼一般试图将顾曦整个人包裹在里面。 顾曦身姿灵动,足尖在枪尖轻踏,身形在闪电大网中利落穿梭,试图从牢笼中脱困。 贺成渊也挥舞着飞剑,向着顾曦所在的方向疾驰,试图与顾曦汇合。 凝视着顾曦的方向,徐光眸光里满是寒意,杀气几乎深入骨髓,令人毛骨悚然。 「觉醒者,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男人话音刚落,顾曦觉得身体似乎被千斤重的巨石给压住,浑身的骨骼都好像在这样的巨力下被碾碎,眼前骤然一片猩红,忍不住大口喷出鲜血。 他的动作因为伤重而变得缓慢,胳膊被落下的雷电挂蹭,留下一道深深的血口。 与此同时,顾曦耳畔突然又出现了很多声音。 嘈杂,混乱,他不该遗忘却不得不遗忘的声音。 脑海中全是零星琐碎的记忆片段,似乎他已经来过这里很多次,又被驱逐出去很多次。 可是每一次地驱逐,对方也付出了相应的代价。 比起他付出的只多不少! 胸中似乎翻滚着无尽的浪潮,顾曦只觉得一时之间种种复杂情绪充斥脑海,让他整个人快要爆炸了一般遏制不住破坏的冲动。 不甘,愤怒,紧张,恐惧,悲伤,痛苦……海浪一样将他彻底吞没。 可即使这样,他也丝毫不想认输后退。 身体的每一寸角落都在疯狂地叫嚣,固执得让顾曦自己都觉得有些害怕。好像哪怕只是暂时的躲避,对他来说都是无法忍受的奇耻大辱。 他必须从无穷无尽的束缚中挣脱着逃出来! 他不能输! 哪怕命丧于此也决不妥协! 淡淡的赤红从顾曦的肌肤上瀰漫而出,如同火焰的烟雾。 随后,沖天的火光爆燃升起。 一圈圈的火焰盘旋而上,浴火的凤凰在烈焰中展翅翱翔。 巨大凤凰的羽翅挥舞,裹挟着烈焰的热浪。 热浪所及之处,漆黑的墨团如同泡沫一般被击碎,变成星星点点的齑粉,被凤凰火焰的强大力量所吞噬,消失得连灰烬都看不见踪迹。 将嘴里的血腥狠狠地咽下,顾曦伸展双臂将破空搭上猎隼,枪弦碰触,发出金玉相撞的声音,枪影银光四溢,飞射间绽放无数火花。 他目不转睛地向着徐光所在的方向瞄准,对于迎头落下的闪电不躲不避。 赫然是同归于尽的架势! 「豆豆!」顾曦听到贺成渊在喊:「你快躲开,不要硬拼,快躲开啊!」 那声音太过焦急哀切,如同一把利刃,以点破面地划破了混沌的一切。
第180页 让顾曦在剎那间勐地意识到,有一个人,把他的痛苦看得比自己的苦痛还要哀伤,把他的生命珍重得更胜过自己的生命。 清冷嘶哑,是他混乱又血腥的回忆翻滚中唯一的美好和真实。 是茫茫然命运中永远不会逝去的,指引他归还的唯一希望。 几乎要暴走的力量和压抑不住的戾气在瞬间烟消云散。 顾曦放下手里的破空,侧身翻滚着避开迎头落下的致命闪电。 「啪——!」 千钧一髮之际,容钰强撑着战胜恐惧心,终于成功打出了响指。 闪光雷电和轰鸣声尽数消失,所有的一切都恢復了原状。 原本正在洛子峰上寻找轩辕沽飞升痕迹的人,依旧在找寻着痕迹,仿佛刚才那一切惊天动地的事情都不过是他们产生的幻觉,是一场刚刚醒来的梦。 唯有顾曦手臂上一道深可见骨的灼伤焦痕,正在不断地向下滴血,清晰地告诉他们刚才确实经歷了一场恶战。 「豆豆,」贺成渊焦急地快步冲上去,扶住顾曦脱力的身体,将他狠狠抱在怀里。 他还没从刚才的惊吓中回过神,脸色犹如白纸一般,撕扯下自己的衣物,在顾曦手臂的伤口处迅速缠绕着止血。 顾曦额头汗水涔涔,面色惨白,手里还紧紧握着破空和猎隼,手指因为过分僵直而没办法松开。 「那个人似乎认识我,我也似乎认识他。」 顾曦大口地喘息,艰难说道:「所以,下次就由我去当诱饵,贺成渊,你趁机带着容钰从他身后的台阶登上去。」 「算了算了,」容钰被刚才的战斗吓得面无血色:「顾曦,我们不去了。」 「我决定还是等我弟弟接我出去。」 「那人简直太危险了,我们去了也是白白送命。」 「不。」 顾曦抬头,望向阶梯消失的方向。 少年眸光坚定,里面燃烧着无穷无尽的战意,粲然胜过热烈绚烂的黄昏。 「等到我养好了伤,我们就再向那人挑战一次。」 他的语气近乎固执,带着谁也没办法动摇的决心:「不光是为了送你回家,也是为了知道我自己到底是谁。」 「而且,我希望你们能够相信我。」 少年的话语斩钉截铁,带着千万次曾经胜利过的自信:「我一定可以战胜他!」 「一定可以!」 第90章 我喜欢你 顾曦不仅胳膊有外伤,看不见的内伤更严重。 贺成渊和容钰虽然没有直接跟那个叫徐光的男人正面对上,但只是被战斗余波波及都觉得五脏六腑错了位似的发疼,身体根本提不起力气。 那根本就不是这个世界该有的力量。 如果硬要说起来,如果他们现在居住的地方是凡世,那么把那个世界称为仙界,把那个叫徐光的男人称为仙人倒也毫不违和。 他们样子狼狈至极,披头散髮,衣服焦黑,活似刚刚跟人打了一架之后又倒霉得被雷给噼了一样。 跟刚上山的时候完全不同。 惹得四周那些正在寻找轩辕沽飞升痕迹的路人,纷纷侧目。 三个人里面受伤最轻的就是容钰,可她却最先腿软,再坚持不住地一屁股直接坐在了地上。 「啊!活着真好!」 死里逃生的快乐充斥整个大脑,让容钰四肢完全脱力,瘫了似的动弹不得。 山上寒风重,贺成渊将身上的衣服脱下来给顾曦盖在身上,低声问:「豆豆,还好么?」 顾曦也坚持不住地坐在了地上,轻咳一声:「没事,死不了。」 贺成渊眉心微皱,紧盯着顾曦的脸,似乎在确认顾曦到底是不是在逞强。 顾曦笑着抬头,额头在贺成渊鼻尖轻轻撞了一下:「真没事,骗你是小狗。」 容钰坐了好一会儿,这才勉强喘匀了气。 她眼前又浮现出顾曦那双遮天蔽日的凤凰羽翅,烈焰滚滚,美丽却又危险至极。 扭头,她看着面色苍白的顾曦忍不住开口问道:「顾曦,你到底怎么回事?我怎么从来都不知道你居然还会变鸟?」 这设定她从来都没见过,根本就不是这本书里讲过的内容。 不过,一想起来这本书本来就是被改过的,容钰就觉得心中有些瞭然。 「对了,顾曦,你知不知道你上辈子(上本书)很可能也跟贺成渊认识?」 容钰语气里带着羡慕,忍不住感慨:「真好啊,前世今生,简直神仙兄弟情(爱情)。」 打死也不想当红娘的容钰,一口咬死了兄弟情,坚决不想因为自己的话把这顾曦和贺成渊之间的窗户纸捅破。 她突然想到自己当初之所以想要选择这个故事,就是因为中间青梅竹马的剧情部分实在是太令她怦然心动。 所以虽然最前面男主的遭遇惨得让她看不下去,后面的感情线又极其僵硬套路,可是瑕不掩瑜,容钰还是立刻拍板决定进到这本书里来体验一下纯纯的恋爱。 毕竟男主最前面的遭遇她并不需要参与,最后的大结局其实也就是一笔带过。 可既然所有让她一眼就喜欢的剧情都是从顾曦还有贺成渊以前的故事里改编来的,那么这本书会给人的观感如此割裂的原因就变得很好解释了。 除了中间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部分以外,所有的地方都是这个二创作者的原创。
第181页 甚至把原来的耽美cp硬拆成言情里面争夺女主的情敌,这让容钰不禁怀疑这个二创的作者是不是脑子不太正常。 又不是没别的人物好写了,干什么非得抓着顾曦和贺成渊这两个角色不放? 又或者…… 容钰为自己的想法而感到震惊。 难道这个二创的作者就是故意这样做的? 他的目的就是想要报復原书里面的角色,想要让贺成渊被折磨的不成人形,想要让顾曦和贺成渊互相厮杀,想要让他们从情人变情敌,彼此之间结下血海深仇? 这得是多大的仇,多大的恨才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啊! 容钰想到这,只觉得心里难受又气愤。 她替顾曦和贺成渊心里打不平,不由得扭头望向顾曦的方向:「顾曦,以前的事你现在能不能想起来了?」 顾曦闻言痛苦地蹙起眉,轻轻摇头:「我什么都想不起来。」 他试图回想,可脑子里就像是有针在刺。 耳边不断传来各种杂音,似乎隔了很远,又似乎离他很近,乱糟糟的听不清楚。 「不过,」他强忍着头痛,缓缓说道:「我觉得我很久以前应该认识那个人,他叫徐光,我似乎跟他相遇过很多次,每一次好像都是相同的场景。」 这话说起来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 因为洛子峰上有安全出口这件事,明明是容钰前不久才告诉过他们的。 可顾曦却觉得他已经去攀登过那条阶梯无数次。 阶梯,高门,雷电,天火 还有男人那句冷冷地:「觉醒者,我们又见面了。」 容钰敏锐地捕捉到顾曦话里面的关键词:「相遇过很多次?」 「每一次都一样?」 「难道其实不止是这本书和这本书的原着,你还在其他的书里也担任过小说中的角色?」 「老天,事情怎么感觉越来越复杂了,我感觉穿书管理局可能是真的跟顾曦你有什么深仇大恨。」 她说完自己都笑了。 大活人跟小说里的角色有仇,还专门写本书用来报復书中角色,这事说出去谁能信啊。 容钰说着说着想起贺成渊来,立刻有点八卦地问道:「贺成渊,你也有这种很乱的记忆么?就是好像来过这里很多次的那种感觉?」 贺成渊抬眸望向她,视线冰凉,微微摇头。 他从来都没有过记忆错乱的感觉。 只有很久以前,在修真大会上遇到鸿岳的时候,从鸿岳说的话里,他模煳地感觉到自己跟顾曦以前好像并不是现在这个样子,隐约觉得鸿岳好像知道一些事。 「好吧,」容钰耸肩,对于贺成渊的冷淡习以为常。 她碰了一鼻子灰,视线重新转向顾曦:「顾曦,你刚才说每一次你遇到那个男人的时候,他的动作和说的话都是一样的?」 容钰第一次进到安全出口的异空间里的时候,什么都没看清就被直接轰了出来。 她也是在第二次进到异空间的时候才注意到了一丝异样。 那个男人的动作还有说话的声音似乎不像是个活人。 他看到顾曦的那一瞬间的表现,与其说是再遇故人之后的平静,倒不如说是被触发了某种激发条件的代码运行。 完全无视周围其他一切,完全按照优先顺位进行攻击判断。 遇到不同的触发条件,就会产生不同的反应。 这是一条人形代码。 身为理科狗的直觉这样告诉容钰。 不过这只是她的推测,具体的事实还需要再次实验才能确定。 她现在自己一个人是肯定不敢再进去,只能等到顾曦养好伤,他们三个一起再去那个异空间里研究一下男人的杀招触发条件。 如果这男人当真是一条被写好的程序…… 容钰眼中泛起惊喜,语气雀跃:「顾曦,关于这个男人的事情你还知道些什么,都赶快告诉我。」 「很有可能我们不需要再跟他真刀真枪的打上一架,只要摸清楚他的程序到底怎样运作,就可以玩傻子一样的逗弄他了!」 顾曦咬牙,脑海里尖锐的疼痛让他额头留下冷汗:「我真的记不清了,我觉得我遗忘了很多东西,但是我隐约记得,我每次跟那个男人见面的时候,他确实都会跟我说出同样的话。」 有太多陌生的记忆在顾曦脑海里翻滚,像是一根锥子在头顶贯穿着不断搅动,让顾曦几乎坚持不住地快要昏厥。 摇摇欲坠的崩溃边缘,一双手揽住他的肩膀,让他的头轻轻靠在胸膛上,修长的手指冰凉有力:「想不起来就不要想了。」 贺成渊垂眸,浅色的瞳孔静静地凝视着顾曦的脸:「我们下山去找个客栈养伤,什么事情都等你伤好了再说。」 他的手有节奏地轻拍顾曦的嵴背,像是顾曦小时候安抚他的一样,清冷的声线温柔低哑:「顾曦,不用去管以前的你究竟是谁,现在的你就是你。」 「是干卿宗最小的小师弟,是师父和师娘的孩子,是修真界年纪最小的金丹期,是最勇敢最可爱的顾豆豆。」 也是 我喜欢的人 顾曦抬头,看到贺成渊的桃花眼里带着笑意。 眸光温柔清浅,若流淌的星河。 于是心里的焦躁瞬间就消散了。 顾曦虚弱地笑了笑:「好,你说得对,我不想了。」
第182页 紧靠着的胸膛,温暖稳重,能够隐约听到鲜活的心跳。 心神放松之下,顾曦终于再支撑不住地眼前发黑,昏睡了过去。 *** 静谧之中,月光缓缓流淌。 顾曦躺在床上,脑子里静不下来,一直在思考着傍晚时分发生的事情。 他一会儿想到还被困在干卿宗里的同门师兄姐,一会儿想到险些生死相隔的父母,一会儿想到那个叫徐冰的奇怪的男人,一会儿又想到自己怎么会变成了一只鸟,还是只会喷火的鸟。 记忆里那个浑身是血的红衫少年是谁呢? 是他的前世么? 那他到底是谁? 他是干卿宗的顾曦? 还是被所有人辱骂憎恶的妖兽凤凰? 又或者是其他的,他还没有想起来的更加奇怪的东西? 似乎有些记忆一直挤压在顾曦脑海的不知名角落里,好像从来没有存在过那样被深深地尘封。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随着一件件诡异事件的出现,灰尘里露出一个闭合的四角,堪堪露出那个似乎是恶鬼又或者是什么其他的不该再见天日的黑暗怪物。 顾曦试图去将尘封的箱子开启,可直觉却告诉他,不要去碰那个箱子。 离箱子远些 再远些 一旦箱子被打开,一切都会如同决堤的洪水一样倾斜而下,将他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全部沖刷洗净。 他可能会不再是他。 而会成为一个暴戾和血腥的怪物。 来自本能地抗拒,让顾曦再一次远离了记忆的黑箱。 他将眼睛紧紧闭上,强迫自己快点入睡,好早些养好精神,再去跟那个叫徐冰的男人对峙一次。 昏昏沉沉,不断地自我催眠下,终于勉强陷入了半睡半醒的浅梦中。 他睡得太浅,浅得连窗外风吹过来的声音都还能听得很清楚。 「咚~」 窗棂上传来轻轻地一敲,声音极其轻微,但如果屋子里面的人没有睡着的话,是一定能够听见的。 「豆豆,你睡了吗?」声线清冷低哑,是贺成渊的声音。 听见屋子里面没有动静,贺成渊轻轻推开门,走进了屋子。 暖淡色的月光照在顾曦的脸上,他的皮肤因为失血而显得有些苍白,长长的睫毛在脸颊洒下两片阴影。 唿吸平稳,睡颜安静乖巧。 贺成渊在床榻边俯下身,靠近顾曦耳边,轻声喊了一句:「豆豆?」 顾曦微微抿了抿唇,睫毛微微颤动。 他并没有醒,唿吸依旧平缓,双目紧紧闭着。 于是贺成渊就那样静静地凝望。 望着顾曦扇子样的睫毛,线条清秀的鼻,微微半张着的失了血色的唇。 今天,自从知道了顾曦很可能以前曾经在很多书中出现过,有很多谁也不知道的过去,贺成渊心里就觉得莫名不安,只想着过来看看。 他有很多话想说,可是那些话都囤在了心里。 一个字都跑不出去。 他想告诉顾曦,撑不住的话就哭出来吧,可他知道顾曦肯定不会再哭了; 想说你能不能不要再去跟那个叫徐冰的男人拼命,可他知道自己根本就劝不住; 想说你不要再背负那么多了,干卿宗的同门的死不是你的过错,可却清楚地明白顾曦早就把责任和愧疚刻在了肩膀上; 眼前的少年,透亮,锋利,干净 曦光朗月一般,永远的皎洁纯净,永远不会熄灭或坠落。 是不应该被改变,也不需要任何改变,他心目中最完美无瑕的。 所以,什么也没有说出口,贺成渊伸手将顾曦的被子扯得更严实些,起身离开:「睡吧,做个好梦。」 却不想,伸出去的手被勐地拽住,迈出去的长腿不得不就此停下。 顾曦把他的手压在脸颊下面,翻了个身,半个后背对着他,可怜兮兮地梦呓:「别走。」 他似乎小声地抽了抽鼻子,喷吐出的热气洒在贺成渊骨肉均匀的手背上,声音柔软,轻轻说:「贺成渊,我就只有你啦。」 也不知是梦见了什么,少年撒娇小猫似的将脸紧紧贴在贺成渊的手背上,把脆弱的那一面就那样毫无保留地暴露出来。 声音发哑,可却是带着笑意的:「只要你跟我待在一起,我就什么也不怕了。」 因为顾曦死死地抱着那只手不肯松开,这让两个人的距离变得格外靠近。 贺成渊静静地注视他,注视着眼前比月光更加皎白干净的少年。 许久,他轻声问:「可以待一辈子吗?」 没有回答,因为顾曦还在睡着。 于是,贺成渊在床榻边蹲下,将顾曦的身子扳过来,看着少年泛红的眼眶和有些发干的嘴唇。 嘴唇的颜色像雾,笼着朦胧的白。 他闭上眼,轻轻吻上去。 手掌按在顾曦的后颈,轻抚在单薄的后嵴,伶仃的细骨像是直直的竹笋,一节节都是骄傲的骨骸。 清冷的声线低沉沙哑,比夜色更加温柔沉醉。 「我喜欢你。」 「顾曦,我喜欢你。」 第91章 什么线索都没了 通天的长阶,闪动着耀眼的辉芒。 金辉之下,有人步履沉重地走来。 来人好像是背负了什么千钧的重物,又或者是身负重伤。
第183页 他的脚步蹒跚,迤逦的长髮铺在地面,黑色的湖水般荡漾。 男人缓缓向前,动作僵硬地抬起手,启唇,冰冷地说道:「觉醒者,我们又见面了。」 他眉眼若冷霜,周身瀰漫起刺骨的杀气和戾气。 赫然是守护阶梯的徐冰! 万千水桶粗细的闪电在天空中肆虐,雷鸣轰响,震耳欲聋。 男人眉眼冷峻,薄唇轻启,再次重复。 「觉醒者,我们又见面了。」 纤长的五指勐张,指尖电光火花闪动。 徐冰高高地扬起自己的脖颈和手臂,周身盘踞的力量似乎要噼裂整个天际和大地。 「觉醒者,我们又见面了。」 「觉醒者,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觉醒者,难为你还记得我,」徐冰笑起来,口气冷淡。 唯独面前空无一物的虚空,让他的冷淡和强势显得极为可笑。 「觉醒者,我们又见面了,」容钰学着徐冰的口吻,半眯着眼睛,板着冷脸,装腔作势地说道。 「哈哈哈哈哈哈!」 她说完再憋不住地大笑起来,笑得眼泪流了满脸。 反手在脸上抹了抹,容钰因为笑得停不下来,话说得断断续续:「不行,我,我要笑死了。果然我的直觉没有错,这,这就是个人性代码。」 「不过,」容钰喘着气,伸手拍了拍顾曦肩膀:「要不是有你的话,估计也没人能注意到这居然不是个活人。」 「毕竟,这段代码的最高触发优先级是你。」 顾曦伤好之后,容钰就开始了她的实验。 实验的主要目的有两个。 一个是判断出徐冰到底是活人还是代码; 另一个就是如果徐冰是代码的话,那么就查出这段代码的触发优先级,将最优先级别的代码触发后,将自身作为低级代码,排除在触发范围之外。 非常幸运的,容钰的实验很成功。 托实验的福,他们大摇大摆地走上了阶梯不说,还可以站在安全出口前面优哉游哉地欣赏徐冰不断在那里重复bug的窘态。 比如—— 一本正经地对着空气放大招,并无限重复:「觉醒者,我们又见面了。」 安全出口近在眼前,分别也因此让人变得伤感。 容钰本想直接推开门走出去,可手抓在门把手上,竟紧握着没力气去拧开。 明明最开始的时候,不过是一场闲暇时候用来消磨时间的穿书游戏,最多再加上一些想要了解市场最新科技的目的性。 可没想到,临到要离开的时候,居然会感到这样不舍。 仔细算算,容钰发现他们在琢玉楼里已经做了四年的同窗。 再加上白甲地蛛,欢喜佛,还有这次的突破安全出口的冒险,他们三个人完全算得上是生死之交。 「等我出去以后,一定会帮你们把大结局改掉的,以我容氏家族长女的名义起誓。」 容钰转过身,用力地跟顾曦来了一个熊抱,又硬顶着贺成渊浑身冷得要冻死人的杀气,拍了拍贺成渊的肩膀。 顾曦见容钰似乎想哭的样子,对她微微笑起来,安抚道:「容钰,谢谢你愿意帮助我们。」 少年眉眼清俊,双眸明澈,让人只是看着他的脸就会觉得心里莫名的平静,如沐春风一样的舒畅。 「我一直都觉得你特别厉害,」顾曦发自内心的赞嘆,笑吟吟地道:「恭喜你成功回家。」 一直默不作声的贺成渊,也跟着淡淡道:「恭喜。」 听到贺成渊说话,顾曦耳根微微泛红,不自觉地抿唇,将头垂的低了些。 他的手指藏在衣袖里,微微蜷缩,掌心因为紧张和羞臊而溺出汗水。 「靠,顾曦跟我说恭喜回家的时候让我觉得他是真的在祝福我,贺成渊你一张嘴我就觉得你是在撵我走!」容钰被气得差点笑了,刚才的伤感氛围瞬间破功。 可回手握住门把手的时候,还是忍不住低低地嘆出一口气。 容钰语调低沉,语气里带着一股淡淡的不舍:「顾曦,贺成渊,我真的就回家了。」 她心里清楚,这一走,以后肯定就不会再见了。 「这要是在我的世界就好了,我们可以好好地吃一顿,喝一顿,唱卡拉ok唱到通宵。就算以后离得远了见不了面,还可以微信聊天,互相给朋友圈点赞……」 她说着说着有点想哭,干脆再不犹豫地一把推开了安全出口的大门,踏了出去。 容钰头也不回地往前走,摆手,大声道:「等着吧,你们一定会有最好的结局的!」 *** 京北市阳朝区国建门北大街 某外观朴素,内里奢华的独立小院 「容源泽你说什么?」容钰抬手勐地拍在桌子上,整个人从椅子站起来。 「找到一本小说改变结局而已,怎么会一点办法都没有?」 「你不是天天跟我吹嘘你的智商有180么?」 「怎么,现在终于愿意承认你脖子上顶着的就是一颗长了毛的椰子,除了脑壳全是水吗?」 「姐,你冷静点,事情真的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 容源泽单手扶额,眉头紧锁:「穿书管理局因为实行了人体试验,现在已经被国家查封,移交司法部门了,我现在就是想查也无从下手。」
第184页 「人体试验?」容钰被这四个字惊到。 「法制社会居然还能有人体试验?」她两只胳膊拄在桌面上,身体前倾,因为过于愤怒而厉声质问。 「容源泽,说谎也挑个不会被戳破的撒,你就直说你这几天一直忙着玩游戏,没空管我就得了。」 「还扯什么人体试验,你当我是三岁小孩煳弄着玩么?」 被容钰机关枪似的一顿突突,容源泽急得狠狠挠头:「姐,这都什么时候了我玩什么游戏啊!」 容钰不信地翻了个白眼:「你,我还不知道?」 「玩游戏一玩就是连着通宵,饭也不吃,觉也不睡,眼睛都不带眨的。」 「指不定边玩还边在那想,哎呀,这局打完我就去救我姐。哎呀,就打最后一局,等把这关打通了我就去救我姐。」 容源泽被容钰说的脸都红了,脖子上青筋暴起:「姐,你说的这都什么时候的事儿了,初二以后我就再没玩过游戏了好吧。」 「而且当时和现在能一样么?」 「你都被困住了,我打个屁的游戏啊!」 他眼睛里急得血丝都漫出来了,胸膛剧烈起伏,气喘吁吁。 「那好,」看见容源泽的神态似乎不是在撒谎,容钰深吸一口气,伸手指向容源泽鼻子:「容源泽,我问你,你为什么不去找父亲帮忙反而让警察出面?案子移交了国家哪里还有我们插手的份?你这不就是嫌麻烦所以当甩手掌柜么?」 「不到万不得已尽量不要跟国家机关扯上任何关系。」 「容源泽,你就为了救我的时候省点事,连从小被千叮咛万嘱咐的事情都给扔到脑后勺儿了?」 容家家大业大,黑白两道都有涉猎,很多东西处于灰色地带拿不上檯面。 出事后尽量独自解决是他们容氏家族默认的处事原则,否则一旦不小心牵扯到了哪里,拔出萝蔔带出泥,谁脸上都不好看。 「我找父亲了,」容源泽疲惫地说道:「姐,发现事情不对之后我就立刻找父亲帮忙了,可是父亲他动用了所有手段也无能为力。」 「我们怕你出事,实在没办法,只能选择报警了。」 「你找父亲了居然还没能把我救出来?」容钰拧起眉头,语气里带着怀疑:「容源泽,你真的没骗我?这世上还有什么父亲出马都办不到的事情么?」 容家明里暗里的人马足有数百万。 容钰从来没想过这世上还能有什么事情是容家家主所不能做到的,如果有一天父亲宣布说他找到了外星人,容钰都能毫不怀疑地第一个站起来鼓掌庆祝。 见容钰还是一脸的将信将疑,容源泽心知自己再怎么解释也没直接摆出事实更能让人信服,干脆也不想再浪费口舌了。 「资料都在这了,你自己看吧,看完了就知道我骗没骗你了,」容源泽从桌子上抽出一份拇指高度的厚文件,推到容钰眼前:「姐,你能成功出来真的是命大,我当初刚看完这份资料的时候整个人差点原地飞升。」 从容源泽手里接过黄色文件夹,容钰将厚厚的一沓白纸掏出来,抬眼就看到第一页的大标题—— 【本实验报告为社内绝密文件】 「……容源泽,你为了骗我真是辛苦了,居然还真弄了个实验报告。」 「……姐,都说了我没骗你。」 一页一页快速往后翻,容钰的脸色从原本的狐疑,逐渐变得凝重,到最后已经是面无血色的惨白。 她将视线锁在人体试验的报告栏,一字一句地往下看,只觉得凉气从脚底板直冲脑仁,整个人都被这极具震撼力的内容惊得浑身发冷。 【report 1# 被实验者:张绵 身份:流浪汉 实验时间:2031年3月5日 r program step 4实验结果 error,human is dead。 失败原因:意志粒子在电磁场撞击下坍缩,脑电磁信号受损,脑死亡。】 【report 2# 被实验者:李塘 身份:独身北漂 实验时间:2031年4月12日 r program step 4实验结果 error,human is dead。 失败原因:低维空间平面连续连续堆叠所产生的强压屏障将意志粒子粉碎,脑电磁信号受损,脑死亡。】 …… 报告足足有236份。 每一份的结果都是同样的失败。 穿书管理局为了能够将三维空间内的人成功送到二维空间,竟然利用活人的生命来做实验。 这就是这么多年来,从没有任何一家公司能够在技术层面上超过穿书管理局的真正原因。 为了能够成功实现穿书,至少236个人在穿书管理局的实验中丧命! 容钰额头滑过冷汗,手里握着的文件跌落,零散一地。 她抬头,眼神中滑过惶恐和无助:「……容源泽,他们,他们…」 「姐。」 容源泽看着容钰表情恍惚,起身,伸手环住容钰的肩膀,想要给容钰一些支撑的力量:「父亲他为了你的事,整个人差点老了十岁。」 「穿书管理局的老闆十年前失踪后一直没有音信,法律层面上已经被宣告死亡。」 「至于书库和你穿进去的那本书。」 「全都烧没了,什么线索也没留下。」 容源泽语调疲惫至极:「穿书管理局的技术部着了一场大火,别说是书库里面的书了,就连技术人员都没能逃出来,全都被烧死了。」
第185页 「是真的,什么线索都没了。」 第92章 门 安全出口前 顾曦看着在容钰离开后重新闭合的大门,沉默许久,轻声道:「贺成渊,我想出去看看。」 黑衣人的线索彻底断绝。 除了这道门,他们现在已经没有其他任何突破口了。 「我觉得我曾经从这道门里迈出去过,我想再看看这道门的外面究竟是什么。」 「或许,门的外面会有能够改变我们命运的方法。」 他笑起来,露出唇畔的小虎牙:「虽然容钰说过要帮我们改变结局,可把所有希望全都寄托在别人身上,这显然非常不合适。」 「如果容钰没能救下我们,」顾曦有点尴尬地挠挠头:「如果,我是说如果,我当然很信任她,也知道她很厉害。」 「但如果她遇到一些棘手的事情,又或者她一旦回到自己的世界之后,对我们现在的世界再无能为力的话,那要怎么办呢?」 「难道我们临死前还要跟老天爷说,嘿,老天爷,容钰说好了要救我们的,你不能现在杀了我们,否则容钰的容字就要倒过来写啦!」 顾曦话说得调皮,脸上的表情笑吟吟,双眼亮晶晶。 如果不是贺成渊知道他想做的事情有多么危险,甚至要误以为他只是推开一扇再普通不过的门,想去做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 可事实上,如果容钰的推测是正确的,那么这扇门根本就是通往死亡的地狱之门。 大乘后期的轩辕沽在推开门后灰飞烟灭,金丹期的顾曦推开门后又会怎么样呢? 贺成渊扭过头,静静地望向顾曦的脸。 他浅色的眸子淡得像琉璃,看人的时候总是不经意地带着凉意。 眼中没有笑意的时候,那种清疏冷淡就显得尤其明显。 「容钰说过,踏出门会死,」贺成渊的薄唇再忍不住地紧紧抿起,眸子半敛,拳心掩在袖中紧握。 他想开口说些什么,可他知道他要说的那些话,顾曦全都知道,也全都明白。 那么,不论说什么都没有任何意义。 所以,只能无意义地去重复一个显而易见的结果。 「顾曦,走出这扇门,你很可能会死。」 顾曦垂眸,没有回答。 氛围陷入漫长的寂静。 他们陷在死境里。 眼前的这扇门是通往地狱的入口,开启的权力握在他们的手里。 是选择一条平和着等待死亡的路,还是一条未知通往粉身碎骨却可能有着一线希望的悬崖。 贺成渊已经明白了顾曦的选择。 他就站在悬崖的边缘,随时准备着坠下。 脸上带着笑,眼神坦荡的。 只是那双永远明亮的眼睛里似乎结了一层透明的盐晶。 干涸,苦涩,美丽,坚硬。 「贺成渊,我知道我可能会死,但我还是得去,」顾曦说。 「让我什么也不做地一味等待命运的安排,我做不到。」 「贺成渊,你留在外面好么?」他语气有些加重。 「我们中间总要有一个人留下,应对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一切。」 贺成渊的唇很薄,紧抿着。 光落在他精緻的眉眼,凝结成冰冷的寒霜。 「为什么?」少年垂眸,声音冰冷。 「为什么留下的人是我?」 顾曦似乎早就料到了贺成渊会问出这个问题。 他凑过去,两个人的唿吸混成一团,眯着眼笑:「什么为什么,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成渊弟弟,怎么,翅膀硬了,敢不听你曦哥哥的话了是吧?」 漆黑的长睫压下眸子里翻滚的燥郁戾气,贺成渊面无表情,桃花眼里墨色浓郁。 他启唇,声音低哑:「不听能怎么样?」 「不听……不听也不会怎么样,」顾曦的笑容变得苦涩,话语在舌尖打转,说话的声音压得很轻:「这只是我的一点私心而已。」 因为喜欢你,所以不想你有任何危险的私心而已。 那天夜里,顾曦根本就没有睡熟。 他听到了贺成渊在窗外敲窗的声音,感觉到贺成渊站在床头看着他,嘴唇上甚至仿佛还残留着那日冰凉柔软的吻。 以及那句轻到不能再轻的喜欢。 他听到贺成渊低声反问:「豆豆,那我的私心呢?」 只是短短的一句话。 顾曦眼睛里似乎无坚不摧,不可动摇的盐晶,如同被碎石砸散的冰湖水,瞬间融化成支离破碎的水光。 我知道你想让我活下来。 可如果我也是跟你同样的心情,也愿意牺牲自己,只希望你能够活下来呢? 顾曦的眼眶因此泛红,声音发哑,半垂着头,一字一句缓缓地讲:「贺成渊,你说的对。」 「死是一件很容易的事,留下来的活着的人才是最痛苦的。」 「是我错了。」 他走到贺成渊身前,将下巴压在贺成渊的肩膀上,因为这样的姿势,就不需要再直面那双隐隐带着哀切的琉璃色的眼睛。 「贺成渊,我们一起去么?」 只不过,如果一旦他们都死在了门外,那么干卿宗的未来会迎来怎样的命运,就再也没有人能够拦阻了。 「不,」贺成渊眼中的戾气消散,轻声笑起来。
第186页 他修长的手揉了揉顾曦的头,声音清冷温柔。 「去吧,我在这等你回来。」 *** 在瀰漫的烟雾和虚无中,顾曦缓缓地前行。 门后的世界像是浓雾迷漫的夜晚下平静的海平面,空无一物。 他戒备着一点点试探着向前,耳畔逐渐传来若有若无的声音。 一开始是极为微弱的,蚊吶一般的响动,越向前走声音就变得越响,逐渐清晰。 顾曦看到了门。 无数紧紧关闭的大门,排成长长的一列,延伸着不知道最后的尽头到底在何处。 声音从门后传来,顾曦摸索着,蹒跚向着门的方向前行,伸手推开。 光亮过分刺眼,顾曦抬手挡在眼睛上,好一会儿才终于适应了这种光线。 他看到了一个年轻人,站在人群的正中央,受到人潮的欢唿和簇拥。 年轻人的四周全是不断闪烁着的,各式各样的神奇的盒子。 很多人托举着这些盒子,咔嚓咔嚓的声音不绝于耳。 「请问,对于您成为有史以来最年轻的诺贝尔奖得主,并且成为华国首位能够在「science」上发表期刊的人这件事,有没有什么话想跟国内的观众们分享一下?」 「您这次提出的空间堆积理论,毫无疑问地加深了高维低维空间之间互相穿越横跨的实操性。请问如果有可能的话,您希望把这次实验结果用在什么样的科技领域呢?」 「关于您在前几天在期刊上发表的言论,人的精神并非虚无的空物,而是由实际的粒子所组成。可粒子的运动必然会遵循物理的规律,难道说人类的精神其实是可以被操控的么?」 「您说比起快乐,痛苦才是最强的力量。可以完全改变人脑的电磁场,改变粒子的物质状态,这是有切实数据做为依据的科学结果么?」 「咔嚓——咔嚓——」 「咔嚓——咔嚓——」 顾曦站在那里听了一会儿,发现他并不能听懂。 他尝试着想要进到门里去,却发现有一股看不见的力量阻止着他,让他停在门外无法寸进。 前面未知的门还有无数扇。 顾曦稍作沉吟,将这扇门阖上,继续向着下一扇门走去。 大门被推开,尘封的记忆带着扑面而来。 「喂喂,你们听说了么?」 「新来的转校生父母离婚了不说,他爹还因为贪污受贿被抓起来了。」 「之前江城大桥的工程款,就是因为被他爹给拿走了一大半,所以桥体才会在雨天突然崩塌。」 「死了那么多人啊,他怎么还有脸活着?」 * 「过几天剧组就要开戏了,演男三的那个男演员怎么还没来?一个刚刚跻身三线的小明星也敢耍大牌,真是有够好笑的。」 「嘘,你怎么连这事都不知道啊。听说是沾了点不该沾的东西被送进去了,现在还没放出来呢。」 「不会吧?他不正是事业上升期么,为什么要做这种自毁前途的事?」 「唉,得罪了李家大少爷呗。让他暖床不肯去,可不就得进去清醒清醒了。」 * 「没有天理,没有王法,光天化日行兇杀人了!」 「老人家你先冷静,有什么情况你慢慢说。」 「有个疯子冲进我家,差点杀了我的乖孙子!我孙子还不到十四岁,那么聪明优秀,是祖国未来的花朵啊。警察同志,你们可千万得替我做主!」 「怎么会有这么离谱的事情!老人家,你叫什么名字,我们现在就帮你立案,一定要把那个目无王法的败类清理干净!」 「我叫赵琏。」 「赵琏……这名字怎么听着有点耳熟……」 「哎哎,你先别写了,快过来听我说。我记得有个叫赵琏的老太太,她孙子好像把一个警察的女儿给强暴致死了。因为那男孩当时年龄不够法外候审,再加上这家人背景好像很厉害,所以后来就被刑缓释放了。」 「案件不了了之,那个警察的妻子跟他离了婚,那个警察也辞职不干了。」 * 顾曦打开一扇又一扇的门,看到了一个又一个的世界,一世又一世的自己。 有一心为国却被污衊谋反的太傅,有明明为了星球而奋战却因战争和平条例而被迫肢解谢罪的元帅,有带领着族人寻找食物却因走投无路,反被飢饿的族人们吃掉的兽人族领袖…… 他能够确定那就是他。 因为他的记忆随着每一扇大门的开启,而逐渐甦醒恢復。 他好像被关进了一扇漆黑的房间里,被无数痛苦的低吟和抽泣包围。 无数张相同的面孔游曳,所有被遗忘在一次次不同故事中的面孔浮现。 他们凝视着顾曦,表情或悲戚,或哀伤,或狰狞,或哭嚎,或是怒声咒骂。 而无一例外的,他们每个人最后都会变得压抑而麻木,眼中再没有任何光彩,灰暗得如同一具行尸走肉。 「好久不见。」 顾曦轻声道:「原来我一直都还记得你们。」 这些苦痛和绝望穿过漫长的时光,钻进顾曦的脑海,令顾曦精神开始恍惚。 一种难言的愤怒在他心里涌动,不断地膨胀,变大。 像是被点燃的,无法熄灭的火焰,所有沉睡在记忆最深处的情绪都随之爆发,引燃着理智的蛛丝,试图将他清醒的意志全部吞噬。
第187页 「这就是世界的真相么?」 「这就是被我遗忘的,我所经歷过的所有被写好的命运么?」 隐藏在内心深处的怪兽正在发狂。 它嘶哑地咆哮,尖利地怒吼。 拼尽全力地撞击着深深掩埋在角落里的黑色箱子,试图把最后的秘密也就此冲破,撕开那把牢牢锁住的沉重的锁。 顾曦咬着牙,跟那只野兽对峙。 看着野兽绝望地咆哮,无处可逃,肢体零落,血流如注。 顾曦再次向前走,推开门。 一瞬间,他好像从一个个活在故事里的设定,变为了其他的一些东西。 他躺在不知名的地方,隐约能感受到自己的身体。 他睁着眼,看着悬挂在屋顶的大灯。 灯光耀眼又冰冷,刺得他眼睛生疼,眼角不断流下生理性的泪水,却无力阖上。 光芒照耀出环绕在他周围的人影。 很模煳,看不清脸,只能听到冷冰冰的声音,如同高高在上的神祇一样,毫无感情地宣判着蝼蚁众生的命运。 他们在做什么? 他们要对他……做什么? 顾曦感到恐惧,他试图挣扎,可整具身体都好像不属于他的一样,没有任何知觉。 他听到身穿黑衣的男人说:「这是我们从成千上万故事中锤鍊出来的,唯一有机会在三维空间实体化的角色。」 「这次做好设定,让他做一只凤凰。这样在我得到这具身体的时候,就可以真正的永生不灭,长生不老了。」 「可……要不要再多试验几个世界。仅凭现有的实验结果,我没办法保证万无一失,」身穿白色大褂的男人劝阻道。 白衣男人话语里带着焦急:「将三维粒子转换为二维粒子的时候,我们进行了长达5年的实验,又投入了几百人进行人体试验才能成功。二维转化三维粒子的实验,目前只成功了这一例,我实在是不敢冒险。」 「来不及了,我只能最多再活三个月。这具身体是我最后的机会,我已经没有退路了!」 模煳的黑衣人影低头,俯瞰着他,轻声笑起来:「我的凤凰,我永生不灭的凤凰,。」 黑衣人摸了摸顾曦的脸,望向他的眼神炙热滚烫:「等到他失去所有求生的欲望,再次变成一具行尸走肉的时候,就是我将意志粒子传输入这具身体,重获新生的时候了。」 白衣男人依然在犹豫:「可如果,他没有失去所有的希望……」 「不会有这样的奇蹟发生的,」黑衣男人低声喟嘆。 顾曦试图将眼神聚焦,去看清楚这两个男人的脸。 只可惜,眼前只有白蒙蒙的一片,像笼罩着一层雾一样。 「抹掉他所有的设定和记忆,把他重新投到书里去。」 黑衣男人的声音冰冷而果断:「开始吧。」 顾曦试图挣扎,可所有的一切都随着机械的轻响沉入深沉无底的旋涡。 抑制不住地怒火在他心底喷发,他试图抬起手掌抓住即将消失的最后一缕光芒,可就连那缕光芒也彻底消失。 一切都重归于黑暗,伴随着轰然关闭的大门。 第93章 世界的真相其实再简单不…… 「砰——!」 关门时的气流翻滚,吹散了眼前的雾气。 顾曦站在虚无的类似于海面一样的诡异物质上,大口大口地喘息。 他全身冷汗涔涔,黄豆大的汗珠从额角滑落,进到眼睛里,蛰得眼角生疼。 刚才的触感太过真实,仿佛还能感受到机械穿透意志时候的冰凉感。 他的脑海里似乎还残留着被消除记忆时候一寸寸,一寸寸在颅骨中搅动着的强大力量的痕迹。 疼得头皮发麻。 那些人低头俯瞰着他,笑得狂放而炙热,高高在上,创世神一样的冷漠绝情。 大门关上的一瞬,少年终于从噩梦中挣脱。 他的视线穿过浓雾,落在眼前所剩的最后一扇门上。 原本清澈的眼睛里布满血丝,猩红的,好似盘旋的岩浆。 他伸出手,奋力将门推开。 大门开启时候的声音,如同生锈了的铜片摩擦,令人牙根发酸。 直到世界再一次安静。 顾曦终于彻底打开了最后的一扇门。 耳畔传来女人低声的吟唱。 语调温婉,似流淌的春水,滴落在空旷的虚无之内,不断迴荡。 …… 「烈火灼烧着他的骨骼」 「落雷洗刷着他的魂魄」 「苦难中苟延残喘的孩子」 「他今日终得安稳入睡」 「降落于这片大地的天火雷罚」 「无论如何,请不要将他吵醒」 「即使所有的祈愿都註定会归于虚无」 「我也依旧会永远地吟唱」 「恳请,恳请」 「赐予他自由的安睡」 「恳请,恳请」 「不要剥夺他最后的希望」 「恳请,恳请」 「让他永远被温暖包围,清澈的眼里永远有明亮的流星闪落」 …… 布满浓雾的虚空中,有一双纤细的手,缓缓向顾曦伸了出来。 紧接着是手臂,肩膀,头颅,腰身…… 女人浓密的头髮,乌黑,顺长,被湿漉漉的水雾所浸透。
第188页 沉甸甸,凉丝丝,海藻一样蜿蜒着流淌在了顾曦的肩头。 长发遮盖住了她苍白的脸,只露出一双明亮若星的眼睛。 就这样一直看着他。 安静地看着。 于是顾曦也凝望向女人的面孔。 女人的脸颊虽然大半都被长发遮掩,可从隐约能见的鼻樑还有嘴唇的轮廓上,能看得出这是一个轮廓很深,很美丽的女人。 她眼睛的颜色像琥珀一样浅淡,眼型狭长,眉眼深邃,清澈的眼睛里似乎瀰漫出一层柔和的笑意。 在那抹温柔的笑意中,顾曦觉得自己的身体逐渐变小,慢慢变为一个蜷缩着的湿漉漉的婴儿。 因为那是母亲的笑 充满着无限爱意的笑。 为了迎接这个还未出生,就被残忍命运註定着要成为凤凰妖兽的可怜的孩子。 顾曦刚出生的时候,浑身都是赤红色的,后背有一对小小的红色羽翼,像个没毛的火鸟娃娃。 男婴哭声嘹亮,似乎知道自己来人间的这一遭只是为了尝遍所有最绝望的苦楚。 接生的族人欢天喜地地喊——恭喜族长,是个小少爷! 人族势大,妖族式微,此时迎来新的生命,全族上下都极为激动欣喜。 只不过心中颇有远见的却明白,新的生命对于妖族而言代表着希望,对于人族来说却代表着威胁。 这个孩子作为凤凰一族的唯一继承者。 这一生,恐怕必定要颠沛流离,难得善终。 果不其然,在男孩出生后的那几年,人族不断入侵妖族仅存的最后一方乐土——碎星谷。 凤凰一支作为妖族的主心骨,永远迎战在整个战场的最前方,未曾躲避后退过哪怕半步。 直到最后的一场大战,凤凰族族长身死,族长夫人带着年仅五岁的幼子拼命奔逃,却被伏击在外的人族拦下,侮辱致死。 年幼的稚子站在众人的围立中,抱着母亲的尸体惊恐哭泣,换来的只有冰冷的嘲弄和高高在上的怜悯。 凤凰涅槃只存在于古老的传说之中。 普通的凤凰族人只不过是年岁悠长,容颜长驻。 男孩小小的身体被从母亲的尸体上无情扯离,玩物似的在众人手中轮流抛举。 将要被高举起来摔死的时候,他紧紧闭着眼,恐惧地准备迎接疼痛和死亡。 却不想,落入了一双陌生且并不够坚实的臂膀。 一个看起来冷冰冰的小少爷救了他。 小少爷叫贺成渊,是天下第一宗干卿宗的独子。 模样清冷,桃花眼狭长,淡淡的视线扫过去,不管看什么都疏离冷漠。 偏偏性子倔得让人不可思议。 硬是顶着所有人的盛怒,把这只狼狈不堪,奄奄一息的幼鸟给抱回了家。 不管谁来问,都只有一句:「他没有错。」 于是命运好像就此变了。 从他们相遇的那一刻。 如同烈日下的泊泊河流,被温暖的体温和怀抱蒸腾殆尽。 本该腐烂在浑恶泥沼里的生命,被一双苍白的小手高举着捧起来。 一日復一日,一年又一年,从敌人,同学,到朋友,亲人。 顾曦跟贺成渊一起长大,一起玩耍,一起读书,一起修行。 贺成渊的脸上永远冷淡得覆盖着冰雪似的,皎白又精緻。 那张近乎苍白的面皮,唯独在顾曦靠近的时候会染上红。 可也只有耳垂会沾上那么一点点艷色。 若是顾曦伸手抚上去,那点血似的艷色就会不断蜿蜒瀰漫,爬上耳廓,直到手指抚摸下的眼角耳朵全都泛起红潮,嘴唇微微颤抖。 于是,微微仰头就变成了亲吻,伸出双臂就成为了拥抱。 他们浸泡在彼此浓烈清涩的爱意里,寻遍每一处隐蔽无人的角落,和对方紧紧纠缠着贴合。 从笨拙僵硬地试探。到学会如何尽可能地取悦对方。 学会如何忍耐着情欲,从颤动的眼睫开始,一路吻过鼻尖,嘴唇,下颌,脖颈,肚脐……直到滚烫跳动的彼此。 爬满藤蔓的庭院,散落着阳光的树林,清澈见底的溪流,繁星闪烁的屋顶…… 少年人情欲和爱意如同初夏连绵的雨,湿漉而毫无节制,汹涌澎湃着泼湿身体的每一处角落。 将每一年的夏天都染上对方的味道。 深入骨髓,病入膏肓。 直到喧闹热烈的盛夏在漫天血色中戛然而止。 能怎么办呢? 人族的军队又一次吹起了冲锋的号角。 战争来得太过突兀,太过癫狂,太过没有逻辑了。 所以再次相见的时候,彼此战甲披红,长发凌乱。 带着血的枪和剑。 已经没办法再回去了。 眼前只剩下泼天刺目的红,和深入骨髓的恨。 鲜血,尸骨,泪水,仇怨,即使世上最炙热的火焰也没办法将这些至死方休,死不瞑目的纠缠彻底烧个精光。 顾曦站在死去族人的尸山前,说出的第一句话是:「我以为你不会来。」 他的红衫上红得发黑,分不清到底是谁的血。 贺成渊抬起头,眉眼清冷,眸底深沉不见底。 他嘲弄地轻笑,问:「为什么不来?」 顾曦回了四个字:「缘分已尽。」
第189页 缘分已尽? 贺成渊看着他,笑起来,漆黑的眼眸里满是刻骨的寒意:「顾曦,如果我说,你我缘分未尽呢?」 「如果我说,我一定要跟你在一起呢?」 顾曦深深望了他一眼,随后,视线落在残破的长弓上,弓弦被鲜血涂满:「在一起做什么?拉着你一起死么?」 贺成渊黑色碎发下的眼眸深冷,低沉着反问:「有何不可?」 有何不可? 顾曦被这简短的四个字给震住了。 在战场上睥睨凌然的妖族领袖,在听到回答的那一刻突然睫毛轻颤,像个慌乱无措的孩子。 那个五岁那年被人紧紧地拉起手,踉跄着跟在贺成渊身后一起回家的孩子。 顾曦深深地垂下头,眼眶泛红,手指紧紧攥住,指甲深陷入掌心。 有何不可? 有何不可! 于是,原本松开的双手再次紧握。 所有融入骨血的爱恋,情欲,妄想,奢求,化为晦暗天光里的挣扎,是他们存在于世的证据。 他们在命运的高门前,将不可战胜的「神明」狠狠击碎。 黑衣男人咆哮怒吼,奋力挣扎。 可是他们才不管他,只是高高地举起手,握紧拳头。 一拳! 一拳!! 一拳!!! 一拳!!!! 直到整个世界破碎,男人面目扭曲,喷血的口中发出尖利的咆哮。 他脸上的血肉肉眼可见的衰败起来,四肢蜷缩着抽缩成诡异的一团,胸膛向下飞速干瘪,眼神浑浊。 他的寿命已经走到尽头,这次的意志粒子转换是他最后活下来的机会。 夺舍是只存在于小说中的神话故事,现实里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实现。 然而高维空间对低维空间有着天然的粒子强度压制,他只要将书中角色凝结实体,损毁书中角色的意志,就能将自己的意志传入,并在现实世界中重获新生。 可那只本该厌世求死的凤凰却找到了生的希望。 男人双目赤红,疯狂地大吼:「徐光,快将实验重启。」 「资料库的内核在凤凰的眼睛里,把一切回溯到原来的样子后再更改剧情,必须让他们为今天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他的身体几近破碎,于是声音更加急切:「先把我的意志粒子投入书中有凤凰血脉的角色,动作要快!」 伴随着黑衣男人的尖啸,狂乱的气流将阶梯和大门搅碎,雷光闪烁,火光翻腾。 「很好,你们很好……」男人的眼中满是狰狞和愤怒:「即使这次实验失败,这个世界的主动权依旧还是掌握在我的手里!」 「我是全世界最天才的科学家!」 「我绝不可能就这样死去!」 「绝不可能!」 男人狂笑着,身体逐渐与世界融为一体,彻底消失。 尖锐而嘶哑的吶喊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机械运作时候的轰鸣。 这些声音刺耳的像是指甲划过铁片,震盪在顾曦和贺成渊的耳朵里。 所过之处,一切都分崩离析,化为齑粉。 数不清的黑色文字伴随着机械的轰鸣延伸,向着四面八方吞噬撕扯,疯狂地奔向程序指令下应该被彻底抹杀清洗的两个人。 顾曦深吸一口气,周身的火焰燃烧着亮起,向着席捲而来的墨色河流冲击而去。 澎湃的力量撕裂着碰撞,将他的身体逐渐拉扯为寸寸碎片,力量对冲下,可怕的冲击波足以将所有的一切蒸发后化为灰烬! 在令人足以意识模煳的巨大轰鸣声和沖天的火光下,一个吻狠狠地向着顾曦的嘴唇压下来。 带着无尽的温柔和残忍。 那双静静凝望着顾曦的清冷眸子,断刀一样支离破碎,滴出冰凉的鲜血和泪水。 里面所包含着的爱护,爱惜,爱慕,爱恋,统统迸溅着流淌,将那双註定要承受无尽苦难的眼睛就此交换。 于是你生,我死。 于是你做那天上月,而我做那地底泥。 深藏于厚重尘埃中的黑色箱子缓缓开启。 所有的声音,所有的画面,所有的故事都在此汇聚。 一切就此了悟。 世界的真相其实再简单不过。 这是一个充斥着爱恋和情色的少年故事。 情节的构成是绝望,痛苦,温柔以及守护。 冲出浓雾和大门,顾曦看到贺成渊正站在原地,静静地望向他。 挺拔清隽的少年,朝着他轻轻地笑。 眸光冷清温柔,纯粹明朗,如坠万千星河。 「豆豆,你回来了。」 第94章 碎星谷 「我回来了。」 顾曦扯出笑容,喃喃自语道。 雾融霭浓,他的视野几近虚无。 可若是细细分辨,便能清楚地意识到视线的模煳不是因为飘散的浓雾,也不是因为眼中斥满的猩红血丝。 而是整片天地都因眼前人的存在而被聚焦于一处。 至此,万事万物皆化为朦胧虚影。 贺成渊静静地站在那里。 少年肤色苍白,唇色浅淡,唇角携着的笑意流转,雾气凝成的水珠从乌黑髮梢滑落。 黑白交融,如同墨色晕染的银月亮。 于是 顾曦终于明白了为什么黎明时分会有暖金色的曦光浮现,为什么浓郁的鸦青会在傍晚将至时涂满整片天际
第190页 为什么海潮是无声的,海岸是倒悬的 为什么细雪是疏落的,润雨是清透的 为什么会有两个人即使遗忘了所有,颠倒了彼此,相隔万里却还是会穿越无尽的时光再次相遇。 原来 人世间真的有一条路。 沉水一样黑暗,崎岖而又孤寂。 行过窄门,穿过荆棘,蹚过幽梦后才能来到染血森嶙的归点。 是众生众相,时间空间,鬼怪,因果业报全都阻挡不了的 是明知刀山火海,绝望痛苦,也依旧要把一个人从命运手里争夺过来不留余地的 顾曦听到心底有声音在说—— 看啊,这就是你喜欢的人。 于是不用去管那些三七二十一, 哪怕此刻黄钟损毁,万星坠落,也有一件事必须去做。 顾曦跑过去,狠狠地吻住贺成渊的唇。 只是碰触还不满足,要死死地咬,咬住了还是不足够,要把这个人整个吞下去吃了才好。 不需要技巧,不需要章法,不需要控制力道。 因为爱意已经从纠缠的唇齿里溢出红色的热浪,将彼此沖得支离破碎。 贺成渊僵直地站着。 他狭长的桃花眼微微瞪圆,怔怔地看着顾曦近在咫尺的脸颊,感受到唇瓣上潮湿温热的触感,冷静自持如同掉漆的佛像般层层崩落,狼狈失守。 「怎么了,豆豆?」 意料之外的吻来的太过突然,贺成渊听到自己的声音嘶哑得甚至不像是他的:「到底怎么了?」 原本紧贴在一起的唇瓣,因为其中一方的话语而被迫分离。 顾曦抬眼,湿润唇瓣微微移开,贴在贺成渊耳畔,压低了声音喘息:「贺成渊,我就是想亲你。」 「怎么,不行吗?」 贺成渊顿了下,哑声说:「好。」 于是还需要再说什么呢? 什么也不需要了。 少年们紧紧扣住彼此的肩膀。 雾气濡湿眉眼,炙热混乱地灼烧。 *** 当年的实验发起者现在就在碎星谷。 这是门后最终世界所给出的答案。 没有任何犹豫的,顾曦和贺成渊从洛子峰下山,一路打探着向碎星谷的方向前行。 碎星谷—— 上本书中的妖族圣地,凤凰一族的栖息所。 这本书中的异域宗派,地点神秘,无人知晓所在。 据说,碎星谷中不仅全是女弟子,而且各个年轻貌美。 又据说,如果有人想要与碎星谷的女弟子成亲,必须要入赘碎星谷才行。 修真者的目标是长生大道,就算想要娶妻生子,也很少会有人为了娶媳妇眼巴巴凑到别人地盘当上门女婿,所以这么多年来也没听说过有人真的入赘到了碎星谷。 这也就显得这个异域宗派更加神秘莫测。 砂石小路 顾曦的目光僵成面向着前方的一条直线,鼻畔佛手柑的味道浓烈,让他开始不自觉地同手同脚。 他觉得自己该说点什么缓和气氛,于是开口:「我,我那天是太激动了,不是,不是故意的。」 他说完才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倒吸一口凉气,懊恼地皱了皱鼻子。 天~ ……他为什么要哪壶不开提哪壶。 那天的情况实在是太过特殊。 任谁,陡然直面这样意想不到的真相,都会忍不住心底破防的。 门后的世界告诉顾曦,他居然曾经在那么多的世界中,经歷过那样多不同的悲惨命运,为的只是让一个陌生的男人能够长生不老。 门后的世界还告诉他,他曾经在其他的世界里跟贺成渊相识相知相爱,走过那样一段惊心动魄的旅程。 原来他们早在上一世就已经纠缠不清,原来他这一世所有的幸福快乐都是以贺成渊的痛苦为代价所交换而来的。 得知真相的那一刻,顾曦心里那股不可言状的酸涩完全吞噬了理智。 顾曦当时亲完贺成渊自己都蒙了,完全没想到自己居然有一天居然还会做出这么狂热又流氓的事情。 直到事后回想起贺成渊当时错愕的双眼和被他吻得红肿湿润的唇瓣,整个人都燥得恨不得挖个地缝把自己埋起来。 甚至因为羞愤太过,完全记不清那天到底是怎么收的场。 贺成渊跟在顾曦身后走,闻言,低声笑了下。 少年声音微哑,勾得人心尖直颤:「那天,是哪天?」 他故意把声音压得很低,每个字都拖得很慢:「是你突然冲过来亲我的那天么?」 听到亲我这两个字,顾曦脚底下一软,险些一个踉跄倒下去。 热气浮上他的脸,心跳快得不可思议,说话也不由得结结巴巴:「都说了,是,激动,激动。」 「你也知道,那天,那天我以为自己就要死了,但是我居然还能活着出来。」 「就是你懂的,生死之间,就很容易做一些比较不理智的事情。」 贺成渊淡淡笑:「不理智到扑过来亲我吗?」 他似乎在很认真地思索着措辞,试图让顾曦帮他解决疑惑,可声音里强压的笑意却根本藏不住:「豆豆,那你现在是理智的么?」 「还会想要过来亲我么?」 最后那句话问得顾曦整颗心都羞得被揪了起来。
第191页 他脸颊发烫,大脑发昏,忍不住低声控诉:「贺成渊,你就知道笑话我,明明是你先偷亲我的。」 声音太小,贺成渊没听清:「嗯?」 顾曦试图让自己的语调听起来浑不在意,学着跟贺成渊一样淡然:「哦,就是不知道是谁,趁我睡觉的时候偷亲我,还捧着我后脑勺不让我躲开,自说自话地说喜欢我。」 「结果第二天的时候装作什么也没发生过的样子,害得我一个人背地里偷偷纠结了好久。」 贺成渊整个人愣住,清浅茶色的眼睛微微瞪大:「你那天没有睡着?」 顾曦笑眯眯地点头:「当然,我装睡来着。」 白皙的耳垂瞬间爬满红,贺成渊冷厉精緻的五官被染上羞色。 他薄薄的唇瓣紧抿,眼眸半垂。 又变回那个沉默寡言的清冷少年了。 「贺成渊,你说那天偷亲我的那个人到底是谁啊?」 「……」 「那个人胆子可真小,只敢趁人睡着的时候偷亲。要是让我知道是谁,我可得好好笑话笑话他。」 「……」 「啊,对了。我记得那个人亲我的时候一直憋着气,后来给自己憋得气喘吁吁。亲完我以后还站在我床前面看了我好久,现在一想真的好奇怪哎。」 「……豆豆,别说了。」 于是这次彻底变成顾曦占了上风。 他扬起一个灿烂又得意的笑来,眨眨眼:「贺成渊,所以你这是承认你先偷亲我了?」 冰凉的手指从后面握住顾曦的手,力道轻且柔。 顾曦的手突然被贺成渊握住,手指冰凉的触感传来,让他感觉浑身电了似的酥麻,下意识地想将手往外抽。 可贺成渊手上却施加力道握紧,没让顾曦成功挣脱。 修长手指轻轻缓缓地在顾曦手背上划动,贺成渊轻声说:「豆豆,别说了,好不好?」 顾曦垂眸,盯着两个人握在一处的手,脸颊发热。 半晌,认命地点了点头:「嗯,不说了。」 贺成渊正在跟他撒娇啊。 他怎么可能说得下去? 顾曦本以为在知道了那些真相之后,会有些什么变得跟以前不一样。 可他发现一切都是自己多虑了。 他们依旧是他们本身。 不会因为任何事情而发生改变。 永不磨灭的。 *** 北方山脉连绵,人烟罕至。 所以几乎从没有人会向最北方的地方行进,自然也就不知道,北面重叠起伏的山峰后面,居然还有一个世外桃源般的地方。 一座巨大华美的宫殿,延绵几十里,一眼望不到尽头。 琉璃瓦,金镶玉,在阳光的照映下熠熠生辉,恍若仙境。 只不过里面的场景,却与外面大相迳庭。 宫殿内死气沉沉,偶尔有人走动,也悄无声息,面色肃穆。 一个小女孩眼里带着掩饰不住的慌张,步履轻快,悄悄向一处隐秘无人处迈动。 避开时不时出现的巡逻队,女孩的视野里终于出现地牢的入口。 她的眼神从看守的弟子身上滑过,眼底透漏出焦急。 直到天色彻底黑沉,守卫的两个女弟子面带倦色,她这才飞快地行动着奔跑起来,趁着守卫打呵欠闭眼的时候,勐地熘了进去。 因为身形太小又速度太快,只留下一道影子,让恰好睁眼的守卫误认为是哪里窜出来的野猫。 守卫a皱眉:「你看没看到刚才好像有什么东西冲进去了?」 守卫b摇头:「没,是你眼花了吧。」 守卫a挠头:「可能吧。」 毕竟这地牢里关押着的并不是穷凶极恶的犯人,所以守卫们在看守的时候其实也并不是很上心。 如果较真起来,或许她们内心深处其实还更渴望着能够有谁进到这地牢里劫狱才好。 仰头看了看天上稀疏的星,守卫a长嘆一口气:「自从谷主去世,副谷主接管碎星谷以后,这日子就一天比一天难熬了。」 守卫b闻言也有些感伤,抬手拍了拍守卫a肩膀:「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当年大军入侵碎星谷,参战的男丁大都重伤濒死,如果不是靠着副谷主每日帮他们传送灵力,梳理经脉肉体,怕是早就保不住性命了。」 「如果把副谷主的位置换成是我,让我每日忍受灵力耗尽的痛苦去救助伤兵,想必我的脾气也会变得古怪暴躁吧。」 守卫a闻言垂头,眼眶泛红:「我的丈夫和父亲也多亏了有副谷主照料才能保全性命,此等大恩无以为报,我就是做牛做马也心甘情愿,只是……」 想起副谷主那些让人无法接受的命令和指示,守卫a手指在拳心握紧,指甲陷进肉里。 「别想了,别想了,」见守卫a情绪低落,守卫b用臂膀环住守卫a的肩膀:「做好我们该做的,其他的就不要再想了。」 守卫a点头:「嗯。」 而此刻,偷偷熘进地牢里的小姑娘,刚刚用手刀噼晕了一个巡查的女弟子。 她趁着四下无人,将女弟子拖到阴影里安置好,并迅速将自己的衣服与女弟子的对调。 随后,小姑娘掏出女弟子身上的腰牌挂在腰侧系好,向着地牢深处快步走去。 第95章 再见鸿岳 「我来帮林婆看看伤势,」小女孩半垂着头,脸颊隐在碎发下,遮出大片阴影。
第192页 「腰牌。」 牢门前守卫的女弟子冷声说,向着小女孩伸出手。 女孩不慌不忙地把腰牌解下来,递过去,待到检查完毕后又收回腰间放好。 守门弟子:「谷主让你来的?」 女孩点头。 守门弟子把钥匙递给女孩,侧身让开,语气中带着欣慰:「谷主果然还是担忧林婆。」 女孩抿唇,没回应也没反驳,默不作声地往里走。 女孩经过牢门时,守门弟子嘆道:「林婆她,唉,她真是可怜,为了保护欢喜佛时候任务失败的女弟子,自己把所有责任都给揽了下来。」 「要不是因为林婆,我妹妹现在估计也要受到谷主惩罚,还不知道会遭什么罪呢。」 她说到这,想到林婆现在所受到的刑法惩罚,语气后怕,对着女孩认真嘱咐道:「你进去之后一定要好好帮林婆疗伤,有什么需要尽管喊我,不要客气。」 女孩没回话,身形隐没在了黑暗里。 地牢潮湿阴暗。 血气,屎尿气,蛇鼠虫蝇的体臭混杂在一起,呛烈扑鼻。 女孩目标明确地向着最深处走,双脚踏在极细极窄的昏暗走廊上,发出蹬蹬的脚步声。 越往里面走,腥臭的味道就越浓,两侧传来痛苦的呻吟,还有里面被关的人在挪动身体时候锁链的轻响声。 女孩目不斜视地向深处走,驻足停在整座地牢最里面的铁门前。 铁门外堆积的血水将女孩的鞋底完全濡湿,恶臭铺面而来,让女孩再忍不住地用手捂住了口鼻,眼中滑下泪水。 「林婆,我是小瑶。」 「我来救你了。」 空荡死寂的牢房中传来「噹啷,噹啷」的铁链碰触声,不知过了多久,传来一声嘶哑低沉的声音。 「是小瑶儿啊……咳咳……」 声音听上去是个奄奄一息的老人,在说完这句话后剧烈地咳嗽起来。 可这样剧烈的大咳似乎牵扯到了伤势,她的咳嗽声戛然而止,随之响起的是一种类似于呕吐的声音。 地牢外的血被推动着向外流淌得更多了些,混杂着似乎是内脏碎片一样的血腥异物。 「林婆,林婆,你没事吧!」 小瑶被吓得手足无措,赶紧拿出钥匙想要打开牢门。 她试图将钥匙插进锁孔,可手抖得根本就没办法将钥匙准确地对准锁眼。 女孩用自己的左手狠狠抓住右手,想要稳定自己的动作。 可她不光光是手在抖,就连胳膊都在控制不住地晃。 钥匙没抓住,啪叽一声落在水里,溅起红中带黑的血花。 女孩身体哆嗦着跪下,跪在污水里,将钥匙重新拿起来。 她额头青筋绷起,低声咒骂着自己,在试了不知道几十次之后终于成功打开了牢门的大锁,冲到了里面。 在看清眼前的场景后,小瑶整个人如遭雷击般的钉在原地,一动不动。 「林……婆?」 小瑶半仰着头,凝望着被尖锐长针牢牢钉死在行刑架上的老人。 老人身上已经没有哪怕一块完整的皮肉,四肢关节处凸出森森白骨,侧腰残留着被利刃整个洞穿的痕迹,甚至能隐约看到腹腔内不断蠕动的破损内脏和吊在外面的小半截粉红色肠子。 「林婆,林婆,我现在就救你下来,我现在就救你下来!」 小瑶奋力向着悬挂在牢房半空的行刑架攀爬,掏出事先藏好的小匕首,狠狠地噼砸束缚着老人身上的铁链。 「呛——!呛——!」 金玉相击声四起,火花飞溅,只是铁链上却只留下了极浅极细的刮痕,反倒是小瑶手里握着的匕首上被砸出很多缺口,眼看着就要支离破碎。 「小瑶儿……咳咳……小瑶儿」 「林婆,我在,我在!」 老人蠕动着嘴唇,低声说了些什么,可那声音实在太低了,还夹杂着口唇间血沫吞咽还有喉咙中的漏气声。 小瑶将耳朵贴在老人的嘴唇上,低声抽泣:「林婆,你要说什么,林婆?」 「我说,你不要救我,我都是自愿的,咳咳咳……」 滚烫的血水喷洒进小瑶的耳朵里,灼人的温度顺着耳廓下滑,烫得小瑶再忍不住地崩溃大哭, 「林婆,谷主他为什么要这么对你?!」 「不过就是欢喜佛的任务失败了,他凭什么这样折磨你!」 「我要去找他讨个说法!」 「问问他到底想要做些什么!」 她气得极了,丢下手里的匕首,扭头打算从行刑架上跳下去,跟谷主拼个同归于尽。 「小瑶儿,快,快回来…」 老人低声恳求,拼尽全身力气,唇畔溢血:「别去,找谷主,婆婆我本来年纪就,大了,死便死罢。」 「你们,你们得好好活着。」 小瑶听到林婆居然在这样的情况下还关心自己,哭得嗓子都哑了:「林婆,为什么我们还要听从谷主的命令?为什么我们不干脆跟他拼了?」 「我们碎星谷从来都逍遥世外,可自从副谷主继承了谷主的位子之后,我们这过的都是些什么日子啊!」 「那么多的姐姐要被迫去色诱各大修真门派弟子,以求得他们与我们联手去剿灭干卿宗。林婆你带队去做任务,任务的内容居然是强迫一个素不相识的男人跟女人去成亲,失败了居然要接受这样重的惩罚。」
第193页 她双目赤红,低声嘶吼:「你们家里人被谷主攥在手里,不得不忍,但我可不一样。」 「我的父亲和哥哥早就在之前那场大战里死去了,我从小是被林婆你带大的,谷主手上根本就没握着我的任何把柄,我根本没必要听从他的差遣!」 林婆见小瑶的情绪愈发愤怒难抑,努力地试图喝止她,可喉咙间只有呵呵的漏风声。 无奈之下,老人只能忍着剧痛晃动脑袋,想让小瑶不要前去犯浑。 小瑶被老人悽惨的神情所刺激,神志开始不清。 她紧紧地依偎在行刑架下面,盯着地面的污血,喃喃自语:「林婆,我,我觉得那些说是被谷主接走疗伤的人,肯定都已经被谷主杀死了…我们根本不可能等到他们回来…我们所有人都被他给骗了。」 「他很可能根本就不是我们的谷主…当年那场大战也打得莫名其妙…我,我甚至怀疑当年率兵攻打碎星谷的人就是他!」 她泪如泉涌,止不住地抽泣。 身负重伤的老人是她在世唯一的依靠,如果她不能将林婆救下来,那她就又要变成孤身一人了。 她唯一的亲人就要离她远去了。 女孩苍白的面色攀上一抹诡异的红。 她突然觉得浑身都很烫,烫得就像是整个人被扔到什么炼丹炉里炼化炙烤了九九八十一天一样,整个身体都快要化成一滩水。 「凭什么…凭什么…我们要听从他的命令差遣…凭什么林婆你要被困在这里受这种苦…」 「凭什么……凭什么……」 女孩死死揪住自己的头髮,身体因为过烫过重而无力站直,缓缓跪倒在地。 愤怒,痛苦,悲伤,绝望将她完全笼罩。她的脑子里面嗡嗡作响,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试图冲破桎梏,冲破这个被所有碎星谷弟子都认为是理所当然,可实际上根本狗屁不通的规则桎梏。 「小瑶儿,小瑶儿!」 老人被眼前的一幕惊得不住地开口低唿,眼睁睁地看着眼前的女孩,背后冒出火红色的羽翼,周身被浓烟和烈火层层包裹。 最后变成了一只会冒火的幼鸟! 女孩身上的火焰凝结成一片血色的浓雾,铺天盖地地向着四周扩散。 老人本以为自己要被活活烧死,却不想那浓雾粘上身体之后,居然比任何灵丹妙药都要更有效用。 原本腐烂发炎的伤口奇蹟般地开始癒合,甚至就连侧腰那处狰狞的伤口都开始生长出新的血肉。 她身上的枷锁脱落,身体直直地从行刑架上掉落,摔倒在地的时候发出一声闷响。 眼见自己重获自由,林婆连忙跑到小瑶身前,抱住小瑶往牢房外面跑。 小瑶现在这副样子要是被守卫看见,绝对会被当做妖怪抓起来的。 她得带这个孩子离开这里! 可刚刚跑出牢门,外面的一切都让老人彻底震惊了。 泼天的火雾四下扩散,所有接触到火雾的弟子,都开始面容扭曲地抱起头颅。 她们身上也开始冒出浓郁的火焰,巨大的羽翅从后背破背而出。 变成了一只又一只的会冒火的雌鸟! 「小瑶儿,小瑶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人茫然四顾,怀里紧紧抱着昏迷不醒的女孩。 老人真的不知道此刻自己该做什么了。 她甚至以为自己是在做梦,或者是已经死了,进到了什么从没听说过的火鸟地狱。 直到老人突然觉得后背传来阵阵刺痛,直到她看见自己的身上也开始冒出滚烫的浓烟和火焰,直到她发现自己背后居然伸展出了一双巨大的羽翅,耸动后嵴的肌肉,身体就可以随心所欲地腾空而起。 她变成了一只会冒火的老鸟! 老人彻底晕过去了。 倒地之前,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嗓子:「谷主消失了!」 *** 碎星谷坐落在最北面的群山之后,地势险要,人烟罕至,向来无人拜访。 因此,当两个俊俏少年手持兵器法宝,气势汹汹地出现在碎星谷的殿门外的时候,碎星谷的女弟子们心中的好奇多于害怕,很多都躲在宫门附近悄悄张望。 「你们快来看!门外站着两个好俊俏好俊俏的小少年!」 「是不是哪位妹妹的相好啊,要不要谁出去问问?」 「要问你去问吧,我现在酸的根本不想再看。感觉像是两个小弟弟都是同一个姐妹的相好,要来这里打上一场,谁赢了谁来碎星谷里抱得美人归。」 「……剩下那个输的可以给我么。」 「想得真美,不过实话实说,我也想要。」 而在少年朗声高喊,竟将他们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谷主给喊出来的时候,女弟子们心中的惊恐多过于好奇,一熘烟地从宫门附近悄悄熘走,回到自己的屋子里老老实实待着,再不敢瞎凑热闹。 厚重的宫门开启。 一抹人影从当中缓步踱出。 男人身上叮叮噹噹地挂满了锁链,走起来的时候在地面上拖拽出一条条深长的沟壑。 「小凤凰,」男人桃花满面,微笑着沖顾曦打了个招唿。 「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男人望着顾曦的时候,眼神里的狂热藏也藏不住,古铜色的肌肤上甚至泛起一抹激动的红晕。
第194页 这导致他的眼睛里像燃烧着烈火一样。 有对生的渴望,对成功实验品的骄傲自满,还有着疯狂科学家的好奇心,和对于万事万物永不褪色的新鲜感。 他对于顾曦实在是太过熟悉。 因为这是他千百次实验中第一个觉醒出了自我意识的角色。 他一点点看着这个角色从原本的普通文字设定,到变成一堆可以操控的代码程序,进化为隐隐产生量子力波动的粒子堆,最后冲破二维三维的空间屏障,化为实体出现在他眼前。 狂喜,兴奋,激动,振奋…… 都有。 新婚夫妻迎来第一个孩子的心情,恐怕也不会比他那个时候的心情更加复杂亢奋了。 这张脸他在书中世界看到过太多次。 那双永远不服输的明亮眼睛,不管是谁,只要看过哪怕一次就永远也不可能会忘记。 真是个让人怎样喜爱都不够的小凤凰呢。 男人说话的声音放得很柔,像慈爱的老父亲。 他的声音跟那日巨眼中发出的声音别无二致,让顾曦和贺成渊那瞬间就明白了这个人就是背后主导一切的真兇。 「鸿岳。」 贺成渊双目微瞪,启唇说出了对方的名字。 这人在修真大会上曾经救下过他和顾曦的性命。 谁能想得到背地里操控一切的居然会是这个男人! 鸿岳听到自己的名字被叫到,勐地一呆,随后用眼神细细打量贺成渊。 在看到贺成渊琉璃一样的瞳色后,他眨了眨眼,好半晌才反应过来,惊奇地道:「哦,我想起来你了。」 「小凤凰的小男朋友,以前可是受了你不少照顾啊。」 他呵呵笑着,上下打量着贺成渊:「没想到在你小时候跟你说了几句话,你居然一直把我记到现在,这记忆力可真是不错。」 「资料库的内核居然被换到了你的眼睛里,这些年吃得苦可还舒服?」 因为当初徐光开发资料库的时候,鸿岳也跟在一旁打过下手,所以他对里面的数据内容无比熟悉。 那双眼睛是苦痛的结晶。 虽然现在看起来清澈又明亮,可只要那双眼睛还在,拥有眼睛的人不论遇到什么样的事情都註定要以悲剧收场。 设定就是如此。 谁也没办法改变。 对于拥有着资料库内核的贺成渊来说,世界的真相就是永远无法挣脱的绝望。 鸿岳希望贺成渊能找到这个真相,然后在绝望中彻底腐烂着死去。 这样他会感到很开心。 毕竟当年如果不是因为有贺成渊在,他早就将意识转移到顾曦的脑海里,重新在现实世界获得新生了。 根本就用不着再来这本书里多遭这么多年的罪。 「我这具身体的身份是小凤凰的叔叔。」 「本来想着亲手杀死小凤凰的父亲之后,把小凤凰放在身边好好抚养大,每天开开心心地叫他大侄子,让他感激涕零地喊我小叔叔,等他变成优秀的大人跟你相互厮杀之后再把他的身体夺过来。」 「万万没想到你们两个居然互换了身份,没能满足我这点小小的心愿。」 「不过也没关系,这都不重要。」 鸿岳身上的铁链是徐光帮忙编写的程序,既可以帮助他的灵魂固定在这具身体里,又可以在危机的关头保命。 看着顾曦和贺成渊祭起法宝,汹涌澎湃的灵力波动铺天盖地,鸿岳嘿嘿笑起来,身体逐渐变得透明。 于是顾曦和贺成渊发出来的所有攻击都从他的身体中穿过去,根本没造成任何一点伤害。 他咳嗽了一嗓子,一本正经地道:「我打不过你们,所以我决定要逃跑了。」 「放心吧,你们不可能找得到我的。等我让徐光把整本书的程序全部重启清除,一切都会从头再来一次。」 「这次我肯定会帮你们重新设定一个更刺激的对立身份,我就不信你们两个还能再凑到一块去。」 他嚣张得哈哈大笑,招了招手:「新世界再见,我可爱的小凤凰。」 第96章 徐光自杀了 京北市 早上6点 「容源泽,你能不能骑快点?」穿梭在小巷子里飞驰的容钰,扭头对着紧跟在身后的男人喊道。 阳朝区的小巷子里,两抹人影穿梭得飞快。 自行车轮旋转着颳起片片尘土,惹得正好出来晾衣服的大娘翻出来好大一个白眼。 「我已经够快了好吧。」 容源泽气喘吁吁,额头上流下豆大的汗珠:「姐,我这是共享单车。」 「你看看我这24寸小车轮再看看你那28寸大车轮,这有什么可比性么?你让我怎么追?」 看着容钰那辆车体流畅的闪电,容源泽觉得他拼命倒腾的两条长腿已经不是他的腿了:「姐,你敢不敢去大马路上骑,让交警好好看看你这超速的英姿?」 「呵呵,」容钰没接话,双腿用力夹着她的爱车来了个小跳跃,避开了马路正中央向她迎面滚来的塑料瓶子。 她刚刚避开,就听到后面一阵乒桌球乓的异响,还有急剎车时候的刺耳摩擦声。 「姐!!!!」 很快,传来容源泽的大唿小叫:「有塑料瓶子你不告诉我!」 「告诉你你就能躲过去了?」她心里着急赶路,脚底下蹬脚蹬子的速度又加快了一些,整个人开始逐渐向残影的趋势发展。
第195页 「容源泽,要不然你开车过去吧。我记得今儿单号限行,你别开错车了。」 「可饶了我吧,」虽然容钰骑在他前面根本看不见他的脸,但容源泽几乎下意识地立刻勐摇头拒绝:「今儿可是周一,你让我开车上道?」 「等我到警察局了估计你都当姥姥了。」 两个人一路斗着嘴骑行,终于来到了目的地。 「姐,你这车就这么放着啊?」容源泽看容钰把公路车跟他这破共享单车锁一块,下意识问了一嘴。 「没事,这车没几个人认得出来,真认出来的也不敢偷了,」容钰扯着容源泽往里走,两条腿迈动快得离谱,步履生风。 值班大厅里站着等候的刑警,看到容钰和容源泽进来,微笑向他们点头示意。 「容小姐,容先生,会议室在四楼,我带你们上去。」 刑警向值班的辅警出示证件,做好登记,领着容钰和容源泽向电梯的方向走。 这是这对姐弟第一次进到警察局里。 他们到底还是年轻,压不住心中好奇,不免四下瞧了瞧,正好也看见有些正在工作的警察抬眼看他们。 彼此的眼神里都带着试探和打量。 容氏家族的生意处于灰色地带,是处于京北市地下的庞然大物。 按通俗点说,做的全都是稍有差池就该吃牢饭的买卖。 现在聚集在这层楼的刑警很多都是经验丰富的老人,多年的刑侦生涯里或多或少都曾经跟容氏家族有所瓜葛,对于这对姐弟也是早有耳闻。 不过,真人倒是第一次见。 等到容钰和容源泽走进会议室,原本鸦雀无声的办公室立刻炸开了锅。 高级会议室完全隔音,他们就是现在在门外面放鞭炮里面都听不见,自然也不需要控制什么音量。 「我的天,我居然看到了容家大少爷跟容家大小姐,还是活的,还会动!」 「哈哈哈哈,你这语气太爆笑了,我这礼拜就靠你这段话活了。」 「我刚才看着俩小孩模样都可以啊,有钱人基因真好。」 「你别光看人家脸好看,人家俩都是外国名校毕业的高材生,学校名字读着都绕嘴。」 「来,你给我念一段,让我听听多绕嘴?」 「对不起,毕业了之后除了脂肪全都还给母校了。你让我给你念那大串英文,不如看看我最近刚长出来新鲜热乎的啤酒肚?」 「不是,你们还有心思开玩笑呢?他们两个不就是普通老百姓么,为什么能进到我们专案组?来我们这体验侦探游戏来了?这也是能随便玩的?」 「哦,这事我知道。容家为了破案借出了四颗私人卫星,要求就是让容钰跟容源泽参与案件调查。再加上他们两个确实跟这个案子牵扯最深,上面好像就批准了。」 「……四个,服了服了,真的一点脾气都没有。希望下辈子我也能投个好胎,就不用天天这么努力了。」 「可不是么,唉,人比人气死人。」 「啪啪啪——!」 一叠资料拍在桌面上发出轻响:「都安静点,认真干活!」 戴眼镜的男人语气凝重:「与其有功夫在这酸来酸去,不如多祈祷祈祷这对姐弟能对案件的进展有所帮助。」 「想下辈子的事情之前,先把这辈子过好再说其他吧。」 京北市是人口四千万的超级大城市。 外地人口占比居高不下,人员流动频繁,又是商业政治军事的中心,所以各种案件频发。 至于命案,每年也都会发生几起。 所以当地公安局对于案件的敏感度和处理时候的手段效率不可谓不高。 但即使这样,在接到容家的案件递交的时候,整个京北公安局都被眼前的事实给震惊了。 时间跨度长达5年,整整236条人命的人体试验。 毫不犹豫损毁一切证据,并连带着烧死了自家公司技术部的十四位技术员工。 建国以来,全国范围内刑事犯罪致死人数最多的一起命案! 罪犯手段之残忍,心理之嚣张,简直是把国家法规视为无物! 全国媒体的关注点都聚焦于此,报导铺天盖地。 一时之间人心惶惶,社会影响极其恶劣。 市委市政府,市刑侦局,市公安局,乃至国安局都被惊动了。 为了打击罪犯的嚣张气焰,上级领导责令限期破案,抽调了全国最精锐的人员临时成立「4.5」专案组。 与此同时,京北市内所有高校以及各个分局的刑事科学研究中心都大力提供技术支持。 一切都是为了能够尽快破案。 进到会议室,容钰和容源泽跟众人打过招唿后,来到自己的位置坐好。 大约十多分钟后,各个单位抽调来的精英们都陆陆续续进到了会议室。 在人到齐之后,刑侦大队的林政委首先开了个简单的会,将案件目前的进展做了个极其精简的介绍,并着重讲解了案件跟进过程中的保密条例。 这次的紧急抽调太过突然,所以专案组里也并不都是经验者。 除了容钰和荣泽园,有些人也是第一次来参加这样的联合侦查,细緻的讲解非常有必要。 讲解过后,每个人都签订了一份保密协议,这才正式开始了今天的会议。
第196页 打开显示屏,林政委拿着手中的伸缩棒,在投影出来的各项图片以及文字资料上一一指对。 「各位,我们现在……」 林政委一脸严肃地说着,会议桌前坐着的各位相关人员,都纷纷打开电脑进行会议记录。 案件目前的进展情况可以说是—— 毫无进展。 犯罪嫌疑人,穿书管理局的老闆——鸿岳。 诺贝尔奖最年轻的获得者,华国首位在「science」上发表期刊的年轻物理学家,被整个物理学界一致认为是最有前途发展的新星。 15年前,他成功研发出能够将人类的精神粒子穿越三维与二维之间空间屏障的方法,依靠这项技术专利註册了穿书管理局,并在当年成功登上华国富豪榜top20。 而就在同年,他居然被确诊为淋巴癌晚期。 依照医生的说法,鸿岳最多还能活不超过5年。 本应前途光明的天才物理学家,居然也逃不过命运的毒手。 消息一经传出,整个物理界哀痛无比,惋惜万分。 十年前,鸿岳突然失踪。 在警方搜寻了整整两年也不见踪影之后,将其判定为事实死亡。 鸿岳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社交网也因为常年钻研于研究而极其简单。 他的博士生导师对他本人的评价是,研究上是天纵奇才,性格上十分难以捉摸。 鸿岳遗留下来的东西只有研究资料,以及公开发表过的论文。 除此之外,一无所有。 其次是受害人方面的信息。 被进行了人体试验的236名受害者身份不一,唯一的共同点就是即使失踪,短时间内也不会引起任何怀疑的单身者。 警方将236名受害者的相关信息进行了详细的取证,可即使明确受害者们的身份,对于案情的进展却依旧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帮助。 最后是对穿书管理局这家公司的调查。 在鸿岳失踪之后,穿书管理局内部各方夺权,各种奇葩决策层出不穷,导致公司股价大跌。 最后终于稳定局势,可也因此掉出一流企业行列,再没能重振往日荣光。 警方在穿书管理局员工之间多次走访,可除了得知觉醒者这个词语之外再也没有得到过更多的信息。 穿书管理局最核心的秘密全都掌握在技术部手里,而技术部平日里根本不对外开放。 哪怕是公司高层想要干涉也只能做出意思上的决定,对于技术研发和技术更新根本插不上手。 可现在技术部连着工作人员加上机械设备全部烧毁。 这条线索到这里彻底中断。 调查自此陷入绝经死路,所有人都一筹莫展。 「上级领导对于这件案子十分重视,希望大家能够各展神通,尽可能地查到更多线索,早日破案,」在将现阶段工作汇报完毕后,林政委长嘆一口气,说出一句并没有什么营养的套话。 还能怎么办呢? 算上容家的4颗卫星,现在笼罩在京北市上空的卫星足足有十二颗。 整个京北市所有人员的一举一动都被严密监视,只要有任何异动都会被上报给专案组。 可这么多天过去也依旧没有任何新的线索出现。 每个人脸上都是阴云密布。 「林政委,」容钰突然出声,打破了沉寂的氛围:「我记得好像有一张鸿岳在期刊发表后,接受记者採访的照片。」 「能不能麻烦你把资料退回到那里,把照片放大一些?」 林政委一脸惊喜:「哦?容小姐有什么发现?」 所有人的目光都移到了容钰脸上。 「我不太确定,刚才投影仪过去的太快了,我需要再仔细看看那张照片。」 资料迅速前翻,很快翻到了鸿岳接受採访时候的那张照片。 容钰眯着眼:「对,就是这张,能不能把最左面的那个人的脸放大一下。」 「再大一点,再大一点,再大一点……」 原本模煳不清的脸,在技术部的支持下,迅速扩大为一张清晰的男人的脸。 他梳着现代男人很少会梳的长髮,五官偏阴柔,模样相当精緻好看。 「徐光!」 容钰勐地站起来,声音因为震惊而近乎尖锐:「这居然是个真人,这居然是真实存在的人!」 见周围的人一脸迷茫地望向她,容钰赶紧解释道:「这个男人叫徐光,我在书里见过他,他跟鸿岳是一伙的!」 爆炸性的线索出现。 专案组所有人员立刻开始着手调查。 「徐光,今年38岁,京北市某高校信息技术管理专业教授,独身。」 「研究领域多歧,化学,物理等领域也均有涉猎,至今总共发表过三篇跟量子力学,以及空间屏障理论有关的论文!」 在听到男人的名字居然真的跟容钰喊出来的名字一致的时候,在场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现在调取卫星监测结果……」 「在徐光的单身公寓里,发现了鸿岳相关的dna以及生命特徵!」 「啪——!」 专案组负责人合上电脑,勐地起身:「李菁,把徐光的个人资料传到各个分局,并立刻联繫有关部门封路!」 「王青,你现在去申请刑事传唤的手续,其他人跟我出发,快!」
第197页 「组长!」 一个男人风风火火地冲过来,脸色惨白,额角冷汗若瀑布。 专案组组长:「怎么了?」 男人的嘴唇咬出血来,双目赤红:「组长,徐光他,徐光他…」 「说话!」 「徐光他自杀身亡了!!!」 第97章 这他妈的也太荒诞了…… 上午九点,还处于早高峰的余韵中。 专案组以人为单位,分散着向现场的方向汇聚。 因为现在这种情况,即使用警车开路也根本没有任何办法。 毕竟在下满了饺子的锅里想再扔几个下去,要不就是加水,要不就是把原来的饺子拿出去。 可他们一没办法当场施工铺路,二没办法把别的车给挤到马路牙子上。 只能不做饺子做烧麦了。 等到容钰,容源泽他们赶到的时候,徐光的单身公寓外面已经围了很多围观的路人,各路记者也不知是从哪得到的消息也纷纷聚集在了这里。 人潮太过密集,连附近的马路都被堵上,严重影响了交通。 附近工作的巡警全都过来维持秩序。 「容小姐,容先生,你们来了,」一位身穿警服的男人脸都被挤得变了形,费力地迎上来,打了个招唿。 「嗯,现场在哪,能不能带我们过去?」容钰抬手挡住脸,推开拥挤的人群,扯着容源泽向着男人的方向走。 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徐光的单身公寓里或许会藏有穿书管理局书库的数据备份,让她可以有机会改变小说的结局,帮顾曦和贺成渊逆天改命。 所以她必须得来到现场一起查探。 「容小姐,现场比较血腥,我怕你们受到惊吓,」看着容钰一脸干劲满满的样子,男人挠了挠头,有点尴尬地劝阻:「我个人建议等到现场处理完全后你们再进去。」 「或者在下次的专案组会议上,我们警方会做一个详细的分析发表,你们其实不需要来现场查看,只要听我们的报告就完全可以把握清楚今天发生的所有事情。」 他的语气特别委婉,生怕激起容钰和容源泽的逆反心理:「真实的现场跟电影看起来其实差别非常大,不是只要有胆量就可以硬撑过去的。」 「你们没有受过专业训练,如果一瞬间大脑受到的冲击过大,很可能会产生应激反应,甚至可能出现生命危险。」 容钰解释:「没关系,你尽管放心,我们什么大风大浪都见过。」 这话真不是假的。 穿书时候的体验跟现实世界几乎没什么区别。 尤其是古代修真背景,别说死几个人了,就之前白甲地蛛那大阵仗,蛛网上粘的全是尸体,一死死一片,她还能有什么可害怕的? 「警察同志,你赶快把我们带过去吧,」说完,容钰拉着容源泽的胳膊,扯着人就跟在警察后面往里走。 「既然容小姐你都这么说了,那好吧,」男人无奈地苦笑了一下:「两位进去之后如果身体不适,千万不要硬撑。」 「就算是我们这些做警察的在警校受过专门训练,第一次出现场也有很多人承受不住。这绝对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情,你们千万不要有任何心理负担。」 如果说男人刚开始的劝阻还有些公事公办的味道,现在说的这些话,完全就是在照顾他们两个的私人情绪了。 容钰和容源泽没想到人民警察居然这么贴心友善,心中一暖,异口同声道:「谢谢。」 「不客气,」男人从人群中硬挤出一条道,拉开警戒线:「二位跟我过来吧,先跟我把口罩和鞋套领了。」 全副武装好后,容钰和容源泽跟着男人走进了公寓的楼道。 步子刚迈进楼道,就有一股血腥味直冲鼻腔,熏得二人忍不住皱鼻。 楼梯站着很多正在取证的警察,看见容钰和容源泽过来,眼神里闪过惊奇。 「现场不太干净,两位还是先别进去了吧,」比容钰和容源泽先赶到的林政委,在看到二人之后,连忙小碎步跑着从楼上往下迎。 在看到前面带路的男人之后,林政委蹙眉:「小王,你没跟两位说明情况么?」 「说了,」男人无奈苦笑,目光向侧瞟了瞟:「但是二位执意要来,先进去一起看看再说吧。」 林政委面带犹豫:「这……」 见林政委似乎想要把他们拦在门外,容钰本想上去解释,容源泽直接长腿开道,笑得云淡风轻:「林政委不用替我们担心,还是让我们进现场一起侦查吧。」 「有些东西我们必须亲自去现场确认,这也是我们这次参加专案组最主要的理由。」 警方保护的是现实中人民群众的安全,小说中人物的安全可并不在警察们的工作范围之内。 容源泽和容钰真正担心的是,一旦抓到犯人或者确认犯人死亡,案件会就此结案,再没人理会小说中人物的死活。 所以他们才必须来参与案件的侦破,希望在能够帮助警方破案的同时,也能帮助书中人物改变命运。 见林政委侧身让开,容源泽拉开第二道警戒线,带着容钰直接走进了徐光的公寓。 浓郁的血腥味扑鼻而来。 容钰和容源泽被眼前的场景所震撼,一股凉气从脚底板直冲脑仁,头皮发麻。 在大厅拐角的厨房正中,摆放着一个大约半人高的透明冷柜。
第198页 冷藏室内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十数个玻璃瓶子,里面放着满满的培养液还有不断跳动的人体器官。 十数个玻璃瓶子被数不清的输液管连接在一起,最后汇合在一具放置在冷柜最高层的年轻男性的头颅之上。 那具头颅的面色虽然苍白,脸颊也十分瘦削,但是从微微翕动的鼻翼还有时不时颤动的睫毛可以看出—— 头颅的主人还活着。 在全身的器官被浸泡在培养罐中,除了脑袋再没剩下任何能看出人类特徵的情况下。 依旧活着。 头颅的主人是鸿岳。 即使这张脸瘦的已经快没了人形,毛髮脱落,肌肤因为温度过低而微微凝霜,可是从五官轮廓能够看出,跟照片中的鸿岳本人长得一模一样。 「经过法医进行的简单dna测试,大致能够确定这个人就是确诊了淋巴癌后失踪了十年的鸿岳,」林政委出声解释道。 他身后站着一个身穿白大褂的女法医,是随行前来防备万一容钰和容源泽因为惊吓过度产生应激反应的医护人员。 见容钰和容源泽虽然受到了惊吓,但精神状态并没有崩溃,林政委高悬着的心这才终于放下。 他走到二人身边,拍了拍他们的肩膀:「你们看到的这些瓶瓶罐罐里面装着的器官,经过dna检测后,几本可以确定全部都是鸿岳的。」 「根据法医的推测,实施手术的人把鸿岳体内癌细胞扩散到的地方全部切除,只保留了能够维持生命最低限度的器官和大脑,以这种方式使得鸿岳在癌症爆发后依旧多活了整整十年,并且直到现在还留有比较强烈的生命特徵。」 「如果不是容小姐你发现了徐光的存在,实在是任谁都没办法找到鸿岳居然会以这种方式藏在这样的地方。」 在容家报案,容钰从书中逃出来以前,警方的八颗卫星日夜不停地监视整个华国,搜索鸿岳的踪迹。 除非人已经入土安葬,否则就算是待在家里每天点外卖,一步家门都不出,或者藏到大山里当野人,也绝对逃不脱如此严密的天罗地网。 可鸿岳却似乎真的已经死了。 因为即使八颗卫星出动,也根本就找不到有关于鸿岳的哪怕任何一点线索。 如果一直以这个状态持续下去,按理说这件案子到此就可以结案了。 毕竟犯罪嫌疑人已经身亡,剩下的收尾工作就是尽可能查清整件事的来龙去脉,给广大人民群众一个交代。 可穿书管理局的书库却被烧毁,技术部的所有成员在大火中丧命。 这事不管怎么看都绝对不可能是偶然,必定是跟鸿岳有关的人为了替鸿岳脱罪走出的一步毫无人性的险棋。 纵火犯到底是谁? 他藏在了哪里? 案件变得更加错综复杂。 上级领导专门成立了4.5专案组,下令彻查穿书管理局的这起重大刑事案件。 「除了林政委说的这些,我还需要再进行一点补充,」跟在林政委后面的法医开口道:「在没有血液流动和任何细胞交换的情况下,这些器官竟然能够维持一个人十年的生命,这已经不能说是奇蹟了,而是神迹。」 刚刚见到现场的时候,饶是法医们见多识广,也从未见过这样的架势。 而在进行了初步的分析研究过后,他们所有人都被这种超乎目前医学手段的储存肉体手法所震撼。几位前来随警的法医已经达成初步共识,打算等回去警局将案件解决之后,就立刻着手相关的研究试验。 他们有预感,实验的结果绝对会在医学界掀起譁然大波,对于今后的验尸以及其他相关工作也必然会大有裨益。 「林政委,徐光呢?」见女法医的眼睛里亮起光,越说表情越兴奋,容钰赶紧把话题往回扯。 比起零碎着泡在营养液中的鸿岳,很可能掌握着资料库备份的徐光才是容钰还有容源泽这次前来一起参与破案最主要的目标。 「徐光的尸体在左手边的那间里卧,我带你过去吧,」跟正在勘察现场的警察们颔首示意,林政委推开厨房的玻璃门,打算带着容钰和容源泽去里卧查看。 「容源泽,走了,」容钰走半路发现身后没跟着人,回头叫了容源泽一声。 容源泽摇头拒绝,留在了保存鸿岳身体的冷柜前面:「不了姐,你自己去吧,我有点东西需要确认一下。」 徐光的单身公寓大概有50多平,几步路的功夫就穿过厨房来到了里卧。 里卧里面站着取证的警察还有一名正在处理尸体的法医。 见到林政委带着容钰进来,法医起身,向林政委汇报导:「林政委,犯罪嫌疑人的死亡时间大概在十小时前,死因是动脉破裂导致的大出血。」 「因为并没有发现任何外力造成的创伤,基本可以断定是自杀。」 男人的尸体还保持着临死时候的状态。 他的左手手腕上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上面凝固着干涸的黑红色血渍。右手放在胸前,紧紧攥着一张鸿岳的照片。 照片上的鸿岳手里握着诺贝尔物理学奖的奖章,笑容自信俊朗,眼神熠熠发光。 「徐光的屋子里的电脑里面还存有数据么?或者他的房间里有用来存储东西的磁碟么?」容钰问出她现在最为关心的事情。 正在收集物证的警察回道:「徐光的电脑已经被彻底格式化,暂时也没有发现带有存储功能的磁碟。」
第199页 他拿着棉棒将地上的血渍小心翼翼地蘸取起来,放到防菌袋子里,封好袋口之后抬头冲着林政委长舒一口气:「等回去把现场提取到的物证彻底分析清楚,这案子应该也算是告一段落了。」 「专案组解散之后我可得回去好好休息几天,我媳妇前几天生孩子我都没能去医院陪着,时间全耗在这案子上了。」 参加专案组的都是从各省市调来的最精锐的精英。 在来到现场之后对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心里就大致已经有数了。 徐光应该是鸿岳的同性恋人,又或者是单纯暗恋鸿岳的人。 他在鸿岳的淋巴癌彻底蔓延之前,将鸿岳的身体分解,仅仅保留内脏和大脑让鸿岳成功活了下来。 也正因为这份已经近乎畸形的爱,所以他才会在案件即将侦破的时候,完全失去理智,烧死穿书管理局所有技术人员,妄图毁掉证据,不想让鸿岳的名字沾上任何污点。 而现在的自杀,应该是在处理干净所有证据后,打算用自己的死了结一切。 又或者是已经伪造好了证据,打算把鸿岳犯下的所有罪过都揽到自己身上。 但不管怎么说,案子已经破了。 长达十五年,死亡人数多达200多人的惊天大案的罪人,终于暴露在了阳光之下。 听到男人的话,林政委笑了:「是啊,等案子彻底结束了大家都好好休息休息吧。今儿回警局之后我请大家吃海底捞外卖怎么样?」 法医连忙摇头拒绝:「林政委,看了外面那些瓶瓶罐罐之后,我可吃不下带内脏的火锅。」 几个人忍不住笑起来。 女法医边笑边调侃:「林政委,这案子破了,你作为专案组的副组长至少也得是个二等功吧。」 林政委摆了摆手:「这就要看上级怎么决定了,而且这次案子能侦破得这么的顺利,还是多亏了容钰小姐呢。」 他看向容钰,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小姐,等回到警局之后我会向上级领导汇报你在这起案件中的关键性作用,最少应该也可以帮你申请到三等功的。」 「我不要三等功。」 容钰看着眼前几人明显放松下来的表情,下意识地退后几步,咬牙摇头说道:「不是的,案子还没破,还有人没救出来。」 林政委听到容钰的话,神情错愕:「容小姐,你说还有谁没被救出来?」 容钰咬牙:「我的朋友,我在小说里认识的朋友。」 林政委一头雾水:「你小说里的朋友?容小姐,我没太能理解你说的话的意思。」 「我……」 「哎!」 容钰脑子里混乱一片,后退着跑出去,从里卧出来后直奔厨房。 她不知道要怎么跟警方解释这件事。 说如果不能找到原着改变结局,小说里的角色很可能会死掉? 会有谁能相信她呢? 而且警察为什么要管小说里面虚拟人物的死活? 在见到容源泽之后,她急匆匆地扯住容源泽的衣袖:「容源泽,警察可能就要结案了。但是原着还没找到,顾曦他们该怎么办啊?」 容源泽扭头,望向容钰。 容钰这才发现他的眼睛里布满血丝,眉头紧紧地蹙着。 「鸿岳的这具身体哪里不对,一定有哪里不对,」容源泽将头扭回去,死死地盯着眼前支离破碎的身体。 刚才法医打算把整个冷柜抬走,被容源泽制止,现在大家都围在他身边,希望能劝容源泽离开这里。 「容先生,我们也知道这具身体很奇怪,所以才打算把整个冷柜都带回去,做一个详尽的研究。」 见容源泽依旧紧盯着鸿岳的身体不放,女法医适时开口劝道:「现在这里没有任何设备,只是光看着也没办法得出结论,你还是冷静些,让我们先把身体运回去吧。」 「我有预感,一旦这具身体被挪动,所有的线索都会彻底消失,」容源泽紧紧握拳,手指陷进掌心,指尖因为过于用力而泛起白色。 「你们的案子可以就这样结束,可我们还需要线索,我们还有人没有救出来。」 在看到那份有关人体实验的报告后,容源泽曾经不止一次想到过为什么鸿岳不干脆直接穿到书里重获新生,而是要选择将书中的二维人物具象化。 直到他暗地里将实验数据在私人电脑里全部重新推演,这才终于明白了其中的理由。 或许一开始的时候,鸿岳也动过干脆不要现实的身体,而是穿越到书里去开启新生活的念头。 可一本书就是一个故事,一旦故事结束,书中世界就会完全消失。 对于穿书者来说,一旦故事结局后没有回归现实世界,他的意识就会被困在空无一物的混沌虚无中,直到大脑被彻底烧毁。 永远没有结局的书,这个世上真的存在么? 就算真的存在,作者写下来的每一个情节都会是鸿岳所真心希望的么? 一旦真的穿越到书里,鸿岳就跟他曾经随心操控过的低维空间的意识粒子没有任何区别。 生死完全被作者又或者是穿书系统所掌握。 像鸿岳那样少年成名又野心勃勃的人,会甘心做别人的提线木偶么? 答案当然是不可能。 所以接下来的实验变成了必然。
第200页 哪怕鸿岳没有身患癌症,他也必然会走上将二维人物三维化,从而使得自己能够长生不死的道路,以此来满足他无止尽的欲望和野心。 这样天资绝顶的一个人,会甘心就这样失败后轻易地死去么? 会完全没有留下任何后手么? 容源泽不信。 「容小姐,你刚才说的没救出来的人到底是谁?」林政委急匆匆地从里卧追出来。 他见容钰表情纠结,并不想回答他的问题,于是严肃地再次强调道:「容小姐,我们警察的职责就是保护人民群众的安全,绝不会见死不救。」 「我希望你能够相信我们,详细把你朋友的事情说出来,这样才方便我们立刻组织营救行动。」 不仅线索全部中断,林政委还步步紧逼,容钰急躁地抓了抓头髮,破罐子破摔地道:「好,那我就如实地说了。」 「我之前在穿书管理局里面买过一套穿书的vip套餐,我说的朋友是穿书管理局书库里面一本小说中的角色,这本原着的结局里,所有人都会不得善终。所以我必须需要找到这本小说,并且把小说的结局改写掉!」 她面红耳赤,情绪激动:「林政委,你自己说,你觉得你们警方会耗费人力物力帮忙营救一本书里的虚拟角色么?!」 容钰的话不仅使得林政委傻在原地,在场的其他所有警察也都面面相觑。 营救一本小说中的角色? 这怎么可能? 这也太荒诞了! 尴尬的沉寂中,容源泽突然掏出手机,在上面飞速地按下一串文字。 ——x高校信息技术管理专业教授,徐光,论文 看着屏幕上弹跳出来的搜索框,容源泽面色涨红,激动地喊:「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终于知道徐光和鸿岳到底想做什么了!」 「姐,你那两个小男朋友都有救了!」 林政委连忙询问:「容先生,徐光和鸿岳到底想,」 他话还没说完,就看到容源泽冲到徐光的里卧,将网线拽下来,直接插到了浸泡着鸿岳身体的营养液中。 由于容源泽的动作实在过于行云流水,且每个行动都太出人意料,导致在场的警察甚至没有任何一个人反应过来及时把他拦下。 「容先生,不要破坏现场!」 警察刚打算伸手把网线从培养液里面拿出来,房间突然震动了起来。 一开始只是轻微的摇晃,仿佛地震一般。 警察们迅速做出反应想要保护现场,可却发现他们的每个动作都变得异常缓慢,好像放慢了几百倍的慢镜头。 房间开始做起了钟摆运动。 室内出现奇异的刺啦刺啦的声音,如同有电流在房间内流窜。 所有人的眼神里都充满了惊骇。 因为房间里突然出现了无数的黑色的诡异物质,这些物质好像有生命的实体一样,慢慢地蠕动,增殖,直到将整座屋子完全挤满。 字! 数不清的,密密麻麻的字! 黑色汉字逐渐凝实,如同厚重的烟雾一样在半空中飞速旋转。 一丝光亮从黑色中露出来,随后那一点点的缝隙被勐地扯大,露出了一个从未见过的全新的世界。 璀璨剔透的浅金色阳光,积雪厚重的连绵群山,高耸入云的琉璃塔,身背火红双翼的羽人…… 是书中的世界! 容源泽成功扯开了二维和三维之间的空间屏障! 「顾曦,能听见我的声音么?」 容源泽对着半空中悬浮着的的世界虚影大声喊道:「我是你雪貂叔叔,就是以前被你追着打了一路的那只白色的大老鼠,你还能记得起来我么?」 「刺啦——刺啦——刺啦——」 刺耳的电波杂音在室内疯狂地响彻。 声音虽然不大,可是声音的频率似乎对人体的伤害力很强。 有些人的耳朵下面甚至流下两条细细的血线,表情痛苦。 「雪貂叔叔?」 山风轻拂,清朗的少年音骤然响起,随之而来的是突然出现的一张脸。 少年有一双清澈的杏眼,丰秀的嘴唇微微抿着,神态间有着点点疑惑。 他似乎没能找到声音传出来的具体位置,警惕地在四处查看,行动间,动作灵巧又利落。 阳光映照出他脸上细细的绒毛,翻卷的衣袂随风鼓动,圆鼓鼓得蓬起来,样子像极家里进了陌生人后炸了毛的猫。 很快,少年的身边出现另一道身影。 也是一个模样很精緻的少年。 桃花眼狭长,嘴唇薄得像柳叶,乌黑的长髮被山风吹得摇曳不休,这使得他整个人看起来有一种清冷华丽的气质。 顾曦顺着声音传来的地方仔细又查探了片刻,却一无所获。 他困惑地挠了挠鼻子,扭头向身后的少年确认:「我刚才好像听到有人在说话,贺成渊,你听到什么声音了么?」 贺成渊摇头。 「真是奇了怪了,」顾曦嗫嚅了几句。 因为并没有找到声音的源头,顾曦很快就不再纠结,转身,视线落在挣脱了桎梏变身为凤凰的碎星谷众位弟子身上。 这些人都是他的亲人,也是贺成渊的亲人。 每个人的脸上都布满了惊恐,很显然并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突然变成一只鸟。
第201页 所以顾曦虽然不至现在冲上去认亲,可总归得跟大家解释一下现在的情况。 众位警察看着一身古风衣着的顾曦离他们越来越远,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现在的情况已经完全超出了他们的认知,他们能强挺着没有晕过去就已经充分显出他们平时的训练有素了。 容钰深吸一口气,对着空洞大声地吼:「顾曦!」 「顾曦!」 「顾曦,我是容钰,你能听见我的声音么?」 正在往前走的顾曦眉头一皱,扭过头四下张望。 他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再次走过去,可依旧什么也没能看见。 思索片刻,顾曦掌心燃起火焰,对着虚无的半空勐地一掷。 眼前的景色如同镜子一样崩碎,露出了一个巨大的空洞,以及空洞深处满满的一屋子人。 「顾曦!」 「我是容钰,你看见我了吗!」 熟悉的声音被一张陌生的脸发出来,那场面着实有些诡异。 可好在顾曦经歷过的诡异事件已经足够多了,接受度十分良好。 在看到满屋子奇装异服的人,还有正在喊他的容钰之后,顾曦的眼睛勐地亮起来,像两颗粲莹莹的星子:「容钰,你回家了!」 听到顾曦问他话,容钰惊喜地「哎」了一声。 「对的,我回家了!」 容钰激动:「顾曦,你能看见我们了?」 顾曦点头:「嗯,看得很清楚!」 容钰强压下心头狂喜,对着容源泽的方向喊:「容源泽,你不是说你有办法救了人么?」 「到底是什么办法,快点!」 看着容钰和容源泽以及另一个世界两个少年之间的互动,在场所有警察的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这他妈的也太荒诞了! 第98章 最后的三小时 橱窗边摆放着的液晶大屏幕上,正在放映着临时加播的一条新闻。 由于是工作日,商业街上的人并不太多,说话的声音也就没那么嘈杂。 电视里,新闻播报员正在用播音腔一字一句地大声朗读,声音迴响整条宽阔的街道。 「各位观众朋友们,上午好。」 「今天是4月15日,星期一,欢迎收看新闻联播节目,接下来为您介绍这次加播的新闻内容。」 「今日上午9点,在京北市,泰丰高科技园区的一处公寓内,穿书管理局人体试验案的两名重大嫌疑人——穿书管理局创立者鸿某,以及在鸿某失踪后,一直暗中操控穿书管理局的徐某,在进行了长达十五年的犯罪行为后,终于被警方查到踪迹。」 「据警方分析,鸿某和徐某正试图借用网络的力量逃离追捕。警方希望正在收看新闻播报的各位观众,如果有精通电脑操作且愿意提供帮助的热心市民,请即刻按照屏幕下方的操作方式帮助警方进行联网抓捕。」 画面一转,切换到一个地方台 一名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正在接受记者的採访。 记者:「方教授,据目前泄露出来的情报,犯罪嫌疑人正计划打碎整个三维空间,以此从二维空间逃往四维空间。这样的逃亡手段实在是闻所未闻,您能详细给观众们讲解一下其中的原理么?」 男人推了推眼睛,接过话筒,侃侃而谈:「维度在物理学中其实也算是比较高深的一个概念。通俗解释的话,点是零维,线是一维,面是二维,而体是三维。时间轴是广泛意义上的四维,四维并不一定只能代指时间,只不过目前物理学家们并没有找到其他更合适的基准轴来衡量四维。」 「空间之间的屏障,在通常意义下是无法突破的。」 「我们现在可以做一个假设,假如我们将漫画书中的角色用圆圈圈起来,那么他无论如何都没办法从这个圆圈中脱身。因为他本身跟圆圈属于同一个平面,没办法实现「迈出来」这个动作。」 「而如果将圆圈放在我们脚下,我们却可以轻而易举地从圆圈里面走出来,这是因为我们所处的是立体的三维空间。但如果现在用一个中空的圆球将我们包在里面,我们就会跟漫画书中的角色一样变得束手无策。」 「当年鸿岳所作出的假设就是,如果用计算机技术将无限连续的平面叠加在一起,让这些平面之间没有任何空隙,漫画中被圆圈困住的二维人物,是不是就可以通过这样的方式先来到其他平面,再回到原来的平面,从而实现「迈出来」这个动作,达成真正的空间屏障的跨越呢?」「1」 「也就是所谓的二维突破三维。」 「而徐光所发表的那篇如何突破至四维空间的论文,所进行的前提假设就是既然三维空间从某种角度可以说是由无数二维空间叠加而成,那么四维空间是否也是由无数三维空间叠加而成呢?」 「三维空间内的一切物质都是由粒子所组成,以粒子的存在作为突破口,运用量子力学与电磁场中粒子的相对运动方式,能否实现三维到四维的突破呢?」 记者连连点头,一脸受教:「原来如此,那么您对这次徐光和鸿岳採取的做法有什么见解呢?您觉得他们这次的逃脱行动,会对我们的人身安全造成威胁么?」 男人面色凝重,一字一句地道:「如果鸿岳的计划成功,地球就会彻底毁灭。」
第202页 「真正的世界末日!」 京北市警察局机房内 数以百计的技术人员正全神贯注地坐在电脑前进行操作。 大厅的正上方悬挂着一片巨大的幻影。 幻影中是一座高耸入云的奇峰。 金光璀璨的通天长阶看不见尽头,数不清的门排列成两排,阴森诡异。 身穿古风服侍的人在山顶来回穿梭。 有脚下踩踏着长剑的青衫剑仙,身披七彩锦缎眉目含情的长髮美人,满面红光鹤髮童颜的赤膊老者,以及身上烈焰灼烧身后背着巨大翅膀的凤凰族人。 书中的世界被在现实世界中影射,极为清楚明晰地出现在所有人的眼前。 站在人群最前面的少年,身后背着一双丰盈美丽的赤红色鸟羽。鸟羽向两侧舒展开来,足足长有丈余。 他的嵴背挺拔修长,翅膀微微一震,整个人就从地面上凌空飞了起来。 少年翅膀上火焰的光芒比天上的太阳还要夺目,美得几乎令人落泪,半边天空都被他的羽翅所照亮。 顾曦抬起头,向着黑洞里面的人高声询问:「容源泽,还有多少道门没有被打破?」 容源泽手中拿着推演器,额头上布满密密匝匝的汗珠,嘴唇因为紧张而下意识地微微抿起:「483!」 顾曦闻言点头。 他转身,向着站在下方的众人朗声说道:「诸位,刚才我已经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完整地讲了一遍。」 「干卿宗作为修真界第一宗,誓死扛起守护苍生的指责,绝不会放任恶人兴风作浪。」 「这些大门的构成诡异,每次攻击大门都会对灵府造成不可逆转的损伤,甚至很可能会使得灵府破碎,危及性命。」 「愿意留下帮忙的就跟在我身后一起,想要离去的各位我也绝不会阻拦。」 来自干卿宗的加急传信书传遍整个修真界,所有收到传信书的修士们都汇聚来了洛子峰。 在赶来之前他们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直到听到顾曦的解释后,才明白上千年来众人心心念念所谓的飞升全都是假的。 修真界第一人轩辕沽早就死在了门后。 有来自其他世界的人正打算用他们的世界作为跳板,以此来实现真正的长生不死。 这个消息实在是太过骇人听闻,洛子峰上死寂一片,没有人说话,只有粗重的唿吸声起此彼伏。 过了一会儿,一位身穿青衫的剑修站了出来。 他反手拔出佩剑,双目赤红,咬牙切齿地道:「我这剑,剑名当惜,取名自——当为天下苍生惜的当惜。」 「让我坐以待毙,眼睁睁看着修真界被灭,凡世百姓死于非命,我做不到!」 「就算灵府破裂又怎么样,还不如冲上去杀个痛快!」 随着青衫剑修打破沉寂,洛子峰上的唿喊声立刻起此彼伏地响起。 「修仙卫道为的就是要守护百姓安危!」 「为了苍生安危,死又何妨?」 「让那两个鼠辈躲在不知道哪里看我们的笑话,老子咽不下这口气!」 「缩头乌龟也配谈灭世?老子让他见识见识什么才叫真正的魂飞魄散!」 每个人的话都是那样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群情激盪起来,怒喊的声浪一浪高过一浪,在山谷间迴响,声若擂鼓。 所有人都握紧手中的法宝,身周灵力澎湃,眼中燃着熊熊的怒火。 每一个人的目光都毫不退缩地直视着天梯,每个人看向大门的眼神都是一样的坚定。 保护凡世,保护修真界! 顾曦鼻尖发酸,眼底发热。 他强压着眼泪,扭身向着阶梯上方的大门率先轰出火焰。 「轰——!」 * 林政委正在跟上级领导汇报情况。 在将现场的状况汇报完后,他飞快地跨步走到容源泽身旁:「容先生,怎么样了,有把握能抓到徐光和鸿岳么?」 容源泽眉头紧锁:「时间不够。」 在搜索出了徐光的论文——《论如何从二维突破至四维》后,容源泽终于明白了徐光和鸿岳想要做的事情究竟是什么。 徐光早就计划好了自杀。 因为他的计划就是完全抛弃三次元的一切,只保留意识粒子进入书内的二维空间。 徐光想要通过书中世界跟鸿岳一起穿越到四维空间中去,并在永恆的时间维度里获得真正的永生,乃至于成为统治世界的神。 而想从二维突破至四维,不可避免的就是经过三维空间的屏障。 可如果直接将三维空间整个毁灭掉,再利用三维空间产生的能量波,去直接冲击四维呢? 徐光的打算就是这样。 鸿岳的身体,可以看做是一个坐标。 一个即使他们去到了二维空间后依然可以清晰锁定三维空间的坐标。 这个坐标将二维和三维连通在一起,所以容源泽通过鸿岳身体的培养液成功接通了顾曦所在的书中世界。 而也正是因为这个坐标的存在,容源泽更加可以确定徐光想要毁掉的不止是书中的世界,还有他们正在居住的现实世界! 意识到这点之后,容源泽不寒而慄。 他立即把徐光的计划详细地告诉给林政委,通过林政委的汇报,得到了国家全力的支持。
第203页 整个京北市所有高校的技术人员联合在一起,上百人通过无数的推演,终于找到了徐光和鸿岳的藏匿所在。 安全出口世界中的大门。 每一道门都是二维连接三维的平面堆叠,无数的平面通过电脑程式堆叠在一起,需要他们一个个地去破坏。 这是一场跟时间的战斗! 只要能在徐光成功前破坏所有的连接点,那么三维世界和二维世界就会彻底分割,徐光就再也没有足够的能量去打破四维空间的屏障。 据最后的推演结果表示,最迟再有三个小时,徐光所创造的程序就可以启动成功。 而集齐技术部内所有技术人员的力量,也足足要耗费一个小时才能够打破一扇门! 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所有的技术人员心急如焚,手指飞快地操作,几乎就要将键盘砸穿。 「破门的速度突然加快了!」一位女性研究院惊喜地大叫起来。 「怎么回事?」 「不知道,刚才破门的防火锁突然被消除了很多,速度加快了足足一倍。」 「快看上面,是书里的角色在帮我们一起破门!」 剑光,刀光,火光,水光,雷光,电光,所有的光芒齐射,整个异空间变成了发白的亮橙色,让所有正在抬头凝视的工作人员们双眼刺痛,流泪不止。 研究室内响起震耳欲聋的欢唿声。 所有工作人员立刻全力以赴地加快进程。 482! 481! 480! 冷汗顺着每个人的脸上滑下来,还有足足480道门,即使加上书中角色的力量也根本来不及阻止徐光的突破程序! 就在这个时候,原本浩如烟海般的防火锁明显消失了一大截。 所有技术人员脸上都出现了震惊的表情,书中的人物已经在拼尽全力地破门了,他们所有人也已经没余力再加速哪怕一分一秒。 现在是谁在帮助他们? 不断扩大的区域网用户正在全国各地帮助着警方破解防火锁。 他们中有些人的电脑水平并不高超,破解防火锁时候操作失误,直接导致电脑死机后冒出浓烟。 可每个能够触摸到电脑键盘的人,都在不遗余力地进行着操作。 林政委眼眶发红,双拳紧握:「是本应被我们保护的老百姓正在帮助我们的进行抓捕行动,是全国每一位热心的市民正在帮助我们的抓捕行动!」 460! 440! 420! 剩余时间:2小时14分! 林政委的电话突然响起。 「喂,」男人的声音从听筒的另一面传来,带着无限的激动与欣喜:「我们请求支援的传电已经发给了全世界的所有国家,现在至少有210个国家愿意对我们伸出援手!」 遥远的大洋彼岸 「good evening everyone.」 「this is mi插el fox reporting for global news.」 「two criminal suspects of unknown origin from second-dimension space was founded by b_dhinese cops.」 「now to the ck house.」 * 「今日朝10时、华国、京北市のアパートにて、2名の容疑者が、二次元から四次元に逃げたい行动が判明でした。」 「事件は急展开したものの、容疑者はこれからどういう行动を取るつもりなのか、その行动は月本に対してどんな影响が及ぶのか、情报はまだふせられたままだった。」 * 「salve est……」 * 「h……」 * 「Пpnвet……」 * 成千上万的人通过中国警方交出的通道进如防火锁内进行破解。 洛子峰上的大门纷纷开始产生裂痕,布满蛛丝一样的缝隙。 380! 340! 300! 剩余时间:1小时42分! 还是来不及! 全世界的人一起合力破解防火锁也根本来不及阻止徐光的行动! 之前英姿飒爽的青衫剑修,此刻手中的长剑已经破碎得不成样子。 他嘴角流下鲜血,脸色惨白,快要油尽灯枯,却还是在不断地向眼前的大门奋力地噼砍。 金光璀璨的通天长梯法发出剧烈地震动,连带着整个异空间都跟着一起震颤起来。 千万道鲜红的火光沖天而起,划破整个天际。 顾曦身上的火焰如同天火陨落,破空猎隼激射不停,接连不断地发出无数道刺目的银色枪影。 贺成渊站在顾曦身侧,手腕翻转着不断噼砍在大门之上。 剑尖裹缠着烈火,火花在雪白的剑身上跳跃,一簇簇如同烟火,艷丽得发白。 门后的世界传来鸿岳嚣张的笑声。 「来吧!用你们最强的力量尽管攻过来吧!」 「小凤凰,你到底还是要成为我永生的垫脚石!」 「你是不可能打破命运的,这个世界上,能打破命运的人只有我!」 「只有我!」 顾曦没受他的挑衅。 少年人纤细单薄的身体直得像松,身上的红衫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这样的场景,他早已不知道经歷过多少次。 永远破不开的门,男人嚣张的大笑,被命运耍弄着一次又一次地不断体会世上最沉重的痛苦。 他就这样成千上百次地面对这一切。
第204页 这是他作为觉醒者的宿命,这是他必须要反抗的命运轨迹。 顾曦将枪尖提起来,狠狠地挥掷出去。 无数的枪影爆炸开来,以顾曦所在的地方为中心,带出一圈又一圈的灵力巨浪。 顾曦周身焚烧的烈火随着涟漪一起散开,绽放出一朵巨大的烈焰浇铸成的莲花。 「轰——!」 来自大门上的反作用力,让顾曦再忍不住地喷出一口鲜血。 他倔强地抿起嘴角,反手擦掉唇边的血渍。 这种神情令他看起来有一种玉石俱焚的执拗—— 他一定要砸碎这些门,一定要亲手杀了鸿岳和徐光不可! 直到身后贴上一具身体。 在相触的一瞬就剎那间瞭然。 是贺成渊。 贺成渊胸前的骨骼紧紧压住顾曦的后背,额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嘴唇轻轻吻在他的脖颈。 很轻很温柔的吻,即使有滚烫烈焰的灼烧却依旧显得柔软冰凉。 顾曦听到鸿岳突然愤怒地大吼。 他喊:「资料库内核坏了又怎么样,徐光,你想让我这么多年的努力都功亏一篑吗!」 顾曦忍不住心想,资料库内核,那不是贺成渊的眼睛么? 他感到肩膀上有温热的东西流下来,余光一瞥,是鲜红色的血。 贺成渊的两条手臂紧紧地缠在他腰上,脑袋抵着他的头,不让顾曦回头来看。 他只是不断地在顾曦脖颈啄吻,一下又一下,清冷的声音很轻,带着笑:「一双眼睛而已,没什么好可惜的。」 顾曦眼眶滚烫。 可那双眼睛本该是他的啊。 情报局内传来震耳欲聋的欢唿声。 资料库内核的损毁致使徐光程序的运行被拖慢为10个小时! 260! 220! 180! 剩余时间:10小时28分! 胜利属于他们! 震天的激吼声与漫天的烈焰中,没人注意到紧紧抱住顾曦的贺成渊,身体正在不断地发生着变化。 他原本修长的手臂变得短小,高挺的身体缩水变矮。 贺成渊正在逐渐变成一个孩子,宽大的衣服不合身的在他身上松垮垮地挂着。 可很快,他又开始再一次地成长。 只不过这一次他的脸变得与以前不太一样,五官依旧清冷,眉眼间却多了一份世家子弟的矜贵高傲。 资料库内核的丢失,让构成贺成渊的程序开始崩坏。 贺成渊的身体开始回溯,记忆也跟着不断跳跃着临近格式化。 他看到自己跟着大部队的人一起向着一处深山走。 他个子小小的,步子迈得也小,眼看着要被落人群下,只能快跑上几步跟上那些斗志昂扬的大人。 这些修真者们要去捕猎妖兽,收集妖兽的内胆来炼制丹药。 妖兽的洞穴外面有一条河。 河水柔柔缓缓地流淌,清澈的水里有鱼,河岸边的草被不知名的草食兽啃过后,重新抽出嫩绿的草尖。 宁静又平和。 妖兽发现有人入侵领地,立刻愤怒地沖了出来,可却在瞬间被法宝和法术原地轰杀,变成一滩猩红色的糜烂血肉。 贺成渊站在洞穴口,脸颊滑过泪,问那些杀死妖兽后开心地攀谈着的人:「你们看见那几只小兽了么?」 所有人都摇头,说贺成渊一定是看错了。 可贺成渊并没有看错,因为后来他亲眼看着这些小兽因为失去了母亲的照顾而虚弱地死去。 即使他已经拼尽了全力去照顾它们,即使他日日夜夜地向上天祷告,可它们还是断绝了唿吸,身体变得僵直而冰冷。 后来,贺成渊发现这样奇怪的情况越来越多。 他发现很多人前脚还站在原地说着话,后脚就突然忘了自己说的一切,跑到其他的地方去做其他的事情。 他发现这个世上其实有很多不合理到近乎诡异的事,但是只有他一个人能够注意到。 贺成渊终于意识到自己的与众不同。 这让年幼的他感到十分寂寞和悲伤。 好像在走一条漆黑的没有尽头的路,路上只有他一个人。 贺成渊本以为从今以后的日子都要这样度过。 与所有人都不同的,好像活在其他世界里,又或者根本不像是活着一样地度过。 直到他再一次站在猎杀场前,再一次看着勇敢的母亲为了保护孩子而冲到狞笑着的人群面前,向着银光闪闪的刀剑伸开纤细的双臂。 女人的尸身沉重地摔在岩石上,剑柄钉在她的胸前,血顺着她破烂的裙子蔓延开,在黑色的土地上泼溅出一朵艷色的花。 压抑的抽泣声响起来,像是被风吹动的一根变松了的单弦。 年幼的妖族男孩哭着爬向母亲的尸体。 他的小手按在女人胸前的伤口上,按得十分用力,好像只要流动的血停下来,母亲就可以再睁开眼,再一次活过来。 可他的手太小了,血顺着白皙的指缝不断地向外流淌,他绝望地哭泣,将头埋在母亲的脖颈上。 不知为什么,贺成渊想起那几只死在他怀里的小兽,想起小兽们慢慢舔舐他手掌时候柔软的舌头和孱弱的叫声,以及最后的几具冰凉僵硬的尸体。 于是贺成渊跑了过去。 不顾一切的,近乎莽撞地,硬生生挤开人群沖了进去。
第205页 他看到男孩抬起头,望向他。 琥珀色的眼睛里有恐惧,有绝望,在那双清澈眼瞳的微弱光芒里,贺成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贺成渊背对着男孩,张开双臂,袍袖被风吹得鼓动,像雏鹰的翅膀。 把那只妖族的幼鸟死死地护在了自己身后。 即使有法宝冲到他的眼前,他也一步都没有退让。 紧盯着那些近乎致命的飞剑和长刀,贺成渊甚至伸出小小的手掌试图去把这些东西全都拦下。 他听到母亲和父亲的惊唿声,感到自己的小腿传来刺骨的疼痛。 贺成渊身子踉跄着跪了下去,可他很快又一次艰难地爬了起来。 拔出插在他小腿上的飞剑,贺成渊努力地抬起头,双手紧紧握住沉重的飞剑,以一个极其笨拙的姿势威胁着所有向他靠近的人。 异乎寻常的固执。 直到救下那个妖族男孩。 直到拉着男孩的手,一瘸一拐地往回走。 直到心底那似乎会纠缠一生一世的遗憾和寂寞,被男孩那只小小的手填满。 他们在没有任何希望的世界里注视着彼此,牢牢地双手紧握。 他们的爱是痛苦的,欢愉是短暂的。 是劫难,是命数。 他们的手落在彼此的腰身,沿着对方的嵴樑点点攀爬,最后扣在彼此的后颈,紧紧相拥着亲吻。 他们在彼此的唇舌和眼泪里品尝苦涩,却又因为彼此的存在而意识到这人间最珍贵美好的自由与爱。 鸿岳费尽毕生精力追求的长生,贺成渊半点也不艷羡。 他紧紧地抱着顾曦的身体,唇角扬起笑,想起他们真正初见时那个琥珀色眸子的小男孩,想起男孩火红色的衣衫,脸颊圆圆的梨涡。 想起树影,光昼,繁星,人潮…… 贺成渊甚至忍不住想,或许他是为了与顾曦相遇才会来到这个世界上。 于是前世是他,今生是他。 山海,沟壑,唇齿相依的吻,和至死纠缠的双腿臂膀都是他。 贺成渊感到自己的身体在逐渐变得虚无,生命所剩无几。 可他正怀抱着最珍贵的东西,于是整颗心都变得安定又平静,放任记忆潮水一样来回地沖刷。 无终无始,无外无内,无死无生,时空俱灭,一切无生灭相。「2」 贺成渊等待着意识的消散,耳畔传来震耳欲聋的人潮声。 3! 2! 1! 贺成渊! 他听到顾曦在喊他。 第99章 大结局 漫山遍野的梨树一夜花开。 时值初春,细雨连绵,积雪般洁白的梨花在月色下盛放,干净而皎洁。 雨滴从花瓣和枝叶上滚落,扑簌扑簌地响。 风透过树枝吹向院墙,院墙虽高也遮不住风,屋内烛火被吹得明灭闪烁。 顾曦在床上翻了个身,胳膊「啪嗒」一声搭在了贺成渊胸前。 见人被砸这一下睫毛明显颤了颤,显然还没睡着,顾曦干脆得寸进尺地翻身而起,整个人压到贺成渊身上,故意捏着嗓子问:「贺成渊,你说明日的魁首战,赢到最后的会是谁啊?」 少年的眼珠在黑暗里显得极为剔透明亮,唇色浅淡。柔软的黑色碎发贴在额头上,愈发衬得他肌肤白皙,干净又诱惑,像误闯凡间的山灵精怪。 感受到压在身上的温热身体,贺成渊喉结滚动了一下。 他睁开眼,嗓音低哑,鼻音轻微:「你。」 少年的瞳孔颜色很浅,琉璃一样的颜色,眼眸漾着笑意,眼底翻滚着浓郁的压抑欲色。 静静盯着顾曦望向他的那双亮晶晶的杏眼,半晌,贺成渊唇角扬起一抹弧度,低笑出声:「快睡吧,魁首大人。」 再不睡,他可不敢保证今天还能不能睡个安稳觉了。 顾曦一听了这话,虽然还没真到参加魁首战的日子呢,但是已经觉得自己就是魁首了。 毕竟同辈的这些人里,除了对上贺成渊他没有把握,其余那些筑基期的弟子简直一打一个准! 正激动兴奋着,顾曦感到自己的头被贺成渊按住,鼻子勐地陷进了泛着佛手柑气息的脖颈间。 贺成渊修长的手指覆在顾曦的髮丝上,拇指轻轻按了按顾曦的脸颊,偏过头,在顾曦的耳垂上啄了一个吻。 少年声线清冷,嗓音带着朦胧睡意的沙哑低沉:「豆豆乖,快睡吧,不是说要养足精神明日好参加大会的比试么?」 「可是我真的好开心,开心得睡不着,」顾曦忍不住地偷笑,脑顶不老实地在贺成渊脖颈间磨蹭来磨蹭去:「今年的大会依旧是爹爹主会,师兄师姐们一个不少,碎星谷的人也都会来参赛,你的爹爹和娘亲也会来看我们夺魁。」 所有的一切都是最好的样子。 最初的,最美满的,让人只是想起来就忍不住要笑容灿烂的。 「嗯,我也开心,」贺成渊最后用力揉了揉顾曦的发顶,在濒临失控前,扶着腰把人往下拽:「所以快睡吧。」 顾曦笑眯眯地,不说话,低头吻在了贺成渊的唇上。 吻完还不收手,非得再火上浇油地来一句:「贺成渊,你脸好红啊。」 贺成渊闭上眼,无奈地嘆了口气。 他反手压住顾曦的后颈,把人彻底拉拽下来,鼻尖顶着鼻尖,气息纠缠成一团。
第206页 膝盖顶开少年修长的腿,一路向上,伸手捞起两条无处安放的长腿,又把支离破碎的喘息声尽数吞进唇齿里。 看着顾曦眼里雾蒙蒙的,似乎在祈求他停下,贺成渊报復似的故意轻声笑:「豆豆,你脸好红。」 顾曦气得急了,可两条腿都被人抓在手里动弹不得。 他听见自己声音破碎哽咽,语不成调,软绵绵的没威力透了,心里更觉得恼羞成怒:「贺成渊,你个混蛋,你个混蛋。」 贺成渊垂眼浅笑,毫不反驳:「嗯,混蛋。」 顾曦仰头,看着贺成渊狭长的桃花眼。 透明浅淡,像夜色里无声融化的月亮,眸光清冷地下坠,坠得他浑身发软。 于是顾曦的眼尾开始发热,似乎有什么要从胸腔里闯出来。 他颤抖着抱紧贺成渊的身体,在贺成渊耳畔断断续续地说:「贺成渊,我喜欢你,好喜欢你。」 后嵴被环绕上一双温凉的手臂,顾曦感到自己被人死死压进怀里。 耳畔被热气喷得发痒,温柔的浅笑声淡淡传来:「我也是。」 「豆豆,我也是。」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