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姑有空间,捡的崽全是隐藏大佬》 第1章 穿成小寡妇 “本台记者报道:今天上午十点二十五分,前任战部统领叶兰舟女士在家中寿终正寝,享年一百零三岁。叶女士无子女,百年医学世家叶氏从此后继无人。” …… “小贱人,别给老娘装死!今天你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 “兰舟,奶奶也是为你好,你这年纪轻轻的守寡,以后的日子可咋过啊?” “那李富贵虽然傻了点,可他会干活呀!你嫁过去,吃喝不愁,总比守着这一窝穷崽子强吧?” …… 男男女女的吵闹声,小孩子的哭喊声,吵得人脑仁子疼。 叶兰舟不耐烦地想,她都已经死了,那帮子人渣还不让她消停。 她烦躁地抬手一拍,蹭的一下坐起身,厉声呵斥:“闭嘴!” 哭声一顿,四个大点的孩子张着嘴巴,惊愕地看着叶兰舟,腮帮子上的泪珠骨碌碌往下滚。 两个小的经不住吓,哭得更尖锐了。 拍地的动作挺用力,叶兰舟疼得“嘶——”了一声,这才感觉到不对劲。 她不是死了么? 怎么还会疼? 叶兰舟眨了眨眼睛,眼前的景象渐渐清晰起来。 黄泥墙壁斑驳剥落,纸糊的窗格子木栅断了好几根。 墙角竖着一架木柜,几十块大大小小不规则形状的破木片拼凑而成,歪歪扭扭,要不是靠着墙角,估计都站不住。 桌子霉迹斑斑,两条长凳,几个小板凳,黑乎乎脏兮兮的。 抬头往上看,人字形的房顶好几个碗口大的破洞,滴滴答答地漏着水。 端的是家徒四壁,一贫如洗。 “娘!你醒啦!”最大的孩子首先欢呼起来。 叶兰舟一哆嗦,顺着声音看过去,只见四个蓬头垢面、面黄肌瘦的孩子排排站,大眼睛骨碌碌地盯着她。 最大的两个孩子怀里,还各抱着一个小的。 “娘醒啦!” “太好了!娘你终于醒啦!” “娘!你吓死我们了!” 孩子们叫一声,叶兰舟就哆嗦一下,指着自己的鼻子,一脸懵逼地问:“你们……叫……叫我?” 一个干瘪枯瘦的老婆子扑上来,一把扯住叶兰舟的手臂,皱巴巴的脸上满是狞笑。 “醒了?那正好,跟我回去!李家明天就来迎娶你了!” 黑胖壮实的中年妇人嘿嘿怪笑:“寡妇再嫁,李家当你是黄花大闺女迎娶,兰舟,这可是你的福气,你可别不知好歹。” 叶兰舟一愣,迎娶? 寡妇再嫁? 她明明在家中寿终正寝,怎么一睁开眼,却躺在破屋泥地上,还被一群孩子围着叫娘? 难道……一百零三岁高龄的她,赶了一波时髦……穿越了? 一阵剧烈的头痛突然袭来。 “嘶——”叶兰舟捂着脑袋抽冷气。 一段不属于自己的记忆快速涌入脑海。 这里是东黎国,景汉十五年。 原主也叫叶兰舟,清河县长林镇叶家村人氏,刚满十五岁,自幼丧母,体弱多病。 叶兰舟的父亲是郎中,十天前进山采药,不慎跌落百丈悬崖,尸骨无存。 祖母叶王氏、二叔叶柱、二婶叶张氏嫌弃叶兰舟肩不能担、手不能提,又要常年吃药,不愿意养她,于是收了一麻袋红薯和两只风干野鸡的彩礼,将她嫁给村东头的猎户江阿大。 江阿大是一年前逃荒来到叶家村的,带着六个孩子,最大的十岁,最小的还没满月。 然而,三天前,江阿大被毒蛇咬伤,不治身亡。 今天一大早,叶王氏带着儿媳妇,强闯进来要带走叶兰舟,说是又给她找了人家,李家村的傻子李富贵,明天就要过门。 拉拉扯扯间,原主一跤摔倒,脑袋磕在门框上,气绝身亡。 理清背景之后,叶兰舟哭笑不得。 穿成父母双亡的孤儿也就算了,还是个病秧子,被坏心眼的奶奶叔婶给卖了。 过门三天成了寡妇,丈夫尸骨未寒,又被逼嫁给傻子。 还能更凄惨点吗? 叶兰舟来不及感慨人生的大起大落落落落落,就被孩子们团团围住了。 “娘,你不要丢下我们。” “娘,妹妹尿湿了,可是家里已经没有干衣服了,怎么办?” “娘,弟弟身上好烫,是不是生病了?怎么办?弟弟会不会死?” “娘,我怕……” 几个孩子黑乎乎的小手拉着叶兰舟又摇又扯,叽叽喳喳,宛如掉进麻雀窝。 二婶叶张氏一把将面前的孩子推开老远,叉腰大骂。 “小畜生,瞎嚷嚷啥?滚一边去!” 叶王氏张开枯瘦如鸡爪的手去抓叶兰舟:“小贱人,跟我走!” 叶兰舟太阳穴直突突,根本没时间消化她穿越的事实,只能先打起精神应付眼下混乱的局面。 她扶着门框站稳,虚弱的身子有些摇晃,闷咳了几声,有气无力地开口。 “我已经嫁给江阿大,不再是叶家人,以后的日子,不用你们操心。” 叶王氏一听,眉毛倒竖,唾沫横飞地大骂。 “放屁!你是我孙女,你爹娘死了,你就得听我的!我让你嫁给谁,你就得嫁给谁!” 叶兰舟冷笑:“你收江阿大彩礼时可不是这么说的!” 为了防止江阿大发现叶兰舟是个病秧子而退货,叶王氏红口白牙当场说明,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以后叶兰舟就是江家人,跟叶家再没关系。 叶王氏为人刻薄,哪儿讲什么人情道义? 江阿大一死,叶兰舟再嫁,她还能收一笔彩礼。 叶王氏老眼凶光毕露,伸手就去揪叶兰舟的头发,嘴里骂骂咧咧。 “小贱人,今天你就是说破大天,也得跟我回去!李富贵你嫁定了!” 叶兰舟眉头微蹙,眼神一冷。 前世身为战部统领,王牌军医,指挥上百次大大小小的战役,又是百年医学世家的掌门人,无形中自有一股子威严大气。 叶王氏对上叶兰舟的眼睛,没来由的心头一虚,手顿了一下。 奇怪,这病秧子以前一向懦弱,怎么今天如此强硬? 然而想到李家给的一石麦子,叶王氏呸了一声,又去拉扯叶兰舟。 叶兰舟不动声色,侧身一躲,用身体挡住叶王氏的手,扣住她的手腕,使巧劲儿一拧。 “嗷~”一嗓子惨叫,叶王氏捂住手腕,疼得直跳脚。 “你你你个小贱人,你敢打我!” 叶张氏一听,尖叫着扑上去帮忙。 叶王氏吃不住痛,跳着脚大叫:“疼死我了!疼死我了!快,快去请郎中!” 叶张氏只好丢下叶兰舟,扶叶王氏回家。 叶王氏咬着后槽牙,恨恨地丢下一句:“小贱人,你给我等着!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第2章 暴躁少年 打发走两个老的,小的立即哭哭啼啼地围上来。 “娘,那些坏人还会来的,怎么办?” “娘,你不要改嫁,你不要丢下我们!” “娘……” 前世叶兰舟声名显赫,地位超然,受人敬重,却先天缺陷,不孕不育,婚姻失败,抱憾而死。 没想到一朝穿越,名声地位都没了,却多了六个嗷嗷待哺的孩子。 叶兰舟无语望天。 次奥,老天爷这补偿方式未免激烈过头了吧? 看看可怜巴巴的孩子们,她只能叹口气,先收拾场面再说吧。 把最小的女娃尿布换掉,用被子包着。 给发烧的孩子诊治,烧得不厉害,可以先物理降温观察一下。 刚忙活完,一个也就四五岁的孩子哭哭啼啼地喊饿,闹着要吃东西。 大的劝不住,红着眼睛抽抽搭搭地看着叶兰舟。 叶兰舟的太阳穴突得更厉害了。 在破破烂烂的家里翻腾一遍,只找到几个发霉的红薯。 叶兰舟不禁在心里暗骂,王老婆子真是够缺德的,明知道江阿大穷困潦倒,还坑他不知情,把个病秧子嫁过来,给他雪上加霜。 叶兰舟把红薯发霉的部分削掉,想煮熟给孩子们吃,却不会生火。 “大郎,照顾好弟弟妹妹,二郎,过来生火。” 二郎跑过来,熟练地生火,往锅里添水。 “娘,你坐,烤烤火,暖和暖和。” 二郎冻得脸蛋通红,搓着满是冻疮的小手,嘶嘶哈哈地发抖,却把灶门让给叶兰舟。 叶兰舟看着比灶台高不了多少的孩子,心里堵得慌。 要不是她穿越过来,这六个孩子可怎么办啊! 叶兰舟拉着二郎一起坐下,握住他冰冷的小手,柔声道:“你也坐。” 二郎一愣,瘦骨嶙峋的小脸上,一双大的吓人的眼睛忽闪两下,泪水泉涌而出,一把抱住叶兰舟,扑进她怀里。 “娘!你不会丢下我们不管的,对不对?” 爹死了,娘才刚进门三天。 村里几个老婆子都说,娘肯定会扔下他们几个改嫁的。 叶兰舟轻轻摩挲着二郎的后脑勺,轻柔又坚定地承诺:“不会,你放心。” “真的?”二郎抬起脸,泪水涟涟地看着她。 火光映着泪光,闪着钻石般晶莹的光泽。 叶兰舟微笑着摇了摇头。 二郎欢呼一声,壮着胆子抱着叶兰舟的手臂,脑袋靠在她肩膀上撒娇。 叶兰舟从来没被孩子如此依恋过,心中怦然一颤,暖流汩汩。 前世无子无女,是她毕生唯一的遗憾。 既然老天爷让她来到异世当娘,这活儿,她接了! 煮好红薯,给几个孩子分着吃。 叶兰舟叫过大郎,问些孩子们的情况。 江阿大是个糙汉子,空有一身力气,目不识丁,没给孩子们起名字,就按排行叫。 叶兰舟给孩子们取了名字,按照出生季节,大郎十岁,叫忍冬,二郎九岁,叫半夏,三郎七岁,叫冬青,四郎三岁,叫麦冬,五郎两岁半,叫秋葵,幺妹刚满周岁,叫秋桑。 孩子们欢呼雀跃,小脸通红。 有娘,有名字,仿佛冻饿都不那么难熬了。 叶兰舟忙活这么久,体力不支,气喘吁吁。 她不禁皱了皱眉,暗暗吐槽这具身体太过病弱。 等天晴了,得采点药好好调理一下。 午后,五郎高烧惊厥,两眼紧闭,小脸通红,不用药是不行了。 大郎二郎急得直掉泪,眼巴巴地瞧着叶兰舟,等她拿主意。 阴风冷雨从窗子的破洞倒灌进来,寒意直往骨子里逼。 叶兰舟打了个哆嗦,吩咐大郎二郎照顾好弟弟妹妹,她背起背篓,拿上铲子,钻入风雨中。 原主的身体实在太过虚弱,叶兰舟深一脚浅一脚,足足走了半个时辰才进山。 按照记忆中的路线,来到长着草药的山坡。 淋了半天雨,头晕目眩,浑身发抖,腿脚发软,随时都有可能栽下去。 叶兰舟咬着舌尖,用刺痛感逼自己打起精神。 如果找不到药,五郎绝对挺不过今晚。 她屏息凝视,伏低身子,在一片茂密的杂草中,努力辨认可以用于退烧的药草。 忽然,有哎哎嗷嗷的叫声传来,叶兰舟顺着声音望去,只见一大片杂草被压倒,滚出一道明显的印子,有人从山坡上滚下来。 “他娘的!嘶——” 一道满含痛苦的叫骂。 叶兰舟不假思索地踩着野草走过去,查看那人的伤势。 那是个少年,最多不过二十岁模样,浑身湿透,头发结成一绺一绺的,糊的满脸都是,满身泥渍草屑,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看见有人过来,少年抹了把脸,“噗噗噗”地吐出一嘴泥水草叶子,挑着眼尾上下打量叶兰舟。 面黄肌瘦,活像棵干瘪豆芽,眼睛倒是又黑又亮,还算有些神采。 叶兰舟也在打量他。 浓密的剑眉英气十足,睡凤眼半开半合,下垂的眼尾自带一股子慵懒,鼻梁挺直,微薄的唇瓣红润精致。 是个很好看的少年郎。 “看什么看?再看大爷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少年凶狠地瞪着叶兰舟,睡凤眼里的威慑力,还不如他手里抓着的那条金线白花蛇。 叶兰舟嗤的一声笑了:“你把那条蛇给我,我就救你。” 少年轻蔑地讥笑:“你是个什么东西?老子用得着你救?” 叶兰舟也不跟他抬杠,往树干上一靠,抄着两手,一脸淡定。 “看什么看!”少年暴躁地大叫。 “等你死了,我拿了蛇就走。”叶兰舟的语气云淡风轻。 “你!”少年梗了梗,却一直坐着没动弹。 叶兰舟没搭理他,在草丛里翻翻找找,薅了一把草药,塞进嘴里嚼碎。 “我是大夫。” 她指指少年的脚踝,被泥水草浆染得处处斑驳的袜子,还能看出血迹在缓缓扩大。 “被金线白花蛇咬伤,要是没有解药,不出一个时辰,全村都得去你家吃饭。” 少年一噎,哑口无言。 叶兰舟蹲下身子,把他的绑腿解开,袜子往下撸,露出伤口。 少年凶巴巴地瞪着她,一脸不情愿。 叶兰舟一边敷药,一边小声嘟哝:“这谁家熊孩子?一点儿礼貌都没有,欠收拾!” “你说谁熊孩子?谁没礼貌?谁欠收拾?”少年气得心口疼,磨着后槽牙呛声。 叶兰舟似笑非笑地瞟他一眼,将手里剩下的药草扔给他。 “自个儿嚼吧嚼吧咽了,有点苦,忍着点儿。” 少年气笑了:“男子汉大丈夫,怕苦?呵!” 他将药草一股脑儿塞进嘴里,恶狠狠地盯着叶兰舟用力咀嚼。 下一秒,俊气的五官皱成一团。 “咳咳咳……” 叶兰舟没忍住,肆无忌惮地哈哈大笑。 “脸疼不?” “你!你给我等着!” 少年两手撑着地想站起来,但蛇毒发作,浑身发麻,用不上力气。 叶兰舟从他手里拽过已经死透了的金线白花蛇,往背篓里一丢,转身就走。 “哎,你……”少年叫了一声,心头有些别扭。 她居然就这么走了? 不管他了? 叶兰舟朝后摆了摆手:“最多半个时辰你就没事了,我还要去采药,先走了!” 少年目瞪口呆,直到叶兰舟的身影消失,他才猛地打了个哆嗦,回过神来。 嘶—— 又冷,又痛,又麻,又痒。 那女人给他吃的什么玩意儿啊? 到底管不管用? 他往后一倒,四仰八叉地躺着,薅根草在嘴里叼着,百无聊赖。 老头子病重,寨子里的郎中治不了,如今形势危急,又不能下山请大夫,他只好亲自到山里来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挖棵灵芝人参什么的。 不料灵芝人参没挖着,反而被毒蛇咬伤。 眼皮子越来越沉,失去意识前,少年憋屈地嘟哝。 “娘的!忘了问她叫什么了,这要是被她给治死,做了鬼都不知道该找谁寻仇去!” 第3章 发现随身空间 叶兰舟找了半天,药草是找到不少,但合用的几乎没有。 她精疲力尽,腿一软跌坐在地上,索性往后一躺,闭上眼抹一把满脸的雨水,虚弱的身子控制不住地瑟瑟发抖。 真怀念前世的红木大床鹅绒被啊,要是能再来上一碗热乎乎甜丝丝的红枣银耳羹,那就更棒了! 叶兰舟“咕咚”吞了下口水,下意识耸了耸鼻子,似乎有一股若有若无的红枣香。 睁眼一看,居然又回到了前世的家里。 餐桌上是她逝世当天早上喝的银耳红枣粥,还冒着热气。 叶兰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眨了又眨,揉了又揉,甚至掐了一把大腿。 嘶—— 痛! 真的! 她又回来了! 出于医生的职业习惯,叶兰舟没先去喝粥,而是快步走到卫生间,用消毒液洗手。 一照镜子,她不禁傻眼了。 镜子里的人五官小巧,算得上清秀,只是瘦得脱了形,头发乱蓬蓬的,穿着一件补丁摞补丁的破棉袄。 次奥! 她穿越了,又稀里糊涂地带着穿越的身体,回到前世的家中!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随身空间? 叶兰舟不敢耽搁,拿上退烧药,立即离开空间,往小破屋赶。 到家时天已经黑透了,叶兰舟赶紧给五郎喂药,又冲了板蓝根颗粒,给几个孩子每人一碗。 肚子咕噜噜直响,叶兰舟才想起来,光顾着找药了,竟然忘了弄点吃的。 她忙觑个空子进了空间,拿了四颗鸡蛋,一筒挂面,正要出来,忽然想起不对劲。 挂面不是这个时代该有的东西,而且家徒四壁,乍然拿鸡蛋出来,孩子们肯定会怀疑。 算了,还是再熬两天苦日子吧,等她想个法子,多少赚点钱,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改善生活了。 叶兰舟捡了小半筐土豆拿出去,说是采药时挖到的,煮熟了跟孩子们分着吃,孩子们倒也没起疑心。 倒春寒时节,阴雨绵绵,桌椅发霉,被褥潮湿,冷意直往骨子里逼。 叶兰舟躺在床上,大郎抱着五郎,二郎抱着幺妹,眼巴巴地守在床边。 叶兰舟心里酸溜溜的,叫孩子们一起睡。 孩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眼睛里流露出渴望,却不敢动弹。 四郎手脚并用爬上去,大郎抓住后脖领子,把他往下拉。 “麦冬乖,娘身体不好,让娘睡,叫三哥抱着你。” “我冷。”三岁的麦冬可怜巴巴的抽着两汪大鼻涕。 叶兰舟掀开被子,把四郎抱上来,对几个孩子说:“你们也上来,我一个人睡不热,咱们围在一起还暖和些。” 大郎舔了舔嘴唇,犹豫了下,这才把小的放在床上,脱掉鞋子,小心翼翼地坐过去。 这一晚,孩子们依偎着叶兰舟,盖着一条潮湿的被子,一觉到天亮。 等孩子们睡着了,叶兰舟去空间里拿出干燥松软的被子,轻手轻脚地给他们盖上。 叶兰舟睡不着,听着淅沥沥的雨声,想着现下神奇又苦逼的遭遇,哭笑不得。 还能怎么办? 既来之,则安之呗。 叶王氏不会善罢甘休,明天他们还会来闹。 得想个办法,让他们死了这条心。 天亮后,雨停了,久违的太阳露出笑脸。 五郎烧退了,但精神还是不好,哼哼唧唧地闹人,幺妹又尿床了。 大朗二郎把衣物被子拿出来晒上,三郎左手拎着一个破铜盆,右手拎着擀面杖,跑到村口大槐树下张望。 远远地看见叶家人往东头过来,三郎撒腿就往西跑,边跑边大叫。 “杀人啦!” “逼寡妇改嫁啦!” “老娼妇丧天良呦!” “不让人活啦!” “一家子黑心贼,欺负孤儿寡母呦!” 铜盆敲得当当响,小孩子的声音又尖又脆,穿透力很强。 不一会儿,老少爷们、姑娘媳妇都跑出来看热闹。 叶王氏一看,顿时着急上火,跺跺脚朝两个孙子吆喝:“愣着干啥?还不赶紧抓住他!” 三郎转身就往回跑,吃瓜群众们也跟着往东头涌。 叶张氏拉拉叶王氏的衣袖,压低声音叫道:“娘,这可咋办?” 叶王氏看了眼吊在脖子里的右手,磨着后槽牙,凶狠地道:“啥咋办?咱们那么多人,还怕她一个病秧子和几个小畜生?” 几十号子人,呼啦啦涌到村东头的小破屋前,篱笆门都被挤歪了。 叶兰舟病歪歪地倚着门,吭吭咔咔地咳个不停。 几个孩子抱着她的腿,哭声震天响。 二郎一把鼻涕一把泪:“娘,你要是走了,我们可怎么办啊?五郎还发着烧,幺妹才刚满周岁,我们可怎么活啊!” 大郎朝着乡亲们哭道:“我爹尸骨未寒,他们就逼我娘改嫁。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孩子们哭得可怜,乡亲们都是有家有小的,大部分都动了恻隐之心,有几个跟叶王氏不对付的老婆子,纷纷指责起来。 “老话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既然嫁给江阿大,那就不再是叶家人。她自己不愿意改嫁,谁也不能逼她。” “就是!哪有前脚刚死了男人,后脚就逼寡妇改嫁的?也不怕遭天谴!” 叶王氏恼羞成怒,跳脚大骂:“我们家的事,轮得到你们指手画脚?滚!都给我滚!别添乱!” “路不平,众人踩!” “干这等丧良心的事,死老婆子,你也不怕遭天谴!” 叶王氏捋袖子就要动手,叶张氏连忙拉住她,使了个眼色。 “娘,李家晌午就来要人了,赶紧把那小贱人带回去才是正事。” 叶王氏一拍大腿,立即转身朝叶兰舟走去。 几个孩子站成一排,挡在叶兰舟面前,小脸上挂满泪,虽然害怕,但没一个退缩的。 “不许你们抓我娘!” “走!你们都给我走!” 叶王氏狞笑着用力一推,将四郎摔了个屁股墩。 这下顿时犯了众怒,大伙儿纷纷指责叶王氏狠心肠没人性,捋袖子的捋袖子,上前的上前,虽然没动手,但那意思很明显,不会袖手旁观。 这时,人群中忽然爆出一声“族长来了”。 大家让出一条道来,族长走到中间,颇有威严地扫视一圈。 孩子们哭哭啼啼地央求:“族长,你救救我娘,救救我们!” “族长,求求你,不要让他们逼我娘改嫁,我们已经没了爹,不能再没有娘了!” 叶王氏一看族长来了,一张老脸刷的沉了。 乡亲们纷纷说情,说这孤儿寡母的多可怜,叶王氏一家欺人太甚,把个病秧子卖了一回不够,还要卖第二回。 族长抬抬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走到叶兰舟面前,问道:“江叶氏,你可愿改嫁?” 第4章 豆芽菜,我们又见面了 叶兰舟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江叶氏”就是她如今的姓名。 她摇着头,还没开口,眼圈就红了,嗓音哽咽,颤的厉害。 这不争气的身体,太掉链子了。 “我既然嫁给阿大,就是阿大的媳妇。阿大走了,撇下六个孩子,再难再苦,我总要把孩子们拉扯大,否则我怎么对得起阿大?” 老少爷们纷纷竖起大拇指,夸她是个好媳妇,江阿大泉下有知,也能安息了。 族长欣慰地点头:“既然事主不愿改嫁,外人不能强逼。” “我是她奶奶,她是我孙女,她就得听我的!”叶王氏强横地跳脚。 族长一个冷眼扫过去,威严沉声:“国有国法,族有族规。江叶氏既然已经嫁进江家,就不再是叶家人,你没资格替她做主!” “就是!” “王婆子,你这是不把族长放在眼里!” 有几个好事的煽风点火,暗戳戳地拿话挤兑叶王氏。 族长脸一沉,看向叶家人的眼神泛起怒意。 叶王氏一怔,不由得有些怯。 族长在村里是最高权威,谁也不能忤逆。 族长发了话,今天肯定是不能带走叶兰舟了。 叶张氏黑胖的脸上,绿豆眼骨碌碌一转,凑到叶王氏耳边小声嘀咕。 “娘,这小贱人带着六个小畜生,七张嘴,总得吃饭吧?就江阿大那穷鬼样儿,能给他们留下多少家当?要不了几天,粮食吃完,饿上两顿,她自然会乖乖求咱们。” 叶王氏一听有理,也不多做纠缠,带着儿孙走了。 看热闹的人散去,小破院恢复安静。 叶兰舟回到屋子,在长凳上坐下。 还没缓过一口气,大郎忽然大声叫了起来:“娘,又有人来了!” 叶兰舟顿时怒了,一拍桌子:“没完没了了是吧?” 她怒气冲冲地往外走,心说这回非要给他们点厉害瞧瞧。 要不是这虚弱不堪的身子实在拉胯,叶王氏那一家子败类,她早就收拾利索了。 然而出门一看,叶兰舟就傻眼了。 七八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有秃头的,有络腮胡子的,有满脸刀疤的,长相要多凶恶有多凶恶,气势汹汹地站在小破院里。 “小子,你家有没有一个长得像豆芽菜的女人?”秃头揪着大郎的脖领子,粗声粗气地问。 “娘!娘!救我!” “放手!”叶兰舟冷喝一声,只是声音却细细弱弱的,很没气场。 啧,这不争气的身子! 秃头转脸看去,眼睛顿时一亮。 少当家的说,山脚下的村子里有一个大夫,是个长得瘦瘦弱弱活像棵豆芽菜的女人,心又黑手又狠。 他们二十个兄弟分散在附近五个村庄,找了整整一夜,鞋底子都快磨破了。 豆芽菜是见了好几棵,但见了他们,都是哆哆嗦嗦说不出话来的,没一个符合心黑手狠的特征。 而眼前这棵豆芽菜,虽说声音比蚊子哼哼大不到哪儿去,但那双眼睛里丝毫不见半点怯懦,冷冰冰的十分锐利。 “你是大夫?”秃头眯着眼睛上下打量叶兰舟,以防万一,再确认一遍。 叶兰舟点了点头。 秃头放开大郎,嘿嘿一笑:“跟我们走。” 他们没有拿刀剑棍棒等武器,但叶兰舟看得出来,这些人绝非善类。 要搁前世,这都不够她塞牙缝的。 然而现在,拖着一具又矮又瘦发育不良的十五岁小身板,她还真横不起来。 叶兰舟吩咐大郎照顾好弟弟妹妹,不假思索地迈步就走。 秃头招呼一声,七八条汉子紧步跟上。 秃头有些好奇,一双眼睛盯在叶兰舟身上,骨碌碌乱转。 “哎,你不问问我们要带你去哪里吗?” “治病。”叶兰舟淡漠地吐出两个字。 秃头眼睛瞪得老大,惊奇地道:“你怎么知道?” 络腮胡子快嘴快舌地接道:“你都问人家是不是大夫了,那肯定是请人家治病啊!黑大夫,我说的对不对?” “黑大夫?”叶兰舟愣了一下,“我不姓黑。” 络腮胡子“呃”了一声,他光记着少当家说那棵豆芽菜心黑手狠,竟说出来了。 秃头他们走的是小路,没什么人烟,很快就进了山。 翻过两个山岗,走了整整一天,叶兰舟都快累趴下了,才看见山坳里有一片影影绰绰的房屋。 一道竹木搭建的寨门,门匾上写着三个黑色大字“大义寨”。 叶兰舟眼前一黑,无语凝噎。 好家伙,山贼窝啊这是! 别人穿越,要么是进皇宫当娘娘,要么是进王府当嫡女,再不济当个小妾,也是锦衣玉食穿金戴银。 偏偏她倒霉,穿成小寡妇,带着六个拖油瓶,还特么穿越第二天就被抓来山贼窝。 老天这是要玩死她的节奏啊! 两个粗布衣衫的妇人在寨门口伸长脖子张望,脸上写满焦急。 秃头离得老远就扯着嗓子叫开了:“大娘!大嫂!我们把大夫请来了!” 中年妇人搀扶着老年妇人,颤巍巍地迎上来。 “可算是请着大夫了!快,快请大夫去看看我儿,快!” “娘,大夫来了,您安心,当家的一定不会有事的。” 一伙儿人推推搡搡地把筋疲力尽的叶兰舟领进一座灰瓦白墙的院子,中年妇人喊了一声“大夫来了”,屋子里又跑出一群女人,一通拉拉扯扯,把她拉进一间宽敞的屋子。 叶兰舟:“……” 老虎不发威,真当她是病猫了。 此刻,叶.病猫.兰舟,已经接受了她的新人设。 心里一万头羊驼呼啸而过,但不争气的身体,让她只能认命妥协。 “大夫,您快瞧瞧,我们当家的生的什么病?” “大夫,您可一定要治好我们当家的啊!” “大夫……” 叶兰舟脑仁子直突突,有气无力地道:“都出去。” “啊?” 一屋子女人都傻眼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一个动弹的。 关键时刻,门口传来一道低沉冷喝。 “没听见大夫说么?都出去!” 女人们这才耷拉着脑袋,不情不愿地走了。 叶兰舟顺着声音看过去,原来是昨天在山上救的那个暴躁少年。 少年长身玉立,眉目如画。 虽然衣衫粗陋,但难掩英姿勃发。 他手指上勾着一枚荷包,晃荡晃荡地走来,一脸玩世不恭。 “豆芽菜,我们又见面了。” 叶兰舟累得气息奄奄,实在提不起精神搭理这个熊孩子。 “出去。” “你说什么?”少年眼睛瞪得老大,反手指着自己的鼻子,一脸不可思议,“你知不知道这是谁的地盘?” 叶兰舟不看他,冷冰冰地道:“想救人,就出去。” 少年一噎,看看躺在床上气息奄奄的中年男人,讪讪地出去了。 叶兰舟打起精神,给中年男人检查伤势。 他浑身滚烫,大汗淋漓,前胸有一道很长的伤口,从左肩斜着划过胸口,一直延伸到肋下。 伤口不是很深,没有伤及内脏,但感染严重,已经化脓,初步判断是破伤风。 叶兰舟立即闭上眼睛,在心里默念:“药箱,甲硝唑,tig(破伤风免疫球蛋白)。” 药物瞬间出现在手边。 叶兰舟打开药箱,开始清洁伤口,将脓血清理掉,切除坏死组织,重新缝合包扎,然后注射药物。 做完这些,累得都快虚脱了。 她强撑着走到门口,轻轻敲了敲门板。 守在门口的女人立即问道:“大夫,我们当家的是不是……” 一句话没说完,哭腔就出来了。 叶兰舟有气无力道:“他有救,但……” “谢天谢地!” “祖宗保佑!” “阿弥陀佛,菩萨保佑!” 叶兰舟:“……” 门外念叨了好一会儿,才有人“哎呀”叫了一声。 “大夫,您刚才说但……但什么?” 叶兰舟差点气笑,总算她们还没被喜悦冲昏头脑。 “明日午时前不可见风,否则药石无灵。你们守好门,不要让任何人打开门窗。” “是是是,大夫您请放心,我们一定守好,绝不让任何人靠近。” 叶兰舟这才松一口气,进入空间,别说洗澡,连吃饭喝水都顾不上,倒头就睡。 第5章 顾长淮 一觉醒来,肚子叽里咕噜直打鼓。 叶兰舟先打了两个艾姜蛋垫垫饥,然后走出空间,查看病人伤势。 病人呼吸平稳,身上的热度稍微退了些,还没醒。 叶兰舟又回到空间,熬上血糯粥,洗完澡出来,摊两个鸡蛋煎饼,切了一把细细的小葱花,搭配甜香软糯的血糯粥,美滋滋。 吃着香喷喷的鸡蛋煎饼,叶兰舟不禁想到六个孩子。 小破屋只有几个土豆,孩子们又得勒紧裤腰带忍饥挨饿了。 要是走出空间,就能连通到小破屋,那就好了。 叶兰舟闭上眼睛,心里默念着小破屋,几秒种后睁开眼睛一看,不禁大失所望。 还是在前世的家中。 她走到大门口,试探着开门,却怎么也打不开。 看来,她可以在任意地点进入空间,回到前世的家中,但只能哪儿进去的,就回到哪儿,不能任意切换出入点,而且活动范围仅限于家里。 病人醒来还需要不少时间,叶兰舟百无聊赖,就在前院后院转了一圈。 前世她住在郊外的自建别墅里,晚年就靠种植药材,花草蔬菜,养些家禽打发时间,过的完全是田园生活。 前院后院转一圈,叶兰舟惊奇的发现,原本应该是刚刚发芽的药材和蔬菜,全都长势旺盛,绿油油的。 六只鸡四只鸭,以往每天只能捡四五个蛋,现在居然有整整二十个。 从没下过蛋的两只大白鹅,破天荒地下了两个蛋。 而大着肚子的马里努阿犬妞妞,竟然生了一只肥肥胖胖的小崽崽。 小崽崽眼睛还没张开,哼哼唧唧的小奶声特别萌。 妞妞舔舔叶兰舟的鞋子,漆黑的小眼睛闪闪发亮,尾巴甩得飞起。 池塘里的荷叶已经有巴掌大,时不时有几条鱼跃出水面,仿佛在催她赶紧来抓。 叶兰舟拿出钓具,放上鱼饵,将鱼竿架好,鱼钩甩进水里。 不一会儿就钓上来一条大鲫鱼,足有一斤多重。 参芪鲫鱼汤,蒜蓉蚝油生菜,杭椒牛柳,杂粮米饭。 吃饱之后散散步消消食,给鸡鸭鹅和一对鹩哥喂食,给花花草草浇浇水。 从没开口说话的鹩哥,破天荒地说话了。 “主人!早上好!” 叶兰舟又惊又喜:“小王八蛋,养了你五年都没开口,我一死你就开口了。” “王八蛋!王八蛋!” 叶兰舟逗了会儿鹩哥,又去睡了个回笼觉。 醒来再吃一顿饭,算算时间,也该差不多了。 离开空间,回到病人屋中。 病人烧退了,贴身的衣物全汗湿了,但额头上很干爽,不再出汗。 叶兰舟松了一口气,先给他用药,然后打开门。 那几个女人还在门外守着,门一开,她们就争先恐后地涌了进来。 “给病人换干爽的衣服被褥来。” 叶兰舟一吩咐,马上就有人去办。 她让人拿来纸笔,开了张方子。 “按方服药,每日早晚各一次,连服七天。” 交代完注意事项,叶兰舟就走出屋子。 刚到院门口,那少年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晃荡晃荡的迎面走来。 “上哪儿去?”少年懒洋洋地问。 “回家。”叶兰舟吃饱喝足睡醒困儿,精神好了不少。 少年吐掉狗尾巴草,斜着眼睛上下打量叶兰舟。 “你现在回去,我家老头子再有个三长两短,我上哪儿找你去?” “我家。”叶兰舟面无表情,语气平板无波。 少年又暴躁了。 大义寨上下一百二十九口,谁敢不把他这个少当家的放在眼里? 这棵豆芽菜却根本不拿正眼看他,偏偏她又是他的救命恩人,打不得,骂不得。 憋屈! “你不能走!” 少年长臂一伸,就想去抓她。 叶兰舟冷冷瞥他一眼,锐利的目光满含警告。 少年眉梢一扬,轻佻地笑:“呀呵,敢瞪我!” 他哈哈笑着高高扬起巴掌,落近时四根手指一蜷,食指戳着叶兰舟脑门子往后一捣。 “豆芽菜,你知不知道,方圆百里,但凡提起我冷面寒刀顾长淮,没一个不带怕的。你竟然敢瞪我?!” 叶兰舟前世活了一百零三岁,什么没见过? 部队里什么都缺,就是不缺熊孩子,任你再如何刺儿头,进了部队,一样重新做人。 这熊孩子,真是欠收拾。 她嗤笑了声,眼皮子一撩,淡漠地瞥他一眼。 “你们一伙人闯进我家,不由分说把我掳来,病看完了却不让我走。我家里六个孩子饿着肚子等我回家,五郎还生着病。孩子们要是有个什么好歹,你们大义寨对得起‘大义’两个字?” 语气并不激烈,言辞也不算锋锐,却令少年顾长淮紧紧地蹙起眉头。 “你走吧。” 叶兰舟转身就走。 “等等!”顾长淮忽然叫住她。 叶兰舟脚步一顿:“还有事?” 顾长淮伸手往怀里掏了掏,掏出一把铜板,里头还有两粒指甲盖大的碎银子。 “药费。”他别开眼,不看叶兰舟,语气有些别扭。 叶兰舟打量着他那一身洗得灰扑扑的粗布衣衫,补丁摞补丁的,不比她好到哪儿去。 “算了,留着给你爹买药吧。” 顾长淮一把拉起她的手腕,将铜板连同碎银子往她手里一塞,抓住她的手一攥。 “给你你就拿着,我堂堂大义寨少当家的,还能短了你的药费不成?” 他暴躁地摆了摆手,催道:“赶紧走!”又朝外头吆喝一嗓子,“秃子,好生送大夫回去!” 秃头快步跑来,手里拎着一把钉耙,耙齿上的泥土还是湿润的。 “少当家的,大当家的好了?” “大夫说好,就一定能好。”顾长淮拧着眉头,一脸凝重地道,“抄近路快些,天黑前务必将大夫送回去。” 秃头“哎”一声,放下钉耙,捞起衣角擦手。 “大夫,这边请。” 叶兰舟不禁看了顾长淮一眼,目光中的冷意淡了些。 虽然是个熊孩子,但还有几分同情心和同理心,本性不算坏。 这要是能丢部队里改造几年,也是个热血男儿。 可惜了! 叶兰舟遗憾地直摇头,忽听少年问道:“大夫,如何称呼?” 叶兰舟没回头,淡淡答道:“叶兰舟。” 顾长淮顺手薅了根草,叼在嘴里,薄唇上扬,笑得有些痞气。 这豆芽菜人长得不咋地,名字倒是不俗。 第6章 今朝有酒今朝醉 叶兰舟回到小破屋时,天都快黑了。 秃子把她送到能看见村庄的地方,就没再往里走。 叶兰舟进入空间,拿出十个鸡蛋和一些大米,用衣摆兜着,又掐了把绿油油的油麦菜,快步朝小破屋走去。 还没到院门口,就听见哭声阵阵。 叶兰舟心一紧,加快脚步,扬声喊道:“孩子们,我回来啦!” 哭声一顿,紧接着响起孩子们惊喜的叫声。 “娘回来啦!娘回来啦!” “快别哭了,走,咱们接娘去!” 三郎嗖的一下蹿出来,大郎抱着五郎,二郎抱着幺妹,四郎迈着小短腿紧紧跟着哥哥们。 孩子们一看见叶兰舟,撇嘴的撇嘴,嚎哭的嚎哭,纷纷情绪崩溃。 “娘,你去哪里了?” “娘,我们还以为你不要我们了!” 叶兰舟鼻子泛酸,强笑道:“我去给人看病,路程远,要翻过两座山呢,这才回来晚了。” 四郎揉着肚子,小脸上挂满泪痕,委屈又可怜。 “娘,我饿。” “大郎去生火,这就做饭。” 三郎脖子伸得老长,往叶兰舟的衣摆兜里张望。 “娘,你拿的什么?” 下一秒,蹦得老高。 “鸡蛋!竟然有鸡蛋!还有米!好白的米呀!” 大郎放下五郎,转身就往屋里跑,三郎小心翼翼地托着叶兰舟的衣服兜,生怕一个不小心,会把米弄撒,鸡蛋打破。 “鸡蛋哎!居然有鸡蛋哎!” “我都不记得有多少年没吃过鸡蛋了!” “我从来没吃过鸡蛋。”四郎嘴角耷拉着,委屈得都快哭了。 看着孩子们洋溢着笑容的小脸,叶兰舟情不自禁地笑了。 几个鸡蛋就开心成这样,孩子们的快乐可真简单。 煮饭时,二郎抱着幺妹站在边上,舔着嘴唇问:“娘,真的要全部都煮吗?今天吃完了,明天吃啥?”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不管啦!”叶兰舟小手一挥,果断将米和鸡蛋全部放进锅里。 本来想留几个炒蛋花,可家里没油,白水煮煮,对付着吃吧。 孩子们已经很久没吃过一顿饱饭了,更何况还有鸡蛋,一个个狼吞虎咽,摇头晃脑,比过年都开心。 吃饱喝足,不一会儿,孩子们困劲上来了,直栽脑袋。 叶兰舟让他们去床上睡,等他们睡着后,从空间拿出被子给他们盖上。 她则进入空间,回到前世的家中。 看着镜子里那张蜡黄干枯的小脸,叶兰舟嫌弃得直皱眉,琢磨着得做点中药面膜啥的,护理一下皮肤。 不管怎么说,现在这具身体是她的,那就不能亏了自己。 洗了个澡,吃了碗药膳,倒在红木大床上,盖着鹅绒被呼呼大睡。 一觉睡醒,神清气爽。 回到小破屋,天还黑着,又下起雨了,空气潮湿阴冷。 孩子们睡得正香,像一窝刚出生的小奶狗,挤成一团。 叶兰舟又回到空间,熬养生粥,侍弄花草,喂鸡鸭鹅,给刚生了崽崽的马犬妞妞炖鲫鱼汤下奶,教鹩哥学说话。 小东西好像脑子突然被开光了似的,格外聪明,教两三遍就能说得很流利。 吃饱喝足,又睡了个回笼觉,出去一看,雨停了,天快亮了。 叶兰舟刚把被子收回空间,大郎就醒了。 “娘,我做了一个好梦。” 大郎跪坐在床上,兴致勃勃地对叶兰舟讲述。 “我梦见我盖着云朵睡觉,又松软又暖和,睡得好香啊!” 叶兰舟暗笑,问道:“那你有没有梦见吃什么?” 大郎连连点头:“梦见了!梦见了!我梦见我在吃烧鸡,鸡腿又肥又嫩,可香了!” “烧鸡?哪有烧鸡?我也要吃!”三郎嗷嗷叫着醒来。 他这一嗓子,把大家全吵醒了。 孩子们一醒,就哼哼唧唧着肚子饿,要吃饭。 四郎舔着嘴唇说:“娘,鸡蛋好好吃,我还想吃。” 叶兰舟吩咐大郎带弟弟妹妹们穿衣服、洗脸,她则装模作样地去厨房找了一圈。 一无所获。 孩子们的失望溢于言表。 大郎嘟嘟哝哝的,说昨天就不该把鸡蛋和米一起煮了,应该留一半今天吃。 叶兰舟摸摸他的脑门以示安慰,吩咐二郎待在家里带孩子,她和大郎拿上篮子铲子,说去地里找找看有没有什么能吃的。 叶家村是个山村,穷乡僻壤,土地贫瘠,粮食收成不好,村民们大部分都是勉强不饿肚子,有余粮的都算是富户。 现下青黄不接,地里的野菜早就被挖干净了。 “娘,怎么办?什么都没有。”大郎唉声叹气。 叶兰舟环视四周,一个人都没有。 “进山找找吧。” 刚下过雨,山路泥泞,草木濡湿,不适合砍柴,村里没有别的猎户,山上杳无人烟。 叶兰舟打发大郎去前面探路,她自己走到一边,进入空间。 鸡蛋鸭蛋又多了十来个,鹅蛋也多了两个。 叶兰舟捡了些蛋,随意地丢在草丛里,然后大声呼叫。 “大郎!大郎!快过来!” 大郎快步跑来,边跑边叫:“娘!怎么啦?” “看我找到了什么!”叶兰舟惊喜地大叫,指着草丛一脸兴奋。 大郎伸过脑袋一看,兴奋得差点跳起来。 “鸭蛋!这里居然有鸭蛋!” “快捡起来,再找找看还有没有。”叶兰舟忍着笑吩咐。 大郎小心翼翼地捡起鸭蛋,两眼放光地认真搜索。 “这里还有一个!” “这里也有!” “这是什么蛋?好大啊!” “……” 十分钟后,大郎兜着布衫,惊喜地向叶兰舟献宝。 “娘,十个鸡蛋,六个鸭蛋,还有两个好大的蛋,太棒了!” 叶兰舟笑道:“那是鹅蛋,现在是春天,正是孵蛋的时候。等会去邻居家借一只老母鸡,把这些蛋孵出来,以后咱们就每天都有蛋吃啦!” 大郎开心得想蹦起来,但兜着一兜子蛋,只能激动地跺跺脚表达情绪。 娘俩挖了一些药材和野菜,满载而归。 快到家时,大郎迫不及待地跑回去和弟弟妹妹们分享好消息。 叶兰舟趁机走进空间,去池塘边查看。 浮漂不停晃动,叶兰舟收起鱼竿,竟然是一条肥大的鲤鱼,足有四五斤。 鱼苗是去年撒进去的,没刻意挑选品种,就是在菜市场随意买了一盆小杂鱼往池塘里一倒。 想到蛋类产量倍增,植物生长迅速,而她一觉醒来,外面还处在深夜,叶兰舟立即意识到,空间里的时间比现实中要快得多。 第7章 去镇上卖药材 叶兰舟将鲤鱼装进桶里,装上鱼饵,放下鱼竿,愉快地离开空间。 到家一看,孩子们正围着十八个蛋,兴冲冲地讨论怎么孵化。 叶兰舟没去打扰他们,趁着屋里没人,进空间拿些米面出来。 “二郎,烧火做饭喽!” 二郎飞快地跑进来,见叶兰舟在和面,口水都快留下来了。 “娘,有白面哎!” 叶兰舟笑笑:“快去生火,中午烙饼吃。” “娘,哪里来的白面?” “天上掉下来的。”叶兰舟眨眨眼睛,拍拍他的后脑勺,“快去吧。” 二郎磨着叶兰舟问,叶兰舟没法子,只能说是她回来时又捡到几个蛋,拿蛋跟邻居换的米面。 “明天我也要跟娘进山捡蛋!” 叶兰舟烙了饼,烧了米汤,野菜焯水剁碎,撒上从空间里带来的调味料。 孩子们吃得满头大汗,呼哧呼哧地直哈气。 填饱肚子之后,孩子们活跃多了,围着叶兰舟,叽叽喳喳地问长问短,都闹着要跟她一起去山里捡蛋。 “我刚才看见那边有不少药材,成色不错,可以采些去卖,你们知不知道哪里收药材?” 大郎手举得老高:“我知道!我知道!爹以前带我去镇上卖过野鸡,我知道镇上有家药铺,那里常年收药材。” 午后的阳光暖洋洋的,几个小的坐在背风处,迷迷瞪瞪地睡着了。 叶兰舟把缝衣针烧红弯过来,做成鱼钩,绑上细线,吩咐大郎在家带孩子,带着二郎三郎,提着水桶去河边钓鱼。 趁孩子们挖蚯蚓的功夫,叶兰舟悄悄去空间,将大鲤鱼拿出来,扔进草丛里。 孩子们挖来蚯蚓,叶兰舟装好鱼钩,打发孩子们去别处挖野菜。 孩子们刚走一会儿,叶兰舟就拿出一条鲤鱼,用鱼钩勾住,放进水里。 “二郎!三郎!鱼儿上钩啦!快来帮忙!” 两个孩子没跑远,听见声音就飞快地跑过来。 叶兰舟已经将鱼钓上来,等孩子们来了,她才当着他们的面把鱼钩取下来,装好蚯蚓,再次扔进水里。 “哇!好大的鱼啊!” “娘,你太厉害了!” 叶兰舟一本正经地叮嘱:“你们俩在这儿看着,我去采点药材,别乱动,也别发出声音,不然鱼儿听到动静,就不敢咬钩了。” 两个孩子嘴巴绷得紧紧的,重重地点头。 叶兰舟走出去一段路程,确定孩子们看不见她,于是又拿出几颗蛋,随意地散落在草丛里。 她挖了几棵草药,走到河边交给两个孩子。 “那边有好多这种药材,你们俩照着去挖,我来看着鱼钩。” 二郎三郎按照叶兰舟的指示,乖乖去挖药材。 叶兰舟则又拿出一条鱼,直接放进桶里。 不一会儿,响起孩子们的欢呼声。 “鸭蛋!二哥,我捡到鸭蛋了!” “我也捡到了,是鹅蛋!鹅蛋好大呀!” “我又捡到了!哈哈!今天运气真好!” “我就说嘛,跟娘一起出来,肯定能捡到蛋!” “明天我还要来!” 孩子们把蛋放进背篓,用野菜药草仔细地包好,抱着背篓,小心翼翼地走回来。 “娘,看我们捡到了什么好东西!好多蛋!” 叶兰舟笑呵呵道:“我又钓到两条大鱼!” “哇!今天又有好吃的啦!” 叶兰舟收起鱼竿,领着两个孩子回家。 大郎带着弟弟妹妹们站在大槐树下等候,看见叶兰舟和二郎三郎,孩子们一窝蜂围了上来。 “娘,怎么样?钓到鱼了吗?” 叶兰舟把水桶往他们几个面前一杵,二郎也把背篓递过去。 几个孩子一看,欢呼雀跃。 幺妹也拍着小手,奶声奶气地嚷着“蛋、蛋”。 “今天早点吃晚饭,大家都好好睡一觉。明天一早,大郎跟我去镇上卖药材,换些钱买米面。” 孩子们兴高采烈,二郎生火淘米,大郎有模有样的捋着袖子杀鱼。 几个小的围着叶兰舟,叽叽喳喳地缠着她说钓鱼捡蛋的事。 晚饭后,安排孩子们睡下。 等他们睡熟了,叶兰舟悄悄去空间,拿出棉被给他们盖上,然后回到空间,舒舒服服地泡个热水澡,躺在松软的大床上睡觉。 一觉醒来,神清气爽。 回到小破屋一看,夜还很深,孩子们睡得很熟。 叶兰舟去厨房和面,烙上几个大饼,烧一锅米汤,捡了三十个鸡蛋,二十个鸭蛋,十个鹅蛋,钓了六条鱼,赶在天亮前拿到破屋子里,把棉被收进空间,然后把大郎叫醒。 “大郎,快起来吃饭,吃完饭咱们就去镇上。” 大郎揉着惺忪的睡眼,一骨碌爬起来。 叶兰舟拿出大饼和米汤野菜,招呼他快吃。 大郎眼尖,发现墙边的竹筐里装满蛋,桶里好几条鱼,又惊又喜。 “娘,那是……” “我趁你们睡着去钓的,运气好捡了些蛋,等会儿全都拿去镇上卖掉。”叶兰舟神秘兮兮地眨眼,竖起一根食指在唇边,“嘘——千万不要对任何人说,不然别人知道了就都去钓鱼捡蛋,可就没咱们的份儿啦!” 大郎绷着小脸连连点头,想了想说:“娘,镇上有点远,你身体不好,可能走不动。还有这些蛋和鱼也不轻,要不让二郎也去?” “那弟弟妹妹怎么办?” “让三郎照看着。 “他行吗?” 三郎才七岁,能照顾自己就不错了,还要带三个弟弟妹妹,叶兰舟属实不放心。 “以前爹进山打猎,有时候会带着我一起去,二郎去挖野菜,都是三郎带着弟弟妹妹。” 大郎瘦骨嶙峋的小脸上,一双清亮的眼睛显得格外大,有着不符合年龄的成熟。 叶兰舟心疼得厉害,揉揉他的后脑勺:“那你把二郎三郎叫醒,让他们赶紧吃饭,吃饱了咱们就走。” 叶兰舟从快散架的衣柜里找出几件稍微干净些的衣服,给孩子们换上,洗净脸,梳好头。 稍微一拾掇,孩子们瞧着精神多了。 本就眉目端正,假以时日养胖些,都是俊小子。 大郎二郎推来木板车,把蛋和鱼、药材装车,用破布盖好,哥俩在前头拉,叶兰舟在后头推。 那瘦弱的肩背,套着绳索用力往前拉,小小的身子佝偻得像只虾米。 叶兰舟鼻子一酸,险些掉泪。 没爹没娘的孩子,真的是太可怜了。 要不是她穿过来,孩子们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能不能活下去都是问题。 天不亮就出发,到镇上时已经半晌午了。 孩子们饥肠辘辘,捧着又冷又硬的烙饼,大口大口地吞咽。 叶兰舟心疼不已,想带他们吃顿好的,又不能露馅,只好催道:“先别吃了,大郎卖蛋,二郎卖鱼,我去卖药材。” 孩子们又飞快地啃了两口饼,腮帮子鼓鼓囊囊的,把东西卸下来,吆喝叫卖。 叶兰舟走到没人处,进空间拿出一些药材,问明路径,找到药铺。 她的药材成色好,品质高,药铺很爽快地收了,给价还算公道。 叶兰舟拿着三两半碎银子,还没火柴盒大一块,不由得拧起了眉头。 啧,这也太少了吧? 也不知道这么丁点银子,在这个时代值多少钱,够一个七口之家吃几天的。 第8章 神秘黑衣男子 两个孩子卖完鱼和蛋,揣着一兜子铜钱,来药铺找叶兰舟。 “娘!我们卖完啦,赚了好多钱!”二郎兴奋地大叫,引来一片侧目。 大郎一把捂住他的嘴,老气横秋地道:“噤声!财不可露白!” 叶兰舟绷不住“扑哧”一笑,戳大郎脑袋:“卖几个鸡蛋而已,可把你能耐坏了。就那几个铜板,谁稀罕抢?” 大郎挠着头羞涩地笑,拉着叶兰舟走到人少的地方,把一兜子铜板全部交给她。 “一个鸡蛋三文钱,一个鸭蛋五文钱,一个鹅蛋十五文钱,一共是三百四十文钱,鱼一共二十六斤,一斤四十文,一共一千零四十文钱。悦来客栈的伙计全要了,还说以后有蛋和鱼都给他们送过去。我饶了三十文钱,这是一千三百五十文钱,娘,你收好。” 叶兰舟看着那一大兜子铜板,随手掂了掂,太阳穴忍不住直突突。 好家伙,这得快十斤重了吧。 给两个孩子每人二十五枚铜板,其余的揣进兜里。 “饿了吧?走,娘带你们吃好吃的去!” 叶兰舟领着两个孩子,直奔最近的东来酒家。 孩子们一看,吓得冷汗都出来了,连忙拉住她。 “娘,东来酒家可是全镇最贵的,咱们吃不起!” “娘,细水长流,细水长流!” 叶兰舟嘴角抽了抽,对着东来酒家的招牌吞了吞口水,跟着两个孩子走向街口的馒头铺。 “掌柜的,来三个白面馒头!”大郎摸出五枚铜板,一脸豪气,腰杆子挺得笔直。 叶兰舟狂汗,忙活大半天,就一人一个馒头? 她不由分说地掏一大把铜板,数了五十个:“来三十个!” 拿着三十个馒头,拉着两个孩子去隔壁的面摊。 “老板,三碗馄饨,要肉的!” 大郎眼睛瞪得老大,吞着口水结结巴巴地制止:“娘,咱们吃碗面就得了,馄饨要二十文钱一碗,太贵……” 叶兰舟一个斜眼扫过去:“你是娘还是我是娘?听我的!” 大郎又吞了下口水,二郎迫不及待地跑到锅前,伸长脖子往锅里看。 不一会儿,馄饨端上来,娘仨白面馒头就馄饨,吃得不亦乐乎。 馄饨刚吃完,两个孩子正端着碗喝汤,忽然,一匹马飞驰而来,砰的一下撞上对面的布摊,将骑手甩飞。 “咣——”一声巨响,骑手不偏不倚地砸在桌子上,将桌子砸得碎成一堆木板。 叶兰舟定睛一看,直呼好家伙。 那哥们满身鲜血,一条右臂齐肘而断,血流如注,眼睛瞪得老大,喉咙里嗬嗬地喘着粗气。 二郎吓得尖叫,大郎捂住他的眼睛,惊慌失措地往叶兰舟身边靠。 “杀人啦!” “快报官!” 人群呼啦一下,作鸟兽散。 叶兰舟行了一辈子医,看见重伤的人倒在她面前,哪有不救的道理? 她立即将大郎的腰带抽出来,扎住骑手上臂中部止血。 “大郎二郎,去药铺买些刀伤药。” 两个孩子虽然害怕,但对叶兰舟言听计从,拖着发软的腿肚子就走。 叶兰舟站起身放眼打量,小摊小贩、百姓路人怕惹事,躲的躲藏的藏,早就没影了。 叶兰舟想进空间拿药箱和消炎止血药,但怕被人看见,心急如焚。 要是不用进空间,也能拿到药箱就好了! 念头刚一闪过,叶兰舟忽然感觉脚边有点动静。 低头一看,赫然是药箱,被粗布裙子盖住,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打开一看,酒精、碘伏、纱布等常用药品都在。 叶兰舟心一定,先给他清创,止血,对出血点一一结扎,用无菌等渗盐水冲洗伤口,然后包扎、缝合。 需要用什么器具药物,只需在心里默念,下一刻,小物件就会出现在手中,大物件则在脚边不起眼的地方。 那骑手昏过去了,叶兰舟往他嘴里塞了消炎药,刚收拾好药箱,一群大汉持刀赶来,将叶兰舟和那骑手一并带走。 “哎,我是救人的!” 为首的大汉脸上有道长疤,面相凶恶,大手一挥:“少废话,带走!” 叶兰舟:“……” 谁说的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这下好,稀里糊涂被抓,可别被灭口啊! 她凉了也就凉了,反正上辈子死过一次,没什么好怕的,可六个孩子怎么办? 叶兰舟胡思乱想着,被带进东来酒家,推推搡搡地上了二楼。 二楼雅间,临窗的位置坐着一个男人,一身黑衣,面朝窗户。 刀疤脸躬身行礼:“主子,初八回来了。” “如何?” 男人一开口,叶兰舟心里就打了个突。 好冷! 这个男人身上有种上位者的气势,这可不是寻常富户能培养出来的,非得是世家贵族几代沉淀才有如此气场。 叶兰舟警惕地蹙了蹙眉,小地方出现大人物,往往预示着暴风雨即将到来。 “右臂断了,昏迷不醒。”刀疤脸看一眼叶兰舟,“这位姑娘给他处理过伤口,但他伤得太重,这小地方又没个像样的大夫,恐怕……” 叶兰舟一听,顿时来了火。 什么叫没个像样的大夫? 她可是学贯中西的国宝级医生,救死扶伤无数,居然被鄙视了! 叶兰舟冷冰冰地开口:“他死不了,可惜断肢丢了,只能残疾一生。” 刀疤脸脱口就怼:“就算没丢又能怎样?你一个小姑娘,还能给他接上不成?” 叶兰舟没接话,轻蔑地哼出一个鼻音。 黑衣男子一言不发,纹丝不动。 刀疤脸毕恭毕敬地站着,也不吭声。 叶兰舟有些上火:“哎,你们要是没什么事的话,那我就走了啊,俩孩子找不到我,得急哭。” 黑衣男子随意地“嗯”一声,刀疤脸努了努嘴:“你走吧。” 叶兰舟悻悻地撇撇嘴,翻了个白眼,转身走了。 两个孩子正哭哭啼啼地找她,一声声地叫着“娘。” 叶兰舟招招手,扬声喊道:“大郎,二郎,我在这儿!” 孩子们闻声跑来,抱住她“哇”的一声嚎啕大哭。 “娘,你去哪里了?” “吓死我们了!” “娘没事,赶紧收拾收拾,咱们回家吧。” 叶兰舟领着两个孩子,拉着木板车去买米买面。 九十文钱一斗米,四十文钱一斗面。 叶兰舟买了五斗米,五斗面,花去六百五十个铜板,去掉刚才买馒头和馄饨的,还剩五百四十个铜板和三两半碎银子。 叶兰舟挺满意,啧,钱还蛮经花的。 山路难走,回去时又要带着两石粮食,他们仨得出大力气。 路过肉摊,叶兰舟切了二斤猪头肉,花掉五十个铜板。 大郎看得牙疼,嘶嘶哈哈的抽冷气。 “娘,你省着点儿花,咱们是穷人啊!经不起你这么大手大脚啊!” 叶兰舟拈起一片猪头肉塞进他嘴里:“臭小子,我就问你,猪头肉香不香?” 大郎咀嚼几下,半囫囵地吞下去,用力点头:“香!真香!” 叶兰舟哈哈大笑,拿出馒头掰开,夹上猪头肉,给两个孩子一人一个。 “多吃点,填饱肚子回家。这一路长着呢,不吃饱哪儿来的力气?” 俩孩子接过馒头,狼吞虎咽。 叶兰舟又花五十个铜板买一升油,六十个铜板买了半斤盐,还剩下最后三百八十文钱和三两半碎银子。 原本想再去买些布料,给孩子们做衣服,但看看满车的米面,估摸着得有一百多斤,叶兰舟打消了这个念头。 一来路远车重,拉车吃力。 二来一夜暴富,免不了遭人惦记。 回程的路上,叶兰舟吩咐孩子们,外人问起,就说他们今天去卖药材,在大街上救了个断臂男人,那人的主子给了打赏。 第9章 你偷我家粮食 进村时,太阳都快落山了,正是男人们从田里折返,女人们串完门子,回家做饭的时候。 大朗二郎满头大汗,气喘如牛,但满载而归,兴致高涨,时不时能啃上几口白面馒头夹猪头肉,两人半点也不觉得累,喊着号子,可来劲了。 “呦,那不是江家的小子么?这是上哪儿去了?”叶大福家的迎面走来,随口问了一声。 叶兰舟认出她是昨天帮腔的,笑道:“福嫂子,昨儿个采了些药材,今天进城去卖给药铺,换些米面回来。” 福嫂子惊奇地“咦”了一声,随即“哦”地笑说:“你爹是郎中,你会采药也不稀奇。你身子不好,可要当心些。” 叶兰舟拿出两个馒头递过去。 “昨儿个谢谢福嫂子,我家里穷,孩子多,没啥好东西。这两个馒头你拿着,给孩子们吃。” 福嫂子吃了一惊,白面馒头可是年节才有的吃食,平常根本见不着。 “哎呀,使不得,使不得,这太贵重了。”福嫂子嘴里说着使不得,眼珠子却黏在馒头上,不舍得挪开。 叶兰舟把馒头塞进她手里。 “嗨,这有啥使得使不得的?我们孤儿寡母的,往后还要福嫂子多多照应呢。” “那……那我就收下了。”福嫂子不好意思地笑笑,老实憨厚的样子。 “前些天一直下雨,药草长得快,能卖上好价钱。可惜我这身子骨不争气,采不了多少。孩子们又小,拉车太吃力。唉,难为他们哥儿俩了。” 顿了顿,叶兰舟又说:“再过两年,等大的能做活了,我也就熬出头了。” 这种拉家常的话,最容易拉近距离。 福嫂子心有戚戚,拍着叶兰舟的手唏嘘不已:“大妹子,你命苦啊!一个女人家带六个孩子,难呐!” 叶兰舟叹口气,撑起一脸虚弱的笑:“好在今天运气好,在街上救了个受伤的人,那人的主子给了些打赏。我寻思着,孩子们正长身体,不能亏了嘴,就买了些精米白面。” “是吗?”福嫂子早就看见板车上拉着精米白面,一直想问,又不好意思开口。 “福嫂子,天色不早了,家里还有四个孩子等着呢。我们就先回去了,明儿个一早还要进山采药呢。” “哎,你快回吧,我也赶着回去做饭呢。” 告别福嫂子,两个孩子拉着车继续往东头走,嘴里嘟嘟囔囔的,舍不得那两个白面馒头。 “小气鬼,不就两个馒头么?看把你们心疼的。” “娘,不是我们小气,实在是咱们家太穷了,两个馒头留着给弟弟妹妹吃多好,干嘛给外人呢?” 叶兰舟皱了皱眉,耐心开导。 “咱们孤儿寡母的,又是外姓人,想要在叶家村站住脚,没人帮衬可不行。” 江阿大一向独来独往,孩子们也孤僻得很,很少跟乡亲们打交道。 “你们以后也都放机灵点,嘴巴甜不吃亏。” 娘仨一路有说有笑的往家赶,路上陆陆续续遇见不少人,叶兰舟笑着跟人打招呼,孩子们也机灵,叔伯大爷,婶子大娘地叫起来。 有人问起满车的米面,孩子们就快嘴快舌地把进城卖草药、救人得到打赏那一套说辞拿出来。 回到家,大郎二郎一口气松下来,累得往地上一瘫,动都不想动了。 三郎没等吩咐,主动去生火。 “哇!白面馒头!” “还有猪肉啊!” “娘,是要过年了吗?” 孩子们叽叽喳喳,欢呼雀跃。 孩子们个个都吃得肚子溜圆,躺在床上,挤成一团。 小的缠着大的说进城趣事,说着说着,倦意上涌,陆续睡着了。 叶兰舟进空间洗澡,熬些滋补药膳,吃饱喝足睡上一觉,然后去捡蛋,收鱼,回到小破屋。 可能是空间的关系,叶兰舟明显感觉到,精气神好了不少,照照镜子,脸上也有了些血色。 早饭后,叶兰舟刚要带着大郎二郎进山,叶王氏带着叶柱、叶张氏,以及两个孙子叶小山、叶小河,拉着板车,气势汹汹地杀上门来。 昨天李家过来要人,王婆子交不出,李家那个傻子火气上来,差点把她家给砸了。 王婆子好说歹说,李家才给宽限一个月。 一个月后,要么双倍退还彩礼,要么就把媳妇儿给他们送上门去。 想到不但一分钱没捞着,还有可能搭进去一石麦子,叶王氏就跟让人刨了祖坟似的。 昨天叶兰舟拉着整整一板车精米白面,在村里招摇过市,更是狠狠地戳中王婆子的肺叶子。 “好哇!你个小贱人,你敢偷东西!给我打!” 叶兰舟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叶王氏劈手一耳光,扇得差点趴地上。 “娘!” “你们敢打我娘,我跟你们拼了!” 大郎二郎丢下背篓,抄起锄头铲子就上。 叶柱一手一个,把两个孩子摔倒在地。 王婆子顾不得跟他们厮打,两眼放光地吩咐儿子媳妇:“给我搜!把这小贱蹄子偷咱们的粮食找出来!” 叶兰舟顿时明白了,这一家子黑心肝的,是惦记上她那两石米面了。 大郎二郎哭着来扶叶兰舟,三郎护着几个小的。 “大郎去找族长,二郎去叫乡亲们来,快!” 家里就那巴掌大的地方,米面放在厨房的缸里,轻轻松松就被翻出来了。 叶王氏指挥儿子儿媳把米面搬上板车,走到叶兰舟面前,得意洋洋地呸出一口浓痰。 “小贱蹄子,你以为你把族长找来,我就拿你没办法了吗?告诉你,只要有我叶王氏一口气在,你个小贱蹄子就别想好过!” 叶兰舟偏过头躲开那口浓痰,眉头微皱,眼眸眯起,杀意一闪而过。 老妖婆,还当她是以前那个懦弱可欺的叶兰舟呢。 等过几天身体好些了,要不给她点颜色看看,她还真不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了。 叶张氏也克制不住得了两石粮食的喜悦之情,走到叶兰舟面前耀武扬威。 “你个丧门星,运气还真好,居然让你撞大运了。你没想到吧,便宜了我们,哈哈哈哈!” 二叔叶柱沉沉地叹了口气,端出长辈的姿态,人模狗样地装慈爱。 “兰舟啊,家里的日子不好过,这么多张嘴,得吃饭啊!这几个小崽子又不是你生的,把好东西给他们吃,那不是浪费么?这些粮食,我们就拿回去了。你爷爷身体不好,两个弟弟年纪又小,给他们吃,补补身体。” 叶兰舟气笑了,一群蛇蝎心肠的玩意儿,披着人皮的狼,装什么装! 叶王氏又骂了叶兰舟一阵,才意犹未尽地摆摆手,示意儿子拉上板车回家。 这么一耽搁,乡亲们陆续赶到,不一会儿,就围了三四十口子。 叶王氏一转身,吓了一跳。 刚才还没人呢,怎么突然就冒出来这么多? 她眼珠子一骨碌,嚣张地大叫:“你个小贱人,居然敢偷我家的粮食!我这就替你死去的爹娘教训你!” 枯树皮似的老脸凶悍毕露,鸡爪似的手挥着巴掌就要往叶兰舟脸上扇。 第10章 疯狗乱咬人 叶兰舟侧身躲过,挺直腰杆大声反驳:“我没偷你们的粮食!这粮食是我昨天进城买的!” “买?你哪来的钱买?两石米面可不是小数目,你拿啥买?” 叶张氏刻薄地接道:“那可是两石精米白面啊,你就是去卖身,一天功夫也卖不来这么多钱!” 这话说得太难听,乡亲们顿时听不下去了。 福嫂子头一个站出来作证:“叶张氏,你可别红口白牙地污蔑好人!昨儿个我亲眼看见,兰舟妹子带着大郎二郎进城卖药材,拉着板车驮着米面,从我家门前过去,怎么可能偷你家的米面?” 叶王氏仗着年纪辈分,跳着脚压制福嫂子。 “你看见了?你看见啥了?我还看见你当帮凶,跟这小贱蹄子一起,从我家厢房里往外搬粮食呢!” 福嫂子为人忠厚善良,很少跟人起争执,在大姑娘小媳妇间人缘不错。 叶王氏信口胡攀乱咬,顿时惹得大家指指点点。 福嫂子的婆婆叶刘氏来了火,破口大骂。 “王婆子,你疯狗乱咬人啊?我们大福家的是啥样的人,乡亲们心里都有数。你说我们大福家的从你家厢房搬粮食,呵,就你家那一穷二白样儿,一年里有十个月揭不开锅,你哪儿来的两石精米白面让别人偷?” 这话一说,乡亲们顿时哈哈大笑。 “就是!也不看看自己啥条件,就敢胡吹大气。” “两石米面,咱们村能拿得出来的,最多不过三五家。” “王婆子,你睁大眼看看,村里有几个比你家更穷的?” “你老头子酒鬼一个,儿子又是个好吃懒做的,从前你大儿子在时,还能给人治病,采卖药材补贴家用,现在大儿子没了,饭都吃不上了吧?” “肯定是饿急眼了,要不能来抢人家孤儿寡母的口粮?没看见板车都拉来了么?” “一家子老不要脸的,净干些缺德事,早晚叫阎王爷收了去!” 乡亲们唾沫横飞地开骂,虽然有几个眼热那一板车精米白面的,但都看不惯叶王氏的做派,实在是丧尽天良。 叶王氏有些慌神,没想到这么多人帮着叶兰舟说话。 她不敢再耽搁,催着儿子就要走。 这时,大郎哭哭啼啼地把族长请来了。 “族长,昨天我娘带我和二弟进城卖药材,我娘救了一个受伤断手的人,得了些赏钱,这才买些米面过活。” “族长,我们真没偷东西,您要是不信,可以派人去城里打听,很多人看见的,只要一打听就知道,我们没有撒谎。” 昨天叶王氏闹一出逼寡妇改嫁,已经惹得乡亲们十分不满。 今天再来一出打人抢粮,更是惹得怨声载道。 族长一来,福嫂子带头,大姑娘小媳妇们纷纷给叶兰舟作证。 甭管看见没看见,一口咬定叶兰舟是无辜的小可怜,都是王婆子老不要脸,打人家孤儿寡母的主意。 族长清清嗓子,不满地瞪叶王氏一眼,威严地道:“王婆子,你再胡闹,可别怪我不讲情面,动用族规了” 叶王氏一噎,色厉内荏地大叫:“族长,你咋向着外人?我们才是叶氏家族的人,他们是外人!” 刘婆子“呸”了一声,讥笑道:“你可别给我们叶氏家族丢脸了!” “就是!” “老不要脸的!” “逼寡妇再嫁时就是你孙女,就得听你的,抢人家口粮时,人家就成外人了。啧,王婆子,啥话都叫你说了,那你干脆让他们孤儿寡母撞死在你跟前儿得了。” “够了!”族长冷声喝止,“叶柱,回去告诉你爹,让他好好管教婆娘,别让不懂事的出来蹦跶,给全族抹黑!” 叶柱一哆嗦,他一向又怂又懒,除了会讨好叶王氏,一无是处。 族长一呵斥,他就怂巴巴地栽着脑袋,不敢吭声。 有族长出面,乡亲们护着,叶王氏不敢再逞凶,只能灰溜溜地带着儿孙走了。 临走前,还磨着后槽牙丢下一句狠话。 “小贱人,仔细你的皮!” 叶兰舟抹抹眼泪,柔柔弱弱地向大家福身一礼。 这不争气的身子总是控制不住地掉眼泪,但也还算有个好处,起码能让她站稳受害者的立场,得到一些舆论支持。 “要不是各位叔伯大爷,婶子大娘庇护,我们孤儿寡母今天可就没活路了。孩子们,快,快谢谢乡亲们。” 孩子们哭哭啼啼地道谢,惹得几个上了年纪的女人跟着红了眼圈。 “江氏虽然是外姓,但既然在咱们叶家村落脚,就是咱们村的一份子。江叶氏又是咱们村的人,孤儿寡母不容易,以后大家能帮衬的,多帮衬着点儿。” 族长安抚几句,让大家散了。 孩子们扶着叶兰舟进屋坐下,心有余悸。 叶兰舟陷入沉思。 老话说,穷山恶水出刁民。 今天是王婆子过来闹,保不齐围观的乡亲们也有动异样心思的。 大家都穷困潦倒,凭什么你们孤儿寡母可以精米白面,吃得肚子溜圆? 得想个法子,尽快脱离困境。 第11章 深夜来客 天黑后,叶兰舟吩咐大郎二郎守好家门,她带着三郎,拿着五斤米五斤面去族长家。 族长两次帮她出头,总得给些好处,以后免不了还有要麻烦他的地方。 族长的儿媳妇赵婶子开门,见叶兰舟带着孩子过来,连忙将人让进来。 “兰舟,怎么这么晚来了?是找族长不?” 叶兰舟摇摇头,走进门里,就不再往里走。 “婶子,这两天多亏族长仗义帮忙,不然我早就被卖给傻子了,六个孩子没爹没娘,也就断了活路。” “嗨,王婆子太恶毒,大伙儿都看不过去。” “我也没什么好东西,这些米面婶子一定要收下,可千万别嫌少。” 赵婶子一看,居然是一兜子精米,一兜子白面,连忙推辞。 “哎呦喂,你个孩子家不知道轻重,怎么大晚上的拿这样多精细粮食在路上走?也不怕遭了惦记!快收回去,收回去。你们家六个孩子呢,留着给孩子们吃吧。” “婶子,你一定要收下,这是我的一点心意。”叶兰舟把米面硬塞进赵婶子手里,“我走了,明儿一早还要进山采药,得赶紧回去睡了。” “哎,兰舟,你拿回去!” 叶兰舟挥挥手,带着三郎走了,回家拿上提篮,直奔西头福嫂子家。 叶大福是木匠,农闲时做些桌子板凳橱柜什么的,拉到镇上去卖,日子还算过得去。 叶兰舟敲开门,叶大福见是叶兰舟带着孩子,皱了皱眉,进屋去叫福嫂子出来接待。 “福嫂子,今天可多亏你和刘大娘仗义执言,要不然我们娘儿几个可就完了。” 福嫂子大手一挥,义愤填膺:“王婆子做事太缺德,我实在是看不下去。” “福嫂子,我听说大娘前些天着了风寒,这几个鸡蛋你拿去,给大娘补补身子。” 叶兰舟将提篮递过去,福嫂子揭开盖布一看,吓了一大跳。 “不不不,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拿着吧,嫂子,今天要不是你和大娘,我们的粮食一准儿被抢走,明天就得饿肚子,哪儿还有鸡蛋吃?” 福嫂子心动不已,眼睛直勾勾地瞅着鸡蛋,但不敢收。 “嫂子,我放这儿了,你赶紧收起来,别碰坏了。明儿一早还要进山采药,我得赶紧回家睡觉去。” 叶兰舟说完就走,福嫂子犹豫片刻,出声喊住她。 “兰舟妹子,等等。” “还有事吗?” 福嫂子咬咬嘴唇,有些羞涩地开口:“我听你说采药材卖钱,你看能不能带我一块儿去?我给你帮手出力气,卖了钱你随意给我几个子儿就行,你看行不?” 叶兰舟看中她忠厚善良,来这一趟就是为了拉拢她,闻言爽快地道:“好啊!那嫂子,你也早点睡吧,明儿一早咱们就出发。” “哎,好嘞,回头我找你去。”福嫂子乐得直搓手。 叶兰舟走后,福嫂子关门时,才发现小提篮就在门边。 她愣了一下,不由得在心里对叶兰舟竖起大拇指。 从前只觉得叶家那个病怏怏的女儿不声不响,是个闷葫芦的,没想到相继死了爹和男人,一夜之间长大不少,能顶得起家了。 —— 等孩子们睡着,叶兰舟照例进入空间,熬上养生药膳,然后去泡个热水澡,敷面膜。 望着镜子里长了点肉的脸蛋,皮肤也在每天坚持不懈的养护下有所好转,叶兰舟心里总算是有了点安慰。 原主的底子不错,眉清目秀,五官精致,只是过于干瘪瘦弱。 养了这么些日子,精气神都好了些。 假以时日,绝对是小美女一枚。 正吃着药膳,忽然听见有些异样的动静。 叶兰舟赶紧出去查看。 别墅里安安静静的,狗子都睡着了。 她心口忽然一紧,立即走出空间。 院子里,一条黑影嘀嘀咕咕的,已经走到篱笆门处。 “奇怪了,豆芽菜大晚上的不在家睡觉,跑哪儿去了?” 顾长淮呼呼地喘着粗气,左手死死地掐着右手腕部上方两寸的部位,脚步趔趔趄趄。 叶兰舟没认出他的背影,但闻见了空气中似有若无的血腥气。 她快步追出来,只见那黑影猛地一晃,差点栽倒。 “谁!”叶兰舟压低声音厉喝一声,“干什么的?” 第12章 以后不是有你么 顾长淮听见她那熟悉的声音,惊喜交加:“豆芽菜,你上哪儿去了?我找你好半天了!” “是你?”叶兰舟皱了皱眉,“你受伤了?” 顾长淮转过身来,咧了咧嘴,挤出一个满含痛苦的笑。 “嘿嘿,一点儿小伤,不碍事。” 叶兰舟扶着他进屋,点上油灯一看,好家伙! 他整只右手腕部以下全是血,鲜血顺着五根指尖往下滴,淋淋漓漓地撒了一地。 叶兰舟无语地白他一眼,快速检查伤势。 肌腱、血管断裂,断口整齐,是利刃所伤。 “等着,我去拿药箱。” 她走到里屋,拿出药箱以及必备的器具,回来给顾长淮治伤。 清洗,消毒,将肌腱和血管一一连接上,缝合,包扎。 叶兰舟专注地处理伤口,顾长淮却脸色古怪,几次欲言又止,眼睛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想不到豆芽菜表面冷若冰霜,实则热情如火哇! 瞧瞧,这穿的是什么呀! 一件薄薄的衣服,看不出是什么料子,在灯下闪闪有光。 袍子不像袍子,裙子不像裙子,长度刚到膝盖,襟口开的挺大。 没有扣子,只用一根带子在腰间松松地系着,仿佛随时都会散开。 顾长淮不敢看叶兰舟纤细的脖颈、秀气的锁骨,吞了口唾沫,目光下移。 一双凝白的小腿,太过清瘦了些,但形状说不出来的美好,跟男人粗糙的腿肚子天差地别。 再往下是小巧玲珑的脚丫,趿拉着一双奇怪的鞋子,有点像木屐,但材质不是木的,走起路来声音很轻,露着素白的脚趾和圆润的脚跟。 顾长淮呼吸更粗了,热血往脑袋上冲,只好闭上眼睛,免得心潮澎湃,加重伤势。 “好了。” 叶兰舟收起工具,拿出帕子擦了把汗,坐在顾长淮对面,胳膊随意地支在桌子上。 “你干嘛去了?怎么伤得这么重?” 要不是遇见她,就凭这小地方的医疗水平,他这只右手算是彻底废了。 顾长淮吞了吞口水,脸上泛着可疑的红晕,不自然地开口。 “干干嘛……还能干嘛……我我是山贼嘛,还能干嘛?” 只是一时大意,中了埋伏。 不过他也没吃亏,对方横七竖八躺了不下十个。 叶兰舟皱眉瞧着他,这熊孩子表情古怪,目光闪烁,显然是不好意思了。 作为一名一百零三岁的老太太,叶兰舟虽然不像别的老太太那么唠叨,但看见熊孩子不学好,难免有些失望,忍不住就想说教几句。 “你说你年纪轻轻,手脚健全的,做点什么不好,干嘛非要当山贼?刀口舔血的日子是那么好过的?” “这一次没丢了性命,算你好运,以后……” 顾长淮忽然截住她的话,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 “以后不是有你么?” 话音未落,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他他他刚才说了什么? 他跟豆芽菜不过是第三次见面而已,除了治病,他们完全没有过任何交集。 更何况,豆芽菜还从没给过他好脸。 叶兰舟脸一板,没好气地呵斥:“我只能治伤,不能救命。你好自为之吧!” “哦。”顾长淮怔怔地应了一声,不由松了口气。 还好她没多想。 叶兰舟拿出一小包消炎药递给他:“早晚各一粒,停药七天之内不能喝酒。” 顾长淮不做声,栽着脑袋,不看叶兰舟,也不看药。 “嗯?”叶兰舟哼出一个鼻音,“听清医嘱了没?” 顾长淮不敢抬头,别别扭扭地道:“那个……你能不能穿好衣服先?大半夜的穿成这样,成何体统?” 叶兰舟低头看了眼自己,顿时乐了。 她泡完澡换上了天鹅绒睡袍,听见动静就过来,忘了换衣服。 前世再正常不过的衣服,到了古人眼里,就成了不成体统。 “呵,你大半夜的闯进我家,这就是你的体统?” 顾长淮霍的抬头,嘴唇动了动:“我……” 对上叶兰舟的锁骨,他又讪讪地栽下脑袋。 目光触及她的小腿,他倒抽半口冷气,红着脸闭上了眼睛。 叶兰舟第一次觉得,这熊孩子还蛮可爱的。 “行了,趁着天黑没人,你赶紧回家去吧。” 叶兰舟不再逗他,收拾了几副草药,把用法与用量写清楚,让他回家之后熬着喝,补补气血。 顾长淮睁开眼睛,快速瞟她一眼,又立即闭上眼睛,喃喃道:“多谢。” 叶兰舟百岁高龄,哪儿能跟个不过二十岁的孩子一般见识? 前世她要不是没有生育能力,重孙子都该比他大了。 她温和地笑笑,送顾长淮出门。 出了篱笆门,顾长淮脚步一顿,吞吞吐吐地道:“你以后……别穿这种衣服……给人看见……不太好……嗯,很不好。” 一句话磕磕巴巴说完,耳根子都红透了。 叶兰舟失笑:“别人可不会半夜三更来我家。” 顾长淮的脸烧得更厉害了,头也不回,落荒而逃。 第13章 有钱一起赚 一大早,福嫂子就来到小破屋。 叶兰舟正跟孩子们吃饭,烙馍,米汤,还有一碟野菜。 “福嫂子来了,快坐下一起吃。” “不了,不了,我吃过了。” 穷苦人家,粮食一向是尽着壮劳力和男丁吃,女人很少能填饱肚子。 叶兰舟哪儿能不知道,招呼大郎搬小板凳,拉着福嫂子坐下。 “嫂子,一会儿你可得出大力气呢,饿着肚子怎么干得动?你甭跟我客气,快吃吧,吃完咱们就进山。” 福嫂子饥肠辘辘,也就半推半就地吃了起来。 叶兰舟生怕王婆子不死心,再来找茬,于是叮嘱大郎,一旦有个风吹草动,就去请族长主持公道。 “要不让大郎带着孩子们去我家吧,你大福哥这几天都在家里做板凳,等十五镇上逢集拿去卖。孩子们过去,可以跟家和、家乐一起玩,你大福哥也能照应一下。” 叶兰舟点点头,吩咐大郎带好弟弟妹妹,别淘气惹祸,别跟家和家乐打架。 她把粮食收进空间,这才和福嫂子一起进山。 有福嫂子在,捡蛋钓鱼都不能做,只能挖草药。 忙活半天,天将晌午,两人采到半筐草药,福嫂子背着,一起回村。 叶兰舟把孩子们叫回来,吃过午饭,又跟福嫂子一起进山。 一连几天,福嫂子都来找叶兰舟采草药。 平常一起拉家常的几个妇女问她怎么不来了,她就故作神秘地说要做活赚钱呢,引得人人好奇,问急了,她才说出是进山采药。 到了十五,叶大福要赶着牛车去镇上卖板凳。 天还没亮,福嫂子就来叫叶兰舟一起出发。 叶兰舟是寡妇,虽然也是叶氏一门,但叶大福还是要避嫌,福嫂子只能跟着一起去,孩子们就交给刘婆子带。 叶兰舟送了一斗白面过去,说要是回不来,就让刘婆子给孩子们做饭吃。 四郎五郎幺妹还小,六个孩子连一半都吃不完,把刘婆子乐得,见牙不见眼。 到镇上时天刚蒙蒙亮,叶大福去卖板凳,叶兰舟和福嫂子直奔药铺。 由于采了好几天,数量不少,叶兰舟又偷偷从空间拿出一些外形相似但价格贵些的药材,这次卖了整整十两银子。 叶兰舟拿出二两银子给福嫂子,福嫂子慌得不行,说什么不肯收这么多。 最后好一番拉扯,她才答应收下半两银子。 “这才几天功夫,竟然赚了半两银子!能买整整五斗半精米啊!我的娘哎,我不会是在做梦吧?” 福嫂子一路念叨,嘴都快咧到耳后根了。 叶兰舟失笑,拉着她去东来酒家,说要请她吃顿好的。 点了几个小菜,等候的功夫,叶兰舟借口解手,去悦来客栈送蛋和鱼。 三百个鸡蛋,二百个鸭蛋,一百个鹅蛋,一共收了三千四百文钱。 二十条大鲤鱼,十二条大青鱼,还有几条鲫鱼,抹掉零头一共八千三百文,折十一两银子并七百文铜钱。 叶兰舟回到东来酒家,福嫂子等得不耐烦了,见她就埋怨。 “你上哪儿解手去了?怎么这么长时间?我去找你都找不见,还以为你走了呢。” “我去转了一圈,寻思着给孩子们买些布做衣裳,可我又不会做,成衣太贵,买不起。” 福嫂子眼睛一亮:“做衣裳啊,我会啊!一会儿吃罢饭,咱们一起去买布,马上天暖和起来,也该给家和家乐做单衣了。” 吃完饭,叶兰舟又叫店小二打包半斤熟牛肉,四个馒头。 “带回家给孩子们吃啊?” “给大福哥送饭去。” 福嫂子“呦呦”连声,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一个劲儿摆手:“使不得,使不得。” 叶兰舟摆摆手,不以为意:“嗨,福嫂子,你就甭跟我客气了。这次药材能卖这么多钱,全靠你出力气。不然指着我一个病秧子,哪儿能采这么多?要不是搭大福哥的车,就凭我和大郎二郎,那可不得给我们累趴下?” 福嫂子只一个劲儿“使不得”。 “往后卖药草,买米买面,置办东西,都指着大福哥的车呢。福嫂子,别啰嗦了,咱们赶紧走吧,一会儿还要去布行呢。” 福嫂子这才不再推辞,两人一起去叶大福的板凳摊,把牛肉馒头交给他。 叶大福惊呆了,眼睛瞪得老大,不可置信地看着两个女人。 “你们……这……牛肉……” 福嫂子得意地抬抬下巴:“快吃吧,我们俩去布行看看,一会儿过来找你。” 两个女人转身就走,叶大福看着手里的牛肉馒头,香喷喷,软乎乎,勾得他止不住地吞口水。 他白天黑夜地做板凳,天不亮就赶来卖,大半天才卖出去三十多个铜板。 这败家娘们,居然吃牛肉! 她们是捡到金元宝了吗? 第14章 又被抓了 进了布行,叶兰舟选了三匹棉布,福嫂子看得直牙疼,那得六百文呐! “嗨,嫂子,钱是赚出来的,不是省出来的。” 福嫂子瞬间被说服,大手一挥,也要了一整匹布。 回去的路上,看见有卖鸡苗鸭苗鹅苗的,叶兰舟又买了二十只鸡苗、十只鸭苗、五只鹅苗,以及两袋麸皮当饲料。 福嫂子这回倒是点头赞许:“这才是过日子的。” “福嫂子,你去叫大福哥把车拉来,把东西装上。” “那你在这儿等我,可别乱跑。” 叶兰舟点点头,就近找了个茶水摊,点上一壶茶坐着等。 不一会儿,叶大福两口子就拉着板车过来了,把东西装上车。 “大福哥,福嫂子,来喝口茶歇歇脚。” 两口子还没端起茶杯,就听“咣当”一声,一把大刀砸在桌面上。 叶兰舟差点呛着,恼怒地看过去,原来是上次抓她的刀疤脸。 “怎么又是你?”叶兰舟一脸黑线。 刀疤脸蒲扇般的大手一挥,拎小鸡似的将叶兰舟提起来,大嘴一咧,乐了。 “可找着你了!” “找我干嘛?”叶兰舟拧着眉头,横他一眼,“看病啊?” 她前世是个呼风唤雨的大人物,心情不爽的时候,说话难免有些冲。 叶大福两口子哪儿见过这么凶横的人,吓得腿肚子直打哆嗦,脸上血色褪得一干二净。 刀疤脸嚷道:“快,快跟我走。” 叶兰舟弱不禁风,哪儿经得起他大力拉扯? “哎!你松手!我自己会走!”叶兰舟黑着脸,用力掰刀疤脸的手。 刀疤脸扬了扬大刀,龇着一嘴黄牙示威。 叶兰舟悻悻地撇撇嘴,只能认怂。 前世再如何风光无限,那毕竟都过去了。 现在她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寡妇,刚满十五岁,还是个半大孩子,跟男人拼力气,那就是自讨苦吃。 叶大福和福嫂子见叶兰舟跟着刀疤脸走,完全没了主心骨,哆哆嗦嗦地赶着牛车跟着。 三拐两拐,拐进一条小巷子。 尽头是一个破败的小院,杂草长得老高,一看就知道荒废多时了。 一进小院,叶兰舟就敏锐地闻到空气中飘着一股子浓重的药味,掺杂着似有若无的血腥气。 进门一看,她脱口惊呼:“好家伙!” 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好几个大汉,缺胳膊的,断腿的,还有个瞎了一只眼的,老大一个血洞,可吓人了。 福嫂子“嗷”的一嗓子尖叫,当场秃噜下去。 叶大福哆哆嗦嗦,抖得跟筛糠似的,鸡皮疙瘩蹭的一下窜遍全身,冷汗湿透内衫。 叶兰舟太阳穴好一阵突突,啧啧连声:“这都伤成什么样了,怎么不早点请大夫?” 刀疤脸一脸窘迫,搓着手说:“镇上的大夫不中用,治死了两个兄弟。姑娘,我找你好久了,你快救救他们吧!” 叶兰舟顾不得多问,蹲下身子检查伤势。 “你去拿些干净的棉布来,还要纸笔,一会儿我开好方子,你去买药。” “大福哥,你把福嫂子叫醒,过来帮忙。” 两人各忙各的去。 叶兰舟粗略地检查一遍,都是外伤感染,有两个已经休克了,距离鬼门关只有一步之遥。 啧,这得亏是遇见了她。 要不然,地上躺着的有一个算一个,谁都别想跑。 福嫂子醒了,哆哆嗦嗦地过来帮忙。 叶兰舟让她把伤者的衣服解开,重新清理伤口,挤出脓液,然后消毒,缝合,包扎。 初步处理过后,叶兰舟累得满头大汗,坐在地上直喘粗气。 刀疤脸犹疑不定地问:“这样就行了?” 叶兰舟开好药方,交给刀疤脸,吩咐他去买药熬药。 “你们都出去吧,剩下的我一个人来就行。” 刀疤脸有些迟疑。 叶兰舟不耐烦地催道:“祖传秘术,不可轻易示人。你再不去买药,耽搁时候,你的伙伴死了,我可不负责。” 刀疤脸这才离开。 叶兰舟让叶大福和福嫂子去烧些热水,她趁机给几个伤者输液治疗。 做好这些,她走出房间,把门关上,坐在廊檐下,托着下巴发呆。 这个时代的医疗技术太落后,单凭一些草药,很多绝症都没办法治疗。 要是能用现代化的仪器设备,那就好了! 叶大福端着一大盆热水,福嫂子颤声问:“兰舟,接下来咋办?” 叶兰舟洗干净手脸,叹了口长气。 “也不知道这帮人是干什么的,但愿不是强盗,不然麻烦可就大了。” “我们不是强盗!” 叶兰舟闻声抬头,只见门口不知何时多了一道身影。 说话的人胡子拉碴,气色很差,右边袖管在肘部下方两寸扎住。 好家伙,居然是之前她救的断臂男人初八。 “你恢复得还不错。”叶兰舟眼里泛起笑意。 “多谢姑娘救命之恩。”初八弯腰行礼,侧身让开一步。 一个暗金衣衫的男人缓步走来。 叶兰舟的目光,瞬间被牢牢锁住。 她第一眼注意到的,是一双眼睛。 澄澈的茶色,而非常见的棕色,仿佛戴着美瞳,虽美,但看不出情绪。 男人的眉毛如出鞘的剑,凌厉锋锐,眼睛狭长,显得冷漠疏离。 鼻梁挺直,唇薄而色淡。 顶多不过二十出头,五官精致,俊美如俦,却令人心生寒意,不敢接近。 叶大福和福嫂子只看了一眼,就战战兢兢地低下头去。 直觉告诉叶兰舟,这个茶色眼睛的男人,就是那天东来酒家的黑衣男子。 男人目光落在叶兰舟脸上,一扫而过,不做停留。 “初八,去看看。” 叶兰舟站起身,伸手拦住:“别进去。” 初八脚步一顿,回头看向男人。 “我用家传秘术给他们治伤,受不得半点风。你一开门,他们必死无疑。”叶兰舟字字铿锵,脸色严肃。 男人微一点头,初八快步退回他身侧。 刀疤脸满头大汗地赶回来,手里拿着大包小包的药材。 “姑娘,这药怎么熬?” 叶兰舟一一交代,而后抬头看看天色,估摸着能有下午三点钟。 “时候不早了,我得回家了。” 初八一听,急道:“姑娘,你要是走了,我的兄弟们可怎么办?还请姑娘留下,以策万全。” 叶兰舟笑笑:“你不也没事么?” 初八一愣,不说话了。 叶兰舟看着那年轻男人,他才是主子,能不能走,全凭他一句话。 第15章 发横财了 半晌,男人微微点了下头。 初八客气地道:“姑娘,请回吧。” 叶大福连忙跑去赶牛车,福嫂子拉着叶兰舟,一刻也不敢耽搁,拔腿就走。 “两个时辰后,进去给他们喂药,子夜时分再喂一次,此后每日早午晚各喂一次,连服七天。” 叶兰舟吩咐罢,对年轻男人说:“我家传秘药珍贵难得,炼制不易。” 男人眉头微皱,这才又向叶兰舟扫过去一眼。 面黄肌瘦,衣衫褴褛,分明是个贫苦农女,但面对这么多重伤病患,面不改色,气度非比寻常。 男人朝刀疤脸递了个眼色,刀疤脸摸出一锭银子,抛给叶兰舟。 “多谢了。” 叶兰舟单手一接,不料银锭子看着不大,居然重得很,她手脚发软,没能拿住。 银锭子直直坠下,叶兰舟脱口叫了一声“好家伙”,跳着脚躲开。 “呼!幸好躲得快,要不然脚趾头能给我砸骨折。” 叶兰舟弯腰捡起银锭子,两手托着掂了掂,估摸着能有一斤多。 男人又朝她看了一眼,这次目光停留片刻,才面无表情地移开。 离开小院,叶大福和福嫂子松了一口大气,抹着额头上的冷汗,一声声地念叨着“祖宗保佑”“福大命大”。 “走,换钱去。”叶兰舟将银锭子凑到嘴边咬了咬,“嘿,还真是软的。” 福嫂子直吞口水:“这是二十两吧?我还从没见过这么大的银锭子呢!” 二十两? 叶兰舟快速在心里盘算一下,两万个铜板,能买二十二石大米,三千七百多斤,按照现代的物价来算,差不多一万块钱的样子。 还真是蛮大方的。 叶大福两口子也顾不得害怕了,赶到镇上唯一一家钱庄,将银锭子兑开,换了一个十两的,一个五两的,五个一两的。 叶兰舟大方地将五两的银锭子递给福嫂子:“拿着!” 福嫂子吓得大气都不敢喘,哪儿敢拿啊,一个劲儿地推辞,力气大得差点把叶兰舟的胳膊撇折。 叶大福是男人家,不好跟寡妇拉拉扯扯,也连声推辞。 最后拗不过盛情,两口子收下一两银子,千恩万谢。 这下有叶大福两口子亲眼见证,叶兰舟的的确确靠着治病救人得了赏钱,先前的说辞,也就越发可信。 发了一笔横财,福嫂子使唤男人去粮店买了两斗白面,叶兰舟又割了一刀肉,三人一扫疲惫,兴高采烈地赶回家。 到家时天都黑透了,刘婆子蒸了馒头,孩子们都吃过了。 两口子拉着板车,亲自将叶兰舟和孩子们送回小破屋,又帮着将麸皮卸下。 “明儿个让你大福哥来做个鸡圈,这么多鸡崽子,得圈起来,才不会跑丢。” “福嫂子,还得辛苦你,给我们家孩子做身衣裳。” “应该的,应该的。今天太晚了,明儿个我来给孩子们量尺寸。” 送走叶大福两口子,叶兰舟安置孩子们睡觉,她自己则进了空间,照例是洗澡,敷面膜,吃滋补药膳,睡觉。 叶大福两口子带着白面和布匹回来,家和家乐高兴得直嚷嚷。 刘婆子眼睛瞪得溜圆,责备道:“你们也太不会过日子了,卖板凳才能赚几个辛苦钱,竟然拿去买白面,以后的日子还过不过了?” 叶大福笑道:“娘,你放心,日子好着呢。” 刘婆子直翻白眼:“不会持家,如何能好?家和娘,你也真是,咋不劝着点儿?” 福嫂子把刘婆子拉到一边,压低声音,嘀嘀咕咕的,将今天发生的事情添油加醋地说一遍。 刘婆子听得直瞪眼:“我的老天爷呐!一天就挣了二十多两?你别是发癔症吧?” 福嫂子摸出一两银锭子交给刘婆子:“娘,你看这是啥?” 刘婆子定睛一看,那明晃晃亮闪闪的,可不就是雪花银子么? 她接过来银锭子咬了咬,顿时喜出望外。 “老天爷!真是银子!” 福嫂子笑眯眯道:“兰舟是个有本事的,心地又善良,跟着她干,准没错。” 刘婆子连连点头:“是是是,可真是个好孩子。难得她有善心,咱们也不能没良心,你们两口子以后可要多照应着些。” “那是自然!我们明天就过去给她做活,缝补浆洗,再盖个鸡圈。” 娘仨嘀嘀咕咕,畅想着美好的未来。 —— 一大早,叶大福和福嫂子就带着家伙什儿,直奔村东头。 路过王婆子家时,刚好有人打招呼,福嫂子特意提高声音喊了一嗓子。 “去给兰舟盖鸡圈去,趁着天好,帮她缝补浆洗。孤儿寡母的不容易,咱们能照应的,尽量照应着些。” 叶张氏跑出来看,听见“鸡圈”两个字,眼珠子一骨碌,肚子里的坏水就咕嘟咕嘟地冒泡泡。 “娘!娘!我刚才瞧见大福两口子往那小贱人家去了,说是给他们盖鸡圈。” 王婆子一听,眼睛瞪得溜圆:“盖鸡圈?她哪儿来的鸡?” “昨天她跟着大福家的进城卖药材,看样子是挣钱了。” 一提到“钱”,王婆子就眼冒绿光,拔腿就要走。 步子还没迈开,就顿住了。 叶大福两口子在,她们现在过去,讨不了便宜。 不如…… 老眼一转,计上心来。 第16章 大手笔 福嫂子很快就给孩子们量好尺寸,正要裁布,叶兰舟拉着她进了厨房。 “嫂子,先不急,咱们先把面发上,中午吃顿好的。” 叶兰舟身板瘦弱,和面是个力气活,福嫂子不等她开口,就捋起袖子抢着干。 “大郎过来剁肉,二郎去请刘婆婆带家和家乐过来,三郎照看好弟弟妹妹。” 叶兰舟一边吩咐,一边择菜。 水灵灵嫩生生的荠菜,还挂着露珠,是从空间拿出来的,很干净,几乎没什么黄叶。 不一会儿,刘婆子就带着家和家乐过来了。 “兰舟,是不是有啥活要干?你只管说,甭跟大娘客气。” “还真要麻烦您老搭把手呢,中午蒸包子,一大堆琐碎活计。” 刘婆子一看,大郎正乒乒乓乓地剁肉,眼睛瞪得铜铃样大。 乖乖,小妮子也太大手大脚了,财主老爷家也不敢这样吃喝啊! “娘,你帮着剁肉,让孩子们玩去吧。”福嫂子笑呵呵地招呼。 “哎,好。”刘婆子愣愣怔怔地接过刀,龇牙咧嘴地剁肉。 孩子们在院子里晒太阳,逗小鸡崽子玩,咋咋呼呼的,屋顶都快掀翻了。 厨房里,三个女人有说有笑,热火朝天地忙着。 发面,揉面,剁肉,荠菜焯水剁碎,拌馅,擀皮子,包包子,有条不紊。 叶大福手脚利索,做事很快。 他先将院子里的一角整平,用手臂粗的木桩固定住四角,然后用竹片搭一圈篱笆,鸡圈就初具雏形了。 接着,他用竹片编织成一块垫板,放在鸡圈底部。垫板上铺着干草,做了几个窝,方便鸡鸭鹅以后下蛋用。 篱笆外圈架着一道长长的食槽,鸡鸭鹅可以将脑袋伸出来取食,既干净,又不浪费。 鸡圈盖好,包子出锅。 “孩子们,开饭喽!” 猪肉荠菜馅的包子,又暄又软,喷香扑鼻。 孩子们口水都快流到裤腰带上了,一窝蜂地拥进厨房。 家和家乐一年到头不见荤腥,馋得眼冒绿光,支楞着黑乎乎的小手就要抓。 福嫂子脸一板,呵斥家和家乐:“没规矩!” 叶兰舟笑着拦住她:“孩子嘛,都这样。大郎去打水,带弟弟妹妹们把手洗干净先,两锅包子呢,管够!” 孩子们欢呼着去洗手,然后呲溜着口水过来拿包子。 大孩子一手一个,小孩子两手捧着,蹲在墙根下晒着太阳,啃得欢实。 福嫂子将方桌搬到院子里,叶兰舟端包子,刘婆子端米汤。 叶大福盖好鸡圈,正在修补篱笆墙。 “大福哥,先吃饭吧。” 叶大福抬起头,黝黑的脸上满是憨厚的笑:“你们先吃,我修好篱笆再吃。” “吃罢饭再修吧,房顶上好几个洞,一下雨就漏,还得劳烦你一并修修。” 叶大福这才放下工具,过去洗手,然后端起一碗米汤,拿上两个包子,跟孩子们蹲在一起吃。 叶兰舟知道他是避嫌,怕惹人闲话,也不去叫他。 刘婆子边吃包子,边长吁短叹地念叨着太奢侈,不是过日子的。 “大娘,看你说的,你们全家来帮我干活,我要是连顿像样的饭都不管,那还像话吗?如今日子不好过,我也拿不出什么好东西,咱们今儿个就对付着吃一口。等往后赚大钱下馆子,山珍海味鲍参翅肚的,咱们也尝尝。” 刘婆子龇牙咧嘴,只当她是孩子家不知天高地厚,信口胡吹。 下午,刘婆子帮着浆洗衣服,福嫂子动手剪裁。 叶大福把篱笆修补好,房顶的漏洞堵上,屋前屋后检查一遍,最后又把院子前那一片空地上的草锄干净,地翻一遍。 福嫂子说:“妹子,明儿一早,我来帮你种菜,院子里这块地能种不少呢。” 刘婆子连忙主动将活揽过来:“菜我来种,你们俩去采药。” 叶兰舟一愣,笑着点头:“哎,那就辛苦大娘了。” 她原想休息两天来着,不料刘婆子赚钱上瘾,压根不让她歇。 叶兰舟留他们吃过晚饭再走,福嫂子说什么都不肯,直嚷着过意不去。 她没法子,装了一提篮包子,好说歹说让他们拎回去。 晚饭后,安置孩子们睡觉。 大郎心疼得不行,掰着手指头算账。 “娘,二斤肉八十文钱,就算半斗面,二十文钱,米算十文钱,这可就是一百多文钱啊!一顿饭就没了!” 二郎附和着嘟哝:“吃就吃了,还给他们带着干啥?满满一篮包子,够咱们吃两天呐!” 叶兰舟笑骂:“两个小气鬼,光看见他们吃的,怎么就看不见他们干的?人家给咱们盖鸡圈,修篱笆,补屋顶,缝补浆洗,剪裁衣裳,哪一样问咱们收钱了?” 大郎撇撇嘴,肉疼地嘀咕:“我也没说亏,就是心疼。娘,咱们可不能这么大吃大喝了。” 叶兰舟眉头一挑,故意逗他俩:“原想着下回赶集去买棉花,带你们哥俩一起。既然这样,那你们还是留在家里吃野菜吧。” “别!别呀!娘,我们去,去!” “我也要去!” “娘带我去!大哥二哥都去过了,我还没去过呢!”三郎不乐意了,小嘴撇得跟碟子似的。 “好了,快睡吧。” 将孩子们哄睡着,叶兰舟把三十五只鸡鸭鹅苗收进空间,然后去洗澡、吃药膳,睡觉。 空间里时间过得比外面快,作物长势好,禽类产蛋高,把鸡鸭鹅苗放进去,兴许能长快些。 夜深人静。 几条黑影趁着夜色,悄悄逼近。 第17章 你烧我家,我要你命 “小山娘,去把圈里的鸡仔都抓家去。” “好嘞!” “柱子,去厨房把米面给我搬出来。” “哎!” 不一会儿,叶张氏惊讶地叫道:“娘,鸡圈是空的!” “空的?”一道苍老的女人声音响起,摸出火折子一照,顿时变了脸色,“咋会是空的?鸡呢?” 赫然是王婆子。 叶张氏小声嘀咕:“难道她只是先把鸡圈盖上,还没买鸡仔?” “有可能。”王婆子点点头,“走,去厨房。” 江阿大穷困潦倒,盖不起偏房,只有三间泥坯房,中间是用布帘子隔开的,门开在堂屋。 叶柱不敢走正门,怕惊醒叶兰舟和孩子们,翻窗进去一看,也叫了起来。 “娘,只有一点儿米面。” “咋可能?她不是刚买了两石米面吗?一定是藏起来了!给我找!” 王婆子把火折子递进去,叶柱小心翼翼地找了两间屋子,除了勉强盖住缸底子的一点儿米面,一无所获。 他不敢去叶兰舟和孩子们睡觉的东屋,就把仅有的米面装进布兜子,翻窗出去。 “娘,就这么点儿。” 王婆子掂了掂布兜子,左不过三五斤之数,一双三角眼里顿时怒火暴涨。 “好哇!小贱蹄子,这是防着咱们呐!” 她怒气冲冲地走到鸡圈前,将火折子往里一扔。 干草见火即燃,眨眼间,火势蔓延开来。 鸡圈紧靠着篱笆建造,以竹木为主,短短几分钟,就烧成一条长长的火龙。 王婆子嘿嘿狞笑:“我叫你吃!还肉包子!吃死你个小杂种!还想养鸡?做梦!我呸!” 小破屋坐落在村东头,距离最近一户人家,也有一二百米。 半夜三更的,火烧得再大,都没人发现。 叶兰舟一觉睡醒,吃一碗养生粥,这才不紧不慢地离开空间。 一出空间,就见火光漫天。 叶兰舟吓了一跳,赶忙去看孩子们。 好在黄泥墙壁烧不着,又是西北风,篱笆处在下风向,火苗子直往东南窜,烟也不往屋里飘。 孩子们呼呼大睡,四郎还在说梦话,念叨着包子真好吃。 叶兰舟松了一口气,这才惊觉院子里有人。 她心念一动,默念一声“刀”,手中瞬间多了一把精致小巧的战用匕首。 漫天的火光中,只见三条背影正笑着骂着离开。 那身形,分明就是王婆子、叶柱和叶张氏。 叶兰舟眸子一眯,杀机顿起。 老巫婆,不要她狗命,她还没完没了了! 叶兰舟悄无声息地逼近,奈何这具身体太过虚弱,她又几十年没跟人动过手,难免生疏。 距离王婆子只剩三米左右时,叶柱察觉到有动静,猛地回头。 “谁!” 说时迟那时快,叶兰舟当机立断,用尽全力将匕首朝着王婆子后背掷出,然后消失在空间中。 叶柱回头,什么都没看见。 耳边乍然响起王婆子的惨叫,他惊骇回头,就见王婆子身子软绵绵地倒下。 两口子连忙扶起王婆子,连声叫“娘”。 王婆子两眼紧闭,已经昏迷过去。 做了亏心事,难免担惊受怕。 叶柱哆哆嗦嗦地嘟哝:“见鬼了!真是见鬼了!” 叶张氏没好气地呵斥:“哪来的鬼?赶紧把娘扶回去,让人瞧见就坏了!” 两口子软着手脚,扶起昏迷不醒的王婆子,落荒而逃。 叶兰舟这才从空间走出来,手里握着那把匕首。 匕首映着火光,不染半点血污。 幸好空间里的东西可以随她的意念出现或消失,省了不少麻烦。 只可惜,她如今的身手大不如前,那一刀力道不大,要不了王婆子的命。 但也足够她吃些苦头,能消停些时日。 回头看看,竹片篱笆已经烧得差不多了。 叶兰舟叫醒孩子们,直奔族长家。 大半夜的被砸门声惊醒,族长挺恼火,吩咐老婆子叶李氏去开门。 李婆子迷瞪着眼睛,骂骂咧咧。 “谁啊,大晚上的不睡觉,啥要紧事啊?” 开门一看,叶兰舟带着六个孩子,惊慌失措,灰头土脸。 “阿婆,不好啦!我家着火啦!” “你说啥?着火啦?”李婆子吓得一激灵,脑子也清醒了,“人没事儿吧?” 叶兰舟哽咽着摇头:“人是没事,但家……家没了!” “人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快进来,我这就叫你族长爷去。” 李婆子掉头就去叫族长,然后把儿媳妇叫醒,让她安置几个孩子。 赵婶子前儿个收了叶兰舟一斗面,虽说被族长好一通训斥,但孩子们得了吃嘴,当娘的高兴,对叶兰舟好感倍增。 一听说她家失了火,赵婶子连忙扶她坐下,给她倒了杯水。 “孩子,你先别急,咱们大家伙儿不会不管你们的。孩子们,走,先跟我进屋歇着。” 赵婶子把孩子们领到屋里,安排他们跟自家孩子挤着睡下,然后出来安慰叶兰舟。 叶兰舟红着眼圈,族长问她什么,她只管摇头。 “我夜里起来解手,就看见火光冲天,火太大,我救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家被烧毁。” 赵婶子唏嘘不已:“可怜呐!老天爷真是不开眼,咋叫这么好的孩子受这样多罪?” 族长叹了口长气,对叶兰舟也是无比同情。 半个月内,先死了爹,再没了男人,年纪轻轻的寡妇带着六个孩子,又遭了火灾。 要是换了旁人,怕是早就活不下去了。 李婆子怕她想不开,嘱咐赵婶子好好看着她,等天亮再做打算。 第18章 嫁祸 一大早,刘婆子就带着福嫂子来找叶兰舟,不料看见的竟是一片废墟。 除了四面黄泥墙,其他能烧的都烧干净了。 “兰舟!” “大郎!二郎!” 娘俩叫了好几声都没人应答,进屋找了一圈,幸好没看见尸首。 “多半是去族长家了,走,咱们去找找。” 娘俩正要去找,叶兰舟领着族长一家过来了。 “兰舟!你和孩子们没事吧?” 福嫂子快步迎上去,握着她的手,一脸焦急地询问。 叶兰舟红着眼圈摇头:“没事,就是家全烧毁了。” “老天保佑!家没了还能再盖,人没事就好!” 话虽如此,这穷乡僻壤的,能填饱肚子的都没几家,孤儿寡母拿什么盖房子? 族长眉头紧锁,屋前屋后绕了一圈,忽然发现地上有血迹。 “有血!” 刘婆子马上接道:“昨儿个我们回家的时候还没呢,早上就有血,难不成是有人放火,放火的人受伤流血了?” 赵婶子道:“跟着血迹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大家齐刷刷看向族长,族长想了想,吩咐大郎二郎三郎,挨家挨户去叫人,每家派一个代表,到这里集中议事。 大清早的,家家户户正在做饭,男人们还没下田,家里都有人。 听说叶兰舟家失火,族长召集大家议事,不一会儿,男女老少来了上百口子。 大家一看失火后的景象,不等族长开口,大部分人都同情起叶兰舟。 也有几个素日里为人尖酸刻薄的,眼馋她又是精米白面,又是大肉包子的,说起风凉话,骂她是扫把星,招灾。 族长简单说明情况,最后指着地上的血迹,义正辞严地主持公道。 “我怀疑有人纵火,地上的血迹就是证据。只要跟着血迹走,就能找到凶手。” “有人纵火?” “那快找啊!” 混杂在人群中的叶柱一听,顿时心虚成蜂窝煤,立即打发叶张氏先走一步,趁着人还没到,赶紧把血迹清理掉。 叶张氏赶紧溜走,绕小路回去,从自家门口起,用铲子把血迹一点一点地铲掉。 族长带领上百口子一路查下去,血迹赫然在叶大福家戛然而止。 族长还没开口,福嫂子顿时白了脸,结结巴巴地解释。 “不、不是我们……我们没有……没有放火……” 马上有人冷嘲热讽。 “嘿嘿,昨天还又是帮着盖鸡圈,又是帮着缝补浆洗,没想到夜里就去放火,这可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兰舟,你那大肉包子可真是喂狗了!” “啧啧,这就是眼红人家兰舟会治病赚钱呗!” 刘婆子跳着脚跟那些人对骂,叶大福两口子都是老实人,结结巴巴地说不出一句完整话。 叶兰舟昨夜看得清清楚楚,是叶王氏带着叶柱、叶张氏纵火行凶,还嫁祸给叶大福一家。 她也不戳破,往前走了几步,查看一番,忽然叫了起来。 “族长,你看!地上有铲子铲过的痕迹!” 族长上前一看,果不其然,干湿痕迹对比明显。 痕迹断断续续,连成一条线,一直往前延伸,分明就是有人刚刚清理过,但做得不够干净利落。 几个男人围上去一看,纷纷嚷了起来。 “好哇!这谁啊,这么恶毒,自己放火,还要嫁祸给大福家!” “一定要把他们揪出来!” “族规处置!把他们赶出去!” “对,不能让坏人留在咱们村子里!” 叶柱一看事情败露,吓得冷汗都出来了,连忙拔腿往家跑。 王婆子昨天挨了一刀,伤在屁股上。 要不是年老怕冷,衣裳穿得厚,屁股上肉又多,这会儿哪还有命在? 她趴在床上,哼哼唧唧地喊疼。 村里没别的郎中,想看病只能去五里外的李家村请。 叶张氏不耐烦地道:“娘,你忍着点儿。族长带人查着呢,现在去请郎中,那不是找着让人怀疑么?” 王婆子破口大骂:“你个黑心肝的!你就是想我早死!哎呦!疼死我了!哎呦!哎呦!” 叶柱跌跌撞撞地跑进来,惊慌失措地大叫:“不好啦!不好啦!他们找过来啦!” 叶张氏白眼一翻:“慌啥?找也是找到叶大福家,干咱们啥事?” “你个不中用的!你把沾了血的泥铲走,也不知道踩上两脚,那干土和湿泥能一样么?” 叶张氏一听,也慌了,搓着手问道:“那可咋办?” “我哪知道咋办?现在大家伙儿都嚷嚷着要族规处置,把咱们赶出叶家村!”叶柱恨恨地骂道,“你个败家娘们!蠢货!” 叶张氏高大壮实,叶柱精瘦如猴,两口子打架,叶张氏从没输过,叶柱一向挺怕她。 叶张氏脸一寒,骂道:“你不蠢!你不蠢咋放个火都放不利索?索性烧死那几个小畜生,不就啥事都没了?” 王婆子瞪着眼睛大喝:“都给我闭嘴!” 叶柱和叶张氏互相瞪对方一眼,谁也不服谁。 “柱子,你去李家村请郎中,小山娘,你去做饭,就当没这回事。一会儿他们要是找到这里,我来应付。” 叶柱本就是个没主意的,王婆子怎么吩咐,他就怎么做。 叶张氏虽然担心,但没别的法子,径自去厨房烧火做饭。 族长带着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地一路查下来,很快就查到了叶柱家。 第19章 真正的凶手 人群呼啦一下涌进来,将篱笆都挤塌了。 “又是王婆子!” “王婆子,你也太恶毒了吧?兰舟好歹是你亲孙女,这大儿子刚死,你就要烧死孙女,你也不怕你大儿子半夜找你么?” “什么仇什么怨啊,这样难为一个孩子家!” 王婆子趴在床上,扫一眼涌进屋的几个妇人,有气无力地眯着眼睛直哼哼。 族长领着叶兰舟走进来,威严地道:“王婆子,咋又是你?” 王婆子这才气若游丝地开口:“族长,出啥事了?” “装!你还装!昨儿夜里,你们一家子黑心肝的放火烧了兰舟的屋子,还栽赃给大福家,可真是不要脸到家了!” “你胡说啥?”王婆子半死不活地哼哼,“我昨天早上起来就不得劲,头疼,恶心,躺了一天,就喝了半碗水,一口饭都没吃。夜里又拉又吐,床都下不了,我哪来的力气去放火?” 叶张氏系着围裙走来,满脸焦急。 “娘,你好些了么?小山爹去李家村请郎中了,你撑着点儿。” 王婆子脸色惨白,说一句话就喘上半天,病病歪歪的模样不像是装的。 有几个人信了,嚷着叫着要去下一家查问。 刘婆子冷笑道:“咱们在地上发现一溜血迹,到你家院子里就没了。可巧,你就病得下不来床。你敢不敢让我们检查,要是你没哪里出血,那就不是你干的。” 王婆子脸一虎,厉声道:“放屁!我虽然是个老婆子,可也是女人,哪儿能让你们检查身子?” “咱们都是女人,女人检查女人,也不算毁了你的清白。老少爷们都出去,来几个媳妇作证,咱们看看王婆子到底是病了,还是伤了。” 刘婆子说着就要动手掀被子,王婆子急得差点当场闭过气去,叶张氏死命拦着。 瞧这情形,大家心里都有数,必然是王婆子放的火无疑。 叶兰舟这才站出来,还没开口,先哽咽一番。 这身子真是绝了,装可怜是把好手,她根本控制不住眼泪。 “各位叔伯大爷,婶子大娘,奶奶虽然不喜欢我,但我想不至于非要烧死我不可。” 王婆子着急上火,没顾得仔细琢磨叶兰舟的话,连忙点头接口。 “对对对,我们是亲祖孙,我咋会想要烧死你呢?” 人群中顿时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族长,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就当是我命不好,灾气重,我谁也不怨。” 年纪轻轻的寡妇,带着一群嗷嗷待哺的孩子,艰难度日,本就很惹人同情。 叶兰舟一番忍让,人人都当她是怕查个水落石出,王婆子一家会受到族规惩戒,她不忍心追究奶奶二叔的罪过,这才忍气吞声。 “兰舟是个好孩子啊!” “王婆子,你有这么好的孙女,可真是祖上积大德了!” “乌鸦养出个金凤凰,啧啧!” 叶兰舟伸袖子抹抹眼泪,囔着鼻子说:“奶,你病了,我给你瞧瞧吧。” 王婆子哪儿敢让她瞧,生怕她不动声色地弄死自己,连连摇头。 “你小妮子会瞧啥?你二叔已经去请郎中了。” 叶张氏叫道:“兰舟都说到此为止了,你们还不走,等着我请你们吃饭吗?” 她一开口,哄笑声更大了。 王婆子恨铁不成钢地瞪她一眼,没脑子的蠢货,不打自招。 王婆子嘴上说是病了,但大家都心知肚明,她一定是受了伤。 既然叶兰舟有意息事宁人,族长也就借坡下驴。 反正王婆子已经受到了惩罚,多少能消停一阵子。 福嫂子忧心忡忡地问:“兰舟的房子烧毁了,她还带着六个孩子呢,以后可咋办啊?” 有人提议,反正墙没塌,大家伙帮着修补一下,重新盖个顶,还能住人。 赵婶子不放心:“那房子离最近一户人家都有小半里地,出了啥事,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这一次是没烧到人,要是再有下一次,那可咋办?” 族长沉着脸,拧着眉头,陷入思索。 忽然,刘婆子提议道:“要不,让他们住到我家隔壁去?” 叶大福家隔壁有座空屋子,屋主幼年丧父,中年丧妻,老年丧子,孤苦伶仃地死在家中,尸身臭了才被人发现,一张草席裹着,随地扒坑草草埋了。 大伙儿都说那屋子风水不好,虽然地方挺大,但没人打过主意。 福嫂子犹豫着提了一嘴风水,叶兰舟可不信这一套。 “我们孤儿寡母的,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就知足了,哪儿还管得了风水不风水的?再说我这命,也不怕风水不好了。” 大家伙儿又是好一番唏嘘,都赞同让叶兰舟带着孩子住进空屋子。 族长点了头,叮嘱左邻右舍帮衬着点儿,地里活儿不忙的,都去帮着整理安顿。 小破屋的东西全都烧光了,根本就没有能收拾的。 叶大福一家,以及赵婶子、李婆子花了一天时间帮忙打扫干净,这就算是搬家了。 “家里失了火,柴米油盐都烧干净了,连留大娘婶子们吃顿饭都不行,真是对不住大家。” 福嫂子大手一挥,满不在乎:“嗨,你跟我们客气啥?今晚你带着孩子们来我家睡,明天咱们去镇上采买东西。” 叶兰舟点点头,领着孩子们,跟着福嫂子过去。 福嫂子一直骂骂咧咧,怪叶兰舟没查到底。 “分明就是王婆子干的,你咋就饶过她了?” 叶兰舟叹口气,黯然道:“不为别的,就是为了我爹,我也不能真让族长处置她。” 福嫂子长吁短叹,直怪老天爷不开眼,让那么好的孩子遭受一茬接一茬的苦难。 第20章 知道越多,死得越快 王婆子躲过一劫,松了一口大气。 叶柱请来郎中,给她包扎伤口,敷了药。 “要是开方子熬药,那得三十文钱一副,连服七天,就是二百一十文,加上外伤敷药,出诊费用,一共是二百六十文。” “二百六十文?!你咋不去抢!”王婆子心口一疼,差点一口气上不来,当场厥过去。 李郎中轻蔑地翻了个白眼,大手一摊:“那就不开药,你慢慢熬着,五十文钱,拿来吧!” 王婆子龇牙咧嘴地直抽冷气,疼得要命,实在难以忍受。 可开药属实太贵,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哪有钱开药? “能不能少点儿?二百多文钱,我们家实在是拿不出来啊!” “买米买面有还价的,买药哪有还价的?赶紧的,拿钱来!” 王婆子哼哼唧唧地还想讨价还价,李郎中不耐烦地道:“没钱就忍着,这大冷天的,我来回十多里地,你还想赖账不成?” 附近几个村子,只剩下这么一个郎中,要是得罪了他,以后家里谁要是有个头疼脑热的,那就麻烦了。 王婆子没奈何,磨磨唧唧地摸出贴身藏着的钱袋子,掏出一把铜板,数出五十枚,又拿回去两个。 李郎中气得直瞪眼,叶柱推推搡搡地就把人往外撵。 出来王婆子家,李郎中还不住口地骂骂咧咧。 “连药费都赖,留着那两个钱买棺材去吧!” 屋里,王婆子龇牙咧嘴,心疼那四十八个铜板。 “小贱人,都是她害的!早晚我要收拾她!” 叶张氏心里有点发虚,刚刚躲过一劫,心有余悸。 “娘,你说这事儿怪不怪?明明没人,你咋就流这老多血?这没刀没剪子的,咋回事啊?” 王婆子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她明明感觉到屁股被什么东西击中,可当晚却没人接近,更没有任何凶器,那她这伤是哪儿来的? “娘,你说,是不是真有鬼啊?是不是大哥他……”叶张氏吞了吞口水,紧张地四下里扫视。 “胡说!老大是我儿子,他就算真回来,也不会要他娘的命!” 叶张氏直撇嘴,不以为然:“那可不好说,你把他女儿嫁给死鬼江阿大,还要嫁给李傻子,又放火烧她家,大哥他……” “闭嘴!”王婆子脸色铁青,狠狠剜她一眼,“没你的份儿?我这样做,都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让家里的日子好过些?” 叶张氏悻悻地耸耸肩,去厨房忙活。 王婆子忍不住小声嘀咕:“难不成真是老大回来了?” —— 一大早,叶大福就赶着牛车,带着福嫂子和叶兰舟,去镇上采买东西。 一石米,一石面,两升菜油,二斤盐,一百斤棉花,又扯了五匹布做被面,割了二斤肉,买了一大块白花花的猪板油。 算算账,花去将近六两银子。 叶大福两口子看得一愣一愣的,卖桌子板凳橱柜一个集顶天七八十文,半天功夫,叶兰舟就花去他卖两年板凳的钱。 到了晌午,叶兰舟买来猪头肉和白面馒头,一人一碗大肉馄饨。 馄饨刚端上桌,“咣当”一声响,大刀就砸在桌面上了。 叶兰舟一看那刀,太阳穴就控制不住地突突起来。 她咽下嘴里的馒头夹猪头肉,叹口气说:“我说刀疤兄,你能不能对我客气点儿?” 刀疤脸咧嘴一笑,龇着一口大黄牙:“嘿嘿,你怎么知道是我?” 叶兰舟指了指他的刀:“又是找我看病的?” 刀疤脸不好意思地直挠脑袋:“姑娘,有劳了。” 叶大福两口子被吓得一哆嗦,看清来人之后,不但不怕,反而激动起来了。 这伙人也不知道是干什么的,虽说看着一脸凶相,但不会伤害他们,而且出手大方。 这样的好事,要是再多来几次,他们可就发财了。 叶兰舟一口馄饨,一口馒头,不紧不慢地吃完,抹了抹嘴,这才站起身。 “走吧。” 叶大福两口子挺自觉,赶着牛车跟着走。 依然是那座荒废的院子。 那几个外伤感染的病患,经过前天的输液治疗,全部退烧,除了两个休克的,其他人都能坐起身喝点米汤了。 叶兰舟给他们检查过后,心里有了数,这几个人的命都能保住。 刀疤脸不等叶兰舟吩咐,就关门离开。 叶兰舟给病人用上药,等他们睡着,再次输液。 前世她晚年致力于研究新药,还喜欢捣鼓古医方子,加以改进,家中备有各种常用的医疗器具。 输液用过的针管器具,收回进空间之后,会自动净化,可以重复使用。 忙活完,叶兰舟离开房间。 刀疤脸搬来一把椅子,招呼叶兰舟坐。 “敢问姑娘贵姓?” “免贵姓叶。” “叶姑娘的医术可真是神了!老实说,我那两个伤得最重的兄弟,我们都不抱希望了,没想到经姑娘治疗一次,嘿,昨儿居然醒了一回!” 叶兰舟腰杆子挺得笔直,微微一笑,没吱声,端的是一副世外高人模样。 “叶姑娘难道就不好奇我们是干什么的?” 刀疤脸十分纳闷,寻常人遇见这种事,早就吓昏过去了。 这姑娘瞧着也就十来岁,倒是挺有胆识。 叶兰舟淡淡道:“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我只是一个大夫,只负责治病救人,其他的与我无关。” 刀疤脸眉头挑得老高,啧啧连声。 他正想解释,忽听一道清冽冷漠的声音传来。 “倒是识趣。” 第21章 别拿刀子,拿银子 叶兰舟抬眸一看,那茶色瞳眸的男子,不知何时走入院中。 初八跟在他身侧,笑道:“叶姑娘别怕,我们不是坏人。” 叶兰舟不在乎他们是好是坏,她看病,他们给钱,那就行了。 男人眼神空洞洞的,不知看向哪里,仿佛是神游天外。 “我们护送一批镖银北上,路遇盗匪打劫,遭了埋伏,兄弟们伤亡惨重。得蒙姑娘出手相救,不胜感激。” 叶兰舟有些意外,没想到他会主动解释。 叶大福喃喃:“原来是镖师啊。” 福嫂子点头:“我就说嘛,看这些人的做派,也不像是坏人。” 坏人都是拿刀子说话的,谁掏银子啊。 叶兰舟神色淡淡的,不置可否。 他们或许未必是坏人,但绝对不是镖师那么简单。 “两个时辰后再进去,还是之前的药方与用量。” 刀疤脸连连应好。 叶兰舟瞧着他脸上那道疤,淡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初六。” “下次找我看病,别拿刀子,拿银子。” 初六嘿嘿一笑,窘迫地挠头,怪不好意思的。 叶兰舟心念一动,手中瞬间多了个精致的圆铁盒子,约莫清凉油大小。 “这个给你,每天早晚洗净脸后涂抹,能去掉你脸上的疤。” 初六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姑娘的好意,我心领了。男子汉大丈夫,一道疤而已,不打紧,就不糟蹋姑娘的神药了。” 叶兰舟也不多说,收回圆铁盒子,示意叶大福两口子可以走了。 这次没等她开口,茶色眼眸的男人就递了个眼神,初六取出一锭银子递给她。 叶兰舟也不客气,接过来往怀里一揣,朝后摆摆手,上了牛车。 福嫂子吸了口气,不胜感慨。 “还是兰舟妹子有本事,这么半天功夫,又挣了二十两。” 叶兰舟笑笑,掏出一两银子,塞进福嫂子手里。 福嫂子连忙推辞:“不不不,这回俺两口子又没帮上忙,俺不能要。” 叶兰舟笑笑,往棉花袋子上一躺,两手枕在脑后,闭目养神。 福嫂子抿了抿嘴唇,看一眼叶大福,这才把银子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拍了又拍。 回到家,也就下午三点钟的样子,按照这里的说法,刚到申时。 叶大福拉来一套现成的桌椅板凳、床柜碗橱,福嫂子、刘婆子帮着归置。 大件家具一放,屋子顿时不那么空落了。 叶兰舟吩咐大郎去请李婆子、赵婶子过来,帮着缝被子。 不一会儿,李婆子、赵婶子都过来了,还带着两个姐儿,十四岁的巧枝,十二岁的巧花。 穷苦人家的女孩儿,小小年纪就会裁衣做饭,能干不少活。 叶兰舟的原身因为身体不好,汤药不离口,没做过什么活,闲暇时候无聊,便读书识字,晒晒药草。 刘婆子、福嫂子、李婆子、赵婶子,四个女人帮着缝被子,巧枝、巧花帮忙生火做饭。 叶兰舟先把猪板油熬上,白花花的装了大半铁罐。 油渣剁碎,从福嫂子家地里薅几个水灵灵的萝卜,切丝拌馅。 萝卜焯水的功夫,顺便煮几个鸡蛋,孩子们一人一个,先让他们解解馋。 巧枝和好面,巧花擀皮子,叶兰舟和巧花包饺子。 “兰舟姐,你身子不好,歇着吧,我们俩干就行。” “这么多人吃呢,你们俩得包到什么时候?” 叶兰舟把大郎二郎叫进来,让他们也学着包。 家和、家乐带着三郎他们几个在屋后头玩,咋咋呼呼的,活像一窝麻雀。 王婆子受了伤,趴在床上起不来身,又花了一笔药费,气儿正不顺,看哪儿哪儿不得劲,动不动就发火。 叶小山、叶小河正是人见人嫌,狗见狗烦的年纪,调皮捣蛋,一天能挨八回骂。 两个黑瘦猴子骂骂咧咧地走出家门,漫无目的地四处晃荡。 “咱奶又骂人,烦死了!” “谁让她干亏心事,鸡没偷着,屁股上豁个大口子,就拿咱哥儿俩出气。” 两人你一嘴我一嘴地抱怨,听见前头叽叽喳喳热闹非凡,忙撒丫子跑过去看。 家和家乐只有过生时才能吃上一个煮鸡蛋,格外珍惜,两手捧着不舍得吃,咂巴咂巴嘴,吞吞口水,掰下一小块,在嘴里含半天才舍得咽下去。 叶小山一眼瞧见兄弟俩手里的鸡蛋,口水瞬间拉得老长。 三郎笑话他们:“咋还没吃完呢?看你们那抠搜样儿。” 家和家乐也不恼,津津有味地咂巴嘴。 “快吃吧,我娘正包饺子呢,一会儿就有大肉饺子吃啦!” 三郎谨记叶兰舟的吩咐,为人大方些,不会吃亏的。 叶小山叶小河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呆了呆,拔腿就往家里跑。 “娘!娘!我要吃鸡蛋!” “我也要!我还要吃饺子!” 叶小山叶小河揪住叶张氏的衣服,嗷嗷叫着要吃的。 叶张氏脸一黑,瞪他们一眼:“吃啥鸡蛋饺子?我上哪儿给你们弄去?滚一边去,别添乱。” 叶小山叶小河不依,跺着脚大叫。 “兰舟姐就给三郎他们吃鸡蛋,还给家和家乐吃。他们正包饺子呢,肉的!” “兰舟姐都给家和家乐吃鸡蛋了,那我们是她弟,她也得给我们吃。娘,你去问她要!” 王婆子在屋里听得真切,扬声叫唤:“小山,小河,你们说啥?” 第22章 以退为进 叶小山叶小河跑进屋,将刚才看见的,添油加醋地说一遍。 “兰舟姐屋里飘出的香味,老远就闻见了,可香了!” “奶,你去叫她给我们也拿些鸡蛋饺子呗,你是她奶,她得听你的。” 王婆子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后槽牙磨得“咯吱”“咯吱”响。 一把火没烧死那个小贱人也就罢了,她居然还有钱大吃大喝! 江阿大到底给她留了多少家当? 她到底藏哪儿了? 叶小山叶小河惦记着鸡蛋和饺子,不住地吞口水,磨着王婆子去问叶兰舟要吃的。 王婆子脸色阴沉沉的,把两个孩子训斥一通,撵出屋去。 叶小山叶小河好东西没吃到嘴里,反倒挨了一通骂,大的气得半死,小的又哭又闹,把王婆子气得,又把叶张氏好一通呵斥。 叶张氏这两天没少挨王婆子数落,也憋着一口气,把两个孩子打了一顿。 老的骂骂咧咧,小的鬼哭狼嚎,一时间乱作一团。 叶兰舟那边,却是祥和一片,其乐融融。 叶大福端着碗,跟孩子们蹲在堂屋吃饺子。 几个女人们,则在厨房有说有笑。 “今天只来得及做一铺一盖,兰舟妹子,你先对付着睡一晚,明天我们再来做。” “好嘞,真是太麻烦你们了。” 赵婶子摆摆手,抹着嘴角说:“嗨,乡里乡亲的,你又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就甭跟我们客气了。有啥活儿,你只管说,咱们能干的,一定给你办利索喽。” “谢谢婶子。” 晚饭后,叶兰舟拿出两个布口袋,每个口袋里装着一斗米一斗面,分别送给刘婆子和李婆子。 两人推辞不要,叶兰舟说什么都要让她们收下,好一番拉扯,她们才盛情难却地收下。 叶兰舟装了两大碗饺子,放在提篮里递给赵婶子。 “婶子,这两碗饺子你带家去,给族长和有德叔尝尝。” 赵婶子刚要推辞,叶兰舟不由分说地将提篮塞进她手里,把赵婶子感动得不知说什么是好。 送走两家人,叶兰舟拴上门,带着孩子们睡觉。 大郎憋着一肚子疑问,昨天在福嫂子家不方便问,今天实在是忍不住了。 “娘,明明查出来是谁放的火,你为什么不追究?族长都说了,要把他们赶出叶家村,为什么要放过他们?” 二郎三郎也郁闷地瞧着她,既不解,又不爽。 叶兰舟认真地解释,半点没将他们当成小孩子来敷衍。 “乡亲们知道是他们干的,都对他们很不满。而咱们是受害者,乡亲们都是同情咱们的。” “但他们毕竟是我的长辈,如果我执意追究下去,族长未必真的会把他们赶出叶家村,但乡亲们难免会认为我得理不饶人,对自己的亲奶奶二叔一家赶尽杀绝。” “再者,咱们挣了钱,能吃上鸡蛋肉包子,肯定会惹人眼红,保不齐就有人打歪主意。” “他们打咱们的歪主意,几次三番都没得逞,反而惹得乡亲们很不满。有他们做榜样,其他想打歪主意的就不敢轻举妄动。” “一旦他们真的被赶出叶家村,其他人眼红咱们,想害咱们,人家在暗处,咱们在明处,如何能应付得来?” “不如息事宁人,反倒让人觉得咱们大度,既得了同情,又落下好名声,还能趁机笼络一些忠厚善良的人,往后咱们在叶家村,才有立足之地。” 三郎似懂非懂,大郎二郎听着听着,拉长的小脸就松缓了。 “娘,你想的真周到。”大郎夸赞。 “你们以后遇到事,也要多想想再做决定。” 孩子们连连点头。 安置孩子们睡下,叶兰舟将米面油盐等物全部收入空间,屋前屋后检查一遍,确定没什么问题,才进入空间休息。 王婆子伤还没好,叶柱怂货一个,叶张氏色厉内荏,一时半会的不敢作妖。 翌日清晨,福嫂子她们早早就来帮着缝被子。 叶大福重新搭了个鸡圈,宽敞牢固。 叶兰舟托叶大福打一副子母床,打算跟几个大孩子分床睡。 “大福哥,你啥时候去镇上,帮我捎几张渔网地笼。” “要那干啥?” “我瞧着山脚有条河,想试试看能不能捕到鱼。” “那河里哪有鱼?大家伙儿早就捞过多少回了,连个指头肚大的小鱼娃娃都没捞着过。” “反正大福哥,你帮我捎着呗。” 叶大福嘀嘀咕咕的,劝了两句,也就不做声了,到一边去翻地。 四个女人忙活一整天,一共缝了三条褥子,三条厚被子,三条薄被子。 剩下的棉花,留着做棉衣棉裤。 孩子们在院子里撒着欢,嚷嚷着有家了。 叶兰舟也松了一口气,总算是又过了一关。 只是,叶家村终归不是宜居之地,得尽快多攒些钱,带孩子们搬到好些的地方生活。 一连过了十多天消停日子,白天采药,晚上回空间休息。 叶兰舟明显感觉到,身上有力多了,照照镜子,脸蛋也丰润了些,不再是一副难民样儿。 有了精米白面、鸡鸭鹅蛋,隔两三天还能炖上一条大肥鱼,每天都能吃饱肚子,孩子们也长肉了,气色一天比一天好。 第23章 小贼上门 这天福嫂子来叫叶兰舟去镇上赶集卖药材,见大郎正在喂鸡,走过去看了一眼。 “嚯,这就是前些天买的小鸡崽子?咋长这么快?” 大郎天天喂鸡,倒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福嫂子见叶兰舟走过来,问道:“兰舟妹子,你这鸡咋长得这么快?” 叶兰舟眨眨眼,一脸茫然:“是吗?我也不知道,都是大郎喂的,你问他。” 福嫂子在鸡圈前走了两三趟,越看越稀奇。 大郎腰杆子挺得笔直,胸脯拍得砰砰响,昂着小脑袋骄傲地炫耀。 “婶子,你看,我喂鸡喂得好吧?” 福嫂子百思不得其解,她家的小鸡是自家母鸡孵的,比叶兰舟家的还早几天,连她家的一半大都没有。 再看院子里,碧油油的一片,苗苗都长出好几片叶子了。 “奇怪!真是奇怪!兰舟,你这种的是啥?我咋从来没见过?” 叶兰舟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就那天在集上随便买了点种子,管它呢,能吃就行。” 福嫂子里里外外转了一圈,一个劲儿摇脑袋。 叶兰舟连忙拉住她:“嫂子,不是说要去镇上吗?走吧,别磨蹭了。” 福嫂子一拍大腿:“看我这记性,差点耽误正事。” 叶兰舟打发孩子们去叶大福家玩,中午跟着刘婆子吃。 他们刚走没多大会儿,后墙根处溜出来两道瘦弱的身影,赫然是叶小山叶小河。 哥儿俩惦记叶兰舟家里的鸡蛋,足足惦记了十多天。 好不容易等到叶兰舟去镇上,大郎他们都不在家,哥儿俩就按捺不住了。 由于是荒废已久的宅子,还没来得及做篱笆拦围墙,叶小山、叶小河顺着后墙根溜到门口,贼眉鼠眼地四下里扫视一圈。 很好,没人。 哥儿俩交换了个眼神,叶小山捡起一块拳头大的石头,用力砸厨房的窗框。 木质窗框腐朽透顶,只勉强保留着一个框架,几下就被砸烂了。 叶小山从破洞钻进去,一眼就被两口大缸给吸引了。 跑过去一看,好家伙,满满一缸晶莹剔透的大米和白的耀眼的面粉。 叶小山口水呲溜一下冒出来了,他伸袖子一抹嘴,眼冒绿光的环视厨房。 !!! 案板底下的柳条筐里,满满一筐蛋。 淡粉的鸡蛋,青皮的鸭蛋,还有白皮的鹅蛋,比拳头都大! 叶小山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走过去,一手一个,抓住两个鹅蛋就往嘴里送。 快到嘴边,他才反应过来,这是生的,不能吃。 他连忙把两个鹅蛋揣进兜里,把衣兜塞得满满当当。 看着柳条筐里满满的蛋,叶小山急眼了,蹬蹬蹬地跑过去叫叶小河。 “小河,快来!有好多蛋!” 叶小河连忙手脚并用地翻窗进来,一看见那么多蛋,他也惊呆了,愣了一下,就没命似的扑过去。 哥儿俩将衣兜塞满,意犹未尽。 “哥,咱们连筐一起抬回去吧。” 叶小山眉头皱紧,唉声叹气:“咋抬?蛋容易碎,窗子又高,不好过去。再说抬这么多蛋,要是给人撞见了,那就坏了。” 叶小河也愁得不行:“那咋办?就拿这几个,都不够塞牙缝的。” 叶小山想了想说:“要不这样,咱们先放回家去,再过来拿。反正他们去镇上了,不到天黑回不来。” “好好好!” 哥儿俩一拍即合。 叶小山先翻窗户出去,落地时碰了一下,碎了两个蛋,把他心疼得龇牙咧嘴,跟拿刀子割肉似的。 “哎呦喂,碎了俩!小河,你可仔细点,别把蛋碰碎了。” 叶小河正翻窗呢,刚跨过来一条腿,骑在窗台上。 叶小山不叫还好,他一叫,叶小河心里一慌,身子一挺,脑袋撞在黄泥墙上。 “嘶——” 叶小河抽了口冷气,身子一歪,往下栽倒。 原本他可以抓住窗框,但窗框被哥俩砸掉了,他又怕摔着蛋,硬是俩手护住衣兜,大头朝下,呈倒栽葱摔了个扎实。 窗台说高不高,说低不低,磕着别处倒也没什么,偏偏磕了后脑勺,紧接着一个后滚翻,整个人趴在地上,一兜子蛋全压碎了,蛋清蛋黄淌了一地。 “哎呦!叫你仔细点,现在蛋全碎了吧!” 叶小山心疼得要死,骂骂咧咧地去拉叶小河。 叶小河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叶小山拉了两下没拉动,有些慌了。 “小河!小河!” 叶小山怕惊动左邻右舍,不敢大叫,急得用力推他。 叶小河半点反应都没有。 叶小山急得一脑门子汗,既怕叶小河摔出个好歹来,又怕被邻居发现他俩做贼。 这时,大郎带领着一群孩子们叽叽喳喳地过来了。 叶兰舟临走前把钥匙交给他,对他说中午想吃什么,就叫刘婆子做,家里的米面蛋肉随便拿。 头茬韭菜正是最鲜嫩之时,刘婆子家种着一畦,绿油油长得可旺盛了。 家和说想吃韭菜馅的饺子,大郎就带着他们过来拿肉和蛋。 到了家门口,就见叶小山、叶小河一个蹲着,一个趴着。 大郎怀里抱着五郎,一个箭步冲上去,厉声质问:“你们在干什么?” 叶小山一看呼啦啦一大群孩子,顿时六神无主,顾不得叶小河,拔腿就跑。 二郎抱着幺妹,两个大些的都追不上。 家和家乐自告奋勇去追,不料叶小山跑得很快,一溜烟就拐过弯,一边跑一边高声叫嚷。 “娘!娘!有人打我!” 第24章 反咬一口 大郎连忙叫回家和家乐,让他们别追了。 他上前查看叶小河的情况,发现他两眼紧闭,不省人事,地上一摊蛋液,再看看空洞洞的窗口,满地的碎木片,心里雪亮。 “臭不要脸的一家子,老的小的都是贼!” 大郎知道叶小山肯定会回家叫人过来胡搅蛮缠,连忙安排应对。 “家和去叫阿婆,二郎去叫西隔壁的王大娘,三郎去请族长,家乐去请南边的那几位婶子大娘,我去叫北边的几位婶子大娘们过来。” 孩子们一窝蜂散去,各干各的。 王婆子还下不来床,叶小山只能去找叶张氏。 “娘,有人打我和弟弟,把弟弟打晕过去了!” 叶小山不敢说叶小河是去偷蛋摔晕了,只能说是被打晕的。 叶张氏一听,顿时火冒三丈,抄起砍柴刀,领着叶小山就去算账。 叶兰舟不在家,叶小山底气十足。 就大郎他们几个孩子,不足为惧。 不料,拐过弯,叶小山就傻眼了。 叶兰舟家门口围着十多个人,刘婆子正在拍着大腿叫骂。 “丧天良呦!一家子没一个好东西!老的老的做贼,小的小的也偷东西!” “看看,看看,这就是手脚不干净的下场!” 叶小山怂了,腿肚子直哆嗦。 叶张氏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见那么多人围在一起,心口突的一颤,连忙分开人群挤了进去。 “小河!小河!”叶张氏尖叫着抱起叶小河,叫了两声没醒,一摸鼻息,还有气。 她松了一口气,把叶小河放回地上,掐着腰破口大骂。 “哪个黑心肝的打我儿子呦!对个孩子下手,还有没有人性呦!谁?谁把我儿子打成这样,老娘跟你拼了!” 刘婆子冷笑:“你教出的好儿子!趁兰舟家里没人,跑进去偷东西,自己摔着,还有脸赖别人!” “胡说!”叶张氏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一蹦三尺高。 “刘婆子,别以为你年纪大,就可以血口喷人!我们家小河不是那样的人!” “那你倒是说,叶小河衣兜里的蛋是哪儿来的?”刘婆子翻着白眼讥笑。 叶张氏不由闷了口气,定睛一看,叶小河身下果然有一摊蛋液。 个没用的东西,偷个蛋都不会! 叶张氏心里吐槽,嘴上却硬气得很。 “俺家鸡下的,咋,不行啊?” “你家鸡能下出来鹅蛋?” 叶张氏死鸭子嘴硬:“那是鸭蛋,咋,你瞎啊!” 鸭蛋壳跟鹅蛋壳很像,碎了之后确实很难分辨。 刘婆子吃了个哑巴亏,气得胸口起伏不定。 大郎忽然说:“叶小山兜里鼓鼓的,一定是蛋!拿出来看看就知道了!” 叶小山一听,立刻两手捂住兜,结结巴巴:“我我没偷!我我家的蛋!咋?不兴我家的鸡下蛋?” 大郎把五郎往地上一放,一个箭步冲过去,一把打开叶小山的手。 叶小山做了亏心事,只顾着藏掖,又怕大郎动作粗鲁把蛋弄碎,死命的护着。 大郎用力撕他的衣兜,“刺啦”一声,衣兜撕开个口子,两颗蛋掉落。 叶小山下意识去接蛋,他刚一松手,大郎就从他兜里掏出两个硕大的鹅蛋。 这小子贪心,只捡大的拿。 鹅食量大,下蛋少,好几天才下一个,村民们都不乐意养,整个村就三五家养鹅,一共不超过十只。 而王婆子家,并没有养鹅。 大郎将鹅蛋举高转了一圈:“大家看,这就是证据!” 叶小山脸涨得通红,低着头不敢吭声。 大家哄笑起来,几个跟王婆子不对付的,纷纷指指点点。 “这叫什么?上梁不正下梁歪,哈哈!” “老的还趴在床上起不来,小的又来做贼,这下可好,偷鸡不成蚀把米,嘿嘿。” “老天有眼哦!不叫坏人得逞!” 叶张氏恼羞成怒,一把揪住大郎的领口,用力一搡,恶狠狠的破口大骂。 “你个小畜生放屁!你家也没养鹅,你家的鹅蛋是哪儿来的?你娘去镇上几次,可都没见她买蛋回来!” 大郎顿时哑口无言。 娘说过,捡蛋的事不能对外人说,要不然大家都去捡,他们就捡不到了。 叶张氏一看大郎不吭声,顿时得意起来。 “恐怕你们家的蛋来路也不正吧?说不定就是偷我家的呢,我就纳闷,我家的蛋怎么越来越少了。” 围观的女人们一听这话,纷纷骂叶张氏不要脸。 “人家兰舟什么时候买的蛋,还要告诉你?” “就是!人家兰舟有本事,会采药会治病,能挣钱,人家买得起鹅蛋。叶张氏,你儿子兜里的鹅蛋是哪来的?你家穷的揭不开锅,可没钱买!” 叶张氏色厉内荏地大叫:“要你管!” 王婆子不在,几个女人一起发难,叶张氏顿时手足无措,骂都不知道该怎么骂。 正吵吵嚷嚷着,族长和李婆子、赵婶子一起来了。 马上有人七嘴八舌地向族长介绍情况。 族长一看,顿时气得七窍生烟。 “叶张氏,你们家当真是没完没了了!上次失火的事情,大伙儿心知肚明,兰舟大度,念着亲情不跟你们计较,你们反倒打蛇随棍上,彻底不要老脸了,是吧?” 叶张氏骨子里挺怂,族长一发火,她连还嘴都不敢。 “看来,我真要召开族中大会,不发落你们不行了。” 叶张氏一听,腿肚子都哆嗦了。 “族长,不!不是这样的!我们……”她看了眼气息奄奄的叶小河,又急又气,“孩子小,不懂事,您甭跟他一般见识。” 族长瞬间黑脸。 大伙儿哄堂大笑。 这个叶张氏,真是没脑子到姥姥家了,竟将族长跟叶小河相提并论。 刘婆子嘿嘿直笑:“你那个贼儿子还半死不活的呢,你不赶紧拉回家去请郎中,咋?等着阎王爷来收他?” 叶张氏一哆嗦,什么都顾不得了,抱起叶小河就跑。 叶小山灰头土脸地跟着,蛋摔碎的摔碎,被抢的被抢,一个都没捞着,还把弟弟给摔晕了。 娘在那么多人面前丢脸,今晚肯定会打死他。 “都散了吧。”族长挥挥手,余怒未消。 大伙儿三三两两地散去,大郎开了门,拿出十个鸡蛋,一大瓢面,让刘婆子包饺子吃。 叶张氏回到家,先把叶小河放在床上,然后把叶小山叫过来,抄起笤帚疙瘩就揍。 一时间,孩子尖利的哭嚎声,响彻半个村子。 第25章 麻烦找上门 这次去镇上,照例是先卖药材,然后叶兰舟找了个空子偷溜出去,卖蛋和鱼。 中间隔了十多天,又有渔网,收获丰厚,送了好几家客栈、饭庄、酒家。 揣着十多两碎银子,叶兰舟心里热乎乎的。 照这样下去,要不了多久,她就能攒出在镇上买一座小宅子的钱,就可以带着孩子们离开叶家村了。 回去的路上经过学堂,叶兰舟忽然想到,大朗二郎三郎都到了上学的年纪。 “嫂子,咱们村有学堂吗?” 福嫂子笑了:“咱们那穷山沟沟的,饭都吃不饱,哪来的钱请先生办学堂?” “那孩子们都不念书么?” 福嫂子叹口气,黯然道:“庄稼人念什么书?孩子长到十二三岁会做活了,有钱的送出去学门手艺,没钱的就跟着爹娘种地。” 叶兰舟陷入沉默,更加坚定离开叶家村的决心。 进村时不过未申交替时分,阳光正好,暖洋洋的。 不少媳妇婆子们坐在墙根下晒着太阳做针线活,见叶大福赶着牛车,拉着叶兰舟和福嫂子回来,都叽叽喳喳地向他们说话。 “兰舟,你快回家去看看,是不是少了啥。” 福嫂子抢着问道:“咋啦,出啥事了?” “你那两个堂兄弟去你家偷东西,小的摔了个半死,这会儿也不知道醒了没。” 叶兰舟眉心一跳,太阳穴直突突。 又来了! 王婆子一家真是没完没了了。 福嫂子一听这话,拉着叶兰舟跳下牛车就走。 “当家的,我们先过去看看,你紧跟着就来。” 到家门口一看,窗格子整个儿掉在地上,摔成一堆破木片,其他倒没什么异样。 福嫂子冲隔壁喊一嗓子,很快大郎就带着孩子们呼啦啦涌过来了,七嘴八舌地告状。 叶兰舟越听越头疼,哭笑不得。 她就不能错眼,一眼不看见,就得出幺蛾子。 大郎打开厨房门,拉着叶兰舟进去检查。 “娘,我看过了,除了蛋没少什么东西。” 他四下里张望一圈,警惕地凑到叶兰舟耳边,小声说:“娘,叶小山娘说咱家没养鹅,也没买鹅蛋回来,问咱家的蛋是哪儿来的。好在大伙儿光顾着骂她,没追究下去。” 叶兰舟皱了皱眉,拍拍他的肩膀安抚:“我知道了,不碍事,有我呢。” 这时,叶大福也赶来了,刘婆子领着家和家乐过来。 “兰舟,我那儿包着饺子呢,你甭做饭了,一块儿吃。” “哎,好的,大娘。” 叶大福听说叶兰舟家遭了贼,没顾得上歇息,乒乒乓乓地做起窗框。 刘婆子忽然想起叶张氏的话,随口问道:“兰舟,这几趟去镇上,都没见你买蛋,你啥时候买的?” 大郎二郎立刻紧张地看了刘婆子一眼,转眼看向叶兰舟。 叶兰舟不动声色地笑说:“不瞒大娘说,这蛋不是买的。” “不是买的?那是哪儿来的?”刘婆子一脸诧异。 “捡的。”叶兰舟笑眯眯地眨眨眼。 “捡的?!”刘婆子眼睛瞪得都快突出眼眶子了,一脸不痛快,“兰舟,你不想说就不说,没必要糊弄大娘。” “真的,大娘,我不骗你。”叶兰舟微笑,淡然自若,“就在山里捡的。” “山里哪来的鸡蛋?” “老实说,我也不知道那些究竟是什么蛋,要说是鸡蛋吧,大娘,你家鸡下的蛋有那么大?” 刘婆子一想,嘀咕道:“这蛋看着像鸡蛋,倒的确比我家的鸡蛋大了不少。” 叶兰舟心里暗笑,村子里养的都是正宗土鸡,鸡蛋小巧玲珑。 而空间里的鸡蛋比鸭蛋还大些,鸭蛋有鹅蛋那么大,鹅蛋比拳头大。 “那些蛋都是我在山里捡来的,到底是什么蛋,我也不清楚。平常你们去挖野菜,都是一眼看过去,没有野菜,就不仔细找了。我采草药时,往往要在杂草从里仔细翻捡,连根挖起,时不时地就能翻出个鸟窝来。” 这解释倒是很合理,刘婆子听得直点头。 “这话也就是大娘你问起来,要是旁人问起来,我肯定是不说的。” 言下之意,说出去怕大家都去翻草丛捡蛋,她就捡不着了。 这也是人之常情,刘婆子没起疑。 晚饭后,叶兰舟带着孩子们回家。 叶大福已经将所有的窗框都重新换过,牢固得很。 哄孩子们睡着之后,叶兰舟摸黑进了一趟山,往草丛里放了不少蛋,又往河里放上几十条鱼。 既然刘婆子问起,难保其他人不会起疑。 与其让他们乱猜,不如她主动说出来,带人过去捡一回,以后家里吃鱼吃蛋,也不怕露馅了。 当晚,刘婆子就跟福嫂子犯起了嘀咕。 “家和娘,怎么你跟着兰舟采了那么多天草药,一次蛋都没捡着?” “兴许是全让她捡走了吧。” “山那样大,没道理她把满山的鸟窝都掏了,一定是她没领你往有鸟窝的地方去。” 福嫂子心里也有些不得劲,但是想想叶兰舟出手大方,带她一起赚钱,得了赏钱也分给她,心里那点子不快也就压下去了。 “鸟也不是天天下蛋,再说她捡了蛋,不也给咱们送来了么?娘,我去睡了,明儿一早还要进山采药呢。” 刘婆子嘟嘟哝哝的,总觉得哪儿不对劲。 夜幕渐沉,叶家村一片宁静。 然而此时王婆子家里,端的是鸡飞狗跳,一刻不得消停。 第26章 拆家小能手 叶小河早晨摔晕过去,没破皮没出血的,一家人都没当回事,想着就让他睡一觉,醒来就没事了。 哪知到了傍晚,醒是醒了,就是跟成了精的二哈似的,疯疯癫癫的。 “鸡蛋!我要吃鸡蛋!” 叶小河一醒来,就嗷嗷叫着要吃鸡蛋,撒丫子往鸡窝冲。 叶张氏忙着做饭,吆喝了一嗓子,让叶小山带弟弟玩。 叶小山挨了一顿扎扎实实的笤帚疙瘩,疼得直龇牙,哪儿追得上脱缰野狗似的叶小河。 叶小河一钻进鸡窝,就把两只抱窝的老母鸡赶走。 二十个蛋,整整齐齐地码在两个鸡窝里。 叶小河两眼放光,一手一个,抓住两个鸡蛋一碰,鸡蛋应声而碎。 蛋清蛋黄淌了满手,他呲溜呲溜地吸着蛋液,也不嫌腥气。 叶小山目瞪口呆,好一会儿才醒过神来,趔趔趄趄地去叫叶张氏。 “娘,小河在吃鸡蛋!” 叶张氏听见“鸡蛋”俩字就来气,瞪他一眼,大声呵斥:“吃吃吃!就知道吃!要不是你们嘴馋,老娘能丢那么大的脸?” 叶小山急得直冒汗,一把拉住叶张氏的围裙就往鸡窝拽。 “你再不去看看,小河就把窝里的鸡蛋吃光了!” 叶张氏骂骂咧咧的,走到鸡窝一看,一地蛋壳,小儿子满嘴蛋液,手里抓着俩鸡蛋正要敲破。 她顿时火冒三丈,撸起袖子就要揍叶小河。 “你个败家子!吃嘴精!连抱窝的鸡蛋都敢偷吃!我打死你个馋货!” 叶小河抓着鸡蛋撒腿就跑,边跑边舔手。 “你敢跑?你有种别回来!”她朝叶小山吼,“还不赶紧把你弟找回来!” 叶小山垮着脸哀叫:“娘,我疼,我跑不动。” 叶张氏气得踹了叶小山一脚:“赶紧滚!气死老娘了!” 到吃晚饭的时候,叶小河回来了,一看桌子上的野菜团子野菜汤,嘴里“噢噢”叫着,一把将桌子掀翻。 “饺子!大肉饺子!真香!好吃!” 边嚷嚷边往鸡窝冲。 叶张氏忍无可忍,快步追过去,就见叶小河已经满手蛋液地吃上了。 她既心疼又恶心,忍不住干咳了两声。 “小河,你作死啊!” 她伸手去抓,不料叶小河就跟不认识她似的,发疯般扑过去厮打,嘴里嗷嗷大叫。 “抢我的鸡蛋,坏蛋!打死你!打死你!” 叶张氏毫无防备,被他重重地踢了好几脚,回过神来要揍他,他却撒丫子溜了。 叶小河跑到屋里翻箱倒柜,将衣服被褥丢得满地都是,桌椅板凳但凡有拦着他路的,通通被踹翻。 王婆子趴在床上动弹不得,叶小山挨过揍也疼得厉害,两人都只能干看着。 叶柱虎着脸吼他,叶小河却哈哈大笑,满屋子乱窜地搞破坏。 叶张氏追过来,呼呼地喘着粗气,撸袖子要揍他。 王婆子忽然说道:“小河该不会得了失心疯吧?” 叶张氏顿时傻眼了,撸袖子的动作一顿:“不、不会吧?” “小山子,你弟弟磕到哪儿了?” 叶小山指了指脑袋。 王婆子捶床叹息:“那就是了,一定是磕坏脑袋,成傻子了。” “傻子?”叶张氏喃喃一声,腿一软跌坐在地,拍着腿扯着嗓子嚎叫。 “怎么会这样?我可怜的小河啊!我的儿啊!这怎么就成傻子了?这可叫我咋活啊?” 她哭着哭着,眼角余光看见叶小山,气不打一处来,爬起来就把叶小山抓过去,一通爆锤。 “你怎么当哥哥的?让你带好弟弟,你却让弟弟摔成了傻子!” 叶小山上午一顿揍还没好,又挨了一顿扎实的,瞬间鬼哭狼嚎。 叶小河疯疯癫癫地搞破坏,还跑到床边去拍王婆子的屁.股,疼得她直骂娘。 一直折腾到累了,才被叶柱和叶张氏两口子抓住,拿绳索一绑,往床上一丢。 他像离水的鱼,死命挣扎,嗷嗷大叫。 王婆子和叶张氏恨得直咬牙。 “都是叶兰舟那个丧门星害的!” “她克死爹娘克死男人也就算了,还把我儿子给克成了傻子! “我的孙子啊!我们老叶家的骨血啊!” 第27章 兴师问罪 叶柱蹲在墙角,抱着脑袋,烦躁得要命。 屋里婆媳俩高一声低一声地叫骂,更是令他窝火。 一个弯腰驼背的老汉,歪歪倒倒地走过来。 叶柱抬头一看,是他爹叶发财,满身酒气,又喝了个烂醉。 叶发财枯树皮似的老脸一耷拉,怒骂:“小畜生!咋?不认得你爹了?” 说着一脚朝叶柱踢过去,没踢到叶柱,自己差点摔倒。 叶柱叹着气道:“爹,你就别跟着添乱了。” 叶发财眼一瞪,破口大骂:“你就是这样跟你老子说话的?” 没等叶柱吭声,他就骂骂咧咧地往屋里走。 “嚎丧呐!我这还没死呐!你们嚎早啦!” 进屋一看,一地狼藉。 王婆子抹着眼泪大骂:“你个死老头子,只知道灌黄汤!家里的事你是一点儿也不管不问!天塌啦!没法活啦!我老婆子还不如死了算了!” 叶发财酒鬼一个,年轻时喝喝酒打打老婆,如今年纪大了,倒不大动手,只是嘴上一个劲儿骂骂咧咧。 王婆子跟他对骂:“你叫了一辈子发财,到头来肚子都填不饱,一家老小跟着你受苦受穷!老娘连抓药的钱都不舍得花,你倒好,天天灌黄汤,家都让你败了!” 叶张氏添油加醋地将叶小河摔成傻子的事说了一嘴,不忘煽风点火。 “爹,你可是一家之主,这事儿你必须拿出个态度来。” 王婆子几次三番找叶兰舟的茬,想占便宜,叶发财多少也知道些,持默认态度。 反正有什么好处,总少不了他这个一家之主。 如今吃了大亏,他也咽不下这口气。 叶张氏一拱火,叶发财就脸红脖子粗地放下狠话,直奔叶兰舟家。 天黑之后,顾长淮悄无声息地进了叶家村。 他手上的伤疼得厉害,寨子如今危机四伏,更是令他吃不下,睡不着。 他就想着来找叶兰舟,看看她能不能想想办法,令他的伤好得快些。 看到烧得发黑的焦墙破壁,顾长淮还以为自己走错路了。 他四下里打量好几遍,又狠狠揉揉眼睛,才确信这里就是叶兰舟家。 “豆芽菜!豆芽菜!” 顾长淮焦急地大叫,冲进破屋里转了一圈。 除了灰烬,什么都没有。 但凡有块拳头大小的木炭,都被东邻西舍捡回家烧锅去了。 顾长淮呆呆愣愣地看着焦黑的墙壁,鼻子忽的一酸。 他狠狠吸一口气,抬起头用力咬住嘴唇。 不会的! 豆芽菜不会死的! 院子里忽然响起叫骂声。 “好你个叶兰舟!你可真是对得起你这个姓啊!” “你吃香的喝辣的,又是大肉包子又是煮鸡蛋,却眼睁睁地看着一家老小挨饿!” “你弟弟不就是想吃几个鸡蛋么?你不给就不给,干啥要把他害成傻子?” “你个小贱人!你给老子滚出来!看我打不死你个小贱蹄子!” 顾长淮红着眼眶,后槽牙咬得死紧,攥紧拳头,昂首阔步走到院子里。 只见一个干瘦驼背的老头,正歪歪倒倒地走过来。 离得老远,就能闻见满身酒气。 “你、你是谁?”叶发财眯着一双醉眼,斜乜顾长淮。 顾长淮冷冷地问:“叶兰舟在哪儿?” 叶发财走近几步,枯树皮似的老脸往顾长淮面前杵。 “她死啦!嘿嘿,她被烧死啦!个不孝的东西!畜生不如!死了干净!” 第28章 她……已经成亲了? 顾长淮只觉得一把火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心脏砰的一下爆裂开来。 他一把揪住叶发财的衣襟,两眼喷火地怒视他,冷声大喝。 “不可能!豆芽菜她不会死的!” 叶发财嘿嘿笑,一脸神秘地凑近顾长淮,压低声音说:“她真的死啦!你看,房子都烧毁了,她还能活得了?” 顾长淮就像吹满气的气球,倏地被针扎了,“嗤——”的一下,气漏光了。 他脱力地松开手,眼里的光芒瞬间黯淡。 叶发财大着舌头叫骂:“小贱人不孝顺啊,自己大鱼大肉,却眼睁睁地看着爷爷奶奶饿肚子,死了也是活该啊!可惜老天不长眼,没收了她去,叫她作恶,害我孙儿!” 他踉踉跄跄地往屋里走,边走边嚷嚷。 “叶兰舟!你不配姓叶!你对得起你死去的爹吗?你给老子出来!老子打不死你个白眼狼!” 失魂落魄的顾长淮,忽然像过了电似的,浑身剧烈一颤,两步冲过去,一把揪住叶发财。 “你说什么?叶兰舟她还活着?她在哪儿?” 叶发财醉得都忘了自己姓啥,说话颠三倒四的。 他眯着醉眼盯着顾长淮,好一会儿忽然嘿嘿笑了起来。 “你这么关心那小贱人,是不是看上她了?我告诉你哎,那小贱人命硬,克夫。” “她过门三天就克死了江阿大,小伙子,我看你长得挺精神,我劝你啊,离叶兰舟远点,别被她克死了。” 顾长淮愣住了,喃喃道:“她……已经成亲了?” 叶兰舟不会梳发髻,就随意扎个辫子,有些不伦不类的,顾长淮也没多想。 “她是寡妇,嘿嘿,过门三天就克死男人的寡妇!” 叶发财哈哈大笑着走到屋里,扯着嗓子叫骂。 顾长淮呆呆地站了好一会儿,忽然迈步走了。 她是待字闺中的少女也好,是刚死了男人的寡妇也罢,跟他又有什么关系? 他只是一个山贼,过的是刀头舔血的日子,朝不保夕,自己能不能见到明天的太阳还是两说。 穿过村子进山时,看着夜色下乌蒙蒙的庄稼地,顾长淮心里忽然升起一股子前所未有的念头。 其实,安安分分种田也没什么不好的。 虽然清苦,好歹安全,能像正常人一样生活。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顾长淮就被自己吓了一跳。 他用力甩头,将不该有的妄念消灭在脑海中。 山寨如今强敌当前,正处在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头,父亲顾平生身受重伤,他身为少当家的,必须一肩扛起千斤重担,否则大义寨一百多口就没活路了。 —— 一大早,福嫂子和刘婆子就过来了。 叶兰舟正带着孩子们吃早饭,炖的鱼,烙的饼,喷香扑鼻。 大郎快步跑去拿碗筷:“阿婆,婶子,我们抓到好大一条鱼,可香了,快来尝尝。” 八仙桌正中摆着一个黄铜盆,大块大块的鱼肉,满满一盆鱼汤,正冒着袅袅的热气。 刘婆子吞了吞口水,狐疑地问:“你们去哪儿抓的鱼?” “就前面那条河里呀。”叶兰舟笑吟吟道,“前儿不是买了渔网么,我就合计着去碰碰运气,不成想运气还真好,网到两条大鱼,就炖了一条。” “娘说吃罢饭还要去抓鱼,要给你家还有族长家送鱼,感谢你们这些天的帮助。” 刘婆子和福嫂子对望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期待。 昨天去镇上没买鱼,叶兰舟他们有鱼吃,兴许真是河里捞的。 要是能捞到鱼,那可就太好了。 几人正吃着,赵婶子带着两个女儿过来了,说看看还有没有什么能帮上忙的活计。 二郎不等吩咐,就快步跑去拿碗筷,招呼他们一起吃。 三郎抢着表现,就把捞鱼这话又说了一嘴。 大家都半信半疑,又充满期待。 吃罢饭,巧枝自告奋勇去刷锅洗碗,巧花帮着照看几个小的,大朗二郎三郎跟着大家一起去捞鱼,还把家和家乐也叫上了。 “巧枝,巧花,要是到了晌午我们还没回来,就辛苦你们俩做饭,厨房米面油盐肉蛋鱼都有,想吃什么就做什么。” 四个大人,五个孩子,九个人提着桶,浩浩荡荡地往河边去。 路上有不少人问,孩子们嘻嘻哈哈,嚷嚷着要去捞鱼。 大人们眉头连皱,生怕大家都来分一杯羹。 第29章 捕鱼达人 小河从山间流出,流经好几个村子,从来没有人捞到过鱼,大家也就一笑而过,没人当真。 到了河边,叶兰舟指了几处撒网的地方,对大家说,她昨晚趁着夜色过来下网,天不亮过来收了一网,还有四副网没收。 大郎俨然成了孩子王,带着孩子们直奔最近的网。 渔网的一端是长长的绳索,拴在木棍上,木棍埋进土里,很不显眼,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大郎抓住绳索用力一拉,两只乌溜溜的圆眼珠瞪得老大,兴奋地大叫。 “好沉!一定有鱼!” 孩子们赶紧帮忙,粗糙的小手拽着绳索,用尽全力往岸上拉。 渔网渐渐露出水面,铁丝钩子上挂着的蛤蟆肉少了好几块,时不时能看见鱼在网里翻腾跳跃。 “哇!真的有鱼!真的有鱼!”家和大叫起来。 家乐死命地冲大人们招手:“娘!奶!快来呀,真的有鱼啊!” 福嫂子正要跑过去,叶兰舟笑着拦住她。 “让他们收网去,咱们看看别的网有没有抓到。” 二郎一溜烟往第二张网跑过去,拉了几下,就把网收上来了。 一张空网。 他哭丧着小脸,把网往地上一丢,失望透顶。 “没有!一条都没有!” 福嫂子她们也是满脸失望,这时,家乐尖叫起来。 “哇!居然有三条啊!一条大的两条小的!太好了!” 大家的目光顿时被吸引过去,只见大郎提着桶,献宝似的跑过来。 木桶里一条鲢鱼、两条鲫鱼正扑腾得厉害。 所有人的情绪都被鼓舞了,呼啦啦往下一张副网赶去。 孩子们抢着收网,大人们围观。 第三网是空的,第四网抓到一条大青鱼,足有十多斤,木桶盛不下。 大郎两手死死地抓住鱼头,大青鱼力气大,身子又滑溜,尾巴一甩就逃开了,在地上翻腾。 孩子们嗷嗷叫着围上去抓,大人们也大呼小叫地指挥。 “这儿!” “快,快抓住!” 福嫂子薅了一把草,随意搓了两下弄成一条绳子,按住大青鱼,用草绳穿过嘴和鳃拴好。 “收获满满,咱们回去吧。” 刘婆子脸色凝重,四下里打量一圈,谨慎道:“不行,现在不能回去。” “奶,咋不能回去?”家和不解地问。 刘婆子迟疑了下,解释道:“现在提着鱼回去,叫旁人看见了,还不都过来抓鱼?” 叶兰舟打量一眼大家的脸色,都很凝重,显然是赞成刘婆子的。 她想了想说:“那要不我跟福嫂子先去采草药,用草药把桶盖上,旁人就看不见了。” 赵婶子马上说:“我跟你们一起去,人多快些,咱们争取趁半晌午路上没什么人的时候回家去。” 叶兰舟点点头,带着她们去采草药。 采着采着,渐渐往杂草茂盛的地方去。 刘婆子忽然觉得脚下不对劲,似乎把什么东西踩碎了。 她弯腰扒开草丛一看,居然是个蛋,青白的蛋壳,蛋黄蛋清淌了一地。 “嘶——哎呦!我的老天爷呦!作孽呦!我咋恁不长眼哩!可惜呦!” 刘婆子心疼得直拍腿,懊恼得要死。 赵婶子问:“婶子,咋啦?” 刘婆子把碎成渣的蛋壳捡起来,老脸都皱成了菊花。 “我踩碎了个蛋,太可惜了!” “蛋?这儿怎么会有蛋?” 福嫂子快嘴快舌地道:“兰舟说她家的蛋都是在草丛里捡来的,原来是真的啊!” 刘婆子龇牙咧嘴地叮嘱大家:“你们可都仔细着点儿,脚步下去的时候轻点儿,可别再把蛋踩着了。” 福嫂子朝着孩子们吆喝一声,让他们也过来帮忙找找看。 大人孩子草药也不采了,弯着腰一点一点地翻草丛,不时有人发出惊喜的叫声。 第30章 露马脚 所有人都去捡蛋了,只有叶兰舟还在认认真真地挖草药。 一直忙活到晌午,翻了半片山坡的草丛,大家一共捡到二十七个蛋。 叶兰舟挖了不少草药,大家把蛋放在空桶里,鲢鱼鲫鱼放在另一只桶里,盖上草药,伪装得严严实实。 青鱼个大,力气又大,挣扎得厉害,桶装不下,可叫众人犯了难。 末了,还是叶兰舟发话拿主意。 “就这样提回去吧,咱们一大群人来抓鱼,要是什么都没抓到,难免惹人笑话。” 刘婆子她们虽然不乐意,但鱼是叶兰舟抓的,捡蛋也是她说出来的,她们也不好意思太过坚持。 回去时正当晌午,男人们扛着锄头耙子回家。 见她们提着一条大青鱼和几副渔网,大家不用问,都明白是什么意思了。 不出半个时辰,整个叶家村都传遍了,叶兰舟她们在河里抓到一条特别肥大的青鱼,得有十多斤。 到家时,巧枝巧花已经蒸好一大锅馒头,米汤也烧上了。 “兰舟姐,你们要是再不回来,俺们就商量着给你们送饭呢。” 孩子们叽叽喳喳地讲述抓鱼捡蛋,拉着巧枝巧花去看战利品,快活得像一窝小麻雀。 叶兰舟将两条大青鱼给赵婶子和福嫂子每家一条,捡来的蛋也要分给她们,她们过意不去,都没好意思收。 午饭后,坐着闲聊了会儿,她们就前后脚走了。 一到家,就拉着全家进山,去河里捞鱼,去草丛里捡蛋。 今天网到的鱼,都是叶兰舟事先放在渔网里的。 别处的草丛,叶兰舟也放了些许蛋,能不能捡到,就看个人的运气了。 下午,叶兰舟拿出一本《三字经》,把孩子们叫过来,教他们读书。 “娘,《三字经》我学过了。” “我也学过。”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大郎二郎三郎都喊着学过了,还齐声背诵起来。 大郎二郎背得很流利,三郎磕磕绊绊的,勉强能跟上。 叶兰舟愣了一下,立即意识到不对劲。 江阿大一贫如洗,家徒四壁,哪有钱给孩子们请先生? 原主的记忆中,江阿大是不识字的,他自己更不可能教孩子们背《三字经》。 叶兰舟问:“你们是在哪儿学的?” 三郎答道:“夫子教的。” “夫子?哪个夫子?” “家里……” 三郎刚一开口,就被大郎一把捂住了嘴。 叶兰舟看向他,眉头挑了挑。 大郎不敢看她,栽着脑袋弱弱地回道:“三郎太想念书了,所以就经常幻想家里能请一个夫子,专门教他念书。” 叶兰舟又挑了挑眉,一脸“你编,你继续编”。 大郎脑袋栽得更低,声音更弱,蚊子哼哼似的。 “是、是爹带我去镇上卖野味,我、我偷溜到学堂外面,听见夫子在教学生念、念《三字经》,我就、就记住了,回来教给二郎和三郎。” 这么明显的谎话,叶兰舟自然不信。 但大郎不肯说,必然是另有隐情。 她跟孩子们相处的日子不久,他们不信任她,她也不强求。 第31章 大户人家出身 “《三字经》全篇都学了,还是只学了一段?” 大郎到底是个孩子,没那么深的心思,脱口回道:“都学了。” 叶兰舟不动声色地问:“还学了什么?” “《弟子规》、《千字文》、《百家姓》,还有……” 说到这儿,大郎终于意识到自己说多了,讪讪地住了口。 叶兰舟一听这话,心里顿时有底了。 孩子们之前一定读过书,而且不是上的学堂,是家里请的先生。 好家伙,大户人家出来的啊! 可惜,如今成了落魄子弟,憋屈在穷山村受苦受累。 叶兰舟回屋去找了几本书,《孝经》、《论语》、《诗三百》等,一股脑儿丢进大郎怀里。 “喏,这几本书你们拿去读,有不认识的字就来问我。笔墨纸砚也给你们准备好了,每天写一篇字,晚饭前我要检查的,写不好不许吃晚饭。” 孩子们捧着书,欣喜若狂,那一双双乌溜溜的圆眼珠,迸出求知若渴的光。 叶兰舟心里更加有数,这几个孩子的来历,绝对不简单。 她把《三字经》塞给三郎,让他负责教会四郎,也是存了让他温习的念头。 孩子们捧着书去阳光温暖处读,叶兰舟则伸了个懒腰,躲回屋补觉去。 下午,福嫂子来了,灰头土脸地抱怨,说忙活了大半晌,就捡着两颗蛋,一条鱼都没抓到。 “兰舟妹子,我就说嘛,不能让旁人知道,现在你猜怎么着?全村男女老少都去抓鱼捡蛋去了!” 叶兰舟早就料到会是这个结果,只敷衍地嗯了两声。 “你有渔网,能抓到。他们没网,就想了个损招,要把河截断,水放干。这一下还不把鱼全部捞干净了?那以后可咋办?” 福嫂子愁眉苦脸,仿佛抓的是她家的鱼。 叶兰舟淡然自若道:“现在年景不好,真要是捞到鱼,大家分了也好,一年到头吃不上一口肉,能吃上鱼也好解解馋。” 福嫂子长吁短叹,脸跟苦瓜似的。 “好了,嫂子,别念叨了,你要是不忙,就来帮我把院子里的菜浇浇水,这么多天没下雨,地都干裂了。” 福嫂子连忙撸袖子,打水,浇菜。 “兰舟,你这种的什么菜呀?长得可真快,这才几天,都长这么高了。” “嫂子,你要种不?我这儿还有些种子,你要种就拿去。” “哎,好,我少种点看看。” 傍晚,家和家乐满头大汗地跑过来,气喘吁吁地汇报进度。 “他们把河上下游都拦起来了,说要往下游放水,这会儿大家伙都还在干活,连饭都不吃了。” 叶兰舟听得好笑,心里暗想,把水放干,兴许也能捞到几条小鱼。 算了,看在乡亲们这么辛苦的份上,她就往河里放几条大鱼,也让他们高兴高兴。 深夜,叶兰舟睡醒之后,独自去河边。 刚把二十多条大小不等的鱼放进围起来的那段河里,就听一个惊喜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豆芽菜!真的是你!你怎么在这儿?” 第32章 打脸,真香 月色下,一张年轻英俊的脸上布满惊喜,正是顾长淮。 “你怎么来了?” 不等顾长淮开口,叶兰舟一把抓住他的右手前臂,拉到面前看了一眼。 “嘶——轻点!” 疼是真疼,但还没到无法忍耐、令他失控大叫的地步。 然而顾长淮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哪根筋抽抽了,张嘴就嚎了一嗓子。 叶兰舟转身就走。 顾长淮连忙跟上,边走边问:“大半夜的,你怎么在这儿?” 叶兰舟没搭理他。 顾长淮不甘寂寞,小嘴叭叭个没完。 “你知不知道,女孩子半夜三更一个人在外面,是很危险的!” “喂!豆芽菜!我在跟你说话!你听到了没有!” 叶兰舟嫌他聒噪,头也不回,反手往后一抄。 看似随意,却无比精准地抓住他的左肩,顺着肩膀往下,沿着手臂一路捋过。 一拉一拧。 “咔擦”“咔擦”“咔擦”三声脆响。 “嗷——痛!痛!痛!” 肩关节、肘关节、腕关节依次脱臼。 顾长淮疼得五官都皱成一团了,他眼睛瞪得溜圆,不可置信地瞪着叶兰舟。 他都没看清她是如何出手的,他的手臂就废了,软绵绵的动弹不得。 黑夜中,叶兰舟清冷的声音淡淡响起。 “很危险吗?” 嘶——脸疼。 顾长淮龇牙咧嘴,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话:“你刚才使的,是不是武林绝学分筋错骨手?” 叶兰舟前世是战部统领,身经百战,战无不胜,卸人一条胳膊,简直跟玩似的。 只是大半辈子没跟人动过手,加上原主身体虚弱,她才只能暂时隐忍蛰伏。 如今在空间休养一个多月,身子骨明显好转,又有夜色隐蔽,趁着顾长淮没防备,小试一把身手,居然还挺顺。 “哎哎哎,豆芽菜,你先把我手接上啊!” 顾长淮绕到叶兰舟面前,鼓着脸颊,有些恼火地瞪她,嘴里不停地碎碎念。 “我好心好意提醒你,怕你遇到危险,你倒好,出手伤人!” 叶兰舟丢给他一个闭嘴的冷眼,伸手过去,抓住他左肩,又是从上到下一捋。 三声脆响过后,顾长淮尝试着转动肩膀,挥动手臂。 “好了!”他惊喜地大叫,年轻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传得很远。 “哎,豆芽菜,你这脾气……” 叶兰舟面无表情地盯着他:“你很烦。” 顾长淮讪讪地绷住嘴,撇了撇,嘴角下拉,一脸憋屈。 豆芽菜完全不把他这个大义寨的少当家放在眼里啊! “我叫叶兰舟。”叶兰舟挺了挺背脊,声音不带一丝情绪,“你可以叫我叶大夫。” 顾长淮张了张嘴,心里有些莫名的抵触。 就是豆芽菜! 瘦不拉几,小小一只,没叫她“小不点”,都是格外给她面子了。 顾长淮一路跟着叶兰舟进了家,点了油灯坐下,自觉把右手臂伸到桌子上。 叶兰舟解开他伤口上的纱布,查看愈合情况。 顾长淮两只眼睛跟探照灯似的,滴溜溜乱转,打量着屋子。 “你搬家了呀,难怪我昨儿个没找到你。” 叶兰舟依然没做声,给他清理伤口、换药、包扎。 “这房子比之前的好多了,家里也像模像样的。哎,豆芽菜,你是不是发大财了?” 叶兰舟将一个小小的纸包放在桌子上,冷淡地道:“止疼药,疼得厉害时吃一颗,一天最多不能超过四颗。” “男子汉大丈夫,这点儿疼算什么?” 顾长淮嘴上可英雄了,手却一点儿不耽误,将小纸包收起来,往怀里一揣。 叶兰舟暗暗在心里嘀咕了一声:“真香。” “药费一两银子。” 别说她黑,大半夜的跑来给她加班,收一两银子已经是白菜价了。 顾长淮脸一僵,嘴角抽了抽。 她居然问他收药费? 他俩这关系,还有药费这么见外的事儿? 叶兰舟以为顾长淮没钱,不禁嗤笑。 “身为山贼,连一两银子都拿不出,你混的是哪门子绿林道?还把自己搞得这么凄惨,你还是早点金盆洗手,找个地方开荒种田去吧。” 顾长淮一口气卡住,噎得直瞪眼。 过分了啊! 不把他放在眼里也就算了,还如此公然奚落。 欺人太甚! 叶兰舟拿过手巾擦擦手,依然一脸云淡风轻。 “慢走不送。” 顾长淮嘴角抽得更厉害了,脆弱的小心肝顿时被重锤敲成一地碎玻璃碴子。 豆芽菜未免太不近人情了吧! 离开叶家,顾长淮在乡间小路踽踽独行。 看着夜色下黑蒙蒙的田野,他心里又冒出那个诡异的念头。 种田……似乎也没什么不好的。 第33章 全村都去抓鱼了 天刚蒙蒙亮,家和家乐就过来乒乒乓乓地砸门。 “姑姑!兰舟姑姑!大郎,二郎,开门啊!” 叶兰舟正睡着回笼觉,大郎二郎三郎在读书。 大郎拿着书过去开门,家和一把拉住他的手就要往外跑。 “河水都放得差不多了,大家都去捞鱼去了。快走,咱们也去,晚了就没了!” 大郎皱了皱眉,往屋里看了一眼,压低声音说:“我娘还在睡觉呢。” 家和家乐哒哒哒哒地往屋里跑,一边跑一边叫:“姑姑,快去看捞鱼啊!” 叶兰舟打了个哈欠,慵懒地眯着眼睛。 “我们还没吃饭呢。” “别吃了,再晚鱼都让别人捞干净啦!” 家和家乐急得不行,冲上来拉叶兰舟。 “哪儿就那么容易捞干净了?天大地大,大不过吃饭。” 俩孩子急得直跺脚,脑门子上汗都出来了。 福嫂子和赵婶子几人前后脚来到,来喊叶兰舟一起去捞鱼。 一听叶兰舟说要吃饭,几人都急眼了。 “巧花,巧叶,你们去做饭,做好了送到河边来。” 赵婶子吩咐两个女儿干活,她和福嫂子一边一个,扯着叶兰舟的胳膊就往外拖。 叶兰舟:“……” 大孩子抱小孩子,跟着大人们一窝蜂往河边涌。 叶家村统共一百二十八户,除了病得下不来床的,男女老少几乎都来了。 如今是三月底,水位不高,拦起的河段经过半天一晚的放水,水位已经很低了。 十来个身强力壮的汉子们等不及,纷纷跳下去抓捕。 淤泥挺深,他们深一脚浅一脚,踉踉跄跄,时不时有人摔个大马趴,啃一嘴淤泥,逗得孩子们哈哈大笑。 叶兰舟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前世老来寂寞,很久没看过这么热闹的场面了。 她忽然有些后悔,昨晚应该多往河里放些鱼的。 不为别的,就为他们如此卖力,让她看了一场热闹,也该多给些犒劳。 没有渔网,村民们连夜搓草绳结网,每四个男人拉着一张草绳网,沿着河底往岸边收。 空网居多,偶尔也能网到鱼,但以鲫鱼鲢鱼居多,青鱼个头大、力气大,往往能挣断草绳逃跑。 大鱼鼓舞了众人,越来越多的人跳进河里,加入抓鱼队伍。 族长在岸上指挥,孩子们围着抓上来的鱼,叽叽喳喳地讨论。 不一会儿,巧花巧叶提着篮子过来送饭。 “兰舟姐,我们热了馒头,拌了点萝卜缨子和萝卜丝,还熬了米汤,你和大郎他们快趁热吃吧。” 叶兰舟一看,提篮里的食物,刚刚好够她跟孩子们吃的。 算算时间,也就勉强做好饭赶过来,姐妹俩一准儿饿着肚子。 叶兰舟脸一虎,不悦地数落。 “你们俩忙活一早上,哪有饿着肚子送饭的道理?” 她拿出两个馒头,给巧花巧叶一人一个,招呼孩子们过来,让他们十个小的分着吃。 巧花巧叶肚子里早就唱起了空城计,闻着馒头香更是饥火烧心。 但穷苦人家的女孩子挨饿都习惯了,两人都抿着嘴摇头。 第34章 暗偷不行,改明抢了 “快吃,吃完你们俩先回去,大郎今早没来得及喂鸡,你们俩去帮我把鸡喂了,菜浇一遍水,然后把面发上,再蒸一锅馒头。” 姐妹俩一听,还有活儿等着她们干,顿时不再推辞,蹲在一边,跟大郎、家和他们几个一起吃早饭。 赵婶子在一边看得分明,叶兰舟这哪儿是差遣她女儿干活,分明就是知道姐妹俩乖巧懂事,给她们安排些活计,她们才肯心安理得地吃饭。 大郎他们围在一起吃得津津有味,别人家的孩子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口水哗哗地流。 叶小山扯着叶张氏的衣袖,哼哼唧唧地喊饿。 叶张氏也吞了一大口唾沫,那可是白面馒头啊! 小贱蹄子居然给那么多孩子吃白面馒头,还给福嫂子和赵婶子家的孩子吃。 她是长辈,不好意思过去蹭吃,于是推了一把叶小山。 “你去,你是她弟,吃她两个馒头怎么啦!” 叶小山有娘撑腰,挺了挺腰板,几步跑过去,一把推开家乐,伸手就往提篮里抓。 姐妹俩刚好热了十个馒头,人手一个,提篮里只有一盆热米汤。 叶小山一把抓进米汤里,烫得“嗷”一嗓子惨叫,死命地甩手。 孩子们顿时爆发出哄堂大笑。 叶小山眼泪狂飙,扯着嗓子哭叫:“娘!他们欺负我!” 叶张氏一听,掐着腰就要过去。 福嫂子家的儿子被欺负,她当即挺身而出,往孩子们面前一拦。 “这是当贼当不利索,改行当强盗了是吧?暗偷不成,要明抢了?” 叶张氏脸一红,正要开骂,赵婶子也站了过去。 她是族长的儿媳妇,叶张氏不敢得罪她。 大郎站起身,大声道:“阿婆,婶子,我们没欺负叶小山,是他过来抢吃的,自己把手伸进米汤里的,不关我们的事,我们碰都没碰他!” 众目睽睽,叶小山被抓了个现行,哭得嗷嗷的。 乡民们你一声我一声地指责叶小山小小年纪不学好,进而发展到抨击叶张氏教子无方,当娘的也不是个好东西。 叶张氏脸上挂不住,抬手抽了叶小山一巴掌,打得他哭得更惨了。 叶兰舟始终不做声,漠然以对,仿佛这一切都跟她无关。 眼见着水位越来越低,时不时有鱼跃出水面,引得乡亲们群情激动,吆喝声四起。 “那儿!那儿呢!” “快!快抓住!” “唉!又跑了!” 叶兰舟看了一会儿,没了兴致,懒洋洋地起身就走。 福嫂子连忙拉住她,压低声音问道:“兰舟,你上哪儿去?” “回家吃饭。” “你这傻子!你现在回家,一会儿分鱼的时候没你的份儿,那可咋办?” 叶兰舟满不在乎:“我有渔网,想吃鱼随时可以捕。” “这水都放干了,你上哪儿捕鱼去?就算能捕到,也难有那么大的。” 叶兰舟笑笑,刚想说她不缺这口吃的,赵婶子就把她摁住了。 “要不是你带着我们来捕鱼,谁知道这里有鱼?你不能走,今儿分鱼,必须有你一份!” 叶兰舟:“……” 她肚子饿着呢,现在只想回家吃饭啊! 一直到晌午,水才放干,大大小小的鱼在淤泥中挣扎跳动,被陆续抓上来。 族长叶发荣一一清点过,对着八条大青鱼、十条中等个儿的鲢鱼以及九条鲫鱼犯起了愁。 全村一百二十八户人家,只有二十九条鱼,这可怎么分? 第35章 白眼狼 没等叶发荣拿定主意,就有人大声嚷嚷开了。 “我们家阿贵下水捞了半天,出了大力气,应该给我们家多分点!” “我们家有福也下水了,也应该多分!” “……” 有一个带头要求多分的,其他人纷纷响应。 光下水的人就有四五十个,吵吵嚷嚷起来,现场乱成一锅粥。 这时,赵婶子挺身而出。 “是兰舟带着我们去抓鱼,我们才知道河里有鱼。要我说,兰舟才应该多分点。” 马上有人反对。 “她一个女人家,半分力气没出,她凭什么多分?” “就是!她嫁出去了,就不再是叶家人。江阿大是外来的,没资格分咱们村的鱼!” “谁知道她叶兰舟之前从河里偷偷抓了多少鱼?这可都是咱们村的鱼,叫她拿出来!” “对!叫她把私吞的都吐出来!” 叶兰舟顿时气笑了。 刚才她还后悔没多放几条鱼进去,现在她只后悔自己怎么就动了恻隐之心。 就该不管他们,让他们白忙活一场。 一群白眼狼! 福嫂子顶着几百道目光仗义执言:“你们都胡说八道什么?渔网是前天去镇上买的,兰舟昨天也是头一回下网,她能抓到多少鱼?再说了,河就在这里,有本事你也抓鱼去!” “叶大福,你好好管管你婆娘,净向着外人!” 叶大福虽说是个憨厚老实的,但被点名,他也来了火。 “你说谁是外人呢?兰舟打小儿在咱们眼皮子底下长大,她就是咱们村的人!” 刘婆子跳着脚大骂:“作孽呦!要不是兰舟说出来,你们谁知道河里有鱼?现在鱼捞上来了,你们翻脸不认人,一群没心肝的呦!” 李婆子也站了出来。 “这条河从山里流出,流经下游好几个村子,又不是单属于叶家村的。照你们说,兰舟抓到鱼就是私吞,就要吐出来,那下游的村子知道咱们抓鱼,是不是也能要求咱们把抓到的鱼送给他们?” “凭什么?我们又是拦河又是放水,跳进淤泥抓了大半天,凭什么给别的村子?” “那兰舟自己掏钱买渔网,出力气下网抓鱼,抓到了凭什么要给你们?” 两边吵翻了天,虽然对方不占理,可他们人多势众,一人一口唾沫星子,就将叶兰舟这边的声音全盖过了。 叶张氏最嚣张,仗着自己是叶兰舟的婶子,一个箭步窜到她面前,左手掐腰,右手指着叶兰舟的鼻子,恶狠狠地咒骂。 “你个丧门星!克死爹娘,克死男人,现在又来抢大家伙儿的鱼!你安的什么心!” 叶张氏带头,围攻叶兰舟的人就更多了。 叶兰舟气过之后,反倒淡定了。 古人云,仓廪实而知礼节。 跟一群肚子都填不饱的人讲道理讲道德,她脑子瓦特了。 叶兰舟气定神闲,清了清嗓子,懒洋洋地开口。 “我好心让你们知道河里有鱼,反倒成了我的不是。既然这样,那以后有什么好东西,就别怪我藏着掖着,不带乡亲们分一杯羹了。” 众人一愣,讨伐的声音瞬间小了一大半。 一个月前,叶兰舟还是被逼着嫁给江阿大续弦的孤女,如今竟成了每天都能吃得起精米白面的阔户。 听说她家那些蛋全是山里捡的,她又有一身医术,治病救人能得到丰厚的打赏。 兴许,她还真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致富门路。 第36章 这是什么 族长心里是向着叶兰舟的,见一大半人都不吱声了,就沉着脸为叶兰舟正名。 “兰舟是发现河里有鱼的功臣,又是咱们叶家村的村民。于情于理,都不能少了兰舟的一份。” “族长,就这么几条鱼,咱们一百多户人家,怎么分?” “就是,大大小小不到三十条,这够干什么的呀?” 族长想了半天,最终想出个主意,将鱼切块,每家按块分。 众人不乐意,块有大小,不公平。 族长又提议按总斤数平分到户,还有人不乐意。 “有的人家里人口多,有的少,人多的和人少的也分一样斤两?头尾和肚子也按一样的斤两算?” 吵吵闹闹的,最终也没吵出个所以然来。 叶兰舟懒得再看下去,意兴阑珊地离开。 这一回,福嫂子和赵婶子都没拦她。 叶兰舟带着孩子们回到家,巧花和巧叶已经发上面,喂好鸡,正在给菜地浇水。 “兰舟姐,你回来啦!” 巧花朝她身后看看,大大小小都是空着手的。 她一肚子疑惑,但没多问。 叶兰舟去厨房,趁着孩子们都在院子里玩,没人注意这边,进了空间。 妞妞带着小崽崽迎过来,鹩哥也飞过来跟她打招呼。 小崽崽胖乎乎的,圆滚滚的小肚皮贴着地面,走起路来一摇一摆,特别可爱。 叶兰舟逗了会儿小崽崽,到前院后院转了一圈。 南瓜不知道什么时候挂果了,最大的都长到三斤多重了。 按照这个生长速度,要不了几天就会成熟。 她摘了个嫩南瓜,拿了块肉,就离开空间。 空间具有保鲜作用,食物放进空间不会腐烂,前天买的猪肉,还像现杀的一样新鲜。 巧枝、巧花姐妹俩浇完菜,过来揉面蒸馒头。 叶兰舟刚把南瓜切成片,打算中午做个南瓜炒肉片。 “兰舟姐,这是什么呀?” “南瓜。” “南瓜是什么?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叶兰舟这才察觉到,她从没在这个时空见过南瓜。 看样子,这里没有南瓜。 她不动声色地道:“我也是在医书上见到的,前几天去山里采药,无意中发现的。” 巧花问:“南瓜能吃吗?” 巧枝递给她一个看傻瓜的眼神:“要是不能吃,兰舟姐切它干啥?” “兰舟姐,你去歇着吧,我们来蒸馒头就好。” 揉面是个力气活,叶兰舟身子瘦弱,又不像巧枝、巧花她们做惯了的,也就乐得轻松自在。 她去炒菜,南瓜炒肉片,五花肉在热锅里一爆,喷香扑鼻。 做好饭,招呼孩子们过来吃。 巧枝巧花在叶兰舟这边吃过好几回,她盛情邀请,姐妹俩半推半就。 “这南瓜可真好吃!” “好像有一点点甜呢。” 叶兰舟笑说:“这个南瓜太嫩,等长老些会更甜,煮着吃,蒸着吃,都好吃。” 巧枝眼巴巴地看着叶兰舟,想问是在哪儿找到南瓜的,又不好意思开口。 叶兰舟竖起一根食指在唇边,压低声音叮嘱孩子们。 “今天的事情你们也都看到了,咱们让大家伙知道河里有鱼,他们反而怨怪咱们。这回找到南瓜的事情,你们谁都别告诉,等南瓜成熟了,我去摘回来,留下种子咱们分着种,不让他们知道,省得他们又来唠叨。” 孩子们都闭着嘴巴用力点头,纤细的脖子都恨不得点断了。 赵婶子过来叫姐妹俩回家,却发现她们已经吃上了。 她眉头一皱,刚想数落,叶兰舟递个眼神,大郎去拿碗筷,二郎去搬凳子。 三郎跑过来扶着赵婶子的手臂往桌子拉:“阿婆,快来吃饭。” “我不……” 赵婶子还没拒绝出口,就被孩子们按着坐下了。 她尝了一口南瓜炒肉片,不禁眼睛一亮,赶忙问是什么菜。 叶兰舟神秘一笑,巧枝打量她的脸色,凑过去贴着耳朵,小小声告诉赵婶子。 赵婶子想到叶兰舟今天在河边说的话,不由得冷笑连连。 “那群眼皮子浅的东西,为了几条鱼争得你死我活,看他们能争出个好歹来!” 顿了顿,忍不住埋怨:“兰舟,不是婶子抱怨,实在是你年纪小,不懂得人心险恶,你看看!” 叶兰舟就笑,一脸受教的表情。 第37章 祸不单行 下午,孩子们晒着太阳,坐在墙根下读书。 家和家乐过来找他们玩,见他们在看书,顿时惊得瞪大了眼睛。 “大郎,你们会念书?” 大郎立即递一个警告的眼神给二郎三郎,接过话茬。 “我娘教我们的,她说男孩子要读书知礼。” 家和家乐看稀罕似的,在边上听了会儿,被暖融融的阳光晒得昏昏欲睡。 叶兰舟透过窗格子瞧见这一幕,不禁在心里对大郎竖了个大拇指。 这孩子嘴巴可真够紧的,连对最好的朋友都半句口风也不露。 下午,福嫂子满脸晦气地过来。 “最后还是把鱼切成块,按家按户分,统共一百八十二斤,每家连头带尾分一斤六两。” “你是没看见,一个个吵得跟乌眼鸡似的,这个嫌分到的都是头啦,那个嫌鲫鱼个头小刺多吃亏啦,你那个好婶子叶张氏,还跟人打起来了。” 叶兰舟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不予置评。 福嫂子唠叨半晌,叹着气说:“兰舟,今儿还进山采药不?” 为了抓鱼捡蛋,耽误了正事,得到的鱼和蛋还不够塞牙缝呢。 以后她可说什么都不干这种傻事了。 叶兰舟说时候不早了,进山也采不了多少草药就得回来,索性明儿一早再去。 福嫂子有些遗憾,领着自家两个孩子,闷闷不乐地走了。 当晚,整个叶家村,家家户户飘起了鱼肉的鲜香,跟过大年似的。 唯独王婆子家,又是另一番景象。 只有一斤六两鱼肉,其中还有一大块是鱼头,没什么肉。 全家人格外珍惜,用那块鱼头熬了一大锅汤。 汤熬好后,全家每人捧着一个大碗,呲溜呲溜地喝鱼汤。 其实那鱼汤已经没什么味道了,但他们依然觉得无比美味。 叶小山喝完一大碗,捧着空碗屁颠屁颠地去厨房盛。 一进厨房,他顿时傻眼了。 叶小河正坐在灶门口,手里捧着一块黑乎乎的物事啃得欢快,半张脸都是黑的。 “小河,你干啥呢?” 叶小河一看见叶小山,死命地把手里黑乎乎的物事往嘴里塞,咿咿呜呜地嚎叫。 “别抢我的鱼!不许抢我的鱼!你走!你走!” 叶小山一愣,立即去看案板上的海碗。 海碗里还没煮的鱼肉,一块都没了。 叶小山“嗷”的一嗓子尖叫,扑上去就打叶小河。 “你偷吃鱼肉!我打死你!我叫你偷吃!打死你个吃嘴精!” 叶小河也不还手,从灰堆里扒拉出最后一块鱼肉,也不顾烫,死命往嘴里塞,嚼吧嚼吧就伸长脖子吞了,连刺都没吐。 那是块鲫鱼,刺又小又密,扎得他满嘴流血,痛得直抽冷气。 叶小山打着打着,“哇”的一嗓子嚎啕大哭。 他饿了一天肚子才盼来的鱼肉,一口没吃到,全让叶小河给独吞了。 叶张氏听见动静,骂骂咧咧地过来查看。 叶小山哭嚎着告状,叶张氏听了一半,就气得抄起笤帚疙瘩揍叶小河。 叶小河腾的一下窜起来,拔腿就跑,把端着空碗进厨房盛汤的叶发财撞了个四仰八叉。 “哎呦!哎呦!你个小畜生!摔死我了!” 叶张氏喊叶柱过来扶叶发财,叶柱一碰他,他就吱哇乱叫地喊疼,爬都爬不起来。 两口子把叶发财抬起来,放到床上。 叶发财高一声低一声地嚎叫,跟杀猪似的,动弹不得。 叶张氏正心疼鱼肉,没好脸色地嘀咕着骂了一句。 “老不中用的!” 叶发财那个气啊,两眼一闭,晕过去了。 直到半夜,叶发财才被剧烈的疼痛惊醒。 他受不住,哼哼唧唧地哀叫,让叶柱去请郎中。 王婆子没好气道:“请什么郎中?家里哪还有钱给你请郎中?人都快饿死了!不就是摔了一跤么?矫情个啥劲!” 叶发财疼得满头大汗,完整话都说不出一句。 钱袋子是王婆子贴身藏着的,家里橱柜的钥匙也在她手中。 她不发话,叶柱也懒得跑一趟,再说他也心疼钱,不想再添一笔损失。 第38章 至于我们的身世…… 天刚蒙蒙亮,大郎二郎三郎就起来读书了。 叶兰舟听着琅琅书声,郁闷地叹了口气。 孩子们起得早,她就不能再像以前那样,随心所欲地进出空间,以免被他们看出破绽。 她已经在空间吃饱睡足,索性起身,去教孩子们读书。 教着教着,叶兰舟发现大郎的基础比她想象得要扎实,远不止刚刚读过《三字经》《百家姓》的程度。 臭小子,四书起码读了一半,居然还装模作样地背《三字经》! 叶兰舟把大郎叫到屋里,打开天窗说亮话。 “大郎,你们不是一般人家的孩子,对吧?” 大郎栽着脑袋,拿眼角偷偷瞟叶兰舟,绷着嘴巴不吭声。 小小的脑袋飞快地运转,思索如何应对。 爹说过,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他们的身世,否则会招来杀身之祸。 想到那场灾难,那漫天的火光,鲜血喷洒在他脸上时的灼热感,他就禁不住打起寒颤。 叶兰舟一看他这反应,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她轻叹了口气,摸摸他的小脑瓜。 “不管你们以前是什么人,以后你们都是我的孩子。你们既然叫我一声娘,我就会保护你们,直到你们长大,不再需要我。” 隐藏身世的人,要么身负血海深仇,要么揣着惊天秘密。 不管是哪一种,孩子们都不会蜗居在小山村,平平淡淡地过一生。 总有一天,他们会离开她,去完成他们天赋的使命。 大郎一听,顿时慌了,抬起头红着眼看着叶兰舟,语气坚定而惶急。 “娘,我们怎么会不需要你?你虽然没有十月怀胎生下我们,但是爹死了,你还对我们不离不弃,你就是我们的亲娘!不管我们长多大,哪怕七老八十,你都是我们的娘!” 这话令叶兰舟心头热流涌动,情不自禁湿了眼眶。 前世她唯一的遗憾就是没有孩子,没想到在异世,她能得到六个真心实意待她的孩子。 “至于我们的身世……” 大郎之前不愿意说,一是爹郑重其事地叮嘱过,二是叶兰舟一个穷苦村妇,告诉她又有什么用,平白吓着她。 大郎刚下定决心说出来,叶兰舟就微笑着摇头制止。 “不想说就别说,我不勉强你。你们只需要记住,不管以前发生过什么,那都过去了。” “从今以后,没有人可以欺负你们,你们什么都不用怕,安安心心地过日子,想读书就读书,想习武就习武,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大郎目不转睛地看着叶兰舟,忽然眼睛一眨,两颗泪珠毫无预兆地滚落。 他扑进叶兰舟怀里,嚎啕大哭。 从来没有人对他说过不用怕,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叶兰舟如今的身体虽然只有十五岁,但心理年龄却是一百零三岁的世纪老人。 别说大郎才十岁,就是族长,六七十的老头子,在她眼里都是孩子。 她轻轻拍着大郎的后背,温柔地安抚。 “想哭就哭,哭痛快了,把眼泪擦干,以后就开开心心的。” 大郎死命点头。 二郎三郎听见动静跑过来,满脸焦急。 “大哥,你咋啦?” “娘,是不是大哥犯错了?求求你别打大哥,我替大哥罚跪,我这就跪!” “我也跪!娘,你要打就打我,别打大哥好不好?” 俩孩子扑通一声就跪,小小的身子瑟缩着,满脸害怕。 叶兰舟眉头一皱,心又往下沉了沉。 这几个孩子,恐怕还不是普通大户人家出来的。 如此规矩森严,必定非富即贵。 第39章 喜欢这种感觉 大郎擦干净眼泪,把两个弟弟拉起来。 “娘没有打我,娘对我说,以后我们不用怕,娘会保护我们的。” 二郎三郎都是一愣,清瘦的小脸上一半惊喜一半忐忑。 “真的吗?” 大郎点点头:“娘说以后咱们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可以读书,也可以习武。” 二郎三郎惊喜得一蹦老高。 三郎把书一扔,欢呼雀跃。 “噢~不用读书喽!我要去打拳!我最喜欢打拳啦!” 他才七岁,说风就是雨,当场扎起马步,打了一套拳。 只是长久不练习,好几个动作都做不到位,拳打得很不连贯。 叶兰舟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在突突直跳。 小小年纪就文武双修,孩子们的身世,她忽然有些不敢想象了。 算了,管他们以前是谁家孩子,以后都是她叶兰舟的孩子。 大郎说他喜欢读书,希望叶兰舟以后去镇上,能多给他买些书。 二郎提出想学医,既能采药补贴家用,也能治病救人。 叶兰舟一一答应下来,见三郎的拳法打得不成样子,实在是没眼看,于是教他们一套军体拳,既能强身健体,以后万一碰上坏人,也有自保的能力。 三郎激动地抱着叶兰舟的脖子,“吧唧”一声在她脸上亲了一大口,然后低着头红着脸,快步跑开。 叶兰舟摸着脸颊,那柔软温热的触感好得令她有些上瘾。 原来当娘的感觉,这么暖心啊! —— 赵婶子带着巧枝巧花姐妹俩过来时,叶兰舟正坐在摇椅里晒太阳,晃晃悠悠,昏昏欲睡。 “兰舟,今儿还有啥要干的不?” 叶兰舟眯缝着眼睛,慵懒地摇了两下,才打着哈欠坐起身。 之前是天天被福嫂子和刘婆子监督着采药,这才刚偷懒两天,赵婶子又来了。 好好的个体户,硬生生被逼成了上班族。 没等叶兰舟回答,赵婶子就凑近她耳边,压低声音说:“兰舟,你昨天说那个南瓜……是叫南瓜吧,能不能带婶子去瞧瞧?” 叶兰舟愣了一下,还真是够积极的。 “婶子,这南瓜还没熟呢,现在采回来,也就够炒一盘的。不如等过阵子成熟了再去采,好歹能留下种,咱自己种,你说是吧?” 赵婶子不吭声,定定地瞅着叶兰舟。 得,这是不死心啊! 可南瓜长在空间里,她没提前弄出来,怎么带她去瞧? 叶兰舟不想得罪她,正琢磨着说辞,福嫂子风风火火地过来了。 “哎呀,兰舟妹子,真是不好意思。一早起来,你大福哥就腰疼,我这一直忙到现在。走走走,咱赶紧采药去,手脚紧着点,还能采一个时辰。” 叶兰舟松了一口气,笑道:“大福哥咋啦?要不我去瞧瞧?” “嗨,早起搬木材,把腰闪着了。” 叶兰舟递给赵婶子一个歉意的眼神,赵婶子摆摆手:“快去吧。” 福嫂子在,她下意识不愿意说出南瓜的事。 叶兰舟拿上药箱,跟着福嫂子过去,给叶大福扎了几针,开了些活血化瘀、疏通经络的草药,让他熬水熏洗。 下午,叶兰舟进了一趟空间。 南瓜枝繁叶茂,长势喜人。 她仔仔细细翻看一遍,发现有两个皮已经发硬,但还没变黄。 她找了一片远处从没去过的山坡,将那株南瓜连根挖起,埋进土里。 忽然,有野鸡扑棱着翅膀飞过。 叶兰舟心念一动,把妞妞放了出来。 第40章 厉害了,我的妞妞 妞妞是勋绩犬的后代,血统纯正,接受过最正规最严格的训练,各方面的素质都是一流的。 叶兰舟发出号令,妞妞如一道灰黑色的闪电,嗖的一下飞驰而出。 不一会儿,叼着一只还在扑腾挣扎的野鸡回来。 叶兰舟摸摸它的脑袋,竖着大拇指夸赞:“干得漂亮!” 妞妞放下野鸡,在地面上闻闻嗅嗅,忽然朝着西南方走去,走几步就回头看看,示意叶兰舟跟上。 叶兰舟立即意识到,妞妞发现了什么。 她背着背篓跟过去,一直走到一个洞穴前才停下。 那洞口不大,黑黝黝的,看不清里头的情形,但能闻见一股子冲鼻的臊味。 妞妞两只前爪疯狂扒地,将洞口扩大。 叶兰舟马上加入,用小铲子帮忙挖洞。 妞妞钻进去,不一会儿,叼着一只小崽子出来了。 小崽子灰黄色,有点像狗,但嘴巴要更尖一些,个头也小得多。 “狐狸!”叶兰舟惊呼,“妞妞,你太厉害了吧!” 妞妞是战部送过来给她解闷的,她一向当宠物养,没想到它居然还有打猎的本事。 妞妞晃晃脑袋,舔舔叶兰舟的手,粗壮的尾巴摇了两下,又钻了进去。 很快,五只小狐狸崽子被一网打尽。 叶兰舟把小狐狸放在背篓里,妞妞嗖的一下跑进草丛里,伏低身子埋伏起来。 叶兰舟立即意识到,妞妞是要守株待兔,把大狐狸也抓住。 狐狸生性机警,叶兰舟怕影响到妞妞,索性进入空间等候。 小睡一觉,吃了点东西,叶兰舟走出空间一看,好家伙,洞穴前两只大狐狸躺得整整齐齐,妞妞正趴在洞口睡大觉。 叶兰舟把妞妞和狐狸全部带进空间,找出家里剩的牛奶,给小狐狸吃,并且叮嘱妞妞,不许咬小狐狸。 小崽崽扭着胖胖的身子过来舔叶兰舟的脚,它的个头又大了一圈。 叶兰舟寻思着,明儿个得去一趟镇上,为发家致富添砖加瓦。 回到家,叶兰舟第一时间去找福嫂子,跟她说想去买些东西。 福嫂子有些犹豫:“可你大福哥的腰……” 屋里的叶大福听见,大声说:“我不碍事,好多了,明儿能赶车,不耽误事。” 顿了顿,又夸道:“兰舟,你的医术可真好,比你爹都好。” 叶兰舟笑道:“大福哥可真是太抬举我了。” “不不不,我说的是实话。”叶大福十分认真。 往常他也闪到腰过,找叶兰舟她爹治疗,也就是给一张膏药,贴上什么效果都没有。 真没想到,叶兰舟以前不显山不露水,跟透明人似的,竟这么有本事。 —— 天刚蒙蒙亮,叶大福就赶着牛车,带着叶兰舟和福嫂子去镇上。 先到药铺过称,掌柜的摇着头直叹气。 “姑娘,你还能多送些药材过来吗?” “怎么?”叶兰舟惊奇地问。 “南边起了瘟疫,听说特别厉害,快要蔓延到咱们这儿来了,最近许多药材都脱销了。” 福嫂子吓得一哆嗦:“瘟疫?我的老天爷!可千万别传到咱们这儿才好。” 第41章 喜迎新成员 掌柜的秤好药材,给叶兰舟结算银子,价格足足翻了倍。 福嫂子两眼发亮,瞧那模样,恨不得立刻拉着叶兰舟飞回山里采药。 “姑娘,你要是有别的药材,也一并卖给我,价钱好商量。” “哎,好,多谢掌柜的。” 出来药铺,叶兰舟找了个借口,撇下叶大福两口子,去各个饭庄客栈送鱼和蛋。 不料,问了几家饭庄,都只收了很少的量,甚至有完全不收的。 “咱们做的是南北客商的生意,南边起了瘟疫,如今没人往那边去,生意清冷,用不着这么多鱼和蛋啦!” 掌柜的一脸愁容,唉声叹气。 叶兰舟皱了皱眉,离开饭庄,走到没人处,把妞妞放出来。 妞妞是马犬,身高体壮,矫健剽悍,亦步亦趋地跟着叶兰舟。 行人纷纷躲着走,没一个敢靠近的。 叶大福两口子一看,心都悬到了嗓子眼。 “兰舟,这是……哪儿来的?” “不知道,突然冒出来的,就跟着我,撵都撵不走。” “这么大个儿,怪吓人的。” 叶兰舟摸摸妞妞的大脑袋,妞妞舔舔她的手,大舌头一甩一甩,乖巧得很。 “脖子上没栓绳,多半没主儿。既然跟着我,那就是跟我有缘,带家去养着,看看门,给孩子们作伴。” 福嫂子小声嘀咕:“这得吃多少粮食啊!” 叶大福看向妞妞的眼神也透着一股子畏惧,壮着胆子说:“这下可不怕再有人去你家偷东西了。” 福嫂子想起之前的火灾,以及叶小河翻窗偷窃摔成傻子,心有余悸。 “那倒是,养着也好,家宅安宁。” 叶兰舟买了一摞书,补充些生活用品。 想到南方瘟疫横行,未来不知道会是什么形势,又悄悄买了五石米、五石面,存放在空间里,以免疫情严重,买不到粮食。 有个老汉愁眉苦脸地蹲在路边,牵着一头母羊,母羊身边跟着三只小羊羔,正跪着喝奶。 叶兰舟心念一动,把羊买回去,孩子们就有羊奶喝了。 老汉儿子摔断了腿,急用钱,不得已将家里仅有的羊牵出来卖。 越是急用钱,买主越是压价,老汉不舍得,急得直抹泪。 叶兰舟没还价,把羊全买了,还多给了半两银子。 回村时,妞妞站在牛车上,昂着大脑袋,威风凛凛。 母羊带着小羊羔,咩咩叫着。 走过路过的村民,都忍不住多看了两眼,满心满眼都是羡慕。 回到家,孩子们一看叶兰舟带回来一条大狗,既怕又爱,想上去逗又不敢。 叶兰舟指着孩子们对妞妞说:“妞妞,这些都是自家人,你以后要保护好他们。” 妞妞“汪汪”叫了两声,大尾巴甩得飞起。 “别怕,妞妞很有灵性,知道咱们是一家人,不会伤害你们的。” 大郎壮着胆子摸了摸,妞妞亲昵地舔他的手,把他吓得一哆嗦,而后惊喜地大叫起来。 “它真的不咬我呢!” 孩子们顿时把心揣回肚子里,一拥而上逗妞妞玩。 第42章 这货成精了 入夜,妞妞就守在家门口,尽职尽责地保护全家的安全,中途它会自己回空间给小崽崽喂奶。 叶兰舟把羊赶进空间,挤了些羊奶喂小狐狸。 小狐狸才在空间待了一天一夜,竟然睁眼了,小小的黑眼珠水汪汪的,特别可爱。 天亮前,叶兰舟把羊赶出空间,然后拿了个铜盆,搬把小凳子,坐在院子里挤羊奶。 很快,孩子们起床读书。 “娘,你在干什么?” “挤羊奶,给你们喝,补补身子。” 孩子们眼睛瞪得老大,不停地舔嘴唇。 “真的?”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们?”叶兰舟笑着擦了把汗。 “三郎,你再不爱读书也要多少读些,我不指望你考状元,但你也不能目不识丁是吧?” “哦。” 三郎脸拉得老,乖乖走到一边去读书。 叶兰舟挤了小半盆奶,怕小羊羔不够吃,就没再挤。 把羊奶煮开,给孩子们分着喝。 尤其是幺妹,才刚满周岁,又瘦又小,是重点喝奶对象。 早饭刚吃一半,福嫂子就来了,满脸兴奋地叫叶兰舟去采药。 不一会儿,赵婶子也来了,看到福嫂子也在,她皱了皱眉头,欲言又止。 目光一扫,见院子里拴着一头母羊,三只小羊羔正咩咩叫着撒欢。 赵婶子满眼羡慕,啧啧连声:“兰舟,你养羊了呀?” 村子里没一家养羊的,能养几只鸡鸭就已经算是不错的了。 叶大福家养着一头牛,农忙的时候能帮着犁地,几乎是全村的羡慕对象。 叶兰舟随口答道:“刚好看见,就买了。孩子们没啥吃的,养一头羊,能给他们挤些奶喝,补补身子。” 赵婶子眼睛瞪得老大,眼珠子都快凸出眼眶了。 “喝羊奶?!” 太奢侈了! 别人家可连饭都吃不饱呐! “到底兰舟是读过书的,有本事,能挣钱。像咱们这些只知道种地做活的,填饱肚子都难。” 赵婶子唏嘘不已,她也想过送自家儿子读书,可只有镇上才有学堂。 想去读书,就只能吃住都在学堂,这可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她家日子虽然好过些,但也只是勉强吃饱,送孩子读书这种奢侈的事,她想都不敢想。 早饭后,叶兰舟和福嫂子去采药,二郎想学医,就跟着去了。 赵婶子没能去找南瓜,闷闷不乐地走了。 三郎带着弟弟妹妹们去福嫂子家玩,大郎去割草喂羊,妞妞跟着大郎跑得欢快。 大郎割了半筐草,妞妞忽然叼着野鸡过来,往他面前一放,又风驰电掣地跑了。 不一会儿,带回来一只狐狸。 又过了一会儿,带回来第二只狐狸。 大郎目瞪口呆:“妞妞,你……这都是你抓的?” 妞妞“汪汪”地叫了好几声,尾巴甩成了螺旋桨。 大郎顾不得割草,把野鸡和狐狸装进背篓里,撒丫子就往家跑。 跑着跑着,野鸡掉出来了。 妞妞叼着,跑在大郎头里。 大郎急得大叫,让妞妞回来,生怕被人看见他们家的狗子会打猎,再招人眼红。 妞妞跑得飞快,大郎背着筐,根本追不上。 于是,一路上种田的、闲聊的、走路的,都看见叶兰舟家昨天带回来的狗子,叼着一只色彩斑斓、尾羽老长的野鸡在前面跑,大郎在后头死命地追。 第43章 深夜投毒 叶发财好吃懒做,嗜酒如命,王婆子躺在床上起不来,叶张氏只好跟着叶柱一起下地。 亲眼看见狗子叼着野鸡,叶张氏那双绿豆眼都快瞪出来了。 小贱人! 精米白面,大鱼大肉,一天十多个煮鸡蛋也就算了,昨天还养上羊了! 狗子还会打猎! 怎么就她那么好的命,顺风顺水发大财? 凭什么? 叶张氏锄头一丢,气哼哼地回家。 走过叶兰舟门前时,就听见孩子们叽叽喳喳地大叫。 “妞妞,你太厉害了!你居然能抓狐狸!” “一张狐狸皮三两银子呐!还一次就抓了两条!” 三两! 两条! 叶张氏口水都快流到裤腰带了。 这条狗是个宝啊! 凭什么她叶兰舟就能有这么好的宝贝? 叶张氏磨着后槽牙,攥着拳头,一步一喷气地回家。 “娘,你听说了没?” 叶张氏屁股还没挨着凳子,就开始告状,一番添油加醋、煽风点火。 王婆子气得差点从床上蹦起来,眼睛都被妒火烧红了。 老头子也不知道摔着哪儿了,这会儿还下不了床。 孙子疯疯傻傻的,不知道还能不能好。 她屁股上的伤口也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捅的,又深又长,化脓出血,总也愈合不了,钻心得疼。 可叶兰舟呢? 她不但没被江阿大撇下的六个小畜生给拖累死,反而发家致富了! 叶张氏忽然一拍腿,捏着一把尖利的嗓子大叫。 “坏了!明天就是李家订下的日子,要是再不能给他们家送过去一个媳妇,他们可就要逼着咱还两石麦子啦!” 王婆子老眼一眯,满脸阴翳。 还? 呵,想得美! 吃进去的哪有吐出来的道理! 中午,叶兰舟和福嫂子回家吃饭。 大郎兴奋地对叶兰舟说妞妞抓野鸡狐狸的事情,说得有鼻子有眼,仿佛亲眼所见。 叶兰舟狐疑地瞧着妞妞,妞妞卧在太阳下,蜷成一团,懒洋洋地晒暖。 呵,这狗子成精了,瞒天过海玩得六六六啊! “晚上炖鸡,改善改善伙食。” 刘婆子心疼得直抽冷气:“野鸡可贵着呐,比家鸡贵得多。兰舟,明儿个让你大福哥赶车,你们去把野鸡和狐狸一并卖了吧。” 叶兰舟看看那野鸡,精瘦精瘦的,比家鸡要小得多。 这么多口人,也不够吃。 “好吧,那就卖了,买几只老母鸡回来。” 这样家里再吃蛋,也名正言顺了。 夜深了,山村一片沉寂。 叶张氏和叶柱两口子鬼鬼祟祟地摸到叶兰舟家附近。 妞妞卧在门口睡觉,听见动静警觉地抬起大脑袋,乌溜溜的小眼睛在黑夜中逡巡。 叶张氏假装过路,从门口走过时扔出去一个剥了皮的鸡蛋。 鸡蛋骨碌碌滚到妞妞面前。 那只鸡蛋在耗子药里浸了足足两个时辰。 叶张氏嘿嘿阴笑:“吃吧,你吃了鸡蛋,我们才能吃你。” 这么凶猛的狗子,想收为己用那是不可能的。 反正得不到,还不如毒死拖回家吃肉。 叶张氏小算盘打得噼啪响,绿豆眼里满是恶毒又得意的凶光。 第44章 送人头上瘾 妞妞受过严格训练,没有叶兰舟的命令,它根本就不吃任何东西。 它把脑袋埋进前腿,继续趴着守夜。 黑暗中看不清楚,叶张氏见妞妞低头,以为它把鸡蛋吃了,等了一会儿没见它动弹,只当毒性发作,妞妞已经被毒死了。 “当家的,成了!” 两口子得意地上前去拖妞妞,不料刚弯下腰,妞妞忽然跳了起来,张嘴就往叶张氏伸过来的手上咬。 “咔嚓”一声,腕骨应声而碎。 “啊——” 死寂的夜空中,一声尖利的惨叫直冲云霄。 叶柱吓得肝胆俱裂,顾不得叶张氏,拔腿就跑。 妞妞如闪电般追了过去,只几个眨眼的功夫就追上了,一口咬住叶柱的脚踝。 大脑袋猛力一甩,叶柱就被拽倒,疼得鬼哭狼嚎。 妞妞训练有素,咬得都不是致命要害,但能让人瞬间丧失攻击力和逃跑力。 叶张氏哆哆嗦嗦地要逃跑,妞妞追上去,又给她脚踝来上一口。 叶柱趴在地上,挣扎着往前爬。 叶张氏一只手腕被咬断了,疼得钻心,用不上力,爬都爬不了。 妞妞又给叶柱手腕来上一口,让他也断了逃跑的念想。 放倒两个小贼,妞妞借着夜色走进空间,去叫叶兰舟。 叶兰舟刚睡醒,正在煮药膳,闻见妞妞身上有血腥味,心口顿时一紧。 出去一看,黑漆漆的夜色下,地上趴着两个黑影,正在撕心裂肺地哭喊。 声音很熟悉,一听就知道,是她的好二叔好二婶。 妞妞咬着叶兰舟的衣角,拉着她走到地上的鸡蛋边,爪子扒拉了下。 叶兰舟蹲下身子,捡起鸡蛋,刚拿到面前,就闻见一股子异样的气味。 好啊,连狗子都不放过。 活该! 叶兰舟原本以为,叶柱和叶张氏多半是来偷东西的,反正没什么损失,她也就没当回事。 不料,这丧尽天良的两口子,居然来投毒! “二叔,二婶,你们大半夜的过来帮我喂狗,可真是辛苦你们了。” 叶兰舟冷冰冰地开口,黑暗中,盈满怒气的眸子熠熠生辉。 叶柱声音发颤:“兰舟,你快叫这死狗走开!哎呦!疼死我了!” 叶兰舟蹲下身子,将那颗毒鸡蛋拿到叶柱面前,厉声质问。 “说,谁的主意!” 叶柱一哆嗦,死鸭子嘴硬:“什什么?我我不明白你在……说说什么……” “是吗?”叶兰舟冷笑,“不明白?那这鸡蛋你们俩一人吃一半,你们是不是就明白了?” 叶柱吓得脸色惨白,不假思索地指着叶张氏说:“是她!都是你二婶的主意!” 叶张氏“呸”了一声,恶狠狠道:“你个窝囊废!连自己婆娘都害!” 她“嘶——嘶——”地抽着冷气,梗着脖子说:“我们就是路过,不小心掉了一颗鸡蛋,怎么?不行啊?这路是你家的?不让旁人走?” 叶兰舟气笑了。 还硬气着呢! 不见棺材不掉泪! 她正要拿鸡蛋去吓唬叶张氏,忽然,黑暗中伸出一只手,一把将鸡蛋抢走,一掰两半,快如闪电地将一半塞进叶张氏嘴里,一半塞进叶柱嘴里。 第45章 你为什么总是半夜来找我 顾长淮来找叶兰舟,刚好看见叶张氏和叶柱在她家门口晃悠。 他是山贼,她是寡妇。 他不想给她惹麻烦,就藏起来,想等那两口子走了之后再说。 不料之后狗子突然凶性大发,暴起伤人。 他想出手,但没料到狗子动作太快,伤人之后就跑。 他隔着挺远一段距离,等他赶到,狗子已经没影儿了。 他正要救人,叶兰舟过来了,他只好先躲起来。 听了几句没头没尾的话,顾长淮虽然没搞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但听见叶兰舟说鸡蛋一人一半,他就不假思索地替她办了。 叶张氏和叶柱顿时吓破了胆,抠着嗓子眼往外呕。 顾长淮瞬间反应过来,这蛋有问题。 叶兰舟冷笑:“鸡蛋这么好的东西,你们呕什么呀?” 叶张氏对叶兰舟怨毒太深,恨不得她死得越惨越好。 但叶柱并不算歹毒,他只是太爱占小便宜。 “兰舟,这鸡蛋有毒,你快救救我!我可是你亲二叔啊!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叶兰舟还没说话,顾长淮顿时怒了,飞起一脚,就把叶柱踹得打了好几个滚。 “深夜投毒,毒死你们也是活该!都给老子滚!” 说着又把叶张氏给踹飞了。 叶兰舟刚才闻过那枚鸡蛋,根据气味来看,毒性并不致死,况且他俩每人一半,要不了命。 就让他们上吐下泻、肚子疼两天,好好长长记性。 叶兰舟转身就走,顾长淮故意大声喊道:“叶大夫,我听说你医术很好,特意一路从镇上打听着找过来。我爷爷病得厉害,请你发发慈悲,救救我爷爷!” 叶兰舟脚步一顿,没回头。 清冷的声音在夜风中更是寒意飒飒,不带半点起伏。 “我深夜不出诊,明日一早去镇上,你在东街口等我。” 顾长淮央求:“叶大夫,人命关天,请你发发慈悲,我可以出双倍诊金。” “男女有别,你请回吧。” 顾长淮叹口气,失落地离开。 叶兰舟回到屋里,拿了药箱,趁着夜色,悄无声息地追了上去。 走到田边,叶兰舟出声叫道:“顾长淮!” 顾长淮回头,就见如水的月光下,少女的脸仿佛笼在一层薄纱中。 那双黑亮的眸子,像是落进两颗星星,闪闪发光。 “豆芽菜,你你你你来啦!”顾长淮惊喜交加,说话都磕巴了,“我还以为你不理我了呢!” 叶兰舟微微蹙眉,心道熊孩子就是熊孩子,幼稚可笑。 她一把年纪,怎么会跟熊孩子一般见识。 “坐。”叶兰舟发出简短的指令。 顾长淮立即席地坐下,将右手伸到叶兰舟面前。 叶兰舟打开药箱,拿出一个医用额灯戴上。 一按开关,雪亮的灯光将顾长淮的手照得纤毫毕现。 顾长淮眼睛瞪得老大,一脸惊奇:“这是什么?” 不等叶兰舟回答,他就伸手去碰,嘴里念叨着。 “这灯没油,也没见你点,怎么就着了?这么亮,比火把还亮呢!” 叶兰舟偏了一下头,避开顾长淮的手,一言不发地给他处理伤口。 顾长淮吃了个瘪,绷着脸直撇嘴。 叶兰舟收起额灯,关好药箱。 “你的伤恢复得不错,注意不要碰水,药继续吃。” “豆芽菜……” 叶兰舟一个冷眼扫过去。 熊孩子,没完没了了还。 她的实际年龄,都够当他祖奶奶了。 顾长淮被那冰冷的目光一扫,讪讪地撇撇嘴,改口道:“好好好,叶大夫,行了吧?” 那满脸哄小孩子的勉强,显得他多无奈似的。 叶兰舟:“……” 算了,何必跟熊孩子一般见识? “你为什么总是半夜来找我?” 第46章 熊孩子还是挺暖心的 叶兰舟挺无语,她夜里都是在空间睡觉的,这小子老是半夜来找她,万一撞到她进出空间,那就麻烦了。 顾长淮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脑袋,羞赧地笑了笑。 “我是山贼嘛,白天来找你,怕给你惹麻烦。再说……” 顾长淮顿了顿,想了一个委婉的说辞。 “你也说了,男女有别,女孩子家名声要紧,我不想你被人非议。” 叶兰舟皱了皱眉,心里有那么几分欣慰。 这孩子总算没熊到家,还是有几分靠谱的。 “你刚才说你爷爷得了重病,他什么症状?” “我爷爷早就去世了,我那是怕那两个人出去胡说八道,随口胡诌的。” 顿了顿,问道:“他们真的是你二叔二婶?” 叶兰舟点了点头。 顾长淮顿时同情心暴涨,唏嘘不已。 “你怎么会有那种家人?他们也太恶毒了吧!” 忽然想起前几天在小破屋看见叶发财,忍不住又是一番碎碎念。 “我那天去找你,看见你爷爷,他说你被烧死了,还说你不孝顺,烧死也是活该……” 说着说着,顾长淮就闭了嘴,懊恼得要命。 摊上这样的家人,她心里指不定多苦呢,他又何苦揭她伤疤? “豆芽……叶大夫,你别往心里去,他们……他们那种货色,你别跟他们一般见识。” 叶兰舟笑了,这熊孩子还是有点善心的嘛! 她随手拍了拍顾长淮的肩膀,单纯是祖奶奶对重孙子的赞许。 “放心吧,他们影响不了我的。” 顾长淮心口猛的一绷,瞬间停跳。 白生生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蹿红。 她她她她……她刚才干什么了? 一个女孩子,竟然拍男人肩膀! 这简直就是胆大包天! 有伤风化! 顾长淮蹭的一下跳起来,拔腿就跑,眨眼间消失在夜幕中。 夜风清冷,呼啸而过。 顾长淮脸上的温度,却久久没降下来。 叶兰舟错愕不已,一头雾水。 这熊孩子的脑回路,似乎有异于常人。 算了,不管他,回家睡大头觉去。 远远的,就见离家五十米左右的地方围着好多人。 有挑灯的,有举火把的,吵吵嚷嚷,跟菜市场似的。 叶兰舟趁着没人在意回到家中,然后开门出来查看。 “出什么事了?大半夜的这么热闹。” 她揉着惺忪的睡眼,哈欠连天。 福嫂子说:“大半夜的就听见鬼哭狼嚎,我还当是做梦呢,叫你大福哥起来一看,好家伙,这原来是这两口子。” 叶兰舟上前一看,惊讶地叫道:“二叔,二婶,你们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叶张氏一看叶兰舟那一脸无辜样儿,气得目眦欲裂,肝胆爆裂。 “叶兰舟!你个丧天良的畜生!你竟然放狗咬我们,还装成没事人一样!你个黑心肝的,阎王爷早晚收了你去!” 叶兰舟一脸懵逼,眨了眨眼睛,愣了好一会儿才问道:“你们是被狗咬了?” 地上的血迹拖成好几条弯弯曲曲的线,叶张氏和叶柱就跟血人似的。 叶兰舟拧着眉头,一脸疑惑地嘀咕。 “你们大半夜的不睡觉,到我家来撩逗狗子干什么?” 人群中顿时爆发出哄堂大笑。 傻子都能听出弦外之音。 我家都养狗了,你们还来偷东西,不是找死是什么? 第47章 将计就计 叶柱又疼又怕,冷汗淋漓,哭丧着脸哀嚎。 “兰舟,你把毒给我们解了吧!我不想死啊!” 叶兰舟眉头挑得老高,眼睛瞪得老大,一脸震惊。 “什么毒?你们中毒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叶张氏怒火焚身,声嘶力竭地大骂。 “叶兰舟,你个杀千刀的!你给我们吃毒鸡蛋,你还装傻!” 叶兰舟皱着眉头,眼神冷了下来。 “二婶,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乡亲们都看在眼里,我此时此刻才走出屋门,我什么时候给你吃毒鸡蛋了?” 吃瓜群众听见“毒鸡蛋”三个字,更是群情激动,你一嘴他一舌,叽叽喳喳吵翻了天。 叶兰舟的声音清冷无温,在满堂嘈杂中莫名的有股子震慑人心的力量。 “二叔二婶大半夜的不睡觉,跑到我家来撩逗狗子,还说什么毒鸡蛋,该不会是你们拿着毒鸡蛋来我家投毒,反而被狗子咬伤了吧?” 叶张氏张口就要狡辩,吃瓜群众已经认定真相,纷纷嘲笑起来。 “叶柱,你大哥可就兰舟这么一个女儿,他尸骨未寒,你就想毒死他女儿,你也不怕你大哥半夜来找你!” “人家都说黄蜂尾后针,最毒妇人心,可真是一点儿没错。” “上回你们放火,兰舟没跟你们计较,这一回你们投毒,真是越来越过分了!” “不行!不能让如此恶毒的人留在叶家村,谁知道以后他们会干出什么丧良心的事?” “对!赶走他们!我们叶家村容不下畜生!” “……” 叶柱又懒又怂,怕死得要命,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求叶兰舟救命,给他们解毒。 叶兰舟爱莫能助地叹气:“二叔,这毒是你们下的,又不是我下的,我连什么毒都不知道,哪能解得了?再说我也就跟我爹学了几天,勉强认得些药材,解毒这么厉害的本事,我可不会。” 叶柱朝着叶张氏哭喊:“死老婆子,你下的什么毒,你倒是说啊!” 叶张氏还嘴硬,梗着脖子犟:“哪有毒?你别听她胡说八道!” 叶柱急了,破口大骂:“你个黑心婆娘!你自己想死就自己去死,别拉着老子给你陪葬!” 叶张氏呼哧呼哧地直喘粗气,好半天才恨恨地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迸。 “耗——子——药!” 她承认亲手投毒,吃瓜群众们骂得更响了,各种冷嘲热讽,如潮水般汹涌而来。 叶兰舟等大家骂了个够,才懒洋洋道:“好在是耗子药,毒性不强,要不了命,上吐下泻几天也就没事了。” 叶柱精神一松,趴在地上起不来了。 叶张氏虽然凶狠毒辣,但也怕死。 她知道叶兰舟不肯救她,所以一直没低头,免得自取其辱。 现在知道耗子药不致命,她也松了一口气,浑身脱力,趴在地上,瞪着眼睛,死狗似的,动动手指的力气都提不起来。 有村民要去请族长,被叶兰舟拦住了。 “他们中了毒,又被狗咬伤,也受到了惩罚,这件事就算了吧。” 有村民反对:“那怎么行?他们太恶毒,谁知道以后还会做出什么事?” “他们到底是我的长辈血亲,我爹没了,爷奶就剩下二叔这么一个儿子。我是嫁出去的女儿,不能给爷奶养老送终,老人家的后半辈子还指望着二叔二婶。如今世道艰难,真要是把他们赶出去,他们可怎么活啊?” 叶兰舟说着说着,就红了眼圈,声音染上了哽咽。 吃瓜群众顿时被她的深明大义、善良心地所折服,纷纷夸赞她是个孝顺的好孩子,同时对叶柱两口子更加唾弃。 叶柱都被叶兰舟这一番说辞感动到了,不禁狠狠瞪叶张氏一眼。 个败家娘们,都是她兴风作浪,搞得家宅不宁。 叶张氏恨得简直要发狂,恨不得扑上去撕碎叶兰舟,吃她的肉,喝她的血。 明明一切都是她搞得鬼,差点要了他们的命,乡亲们还以为她是什么菩萨心肠呢。 可不管叶张氏说什么,只会引来变本加厉的嘲笑与呵斥。 叶兰舟可怜巴巴地拜托乡亲们将叶张氏和叶柱送回去,她主动提出帮他们包扎伤口,叶张氏怕她趁机报复,死活不让。 叶兰舟就给叶柱随意敷了些止血的草药,拿布一包。 至于什么接骨缝合,省省吧。 第48章 交出我儿媳妇 一大早,李铁柱就带着媳妇李何氏、儿子李富贵,以及本家和李何氏娘家的十来个兄弟,浩浩荡荡地杀到王婆子家。 “姓叶的,这都一个多月了,你们还没把富贵媳妇送过来,这亲我看你们是不想结了是吧?” 李何氏生得膀大腰圆,又高又壮,肤色白净。 一张满是横肉的脸上,眼睛被挤成两条细缝。 乍一看,就跟褪了毛的大肥猪似的。 叶发财、王婆子、叶柱、叶张氏,四个老的没一个能下得了床。 王婆子“哎呦”“哎呦”地直叫唤。 “富贵娘,你别恼,这亲咱们都是真心实意要结的,只是你看,我们家这些日子不太平啊,遭灾了啊!” “我呸!”李何氏一蹦三尺高,“你们家遭灾,关老娘屁事?今天你要是不能把我们家富贵媳妇交出来,老娘把你拉回去给我儿子传宗接代!” 王婆子平时凶悍得很,但李何氏块头又大,人又泼辣,还带着十多条壮汉,她哪儿敢撒泼? 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 “富贵娘,我们家兰舟啊,那可是个有本事的。你去打听打听,她如今过的是什么日子?” “吃香的喝辣的,顿顿鸡鸭鱼肉,不是我吹,你们祖上八辈儿都没见过那么阔气的人家。” 李何氏那双小眯眼怎么瞪也还是两条缝,冷笑连连。 “你甭跟我扯,我就问你要儿媳妇!今儿要是不能把我儿媳妇交出来,老娘一把火烧了你的老鳖壳!” 叶王氏老眼里闪过一抹恶毒的光,嘿嘿赔笑脸。 “富贵娘,你来,我同你说几句话。” 李何氏都已经带着人找上门来,不怕她使诈,就骂骂咧咧地靠了过去。 “那死丫头脾气大,性子烈,死活要替江阿大那个死鬼守寡,养那几个拖油瓶。” “我到底是她奶,不好逼得太紧。你们正好今天来了这么多人,冲进去把她带走,回去就洞房,早早地怀上个一儿半女,她还不死心塌地地跟你家富贵过日子?” 李何氏一听,眼睛顿时亮了。 管她乐意不乐意,绑回家成了夫妻,生下孩子,这日子就稳了。 “兰舟她有本事,会挣钱。将来到了你们李家,一准儿能带着你们过上阔绰日子。富贵娘,到时候你可别忘了咱这一门穷亲戚。” 李何氏不耐烦听王婆子哔哔,挥挥手就带着兄弟们过去抓人。 叶兰舟正在挤羊奶,三个小的坐在她面前,眼巴巴地瞅着。 妞妞甩着大尾巴走来走去,监督大郎二郎三郎读书。 谁读书的声音小了些,它就一尾巴抽过去。 三郎不爱读书,老是想偷懒,被妞妞抽了好几下,吱哇乱叫,捂着屁股直跳脚。 叶兰舟哈哈大笑:“三郎,再不用功,罚你今天不许吃鸡蛋喝羊奶,还要去割两大筐草喂羊,不然饭都没得吃!” 李何氏刚好听见“吃鸡蛋喝羊奶”,心头砰的一跳,热血沸腾。 王婆子没骗她,这个儿媳妇日子过得可真是富得流油啊! 第49章 又一波送人头的 李何氏挥挥手,李家和何家的十几个兄弟们呼啦一下冲进篱笆墙。 几十只半大的鸡鸭鹅满院子踱着步吃食,三只小羊活蹦乱跳,追逐打闹。 一帮子大老爷们捋起袖子,满院子跑,抓鸡抓羊。 叶兰舟愣了一下,哭笑不得。 光天化日之下,她居然被人上门打劫了。 好家伙,比大义寨那帮子山贼都嚣张啊! “你们是谁?干什么的?”叶兰舟坐着没动,冷声质问。 李何氏扭着肥壮的身子走到叶兰舟面前,小眯眼将她上下打量好几遍。 唔,眉清目秀,长得倒是不赖。 就是太瘦了,那身子骨细细弱弱的,怕是不大好生养。 但看看满院子的鸡鸭鹅,一头大母羊,三只活泼的小羊羔,以及绿油油的看不出是什么的菜,李何氏乐得眉开眼笑。 以后这些家当,可就都是他们老李家的啦! 李何氏一把拉过儿子,昂着下巴掐着腰,趾高气昂地下令。 “你就是叶兰舟,是吧?我是你婆婆,他就是你男人李富贵。走吧,跟我们回去!” 叶兰舟懵了懵,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哦!就是王婆子逼原主改嫁的傻子。 叶兰舟脸一冷,霍的站起身,目光瞬间锐利如出鞘的刀。 “敢到我家放肆,谁给你们的胆?” 李何氏见她突然变脸,当婆婆的被冒犯,顿时怒了。 还没过门呢,就这么厉害。 这要是不给她个下马威,以后她这个当婆婆的,还怎么镇得住儿媳妇? “小贱人,你怎么跟婆婆说话呢!你娘死得早,没人教你,我今儿个就替你娘教教你规矩!” 李何氏袖子一撸,蒲扇般的大手一扬,就要扇叶兰舟巴掌。 叶兰舟脑袋一偏,上身微侧,李何氏那一巴掌就落空了。 她一把扣住李何氏的手腕,轻轻一扭一带。 李何氏劲使大了,刹不住车,“嗷”的一嗓子惨叫,跌跌撞撞地往前冲了好几步,直往母羊身上撞。 母羊带着崽,格外凶悍,见李何氏冲过来,跳起来就一头往她身上顶。 两只老大的羊角,准确无误地顶到李何氏肚子上,将她顶得一屁股坐在地上,痛得“哎呦”“哎呦”直叫唤,半天爬不起来。 妞妞早就等得不耐烦了,但叶兰舟没下令,那帮糙汉子又没伤人,它不敢私自行动,急得直呜呜。 叶兰舟一动手反击,妞妞顿时如闪电般窜了出去,咬住一个抓鸡汉子的手腕,大脑袋一甩,用力拖拽。 一口放倒一个,干脆利落。 顿时,惨叫四起,鲜血狂飙。 大郎二郎三郎不约而同丢下书,每人抱起一个小的往屋里跑。 不一会儿,大郎拎着一条板凳,二郎拎着顶门棍,三郎拎着擀面杖,嗷嗷叫着冲了出来,对着被妞妞放倒的糙汉子们一通猛捶。 动静太大,福嫂子过来查看,一见闹嚷嚷地打了起来,马上叫家乐去请族长,她则去叫叶大福,以及周边的邻居。 外村人找上门来欺负孤儿寡母,那还了得? 周边几家邻居的爷们正要动手,却惊愕地发现,那帮子外来汉全躺了,满地打滚,没一个能爬起来的。 叶兰舟坐在小板凳上,慢条斯理地挤羊奶。 大郎二郎三郎站得笔直,大声读书。 妞妞昂着脑袋甩着尾巴监督,时不时地抽三郎一尾巴,抽得他捂着屁股直跳脚。 大伙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 刚才发生了什么? 这孤儿寡母的,不一会儿就放倒十多条壮汉? 但那满地的鲜血,震天响的痛叫,无一不清楚明白地昭示着,这场战斗以孤儿寡母完胜告终。 第50章 悔不当初 族长叶发荣来后,一看是李铁柱一家,就知道又是王婆子干的好事。 他把来人一通好骂,放下狠话,再敢来找叶兰舟的麻烦,就把他们通通打断腿,让他们站着进来,躺着出去。 吃了这么大的亏,李何氏肝胆俱裂,哪儿还敢打叶兰舟的主意? 她只是想给傻儿子娶个媳妇,生个娃娃传宗接代,可不想请尊女煞神回来,把全家的小命都给报销了。 王婆子收她一石麦子,还坑得她差点死在叶兰舟家,想起这茬,李何氏就恨得直咬牙。 一行人屁滚尿流地逃跑,一窝蜂涌到王婆子家,一通打砸,将能搜刮的都搜刮干净,就连半篮子野菜都没放过。 王婆子又气又急,心疼得要命,挣扎着想拦,一个用力翻身,“咣”一下掉了床,屁股着地,疼得她差点魂灵出窍。 本就不富裕的家庭,经过一番洗劫,更是雪上加霜。 王婆子坐在地上,拍着腿嚎啕大哭。 这下可怎么活呦! “叶兰舟!叶兰舟!不弄死你个小贱人,算我白活几十年!” 叶柱唉声叹气:“娘,算了吧。” “算了?!”叶张氏咬牙切齿,“小贱人把咱们害得那么惨,想就这么算了?没门!” 叶柱一个白眼翻过去,怒气冲冲地骂:“都是你个搅家精!你还有脸怪兰舟,这一切明明都是你闹出来的!” 叶柱只是想占点便宜,捞点好处,并不想把叶兰舟往死路上逼。 而这一系列操作下来,他总算是看明白了,他们根本不是叶兰舟的对手。 全家被折腾得老的下不来床,小的傻了一个,而叶兰舟呢? 吃香的喝辣的,日子红红火火,全村谁不眼红? 叶柱不敢骂老娘,只能骂婆娘。 “大哥刚死,你就把兰舟卖给江阿大,那江阿大是什么人?穷光棍汉子,还带着六个拖油瓶,吃了上顿没下顿的,你这不是把兰舟往火坑里推么?” “那也就罢了,江阿大前脚刚死,你后脚就要把兰舟卖给傻子李富贵。那傻子要是也死了,你是不是还想再把兰舟卖给第三家?” “人家兰舟有本事,挣了钱,你就去抢粮食,抢不到粮食又去偷鸡,偷鸡不成就放火。你咋恁黑的心呢?真要是烧死人,你心里就舒坦了?你也不怕半夜睡不觉?你亏心不?” “小河偷蛋摔成傻子,那是他自己嘴馋,也能怪到人家兰舟身上?兰舟叫他去偷蛋的?还是兰舟推他的?你个当娘的自己不会管教孩子,还有脸怪旁人?” “人家兰舟养狗,你要去投毒,现在好,咱俩都中了毒,我这又拉又吐的,半条命都没了,你满意了?” “兰舟从没主动招惹过你,偏就你个乌眼鸡见不得她好。我咋就倒了八辈子血霉,娶了你这么个搅家精,闹得全家不安生!” 叶张氏连拉带吐折腾大半天,原就无精打采。 叶柱吧啦吧啦一通骂,骂得叶张氏恼羞成怒,一口气没上来,晕过去了。 叶发财听了叶柱的话,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忍不住把王婆子骂了个狗血淋头。 王婆子哪儿肯承认这一切都是自己作的,跟叶发财大吵一架,吵着吵着,忽然悲从中来,嚎啕大哭。 她做这一切,不也是为了他们么? 要不是为了让家里的日子好过些,她至于背着千夫所指的骂名,跟亲孙女过不去么? 现在连男人儿子都不理解她,明着暗着指责她,那她做这一切,究竟有什么意义? 第51章 你来干什么 一家子大人都躺下了,家里地里的活没人干,王婆子一家瞬间陷入捉襟见肘的窘境。 叶小河疯疯傻傻的,满村子乱窜,饿急眼了随便什么都吃,或偷或抢,被人揍了也不在乎。 叶小山没人管没人问,饭都吃不上,还要听几个老的吵架,急得直抹眼泪。 他没办法,只得哭哭啼啼地去找叶兰舟。 傍晚,家家户户冒起了炊烟,叶兰舟家更是香气四溢。 叶小山脖子伸得老长,不停地吞口水。 他远远地站着,扯着嗓子大叫:“姐!兰舟姐!你在家吗?” 三郎带着弟弟妹妹们在院子里玩,看见叶小山,他快步跑了过去,毫不客气地翻白眼。 “喂!你来干什么?” 叶小山窘迫地搓着手,脸涨得通红,支支吾吾:“我……我找我姐。” “那你上你家找去,你来我家干什么?走走走,我家没有你姐!” 三郎手摆得跟招财猫似的,不耐烦地赶人。 叶小山被王婆子和叶张氏惯得无法无天,从来不把叶兰舟这个病秧子赔钱货放在眼里。 如今上门求人,被拖油瓶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地一通怼,他顿时恼了。 叶小山一个箭步冲上去,揪住三郎的衣领就推搡。 三郎还没出声,在院子里陪孩子们玩的妞妞就闪电似的窜了过来。 叶小山吓得连忙松手,转身拔腿就跑。 三郎哈哈大笑,叫道:“妞妞,回来吧。” 娘说过,得饶人处且饶人,他不跟怂货一般见识。 妞妞甩着大尾巴,一阵风似的跑回来,围着三郎转了两圈,两条前腿扒着三郎的肩膀,站起来舔他的脸。 三郎个头不大,瘦瘦弱弱的。 妞妞六七十斤重,大力一扑,三郎“哎哟”叫着摔了个大屁蹲。 三个小的走的走,爬的爬,一拥而上,和妞妞一起围攻三郎。 三只小羊羔也来凑热闹,拿小脑袋顶三郎。 孩子们又笑又叫,闹成一团。 不一会儿,屋里响起叶兰舟的声音。 “三郎,带弟弟妹妹们去洗手,来吃饺子喽!” 叶小山远远地看着,悲从中来,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如丧考妣。 叶兰舟日子过得红红火火,他们家却一天比一天凄惨。 混到如今,连饭都吃不上了。 叶小河正满村乱窜,知道他傻,村民们都不跟他一般见识,老远看见他过来,就把门关上,根本不给他钻空子的机会。 有几个促狭的,就逗他说叶兰舟家大鱼大肉,让他去吃。 叶小河嘴里叽里咕噜叫着,直往叶兰舟家跑。 叶小山见他过来,擦了把眼泪,叫道:“小河,跟我回家去!” 叶小河置若罔闻,看都没看叶小山一眼,直奔叶兰舟家而去。 叶小山顾不得多想,赶忙追上去,想拦住他。 爷奶爹娘全都伤的伤病的病,没一个能下得了床的。 要是弟弟再有个三长两短,他就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叶小河前脚冲进院子里,叶小山后脚追了进来。 妞妞从屋里跑出来,汪汪叫着示警。 叶兰舟出来一看,见是他们兄弟俩,脸色微冷。 “你们来干什么?” 叶小河嗷嗷叫着就往屋里冲:“饺子!我要吃饺子!全是肉!好吃!真好吃!” 叶小山死死地拉住他,又委屈又着急,一开口,眼泪就失控了。 “姐!你帮帮我们吧!求求你了!爷摔伤了,奶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身上豁了个大口子,一直不见好,爹娘又……小河摔成傻子,就剩我一个人,我可怎么办啊!” 第52章 对敌人不要手软 叶小山越说越崩溃,一屁股坐在地上,捶着地嚎啕大哭。 他手一松,叶小河就往里闯,抢过一只碗,下手抓饺子往嘴里塞。 大郎二郎抓住他就揍,揍得他嗷嗷直叫,却不舍得松开碗。 叶兰舟看看大的,再看看小的,叹了口长气。 托生到这种人家,兄弟俩也够倒霉的。 “进来吧。” 叶小山哭哭啼啼地走进屋里,见叶小河被揍得鼻青脸肿,连忙上去护住他。 “你们、你们别打我弟弟……别打我弟弟……” 叶兰舟见他还知道护着叶小河,心里不由得一软。 这孩子本性不坏,只是家里没一个好东西,没给他建立起正确的三观。 要是有人严加管教,他还有救。 当然,这不关叶兰舟的事,她也没兴趣替别人管教孩子。 晚上包的饺子,叶兰舟懒得动手,饺子是大郎二郎包的,按照每个人的饭量来,刚好够吃,没得多。 “大郎,去拿两个馒头给他们。” 大郎拉长脸,撅着嘴,拿来两个冷馒头,往叶小山怀里一塞。 叶小河抢了大半碗饺子,他手上满是泥灰,又抓又捏,弄得碗里脏兮兮的,倒人胃口。 大郎把那碗饺子也递了过去:“喏,吃吧!” 叶小山馋得直流口水,捏了一个饺子进嘴里,嚼吧两下就吞了。 他啃着冷馒头,眼睛不停地往碗里瞟,但没再动,而是把那半碗饺子让给了叶小河。 叶小河吃完一大碗饺子,打了个饱嗝,嘿嘿傻笑着跑了出去。 叶小山叫了两声,叶小河理都不理,眨眼功夫跑没影儿了。 叶小山鼻子一酸,眼泪扑扑簌簌往下掉。 “姐,他们都说你医术高明,你给小河治治吧!还有爷奶,还有爹娘,他们都病得那么厉害,要是不治,他们会死的!” 大郎冷笑:“现在知道求我娘了?他们逼我娘嫁给傻子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自己会有这一天?” 二郎接道:“他们放火烧我家屋子的时候呢?抢我家粮食的时候呢?你爹娘投毒,想毒死我们,还有你们兄弟俩,你们来我家偷蛋,我们还没找你们算账呢!” 孩子们说一句,叶小山哆嗦一下。 孩子们说完,叶小山腿一软,跌坐在地上。 他知道奶奶和娘不是好人,但没想到,他们居然干得出投毒放火这么恶毒的事。 “姐,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姐,我求求你,看在咱们是一家人的份上,你救救我们,救救我们吧!” 叶兰舟冷然道:“我跟你们不是一家人。” 原主就是被他们害死的,现在他们自作自受,又想起“一家人”来了? 叶小山捂着脸,哭得一抽一抽的。 “姐,你要是不救救我们,我们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叶兰舟不为所动。 她今天肯给这兄弟俩一口吃的,都是看在他们还是孩子的份上。 小的她可以原谅,但老的,她说什么都不会原谅。 她对他们最大的善,就是不落井下石,没亲手了结他们。 “我和你们早已划清界限,以后你不要再来我家。妞妞野性难驯,攻击性强,要是咬伤你,我可不负责。” 叶兰舟面无表情,语气冰冷,不带半分心软。 叶小山一愣一愣的,呆呆地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知道她不会心软,这才哭哭啼啼地走了。 大郎松了一口气,说道:“娘,我以为你会答应救他们呢。” “救他们干什么?等他们好了,再来放火投毒吗?” 叶兰舟冷笑,神情忽然变得无比严肃认真。 “你们记住,对待敌人,永远不要心慈手软。” 第53章 致富小能手 一大早,叶兰舟就去收网。 五张网,捕获三条大青鱼,两条大鲤鱼,一条大草鱼,四条小鲫鱼。 孩子们兴奋得嗷嗷叫,争着抢着去抓鱼。 四郎被青鱼甩了一尾巴,哭得嗷嗷的,逗得大家捧腹大笑。 叶兰舟吩咐大郎二郎三郎,将鱼分别给自家前后左右的邻居们送过去,感谢他们在叶柱两口子投毒时仗义执言。 前几天拦河放水,折腾好几天,每家每户也才分到一斤六两鱼,还是连头带尾,没几块好肉。 叶兰舟一出手,就是好几斤重的大活鱼,分到鱼的那几家都感激不尽,亲自上门道谢。 叶兰舟正坐在院子里挤羊奶,几个婶子大娘前后脚来了。 “哎呀,兰舟,你真是太客气了!怎么送这样贵重的东西?这叫我们怎么好意思呀?” “这一向多亏婶子大娘们帮衬,我感激得很,平时没什么好东西,今儿个运气好,网到几条鱼,就赶着给各位送过去。” “人家都说,远亲不如近邻。我们孤儿寡母的,全仗着乡亲们帮护,要不日子哪还能过得下去?” 其实大家都知道,叶兰舟是凭自己本事把日子过好的。 治病救人,凭的是医术,即便是捡蛋抓鱼,那也是人家有好运气,旁人羡慕不来。 犯眼红病的都是捞不到好处的,真正能得到好处的,大多是想着跟叶兰舟搞好关系,以后才能得到更多好处。 早饭后,叶兰舟主动带着福嫂子和赵婶子一起去采南瓜。 一共有两个大南瓜表皮变黄,完全成熟,足有十多斤重,两个表皮发硬,再长几天也能成熟。 嫩南瓜有五六个,大小不等。 叶兰舟将两个大南瓜摘下来,放进背篓,上面用药草盖住。 福嫂子跟赵婶子主动背起背篓,生怕叶兰舟累着。 回到家,将南瓜切开,籽掏出来,淘洗干净,南瓜瓤给福嫂子和赵婶子分了。 叶兰舟将南瓜籽种上,想试试看,如果收成良好,可以分发给村民们去种,起码能让大家填饱肚子。 种好南瓜,时候还早,福嫂子硬是拉着叶兰舟进山采药。 妞妞甩着大尾巴跟着去,不一会儿就跑没影儿了。 两人正采着草药,忽然听见一阵急促的狗叫声。 叶兰舟心头警铃大作,出状况了! 她立即往声音传来的地方跑过去,同时心里默念一声,手中就多了一把精致小巧的火铳。 赶过去一看,好家伙! 妞妞正跟一头健壮的野猪搏斗,那野猪龇着老长的獠牙,闷头往妞妞身上撞。 妞妞敏捷地跳跃躲开,从侧后方扑上去,撕咬野猪。 福嫂子吓得直叫老天爷,拉着叶兰舟就要逃跑。 叶兰舟打了声唿哨,冲妞妞比划一个手势,然后跟着福嫂子逃跑。 妞妞心领神会,瞬间躲入空间。 野猪找不到妞妞,大发雷霆,没头没脑地去撞树。 妞妞从空间窜出来,出其不意地袭击,咬住野猪的要害,死命甩脑袋撕扯。 也就两个来回,野猪就倒在地上,蹬了几下腿,就不动弹了。 第54章 顾长淮,放开我儿子 妞妞大获全胜,发出嘹亮的叫声。 叶兰舟立即跑回去,就见妞妞正咬住野猪的脖子,拼尽全力拖行。 “福嫂子,你快回家去,叫大福哥来帮忙。” 福嫂子都看傻了,好半天才打了个激灵,回过神来,“哦”了一声,拔腿就跑。 “妞妞,你可真是让我刮目相看!说,你到底还有多少隐藏技能没开发?” 妞妞甩着大尾巴,大脑袋在叶兰舟手心里蹭着撒娇卖萌,舔她的手背。 “你还能抓什么?明儿个继续,我这天天吃鱼吃蛋,都快腻死了。你再去抓点别的什么,给我改善改善生活。” 妞妞一听,眨巴眨巴眼睛,嗖的一下,钻进草丛不见了。 叶兰舟:“……” 这货是真成精了! 不一会儿,妞妞叼着一只野兔子回来,冲着叶兰舟汪汪叫了两声,又消失了。 等叶大福两口子风风火火赶来时,地上已经摆满了猎物。 一只足有一百多斤重的大野猪,两只野鸡,三只野兔子。 福嫂子惊得合不拢嘴:“这这这……都是妞妞抓的?” 叶兰舟得意洋洋:“我也没那个本事啊!” 福嫂子把野鸡和野兔装进背篓,叶大福扛起野猪,福嫂子在后头托着,吭哧吭哧地下山。 叶兰舟叫了两声,把妞妞叫回来。 一下山,穿过田野回村,顿时引来无数侧目。 妞妞昂首挺胸,雄赳赳气昂昂,跟打了胜仗的将军似的。 到了家,把猎物卸下来,两口子不等吩咐,就各自忙活开了。 四邻八舍都围过来看热闹,把院子围得里三层外三层,水泄不通。 刘婆子张罗着烧水,叶大福两口子抬过来一个大木桶,把野猪放进去,褪毛、开膛破肚、分割成块。 李婆子处理野兔,赵婶子处理野鸡。 叶兰舟将一整条后腿送给叶大福家,两口子说什么都不肯要,只收了全副下水和猪头。 叶兰舟又送了一只野兔和一只蹄髈给他们,给赵婶子家也是一只野兔一只蹄髈,其他围观的乡亲们都是见者有份,或多或少都分了一刀。 一百多斤重的大肥猪,瞬间被瓜分干净。 叶兰舟只留了两扇排骨、四只猪蹄、一条尾巴,以及一块后腿肉。 当晚,小半个村子都吃上了久违的猪肉。 来晚的、不知情的,都懊恼得要命,闻着满村子的香气直吞口水。 有几个胆子大的,组织了十来个年轻力壮的汉子,举着火把进山打猎。 没道理狗都能满载而归,人却什么也捞不着,是吧? 顾长淮翻山越岭来找叶兰舟,离得老远,就看见山上亮起十多支火把。 他心里瞬间警铃大作。 一定是那帮子鹰犬在搜山,想要将大义寨一网打尽。 顾长淮看了眼裹成粽子的右手,咬了咬牙,悄悄隐没在夜色里。 叶兰舟家养着战斗力爆表的狗,顾长淮不敢直接过去,想了想,纵身跳上房顶,然从窗户翻进去。 妞妞听见动静,虽然没看见人,但闻到空气中有陌生气息,立即汪汪大叫起来。 叶兰舟在空间里,依稀听见外头有异响,连忙出来查看。 大郎被狗叫声惊醒,就见微弱的油灯光芒下,一条陌生的黑影正在靠近。 他蹭的一下跳起来,迎上去就是一拳。 顾长淮眉头一挑,饶有兴趣地侧头避过,左手闪电般伸出,去扣大郎的手腕。 满以为十拿九稳,不料大郎手腕一沉,从一个格外刁钻的角度避过,矮身一个扫堂腿反击。 顾长淮心头砰的一阵巨颤,不退反进。 大郎根本没看清他是如何动作的,就被他一脚踢在心口,踉跄着跌出去两步,撞在门板上。 顾长淮用的是巧劲,那一脚没踢实。 大郎揉揉心口,发现不疼,恼怒地大叫一声,挥拳又要往上扑。 顾长淮迅捷如电地出手,快准狠地扣住大郎的肩膀。 大郎挣扎了下,疼得直龇牙,根本挣不开。 “你是谁!” “你是谁!” 两人不约而同地开口。 不同的是,顾长淮眼中惊疑不定,屏气凝神,而大郎则是满脸怒气。 叶兰舟适时出现,一看眼前情形,连忙喝道:“放开我儿子!” 第55章 不是你想的那样 顾长淮一看叶兰舟来了,立即放手。 家里接连遭贼,大郎憋着一肚子火气,以为顾长淮也是来偷东西的,黑着脸上去就是一拳。 顾长淮没想到叶兰舟都来了,这小子还动手,毫无防备,冷不丁一拳到了面门,他只能狼狈地侧头避过。 拳头堪堪贴着耳朵擦过,吓得顾长淮冒出一脑门子汗。 臭小子,下手可真够狠的! 妞妞从窗口跳进来,小眼睛死死地盯着顾长淮,做好随时进攻的准备。 孩子们都醒了,幺妹嘴一撇,哭了起来。 “妞妞去守门,大郎,带弟弟妹妹们睡觉。” 妞妞从窗口跳出去,大郎则跑回床边,抱起幺妹安抚。 顾长淮的目光追随着大郎的身影,还在回味他刚才躲开他的那一招。 那一招密不外传,这小子怎么会? 难道? 叶兰舟是真的火了,沉着脸语气含怒:“你过来!” 熊孩子,越来越过分了! 大半夜的闯到她家,对她儿子动手,胆子长毛了! 顾长淮回过神来,跟着叶兰舟进了堂屋。 叶兰舟点亮油灯,在桌边坐下,冷着脸问:“干嘛来的?” 顾长淮脸色凝重,叹了口长气。 “大义寨被朝廷的鹰犬盯上了,这一回恐怕在劫难逃。我肩负整座寨子的安危,不得已来求你。” “求我干嘛?指望我帮你跟朝廷作对?”叶兰舟冷笑,“我早说过,山贼不好当,你要是真的担心寨子安危,就趁早收手,带着他们开荒种地,总能维持生计。” 顾长淮眼帘低垂,苦笑了声。 收手? 谈何容易! “我的伤还要多久才能好?强敌随时可能来犯,我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好起来,否则……” 顾长淮没再说下去,眉头紧锁,一脸愁容。 叶兰舟给他换好药,面无表情地道:“我没那个本事,你另请高明吧。” “豆芽菜……不,叶大夫,我真的是走投无路了,求你大发慈悲,救救大义寨吧!大义寨上下一百二十九口,那可都是活生生的人命啊!” 顾长淮紧紧地抓住叶兰舟的衣袖,言辞恳切地哀求。 他从没向任何人低过头,然而强敌当前,他却重伤在身,几乎成了废人。 如果求叶兰舟,能够为寨子换得一线生机,他现在就能给她跪下磕头。 叶兰舟定定地看着顾长淮,好一会儿才叹了口长气。 “顾长淮,我是大夫,不是神仙。” 顾长淮嘴唇动了动,没出声,手默默地松了。 叶兰舟想了想,说道:“大义寨处在深山之中,人迹罕至,只要你们不主动露面,想来对手也很难找到你们。” “寨中一百二十九张嘴,总要吃喝。不主动露面,如何维持生计?” 叶兰舟气笑了。 都被朝廷盯上了,还想着打家劫舍,拦路剪径,这不是上赶着找死么? 顾长淮见叶兰舟笑意讥讽,知道她误会了,连忙解释。 “如今年景不好,寨子里几乎没有存粮。如果不去镇上购买粮食,大家就要饿肚子了。然而一旦去镇上,很可能会中埋伏。” 那伙人就在镇上落脚,他们一旦大规模地采买粮食,肯定会惊动对方,无异于自投罗网。 “叶大夫,其实我们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哦?”叶兰舟眉头微挑,随口一问。 她并不在乎大义寨是什么样子的,也不在乎顾长淮是什么样子的。 她只是来自异世的一缕魂魄,落在叶家村,带着六个孩子艰难度日。 她只想保护好孩子们,好好生活下去。 其他的,她管不了那么多。 第56章 出手相助 顾长淮似乎有些羞涩,抿了抿唇,犹豫着组织语言。 “我们打劫的都是贪官污吏、土豪劣绅、奸商市侩,所得财物,大半分给灾民穷人,仅留勉强果腹的财物维持寨中老少吃喝。” 顾长淮忐忑地看着叶兰舟,怕她不信,举起裹成粽子的右手发誓。 “叶大夫,我说的都是实话,我们真不是为非作歹的恶人!” 叶兰舟顿时想起,那天顾长淮让秃子送自己回来时,秃子手里拿着钉耙,耙齿还带着湿润的泥土。 可见,寨民们日常是种田劳作的。 只是如今年景不好,他们又住在山里,没什么好地,收成只会比寻常庄稼人更差。 叶兰舟想起空间里的南瓜,心念一动。 “你若信得过我,就将寨子里的兄弟们暂时疏散开来。开荒种地,先躲一阵子。” 顾长淮苦笑:“我说豆芽菜,你可真是不知人间疾苦。开荒种地并非一朝一夕之事,难道要让大伙儿饿着肚子等粮食成熟?” “我给你们一些优良种子,生长快速,产量很高。虽然不能让你们过得多滋润,但不至于饿死人。” 顾长淮怔怔地盯着叶兰舟,沉默了。 大义寨的人,原本都是穷苦百姓,实在是活不下去了,才落草为寇。 如果能安安稳稳地过活,谁愿意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过朝不保夕的日子? “叶大夫,你说的是真的?” “你先回去,明天傍晚叫秃子和胡子到寨门口候着。” 顾长淮见她神态认真,不像是开玩笑的,于是重重地点头。 “若是大义寨能躲过此劫,以后我顾长淮的命就是你的了。但凡你有任何差遣,上刀山下火海,顾长淮万死不辞!” 叶兰舟摆了摆手,淡淡道:“我要你的命做什么?你快走吧。” 顾长淮站起身,腰板挺得笔直,深深鞠躬,而后从窗户翻了出去。 叶兰舟:“……” 孩子,你面前就是门啊! 妞妞在院子里叫了两声,大郎听见动静,跑过来查看。 “娘,那个人走了?” “嗯。” “他是谁呀?”大郎好奇地问。 看娘的态度,不像是偷东西的。 “一个病人,受了重伤,来找我治疗。白天来太惹眼,就晚上来了。” “哦,这样啊。”大郎点点头,“娘,时候不早了,你快去休息吧。” 现在住的房子比较宽敞,三间正房,两边盖着偏房。 叶兰舟睡东屋,孩子们睡西屋。 打发大郎去睡,叶兰舟进了空间。 她直奔后院,清点南瓜数量。 成熟的有七八个,快熟的十多个,嫩南瓜太多,数不过来。 等到明天傍晚,起码能摘二十个熟南瓜。 前世叶兰舟注重养生,吃的蔬菜瓜果大部分都是自己种出来的,家里存着各种各样的种子。 厨房还有一些土豆和胡萝卜、圆葱、山药,这些蔬菜耐贮存,熬药膳或是调味能用得上,家里一向备着。 叶兰舟将蔬菜和种子一股脑儿种下,把后院的空地几乎都种满了。 忙碌一通,天都快亮了。 叶兰舟筋疲力尽,走出空间,回到东屋,倒头就睡。 大郎二郎做好饭,过来叫叶兰舟,她还懒洋洋的不想起身。 福嫂子找她采药,她也不乐意去,说累得很,想休息一会儿。 福嫂子惦记着最近药材价格翻倍,不舍得歇,一个人背着背篓进了山。 吃过午饭,叶兰舟对孩子们说,要带妞妞进山打猎,让他们照顾好自己。 第57章 送温暖 叶兰舟抄近路来到大义寨,离得老远,就听见秃子的大嗓门。 “胡子,你说咱们要不要去接叶大夫?她一个小姑娘家,万一再迷了路,或者遇上什么野兽,那可如何是好?” “可是少当家的说了,叶大夫让咱们在寨门口等,要是咱们走开,叶大夫来了,那可不错过了?” “那要不这样,我去接叶大夫,你在这儿等?” “好主意!那你快去!仔细着点儿,可千万别让外人瞧见,莫要给叶大夫惹麻烦。” “哎,我知道!” 叶兰舟进了空间,去后院摘南瓜。 一共摘到二十三个成熟的大南瓜,个个都有十多斤重。 昨夜种下的土豆山药等,已经长出嫩绿的小苗苗,顶着两三片小小的叶子。 反正现在蛋卖不出去,叶兰舟就把空间所有的鸡蛋都捡出来,一并送给大义寨。 二十个大南瓜堆在地上,小山似的,红褐色的果皮在绿草丛中格外显眼。 叶兰舟走到寨门前,见胡子正低着头来回踱步,清清嗓子,叫了一声。 “胡子!” 胡子一抬头,就见叶兰舟正俏生生地站在他面前两丈处,一身粗布衣衫,难掩清丽容颜。 一条矫健精壮的大狗跟在她身边,吐着长长的舌头,警惕地看着他。 “叶大夫!”胡子惊喜地大叫,大步跑过来,一拍脑门,“哎呀!秃子接你去了,刚走没多大会儿。” “我没看见他。” “我就知道,他肯定走岔路了!”胡子一脸懊恼,“要不我去把他追回来?” “你先去寨子里叫几个兄弟过来,把东西搬回去。” “什么东西?哪儿呢?” 少当家的说过,叶大夫会给他们送一些种子。 他见她两手空空,早就想问,但没好意思开口。 叶兰舟指了指背后的草丛,胡子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不由瞪大了眼睛。 刚才还什么都没有呢,怎么突然之间就多了一座小山? 那玩意儿红中带黄,长长弯弯的,是个啥呀? 叶兰舟笑道:“傻站着干嘛?去呀!” 胡子猛一激灵,拔腿就跑,边跑边喊。 “兄弟们!叶大夫来啦!快去请少当家的!” 不一会儿,就有好几个扛着锄头钉耙的汉子跑来。 大家伙儿不认得南瓜,但看见满地的鸡鸭鹅蛋,顿时惊喜交加。 原以为叶大夫顶多给他们带来一些红薯稻麦做种,没想到居然还有那么多蛋! 大伙儿小心翼翼地将蛋捡起来,装进衣兜,往寨子里运。 有人拿了柳条筐过来,帮着运输。 东西还没搬完,顾长淮就来了。 他一开口,就是令叶兰舟无法回答的问题。 “豆芽菜,你那么小的身板,是怎么把这么多东西搬过来的?” 大伙儿纷纷停下手,齐刷刷看向叶兰舟。 是啊! 叶大夫这身板,顶多不过七八十斤,她能搬着这么多东西翻两座山? 叶兰舟一愣,失算了。 她打着哈哈扯开话题:“这些红褐色的叫南瓜,可以蒸着吃煮着吃,你们把种子取出来种下,大约一个月就能成熟。这些蛋你们可以拿去孵小鸡,山里不缺吃食,养家禽也不费事。” 寨子里的壮汉拦路剪径都能干,抓个野鸡野兔子不在话下。 女人们去挖野菜采野果,加上存粮,总能撑到南瓜收成。 顾长淮邀请叶兰舟去寨子里休息,住上一晚,明天一早再回去。 “不了,孩子们在家,我不放心,我这就回去了。” “那我送你!” “不用。”叶兰舟拒绝。 顾长淮不由分说地跟上。 第58章 我能叫你兰舟吗 刚走出去一小段路,顾长淮就追问起来。 “豆芽菜……啊,不是,叶大夫。” 顾长淮不好意思地笑笑,他还是习惯叫叶兰舟豆芽菜,叶大夫太生分了。 叶兰舟脸一沉,丢给他一个白眼。 熊孩子! 一点都不礼貌! 来自于叶.百岁老人.兰舟的责备眼神,出现在十五岁小姑娘脸上,端的是既娇且嗔。 顾长淮心口扑通一颤,脸颊不自觉地热了,心虚地别开目光,却无意间瞟到那雪白纤细的颈子。 顾长淮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那晚叶兰舟穿着睡裙给他包扎伤口的画面。 少年呼吸一顿,仿佛一阵暖风拂过胸腔,整个人晕陶陶的。 他脑子一片空白,嘴里喃喃:“兰、兰舟……我能不能这样叫你?” 叶兰舟随手扯了根茅针,叼在嘴里有一下没一下地嚼着。 “行。” 她想都没想就满口答应下来。 只要不叫她豆芽菜,叫什么都行。 毕竟豆芽菜实在是太有损战部统领、百岁老人的形象了。 顾长淮心里欢呼雀跃,脸上满是掩饰不住的欣喜。 “兰舟,谢谢你!” 叶兰舟摆了摆手:“客气了。” 她之所以愿意帮助大义寨,一是那天她被抓去给顾平生治病,来的那几个糙汉子对她还算客气,不像是大奸大恶之徒。 二是这熊孩子三天两头来找她,她实在是烦不胜烦。 “兰舟,你……”顾长淮没话找话,支支吾吾的。 叶兰舟不耐烦搭理他,只管自己走路。 嘶—— 没有现代化的交通工具真是不方便,这么远的山路全靠一双脚,她如今的身子骨根本吃不消。 叶兰舟走累了,找了块平整的地方坐下休息。 妞妞钻进草丛里,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之后,没影儿了。 顾长淮坐在叶兰舟对面,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看什么?”叶兰舟奇怪地扫他一眼,有些犯愁,“天黑前怕是赶不到家了。” 顾长淮脑子一热,脱口道:“我背你,天黑前肯定把你送到村口。” 叶兰舟上下打量他一眼,目光落在他裹成粽子的右手上。 顾长淮一脸尴尬地将右手往背后藏,梗着脖子道:“背你又不需要用手!” 那孩子气的模样,逗得叶兰舟不禁失笑。 熊孩子有时候还蛮可爱的,幼稚鬼一个。 不一会儿,妞妞就回来了,嘴里叼着一只肥硕的野兔。 顾长淮惊呆了,愕然望着妞妞。 妞妞把野兔放到叶兰舟面前,又跑了。 “它……它是猎犬吗?我从没见过这样的猎犬。” 叶兰舟不置可否:“我也不知道,捡来的,跟着我回家,就养着了。” “哦,这样啊。”顾长淮倒没起疑。 叶兰舟看看野兔,再看看顾长淮,不禁怨念地瞪他一眼,摸了摸饿扁的肚子。 要不是这熊孩子在,她就能去空间做个蜜汁烤野兔,吃饱了睡一个美滋滋的大头觉。 顾长淮对上叶兰舟的眼神,立即心领神会,拎着野兔子就到一边去处理。 叶兰舟:“……” 孩子,你干嘛呢? 第59章 重大收获 顾长淮右手受伤,左手处理起来挺别扭,费了挺大功夫。 他捡来枯树枝,生了一堆火,把野兔架在松枝上烤。 见叶兰舟盯着他看,顾长淮扬眉一笑,满是少年人的明媚朝气。 “很快就好,你再等等。” 没等野兔烤好,妞妞就发出汪汪汪的大叫声。 叶兰舟立即向声音传来处跑去。 顾长淮快步跟上,叶兰舟眉头一皱,语气有些严厉:“你在这儿等着!” 顾长淮不由分说地一把扯住她的手臂,将她往自己背后拉。 “你靠后,别傻乎乎的闷头往前冲,小心!” 叶兰舟懵圈地看着他,张了张嘴,没说话。 少年的脊背略显单薄,但腰杆挺得很直,有几分男子汉气概。 妞妞正跟一头长得像羊又像鹿的动物搏斗,妞妞咬住它的喉管,它上下蹿蹦,四蹄乱蹬。 顾长淮大叫:“是黄猄!” 不一会儿,黄猄就倒下了,四蹄蹬了几下,不动弹了。 叶兰舟看着肥壮的黄猄,不由暗道可惜。 要是顾长淮不在,她就可以把黄猄收进空间带回家去。 顾长淮上前查看,见黄猄已经死透了,不禁对妞妞更是赞不绝口。 “兰舟,这里离你家太远,要不我们先回寨子里,明天我派人把黄猄给你送到村口?” “不必,你扛回去吧,我要回家了。” 顾长淮还要再说什么,却被叶兰舟打断。 “我有妞妞保护,不碍事,你不必送我。” 顾长淮看看黄猄,想到寨子里那帮面黄肌瘦的孩子们,犹豫了下,便老实不客气地拖着黄猄走了。 叶兰舟心疼得直抽冷气,四五十斤肉呐,够他们一家七口吃好多天呢! 妞妞仿佛看出叶兰舟的心疼,汪汪叫了两声,又跑了。 叶兰舟也不去管它,自顾自走到火堆边,把烤得半生不熟的野兔取下,拿进空间,简单腌制片刻,放进烤箱。 野兔刚烤熟,妞妞就过来了,咬着她的衣袖往外走。 跟着妞妞走到院子里,就见地上躺着一只更大更肥的黄猄。 叶兰舟撕了半只野兔给妞妞,夸奖一番。 鹩哥飞过来,叽叽喳喳地叫唤。 “主人!打猎!我也去!主人!打猎!我也去!” 叶兰舟随口笑道:“你又不会打猎,你去干嘛?” “找!我会找!找兔子!找野鸡!找猎物!” 叶兰舟心念一动,半信半疑地问:“真的?” 鹩哥落在叶兰舟肩膀上:“我会飞!我找得快!” 叶兰舟虽然教过鹩哥说话,但这小东西不是单纯学舌,而是能跟人对话,倒是出乎她的意料。 她想了想,决定试试看。 填饱肚子,离开空间时,叶兰舟把鹩哥也带上。 说实在的,她心里有点悬,怕鹩哥会飞跑,不再回来。 天色发暗,将黑未黑。 鹩哥在前头飞,妞妞在地上跑。 叶兰舟没去追,看了一会儿,两个小东西都没影儿了,她就又回到空间,泡澡休息。 一觉睡醒,发现鹩哥在枕边站着,妞妞在床前趴着,小崽崽窝在妞妞怀里睡得正香。 妞妞每天都会回到空间给小崽崽喂奶,小家伙长得又肥又壮,皮毛油光水滑。 妞妞从不进卧室,破天荒进来,肯定是大有收获。 第60章 升米恩,斗米仇 叶兰舟走到院子里一看,好家伙,又多了四头大黄猄,两头半大的,还有一头半大野猪。 她走出房间,才发现天已经亮了。 吃过早饭,叶兰舟不紧不慢地往叶家村赶。 快到村子时,叶兰舟叫来妞妞,让她去叫叶大福一家。 有了上次打到野猪的经验,叶大福两口子爽快地跟着妞妞就要进山。 妞妞跑到板车边,汪汪叫了两声,往板车上一跳,吐着大舌头哈哈地喘气。 福嫂子立即明白了,妞妞的意思是拉车去。 叶大福套上牛车,福嫂子坐上,家和家乐兴冲冲地爬上去,妞妞在前带路。 将牛车赶到小路尽头,家和家乐看着牛车,叶大福两口子沿着小路上山,去找叶兰舟。 看见一头黄猄躺在地上,叶大福惊喜地道:“这东西跑得快,机灵着呢,可不好打,一般的猎手都打不着哩!” “大福哥,还有呢,你先把这一头扛到车上去,再过来扛别的。” “还有?”叶大福惊得瞪大眼睛,“难怪妞妞让我赶车呢!” 将七头黄猄一头野猪扛到牛车上,饶是身强体壮,叶大福两口子也累得大汗淋漓、气喘吁吁,腰都快直不起来了。 回去时正是半晌午,劳力们都在地里做农活。 见到满车猎物,大家伙儿都没了干活的心思,一窝蜂往叶兰舟家涌。 福嫂子翻着白眼直撇嘴:“哼!一个二个都跟猫见了腥似的,连活都不做了,净想着捡便宜!” 顿了顿,唠唠叨叨地数落叶兰舟。 “妹子,当嫂子的实在是憋不住,有些话想提醒你一声。” “你呀,甭对大伙儿太大方,要不哪天你不大方了,他们可就不念你的好了。” 叶兰舟懂得这个理儿,升米恩,斗米仇,就是这么一回事。 “嫂子放心,我心里都晓得。” 回到家,就见刘婆子正坐在院子里缝补衣裳。 “兰舟回来啦!你上哪儿去啦?我看你不在家,就过来帮你看着点儿门。孩子们都吃过饭了,你甭担心。” “谢谢大娘,我昨儿个带着妞妞打猎去了,野物太多,越跑越远,没赶上回来。这不,费了老鼻子劲儿,才把猎物拖到山前,让大福哥过来接应。” 刘婆子围着牛车啧啧连声:“这妞妞可真是神犬啊!一晚上就打得这么多猎物!有妞妞在,兰舟,你们一家老小可真是吃喝不愁喽!” “是呢,全靠着妞妞,又能看家护院,又能养家打猎。”叶兰舟毫不吝惜赞美,摩挲着妞妞的大脑袋。 妞妞舔她的手,温顺得跟小羊羔似的,半点看不出打猎能手的英勇气概。 刘婆子去烧水,叶大福两口子处理野猪。 东边的两个邻居叶大勇、叶大强自告奋勇过来帮忙,他们的媳妇紧跟着走过来,又是清扫场院,又是帮忙递家伙什儿,热火朝天地打下手。 很快,赵婶子和李婆子带着巧枝、巧花姐妹俩赶到,加入到帮忙的队伍中。 花了足足半天功夫,才把野猪和一头大黄猄处理干净,分割成块。 上回是见者有份,这回猎物更多,大伙儿满以为叶兰舟还会分发给乡亲们,除了王婆子家那四个下不来床的,整个村子都过来围观。 第61章 想占便宜,你配吗 叶兰舟直接大手笔的送了一头半大黄猄给叶大福家,把老的小的惊得直冒冷汗。 刘婆子连连推辞:“不不不,使不得,使不得,这太贵重了!” 叶大福搓着手,黝黑的脸上满是憨厚的笑容。 “上回你给了那么多肉,我们还没咋吃呢,这回可不能要了。” 福嫂子说:“妹子,我们要下水就行,肉你留着给孩子们吃。” 叶兰舟环视一眼院里院外,吃瓜群众们围得水泄不通。 她清了清嗓子,朗朗而笑。 “每回我不在家,都是大娘帮我照看孩子们,您老人家偌大年纪,要给孩子们做吃做喝,诸多周全,很是不容易。” “福嫂子同我一起挖药材,总是嫂子你出力最多,大福哥即便是不赶集,也不辞辛劳送我去镇上。” “你们一家对我们母子照顾有加,这点子东西算不得什么,你们尽管拿着,这是你们应得的。” 孩子们也七嘴八舌地道谢,劝他们收下。 一家人推辞不过,只好收下。 叶兰舟将另一头半大黄猄送给赵婶子一家。 赵婶子没想到自家什么力都没出,也能分到这么大一头黄猄,顿时喜出望外。 “兰舟,这……这叫我们怎么好意思?” 李婆子瞪她一眼,推辞道:“兰舟,你平时给我们的东西已经够多了,这我们可不能要。” “阿婆,婶子,你们就甭跟我客气了。我们孤儿寡母的,几次受人欺凌,都是族长给我们主持公道,阿婆和婶子也对我们关照有加。我们母子床上盖的,身上穿的,哪一样不是你们和刘大娘福嫂子给做的?” 一番话说得赵婶子脸上有些烧,低着头讷讷不语。 叶兰舟对她真心实意,毫不藏私,可她为着南瓜,前几天还暗地里埋怨过呢。 分掉两头半大黄猄,村民们都眼冒绿光,等着叶兰舟给他们分。 五头大黄猄,一头野猪,往少了说也有三百多斤肉,就算是按照户头,每家每户也能分到二三斤呢。 叶兰舟拎起两大块野猪肉,分别送给叶大勇家和叶大强家,剩下的则让福嫂子和赵婶子帮忙腌渍晾晒。 村民们面面相觑,不敢相信,叶兰舟这回居然如此一毛不拔。 有人躲在人群中,瓮声瓮气地拱火。 “兰舟,你这得了这么多野物,也不给大家分点儿?你们家吃得完么?” 叶兰舟顺着声音看过去,人头攒动,根本分不清是谁。 她冷笑了声,铿锵有力道:“谁对我们母子有恩有助,我心里都一一记着,得了机会总会报偿。” 言下之意,你们从没帮过我们,有什么资格问我要东西。 “那野物都是山里出的,又不是你叶兰舟家的,你给大伙儿分一些又能咋的?” 不等叶兰舟开口,赵婶子就掐着腰开骂。 “你也知道野物是山里出的,又不是你家的,你咋恁大脸问人家兰舟要呢?有本事你也去打猎啊!谁拦着你了?” 叶大强家的、叶大勇家的一向泼辣,这会儿也挺身而出,唾沫星子横飞地开骂。 叶兰舟看在眼里,一笑而过。 她叶兰舟的便宜,可不是谁想占就能占的。 第62章 犯事儿了 一大早,叶大福就赶着牛车,带上叶兰舟和福嫂子一起去镇上卖黄猄和狐狸、野鸡、野兔。 以往街道上人来人往,十分热闹。 今日却冷冷清清,没什么行人。 长林镇是清河县最大的镇,南北客商行经之地。 由于南方瘟疫,客商往来大大减少。 没有外来皮货野味,本地野货供不应求。 大大小小的野物刚一露面,就被几个大户人家的管事抢购一空,价格也比平时高出一倍,足足卖了六十两银子。 叶大福一家不舍得吃那头半大黄猄,卖了五两银子,两口子乐得眉开眼笑,跟捡了金元宝似的。 形势越来越严峻,不知要到何时才能缓解。 想到家里七张嘴,粮食消耗巨大,叶兰舟又找个借口,溜到各大粮铺,购买了五石米、五石面。 这样一来,空间存着十石米、十石面,两千多斤米面,撑个一年都不成问题。 卖完黄猄和狐狸,添置些油盐酱醋等零碎东西,三人没耽搁,径直回叶家村。 叶兰舟原想着,等攒够钱,就带着孩子们搬家,离开叶家村。 然而现在看来,搬家计划不得不延后,等形势安全了再说。 回到家才是半晌午,刘婆子正要做饭。 叶兰舟拎过去一大块黄猄腿肉,说想吃饺子。 刘婆子如今可不再嫌叶兰舟大手大脚,不会过日子,接过肉就乒乒乓乓地剁起来。 “你们几个正长身体,是要多吃点肉,才能长得壮实些。兰舟啊,你以后想吃什么,就跟大娘说,大娘给你做。” 福嫂子说起镇上冷清的情形,婆媳俩忧心忡忡。 “前儿个药铺掌柜还说让咱们多送些药材过去呢,看来这瘟疫是越来越厉害了。” 福嫂子摇头叹气,愁眉不展:“天爷呦!这得死多少人?就怕逃荒的人跑到咱们这儿来,把瘟疫带过来,那就完了。” 叶兰舟默默地叹了口气,埋头擀皮子。 这个时代交通不便,信息闭塞,医疗落后。 她虽然有一身医术,治病救人不在话下,可她毕竟只是一个普通人。 不说别的,就怎么去疫区,都是个天大的难题。 在婆媳俩的唠叨声中,饺子出锅了。 叶兰舟刚端上碗,就听见外头闹嚷嚷的。 几名衙差打扮的男人,手里拿着铁链,腰间别着刀,正往她家走去。 一大群村民跟在后头,议论纷纷。 “官爷!那儿呢!叶兰舟在那儿呢!” 一个赖痢头、长得又瘦又小,跟猴儿似的男人,指着叶兰舟大叫。 衙差立即调转脚步,往叶大福家院子走来。 叶兰舟眉头一皱,心里暗暗纳闷。 难道是卖野味、买米买面动静太大,被当成是山贼采购粮食了? 刘婆子慌得问:“兰舟,咋回事?他们是来抓你的?” 叶兰舟摇摇头,一头雾水:“我也不知道。” 衙差走上前,为首的挺胸突肚,满脸横肉,长相凶恶,瓮声瓮气地发问。 “有个会看病的,是你吗?” 叶兰舟应道:“是我。” 胖衙差朝后一挥手,眯着一双小眼睛喝道:“带走。” 福嫂子哆哆嗦嗦地问:“官爷,兰舟她犯什么事了?” 那胖衙差一个冷眼瞪过去,凶巴巴地呵斥:“不该问的别问!” 福嫂子顿时不敢吭声了。 围观的村民都以为叶兰舟犯事被抓,大部分幸灾乐祸。 叫你吃独食! 叫你发大财! 一个寡妇而已,带着六个拖油瓶,明明应该苟延残喘,生不如死,偏偏大鱼大肉,吃香的喝辣的。 你不倒霉,大伙儿心里这口气怎么顺畅得了? 第63章 原来是老熟人 衙差上前,推推搡搡地给叶兰舟戴上手铐脚镣。 二郎三郎四郎想去推衙差,被大郎死死地摁住。 十岁的孩子,满眼泪花,额头青筋毕露,死死地咬着嘴唇,瘦小的身子抖得如同筛糠。 叶兰舟对刘婆子和福嫂子说:“大娘,嫂子,帮我照看好孩子们,我很快就回来。” 给顾长淮治伤,给大义寨送南瓜,做得都很隐蔽。 除此之外,叶兰舟实在想不明白衙差有什么理由抓她。 刘婆子拿出一个小小的银锭子,塞进胖衙差手里,压低声音求情。 “官爷,你辛苦,拿去吃茶。” 胖衙差掂了掂,咧嘴一笑,大手一挥:“走!” 叶兰舟也不挣扎,只吩咐大郎看护好弟弟妹妹,就跟着衙差走。 看热闹的村民越来越多,一窝蜂似的在后头跟着,高一声低一声地吆喝。 “嘿嘿,这回不得意了?” “我就说她的钱财来路不正,说不准就是偷来的呢!这不,官爷都来拿人了。” “人家都是寡妇门前是非多,还真是一点儿错都没有。” “……” 出了叶家村,耳边总算是消停了。 叶兰舟的身体,经过这些天来的休养调理,已经比刚穿过来时好多了。 但戴着手铐脚镣走到镇上,还是把她累得够呛。 清河县下辖十二个镇,长林镇最大,县衙就设立在长林镇上。 叶兰舟被押到县衙。 在大堂等了不大一会儿,一个老熟人快步跑了进来。 叶兰舟一看,顿时拧起了眉头。 是刀疤脸初六。 初六一看叶兰舟被手铐脚镣的锁着,顿时恼了,一巴掌甩向胖衙差。 胖衙差愣住了,捂着脸呆呆地看着初六。 “还不给叶姑娘松开!” 胖衙差打了个激灵,如梦初醒,赶忙打开手铐脚镣,一叠声地道歉。 “叶姑娘,对不住!对不住!小人糊涂,您大人有大量,千万别跟小人一般见识。” 叶兰舟叹了口气,满脸不悦,问道:“找我治病的?” 初六赔着笑脸,点头哈腰:“叶姑娘,这边请,我家主人等您很久了。” 叶兰舟那个郁闷啊! 这家伙真是越来越过分了,起先拿大刀威胁她,现在直接派官兵来抓她。 等她回到叶家村,要怎么解释? 跟着初六进到迎宾厅,就见那茶色眼眸的男子正坐在小几前,慢条斯理地品茶。 小几上放着一个木头盒子,有小号行李箱那么大。 他对面的位置空着,放着一个小巧玲珑的空茶杯。 初八之前说过,他们是镖师,被强盗打劫,伙伴身受重伤。 那时叶兰舟就知道,他们的身份绝对不简单。 此刻更是印证了她的猜想。 “叶姑娘,请坐,请用茶。”初八满脸笑容。 叶兰舟是他的救命恩人,他一直很感激。 叶兰舟坐下,端起茶杯打量。 上好的青瓷,如玉般润泽晶莹。 琥珀色的茶汤清亮剔透,香气醇厚绵长,一看就知道是极品好茶。 前世叶兰舟是战部统领,国宝级医生,什么好东西没见过? 她浅浅地呷一口,面色平静,云淡风轻。 茶眸男子那双漂亮得有些不真实的眸子毫无波澜,仿佛一汪死水。 眸光落在叶兰舟脸上,她却感觉他好像并没有看她,而是越过她看向了别处。 男子淡淡开口,声音同目光一般,不带半点情绪。 第64章 一千两银子,请笑纳 “叶姑娘可听说南方瘟疫之事?” 叶兰舟点头:“略有耳闻。” “劳烦姑娘出手,解救百姓于水火之间。” 男子屈指敲了敲桌面,打开木头盒子。 满满一盒银锭子,全是二十两一锭的,银光闪闪的可耀眼了。 “一千两银子,请姑娘笑纳。” 叶兰舟不能免俗地暗暗雾草了一声。 一千两银子啊,足够她带着六个孩子吃香的喝辣的小半辈子。 但强大的理智,令她将目光从银子上收回,盖上盒子,淡淡一笑。 “公子真是太看得起我了,我只是穷山沟里的草芥蝼蚁,如何能担得起拯救苍生万民的重任?” 男子当她嫌钱少,眉头皱了皱,声音清冷无温。 “若你能解得了疫情,我许你白银万两。” 叶兰舟摆了摆手,叹着气解释。 “先不说我能不能解得了疫情,我只问你,疫区在哪儿?距此多远?如何过去?” 在这个时代,等千万里路赶过去,只怕人已经死得差不多了,况且药物也是个问题。 男子皱眉思索片刻,又将盒子推向叶兰舟。 “姑娘稍等,最多三日,我将病人送到你面前。” 顿了顿,又道:“不论成与不成,这一千两银子都是你应得的,请收下。” 叶兰舟挑了挑眉,老实不客气地抱起盒子。 嘶——沉,抱不动。 她得养孩子呢,一拖六不容易,就笑纳了。 “既然如此,那我现在可以回家了么?” “请!”茶眸男子爽快地答应,“需要什么药物,姑娘尽管吩咐,我这就让人准备。” “还没见到病人,我也不确定,常用药品都备着些吧。” 叶兰舟转身就走,初六扛着盒子紧步跟着。 刚出迎宾厅,初六就说:“叶姑娘,我的几个兄弟们,还劳烦姑娘再去看看。” 叶兰舟沉着脸,没好气地瞪他:“谁出的主意,让官差去拿我?” 初六嘿嘿傻笑:“我吩咐他们去请你,没想到……” “是你?”叶兰舟气笑了。 这货是真不靠谱,之前扛着大刀抓她,现在直接派官差抓她。 初六连连道歉,凶横的刀疤脸上满是狗腿子的笑意。 叶兰舟一碗饺子刚吃几口,就被抓着走十多里地,又累又饿。 走出衙门,叶兰舟对初六说,她要去吃饭,让初六先回去。 “那这箱子……”初六打量着她的小身板,不大放心。 “放着吧。” 初六一脸狐疑:“你拿得动?” 叶兰舟没回答,脸色不大好看。 初六讪讪地欠身行礼,嘀嘀咕咕地走了。 等他走远,叶兰舟将箱子收进空间,直奔东篱酒家,点上一桌子好酒好菜,大吃大喝。 吃罢喝罢,大手笔地丢下一块碎银子,豪气干云:“不用找了。” 出来东篱酒家,天都已经黑透了。 叶兰舟按着记忆中的路线,走到之前那座荒废的小院。 小院燃着火把,照得一片通明。 那几个伤患都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但由于服用的是普通药材,伤口愈合的速度并没有加快。 叶兰舟给他们换了药,重新包扎,调整药方,更适合如今的病情。 初六提议:“叶姑娘,时候不早了,你一个姑娘家赶夜路不安全,要不就在县衙借住一晚,明日一早,我派人送你回去,你看怎么样?” 叶兰舟担心孩子们,本来想直接回去。 转念一想,她青天白日的被抓来,要是晚上回叶家村,免不了受人非议。 倒不如明日一早让官差送她回去,谣言不攻自破,省事又省心。 第65章 刺客是你? 入夜后,街道上空无一人。 初六主动说道:“不瞒叶姑娘,我们是官家的人。” 叶兰舟不吱声,心不在焉地听着。 她不在乎这帮人是干什么的,但既然他们是当官的,那再好不过了。 这样她就是在帮官府做事,不会惹上麻烦。 “姑娘请放心,我家主子不会让姑娘陷入险境的。” 叶兰舟依然沉默是金。 初六看出她不想聊天,忍不住小声嘀咕。 “这么严肃,小姑娘家家的,活泼一点嘛!” 叶兰舟:“……” 这么凶悍的外表,偏偏唠唠叨叨的跟老阿姨似的,这画风也是很清奇了。 一进县衙,叶兰舟就感觉到不对劲。 灯火通明,戒备森严。 初六随手拉住一个衙差,问道:“出什么事了?” “有刺客闯入。” “刺客?抓到了没?” 衙差摇摇头:“刺客武功高强,给他逃了,但他受了重伤,逃不远。” 初六对叶兰舟说:“叶姑娘,你别怕,跟紧我。” 他一脸凝重,大步流星地往内堂走,边走边小声嘀咕。 “主子都已经退让至此,他们还步步紧逼,难道真是半点活路也不给我们留吗?” 叶兰舟心里闪过一丝疑惑。 听这意思,茶眸男子被人追杀? 那她留宿县衙,岂不是往火坑里跳? “初六,我看我还是回家去吧,你快去保护你家主子,不用管我。” 叶兰舟想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初六一把扯住她的衣袖,一脸坚毅地道:“那怎么行?叶姑娘,我们既然请你过来,就有责任保护你的安全。现在外头这么乱,你不能出去!” 叶兰舟:“……” 大哥,我留下才更危险啊! 夜色中,血腥味似有若无。 寒光一闪,刀光无声无息地逼近。 刻在灵魂中的警觉,令叶兰舟本能地闪身避过。 一转身,她顿时吓了一大跳。 来人一身黑衣,黑布蒙脸,整个人隐没在黑暗中。 唯独一双英气勃发的眸子,在夜色下熠熠生辉。 顾长淮! 初六被那一刀逼得连连后退,根本找不到拔刀的机会。 顾长淮逼退初六,一个飞身扑过去,一把抓住叶兰舟的手腕。 “跟我走!”他压低声音,在叶兰舟耳边低喝。 血腥味猝然浓重,熏得人胃里直翻腾。 叶兰舟感觉到手腕上黏糊糊的,知道是顾长淮在流血。 她当机立断,小声说道:“把刀架在我脖子上,快!” 顾长淮一愣:“什么?” “听话!”叶兰舟厉声低喝。 顾长淮迟疑了下,见初六拔刀砍来,立即提刀架住叶兰舟的脖子。 初六吓了一大跳,大叫道:“放开叶姑娘!” 顾长淮听到初六的称呼,不禁又是一愣,狐疑地看向叶兰舟。 她单薄瘦弱的身子被他圈在怀里,淡淡的药香扑鼻而来,沁人心脾。 顾长淮不禁有些恍惚。 叶兰舟哆哆嗦嗦地求饶:“大大大侠别杀我!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大夫,是他们请我来治病的,我什么都不知道!求求你饶了我!” 顾长淮这才明白,原来官差抓叶兰舟,是为了请她治病。 初六上前两步,厉声大喝:“放开叶姑娘,否则我要你狗命!” 顾长淮冷冷道:“退后!不然我杀了她!” 初六果然不敢再上前,但也没退后。 官差快速围拢,火把绕了一圈,四下里亮堂堂的。 叶兰舟一低头,就见顾长淮的两只手都在流血。 右手上的纱布,已经被染透了。 左手握着刀,鲜血一滴滴往下流。 不行,再不脱身,他会失血过多而死! 第66章 你是来救我的? 叶兰舟心中警铃大作,颤声说道:“初六,我不想死!我也不能死!” 初六急得一脑门子汗,一边吩咐人去请示主子,一边安抚。 “叶姑娘,你放心,我们不会让你有事的!” 顾长淮一听,刀刃往叶兰舟的脖颈贴近了些,厉声道:“让我走!否则我现在就杀了她!” 顾长淮声色俱厉,一副随时砍人的模样。 初六既不敢放人,又怕叶兰舟出意外,急得一脑门子汗。 叶兰舟怕夜长梦多,压低声音说:“走!” 顾长淮挟持着她,慢慢后退。 一直退到县衙门口,初八步履匆匆地过来了。 “放下叶姑娘,你走。” 顾长淮冷笑:“当我傻?你们都退后,不准跟来,否则我一刀砍了她!” 初八脸色难看,摆了摆手,围着的衙差们纷纷收刀退下。 “叶姑娘要是掉一根头发丝,我定要你挫骨扬灰!” “我要一匹马。”顾长淮强撑着,竭尽全力使自己的声音不发颤。 初八一挥手,很快就有人牵着马过来。 顾长淮先让叶兰舟上马,然后他跟着上去,拍马离开,迅速隐入夜色中。 初六要追,初八摇了摇头。 “就这么放他走了?” “叶姑娘关系着千万人的性命,她绝不能有事。” 初六一脸不甘心。 “这是主子的命令。” 初六重重地叹了口气,骂骂咧咧。 “王八蛋!等回了京城,老子一刀一个,送他们见阎王去!” 初八拍拍他的肩膀,表示无奈。 离开镇子,转入小路,顾长淮支撑不住,停了马,吃力地下来。 他失血太多,浑身发软,差点摔倒。 叶兰舟连忙扶住他,让他坐下。 她没好气地呵斥:“你不要命啦!还是不要手啦!伤得这么厉害,还敢跑去当刺客!” 顾长淮一向充满朝气的眼睛,无力地眯着,咧嘴笑了笑。 “我听说你被抓进县衙,就来救你。还好,你没事就好。” 叶兰舟心口一颤,讶然道:“你是来救我的?” 顾长淮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眼皮子都快睁不动了,只咧了咧嘴,没应声。 叶兰舟神情复杂地看着他,心里有股子说不出的憋闷。 她一直觉得他就是个熊孩子,没礼貌,幼稚,干什么不好,非要去当山贼。 可没想到,她前脚被官差抓走,他后脚就不顾身受重伤,还废了一只手,跑到县衙来救她。 叶兰舟叹了口气,拿出医药箱,戴上额灯,给顾长淮处理伤口。 他右肩被砍了一刀,差点把锁骨砍断。 左手前臂挨了一刀,伤口不深但很长,皮肉外翻,血流如注。 顾长淮惊奇地瞪大眼睛,吃力地问:“你这药箱是哪儿来的?刚才明明没见你带着。” “还有力气问东问西,看来是死不了了。”叶兰舟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忍不住吐槽,“伤得这么厉害,啧,你功夫不咋地吧?三脚猫一只,还学别人当山贼!” 顾长淮瞬间黑脸。 他豁出命去救她,小没良心的,一个谢字都没有也就算了,还鄙视他。 山贼怎么啦? 他是有原则的山贼,劫富济贫,光荣着呢! 第67章 反差萌 叶兰舟先把伤口清洗、缝合、包扎,然后给顾长淮吃止疼药,拿出注射器,给他打针。 顾长淮又瞪大了眼睛,指着小小的针管问:“这是什么?” 叶兰舟丢给他一个白眼,不由分说地一针扎在他右上臂三角肌上。 “嘶——”顾长淮咧着嘴抽了口冷气,别开头垮着脸不敢看。 叶兰舟:“……” 刀口舔血的山贼,居然怕打针? 哦豁,反差萌哎。 “还能撑得住吗?”叶兰舟问。 顾长淮摇头,无力地道:“我怕是不行了,你赶紧走吧。” 叶兰舟丢给他一个大大的白眼:“呸!你要是凉了,那不是砸我招牌么?” 顾长淮勉强咧嘴,硬挤出一个虚弱的笑容。 “咕噜——咕噜噜噜——”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一点点风吹草动都会被放大。 顾长淮尴尬地捂住肚子,脸刷的一下烧起来了。 叶兰舟被他的孩子气逗乐,板着脸道:“等着!” 她关掉额灯,走到顾长淮看不见的地方,进了空间,捡两个蛋,掐两棵小葱,炒了个蛋炒饭,放上一把勺子,又拿了个苹果塞进兜里。 叶兰舟走出空间,把碗递给顾长淮。 顾长淮的眼睛又双叒叕瞪大了,惊愕地问:“这……哪儿来的?” 荒郊野外,大半夜的,她居然弄来一碗香气扑鼻的饭! “吃不吃?”叶兰舟不答,绷着脸问。 小屁孩,怎么那么多问题? 顾长淮舔了舔唇,“咕嘟——”吞了下口水,摇着脑袋说:“你吃吧,我不饿。” 叶兰舟心口仿佛被一只看不见的小手轻轻扯了一下,说不清的感觉。 她一向是强悍的存在,被无数人仰望、依赖。 来到异世,她又成了六个孩子的依靠。 可是从来没有人想过,她也只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 顾长淮是第一个保护她、让着她的人。 叶兰舟蹲下身子,一手端碗,一手拿起勺子,挖一勺蛋炒饭,递到顾长淮嘴边。 熊孩子右手裹成了粽子,左手又挨了刀子,可怜巴巴的。 她都是祖奶奶辈的老人了,就勉为其难照顾他吧。 顾长淮呆呆地看着叶兰舟。 夜色下,她的脸模糊不清,唯独那双眸子,波光粼粼,耀目生辉。 “怎么了?看不见啊?”叶兰舟笑了,打开额灯,把勺子往顾长淮嘴边杵了杵,“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顾长淮呆呆地张嘴,咀嚼,吞咽。 “好吃吗?”叶兰舟笑问。 顾长淮只觉得,漆黑的夜空突然间烟花漫天。 叶兰舟的笑脸,明媚如四月艳阳。 少年因失血过多而苍白憔悴的脸上,不知何时飞来两片红晕。 淡淡的绯色,越发显得面如冠玉,俊美无俦。 叶兰舟温声细语地哄道:“你先凑合着填填肚子,等你伤好了,我再给你做好吃的。” 完全是哄小孩子的语气。 顾长淮听见一个沙哑的声音从自己嗓子眼溢出。 “真的?” “真的。”叶兰舟肯定地点头,“快吃吧,张嘴,啊——” 顾长淮顺从地张嘴,吞下她递过来的每一勺炒饭。 完全没吃出是什么滋味,但他清楚地知道,有生以来,他从没吃过如此美味的食物。 吃完一大碗炒饭,叶兰舟把苹果削了皮,切成小块递给顾长淮。 顾长淮默默地吃着,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她耐心真好,温柔细致地照顾他,半点没有不耐烦。 她长得真好看,柳眉细细,月牙眼弯弯的,鼻梁挺直,鼻头小巧,嘴巴红润得像两片鲜嫩的花瓣。 一定很软。 顾长淮的脸更红了,低垂着头不敢看叶兰舟。 第68章 是我连累你了 叶兰舟问道:“你怎么知道我被抓走了?” “大郎说的。” “你去我家了?孩子们怎么样?” 顾长淮叹了口气,黯然道:“他们很担心你,但是你放心,大郎把他们照顾得很好。我去的时候,几个小的都睡了,大郎还站在门口等你。” 叶兰舟的心顿时软得一塌糊涂,暖流丝丝溢开。 顾长淮问道:“他们知不知道你给我治伤?知不知道你给大义寨送吃的?” 叶兰舟一听,顿时明白了。 “你以为官差抓我,是因为我跟你有来往?” 顾长淮点了点头:“前阵子镇上来了一批生面孔,我只知道他们是朝廷的人,具体的身份还不清楚。他们是冲着大义寨来的,我爹就是被他们所伤。” 叶兰舟眉头微蹙,喃喃道:“果然,是你们两边打起来了,难怪前后脚找我治伤。” “你给他们治伤了?”顾长淮拧着眉头问,语气有些冲。 叶兰舟自然而然地答道:“人家伤得半死不活,倒在我面前,我当然要救啊!” 在她那个时代的规则中,哪怕是死刑犯,受伤生病也是必须要救的。 顾长淮勃然大怒,喝道:“你知不知道,就是他们要灭了大义寨!你竟然救他们!” 叶兰舟平静地道:“我是大夫,只管救人,不管恩怨。” “可……” 叶兰舟打断他:“你认为我做错了?” 顾长淮张了张嘴,哑口无言。 “我是不该救人,还是不该救跟你有仇的人?” “……” “按照律法,我给山贼治伤,给山贼送粮食,该当问斩。” 叶兰舟的声音淡淡的,并不严厉,却令顾长淮瞳孔紧缩。 “顾长淮,我没说错吧?” 顾长淮只觉得夜风忽然变得特别冷,冷到骨子里,令他禁不住有些发抖。 她没错。 错的是他。 跟朝廷作对,不但是死罪,更会连累所有和他们有关联的人。 一旦朝廷知道叶兰舟曾经帮助过他们,她会死得很惨。 “对不起。”少年的声音艰涩凝滞,满是痛苦,“兰舟,对不起,是我连累你了。” 对上他的眼睛,叶兰舟的心忽然就软了。 少年的眸子如小兽般纯澈明净,闪着浓浓的歉疚。 “顾长淮,你……” 叶兰舟刚开口,又默默地把到了嘴边的话吞回去。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生存方式,她无权干涉。 “走吧,趁着天黑赶紧回去,免得让人发现你的行踪。” 叶兰舟上了马,朝顾长淮伸出手。 顾长淮倒退着走进夜色中:“你小心些,我走了。” 叶兰舟皱了皱眉,没追上去,控马缓行。 朝廷出动,清剿大义寨。 区区一座小山寨,一百二十九口,其中七成是老弱妇孺,战斗力弱得可怜。 要不是地处深山,难寻踪迹,早就被一锅端了。 她劝也劝过了,帮也帮过了,已经仁至义尽。 要是大义寨还是一意孤行,被清剿是早晚的事。 进村时,夜已经深了,整个村子都在沉睡中。 离得老远,就听见妞妞熟悉的叫声。 很快,大郎欢呼起来。 “娘回来啦!娘回来啦!” 屋里亮起灯,昏黄如豆。 孩子们陆续醒来,揉着眼睛叫娘。 叶兰舟走到门口,下了马。 大郎瞬间情绪失控,扑到她怀里,“哇”的一声嚎啕大哭。 叶兰舟抱住他,轻轻拍着后背安抚。 “别哭了,没事了,乖,别怕。” “娘,你吓死我们了!” “娘,你可回来了!” “娘,我好想你呀!” 孩子们披着衣服跑出来,围着叶兰舟又哭又叫。 叶兰舟把两个最小的抱起来,哄着进屋。 孩子们叽叽喳喳地问发生了什么事,叶兰舟说是官老爷病了,请她去治病,官差们听错令,以为是要抓她。 “哼!那些当官的,没一个好东西!”二郎板着小脸,怒气冲冲地骂。 大郎冷笑,神态是与年龄不符的怨怼。 “都是没脑子的东西!” 叶兰舟皱了皱眉,听出了不对劲。 孩子们小小年纪,对官兵怨言如此深。 他们出身不俗,却流落山村,苟且偷生。 这里头的水,恐怕深着呢。 第69章 顾长淮失踪 一大早,就有好事者往叶兰舟家门口探头探脑,想看笑话。 不料,每一个兴致勃勃去看笑话的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们看到了什么? 叶兰舟像往常一样,坐在院子里挤羊奶。 孩子们靠墙站着读书,妞妞甩着尾巴监督,时不时就把三郎抽得嗷嗷叫。 与往常不同的是,院子里站着一匹高头大马! 枣红色的皮毛油光水滑,甩着尾巴,打着响鼻,要多精神有多精神。 这个叶兰舟,被抓进县衙还能回来! 那也就罢了,还带回来一匹马! 那可是富贵人家才有的啊! 她到底撞了哪门子大运? 福嫂子过来查看,见叶兰舟回来了,一叠声的“谢天谢地”“菩萨保佑”。 刘婆子和福嫂子过来问候,叶兰舟故意大着嗓门,让支楞着耳朵的吃瓜群众都能听见。 “嗨,没什么,就是镇上有个大户人家的老太太得了病,镇上的大夫没招儿,听说我会医术,就拜托县太爷帮着寻我。衙差们听错了吩咐,以为是拿人,就把我锁了过去。” “那现在呢?”福嫂子小心翼翼地问。 “我给那老太太治了病,人家就让我回来了。天黑路远,就赏了一匹马,还说过两天让我再去给老太太诊治,骑马方便。” 吃瓜群众大失所望。 平静的小山村,八百年不出一回大事。 好不容易惊动衙差,都以为有热闹能看,不料热闹没看成,反而亲眼见证叶兰舟大发横财。 叶兰舟解开钱袋子,拿出一锭五两的银子,递给刘婆子。 “大娘,昨天你拿钱给衙差,我是亲眼瞧见的,这钱是我还你的。” 刘婆子一看,吓得差点冒冷汗。 说老实话,昨天拿出一两银子来,她也肉疼得很。 如今叶兰舟回赠五两,她哪儿受得起。 “兰舟,你别这样,咱们家能填饱肚子,吃上肉,全靠着你。你出了事,大娘能帮上一点忙,心里好受,哪儿要你还?” 叶兰舟不由分说地将银子塞进刘婆子手里,握着她的手攥住。 “大娘,你对我们母子的好,兰舟都记在心里。我无父无母,无亲无长,我当你是自家长辈。做小辈的孝敬长辈是应该的,你只管收着。” 刘婆子几番推辞,拉拉扯扯,银子掉在地上。 吃瓜群众们的心,仿佛也随着银子落了地,摔得砰砰响。 谁也没想到,病病歪歪的小寡妇,居然如此神通广大,连城里大户人家都请她去瞧病。 出手就是五两银子,她究竟得了多少赏银啊! 为庆祝叶兰舟平安回来,刘婆子捋起袖子就进了厨房。 和面,剁肉,蒸包子,还把家里下蛋的老母鸡杀了一只。 叶兰舟拿来一条大青鱼,二十多个大大小小的蛋。 很快,香气就飘了半个村子,喜庆得跟过大年似的。 四邻八舍们纷纷上门慰问,有拿几个鸡蛋的,有拿一瓢面的。 赖痢头媳妇拎着小半篮子发芽的红薯,也跟着来了。 叶兰舟谁的礼都没收,好言好语地一一道谢,将他们打发走。 大伙儿这时候才缓过神来,叶兰舟跟以前不一样了。 她再也不是那个好欺负的病秧子了。 —— 下午,叶兰舟抄小路去了一趟大义寨。 顾长淮舍命救她,就冲这一点,她愿意再帮大义寨一把。 她将八石米、八石面全部堆放在山寨入口附近,然后过去叫人。 秃子正在山寨门口把守,见叶兰舟过来,兴高采烈地打招呼。 “叶大夫!你来啦!” “我给你们送些粮食,就在寨门口,你去叫人搬回来。” 秃子大喜过望,大声吆喝起来。 不一会儿,跑过来几条壮汉,吭哧吭哧地搬运粮食。 “顾长淮怎么样了?带我去看看他。” “少当家的不在,昨天傍晚他就走了。” 叶兰舟心一惊,失声问道:“他还没回来?” 秃子摇摇头:“没有。” 叶兰舟一愣,转身拔腿就跑。 第70章 都成精了 昨夜乌漆麻黑的,叶兰舟已经不记得她和顾长淮是在哪里分开的。 只能寄希望于枣红马了。 回到家,叶兰舟顾不得歇口气,骑上马就走。 村民们见她坐在高头大马上,那个羡慕啊,眼珠子直勾勾地黏在马上,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叶兰舟顺着鬃毛捋了几下,对枣红马说:“你还记不记得昨晚咱们是在哪里歇下的?还能找到那里吗?” 枣红马毫无反应。 叶兰舟叹了口气,暗暗笑自己。 马怎么会听得懂人话? 出了叶家村之后是一片荒地,土地贫瘠,乱石嶙峋,不适合种庄稼,也就没人居住。 距离下一个村子,隔着两道坡,放眼望去,杳无人烟。 叶兰舟忽然想起鹩哥,它会飞,让它去找,说不定能找到。 叶兰舟心念一动,直接骑着马进了空间。 妞妞在喂小崽崽,鹩哥一蹦一跳的,叽叽喳喳地说话,时不时啄一下妞妞的大尾巴。 “主人!主人!” 鹩哥飞到叶兰舟肩膀上,小脑袋蹭她的耳朵。 “鹩哥,你去帮我找一个人。” 鹩哥大叫:“名字!名字!” 叶兰舟皱了皱眉:“什么?” “名字!我要!名字!” 叶兰舟惊奇地看着它,问道:“你要我给你起个名字?” 鹩哥扑棱两下翅膀,绕着叶兰舟飞了一圈,落回她肩膀上。 叶兰舟想了想,说:“那你就叫阿飞?” “难听!不要!”小东西一跳一跳的,在叶兰舟耳边大叫,尖锐的声音轰得她耳中一阵嗡鸣。 叶兰舟太阳穴突突了下,小东西,果然成精了。 “那要不你叫青云?” 鹩哥歪着脑袋想了想,还没绿豆大的小眼睛眨了眨,叽叽喳喳地叫了起来。 “白云!白云好听!我叫白云!” 叶兰舟看着它那一身乌黑油亮的羽毛,差点笑出眼泪来。 “就你?白云?你明明是黑的,该叫乌云才对!” “不黑!不黑!白云!好看!” 叶兰舟只能依它:“好好好,你就叫白云,你最好看。” 鹩哥发出一声欢呼,展翅飞起,绕着叶兰舟盘旋好几圈,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 小崽崽跑到叶兰舟脚边,扯着她的裤腿,奶声奶气地汪汪叫。 叶兰舟弯腰抱起它,笑道:“你该不会是也想让我给你起名字吧?” 小崽崽黑溜溜的圆眼珠一眨不眨地盯着叶兰舟,舔她的手,哈哈哈哈地喷气。 “那你叫白雪,好不好?” 小崽崽抗议地大叫起来,咬着叶兰舟的衣袖,转着脑袋扯。 小崽崽是雄性马犬,现在毛茸茸的很萌,但要不了多久,就会变成比妞妞体格还大的猛犬。 “那……你叫赛虎,好不好?” 小崽崽汪汪叫了两声,舔叶兰舟的手舔得更起劲了,显然十分满意。 叶兰舟拍拍枣红马,给它也起了个名字,叫闪电。 “白云,你飞出去找找看,有没有一个受了伤的人;妞妞,你闻闻看哪里有血腥气,一定要找到顾长淮。” “我先去!我先去!”白云说着,展翅高飞,眨眼间不见了。 叶兰舟又对闪电说:“你如果能听懂,就带我找到昨天我们停下来休息的地方。” 闪电甩了甩尾巴,四蹄踢踏几下。 叶兰舟上了马,闪电驮着她离开空间,直往西北方走去。 第71章 仙女下凡 闪电跑得很快,真就像一道闪电,不一会儿,就驮着叶兰舟来到一片茂密的林子里。 林子很深,杂树丛生,一片死寂。 叶兰舟叫来妞妞,让它以这里为起点,去寻找顾长淮的踪迹。 妞妞在前面带路,叶兰舟牵着马紧随其后。 不一会儿,白云飞来了,扑棱着翅膀大叫:“找到了!跟我来!” 叶兰舟上了马,让妞妞先回空间,她骑马跟着白云。 跑出去挺远一段路,来到一片较为平缓的山坡。 顾长淮就四仰八叉地倒在草丛中,杂草过膝深,将他的身体遮得挺严实,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叶兰舟连忙上前查看,一探鼻端,还有气。 她心一定,连忙给他检查伤势。 额头滚烫,烧得厉害,拿体温计一量,直逼四十度。 叶兰舟连忙给他处理伤口、输液治疗。 天快黑了,荒郊野外,没什么人来,倒也不担心被人发现。 叶兰舟进空间熬上一锅小米粥,等顾长淮醒了好给他吃。 将枣红马牵进空间休息,叶兰舟让妞妞去守着顾长淮,她则去吃饭睡觉。 一觉睡醒,叶兰舟走出空间查看。 顾长淮呼吸平稳,热度退下来了,已经脱离生命危险。 叶兰舟打发妞妞去休息,她自己在顾长淮身边守着。 直到东方发白,天蒙蒙亮,叶兰舟昏昏欲睡,顾长淮才悠悠醒转。 睁开眼睛一看,就见叶兰舟正倚着大树坐着,仰着脸闭着眼睛,一只手垂在身侧,一只手搭在膝盖上。 他感觉浑身轻飘飘的,半点力气都没有,魂儿似乎都飞到半空中了。 一定是死了吧! 要不怎么会看到根本不可能出现的人呢? 顾长淮吃力地抬起手,想去摸一下叶兰舟的脸。 反正他是死人,根本碰不到,不怕被她知道。 顾长淮一动,叶兰舟就惊醒了。 见他醒来,眉眼瞬间弯出好看的弧度。 “你醒啦!感觉怎么样?” 顾长淮刚抬起的手,顿时僵住了,片刻,重重地摔在地上。 嘶—— 疼! “我没死?”他惊愕地喃喃。 “就你这点伤,在我手里根本不算事,离死远着呢。”叶兰舟轻松地道,“你等着,我去给你拿吃的。” 她转到树后,走出去十来米,进入空间,端出小米粥。 反正顾长淮身体虚弱,动弹不得,躺在草丛里,根本看不见。 顾长淮眼睁睁地看着叶兰舟变戏法似的变出一碗粥,整个人都傻了。 “兰舟,你是不是会法术?”他喃喃地问,目瞪口呆的样子像极了呆头鹅。 叶兰舟一本正经地点头:“其实我是天上的仙女,下凡来拯救世界的。” 有那么一刻,顾长淮真的信了。 他都一只脚踏进鬼门关了,她都能把他拽回来。 要不是仙女,怎么如此神通广大? 叶兰舟扶起顾长淮,他身体虚弱,坐不住,她就坐在他身后,揽住他的肩膀,让他靠在她怀里,喂他喝粥。 淡淡的药香在鼻端萦绕,随着呼吸深入肺腑,顺着血管在全身涌动,从每一个毛孔发散出去。 顾长淮的心跳骤然一停,继而疯狂跳动,跟打鼓似的。 第72章 低级错误 叶兰舟身为医生,别说给病人喂药,人工呼吸都不知道做了多少回,这点子的接触根本算不了什么。 她神态自然,毫无半点遐想,熟练地给顾长淮喂下一碗小米粥,然后给他几颗药,等他服下,又把他放下,让他躺在草丛里。 “天亮了,你现在还不能回大义寨。” 顾长淮呆呆地看着叶兰舟,眼睛一眨不眨。 “我出来了一晚上,必须得回去一趟,否则会引人猜疑。你就在这儿躺着,等天黑了我来找你,送你回大义寨。” 顾长淮点点头,哑着嗓子叮嘱:“你自己小心。” 叶兰舟骑上马就走,走到远处,将妞妞和白云放出来。 两个小东西合作,很快就找到了猎物。 妞妞战斗力爆表,不一会儿就打到三只野鸡两只野兔,它还想往更远的地方跑,被叶兰舟叫回来了。 进村时家家户户冒起了炊烟,看到叶兰舟回来,大伙儿伸长脖子张望,见她马背上挂着几只野鸡野兔,纷纷嘲笑起来。 就说嘛,凭什么她有那么好的运气,每回都能打到那么多猎物。 这不,也有白跑一趟的时候。 大伙儿的心里,总算是平衡了。 回到家吃过饭,福嫂子过来找叶兰舟采药。 叶兰舟奔波一晚上,累得不轻,根本不想动弹,于是打发她去摘南瓜,自己回去补觉。 到了傍晚,叶兰舟又骑着马,带着妞妞离村。 村民们以为她又去打猎了,嘲笑她想屁吃,都没往别处想。 叶兰舟走时,忘了给顾长淮留吃的。 他本就虚弱,一天下来,又渴又饿,眼冒金星,都快虚脱了。 见到叶兰舟时,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兰舟,是你吗?是你回来了吗?” 他吃力地抬起手揉眼睛,睡凤眼里一半喜悦,一半忐忑。 叶兰舟给他检查一番,然后再给一碗小米粥。 顾长淮拼着最后一把力气,挣扎着夺过碗,呼噜呼噜几大口,就将一碗小米粥吃得一干二净。 叶兰舟吐了吐舌头,尴尬地呵呵:“那个……不好意思啊,忘了给你留吃的。” “你回来就好。”顾长淮的小眼神,怎一个哀怨了得。 叶兰舟更加愧疚了。 身为一名医生,居然犯如此低级的错误,简直不可原谅。 等天黑了,叶兰舟把顾长淮扶上马,送他回大义寨。 秃子他们一看顾长淮伤得半死不活,一言不合就抄刀,要去找朝廷鹰犬算账。 “别冲动!”叶兰舟连忙拦住,“你们当家的和少当家的都伤着呢,你们要守好寨子,保护好他们,千万别去自投罗网。” 秃子恨恨地咬牙,一脚踹翻凳子,厉声喝骂:“早晚有一天,老子要宰了这帮龟孙子!” “以后再说,眼下保护寨子要紧。”叶兰舟皱了皱眉,语声微沉,“我费大力气帮你们,可不是为了让你们去送死的。” 秃子一脸不甘地看着叶兰舟:“可是……” “大义寨上下一百二十九口,只有你们二十多个男人守护。要是你们再有个三长两短,让那百来口老弱妇孺怎么活?” 秃子讪讪地闭上嘴,愤愤不平地捶了下桌子。 “尽快疏散寨民,只要你们躲入深山,他们找不到你们。” 叶兰舟猜想,茶眸男子身份非同寻常,必然不会在长林镇久留。 况且他重金托她研制药方,可见对瘟疫很重视,不会把主要精力留在对付小小的大义寨上。 只要寨民们躲起来,不让他们找到,他们肯定会离开。 第73章 有救,但…… 秃子叹了口气,对叶兰舟说:“叶大夫,谢谢你救了我们少当家的。你对我们大义寨的大恩大德,我秃子没齿难忘。将来你若有任何差遣,秃子万死不辞!” 叶兰舟摆了摆手,淡淡道:“举手之劳,不足挂齿。你好好照顾你们少当家的,保护好寨民。我出来已久,该回去了。” “我送你。” “不必。” 叶兰舟骑上闪电,离开大义寨。 妞妞和白云又没影儿了,叶兰舟也不去管它们,自顾自进空间休息。 早晨,又是收获满满,大大小小摊了一地。 叶兰舟想着,或许她也应该整一辆车,将来去镇上、运送猎物都方便得多。 妞妞去叫叶大福两口子拉着牛车过来,把猎物装上车运回村子里。 村民们的眼睛又瞪得老大,嘲笑的话再也说不出口了。 回到家,叶兰舟就托叶大福帮她打一副板车,方便套马车,以后她就可以随时去镇上了。 次日一早,叶兰舟就带着大郎二郎和妞妞一起去镇上卖野物。 卖完野物,买几匹布给孩子们做新衣裳,添置些零碎的生活用品,叶兰舟打发孩子们先回家。 有妞妞保护,安全方面根本不用担心。 叶兰舟悄悄去粮铺买米买面,全部收进空间囤起来。 之后,她一个人去了县衙。 初六一看见她就笑了:“叶姑娘,我正要去请您呢。” “病人找来了?” “您请跟我来。” 初六带着叶兰舟走进县衙大牢,走到尽头,掀起地上的一块铁板,有台阶通向地下。 顺着台阶下去,是一座地牢。 地牢不大,三十平方左右,地上横七竖八躺着十多个人,蓬头垢面,穿着囚服,高一声低一声地哀叫。 “这是?” “我家主子特意为叶姑娘准备的病人,叶姑娘您请,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我,我这就去办。” 叶兰舟闭了闭眼,没去纠结这些病人是怎么来的,打发初六去外头候着,她则拿出口罩和一次性手套戴上,挨个检查病人的情况。 高烧,淋巴肿大,身上起了好多烂疮,血肉模糊,脓血淋漓。 叶兰舟提取部分血液和脓液,进入空间用仪器化验。 很快,结果出来了,是鼠疫。 鼠疫又叫黑死病,传染性强,致死率高,如果不加控制,死亡将难以计数。 叶兰舟深吁一口气,敲敲铁板。 初六掀开铁板,问道:“叶姑娘,如何?” “带我去见你家主子。” 见到茶眸男子后,叶兰舟不等他询问,就将情况说了一遍。 男子越听,脸色越凝重,半晌才问:“可有救?” 叶兰舟点了点头:“有救,但……” 如果用现代化的药物和仪器,伤亡会小得多。 但问题是,她根本没有那么多药物。 即便有设备,立即提取制造,也根本来不及。 茶眸男子断然道:“既然有救,那就请叶姑娘拟药方吧。” 初八立即送上笔墨纸砚,主动研墨。 叶兰舟写下二一解毒汤的配方,将轻症、重症的用量调整标注清楚。 这张方剂是着名中医李健颐老先生所创,针对鼠疫有显着疗效。 第74章 公子如何称呼 茶眸男子拿起药方看了一遍,对于叶兰舟信手拈来的做法,有些不确定。 叶兰舟看出他的迟疑,问道:“公子如何称呼?” 男子依然是淡漠无温的声音:“容漓。” 叶兰舟笑笑:“容公子可以将这张方子拿给名医过目,也可先在地牢那些病人身上试验。” 容漓将药方递给初六,初六立即去办。 初八引着叶兰舟出门。 “多谢叶姑娘,若是瘟疫能得解除,叶姑娘挽救千万人的性命,实乃不世之功。” 叶兰舟微微一笑:“功不功的无所谓,我是大夫,治病救人是我分内之事。” 走到前院,一个胖墩墩的中年人正满脸堆笑地等着。 他头戴乌纱,身穿青色官服,见叶兰舟过来,连忙快步迎上去。 “叶姑娘,有劳了。” “给大人请安。” “免礼,免礼。” 县令客气得很,这位可是京城来的爷的座上宾,他哪儿当得起她行礼? “叶姑娘为天下苍生,不惜出生入死,本官十分佩服。这是本官的一点谢礼,还请姑娘笑纳。” 县令身边站着的小厮双手捧着一个木头盒子,盒盖半开。 叶兰舟扫了一眼,全是银子。 她推辞了下,县令一口一个感谢,非要她收下。 叶兰舟就老实不客气了。 盒子挺沉,估摸着得有小二十斤。 县令派了一辆马车送叶兰舟回去,头先抓她的胖衙差亲自跟车。 进村时,又引起一番轰动。 叶兰舟下了马车,昂首挺胸地走进家门。 胖衙差抱着木头盒子,毕恭毕敬地道:“叶大夫,您老请了,小的这就回去向县太爷复命。” “有劳官爷。”叶兰舟微笑点头,摸出一块碎银子塞给胖衙差。 胖衙差不敢收,一叠声的“使不得”,倒退着走出叶兰舟家,示意车夫启程回镇上。 吃瓜群众呼啦一下涌到叶兰舟家,差点把篱笆挤塌。 “兰舟,发生什么事了?” 那装银子的木头盒子就在桌子上放着,盒盖盖着。 大伙儿看不见里头是什么,但都知道,里头肯定是好东西。 叶兰舟一脸平静,云淡风轻地道:“没什么,就是给那位老太太复诊。” “那咋是官差送你回来的?” “他听错令做错事,县太爷罚他向我道歉。” 大伙儿眼睛瞪得恨不得比鸡蛋大,目光直勾勾地落在盒子上。 有个胆大的躲在人群中问:“兰舟,那盒子里是啥呀?赏钱吗?” 这满满一盒子,得多少铜钱啊! 叶兰舟刚才在车上看了一眼,十个银锭子,二百两。 她不介意让大伙儿知道她有本事,日子过得比大家好,但二百两银子,足够这些穷疯了的乌眼鸡做出任何疯狂的事情。 叶兰舟淡淡道:“主家知道我孩子多,赏了一盒子点心,让我带给孩子们吃。” “大户人家的点心长啥样啊?兰舟,让大伙儿开开眼呗!” 叶兰舟皱了皱眉,依然笑着,但语气已经沉了。 “这么多孩子在院子里围着,我总不能让大伙儿干看着吧?分又不够分,何必引得孩子们眼馋呢?” 大家不好再说什么,撇嘴的撇嘴,翻白眼的翻白眼,陆续离去。 叶兰舟将银子收进空间,清点一番。 杂七杂八算上来,她现在已经存了一千三百两整的,另有几十两零散的。 如果二一解毒汤能够解决鼠疫,容漓答应的一万两银子也兑现,那么她就可以带着孩子们搬去北方的大城市定居。 买座小院,开家医馆,送孩子们去读书,日子总能越过越好。 第75章 以后别再来找我 之后几天,叶兰舟扎扎实实过上了百岁老人的正常生活。 坐着摇椅晒太阳,教孩子们读书写字,没事逗逗赛虎和小狐狸崽子。 她把赛虎和小狐狸崽子都带了出来,加上三只小羊羔,满院子的幼崽又跑又跳,格外热闹。 赛虎血统优良,虽然还小,但天赋在那儿摆着,俨然成了小狐狸崽子和小羊羔的首领。 第七天夜里,顾长淮来了。 他瘦了一圈,眼窝深陷,胡子拉碴,十分憔悴。 叶兰舟给他检查伤势,已经好了很多,只需安心将养,再过十天半月就能痊愈。 “兰舟,你这些天在忙什么?” 顾长淮幽幽地看着她,昏黄的油灯下,他眼里凝着黯淡的哀怨。 叶兰舟漫不经心地打了个哈欠:“没。” “那你为什么不来看我?” 叶兰舟不假思索地道:“你有什么好看的?” 顾长淮心口一梗,提着的一口气瞬间松了。 眼帘低垂,遮住满眼幽怨。 他每一天都在盼着她能来,帮他换药,给他安慰。 到现在,他还记得她喂他喝粥时,那周身流溢着淡淡药香的温度。 没发现无意间将少年脆弱的玻璃心打得稀碎的叶兰舟,自顾自地下着医嘱。 “伤口不要沾水,手臂不要用力,药按时按量吃。” 顾长淮充耳不闻,低着头自怨自艾。 叶兰舟忽然皱了皱眉,加重语气:“还有,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 顾长淮猛然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盯着她,满眼受伤:“为什么?” 叶兰舟没察觉到少年的心态已经发生巨大的变化,语气依然平静。 “山里野兽多,万一碰到野猪熊瞎子等猛兽,那你可就完蛋了,连收尸都用不着,直接回归大自然。” 顾长淮张了张嘴,半晌憋出来一个字:“哦。” 叶兰舟伸了个懒腰,摆摆手赶人:“行了,你回去吧。” 顾长淮定定地看着她,心情复杂。 他兴致勃勃地来找她,可她却冷淡得连半点温度都没有。 好一会儿,顾长淮才幽幽地问:“你不怕我遇见野兽?” 叶兰舟一想,有道理。 “妞妞,送他回去。” 妞妞蹲坐在地上,昂着大脑袋看着叶兰舟,大尾巴甩了甩。 顾长淮只觉得心口梗得慌,一口气堵着,上不来下不去。 沉默半晌,他掉头走了。 妞妞跟上,迈着矫健的步伐带路。 叶兰舟半点异样都没察觉,甚至有些责怪顾长淮大半夜的过来,扰了她的美梦。 她去西屋查看,孩子们睡得正香,于是又回到空间,继续美梦。 两天后,镇上逢集。 叶大福去卖桌椅板凳,福嫂子挖了不少药材,跟着一起去。 叶兰舟最近发了横财,人就犯懒了,没去挖药材,也没什么需要添置的东西,就没跟着去。 后半晌,叶大福两口子就早早地回来了。 福嫂子没进家门,直奔叶兰舟家而来。 “兰舟啊,今儿个我去卖药材,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叶兰舟窝在摇椅里,有一搭没一搭地晃着,眯着眼睛慵懒得跟猫似的。 “药材降价了!”福嫂子唉声叹气,吧啦吧啦一通唾沫横飞。 “掌柜的还问我你怎么没来呢,兰舟啊,你是不是知道现在行情差,所以懒得去采药了?要我说,能挣一点是一点,你看你大福哥,没日没夜做板凳,才挣那几个铜板。” 叶兰舟脚尖在地面一撑,定住摇椅,皱眉疑惑低喃:“降价?” 没道理啊! 距离她开出药方,已经过去十多天,即便容漓不信任她,派人检验,先在地牢的病人身上试验,最多也不过两三天功夫就能看到成效。 而她日常卖的药草,好几味都是二一解毒汤需要用到的,怎么会降价呢? 该不会是药方没起作用? 那容漓不可能不派人来找她啊! 第76章 药方被改了 揣着一肚子疑惑,次日一早,叶兰舟骑马去了一趟镇上。 县令得知她来,亲自带她去地牢。 那十多个病人除了一个年纪太大的没挺过来,其他人的状况都有了很大的改善,五个年轻的已经痊愈。 “这些都是死囚,他们有机会以身试药,也算是赎罪了。”县令热情地介绍。 叶兰舟心一沉。 见到病人的那一刻,她就猜到了他们的来历。 果不其然,容漓是让死囚感染鼠疫,给她当小白鼠。 叶兰舟绷着脸,心里沉甸甸的。 这个时代的生存法则,一向是残酷的。 离开地牢,叶兰舟又去了药铺。 掌柜的一看见她,就热情地打招呼。 “姑娘,你有阵子没来了,今天带了什么药材来?” 叶兰舟拿出一些空间里的药材,掌柜的吩咐伙计过称、付钱。 “听说南方鼠疫横行,现在怎么样了?”叶兰舟不动声色地打听。 掌柜的叹了口长气,又是摇头又是摆手,一副一言难尽的表情。 “听说当朝太子爷遍请全国名医,研究出一张药方,叫什么二一解毒汤,说是一定能解除鼠疫。” “如今太子爷亲自带着药方去了南方疫区,大量收购药材,运往南方。” 叶兰舟眉心一跳,容漓竟然是当朝太子? 好家伙! 太子爷居然亲自跑到山沟沟里来剿匪! 大义寨上下,可真是祖上积了八百辈子德。 掌柜的嘀嘀咕咕:“可奇怪的是,药材一批一批地运过去,朝廷又是放粮,又是放银,却没多大效果,每天都有成千上万人得病,听说呀,那尸体都快把护城河堵住啦!” 叶兰舟立即抓住了重点。 地牢里的病人几乎全好了,没道理疫区的病人却得不到救治。 她想了想,问道:“掌柜的,你有没有二一解毒汤的药方?能不能给我一份,我想照着方子采药。” “好嘞,姑娘稍等,我这就写去。” 掌柜的一边念叨,一边写下药方。 叶兰舟拿过药方一看,眉头顿时蹙紧。 这不是她开的药方。 君药桃仁用量大减,红花更是没在药方里出现,臣药连翘、赤芍用量大大增加。 如此一来,药方几乎没什么改动,但药效却大大减弱。 前世身为战部统领,叶兰舟见惯了尔虞我诈、阴谋诡计。 刚才掌柜的说,药方是太子献上的,她立即猜到了几分。 容漓应该是太子的对头,弄了一张没什么效果的假药方,让太子信以为真,屁颠屁颠的跑去疫区赈灾邀功。 如今十多天过去,疫情日渐严重,不出意外的话,容漓很快就会出手,力挽狂澜。 叶兰舟瞬间出了一身冷汗。 没想到,她一个穷山沟沟里的小屁民,竟然会无意中卷入朝堂权势之争。 她是唯一一个知道药方真假的人,容漓会怎么对她? 大概率是要灭口的。 离开药铺之后,叶兰舟径直去采买物资。 她换了几家粮铺,买了十石米、十石面,又买了二十匹布,油盐酱醋买了一大堆,通通存入空间。 接下来,她也要带着孩子们躲入深山,免得容漓在大功告成之后把她灭口。 第77章 你说什么我都听 三天后,福嫂子带来新的消息。 “听说太子赈灾不力,被皇上好一通斥责。如今朝廷派沐王去赈灾,那个沐王爷是高贵妃的儿子,高贵妃最是得宠。大伙儿都说,要是沐王爷能解除鼠疫,他就能当上太子!” 叶兰舟嘴角抽了抽,呵呵。 “你从哪儿听来的?” “大家都这么说,嗨!皇城里的事儿,能瞒得住么?多少双眼睛盯着呢,一传十十传百,不就传开了?” 福嫂子起身往自家院子走,边走边唠叨。 “兰舟啊,你可别再懒着了,你这么几个孩子要养活,该去做事了!” 叶兰舟看着福嫂子的背影,陷入沉思。 福嫂子有一句话没说错,皇城里的事瞒不住,传言还是有几分可信的。 至少这一次,太子被设计了。 而她作为唯一一个知情者…… 嘶,头疼。 一大早,叶兰舟进山了。 她去了一趟大义寨,发现大义寨已经成了一座空寨子,寨民们都搬走了。 叶兰舟不禁苦笑。 主意是她出的,现在她要带着孩子们来投奔大义寨,却找不到人了。 叶兰舟意兴阑珊地正要走,却听顾长淮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兰舟!你来看我来了?” 叶兰舟一回头,就对上少年闪烁着惊喜的眸子。 她有些尴尬,作为医生,她对病人的关心似乎是少了那么一点儿。 “嗯,来看看。” “我都好了!”顾长淮伸开双臂,转了个圈,年轻的脸上洋溢着兴奋,“你看,我的伤全好了!” 叶兰舟微笑着点头,表示赞许:“虽然好了,但你的手还是要注意,别用力,别拿重的东西,尤其别舞刀弄枪的,多休养一阵子。” 顾长淮连连点头,满口应承:“我都听你的,你说什么我都听。” 话一出口,他就红了耳根。 他好像……说多了点。 好在叶兰舟并没多想,她拍拍顾长淮的肩膀,竖起大拇指点赞。 “好孩子。” 遵从医嘱的都是好孩子。 顾长淮顿时怒了,脸涨得通红,梗着脖子道:“我不是孩子!我都二十了,比你还大五岁呢!” 叶兰舟眉梢挑得老高:“二十岁了不起啊?” 她都一百零三岁了呢! 二十岁的年纪,当她重孙子还嫌小了些。 “兰舟,走,我带你去看看兄弟们,大家伙儿都很想你。” 叶兰舟原本就是想躲入深山,跟大义寨的人在一起,互相有个照应,比她一个人带着孩子们,四处不见人烟要安全得多。 跟着顾长淮往山脉更深处走,翻过一座山头,就到了寨民们生活的地方。 向阳背风的山坳,杂草被清理得干干净净,种上了南瓜。 南瓜长得很茂盛,拖着长长的藤蔓,已经坐了果。 “兰舟,你给的南瓜种子可真好,长得又快,结果又多,要不了多少时候,就能采收了。” 有几个男人正在南瓜田里做活,纷纷跟叶兰舟打招呼。 顾长淮指着一片房子说:“看,我们就住在那里。” 那房子极为简陋,以竹木为主体,屋顶是竹编的,盖上树叶,只能勉强遮风避雨。 好在如今是四月底,一天天热起来,雨水又少,否则就这小破屋,一下雨大伙儿都得成落汤鸡。 第78章 你的好我都记着呢 “大义寨一共二十四户人家,以五六户为一组,分散在附近。如此既有照应,又不至于太显眼。” 顾长淮盛情邀请:“走,上我家坐会儿去。我爹一直想亲口向你道谢,他要是知道你来了,一定很开心。” 最大的那处竹屋,就是顾长淮家的。 刚走到门口,就有两个粗布衣衫的妇人笑嘻嘻地迎了上来。 “这不是叶大夫么?快请进!快请进!” “臭小子,叶大夫来了,你怎么也不说一声?咱们好去迎接,这多怠慢贵客啊!” 叶兰舟礼貌地微笑,点头。 顾长淮皱了皱眉,表情有几分尴尬。 “这二位都是……” 没等顾长淮说完,左边那位略高些的妇人抢道:“我们都是他娘!” 叶兰舟一愣,诧异地看向顾长淮。 右边略胖些的妇人抿着嘴笑了笑,倒是有几分斯文。 “当家的和老太太一直念着叶大夫的恩情,叶大夫快请进,请上座。” 高个妇人哈哈笑着就要过来扶叶兰舟的手臂,顾长淮摆着手挥开。 “叶大夫身娇体弱,三娘你五大三粗的,可别伤着叶大夫。” 顾三娘眉头一皱,脸一沉,虎着脸呵斥:“臭小子,怎么跟老娘说话呢!二姐,你管管他!” 顾二娘不理他俩,将叶兰舟迎到堂屋坐下。 说是堂屋,其实也就一张桌子几条板凳,其他什么都没有,简陋得令人发指。 顾二娘亲自去泡茶,顾三娘去请老太太和顾平生。 顾长淮见两人走了,才顶着一脸尬笑解释:“我爹一共有五房妻妾,大娘早年难产去了,我是另外四位娘养大的。” 古代三妻四妾是常态,叶兰舟只是淡淡地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不一会儿,顾三娘搀着顾老太太,和顾平生缓步走来。 顾平生的伤势已经痊愈,气色也好了很多,只是到底重伤一场,瘦得厉害,走起路来轻飘飘的,跟没骨头似的。 顾老太太满脸皱纹,头发花白,眯着一双笑眼。 “早就想亲自登门拜谢叶大夫救命之恩,只是这身子骨不争气,走不了几步路便气喘吁吁,大汗不止。今日叶大夫玉驾光临,还请受我一拜。” 顾平生有气无力地说着,膝盖一弯就要跪拜。 叶兰舟连忙扶起他:“我是大夫,治病救人乃是分内之事,大当家的不必如此。” 顾平生坚持要拜,叶兰舟朝顾长淮递了个眼神,示意他扶好他爹。 顾平生喘了几下,吩咐顾长淮:“叶大夫不光是咱们父子的救命恩人,对大义寨更是有再造之恩。长淮,你一定要谨记叶大夫的恩情,永世不忘。” 顾长淮郑重点头,目光炯炯地看着叶兰舟,语气铿锵有力。 “兰舟,我都记着的。” 叶兰舟挑了挑眉,心里暗暗嘀咕。 熊孩子还挺讲究。 下午,顾长淮带着叶兰舟转了一圈,看遍每一片南瓜地,每一处寨民们的居住地。 看着寨民们平静的生活,叶兰舟忽然打消了搬过来的念头。 容漓既然已经离开长林镇,短时间内就不会再找大义寨的麻烦。 如果她躲过来,万一被容漓找到,会连累大义寨。 而大义寨原本就是容漓要清剿的对象,她也搅和进去,那正好给了容漓名正言顺除掉她的借口。 如今南方瘟疫横行,到处都是逃难的人。 想要藏身,混在难民中,跟着一起逃,随便找个地方落脚,最是不起眼。 叶兰舟下定决心之后,就不再耽搁,开始收拾行李,准备一两天的就离开叶家村。 第79章 逃命要紧 叶兰舟把大郎二郎三郎叫到身边,告诉他们要搬家了。 “为什么?娘,咱们在这里住着不好吗?是不是……” 大郎瞳孔一缩,声音有些颤抖。 难道,是那些人发现他们的踪迹了? 叶兰舟正收拾东西,没在意他的细微异样。 “以前穷,没办法,只能在叶家村生活。如今有了些钱,可以带着你们去更好些的地方。” 大郎抿着嘴唇,沉默不语。 半晌,二郎才说:“娘,一定要搬家吗?” “一定要搬!”叶兰舟斩钉截铁,不容拒绝。 从容漓的行事作风来看,他绝对是个心狠手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 在这个时代,她一个无权无势的小屁民,哪里是京城里来的主子的对手? 尤其还带着六个孩子,除了躲,她没有别的办法来应对。 孩子们情绪低落,栽着脑袋跑到院子里。 大郎进了鸡圈,呆呆地看着几十只鸡鸭鹅。 二郎三郎没少割草喂羊,此刻一个抱着小羊羔,一个坐在母羊边上,满眼泪花,依依不舍。 叶兰舟站在门口往外看,心里也不禁有些泛酸。 在叶家村生活的时间虽然不长,但日子在一天天变好,她和孩子们的感情也与日俱增。 如今突然之间要离开,心里还真怪不好受的。 当晚,叶兰舟赶着马车,带着孩子们离开叶家村。 所有能带走的东西财物,都被她收入空间带上了。 叶兰舟选择往南走,如今南方瘟疫横行,难民都往北跑,大部分汇集在丰城、清远、榆柳一带。 叶兰舟的目标是丰城。 丰城位于清河县北二百多里地,已经出了山区,地势以平原为主,比清河县富饶得多,也是难民涌入最多的地区。 为了掩藏行迹,夜晚赶路,白天休息,走的多是荒无人烟的山区,绕了不少路。 五天后,叶兰舟带着孩子们来到丰城外。 城外难民乌泱泱的,都在等着天亮排队进城。 大部分难民都是穷苦百姓,衣衫褴褛,面黄肌瘦。 但也有一部分生活宽裕的,迫于鼠疫,不得不举家搬迁,以免被传染到。 叶兰舟带着孩子们,混迹在难民群中,排队等待天亮开城门。 马车被收入空间,孩子们还以为被扔了,心疼得直抹眼泪。 天亮后,城门开放,但要收费。 由于难民大量涌入,进城门价格大涨,但凡是外地口音的,通通一两银子一人。 手头宽裕的,交了钱进城。 家境贫寒的,则被拦在城门外。 叶兰舟心头沉甸甸的,可她还有六个孩子要养,如今又是逃难的处境,自顾尚且不暇,哪有余力去帮助别人? 她交了七两银子,带着孩子们进城。 进城后,原打算先找一家客栈安置下来,不料由于进城的难民太多,问了几家客栈,都住满了。 叶兰舟顿时松了一口气。 既然难民中不乏家境宽裕,单纯是为躲鼠疫而举家搬迁的,那她就更不起眼了。 叶兰舟点了些饭菜,把孩子们放在客栈,给了店小二一块碎银子,拜托他帮忙照看片刻,她则去找官庄宅行,想租间房子安顿下来。 第80章 风水不好 庄宅行近期生意火爆,叶兰舟一直等到晌午,才轮到她。 “姑娘,是想买宅子呢?还是租赁?” 叶兰舟虽然穿着粗布衣裳,但没打补丁,且五官清丽,气色比普通难民好得多,显然是家境富裕那一挂的。 叶兰舟问:“租一座宅子要多少钱?” 牙人翻看着册子,回道:“那就看姑娘想要租在哪儿,想要租多大的宅子了。” 叶兰舟算了一下,她带着六个孩子,至少需要两间卧室,一间厨房,一间杂物间,一间马棚,一间羊圈,一间鸡圈。 她将要求对牙人说了一遍,牙人翻了好半天册子,指着其中一处说:“就是这儿了!” 顿了顿,眉头皱了皱,语气有些迟疑。 “只是……这宅子风水不好,近日多少租房买房的客人,便是降价,也没人愿意要。” “哦?怎么个不好法儿?”叶兰舟饶有兴趣地问。 “这房子的东家是个绝户头,生了七个女儿,硬是没能生出儿子来。后来女儿出嫁,老两口相继病死,他们是外地搬迁过来的客商,宅院后继无人,就给官府收了。” 牙人连连摇头,嘴角下撇,唉声叹气。 “这宅子租金多少?” “若是寻常这么大的宅子,租金一年要纹银一百两,但这宅子风水不好,五十两都没人愿意租赁。” 牙人看了一眼叶兰舟,叹了口气,好心劝告。 “姑娘,你年纪轻轻,路还长着呢。要我说,你还是看看别的宅子吧,莫要让这宅子坏了你的前程。” 叶兰舟眉眼低垂,苦笑了声。 “不瞒大叔,我是从南边来投亲的,家乡鼠疫横行,家里人都死了,我还没找到亲人,盘缠却所剩无几,已然是走投无路,哪还顾得上风水好不好的?” 牙人一脸同情:“天灾横行,姑娘请节哀。” “大叔,这间宅子租金还能再便宜点吗?” 牙人想了想,进里间跟管事的一商量,定价四十两租金一年。 伙计领着叶兰舟去看宅子,那宅子位于城东,地段倒是不错,距离街市不过两条街的路程。 宅子是两进两出的四合院,一共十七间房,地方很大。 叶兰舟十分满意,当即表示愿意租赁。 回到庄宅行签了租契,按了手印,交付一年租金纹银四十两。 叶兰舟拿出的是零零散散的碎银子,以免庄宅行觉得她很有钱,再生出什么波折。 孩子们对这宅子都很喜欢,只有大郎目光呆滞,神情怅惘。 叶兰舟轻轻拍拍他的肩膀,温声问道:“怎么了?不喜欢这里?” 大郎摇摇头,眼里光泽闪闪。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地吁出,硬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喜欢,很喜欢。” 叶兰舟心里顿时有数了。 这孩子,八成是想起以前的富贵生活了。 三郎小脸垮着,嘴扁了又扁,想哭又竭力忍着。 “娘,我想我的小羊羔了。” “还有妞妞和赛虎。”二郎也有些哽咽。 大郎一把一个将两人拉走:“赶紧打扫屋子去,好歹先收拾出来一间,让娘先歇着。” 三个大些的找来抹布,打了水,又是擦又是抹,忙得热火朝天。 叶兰舟抱着幺妹,四郎五郎紧紧地挨着她。 夕阳暖暖的余晖洒进院子,风里带着不知名的花香。 叶兰舟想,要是能一辈子就这么平平淡淡地过下去,那也很幸福了。 第81章 另谋生计 天亮前,叶兰舟将以前养的小动物们都从空间带出来。 早晨,孩子们一醒来,就听见院子里有熟悉的声音。 鸡鸭鹅叽叽喳喳、嘎嘎嘎、咣咣咣的叫声,小羊羔的咩咩叫,还有赛虎奶声奶气的汪汪声。 孩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惊疑不定。 片刻,大郎跳下床,飞快跑到院子里一看,“啊”的一声尖叫,原地转了两个圈,又飞快地跑回屋去。 “鸡!羊!妞妞!咱们的鸡鸭鹅还有小羊羔都回来啦!妞妞和赛虎也回来啦!” 孩子们一听,顿时喜出望外,一窝蜂就往外跑。 幺妹还走不利索,急得吱哇乱叫。 大郎抱起她,跑到院子里,就见弟弟们围住叶兰舟,正在问东问西。 “娘,你什么时候去把妞妞和小羊羔带回来的?” “娘,咱们的马呢?马牵回来了没?” 叶兰舟正在挤羊奶,闻言擦了把汗,笑着说:“当然牵回来啦!不然你们以为我是怎么一晚上就能把妞妞它们带回来的?我又不会飞。” 其实就算有马,一晚上也不能将这么多家当全部带回来。 况且晚上城门关闭,根本出不去。 但孩子们到底是孩子们,沉浸在喜悦中,哪儿想得到那么多? 不一会儿,孩子们又犯起了愁。 “娘,咱们现在住在城里,不能打猎了,也没地方捡蛋钓鱼,赚不到钱,以后可怎么过活啊?”大郎愁眉苦脸。 二郎忧心忡忡:“而且城里没有田地,我们上哪儿去割草喂养呢?” “还不能种菜,以后吃菜都要花钱买,这咋活呦!”三郎拍着腿,龇牙咧嘴地叫。 叶兰舟哈哈大笑,挨个儿敲了一记脑门子。 “饿不着你们,放心吧!” 三个孩子还是愁眉不展,为生计操碎了心。 早饭后,叶兰舟独自在城里转了一圈。 城里一共有三家医馆,没有女大夫。 开医馆既要花本钱,又惹人注目,不如就做个专门为大户人家女眷上门治病的大夫,只负责开方子,不卖药材,省心省力,轻松自在。 叶兰舟去茶馆子坐了半天,点上一壶茶,找小二闲聊搭话。 晃荡两家茶馆子,就将丰城大户人家的基本情况摸了个透。 丰城有四大家族,赵、许、何、刘,连县太爷都敬其三分。 其中赵家老太太的娘家是在京里做官的,因着这层关系,四大家族又以赵家为首。 四大家族中,赵家、许家、刘家人丁兴旺,唯独何家子嗣凋零。 何家老爷何耀祖一妻八妾,年过四十却没能生出一子半女。 何耀祖曾遍请名医,汤药灌下去得有几大缸,妻妾们的肚子仍旧半点动静都没有。 何耀祖曾经发愿,谁要是能让他有个孩子,他愿将一半身家双手奉上。 叶兰舟不在乎何耀祖那一半身家,但她需要一个身份,好让她和孩子们能够光明正大地在丰城生活,不怕官府盘查。 何耀祖每逢初一十五都会去城外的静慈寺进香拜佛,祈求子嗣。 三天后,就是十五。 第82章 亲自挑选对象 天刚蒙蒙亮,两辆马车从何府的朱漆大门驶出。 前头的马车挂着暗金色莲花纹帘子,用料考究,绣工细腻,端的是低调奢华。 马车里坐着的,是何耀祖和夫人陈氏。 后面的马车挂着天青色帘子,坐着何耀祖的八位妾室。 两辆马车出了城,直奔静慈寺。 马车到了寺门前,小厮放下脚凳,丫环上前搀扶,一妻八妾依次下车。 叶兰舟在一旁仔细打量这一大群人。 一妻八妾,多年未育,都不用看,问题肯定出在何耀祖身上。 叶兰舟要做的,是选定一个各方面综合条件最好的受孕对象,最大限度提高生育几率。 何耀祖和陈氏走在前面,八位小妾按照进门先后顺序,两两一排跟上。 陈氏是续弦,年纪不大,也就二十五六岁的模样,正是生育的最佳年龄。 她中等身材,丰腴而不肥胖,面色红润,面相慈和,只是眉宇间凝着一股子愁苦。 叶兰舟当即决定,将陈氏作为突破口。 上过香,何耀祖照例去求签。 拿着竹签递给解签的师父,师父一看就叫了起来:“是上上签!施主大喜,大喜!” 何耀祖眼睛一亮,满怀期盼:“还请师父指点。” “根据签文显示,施主近日将有贵人相助,必能心想事成。” “贵人相助?贵人在何处?”何耀祖连忙追问。 师父哈哈一笑:“缘分一到,贵人自会现身,施主稍安勿躁。” 何耀祖求子求了足足二十年,都魔怔了,听说有贵人相助,哪儿还安得起来? 立马吩咐家眷打道回府,重金悬赏,寻求名医。 走出大殿时,何耀祖步履匆匆,闷头就将低着头进殿的叶兰舟给撞倒了。 何耀祖为求子嗣,积德行善二十余年,见自己撞倒了个小姑娘,连忙询问。 “姑娘可伤着?需要请大夫瞧瞧么?” 叶兰舟抬头微笑:“不必,我就是大夫,我没事。” 何耀祖心念一动,这小姑娘是大夫? 陈氏亲自弯腰来扶,叶兰舟搭上她的手腕,借力站起。 她忽然皱了皱眉,一脸凝重地道:“这位夫人寸脉之气直冲腕横纹,想必夜来不寐、心烦惊悸,可用柴胡龙骨牡蛎汤调理。” 陈氏一愣,惊疑不定地看着叶兰舟,喃喃道:“老爷,这……” 解签的师父才刚说过有贵人相助,何耀祖马上就撞倒一位大夫,他本就动了心思,叶兰舟一针见血地指出陈氏的失眠症,更是令何耀祖笃定,她就是天定贵人。 何耀祖大喜过望,连忙说道:“姑娘家身娇体弱,跌上一跤即便不伤筋动骨,也是痛楚难当。姑娘家住何处?在下派马车送姑娘回府。” 他认定叶兰舟是能助他心想事成的贵人,语气十分客气。 叶兰舟“嘶——嘶——”地抽两口冷气,答应了。 “如此多谢了。” 何耀祖递了个眼神给陈氏,陈氏扶着叶兰舟,上了暗色帘子的马车。 一上马车,陈氏就迫不及待地道:“姑娘只握住我的手腕,便知我夜不能寐,医术当真了得。” 叶兰舟微笑道:“雕虫小技,不足挂齿。” “姑娘贵姓?” “免贵姓叶。” 陈氏迟疑片刻,抿了抿嘴唇,不再拐弯抹角。 “叶大夫,我有一桩烦心事,希望姑娘能为我解决。” 第83章 借一步说话 “夫人的病不过是小事,等下了车,我开一张方子,夫人按方服药,七日足矣。” 陈氏叹了口气,黯然道:“我家老爷生平唯一憾事,便是膝下无子。叶大夫医术通神,不知可能为我夫妇解忧?” 陈氏将何耀祖多年无子嗣的情况说了一遍,叶兰舟有问,她便毫无隐瞒地回答,也不在乎什么颜面不颜面的了。 “依照夫人所说,恐怕问题出在尊夫身上。” 陈氏点了点头:“还请叶大夫稍后为我家老爷把脉诊治。” 她怕叶兰舟是女子,不愿给男子治病,连忙许下重金。 “只要叶大夫能治好我家老爷的病,我家老爷曾发愿,愿以一半身家相赠。” “待我诊脉过后再说。” 陈氏松了一口气。 只要叶兰舟肯答应,那就有希望。 下了马车,陈氏将叶兰舟请进内堂奉茶。 不一会儿,何耀祖过来了,见叶兰舟坐着喝茶,连忙上前问好。 叶兰舟示意他伸出手,为他把脉,又看了舌苔、翻了眼皮。 “大夫,我这病还有得治吗?” 叶兰舟神情凝重,想了想说:“我不敢打包票说一定能治好,只能尽力而为。” 何耀祖一颗心七上八下,大气也不敢喘。 叶兰舟对陈氏说:“夫人,请借一步说话。” 陈氏跟她走到屏风后,叶兰舟递给她一个试管,附在她耳边,悄声叮嘱,让她告诉何耀祖,冷静三天,然后取种子到试管里,她需要做个检查。 陈氏羞得满脸通红,从来没听说过这种看病方式。 叶兰舟交代完,写下柴胡龙骨牡蛎汤的方子,就乘着何府的马车回家。 陈氏羞羞答答地将叶兰舟的要求告诉何耀祖,何耀祖惊愕过后,不禁心悦诚服,信心大增。 越是名医,治病的手段越是千奇百怪,那都是不传之秘。 —— 城里不比乡下,独门独院的,东邻西舍之间往来较少。 叶兰舟带着孩子们搬过来,没人在意。 邻居们即便知道隔壁住了人,也没人来走动探望。 叶兰舟乘着何府的马车回来,算得上风光,但外人顶多有几分纳闷,谁也不乐意多管闲事。 三天后,何府来人,是陈氏的贴身丫鬟翠柳,交给叶兰舟一个荷包。 打开荷包,里头是用手绢仔仔细细包好的试管,试管里就是何耀祖的生娃希望。 叶兰舟立即进入空间,将东西拿去化验。 很快结果就出来了——数量稀少,活力低下,想要自然受孕,几乎是没希望了。 最快、也是最有效的办法,就是做试管婴儿。 叶兰舟又次奥了。 别人穿越,顶天做个剖腹产手术,到她这儿,怎么就要做试管婴儿了? 这难度瞬间上升好几个档次啊! 感慨完人生的大起大落落落落落,叶兰舟认命地接受现实。 连穿越这么草旦的事都能发生,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叶兰舟开了两张药方,一张是补肾强阳的,一张是滋阴助孕的,然后给了几颗促排药物,让陈氏服用。 接下来,只要为夫妻俩提取健康有活力的小蝌蚪和泡泡,拿回空间人工培养,然后将养成的胚胎植入陈氏体内,基本上就算成功一半了。 第84章 试管婴儿 这些事倒也不难,只需一个全麻,夫妻俩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等胚胎植入前几天,让两人进行生命的大和谐,之后再给陈氏全麻,植入胚胎。 如此一来,时间、过程都对得上,神不知鬼不觉。 如果顺利的话,一个月就能完成。 之后几天,叶兰舟每天都会出入何府,为何耀祖和陈氏调理身体。 调整过两次药方之后,陈氏到了排出期。 一剂麻醉下去,陈氏陷入沉睡。 叶兰舟心念闪动,超声仪器凭空出现。 叶兰舟打开机器,在超声下用长针为陈氏取泡泡。 短短几分钟,手术完成。 叶兰舟将机器连同取出的小泡泡收回空间,然后去给何耀祖把脉。 支开下人,如法炮制。 几分钟后,小蝌蚪到手。 叶兰舟立即离开何家,一回到自己家,她就进入空间,开始培养胚胎。 正常情况下,胚胎需要在完成融合之后,再多培养五到七天,但空间里的时间比外面要快得多,预计两天就可以进行移植。 次日下午,何耀祖、陈氏焚香沐浴,在祖宗牌位前跪了整整一下午,虔诚祷告。 当晚,两人抱着二十年来最大的希望,不辞辛劳地办事。 天一亮,叶兰舟就来了,给陈氏把脉后,麻醉、移植胚胎。 等陈氏醒来后,叶兰舟吩咐她多休息,不要劳心费神地想任何事情,一旦发生出血,立即派人请她来查看。 这次一共培养成功两个胚胎,叶兰舟全给陈氏移植了。 陈氏年轻,身体底子很好,移植成功的概率非常大。 再有她的医术保驾护航,一击就中的可能性大大增加。 陈氏一听叶兰舟这样说,就知道自己很有可能怀孕,对她的话奉为圭臬,当即卧床不起。 半个月后,叶兰舟给陈氏抽了一管血拿去化验,显示已经怀孕。 陈氏没出血,没有任何不适反应,一切都很顺利。 按照这个时代的医疗水平,最多再过一个月,城里的大夫就能通过把脉查出陈氏怀孕。 叶兰舟给陈氏开了安胎药,陈氏又惊又喜,又不敢相信。 “叶大夫,我……真的怀上了?” 叶兰舟笑着点头:“夫人若是不信,一个月后,随便请个大夫诊脉,一看便知。” 陈氏心口扑通扑通狂跳,眼圈快速泛红。 “夫人如今有孕在身,切不可大悲大喜,务必心境平和,保重自身。” 陈氏连连点头,吩咐翠柳打赏。 翠柳捧出一个红木匣子,打开来送到叶兰舟面前。 叶兰舟扫了一眼,心里直呼好家伙。 不愧是四大家族之一,出手就是阔绰。 金簪子、玉镯子、珍珠玛瑙、翡翠猫眼,都是这个时代的奢侈品。 她身为见多识广的世纪老人,都估算不出来这些东西的价值。 “老爷许诺的一半身家,那是老爷的心意。这匣子里是我的陪嫁,是我所能拿出最好的东西。” “叶大夫,若非你鼎力相助,我此生哪还有当娘亲的一日?你助我人生圆满,我没什么好报答的,这些首饰请你务必收下。” 叶兰舟的小手蠢蠢欲动,脸上却无比淡定,一副视钱财如浮云的态度。 “夫人不怕我诳你么?” 第85章 唯一的条件 陈氏鼻子一抽,眼泪夺眶而出。 “叶大夫若是诳我,那是我命该如此,我认。若是一生无子无女,我要这些金银首饰又有什么用?” “老爷不惜奉上半副身家,也要求得一儿半女,人同此心,我亦如此。” 叶兰舟瞧着陈氏泪水涟涟的模样,不禁想到前世的自己。 她枉有一身高超医术,能救得了千万人,却救不了先天畸形的自己。 叶兰舟深吸一口气,接过红木匣子,对陈氏说:“夫人放心,你福泽深厚,老天会保佑你的。” 离开陈氏的牡丹院,叶兰舟径直去听松苑。 何耀祖正在等叶兰舟给他诊治,见她捧着红木匣子,眉头顿时挑得老高。 “这匣子是内人的陪嫁,叶大夫,这是……” 叶兰舟微笑着点头:“尊夫人已然有孕在身。” “真的?!”何耀祖惊喜交加,差点跳起来,搓着手转了两个圈,才察觉到不对劲,“这才几天,如何能查出有孕?叶大夫莫要拿我寻开心。” “何老爷要是不信,大可在一个月后,随便请个大夫来为夫人请脉。” 何耀祖见叶兰舟胸有成竹,他的期待值瞬间飙升到顶点。 “倘若内人当真有孕,我必将一半身家赠与叶大夫。” 何耀祖在佛前求了足足二十年,求子心切,不敢出尔反尔,生怕遭到报应,好不容易求来的孩子有个闪失。 叶兰舟摇头:“我不要你一半身家,但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不瞒何老爷,我是个寡妇,亡夫撇下六个孩子,我们孤儿寡母流落至此,举目无亲,处境凄凉。” 叶兰舟叹了口长气,低着头十分哀怨。 “自古寡妇门前是非多,我年纪轻,难免遭人欺凌。若是无人庇护,只怕要吃不少苦。” “何老爷是远近闻名的大善人,若能得何老爷庇护,我们母子感激不尽。” 何耀祖一听叶兰舟只有这么一个要求,哪还有不答应的道理。 “叶大夫可愿做我府上的府医?我拨一座院子与你,你可带孩子们一同住进来。” “谢何老爷美意,但我身份特殊,只怕时日长久会有损何老爷清誉。若是能对外宣称我是尊夫人的远房表妹,投亲至此,日后我出入何府,岂不是名正言顺?” 何耀祖深以为然,当即应承下来。 为表谢意,何耀祖主动提出,将城西一套三进三出的宅子送给叶兰舟,并送白银一万两,良田一百亩并耕牛十头、骏马四匹以及女佣四人、男佣六人。 当天,叶兰舟就带着孩子们搬到了城西。 短短几个月内三连搬,越搬房子越大,家具越多,条件越好,孩子们都乐疯了。 三进的宅院并不算大,叶兰舟带着六个孩子,连同十个佣人,住得满满当当。 站在庭院里,环视焕然一新的屋子,郁郁葱葱的绿植,忙忙碌碌的佣人,叶兰舟有种一夜暴富的感觉。 虽然跟前世的别墅没法比,但比起叶家村的小破屋,这绝对是豪宅啊! 第86章 大郎的秘密 月上中天。 大郎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如今他一个人住在东厢房,整整三间宽敞明亮的屋子,还有了单独的书房。 大郎坐起身,推开窗格子,望向院子。 月光如水洒下,青砖地面像铺着一层银子,对面的西厢房笼在月光中,轮廓清晰可辨。 他不禁想起,五年前那场变故没发生之前,他也经常半夜不睡觉,磨着娘亲抱着他看窗外的月光。 出了半天神,大郎忽然下了床,脸色凝重地向正房走去。 “娘,你睡了吗?” “娘,我能进来吗?” 头一回住这么大的院子,叶兰舟没回空间,就在正房休息。 丫鬟红桃在外间守夜,听见声音连忙走出来。 “大少爷,这么晚了,您找夫人有事吗?” 大郎点点头:“红桃姐姐,我能进去吗?” “夫人已经睡下了。” 大郎咬了咬嘴唇,耷拉着脑袋,心里不禁有些郁闷。 以前住在叶家村,虽然穷困潦倒,但娘从没饿着他们,日子过得有声有色,而且想什么时候见到她,随时都能见到。 如今富裕起来,一家人倒不像以前那般亲密了。 叶兰舟听见外头有说话声,打了个哈欠,披衣坐起。 “是大郎吗?进来吧。” 大郎抬起头,笑眯了眼,快步跑进里间。 “娘!” 叶兰舟笑问:“怎么不去睡觉?” “我睡不着。”大郎站在床前,咬着嘴唇看着叶兰舟的朱漆雕花大床。 即便是在现代,十岁的孩子也早就跟父母分床睡了。 况且大郎出身大户人家,规矩森严,只是这些年流亡在外,顾不得讲究那么多。 叶兰舟前世没孩子,经过这些天的相处,是真的把这六个孩子当成自己亲生的来宠爱。 她拍了拍床沿:“坐吧。” 大郎笑得更开心了,脱掉鞋袜,抱膝坐在床边。 “怎么会睡不着?有心事啊?” 其实早在搬去城东时,叶兰舟就看出大郎的不对劲。 他能憋到现在才说,也算是沉得住气了。 大郎叹了口气,扬声冲外间喊:“红桃姐姐,我饿了,你去给我煮碗面吧。” “大少爷请稍等,奴婢这就去。” 等红桃走远,完全听不见脚步声,大郎才松了一口气。 “娘,您这么厉害,一定早就猜到了。” 他的称呼,已经从“你”变成了“您”。 叶兰舟笑笑,没接话,等他自己说。 “我祖父是定国将军穆忠,我爹是忠勇将军穆清江。” “五年前,东黎与北燕大战,我祖父是主帅,我爹是前锋。” “当时军中出了叛徒,我爹中计被俘,因宁死不降,被囚禁起来。” 大郎眼圈通红,死死地咬着嘴唇,眼泪在眼眶里滴溜溜打转,硬是没落下。 “后来战事连番失利,东黎被迫向北燕割地求和。我祖父身为主帅,被诬陷通敌叛主,满门抄斩,我爹也死在敌国。” 叶兰舟猛一激灵,其实大郎刚一开口,她就猜到了后续,但听他亲口说出来,一时间还是难以接受。 她也是为国豁出命去,在战场上出生入死的人,但她的国家没有抛弃她,给了她至高无上的荣誉。 第87章 会不会…… 大郎深吸一口气,红着眼睛道:“祖父的部下拼死将我娘和我们兄弟三人救出来,那时候,四郎还在我娘肚子里。” “四郎两岁时,我娘一病不起,撒手人寰。江叔叔带着我和四郎,一面躲避朝廷追杀,一面寻找失散的二郎和三郎。” “当时救走二郎和三郎的是赵将军,一年前我们找到他们时,赵将军已经病入膏肓,没多久就过世了,五郎和幺妹都是赵将军的孩子。” “赵婶婶生幺妹时大出血,没救回来,江叔叔就带着我们几个流落到叶家村,靠打猎为生。” “再后来,江叔叔娶了您,我们才有了娘。” 大郎说得很简单,寥寥数语,就将五年的艰难困苦、生离死别一笔带过。 叶兰舟却听得心惊肉跳,不敢想象这五年来,他们究竟吃了多少苦,又有多少次一只脚踏进鬼门关。 大郎清瘦的肩膀抖动得厉害,声音带着哭腔,却始终没落泪。 叶兰舟心疼地抱住他,轻轻拍着他的后背,温声安抚。 “都过去了,以后再也不会有人伤害你们了,我会好好保护你们。” “娘!”大郎仰起脸,忐忑地凝视叶兰舟,许久才哆嗦着嘴唇问,“您会不会……” 他怕叶兰舟知道他们的身份,会不敢收留他们。 但不说出来,他又觉得对不起她。 她对他们那么好,他们却瞒着她,万一哪天东窗事发,他们会害死他的。 叶兰舟正要表态,红桃的脚步声响起。 “大少爷,面好了,要送进来吗?” 大郎连忙抽了抽鼻子,伸袖子揩了把眼睛,平稳下气息。 “放着吧,我一会儿再吃。” “是。” “我和娘说说话,你下去吧,不用伺候了。” “是。”红桃应声退下。 叶兰舟揉揉他的脑壳,笑容温暖又不失坚定。 “我说过,不管以前你们是谁家的孩子,以后你们都是我的孩子。” 大郎心一定,笑了。 叶兰舟看着大郎的眼睛,轻缓地道:“不管你们想做什么,尽管放心去做,我永远支持你们。” 顿了顿,她又说:“如果你们不想叫我娘,以后就叫我姐姐,反正我也只比你大五岁。” 在心态上,叶兰舟是百岁老人,别说给孩子们当娘,当祖奶奶都绰绰有余。 但他们都是将门之后,亲生爹娘死得壮烈凄惨,他们未必愿意认一个平民村姑做母亲。 大郎蹭的一下站起来,满脸严肃,毅然道:“娘何出此言?您年纪轻轻,大可不管我们,自奔前程。可您对我们掏心掏肺,即便知道我们身份特殊,随时可能为您招来血光之灾,您也对我们不离不弃。” “我们虽然不是从您肚子里出来的,但您待我们兄妹恩深义重。您在我们心里,不是亲娘,却与亲娘无异!” 十岁的孩子,脸庞还稚嫩得很,说出来的话却铿锵有力,深明大义。 叶兰舟既感动又欣慰,差点跟着掉眼泪。 她含着泪笑了,拍拍大郎的肩膀,重重地点头。 “你们放心,只要有娘在一天,就不会让你们被任何人欺负。等你们长大了,该做什么就去做什么,但凡我能帮得上忙的,我一定竭尽全力。” 大郎下了床,屈膝跪在床前,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泪水涟涟地唤道:“娘!” “快起来,去吃面吧。” 叶兰舟扶起他,拉着他来到外间坐下。 大郎捧着面碗哽咽,又不想当着叶兰舟的面抹眼泪,就死命地往嘴里扒拉。 将一直埋藏在心底的秘密说出来,大郎浑身都轻松了,心也揣回了肚子里。 第88章 百亩江山 一大早,叶兰舟就把孩子们叫起来,上了马车,出城去巡视百亩良田。 这时候麦子已经收割完毕,快该种玉米了。 放眼望去,到处都是平整的田地,地里光秃秃的,还没种上庄稼。 前世叶兰舟爱吃玉米,每年都会种两季,吃不完的玉米棒子就留着长老,做鸡鸭鹅的饲料。 这个时代粮食产量不高,如果让佃户们种空间里的玉米种子,产量一定能大大提高。 而大面积种植,空间里的玉米与普通玉米互相授粉,还能提高普通种子的收成,缩小差距,不至于太过显眼。 只要计算好生长周期,让佃户们晚些时候播种,就能保证两种玉米同时期开花。 叶兰舟吩咐管家何全,去将所有的佃户都叫过来认认新东家。 很快,佃户们都来了,弓着腰站在马车前,低着头不敢乱看。 何全看向叶兰舟,等她点头之后,清清嗓子,代表叶兰舟训话。 “从前,你们种的田是何老爷家的,如今何老爷将这百亩良田送与我家夫人,以后我家夫人就是你们的东家了。大家都抬起头来,认认东家。” 叶兰舟坐在马车里,并没有露面。 佃户们看这马车,就算是认过东家了。 “我们东家是何夫人的远房表妹,夫家姓江。大伙儿以前是怎么做事的,以后还怎么做事。” “东家心善,吩咐我明日送十头耕牛与五石玉米种子过来,你们按地亩数分配,每十亩地一头耕牛,一亩地半斗种子。待耕种完毕,我会亲自收回耕牛。” 佃户们一听,纷纷跪下磕头谢恩。 叶兰舟皱了皱眉,开口道:“都起来吧,以后好好做事。” 回到城里,叶兰舟带着孩子们去了一趟何家。 既然是亲戚,自然要时不时地走动,以免惹人猜疑。 陈氏看见六个孩子,眼馋得不得了,趁着孩子们被丫鬟带去吃点心,暗戳戳地同叶兰舟商量。 “叶大夫——啊,不是,表妹,你一个人带着这么多孩子太不容易了,不如将两个小的给我可好?” “嗯?”叶兰舟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 “我瞧着孩子们长得玉雪可爱,活泼伶俐,想收养两个最小的,不知表妹可肯割爱?” 叶兰舟笑道:“表姐,你肚子里揣着两个呢,等生下来之后够你操心的,你惦记我家孩子做什么?” “两、两个?”陈氏倏地瞪大眼睛,屏气凝神地追问,“表妹,你说的可是真的?” 胚胎已经顺利着床,叶兰舟自信有足够的能力将两个孩子保到顺利出生,但一直没告诉何耀祖和陈氏。 陈氏想收养她的孩子,她一时不慎,这才说漏嘴了。 叶兰舟云淡风轻地笑道:“自然是真的,你肚子里怀的是双生胎。” “双双双双生胎?!”陈氏激动得话都说不利索了,身子一挺,就要坐起来。 但想到自己如今有孕在身,她又小心翼翼地躺下了。 “表妹,你真不是诳我的?” 叶兰舟挑了挑眉,没说话。 陈氏呼哧呼哧地喘着大气,半晌深吸一口气,缓缓吁出。 “若真能怀上双生胎,我便让我的孩儿认你做义母,以后咱们做一世的姐妹。” 叶兰舟笑:“那我可要好好准备送给两个孩儿的见面礼了。” 第89章 这就是缘分 陈氏极力留叶兰舟一家用膳,叶兰舟推辞不过,就答应了。 晚间在牡丹园摆宴,陈氏邀请了八位妾室作陪。 “今日与大夫闲话,说起幼年之事,才知原来大夫与我竟是表姊妹。” 陈氏怀孕的消息,暂时还没对外公布,八位妾室只知道叶兰舟是大夫,往来何府只为给老爷夫人治病。 刘姨娘年纪最长,是妻妾中最早进府的。 何耀祖的原配夫人去世后,刘姨娘仗着资历,没少做被扶正的美梦。 但何耀祖最后娶了南平富商陈氏嫡出的小姐,她不得不绝了扶正的念想。 陈氏年轻,又是正妻,自然心心念念生个嫡子继承家业。 刘姨娘年纪大了,生子无望,冷眼旁观陈氏求神拜佛,暗地里没少看笑话。 刘姨娘阴阳怪气地笑道:“大夫是夫人的表妹,那可真是太好了。有大夫照顾,夫人定能一举得男。” 叶兰舟哪儿会跟一个郁郁不得志的妾室一般见识? 陈氏有孕在身,心满意足,更加懒得搭理刘氏,没得给自己添堵。 她今天摆这桌宴,就是为了告诉府里人,叶兰舟是她表妹,以此堵住众人的嘴。 陈氏求子多年,如今终于怀孕,自然千小心万谨慎,不大一会儿就告了声失陪,回床上躺着去。 叶兰舟有心让她稍微走动走动,但想着陈氏心理压力大,也就随她去吧。 从何府回到江府时,已经戌时过半。 叶兰舟的府邸,门匾上挂的是“江府”。 容漓知道她姓叶,为了避免麻烦,索性对外宣称是江夫人。 马车在垂花门前停下。 叶兰舟带着孩子们下车,沿着抄手游廊往内院去。 忽然,她听见一阵细微的响动。 有人! 叶兰舟背脊一僵,左手将三郎四郎护到身后,右手背在背后。 黑暗中,一把小巧精致的短铳凭空出现在她右手中。 就在叶兰舟搬走的第二天夜里,顾长淮就去找过她,却发现已经人去屋空。 前一天还没半点要搬家的意思,后一天就突然搬走,顾长淮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生怕叶兰舟遇到危险,立即到处去找她。 一连找了三天,附近的村子翻了个遍,都没找到人影。 顾长淮越来越担心,坐卧不宁,忐忑不安,于是冒险去镇上打探。 镇上没有,甚至整个清河县都没有。 顾长淮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大义寨的兄弟们一听说叶兰舟失踪,不顾危险,四处去找。 一连找了个把月,都没消息,只能放弃。 打听到京城里来的鹰犬已经离开清河县,大义寨便不再藏头露尾,继续干没本儿的买卖。 听说难民流水般涌入丰城,把丰城搞得一团糟,时不时就会发生偷窃、抢劫事件。 顾平生动了心思,想趁机混进丰城,干一票大的。 顾长淮作为少当家的,义无反顾前来踩点。 顾长淮看见叶兰舟的马车,觉得挺值钱,又不是很奢华,想必是有些家底但又不是巨富。 这种人家不会有太多护院,防卫薄弱,最适合当肥羊。 顾长淮一路跟着马车,在夜色的掩护下顺利混入江府。 不料叶兰舟一下车,他就惊呆了。 黑暗中那清峻娇柔的背影,分明就是令他茶不思饭不想的人! 而她身边跟着的孩子,不多不少刚好六个! 第90章 最近比较虚 一股怒气,蹭的一下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顾长淮差点当场冲过去,揪住叶兰舟的衣襟,质问她为什么不告而别,偷偷跑到丰城来当有钱人家的富太太。 叶兰舟屏气凝神,暗中戒备,表面上却若无其事,领着孩子们走向内院。 红桃迎上来行礼:“夫人回来了。” “先带少爷和小姐去我屋里,我一会儿就来。”叶兰舟压低声音吩咐。 红桃领着孩子们走进正房,叶兰舟这才冷笑了声。 “还不出来,等我请你么?” 听声音只有一个人,应该不是容漓派来灭口的杀手,多半是个小毛贼。 顾长淮正挂在横梁上打量叶兰舟,冷不防听见她的声音,差点惊得掉下来。 他的轻功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差了? 居然连一个娇娇弱弱的小女娃都瞒不住! 难不成是上回伤得太重,还没彻底养好,影响他发挥了? 不行,待会儿得让她好好检查检查,再开几服药吃吃。 顾长淮从横梁上跳下来,快步走过去,闷声闷气地问道:“兰舟,你怎么知道是我?” 叶兰舟一听是顾长淮的声音,眉头瞬间拧起。 扣着扳机的手指一松,将短铳收回空间。 这小子怎么找来了? 如此说来,她费了老鼻子功夫,都白瞎了。 连顾长淮都能找到她,容漓身份贵重,势力强大,找她还不是易如反掌? 如今家里有足足十名下人,人多眼杂,叶兰舟又是寡妇的身份,行事必须格外小心谨慎。 “先躲着!”叶兰舟不悦地轻声呵斥,掉头走进正房。 “红桃,送少爷和小姐回房,然后去煮一碗银耳羹来。” 红桃应声,领着孩子们出来。 大郎二郎分别回东西厢房,三郎四郎五郎和幺妹还小,住在后罩房,有丫鬟和小厮伺候。 支开红桃和孩子们,叶兰舟这才让顾长淮进屋。 顾长淮站在正厅东张西望,好一会儿才惊叹:“这宅子可真大!真好看!” 叶兰舟丢给他一个白眼,直奔主题:“你怎么来了?” “我找你找了整整一个月!”顾长淮一说就来气,绷着脸瞪着叶兰舟,满眼控诉。 “兰舟,你搬家为什么不告诉我?” 叶兰舟:“……我问你,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她自认为搬家搬得挺干脆利落,半点风声都没走漏。 混在难民中进城,对外宣称是何夫人的远房表妹,连户帖都已经登记在册,官府都没起疑。 顾长淮眼珠子一转,大马金刀地往榉木太师椅上一坐,拿起一个空瓷杯把玩,端的是慵懒散漫,不拿自己当外人。 “缘分呗!” 少年大言不惭,油灯下,耳尖泛着可疑的暗色。 叶兰舟鼻子都快气歪了。 她费尽心思举家逃命,却轻轻松松被人找到。 合着她就逃了个寂寞呗。 “你来干什么?”叶兰舟堵着一口气,语气不善。 顾长淮顿时感觉脆弱的小心肝被狠狠捅了一刀,受伤地看着叶兰舟,语气哀怨。 “我担心你。” 第91章 他不配 “我有什么好担心的?”叶兰舟丢给他一个白眼,越想越郁闷。 “那你为何突然搬家,半点风声也不露?”顾长淮对此耿耿于怀。 他一直以为,他们怎么着也算是生死之交。 他不求她对他推心置腹,当个朋友总是行的。 可是她这个朋友,也太不够意思了吧! 叶兰舟梗了梗,搬家的原因,她实在难以启齿。 半晌,叶兰舟叹了口气,问道:“除了你,还有谁知道我在这里?” 顾长淮摇头:“我也是才知道的,怎么,你不愿让人知道你在此处么?” “废话!”叶兰舟没好气地呛声。 顾长淮讪笑,知道自己问了个傻问题。 她若是愿意被人知道,也不会连夜搬家,不告诉任何人了。 “既然你不愿被人知晓,那你放心,我不会告诉任何人你的行踪。” 叶兰舟看他一眼,少年稚气未脱的脸上满是认真,眼里是急于取得信任的迫切。 叶兰舟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兰舟,我刚才听那姑娘叫你夫人,这是怎么回事?” 不等叶兰舟回答,顾长淮又问:“你怎么会住在这么大的房子里?你捡到金元宝啦?” 顿了顿,他蹭地站起身,拍着脑门大叫:“噢——你该不会是嫁给有钱人,当上贵夫人了吧?” 叶兰舟无语地翻了个白眼:“我就是捡到金元宝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给我说清楚!” 顾长淮微微垂头,固执地望进叶兰舟眼里。 那双一贯慵懒的睡凤眼里,半是忐忑,半是疑惑。 “我除了会治病救人,还有什么生财之道?” 叶兰舟三言两语寥寥带过,末了,又道,“丰城不比叶家村,如今我是江夫人,自有江夫人的规矩。顾长淮,以后你若要见我,就大大方方地上门求医,别再三更半夜鬼鬼祟祟地来。万一被丫鬟小厮撞见,传扬出去,于我清誉有损。” 顾长淮张了张嘴,几次想打断叶兰舟的话,但话到嘴边,却说不出来。 他歪着脑袋,细细打量叶兰舟。 昏黄的油灯下,绸缎衣衫闪着好看的光泽,夜色也掩不住华丽与尊贵。 脸依然是那张脸,却梳起了妇人发髻,簪着两支玉簪子,清雅素净,端庄雍容。 还是那个人,却又不再是那个人了。 半晌,顾长淮声如蚊蚋地应道:“哦。” 他垂着头,怅然若失地走出房门,消失在夜幕中。 叶兰舟坐着没动,给自己倒了杯茶水,吹两下浮沫,慢条斯理地小口轻呷。 熊孩子玩闹惯了,没个正形。 可她养六个孩子已经够了,不想再多养一个,没兴趣陪他胡闹。 长街上,顾长淮茕茕孑立,望着夜幕笼罩下的高大屋宇。 三进的院子,在丰城算不上富贵奢华。 可在顾长淮眼里,那却是他难以企及的殿堂。 他只是一个小山贼啊,吃了上顿没下顿的,要不是叶兰舟送粮食送种子地接济,可能整个大义寨都完了。 他和她明明就判若云泥,怎么偏偏就控制不住地妄图靠近呢? 呵,他根本就不配。 第92章 出事了 顾长淮的出现,并没有对叶兰舟的生活产生任何影响。 她每隔两天就去何府给陈氏把脉,给她一些经过二次加工的孕妇营养素服用。 半个月后,陈氏惊喜地告诉叶兰舟,她早晨起来恶心得厉害,但没吐,特别想吃酸的。 “方才召府医过来瞧了,的的确确是有了一个月的身孕。表妹,你可真是神医啊!” 陈氏的眼眶红通通的,显然是刚哭过。 叶兰舟将两张缓解孕吐的药膳方子递给翠柳,笑着安抚陈氏。 “你如今胃口不好,可吃些清淡易克化的粥点,也不必日日躺着,天气晴好时在园子里走动走动,看看花草,吹吹风,保持心情愉悦,胎儿才能长得更好。” 陈氏如今对叶兰舟佩服得五体投地,当即就让翠柳扶她下床,去园子里散步。 叶兰舟陪她说了会儿话,就告辞回府。 一上马车,才发现马车里堆满东西,绫罗绸缎,雕花木匣,堆得都快没地儿坐了。 陈氏的乳母满脸堆笑地站在马车前,点头哈腰地道谢。 “夫人得知小姐身怀有孕,大喜过望,特意命人送来礼物,宽慰小姐孕育辛劳。小姐挑了些好的,还请表小姐聊作赏玩。” “表姐已经送我许多东西,怎么又送了这样多?如此盛情,我属实受之有愧。” 这两口子又是送房子又是送地,万两白银眼皮子都不带眨的就拿出来,叶兰舟都不好意思了。 “这是小姐的一番心意,还请表小姐莫要推辞。待来日小姐平安诞下小少爷,另有厚礼相赠。” 既然对方盛情难却,那叶兰舟就老实不客气了。 带着满满一马车的礼物回府,盘点一下,珠宝玉器搬入库房,绫罗绸缎拿去给孩子们裁衣裳。 红桃愁眉紧锁,欲言又止。 “嗯?”叶兰舟哼出一个鼻音以示询问。 “近日城中多家被盗,损失惨重。咱们府中家丁护院太少,将财物放进库房,怕是不安全。” 被盗? 叶兰舟眉头一挑,哼笑了声。 近期大量难民涌入丰城,虽然大多被拦在城门外,但也有不少进了城。 城中突然之间涌入大量外来人口,各方面的秩序被打乱,难免就会出现各种问题。 不过,谁要是胆子长毛,敢打她的主意,那她也不介意让对方知道,什么叫不好惹、惹不起。 叶兰舟神色一敛,锁上库房门,将钥匙收好,淡淡地吩咐:“有妞妞和赛虎在,不打紧。” 其实她一锁上门,就用意念将东西全部收入空间,库房里根本就没什么值钱的东西。 红桃只是瞧着妞妞块头比普通狗子大得多,模样十足威风,但没见过它的能耐。 而赛虎还是只半大狗子,体型才比小羊羔大些,根本不具有威慑力。 “夫人,依奴婢看,如今城中不太平,咱们还是尽快招几个家丁护院,以保阖府安宁。” 叶兰舟不置可否。 虽然一夜暴富,但田产有限,又不做生意,养一院子的家丁丫鬟,她未必养得起。 第93章 最佳打劫对象 清晨,叶兰舟刚起身,就听见院子里正在洒扫的丫鬟紫云和黄叶议论纷纷。 “哎,你听说了没?昨晚许家失窃,损失惨重。” “嗨,一大早官府就去许家查看案发现场,这会儿全城都该知道了。” “唉!南方鼠疫横行,难民纷纷逃来丰城。这才短短半个月,就有四个大户人家失窃,真叫人心惶惶。” “你注意到没有?失窃的都有钱无势、家丁较少的人家。” “那咱们夫人带着六位少爷小姐,猝然之间发家致富,府中又没什么家丁护院,岂不是很危险?” 红桃走过去,板着脸呵斥:“胡说八道什么呢?还不赶紧做事?一会儿夫人就要起身了,要是被夫人听见,有你们好看!” 紫云和黄叶连忙低着头走开,扫地浇花,假装忙碌。 红桃走进里间,见叶兰舟已经穿好衣服,忙上前替她梳妆。 “今日是六月二十四,城西有庙会,夜间有花灯,可热闹了,夫人可要去瞧瞧?” 叶兰舟来到这个时代好几个月了,还没逛过庙会,闻言欣然应允。 用过早膳,叶兰舟带着大郎二郎三郎一起出门。 四郎五郎和幺妹太小,留在家里。 丰城富庶,庙会是盛事,人山人海,热闹非凡。 叶兰舟一向大方,不舍得亏待孩子们。 但凡是孩子们多看了两眼的玩意儿,她就买买买,腰包掏得可爽快了。 什么糖葫芦啦,面人啦,脸谱啦,还给大郎买了一摞书,丢给他自个儿抱着。 从头到尾逛了一遍,挤出一身汗,再在酒楼点一桌子菜,饱餐一顿,母子四人兴尽而归。 殊不知,这一切都被一双眼睛尽数收拢。 顾长淮一身粗布衣裳,混在人群里,跟普通百姓毫无差别。 半个月之内洗劫四个大户人家,收获丰厚。 除开赈济难民的财物之外,大义寨自留的银两足够未来一年所用。 他们的行动已经引起官府注意,各家各府也在积极招收家丁护院,加强防备。 由于没什么可趁之机,大义寨准备再干最后一票,之后就收手,转战别处。 今天是庙会的日子,大户人家不管如何不择手段地牟利,表面上都是善男信女,必然会去拜佛祈福。 大义寨的兄弟们已经混在人群中,只等天黑众人都去看花灯,他们就行动。 顾长淮百无聊赖,到处游荡,在江府所在的长街从头到尾走了五六遍,几次想拐进江府,但是想到叶兰舟的话,硬生生管住了自己的腿。 他亲眼看着叶兰舟带着孩子们出府,买买买,吃吃吃,回府。 她笑得多开怀啊! 眼睛眯成两弯月牙,花瓣似的唇上扬,露出晶莹如玉的贝齿,整张脸上布满喜悦,明媚得如同六月底初升的朝阳。 如果他出现在她面前,他敢保证,那张脸一定会第一时间阴云密布。 顾长淮叹了口长气,没去找不痛快。 天黑后,花灯亮起,城西四条主要街道都笼在灯海里,热闹又浪漫。 孩子们闹着要去看花灯,尤其是三个小的,嘴一撇就要哭。 叶兰舟拗不过,只好带着他们再次上街。 红桃欲言又止,憋了一会儿才说:“夫人,就让奴婢跟着吧,少爷小姐年纪还小,离不得人。” 叶兰舟就带上红桃和绿梅,红桃临走前郑重其事地叮嘱管家何全,务必要加强防范,守好库房。 这个时代实行宵禁,但某些特殊的节日例外。 今天是众多神仙的诞辰,因此今夜无宵禁。 叶兰舟和孩子们兴致勃勃地看灯,红桃却心事重重,不停地回头看江府的方向。 她有种奇怪的预感,今晚肯定会有大户人家遭殃。 而他们江府,就是绝佳的下手对象。 第94章 你先把衣服穿好 五郎和幺妹还小,被红桃和绿梅抱着看灯,两条街没转完就睡着了。 “还逛吗?”叶兰舟问。 大郎看看弟弟妹妹,虽然满脸意犹未尽,但还是心疼地摇头。 “去放灯吧,放了灯就回府。时候不早了,该安置了。” 叶兰舟欣慰地揉揉他的脑门子,给孩子们每人买了一盏花灯,去护城河放灯。 河边放灯的人很多,叶兰舟带着孩子们放完灯,起身时看见对面有个身影挺眼熟。 那人一身黑衣,在月光和水光下只显出一个模模糊糊的轮廓。 她定睛去看,却又没人了。 “奇怪!”叶兰舟小声咕哝,还当自己眼花了,也没多想,带着孩子们打道回府。 丫鬟小厮陪着各自的主子回屋,红桃去烧水,给叶兰舟沐浴用。 夜风清凉,裹着不知名的花香袭来,沁人心脾。 叶兰舟在庭院悠闲信步,前院后院转一圈,没什么异样。 热水备好后,叶兰舟回屋沐浴。 她还没习惯被人伺候,除了梳妆挽发会让红桃帮忙,其他的几乎都是自己做。 “你去后院照顾小姐吧,我这里不用伺候了。” 红桃应声,低着头退出正房,关上门往后院走去。 大木桶又深又宽敞,叶兰舟泡在热水里,闭着眼睛享受着疲乏消解的愉悦。 泡得久了,昏昏欲睡。 忽然,空气中飘来一阵淡淡的血腥气。 叶兰舟立即警觉地睁开眼睛,双手在木桶边缘一撑,舒展手臂捞过屏风上的衣衫,站起身的同时,快速将自己裹住。 “谁!” 冷沉的喝声发出,匕首已然出现在掌心。 “是我,顾长淮。” 黑暗中,顾长淮熟悉的声音响起。 叶兰舟的太阳穴失控地突突直跳,皱眉怒道:“不是叫你别来了吗?” 熊孩子,越来越过分了! 竟然招呼都不打一声,直接往闺房闯。 这在男女之防严格的古代,绝对是不可饶恕的罪孽,一旦被抓住,打死都是活该。 叶兰舟冷着脸,裹着衣服怒气冲冲地走出屏风。 顾长淮脸上血迹斑斑,一看叶兰舟衣衫不整地走来,愣了一下,连忙捂住眼睛背过身去。 “对、对不起,我不知道……我不是故意的……” 少年支支吾吾地道歉,口干舌燥,浑身燥热,连脖子和耳朵都红透了。 叶兰舟气得直咬牙,板着脸低吼:“滚出去!” 顾长淮贴墙站着,眼睛闭得死紧,左手用力捂住眼睛,半点缝隙也不漏。 “你快把衣服穿好,我保证不看。” 叶兰舟见他这副模样,猜到一定是出事了,也不跟他蘑菇,转到屏风后穿衣服。 很快她就出来了,长发滴着水,垂在背后,打湿一大片衣服。 “又怎么了?” 叶兰舟的语气满是不耐烦,如同三天两头被叫去学校处理熊孩子打架事件的家长。 顾长淮深吸一口气,放下左手,睁开眼睛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 确定叶兰舟衣着整齐,他才尴尬地开口。 “秃子受了重伤,兰舟,你救救他!你要是不救他,他会死的!” “怎么回事?” “先别问了,跟我来!”顾长淮一把抓住叶兰舟的手腕,拉着她就要走。 他手上满是鲜血,黏腻腻的,一下子就把叶兰舟的手腕抓红了。 叶兰舟眉头一皱,丢给他一个白眼,回到屏风后把手腕洗净。 “他在哪儿?你先走,我就来。” 顾长淮一愣,知道她是怕被人察觉,于是说了怎么走,就悄无声息地没入黑暗中。 第95章 一刀两断 叶兰舟独自出府,守门的家丁阿财向她打招呼,询问要不要备马车。 “不必,我丢了一块玉佩,大约是在护城河边放灯时不见的,我去找找。” “天色已晚,夫人独自出门怕不安全,要不小人去找吧。” “无妨,你守好家门就是。” 叶兰舟出了府,朝护城河方向走去。 走出两条街,拐两道弯,就到了青庐观。 青庐观地方不大,但年头已久,道观四周有几十棵合抱粗的大树。 月光透不进来,小小的树林伸手不见五指,显得格外阴森。 叶兰舟一走进树林,就闻见血腥气越来越浓。 她心里一“咯噔”,连忙加快脚步,朝血腥气飘来的方向走去。 顾长淮看见她来,轻轻叫了一声:“这儿!” 叶兰舟快步跑去,只见黑暗中,秃子躺在地上,无意识地哼哼着。 叶兰舟打开药箱,拿出额灯戴上。 灯光一亮,照出秃子那张血迹斑斑的脸。 顾长淮在边上嗡嗡嗡嗡个不停。 “兰舟,他怎么样?” “他还不到三十岁,还没成亲,你一定要救他!” “他家三代单传,他可不能就这么死了。” “闭嘴!”叶兰舟冷厉地低喝。 顾长淮打了个激灵,闷了一口气,委屈地闭住嘴巴。 好凶! 叶兰舟检查一番,发现秃子后背被利器所伤,差点给他砍透。 “他是怎么受的伤?”叶兰舟一边清理伤口一边问。 顾长淮回道:“中了埋伏。” “埋伏?”叶兰舟冷笑,听出了猫腻,“你们不在山里待着,跑到丰城来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不就是……” 顾长淮无比自然地说,话到一半,讪讪地住了口。 她曾经好几次劝他别再当山贼了,去种田也好。 她甚至给他们粮食和种子,帮他们过上普通人的生活。 如果她知道他们又去打劫了,一定很失望。 叶兰舟冷笑:“之前那四起案子,也是你们做的?” 顾长淮抿着嘴唇不做声。 叶兰舟气笑了。 她冒着跟朝廷作对的风险帮他们,然而容漓前脚刚走,他们后脚就跑到丰城来打家劫舍。 她这可真是一片好心喂了狗。 叶兰舟不再做声,给秃子清创、上药、缝合,留下一些药物,简单说明用法用量,起身就走。 顾长淮见她生气,心头一慌,抬手就抓住了她的手腕。 叶兰舟冷眼瞧过去,顾长淮蹲在地上,仰着脸,眼巴巴地看着她。 那可怜兮兮的模样,仿佛犯了错的大狗狗。 叶兰舟冷冷道:“道不同不相为谋,以后大义寨的一切与我再不相关。” “兰舟,你别这样。”顾长淮的声音弱弱的,有那么点儿怂巴巴的。 “若是请我治病,就光明正大地入府求医。往后谁要是再深夜闯入我家,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兰舟!”顾长淮霍的站起身,依然死死抓住她的手腕,咬着嘴唇不知所措。 叶兰舟震了下手腕,冷冷道:“松手。” 顾长淮不但没松,反而抓得更紧了,忐忑地道:“你一定对我很失望,对不对?” 叶兰舟想起之前的热心帮忙,只觉得自己就是一个超级无敌大傻缺。 她怎么会单纯的认为顾长淮就是一个熊孩子? 他是山贼啊! 拦路抢劫、杀人越货、打家劫舍、无恶不作的那种。 第96章 顾长淮,应招护院 “兰舟,你听我说,我……” “你让我听你说什么?”叶兰舟仰脸看着他,平静地与他对视。 顾长淮的话顿时卡在嗓子眼里,说不出来了。 他想告诉她,他和别的山贼不一样。 他没有不分青红皂白就胡乱打家劫舍,他打劫的都是奸商劣绅,而且打劫来的钱财,绝大部分都拿来救济难民了。 叶兰舟眼神冰冷,语气疏离:“你是山贼,朝廷要清剿的要犯,现如今又是在丰城做下五起大案的犯人,官府正在大力捉拿你。顾长淮,你真要害死我才满意,是吧?” 顾长淮张了张嘴,声音细弱如蚊子哼哼:“不是的,我……” “你爱做山贼也好,爱做强盗也罢,那是你的事。我不去管你,你也别来连累我。” 叶兰舟话音一落,手腕一翻一转,就脱出了顾长淮的掌握。 她抬步离开,声音清冷,在静夜中飘散如烟。 “顾长淮,我不想与你为敌,也不想与你为友。从今往后,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你我井水不犯河水。” 顾长淮张着嘴巴,却发不出声音。 他呆呆地看着那浅色的身影融入漆黑的夜中,再也找不到半点痕迹。 腿一软,跌坐在地。 心头仿佛塌了一座山,将他压得透不过气来。 沉黑的夜幕,如一张巨大的网,将他死死地裹住。 他拼命挣扎,却像是陷入沼泽,越挣扎就陷得越深。 一大早,大街小巷都张贴起了告示,大致内容是说近日城中接连发生失窃事件,让大家务必加强防范,一旦发现可疑人物,立即向官府报告。 大小医馆也收到官府密令,如果有身受重伤的人求医,立即报官。 红桃将第一手消息报告给叶兰舟,再次提议招收家丁护院。 叶兰舟想,大义寨的人绝对不会朝她下手,这点信心她还是有的。 不过招收家丁护院,也有一个好处。 人手越多,顾长淮就越难找到机会溜进来。 她再也不想搭理那滩扶不上墙的烂泥了。 就让他自生自灭,被官府抓去砍头好了。 —— 秃子伤得太厉害,根本没办法混出城去。 顾长淮作为少当家的,不能丢下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只好冒险陪他留在城中。 好在昨日刚刚举行过庙会,接下来几天都没什么人来青庐观进香,树林暂时还算安全。 天亮后,大义寨的兄弟们混在百姓中出城。 胡子转了一圈,确定兄弟们已经顺利出城,他又独自进城,买了几个馒头,送到小树林。 顾长淮守了一整夜,筋疲力尽。 胡子接班,让顾长淮去休息。 顾长淮啃了两个馒头,招呼也没打,就一个人走了。 胡子以为他又去踩点,叮嘱了声:“少当家的,一切小心。” 顾长淮恍若未闻,迈着机械的步伐,跟掉了魂似的。 三转两转,转到了长街上。 几乎半数人家都张贴告示,招收家丁护院。 顾长淮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讽刺的笑。 只要大义寨想动手,又岂是区区几个家丁护院能挡得住的? 走着走着,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江府门前。 江府门口贴着一张纸,有好几条壮汉在排队。 顾长淮上前一看,不禁气笑了。 碗口大的字,明明白白写着招收护院六人。 这是几个意思? 防着大义寨来打劫吗? 少年胸膛起伏不定,片刻,眸子一眯,嘴角一咧,直接走到最前面,对登记的何全说:“顾长淮,应招护院。” 第97章 新任护院 排队的应招者们顿时不乐意了,你一嘴他一嘴的指责。 “小子,先来后到懂不懂?滚后边排队去!” “敢插队,找打是不是?” 顾长淮一个冷眼扫过去,昂着下巴,冷冷道:“不懂,如何?” 来应招护院的,都会几手拳脚功夫,见顾长淮瘦瘦高高的一个少年,口气却狂妄得要命,都恼火了。 被顾长淮挤开的壮汉袖子一捋,后退一步,扎了个马步,挥拳就向他的脸冲了过去。 顾长淮冷笑,脑袋微偏,上半身几乎没动,随意地一抬手,就扣住那人的手腕。 往下一按,轻轻一带,那人就失控地往前冲去,被门槛一绊,摔了个大马趴。 壮汉恼了,爬起来大吼一声,就没头没脑地朝顾长淮扑。 顾长淮随随便便一侧身,举重若轻一挥手,漫不经心地抬脚一踢,那壮汉就嗷嗷叫着摔倒,爬不起来了。 另外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约而同攥着拳头扑了过去。 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居然这么嚣张。 要是不治住他,倒显得大伙儿多没用似的。 混战一触即发。 “啊——” “嗷——” “哎呦——” 尖叫声还没落下,战斗就平息了。 地上横七竖八倒了一片,顾长淮却半点事儿都没有,嘴角勾着一抹轻慢的笑,眉梢一扬,转而看向何全。 何全回过神来,赞不绝口:“小哥儿好身手。” 说着就写下顾长淮的名字。 其他的应招者都被顾长淮打趴下了,没被录用。 “顾护院,我先领你去见过夫人,你就可以上工了。” 走在抄手游廊,看着身上的家丁服饰,顾长淮脑瓜子嗡嗡的,有点懵。 他……明明是出来散心的,怎么稀里糊涂就成了江府的护院? 叶兰舟午睡刚醒,正在喝绿豆汤消暑。 红桃站在旁边打扇,风吹过冰块,拂到脸上,凉丝丝的,舒适宜人。 何全站在院子里喊道:“夫人,今日招得一名护院,您要见见么?” 顾长淮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 叶兰舟要是看到他,会是什么表情? 惊讶? 生气? 顾悠歪在贵妃榻上,懒洋洋的不想动弹。 “红桃,你去看看。” 红桃屈膝行礼:“是,夫人。” 她走到屋外一看,何全领着一个年纪轻轻的小伙子,至多不过二十岁,个头虽高,但身子骨略显单薄,一看就不是个有力气的。 顾长淮一看,走出来的是个小丫鬟,不禁大失所望。 红桃眉头一皱,不悦道:“何管家,怎的招了这么个瘦小子?就没有身板粗壮的么?” 何全连忙解释:“你别看他瘦,功夫可好着呢,五六个壮汉都比不上。” “是吗?”红桃上上下下地打量顾长淮,那眼神里明晃晃地写着怀疑。 顾长淮又双叒叕怒了。 丫鬟就是丫鬟,没眼光! 他忽然扬声喊道:“你别看我瘦,我一个人能顶六个。招我一个护院就够了,还能省下五份工钱。” 红桃嗤笑:“好大的口气!” 顾长淮没搭理她,他是说给叶兰舟听的。 不料,叶兰舟正美滋滋地喝着冰镇绿豆汤,根本没在意。 她虽然觉得声音有些耳熟,但撞脸的都有,撞声又不是什么稀罕事,压根没多想。 红桃回到屋里,对叶兰舟说:“夫人,何管家招了个瘦瘦弱弱的少年。” 叶兰舟皱了皱眉,随口道:“兴许真有过人之处,先看看再说。” 何全见叶兰舟没出来,红桃态度不是很好,就把顾长淮带走了。 “顾护院,红桃是夫人身边的一等丫鬟,她对你的能力不太信任,你可要好好表现,别让我失望。” 顾长淮:“……” 堂堂大义寨的少当家,居然被一个小丫鬟鄙视了。 憋屈! 第98章 为今之计 顾长淮的工作主要是守夜,白天可以在下人房休息。 他躺在下人房的木板床上,枕着双臂,望着房梁发起了呆。 他是被朝廷鹰犬逼得东躲西藏的山贼,连光明正大走在大街上都是奢望。 她是风光富贵的江府主人,住着大房子,出入有马车,凡事有丫鬟服侍。 他和她的差距越来越大,他们早就不是一路人了。 少年的心,仿佛掉进湖里,一个劲儿往下沉,越沉越暗,越沉越冷。 —— 申时初,何府来人,说陈氏见红,请叶兰舟立即过去。 顾长淮始终没见到叶兰舟,等到夜深,各屋的灯火都熄灭,他悄无声息地溜出江府,去小树林找秃子。 秃子已经醒了,但很虚弱,无法走路,暂时还不能出城。 胡子忧心忡忡地道:“少当家的,官兵巡逻力度加大,咱们不能再留在丰城了,必须尽快出城。” 顾长淮将两个夹着菜的馒头递给胡子,坐在树下,一言不发地看着秃子。 秃子后背有伤,只能趴着,侧着脑袋看着顾长淮,气若游丝地哼哼。 “少当家的,你快走,别管我。咳咳——咳咳——” 顾长淮心里刀割似的,秃子是替他挡刀才受的伤,他怎么可能不管他? 可城中巡逻力度大大增加,巡逻范围也在扩大,会不会将小树林纳入巡逻范围,谁也说不准。 庙会刚过,没人进香,可明天呢?后天呢? 到时候万一被人看到,那就是个死。 “少当家的,你快想想办法吧!咱们真不能留在丰城了,必须尽快出城!” 顾长淮低着头,沉默不语。 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叶兰舟。 如今她是江府的主人,偌大的江府,随便将秃子藏在哪儿,都足够撑到他伤势好转,或是把他藏在马车里,神不知鬼不觉地带出城门。 然而想到那夜叶兰舟冰冷决绝的态度,顾长淮实在开不了口。 她才刚过上太平日子,还没享两天福,如果冒险帮他们,不出事便罢,万一走漏风声,会招来血光之灾。 她为大义寨做的已经够多了,他不能再连累她了。 “少当家的?少当家的?”胡子一连叫了两声。 顾长淮醒过神来,深吸一口气,黯然道:“我会想办法的,你们先别急。” 为今之计,只有拖。 拖到秃子能站起来,四平八稳地走出城门。 顾长淮让胡子先睡一觉,他来守着。 等到东方发白,顾长淮才离开小树林,趁着天还没完全亮,赶回江府。 —— 叶兰舟回府时,夜已经很深了。 陈氏没什么大碍,孕早期少量出血是很常见的情况,补充孕酮就行。 陈氏不放心,一直拉着叶兰舟问个没完,直到实在撑不住睡过去,叶兰舟才得脱身。 更夫在长街上踽踽独行,敲出有节奏的鸣锣声。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叶兰舟靠在马车里,听着车轮碾过地面的吱呀声,昏昏欲睡。 马车停在垂花门前,红桃放下脚凳,撩开帘子。 “夫人,到家了,请下车。” 叶兰舟眯着的眼睛缓缓睁开,打了个呵欠,扶着红桃的手臂,弯腰下车。 她忽然想起,何全招了个瘦瘦弱弱的护院。 也不知道那护院行不行,能不能守得住家宅安宁。 还是去看看吧。 第99章 不管是谁,先放倒再说 从前院转到二进院,再转到后院,绕着宅院转了个遍,都没看见有上夜的护院。 红桃柳眉倒竖,怒骂道:“上工头一天就偷懒,何管家可真是招了个好护院!” 叶兰舟脸色微冷,吩咐道:“你去瞧瞧,他可是在屋里睡觉。” 家丁护院都住在南房,两人共住一间。 顾长淮是第七个入府的男佣,单独住一间。 红桃走到顾长淮的房门口,敲了两下门,没人应答,就把门一推。 下人房不大,站在门口就能看清里头的情形。 红桃扫视一圈,没见有人,顿时怒了,快步跑去向叶兰舟告状。 “夫人,房里没人。” “没人?”叶兰舟不禁疑惑,护院不上夜,也不在屋里,那能去哪儿? “夫人,那小子该不会监守自盗吧?依奴婢看,还是去库房检查一番才好。” 财物都收在空间里,库房里就一些布料,又重又占地方,除非小偷傻了才去偷布料。 况且刚才经过库房,锁是完好无损的,门窗也没有被破开的痕迹,新来的护院不可能去偷东西。 叶兰舟将食指中指对捏,放到唇边,打了声呼哨。 不一会儿,妞妞和赛虎一前一后,飞快地跑了过来。 几个小的住在后院,叶兰舟不放心,就吩咐妞妞和赛虎去守护,平时它俩夜间是不到前面来的。 月色如水,两条黑影闪电般窜来,一个急刹车,停在叶兰舟面前,坐得笔直端正。 “去守着,不管是谁,只要不从正门进来,先放倒再说。” 叶兰舟下完命令,就径直回房。 红桃呆呆地看着叶兰舟的背影,喃喃道:“夫人……” 赛虎往前院走去,妞妞则趴在庭院中间,大脑袋贴着地面,似睡非睡。 红桃:“……” 夫人这么任性的吗? 让狗子守卫也就算了,妞妞好歹是条大狗,可赛虎还是只半大狗子,就能看家护院了? 红桃不放心,搬了张凳子出来,看看妞妞,她毫不迟疑地走向前院。 还是去帮赛虎吧,小东西可怜巴巴的,那么小就被派出来做苦工了。 天亮前,顾长淮来到江府围墙下。 前院地方狭小,是下人房的所在。 二进院住着叶兰舟和大郎、二郎,另外四个孩子住在后院。 后院有狗,妞妞战斗力爆表。 算来算去,二进院是防守最薄弱、最好混进去的。 顾长淮溜到二进院围墙的中部,鼓足一口气,纵身而上,不费吹灰之力地跃上墙头,轻轻巧巧地飞身飘下。 趴在地上的妞妞,瞬间弹起,飞快地扑了上去。 那速度,那力度,就跟脚底下装了强力弹簧似的。 顾长淮还没站稳,就见一条黑影扑过来,隐隐然似乎裹挟着风声。 他本能地脚尖点地,侧着滑开几步,避过妞妞的攻击。 定睛一看,好家伙,居然是那头战斗力爆表的狗子! 妞妞也认出了顾长淮,但它毫不迟疑,凶悍地往他身上扑。 顾长淮冷汗都冒出来了,这家伙多猛,他是亲眼看见过的。 “妞妞,是我,别咬!”顾长淮边躲避妞妞的攻击,边压低声音叫。 妞妞充耳不闻,全力攻击。 顾长淮又不敢下狠手伤了妞妞,几次躲闪不及,差点被咬到。 赛虎听见动静,也汪汪叫着飞快地跑来,加入战局。 红桃气喘吁吁地跟过来,大声叫道:“抓贼啊!抓贼啊!” 很快六个家丁都到齐了,提着灯笼,扛着棍子,一人守住一面墙,防止来犯者逃跑。 顾长淮不想闹大,几次想跳上墙头先跑再说,可妞妞就跟会读心术似的,每每他刚一转身,它就先一步拦截。 家丁们拿着长棍,但一人两狗打得难分难解,他们根本没有用武之地。 院子里的响动吵醒了叶兰舟,她不紧不慢地穿好衣服,迈着优雅的步子走出来。 第100章 庙小容不下大佛 叶兰舟站在廊檐下,漫不经心地瞥了眼院子里。 一人两狗打得正嗨,家丁在外圈严阵以待。 …… 等等,那穿着家丁衣服的身影,怎么那么眼熟? 刚好那人转过身来,侧面朝着叶兰舟。 叶兰舟眉心忽的一跳—— 顾长淮! 怎么又是那熊孩子?! “住手!”她冷着脸呵斥,举步走向院中。 妞妞就跟被按下遥控器似的,瞬间停止攻击,端端正正地坐着,两只小眼睛死死地盯住顾长淮。 赛虎奶声奶气地汪汪着扑过去,一个纵身跳起来,咬住顾长淮胸口的衣服,整个身子都挂在他身上。 顾长淮看见叶兰舟出来,就没再挣扎,赛虎的攻击他也没当一回事,还抬手撸了两把赛虎毛茸茸的小脑袋。 叶兰舟黑着脸,隐忍着怒气走上前,冷冷问道:“你就是新来的护院?” 顾长淮既尴尬又窘迫,不敢看叶兰舟喷火的眼神,栽着脑袋讪讪地回答:“兰……回夫人的话,正是。” 叶兰舟气笑了,要不是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她非一套组合拳教他学做人不可。 “既是护院,深更半夜不在府中值守,翻墙外出做什么?”叶兰舟沉着嗓音质问。 她当然知道顾长淮的去向,要么是去踩点,寻摸下一个打劫对象;要么就是去照顾秃子。 可当着这么多双眼睛,她必须拿出该有的态度来。 顾长淮抿着嘴唇,脑子转动得飞快。 “回夫人的话,小人听说城里接连失窃,想着若能抓住窃贼,必是大功一件。” 叶兰舟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不就是贼喊捉贼么! 家丁们满脸鄙夷,小小声地奚落。 顾长淮是何全招进来的,他不好好做事,无异于打何全的脸。 何全上前几步,怒气冲冲地呵斥:“顾护院,你是江府的护院,保护江府的安全才是你的职责所在。抓窃贼那是官府的事情,不用你费心,你保护好咱们府上的安全就够了!” 何全斥责顾长淮几句,又转向叶兰舟,满脸堆笑地说好话。 “夫人,顾护院少年热血,仗着身手了得,一心为民除害,侠义之心也是值得褒奖的,还请夫人从轻发落。” 叶兰舟丝毫不为所动:“身为府中护院,擅离职守,置全府安危于不顾,如何从轻发落?何管家,你心地善良是好事,但毫无原则的善良,可就是姑息纵容了!” 何全一哆嗦,不敢再替顾长淮说话。 “顾少侠既然一心行侠仗义,那我江府自然不能阻碍顾少侠扬名立万。何管家,将工契撕毁,放他离去。” 何全低着头应道:“是,夫人,小人这就去办。” “兰……夫人!”顾长淮一听急了,连忙叫住叶兰舟,望着她的眼睛,急切地央求,“夫人,别赶我走!我知错了,保证下不为例!” 他情急之下,差点叫出叶兰舟的名字,然而院中那么多人看着,他硬是将到了嘴边的称呼吞回去。 叶兰舟扫他一眼,不带半点情绪地道:“江府庙小,容不下尊驾这尊大佛,尊驾还是另谋高就吧。” 第101章 只是喜欢你而已 叶兰舟转身就往正房走,红桃摆摆手,不耐烦道:“都散了吧。” 闹这一阵子,天都蒙蒙亮了。 红桃打了个呵欠,径直去后罩房,打算小憩一会儿,就伺候几位少爷和小姐起身。 家丁散去,何全气冲冲地推了顾长淮一把,怒道:“你还不走?” 亏他对他另眼相看,这不成器的东西,进府头一天就出纰漏,连累他也被夫人呵斥。 顾长淮垂头丧气,被何全大力一推,身子晃了晃。 依着他的暴脾气,要搁平时,早就给何全好看了。 可现在他心灰意冷,半点劲也提不起来。 顾长淮懒洋洋地迈着步子,走到下人房。 他没什么东西要收拾的,脱下江府的家丁服饰,换上自己的粗布衣裳,就可以离府了。 交还衣物,从偏门出去。 望着灰扑扑天幕下的黑瓦白墙,顾长淮就跟被人掏空胸腔似的,说不出的难受。 他忽然如一道闪电般猝然而起,跃上房梁,一个倒挂金钩,就从正房的窗子钻了进去。 叶兰舟刚躺下,听见动静,一手掀被子,一手捞起衣服,翻身下床的同时,将衣服裹在身上。 “谁!” “是我。” 顾长淮清俊的身姿站在窗前,被窗外透进来的灰蒙天光笼着,仿佛蒙着一层薄尘。 叶兰舟眉心拧成了死疙瘩,垂在身侧的拳头不自觉地握紧。 这小子属狗皮膏药的吗? 怎么黏上了就甩不开呢? “你还来干什么?”叶兰舟怒气冲冲地质问。 顾长淮幽幽地看着她,眼神说不出的受伤。 “兰舟,对不起,我……” “你不是故意的?”叶兰舟似笑非笑地打断,毫不掩饰语气里的讽刺。 顾长淮顿时哑口无言,慌乱又无措地看着她。 叶兰舟走到桌边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水。 水已经凉透了,一口气喝掉大半杯,才觉得胸腔里的烦躁轻了些。 她好气又好笑,忍不住问:“顾长淮,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好欺负,所以才可着劲儿跟我过不去?” “不!不是这样的!”顾长淮顿时急了,“兰舟,我从没想过要跟你过不去,我……我只是……” “只是什么?”叶兰舟嗤笑了声。 顾长淮到了嘴边的话,就那么卡在嗓子眼里,上不去下不来。 他只是控制不住地想要靠近她。 只是想离她近一点、再近一点。 只是一瞧见她,就满心欢喜。 只是…… 叶兰舟叹了口长气,无奈地苦笑。 “顾长淮,我们不是一路人,你别再……” “我不当山贼了!”顾长淮脑子一热,脱口道,“兰舟,如果我不当山贼,你是不是就不赶我走了?” 叶兰舟皱了皱眉头:“什么意思?” “我可以放下刀枪,放下一切,一辈子留在江府当护院,那你是不是就能接受我了?” 叶兰舟的眉头,拧得更紧了。 顾长淮忐忑地看着她,目光死死地定格在她的唇上,屏住呼吸,等候发落。 半晌,叶兰舟摇了摇头,声如叹息:“你走吧。” “为什么?”顾长淮上前两步,离她很近。 少年身材颀长,灯光将他的影子拉得更长,密密实实的笼住她娇小的身子。 “没有人知道我的过去,只要我从今往后金盆洗手,官府查不到我头上来,我不会给你惹麻烦的。” 顾长淮情绪激动,失控地抓住叶兰舟的手臂,轻轻摇了两下。 “兰舟,我保证,以后我都听你的!我再也不去打家劫舍、惹是生非了!” 他充满期待地望着她,语气软软的,满是央求意味。 “你收留我,不要赶我走,好不好?” 第102章 卷入皇位之争 叶兰舟不明白,这熊孩子为什么如此固执,非要留在江府不可。 但她真的不能收留他。 叶兰舟冷硬地摇头,问道:“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要不声不响地举家搬迁?” “为什么?”顾长淮也很疑惑,听她主动提起,心不由得悬了,“难道是因为大义寨?” 如果真是因为他们,她被迫背井离乡,那他欠她实在太多了。 叶兰舟摇了摇头,叹道:“跟大义寨无关,是我自己惹上了大麻烦。” “什么大麻烦?你别怕,我会保护你的!” 这话太过明显,顾长淮耳尖一红,弱弱地补充道:“你帮了大义寨那么多,大义寨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你被人欺负的。” “你知不知道,之前一直对付大义寨的朝廷鹰犬是什么来历?”叶兰舟问。 顾长淮摇头:“只知道是京城来的,挺大的官,到底是什么人,我们也不清楚。” “我只知道他叫容漓,具体身份我也不清楚,但我猜,他应该是京城某位王爷的人。”叶兰舟迟疑片刻,冷哼了声,“甚至,他可能就是某位王爷。” “王爷?”顾长淮喃喃了声,“你是怎么知道的?” “南方鼠疫横行,容漓请我研制药方。我研制出了药方,可药方莫名其妙到了太子手里,且方子是假的。” 顾长淮瞳眸一缩,惊愕交加:“假的?” 叶兰舟点头,脸色凝重:“灾民死伤无数,太子被皇上申斥,之后沐王爷去赈灾,鼠疫很快就得到了控制。” 顾长淮剑眉紧拧,薄唇紧闭,陷入沉思。 如此说来,容漓是沐王爷的人,假药方是他们故意拿来陷害太子的。 那…… 他倏地睁大眼睛,惊惶地瞧着叶兰舟:“你的意思是说,你卷入了朝廷皇位之争?” 叶兰舟缓缓点头,动作幅度不大,却令顾长淮的心瞬间沉到谷底。 “如今往丰城涌来的难民日渐减少,鼠疫已经得到有效的控制。此番沐王爷立下大功,你猜,他会不会容得下我这个唯一的知情者?” 叶兰舟拈着空茶杯,漫不经心地把玩,侧眸似笑非笑地看着顾长淮。 顾长淮沉重地摇头。 换了他是沐王爷,头一件要做的事,就是找到叶兰舟。 要么拉拢到身边成为得力助手,要么果断灭口,以绝后患。 不管怎样,绝对不会放任她待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成为一颗定时炸弹,随时都有把自己炸得尸骨无存的危险。 叶兰舟深深地叹息:“顾长淮,我自顾尚且不暇,实在是没有能力护着你们大义寨。” 顾长淮神情凝重,不言不语。 “我如今躲入丰城,是假借何府夫人陈氏远房表妹的身份,在官府已经落了户帖,一时半会的还算安全。” “但是能安全到几时,谁也说不准。” “所以顾长淮,你必须离开,以后再也不要来找我。” 叶兰舟一脸严肃,郑重地道:“你是山贼,朝廷要清剿你,官府要捉拿你,而我也是上头的眼中钉肉中刺。你我分开,尚且有一丝活命的希望,要是搅在一起,那无异于自寻死路。” 分开来,只要躲避一股势力;在一起,不论被哪一头的发现,都是个死。 第103章 今日黄昏出城 顾长淮神情呆滞,一动不动,连眼珠子都不转了。 叶兰舟看看窗外,天光已然大亮。 “你走吧,小心着些,别让人瞧见。” 顾长淮默不作声,看看院子里没人,嗖的一下跳上墙头,不见了。 趁着天刚亮,路上还没什么人,直奔小树林。 秃子的情况有了明显好转,呼吸平稳,脸上也有了些血色。 胡子正倚着树干打盹,听见脚步声,睁开眼睛一看,见是顾长淮,连忙问道:“少当家的,找到出城的法子了没?” 迎着胡子满怀期待的眼神,顾长淮心里虚得厉害,垂着眼帘不敢跟他对视。 他靠着树干坐下,低着头,叹了口长气。 他肩上担着千斤重担,凝着无数人的希望。 可眼下,区区出城,就难倒了他。 顾长淮不禁对自己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这些年来,他错得实在是太离谱了。 他不该窝在大义寨,当个见不得光的山贼,窝窝囊囊地混一辈子。 他不能对不起祖祖辈辈传下来的那一腔热血。 半晌,顾长淮忽然抬起头,毅然道:“今日黄昏出城。” “真的?”胡子大喜,看了一眼只能趴着的秃子,迟疑了,“可秃子他……能行么?” 顾长淮咬了咬牙,不能行也得行。 昨天下午,官差巡逻范围已经扩大到青庐观外二里的街道,今天恐怕就要到青庐观了。 顾长淮掏遍所有的衣兜,摸出来一把铜钱,两块碎银子。 “你去找一辆板车,拉几袋麸皮红薯,叫兄弟们在城门口接应。” 顾长淮详细布置,胡子不放心,忐忑地问:“这……能成么?” 顾长淮抿着薄唇,一声不吭。 如果不能顺利混进去,那就只能打出去了。 只是如此一来,伤亡在所难免。 胡子看看秃子,叹了口长气,垂着头走了。 —— 一大早,陈氏的贴身丫鬟翠柳,就带着燕窝阿胶、绫罗绸缎等礼物来了。 “表小姐,我们夫人从南平过来探望小姐,想要当面向表小姐道谢,小姐吩咐我来请您。” 叶兰舟如今是何夫人的远房表妹,何夫人的娘家母亲来了,她自然是要去见见的。 何府的马车上门来接,停在大门口。 红桃扶着叶兰舟走到马车前,翠柳撩开帘子,毕恭毕敬地伺候她上车。 叶兰舟不习惯被人服侍,但如今她是江夫人,行为举止要符合身份,才能不惹人怀疑。 胡子穿着粗布打补丁的衣裳,戴着一顶大大的斗笠,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游荡。 黄昏才出城,现在不急着买板车麸皮。 走在整齐的青石板路上,看着两边高墙阔院,胡子狠狠地“呸”了一声,吐出一口浓痰。 都是爹生娘养的,偏偏有人连肚子都填不饱,有人却高楼大厦、妻妾成群。 世道不公! 忽然,胡子脚步一顿,斗笠下的眼睛瞪得老大。 刚才坐进马车的女子,不是叶大夫么? 胡子揉揉眼睛再去看,马车帘子已经放下,车夫一提缰绳,马车吱呀吱呀地走了。 胡子眨巴眨巴眼,歪着脑袋看向面前的府邸。 “江府”两个字,他不认得。 但从大门往里一看,就知道是个富裕人家。 胡子灵机一动,不远不近地跟上马车。 第104章 上辈子欠他的 马车走了两条街,径直进入何府。 大义寨踩点多时,对城中大户人家的基本情况都有所了解。 胡子能确定,他刚才看见的女人就是叶兰舟。 他站在何府外看了一会儿,拿定主意,也不去买板车麸皮了,往街口一坐,不远不近地盯着何府。 马车径直驶进牡丹院,翠柳扶叶兰舟下车,引她去花厅。 陈夫人四十五六岁的模样,身材微胖,穿一身丝绸衣衫,满头珠翠,一看就知道家里很有钱。 陈氏躺在湘妃榻上,娘俩正在说话。 “表妹来了。”陈氏没起身,笑眯眯地冲她招手,“快来见过姨母。” 叶兰舟微笑点头:“姨母安好。” 陈夫人听女儿说过叶兰舟的身份来历,对她很是同情。 叶兰舟帮助陈氏顺利怀上身孕,她也是感激不尽,连忙笑着招呼:“你来了,快坐。” 叶兰舟陪着说了会儿话,陈氏屏退下人,对叶兰舟说,陈夫人近来身体不适,希望叶兰舟能瞧瞧。 叶兰舟示意陈夫人伸出手腕,替她把脉,而后询问症状。 陈夫人红着脸,不好意思说。 “娘,表妹是医者,您尽管直言,不必有所隐瞒。” 陈夫人这才嘤嘤细语,说自己这半年来月事淋漓不尽,一个月总有二十天不干净。 叶兰舟一听,这不就是更年期功血么,从脉象上看,没什么大问题。 不过这个时代医疗水平有限,女医更是凤毛麟角。 碍于男女之防,很多女性只要不是病得快死了,根本不去看大夫。 叶兰舟开了一张调理功血的方子,嘱咐陈夫人放宽心,按方服药,很快就能好。 午膳后,何府的马车将叶兰舟送回江府。 胡子等得正心焦,见马车出来,连忙跟上。 一直跟到江府门口,果然看见叶兰舟从马车里下来。 “叶大夫!叶大夫!” 胡子兴冲冲地大叫,冲叶兰舟挥手。 叶兰舟循声望去,太阳穴禁不住又突突了。 她一定是上辈子欠了大义寨的,走到哪儿都能遇见。 红桃皱着眉头,大声呵斥:“你是谁?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 叶兰舟淡声道:“此人是我医过的一个病人,让他进来吧。” 大街上人来人往的,胡子大喊大叫,反而更惹人注目。 红桃一听是病人,拉着脸说:“你进来吧。” 胡子打量着眼前的情形,满肚子的疑惑,但在高门阔府前,不自觉就拘谨起来,讪笑着跟在后头走进江府。 进了院子,叶兰舟吩咐道:“红桃,去煮一碗酸梅汤来。” 红桃应声而去。 家里眼睛太多,为着避嫌,叶兰舟没进屋,站在院子里,问道:“你怎么来了?” 胡子左右打量一番,见时不时有家丁丫鬟走过,压低声音说:“叶大夫,我们找你找了足足一个月,想不到你竟在丰城落脚。” “你是为秃子来的?”叶兰舟开门见山。 胡子嘿嘿笑着挠头:“叶大夫真是神机妙算,我还没开口,你就猜到了。” 叶兰舟忍住翻白眼的念头,压着怒气道:“秃子的伤没有性命之忧。” “如今官差巡逻力度大大增加,我们被困在城中出不去。再这样下去,早晚被人发现。” 胡子叹了口气,愁眉苦脸地道:“少当家的决定今日黄昏出城,我觉得太冒险。叶大夫,我们需要你仗义援手。” 第105章 你成亲啦 叶兰舟几次帮助大义寨,胡子早就把她当成自己人,满以为她会一口答应下来。 不料叶兰舟眉头一皱,断然拒绝:“我无能为力,你们另想办法吧。” “叶大夫!”胡子下意识提高音量,“你能帮我们的!这对你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 一个大嗓门,惊得做事的家丁纷纷看过来。 何全快步走来,问道:“夫人,出什么事了?” 叶兰舟摆摆手,淡淡道:“没什么,你下去吧。” “哦。”何全不由多看了一眼胡子,满肚子疑惑地退下。 叶兰舟拧着眉头,冷着脸,强压着怒火。 顾长淮虽然跟狗皮膏药似的,但他好歹还讲道理。 胡子糙汉子一枚,他哪儿管得了那么多? 心直口快的,一不留神就会说出不该说的。 “夫人?叶大夫,你成亲啦?”胡子惊讶地问,嗓门又大了。 叶兰舟:“……” 心好累。 “叶大夫,你现在住着这么大的房子,随便把秃子藏在哪儿,都能等到他养好伤。只要他伤好些,我们立刻离开丰城,不会给你惹麻烦的。” 叶兰舟想说,他们现在就在给她惹麻烦。 可没等她开口,胡子又是一通吧啦吧啦。 “或者你用马车送我们出去,我就假装是车夫,让秃子躲在车里,只要出了城,我们就安全了。” 叶兰舟面无表情,几次想打断,都没找到机会开口。 胡子吧啦完,期待地看着叶兰舟:“叶大夫,又要麻烦你了,真是太过意不去了。” 叶兰舟嘴角抽了抽。 大哥,从你的表情,我可半点过意不去都没看出来啊! 绿梅忽然抱着幺妹走来,远远地叫道:“夫人,小姐说想吃豌豆黄,奴婢带小姐去买。” 叶兰舟转头看去,只见幺妹穿着一身大红的薄衫,粉红的绸裤,脑袋上扎着两个小揪揪,大红头绳绑成双蝶结,衬得肤白如玉,粉嫩可爱。 “这样热的天,幺妹别去了,找哥哥玩去。” “要去!要去!”小家伙奶声奶气,搂着绿梅的脖子,在她怀里一拱一拱的。 “那买了豌豆黄就回来,别耽搁。” “奴婢遵命。” 绿梅抱着幺妹走了,叶兰舟这才叹了口气,对胡子说:“你先走,我随后就来。” 大义寨大部分是糙汉子,粗鲁冲动,跟他们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还是得当着顾长淮的面,把话说清楚,让他约束好属下,别三天两头给她找麻烦。 叶兰舟没坐马车,换了身素净衣裳,独自去青庐观外的小树林。 胡子一路快跑,不一会儿就回到小树林,兴高采烈地对顾长淮大叫。 “少当家的,你猜我碰见谁了?” “谁?”顾长淮懒洋洋的,眼睛眯缝着,半点精神都打不起。 “我碰见叶大夫啦!”胡子激动不已,唾沫横飞地道,“她住在一所大宅院里,可气派了!丫鬟叫她夫人,她是不是成亲了?难怪离开叶家村了呢!” 胡子嘟嘟哝哝个没完:“叶大夫这也太不够意思了,成亲也不跟咱们说一声,怕咱们吃喜酒不给随份子么?” “不过说来也奇怪,她怎么说成亲就成亲了?半点苗头也没有,太突然了!” 顾长淮的心,仿佛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紧紧握住,提到了嗓子眼。 第106章 出大事了 他张了几次嘴,却没发出声音。 挺直的脊背,慢吞吞地驼了,缩着肩膀,眯着眼睛,蔫巴巴的。 胡子咧着嘴笑道:“这下咱们可有救了!叶大夫答应帮咱们了,她一会儿就来。” 顾长淮差点当场跳起来:“你说什么?” 胡子挺了挺胸膛,满脸自豪:“少当家的,我这回办事漂亮吧!” 顾长淮满脑子都是叶兰舟答应帮他们,可他却连半点喜悦都没有。 她对他冷冰冰的,拒人于千里之外。 可胡子一开口,她就答应了。 她就那么不待见他? 胡子邀过功,又去跟秃子炫耀。 顾长淮听而不闻,脑子里嗡嗡的。 明明是处在遮天蔽日的森林中,却仿佛被剖开来放在太阳底下暴晒,灼痛,焦渴,无所遁形。 叶兰舟来时,顾长淮又恢复了倚着树干眯着眼睛发呆的姿势。 胡子老远就冲她招手:“叶大夫,这儿!这儿!” 叶兰舟快步走过去,冷着脸道:“顾长淮,你还有完没完了?” 胡子一愣,呆呆地道:“叶大夫,你……” “你闭嘴!”叶兰舟没好气地呵斥,指着顾长淮冷笑,“顾长淮,你是不是以为我就是个软柿子,可以随意搓圆揉扁,是吧?” 顾长淮半张着嘴瞧着叶兰舟,几次想说话,但话到嘴边却又默默地吞了回去。 他根本不知道胡子去找叶兰舟帮忙,可胡子是大义寨的人,他是大义寨的少当家,胡子做的,就等于是他做的。 “顾长淮,话我已经跟你说清楚了,你听不听那是你的事。从今往后,大义寨的人若是再来骚扰我,别怪我不客气。” 胡子总算是听明白了,叶兰舟这是根本不想管他们啊! “叶大夫,你怎么能这样?你这不是见死不救吗?” 叶兰舟脸色冰冷,面无表情地看向胡子,冷笑质问:“我欠你的?” 胡子哑口无言。 顾长淮站起身,平静地直视叶兰舟的眼睛,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喑哑着嗓音开口。 “兰舟,你放心,以后大义寨的任何人,都不会再去打扰你。” “少当家的……” “闭嘴!”顾长淮冷厉地呵斥,“叶大夫帮我们的已经够多了,我们不能再连累她!” 胡子张了张嘴,到了嘴边的话,硬生生吞了回去。 叶大夫挺好一小姑娘,怎么一成为江夫人,就如此冷漠无情了呢? 顾长淮深吸一口气,缓缓吁出,黯然道:“大义寨欠你的,将来若有机会,必定报答……” “不必!”叶兰舟冷漠打断,“你们只要不再来烦我,我就阿弥陀佛了!” 顾长淮的脸色刷的一下白了,幽幽地望着叶兰舟。 然而那双黑亮澄澈的眸子里,却如冰封雪飘,不带半分情绪。 顾长淮弯了弯唇,硬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 “我送你回去吧。” “不必。”叶兰舟冷硬拒绝,转身就走。 “少当家的,叶大夫不肯帮忙,咱们可怎么出城?”胡子急得直搓手。 顾长淮抿着唇,一言不发地跟上叶兰舟。 他知道她讨厌他,可他还是想尽可能再多看她一眼。 看完这一眼,他就离开丰城,再也不回来。 叶兰舟皱了皱眉,没回头,加快脚步离开。 刚转到街上,就见红桃步履匆匆地跑来。 “夫人!夫人!大事不好了!”红桃满头大汗,红着眼圈,哽咽道,“小姐不见了!” 第107章 别怕,等我 叶兰舟一愣:“怎么回事?绿梅不是带小姐去买豌豆黄了吗?还没回来吗?” “绿梅回来了,但是小姐她……”红桃哭哭啼啼,话都说不完整了。 叶兰舟呼吸一滞,心脏都快停跳了,不假思索地拔腿就往家跑。 顾长淮快步跟上,跑到叶兰舟身边时,压低声音说了一句:“别怕,等我!” 他脚步不停,如一道离弦之箭,飞驰而出。 叶兰舟脑子嗡嗡的,一口气跑回江府。 谢天谢地,总算这几个月来的调养没白费,如今这身子骨已经健壮多了。 府里乱了套,家丁丫鬟全都出去找幺妹,只有阿财守在门口,伸长脖子四处张望。 红桃气喘吁吁地跟回来,上气不接下气地道:“小姐……小姐被人拐走了!” 叶兰舟顾不得去问绿梅,直奔后院。 妞妞和赛虎正趴在阴凉处打盹,叶兰舟打了声唿哨,一大一小立即跑了过来。 “幺妹被拐了,妞妞,你快去找幺妹!” “白云,你和妞妞一起去,找到了立即回来告诉我!” 妞妞汪了一声,飞快地往跑了。 鹩哥白云展翅飞起,眨眼功夫就消失了。 赛虎蹲在叶兰舟脚边,昂着小脑袋,一副请命模样。 叶兰舟还没开始训练赛虎,不放心它单独行动,于是对它说:“你带我去找,咱们一定要把幺妹救回来!” 赛虎汪汪叫着,四爪如飞,一溜烟冲了出去。 红桃抹着眼泪去追,跑到门口,却发现叶兰舟已经没影了。 一出门,赛虎就沿着长街往南走,越过两个街口之后左拐,来到铜锣街。 铜锣街两边都是铺面,街道上摆满各式各样的小摊。 来到一家点心店门前,赛虎上蹿下跳,躁动不安,汪汪直叫。 叶兰舟知道,赛虎这是在告诉她,幺妹就是在这里失踪的。 叶兰舟摸摸赛虎的脑袋:“快去找!” 赛虎东闻闻西嗅嗅,好一会儿才走了不到两百米路。 叶兰舟心急如焚。 这条街铺面林立,摊贩众多,人潮如织,气味繁杂,想要找到幺妹留下的气味,绝非易事。 约莫半刻钟后,赛虎忽然大叫起来。 叶兰舟还以为它找到了,不料却见妞妞停在一个十字路口,驻足不前。 叶兰舟快步跑过去,问道:“妞妞,怎么样?” 妞妞吐着大舌头,哈哈地喘着粗气,脑袋耷拉着。 叶兰舟的心,瞬间沉到谷底。 连妞妞都闻不到幺妹的气息,想要找到她,恐怕只有去报官了。 她如今是何夫人的远房表妹,在官府落了户帖,虽说暂时是安全的,但能不跟官府打交道,还是不打交道的好。 可幺妹是她的女儿,她必须找到她。 叶兰舟深吸一口气,把心一横,毅然决然往衙门走去。 拐过一条街,手臂忽然被人拉住了。 叶兰舟回头一看,是顾长淮。 少年一脑门子的汗,豆大的汗珠在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光。 英俊的脸上布满剧烈运动后的酡红,气息急促。 “兰舟,别急,我已经让兄弟们都进城了,大伙儿一起找,一定能找到幺妹。” 叶兰舟张了张嘴,嗓子眼里却像是堵着一块破抹布,一个字都说不出。 顾长淮拉着她就走:“跟我来!” 第108章 找死 叶兰舟不知道他要带自己去哪儿,可现在妞妞和赛虎都无计可施,她也没了主意,只能机械地被他拉走。 “兄弟们去每一条大街小巷找,我带你去找丰城的地痞碰碰运气。” 叶兰舟立即回过神来,连忙招呼妞妞和赛虎,跟他们一道去。 幺妹当街被拐,肯定是要被卖掉的。 官府登记在册的人牙子不敢掠卖,敢做这种勾当的,只能是地痞无赖。 想要找到地痞不难,大街上随便找个人打听一下,就知道这一片的地头蛇是谁。 西城区最有名的地头蛇叫李虎,好酒如命,嗜赌成性。 因为滥赌,卖儿卖女卖老婆,还曾经被追债的剁了三根手指头 李虎正在金丰赌坊大杀四方,顾长淮闯进去,二话不说,一把扣住李虎的手腕脉门。 李虎半边身子一软,一点儿力气都使不上。 “你谁啊?”李虎斜乜着一双三角眼,满脸横肉乱晃。 “跟我来!”顾长淮压低声音冷喝,拖着他就走。 “你小子找死!”李虎眼睛瞪得都快突出眼眶子了,唾沫横飞的大骂,“敢动你虎大爷……嘶——轻点!轻点!疼!” 李虎经常欠下赌债,被人从赌桌上硬拖出去揍个半死,大家也都习惯了,纷纷指指点点,笑嘻嘻地看热闹。 顾长淮将李虎拖出来,叶兰舟立即让妞妞上前闻他身上的气味。 赌坊人多,烟草气、酒气、姐儿身上的脂粉气混杂,在里头待得时间久了,各种气息沾染上,妞妞也分辨不出来。 它围着李虎转了两圈,爪子挠地,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很是烦躁。 李虎被那么大一条狗子怼着闻,不由有些怂了。 “你你你们干干干什么?” 叶兰舟不跟他废话,直截了当地问:“你有没有绑过一个一岁多点的小女孩?” “什什什么小女孩?老子没见过!你们赶紧放了老子!” 李虎梗着脖子,凶悍地大叫。 “你们知不知道我是谁?敢动你虎大爷,找死!” 顾长淮眉头一皱,挥手就是一拳,重重砸在李虎左脸上。 李虎被揍得脑袋狠狠一偏,“嗷”的一嗓子惨叫,“呸”的一声,吐出一口血沫子,混着两颗牙。 顾长淮还要再打,叶兰舟摇摇头,拦住了。 “跟我来。” 她当先带路,顾长淮揪着李虎紧随其后。 李虎骂骂咧咧的,顾长淮又给了他右脸一拳,他才老实下来。 走到一条死胡同,叶兰舟示意顾长淮放开李虎。 李虎嗷嗷叫着挥拳就扑过来,顾长淮伸手想把叶兰舟拉到身后,不料手伸出去,居然捞了个空。 叶兰舟不闪不避,反而踏步上前,飞起一脚,正中李虎胸口。 “啊——”李虎惨叫一声,又高又胖的身子被踹得直往后退,重重地砸在墙上,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他“哎呦”“哎呦”地痛叫,一时间竟爬不起来。 顾长淮“嚯”地惊叹了声,没想到叶兰舟看起来柔柔弱弱的,一出手居然这么大的力道。 叶兰舟几步上前,笼在袖子里的右手伸出,握着一把精致的匕首。 第109章 她的真面目 “老实交代,你到底有没有绑过一个一岁多的小女孩?” 李虎三角眼一眯,垂在身侧的手在地上抓了两下。 “老子没见过什么小女孩不小女孩的!” 叶兰舟倾身向前,李虎猛地抓起一把土就朝她眼睛撒。 “小心!”顾长淮失声惊叫,快步上前想要保护叶兰舟。 不料,叶兰舟只是冷笑了声,脑袋一偏避过,右手举重若轻地一挥,匕首就精准无误地刺进李虎左肩。 “啊——”一声凄厉的惨叫直冲云霄,李虎肥壮的身子抖得仿佛筛糠。 “真没绑?”叶兰舟弯唇一笑,声音温和如春风拂面。 顾长淮的脚步倏地顿住,保持着弯腰伸手要去护叶兰舟的姿势。 他没错过她那一笑,温柔中暗藏杀机,令人不寒而栗。 李虎牙关打颤,梗着脖子道:“老子……” 话音未落,叶兰舟手起刀落,匕首往右下方挪了一寸,离心脏近了不少。 “真的?”她依然笑如春风。 顾长淮莫名的感觉到,盛夏骄阳的照耀下,一股阴风呼啸而来。 “没……” 叶兰舟毫不犹豫地拔出匕首,李虎见她还要捅自己,再也硬气不起来了,连声求饶:“真没!女侠,我真没绑你女儿!” 顾长淮深吸一口气,缓缓吁出:“看来他是真没绑幺妹。” 叶兰舟冷声道:“西城区的混混都是跟你混的,即便不是你,也是你小弟干的。” “我给你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后如果见不到我女儿,我就杀光整个西城区的混混!” 叶兰舟从腰间摸出一个小瓶子,倒出一粒药塞进李虎嘴里,掐着他的下巴一抬。 李虎不由自主地“咕嘟”一咽,而后惊恐地瞪大眼睛,结结巴巴地问。 “你你你给我吃了什么?” “半个时辰之内,只要我女儿回来,我就给你解药。要是我女儿回不来,你就自己扒个坑等死吧!” 李虎两腿一软,瘫坐在地,哭丧着脸哀嚎:“姑奶奶,我真没……” “还不滚!”叶兰舟厉声呵斥。 李虎连忙软着手脚爬起来,屁滚尿流地逃了。 妞妞立即跟上,赛虎要跟,被妞妞汪汪两声制止,小东西只好乖乖地回到叶兰舟身边。 叶兰舟缓缓将匕首插回刀鞘里,眸中杀意渐退。 顾长淮心惊肉跳,半张着嘴巴,震惊地看着她,仿佛从没认识过她一样。 在他心目中,叶兰舟一向是热心肠的好人,甚至有些软弱可欺。 她一次又一次帮大义寨,虽然烦他,可也只是嘴上说说,从没对他做过什么。 王婆子一家几次三番欺负她,甚至放火烧她的屋子,她也没对他们下杀手。 可对李虎,她是真的动了杀心。 好半天,顾长淮才沙哑地道:“兰舟,你别担心,幺妹一定会平安回来的。” 叶兰舟低着头走出巷子,淡色的衣裳不染半分血迹,干净得仿佛刚才的血色一幕压根就没发生过。 叶兰舟并不担心,幺妹肯定会回来。 这么短的时间,她就算已经被卖掉,也不会出城。 李虎为了活命,一定会把她找回来。 可幺妹那么小,受到惊吓一定会哇哇大哭。 那群无恶不作的地痞会怎么对付她,那就说不准了。 第110章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叶兰舟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疲惫地靠着墙,慢慢滑下,坐在地上。 悬着心跑了那么远的路,又出手教训李虎,此刻一口气松下来,整个人都快脱力了。 顾长淮默默地瞧着她,见她倚着墙壁,仰着脸,闭着眼睛,眉心紧蹙,忽然有种奇怪的错觉。 眼前的叶兰舟,只是一个柔弱无依、身世可怜的少女,跟刚才那个杀机满满的女煞神判若两人。 顾长淮心头涌起一股子浓烈的怜惜,想把肩膀给她靠着,想为她抚平眉心的褶痕,想做一棵参天大树,为她遮风挡雨,护她一生清净。 很短的时间,叶兰舟就调整好心情,起身离开。 顾长淮紧紧地跟着,叶兰舟没拦着。 回到江府,阿财连忙迎上来询问。 “夫人,找到小姐了吗?” “你去叫大伙儿都回来吧。”叶兰舟平静地吩咐,忽然想到大郎他们,于是问道,“少爷们呢?” “都去找小姐了,听说小姐丢了,少爷们都急哭了。” 叶兰舟摆了摆手:“去吧。” 打发阿财去叫孩子们和家丁丫鬟,叶兰舟拖着疲惫的步伐走向二进院。 顾长淮迟疑了下,紧步跟着。 约莫一盏茶功夫,妞妞汪汪叫着跑进来了。 叶兰舟一听它那有力的叫声,就知道幺妹回来了。 她顿时来了精神,连忙跑出去。 前院里,一个瘦瘦小小的年轻男人怀里抱着幺妹,李虎满身是血地站在旁边。 “女侠,令千金小的给你送回来了,你看解药……” 幺妹一动不动,小小的身子蜷缩成一团。 叶兰舟心头一颤,赶忙上前查看。 幺妹呼吸平稳,面色正常,只是中了蒙汗药,睡过去了。 叶兰舟心下一松,怒气油然而生。 “就是你绑了我女儿?” 瘦小男人是李虎的亲弟弟,叫李豹。 李豹眼珠子滴溜溜乱转,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叶兰舟。 这娘们长得可真俊,皮白肉嫩,跟剥了壳的鸡蛋似的。 要是能一亲芳泽,那可真是死了都能闭上眼。 李豹嘻嘻笑道:“误会,误会。我要知道这是你女儿,我疼还来不及,哪儿舍得绑呦!” 他嗜色如命,见了漂亮女人,连亲娘老子姓什么都能忘了。 李豹没见过叶兰舟的狠戾模样,半点儿不带怕的,忍不住就油嘴滑舌起来。 叶兰舟两步上前,宛然一笑。 李豹整个人都酥了,腿肚子都软了,差点当场醉倒在美人一笑中。 叶兰舟猝然出手,快如闪电,顺着李豹的右侧肩膀,往下一路捋到手腕。 只听“嘁哩喀喳”一连串脆响,李豹嗷嗷惨叫,堪比杀猪现场。 不过几秒钟的功夫,叶兰舟就收了手,往后退两步拉开距离,一派云淡风轻。 李豹整条手臂软绵绵地垂着,痛得五官都扭曲了,鼻涕眼泪失控地往下淌。 “你你你……我我我……” “掠卖幼儿,该死!” 李豹朝着李虎哭喊:“哥!哥!我的手不能动了!哥,你替我报仇!打死这个臭表子!” “哥?”叶兰舟微微皱眉,看向李虎。 李虎的心瞬间悬到嗓子眼,他哪儿知道是自己亲弟弟绑了叶兰舟的女儿? 要不是被喂了毒,打死他都不会再出现在叶兰舟面前。 至于李豹是死是活,他哪儿管得了那么多? 李虎腿软得差点站不住:“小的真不知道是这个小畜生干的。女侠放心,我一定好好教训他,给令千金出气!” “你们俩自己去官府投案,别耍滑头,否则我保证你们看不到明天的太阳。” 叶兰舟抱着幺妹就往内院走,声音淡淡的,听不出喜怒。 “解药!解药还没给我呢!”李虎追上去两步,见顾长淮冷着脸挡在他面前,他不得不刹住车,急得都快抹眼泪了。 顾长淮一脚一个,把两个不知死活的东西踹了出去。 刚好何全和阿福、阿禄赶回来,阿福、阿禄揪住两人,直接押送去官府。 第111章 算我谢你 何全见顾长淮又回来了,惊诧地上下打量他。 “顾护院,你这是……” 顾长淮迟疑了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就看向叶兰舟。 叶兰舟抱着幺妹,脚步不停,没回头,声音清冷地吩咐。 “叫绿梅过来见我。” 何全“哎”了一声:“小人这就去找。” 叶兰舟抱着幺妹进了正房,顾长淮紧步跟上。 叶兰舟看他一眼,没吱声。 顾长淮局促地望着她,想帮忙又不知道该做什么。 叶兰舟把幺妹放在床上,叹了口气说:“去打些凉水来。” 顾长淮眼睛一亮,惊喜地应声:“好,我这就去。” 不一会儿,他就端来一盆凉水。 叶兰舟拿帕子沾了水,给幺妹擦擦脸和手心。 幺妹脉象平和,不需要采取别的措施,让她静静地睡一觉就好。 顾长淮两眼紧紧地盯着幺妹,担心地问:“幺妹怎么样了?要不要紧?” “没事,睡一觉就好。”叶兰舟看了眼窗外,还没什么人回来。 “今天的事,多谢你了。” 要不是顾长淮想到去找地头蛇李虎,想要找到幺妹,不知道还要费多大功夫。 即便报了官,将孩子找回来,也不知道要受多少罪。 顾长淮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也没帮上什么忙。” “你先去找秃子,傍晚我送你们出城。” 顾长淮一愣:“兰舟,你……” 叶兰舟淡淡地道:“算我谢你。” 顾长淮眼里的光彩一暗,苦涩地笑了笑:“你帮大义寨的已经够多了,能为你出点力,大义寨上下都心甘情愿,不求回报。” “去吧。”叶兰舟不想多说,眉宇间凝着淡淡的疲惫。 顾长淮张了张嘴,到底没说出话来,默默地退后几步,离开叶兰舟的房间。 他刚走到前院,大郎抱着五郎和阿寿一起回来了。 “你来干什么?”大郎纳闷地问,这家伙不是已经被赶出府了么? 顾长淮没搭理他,低着头快步走了。 大郎狐疑地皱了皱眉,快步走到叶兰舟屋里。 “娘,幺妹回来了?” 叶兰舟点点头,让开位置,让他们去看幺妹。 大郎和五郎眼圈通红,心有余悸,拉着幺妹的小手不肯松。 不一会儿,另外几个孩子和家丁丫鬟陆陆续续回来了。 绿梅眼睛哭得通红,眼泡肿得跟核桃似的,跪在叶兰舟面前,泣不成声。 “怎么回事?”叶兰舟面无表情,沉声问道。 “回夫人的话,奴婢带小姐去买豌豆黄,奴婢付账的功夫,一转身小姐就不见了。” “你抱着小姐,她怎么会不见了?” 绿梅眼神闪了闪,咬了下嘴唇,才说:“小姐闹着要下地,奴婢就……就……” 叶兰舟的声音乍然严厉起来:“出府门往左拐,走上半里路就有一家点心铺,你为何舍近求远,要跑到铜锣街去买豌豆黄?” 这么热的天,抱着孩子跑二里地,明显有猫腻。 绿梅支支吾吾:“小姐……小姐喜欢吃铜锣街的豌豆黄,所以就……” “放屁!”叶兰舟重重一拍贵妃榻扶手,“小姐还不到一岁半,连话都说不清楚,她怎么会说自己喜欢吃哪家的豌豆黄?” 第112章 包藏祸心,该死 绿梅哭哭啼啼,一个劲儿磕头:“奴婢知错了!奴婢知错了!以后一定时时刻刻看好小姐,一定看好小姐!” 叶兰舟眸光一冷,哼笑了声:“还不说实话,非要我动刑吗?” 绿梅磕头如捣蒜,泪水涟涟地求饶。 “管家,给我杖打二十,发卖了去!” 绿梅慌了神,往前爬两步,拽着叶兰舟的裤脚,哀哀求饶。 “夫人饶命!夫人饶命!奴婢再也不敢了!” 何全厉声呵斥:“还不说吗?” 绿梅一哆嗦,这才嘤嘤哭泣着从实招来。 “奴婢的妹妹被那李豹糟蹋了,妹妹不堪受辱,投河自尽。奴婢……奴婢……” 叶兰舟搭在扶手上的右手不自觉地握拳,克制着满腔怒火,问道:“所以你就故意设计让李豹绑走幺妹,想借我的手处置李豹,为你妹妹报仇?” 绿梅用力磕头,磕得砰砰响,很快额头就红肿起来。 想到最近一连好几天,绿梅都会带幺妹出去买吃的玩的,叶兰舟的心脏瞬间紧缩,仿佛被人狠狠揪住,用力地攥。 这包藏祸心的东西,着实该死! “倒是个重情重义的好姐姐,只可惜,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动我女儿!” 绿梅如果直接来求自己,不论是报官,还是暗中处置李豹,她都可以帮她。 但她不该动了邪念,伤害到幺妹。 叶兰舟冷冷地道:“恶仆欺主,罪在不赦。杖责二十,发卖出府。” 何全努了努嘴,示意阿寿、阿喜将绿梅拖出去打。 “就在院子里打,让底下人都看着。我江府虽是一众孤儿寡母,可也容不得奴才欺辱!” 阿寿拖来一条长凳,阿喜拿来两根枣木棍,将绿梅架在长凳上,两人一左一右站定,挥着枣木棍往她身上打。 绿梅的惨叫声瞬间响彻整个江府,家丁丫鬟们绷着脸眯着眼不敢看。 五个孩子们纷纷瞪大眼睛看着。 幺妹被拐,回来时不省人事,他们心疼得要命,恨不得亲自上去打绿梅,没一个替她求情的。 二十棍打下来,绿梅浑身是血,跌落在地,哼哼唧唧地呻吟,连叫都叫不出来了。 阿寿、阿喜把她拖出去,找人牙子发卖。 四郎五郎还小,见了这等场面,吓得小脸惨白,不住地往叶兰舟身边偎。 叶兰舟一手抱住一个,把三个大些的叫到跟前来。 “今日之事,你们可有错处?”她冷着脸喝问。 大郎屈膝跪下,垂着头忏悔:“孩儿身为大哥,没有看护好妹妹,孩儿有错,请娘责罚。” 叶兰舟叹了口气,摇着头道:“你错在带着弟弟们一起去找幺妹,如此不自量力,万一你们也遭遇不测,那该如何是好?” 大郎霍的抬头,望着叶兰舟的眼睛,不甘地反驳:“可是幺妹被拐,我们难道不该去找吗?” “你有自保的能力吗?” 大郎张了张嘴,哑口无言。 “自己都保护不了自己,谈何保护幺妹?况且四郎才四岁半,五郎还不到三岁,你自己去也就罢了,还把四郎五郎也带去。你身为大哥,有没有想过万一弟弟们出事,你能不能保护得了他们?” 大郎咬了咬嘴唇,满脸后悔,弱弱地道:“娘,我知道错了。” “罚你跪半个时辰,好好反思。” “是。” 二郎正要求情,叶兰舟脸一虎,斥道:“身为二哥,不能劝阻大哥,不能照顾幼弟,你也跪着去!” 二郎应声而去。 三郎没等叶兰舟责罚,主动说道:“娘,孩儿知错,愿同大哥、二哥一并受罚。” 叶兰舟愣了一下,她没想罚老三。 不过他既然主动受罚,那就由他去吧,就当是加强兄弟之间的感情了。 在现代,十岁八岁的年纪,只知道吃喝玩乐,能按时完成作业就已经是乖巧懂事的好孩子了。 然而在这个时代,这么大的孩子已经可以下田做事了。 尤其大郎二郎出身不凡,早年受过严格的教育,又背负着隐秘身世,心性远比同龄孩童成熟,不能将他们当成孩子来看待。 第113章 惊动官府 日影西斜,已到黄昏。 叶兰舟吩咐阿喜备好马车,她要去青庐观进香,感谢神明,保佑幺妹得救。 到了青庐观外树林边,马车停下,叶兰舟入内进香。 妞妞一路顺着气味,去找顾长淮。 顾长淮见到妞妞,立即和胡子一起将秃子扶起来,跟着妞妞走。 走到树林边,能看见马车了,妞妞突然加快速度跑过去,对着阿喜汪汪大叫,一边叫一边扭过头往左边看。 “别叫!”阿喜不知道妞妞是什么意思,只能安抚,“夫人一会儿就回来。” 妞妞咬住阿喜的衣袖,扯着他往左边走。 阿喜这才反应过来,妞妞应该是发现了什么。 阿喜被妞妞带走之后,顾长淮和胡子立即将秃子扶上马车,之后顾长淮站在车边等候,胡子先行离去。 不一会儿,阿喜回来了,想要去马车上等,妞妞不让,自个儿跳上去,站在车辕后边。 阿喜没地方坐,又不敢强硬地将妞妞拽下来,只能在旁边干站着。 叶兰舟进香之后,带着红桃一起回到马车边。 “红桃,你先回去吧。” 叶兰舟刚处置了绿梅,威严度爆表,红桃不敢多问,应声而去。 妞妞身子一侧,让开半边空,让叶兰舟上车。 车帘放下,它紧跟着钻进车里。 “出城。” 阿喜这才跳上前室,架着马车离开。 秃子侧身躺着,上半身藏在马车座椅后面,腿贴着车厢板壁,呈l型。 到了城门口,叶兰舟身子一侧,斜靠着车厢板壁,单手支着脑袋,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妞妞往秃子腿上一趴,两条前腿伸得笔直,大脑袋搭在腿上。 秃子被盖了个严严实实,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异样。 守城的兵卒拦车盘查,叶兰舟撩开帘子,兵卒探头往里一望,见是女眷,只扫一眼就放行了。 胡子在城门外候着,指了个方向,叶兰舟吩咐马车往那边走。 走出去二里路,来到一片没什么人烟的地方。 妞妞忽然跳下车,飞快地跑了。 叶兰舟惊叫:“妞妞!回来!阿喜,快去把它追回来!” 阿喜不疑有他,大叫着去追赶妞妞。 阿喜走远后,叶兰舟下了车。 顾长淮立即上前,将秃子放下来,藏到草丛里,等大义寨的人来接。 很快,妞妞和阿喜前后脚回来了。 阿喜满头大汗地抱怨:“夫人,这狗子跑得太快了,小人实在是追不上,要不栓根绳吧?” 叶兰舟不置可否,吩咐他回城。 阿喜满肚子的疑惑,但看看叶兰舟那张冷脸,又不敢多问。 马车掉头,往城门走去。 顾长淮迟疑了下,慢吞吞地跟上。 阿喜见他跟着,以为他帮着找到小姐,立了大功,夫人又重新将他收入府中。 阿喜往边上挪了挪,憨憨地笑道:“顾护院,上来坐吧。” 顾长淮看了眼马车里,帘子垂着,他什么都看不见。 等了片刻,没听见叶兰舟制止,顾长淮就跳上车辕坐着,心里有小小的窃喜。 叶兰舟感觉到马车一颤,知道是顾长淮上来了,但什么也没说。 他刚立下大功,当着阿喜的面,她如果翻脸,难免会惹人生疑。 马车进城不久,就见阿福正在东张西望。 “阿福!”阿喜扬声大叫,“你不在府中,出来做什么?” 阿福快步跑来,冲马车里喊道:“夫人,府里来了官差,要见您,您快回去吧。” 第114章 升堂断案 叶兰舟皱了皱眉,问道:“什么事?” “小人不知,李虎李豹已经被送去官府,兴许是县太爷要升堂问案,这才来传夫人去问话。” “知道了,回府吧。” 顾长淮心下一惊,下意识回头看向车内。 夏日天长,太阳落山之后,天空还是亮堂的。 垂落的帘子随着马车的行进,轻轻地飘动着。 顾长淮的心,一起一伏,惊疑不定。 到了江府,下了马车,等候已久的官差说,要叶兰舟跟他们回衙门问话。 红桃塞过去一个小银锞子,赔着笑脸说道:“我家夫人不便抛头露面,还请官爷体谅。” 官差掂了掂银锞子,满意地笑道:“那我们就先回衙门,还请夫人紧赶着就来。” 官差走后,红桃扶着叶兰舟上马车,吩咐阿喜驾车去衙门回话。 顾长淮跳上前室:“我也去。” 很快到了衙门,击鼓升堂,一番浩大声势后,县太爷坐堂,一拍惊堂木,威严地喝道:“带人犯上堂!” 李虎李豹兄弟俩鼻青脸肿,被五花大绑地押送上来,衙差用力一搡:“跪下!” 兄弟俩连忙跪下,垂头丧气,像斗败的公鸡。 “带苦主上堂。” 衙差伸手示意叶兰舟上前。 叶兰舟一身素衣,纱巾蒙面,迈着细碎的莲步,由红桃扶着,弱不禁风地走到庭下站定。 红桃拉拉叶兰舟的衣袖,示意她跪下。 叶兰舟笼在袖中的双手握了下拳,对古代这动不动就下跪的制度表示一万个唾弃。 她福身行礼:“民妇见过青天大老爷,求青天大老爷为民妇做主。” 县令是个胡子稀疏灰白、满脸皱纹的小老头儿,眯着一双绿豆眼,上下打量叶兰舟一番,捋着胡子眨巴着眼,想了一会儿才说:“免礼,平身。” 叶兰舟直起身子,垂着头走到一边。 红桃跟着起身,站在叶兰舟边上,扶着她的手臂。 县令一拍惊堂木,厉声喝问:“下跪犯人,你可知罪?” 在这个时代,掠卖人口是死罪,要判绞刑,李虎李豹哪儿敢认? 李虎瞪一眼叶兰舟,挺了挺胸膛,大声道:“回大人的话,小人不知所犯何罪。” “大胆!”县令吹胡子瞪眼地大喝。 “回大人的话,小人有冤,求大人申冤做主!”李虎掉了好几颗牙,说话嗤嗤地漏风。 “你有何冤情?苦主江……”县令顿了一下。 叶兰舟连忙接道:“民妇江叶氏。” “苦主江叶氏状告你掠卖她家小女,可有此事?” 李虎连声否认:“回大人的话,并无此事。倒是江叶氏,带领一个年轻人冲进赌坊,将小人带走,殴打小人,还逼小人服下毒药。小人无辜挨打,请大人做主!” 县令看向叶兰舟:“他说的可是真的?” 叶兰舟抽了抽鼻子,一副哽咽不已的可怜模样。 “回大人的话,民妇的女儿年方一岁余,今日午后,由府中丫鬟带出府去买豌豆黄,被李豹当街掠走。李豹与李虎是亲兄弟,定然是他兄弟俩合伙掠卖小女。” “大人,你可千万别相信妖女所言!就是她!小人身中两刀,就是她亲手捅的!”李虎急得大叫。 第115章 倒打一耙 李豹则缩着脑袋,跟着嚎叫:“大人明鉴,掠卖人口是死罪,小人如何敢做那等掉脑袋的事?分明是这妖女自己没看住孩子,孩子丢了,胡乱责怪他人!” 县令头大地皱着眉头,眯着眼睛打量李虎李豹兄弟俩,再看看叶兰舟。 他忽然笑了,指着叶兰舟问李虎:“你说她捅你两刀?你五大三粗,她弱不禁风,难不成你是站着不动,任由她捅的吗?” 李虎一双贼溜溜的眼睛在人群里逡巡,忽然指着顾长淮大叫起来。 “是他!就是那个瘦高个,他跟这妖女在一起的!小人的牙就是他打掉的!” 县令看向顾长淮,见他两眼死死地盯着叶兰舟,一脸担心,不禁起了疑心。 他摆了摆手,吩咐道:“带他上来。” 两个衙差上前,把顾长淮推搡到庭下。 “你又是何人?” 顾长淮皱了皱眉,看向叶兰舟。 叶兰舟连忙抢着应声:“回大人的话,此人是江府护院,顾长淮。” 县令捋着胡子点头:“江府的小姐失踪,护院随同主人前去寻找,实乃天经地义,理所应当。” “他他他……”李虎抖着手,指着顾长淮,语无伦次。 之前何耀祖帮叶兰舟在官府落户帖时,给了县令不少好处,因此县令对她格外宽容。 叫叶兰舟来问话,不过是走走流程罢了。 李虎的指控,县令根本不当一回事。 “你兄弟二人掠卖江叶氏之女,人家打你们,那也是你们活该。” “经本县查明,李虎、李豹掠卖幼儿确有此事,依律当判处绞刑。来啊,将二人收押,等待秋后行刑。” 李虎李豹连声喊冤,四个衙差上前,两个拖一个,将他俩拖了出去。 公堂外围着看热闹的吃瓜群众,纷纷拍手叫好。 这两兄弟是西城区出了名的泼皮无赖,平时没少干欺男霸女的事,他们伏法,大快人心。 叶兰舟上前谢恩,县令好言安抚两句,话里话外,暗示叶兰舟要意思意思。 “谢大人为民妇主持公道,民妇感激不尽,必定将大人的恩德铭记于心,没齿不忘。” 拜谢过县令,叶兰舟带着红桃和顾长淮离开公堂,之后吩咐红桃,一会儿去账上支一百两银子,让何全送到县令府上。 顾长淮冷眼看着,心里百般不是滋味。 他们大义寨,一向是跟贪官污吏、土豪劣绅作对的。 而叶兰舟,竟然向县令送礼,这与大义寨的信念背道而驰。 到了江府,顾长淮没犹豫,跟着进门。 刚才叶兰舟在公堂上亲口承认,他是江府的护院,那他就有了留下来的身份与理由。 叶兰舟皱了皱眉,刚想制止顾长淮,就听红桃不悦地喝止。 “顾护院,内院是夫人的住所,你是男子,除上夜巡逻之外,不可擅入。” 叶兰舟到了嘴边的驱赶,硬生生吞了回去。 她憋着一口气瞪了顾长淮一眼,顾长淮却咧着嘴无声地笑了。 那双黑如点墨的眸子,神采奕奕,满是喜悦,还藏着点点掩饰不住的得意。 第116章 熊孩子,不学好 入夜后,顾长淮提着一根枣木棍,前院后院地巡视守卫。 看着正房窗口亮着灯,顾长淮几次想进去,都忍住了。 等了半天,终于等到红桃走出正房,关上门,往后院去。 顾长淮打量着四下无人,蹑手蹑脚地走过去。 不料,刚到窗下,就听见叶兰舟淡漠的声音响起。 “站住!” 顾长淮脚步一顿,尴尬地咧了咧嘴。 “兰舟,你……不赶我走了,是不是?” 他忐忑地盯着窗格子,但看不见人影,想来她应该是躺着的。 叶兰舟气闷不已。 明明已经把顾长淮扫地出门了,没想到出了这么一茬,连县太爷都知道顾长淮是她府上的护院了。 人家如今是忠心救主的大功臣,要是随随便便把他给炒鱿鱼,别说外人,就是自家府中的下人都得戳她脊梁骨。 万一下人们再起什么兔死狐悲的情绪,搞出点事情,那就更麻烦了。 “兰舟?”顾长淮久久没等到回应,一颗心悬到了嗓子眼。 叶兰舟无声地叹了口气,认命地闭上眼睛。 “你在江府期间,不可惹是生非,否则我随时会赶你走。” “你放心!我绝对不会给你惹麻烦!” 顾长淮激动得跳了起来,抬起窗格子,纵身就跳了进去。 叶兰舟正两手交叠枕在脑后,翘着二郎腿,盯着帐子顶发呆。 顾长淮乍然进来,把她吓了一跳,蹭的一下跳起来,撩开帐子就吼。 “谁让你进来的!” 顾长淮蓦地瞪大眼睛,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叶兰舟脖子以下的部分。 呼吸急促,面带酡红,耳根子都烧灼起来。 叶兰舟黑着脸,怒斥:“出去!” “哦。”顾长淮猛一激灵,回过神来,红着脸低着头,翻窗走了。 翻出去的时候,被窗框绊了一下。 他“啊——”地惊叫一声,手臂交叠护住脸,整个人“咣当”一声,砸地上了。 窗格子重重落下,发出木板撞击的闷响。 叶兰舟的黑脸板不住了,失笑着摇了摇头。 熊孩子! 她放下帐子,拿起团扇扇了几下风,心里忍不住怨念。 古代夏天的夜晚真是热得要命,没有空调电扇的日子太难过了。 出了一身汗,黏腻腻的,还是回空间去冲个澡,开着空调睡觉吧。 叶兰舟进入空间,直奔卫生间。 解衣服时感觉不对劲,转脸看一眼镜子,她又双叒叕次奥了。 她穿的是一件宽松的纯棉小背心。 百岁老人是不需要穿胸衣的,她前世的家里早就没有那玩意儿了。 也就是说,宽松的小背心下,除了十五岁少女青春活力的身子,别无他物。 叶兰舟的脸刷的一下红了,暗暗呸了一声。 该死的顾长淮,居然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 熊孩子,不学好! 叶兰舟懊恼地打开莲蓬头,兜头兜脸地冲水。 五分钟后,心情已然平复。 百岁老人嘛,什么事没经历过? 不就是被毛头小子看了一眼么? 大晚上的,灯火昏暗,又穿着小背心,也看不见什么。 叶兰舟鸵鸟地自我安慰,暗暗琢磨着,得找个合理的借口,尽快把那熊孩子扫地出门。 这一世,她只想闷声发大财,安安静静地养娃,当一个儿孙满堂的阔太太。 至于其他人其他事,跟她无关,都是浮云。 第117章 顾护院,你僭越了 清晨,叶兰舟坐在庭院里的桂花树下,看孩子们读书。 五郎捡了根小树枝,趴在地上戳蚂蚁。 幺妹骑在妞妞身上,让妞妞驮着她在院子里踱步。 一派岁月静好。 顾长淮站在抄手游廊中,扶着雕花柱子,目不转睛地盯着叶兰舟。 脑子里走马灯似的,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她的倩影。 那夜她穿着奇怪的衣服,露着白生生的小腿和脚丫给他治伤。 昨夜她更是撩人得要命,令他完全移不开目光。 明明才是十五岁的小丫头片子,怎么就那般风情万种呢? 偏还是不经意间流露一二,便能引得人失了魂。 这要是再过两年,彻底长开,如熟透的果子,馥郁水灵,还不得要人命啊! 叶兰舟懒洋洋地躺在摇椅里,穿着杏色绣鞋的脚丫,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地。 摇椅慢悠悠地摇着,闲适又惬意。 “三郎,背得不对,重背。” 三郎垮着脸,撇着嘴抗议:“娘!我不喜欢读书,我想打拳嘛!” 叶兰舟“吭”了一声,妞妞驮着幺妹走过去,大尾巴一甩,重重地抽在三郎屁股上。 三郎跳了起来,“嘶——嘶——”地抽冷气:“痛!妞妞,你能不能轻点!” 赛虎有样学样,甩着尾巴抽三郎。 它已经长到四十斤出头了,身型虽然比妞妞小了一号,但比成年土狗还要壮实些。 三郎嗷嗷叫着躲闪,绕着摇椅转。 叶兰舟一把拉住三郎,抄过他手里的书,照着他的脑袋扇了两下。 “想打拳可以,你先把这篇文章背下来,我再教你一套拳法。” 叶兰舟前世是战部统领,精通格斗,教个把孩子不在话下。 顾长淮听着院子里传来的欢声笑语,终于按捺不住,大步流星地迎上去。 “兰舟!”他欢喜地叫了一声,毛遂自荐,“我可以教三郎功夫!” 三郎没见过顾长淮出手,闻言上下打量他一遍,满肚子的怀疑:“你?” 顾长淮被那眼神一激,少年气盛,不由得有些恼了。 “你放心,我教你绰绰有余。” 转而又对叶兰舟露出讨好的笑容:“兰舟……” 叶兰舟冷漠打断:“你叫我什么?” “兰舟啊!”顾长淮理所当然地回答。 他一向叫她兰舟,那可是经过她同意的。 叶兰舟面无表情地道:“我是江府当家主母,你是江府的护院,你应该叫我什么?” 顾长淮眼里的光倏地黯淡了,定定地瞧着她。 叶兰舟平静地与他对视,淡淡道:“顾护院,你僭越了。” 顾长淮心口一缩,苦涩又自嘲地咧了咧嘴。 “小人知错,夫人请放心,小人不会再犯了。” 叶兰舟淡淡地“嗯”了一声,表示他还算有觉悟,摆了摆手让他下去。 顾长淮深深地看了叶兰舟一眼,默默地叹口气,这才拎着枣木棍,颓丧地走了。 回到下人房,往床上一倒,连早膳都没心情吃,闷头就睡。 昨夜受了小背心的刺激,又要上夜,一整夜没合眼。 这会儿被叶兰舟冷漠的态度打击的,更是翻来覆去,半点睡意都没有。 顾长淮忍不住在心里唾弃自己。 他自诩为男子汉大丈夫,怎么偏偏拿得起,却放不下呢? 半晌,顾长淮霍的坐起身,眼里的颓丧已然被坚毅取代。 既然放不下,那就不放了。 第118章 扮猪是为了吃虎 清晨,叶兰舟被一阵有节奏的“嘿”“哈”“哼”声吵醒。 她披衣起身,走到窗前,推开窗格子往外一看—— 大郎二郎三郎四郎排排站,正在蹲着马步练拳。 顾长淮手里拿着一根细细长长的藤条,在孩子们面前走来走去,时不时纠正几个动作。 大郎、二郎年龄大些,以前练过武,基本功还算扎实,做得不错。 三郎酷爱练武,即便动作不到位,被抽一下,也是乐在其中。 四郎可惨了,还不到五周岁的小人儿,马步扎不稳,一会儿往上起一点儿,一会儿往下蹲一点儿,憋得一脑门子汗,嘴撇得跟碟子似的,眼瞧着就要哭了。 叶兰舟气闷地朝院子里喊:“干嘛呢?” 顾长淮早就看见她了,一直用眼角的余光留意着,听她喊话,这才故作恍然地回过神。 “夫人早,我带少爷们练拳呢。” 叶兰舟一脑门子的黑线,虎着脸喊道:“大早上的练什么拳!都给我读书去!” 不等顾长淮说什么,三郎就吱哇乱叫地抗议起来。 “娘!顾师傅说了,拳不离手,曲不离口,夏练三伏,冬练三九。顾师傅还说,一日之计在于晨……” 三郎吧啦吧啦一通,一口一个“顾师傅说”。 叶兰舟黑着脸,不悦道:“那你听顾师傅的,还是听你娘的?” 三郎嘴角下撇,声音弱了下去:“我听娘的。” 那可怜巴巴的小模样,令叶兰舟一秒钟破功。 算了,练武就练武吧。 孩子们身世非同寻常,不可能一辈子窝在丰城。 总有一天,他们会去完成自己的使命。 “既然你们喜欢练武,那就好好练。” 三郎欢呼起来,一蹦老高。 “但是!”叶兰舟抑扬顿挫地清了清嗓子,笑眯眯地看着他。 三郎笑脸一僵,颤颤地问:“但是什么?” “书要读,字要写,功课不许落下。” 三郎小脸一垮,拖着长长的尾音“哦”了一声。 顾长淮连忙满脸堆笑地道:“夫人请放心,我会监督好少爷们做功课的。” 叶兰舟眉头一挑,颇有几分意外地打量他:“你读过书?” 顾长淮顿时郁闷了,不禁有些怀疑人生。 他看起来就那么像胸无点墨的大老粗? 他憋着一口气,闷闷地回道:“略识得几个字。” 叶兰舟不以为意地“嗯”了一声,小声嘀咕:“我就说嘛,要是文武全才,干嘛还去当山贼?” 顾长淮耳朵尖,一字不差地听了进去,深吸一口气,梗得不行。 好一会儿,他才缓缓吐出浊气,绷着一张不自然的脸,闷闷地提出请求。 “夫人,我想跟少爷们一起读书。” “哦?”叶兰舟诧异地瞟他一眼。 她可没打算长期留顾长淮在府中,顶多十天半月的,就找个借口把他给扫地出门。 顾长淮低着头,一副虚心向学的样子,态度十分诚恳。 “夫人说得对,我不能再像从前那般混日子。但我无田无地,又无一技之长,难以为生。” 顿了顿,顾长淮叹了口气,语气越发哀怨。 “若是能跟着少爷们读书做学问,将来考取功名,光宗耀祖,那便生而无憾了。” 叶兰舟差点绷不住笑出声来。 第119章 近距离接触 孩子,你都二十岁了才开始读书,还想考功名? 功名是那么容易考的? 洗洗睡吧,梦里啥都有。 叶兰舟心里是这样想的,脸上却微笑表示赞许。 学习嘛,什么时候开始都不晚。 再说他能从此脱离山贼队伍,做个遵纪守法的良民,那也算是弃暗投明、改过向善了。 早膳后,叶兰舟教孩子们读书。 四郎刚刚开蒙,才刚背完《三字经》《百家姓》,正在学习《弟子规》,叶兰舟常常在闲暇时教他一两句。 大郎、二郎、三郎已经在学《论语》了,叶兰舟一字一句地讲解,然后让他们诵读,写字。 顾长淮站在最后面,目不转睛地盯着叶兰舟。 越听,越是疑惑。 她的讲解引经据典,深入浅出,天文地理都有涉及,言辞风趣幽默,完全不像老学究那般死板无趣,三个孩子听得十分入迷。 可她不过是一个年方十五的村姑,哪来这么渊博的学识? 顾长淮还记得头一次见到叶兰舟时,她瘦得跟豆芽菜似的,穿得破破烂烂,比讨饭花子好不到哪儿去。 可是现在,不过是短短四个月功夫,她居然住上三进三出的宅院,吃上鸡鸭鱼肉,穿上绫罗绸缎,有田地有房产,还有家丁丫鬟伺候。 这未免太奇怪了! 叶兰舟正讲着课,冷不丁感觉到两道灼热的视线直勾勾地落在自己身上。 抬眸一看,见顾长淮正盯着她发呆,不由皱了皱眉。 “顾长淮,你是哪里没听懂吗?” 顾长淮猛地回神,随口应道:“噢,君子不器,何解?” 叶兰舟又讲了一遍,问道:“懂了吗?” 顾长淮点了点头:“谢谢夫人。” 叶兰舟合上书,对孩子们说:“你们要向顾师傅学习,有什么不懂的地方,随时提出来。” “是,娘。”孩子们异口同声地回答。 “好了,今天就学到这里,接下来练字一个时辰。” 叶兰舟布置完作业,正要走,目光扫到顾长淮,脚步就顿住了。 “顾长淮,你会写字吗?” 顾长淮耷拉着眼皮子,摇了摇头,迟疑片刻,又点了点头。 “会写一点。” “那你写给我看看。” 顾长淮抿着嘴唇,绷着脸,表情严肃认真。 大郎让开一步,将自己的笔递给他。 顾长淮走到书案前,先看了眼正在写字的二郎,然后学着他的样子握笔,抖着手腕写下三个大字。 顾、长、淮。 那三个字写的格外大,笔画特别粗,“顾”字的左半边几乎成了黑疙瘩,“长”字还好,“淮”字左边少了一点,右边四横都快连在一起了。 叶兰舟一看,不禁笑了,温和地道:“你手腕别抖,平心静气,慢慢来。” 顾长淮薄唇抿成一线,稚气未脱的脸上满是认真,又写了一遍。 依然是黑乎乎一团,缺少笔画,还滴了一大滴墨渍。 “你坐下。”叶兰舟吩咐。 顾长淮坐在大郎的位置上,叶兰舟站到他身后,替他调整好握笔姿势和坐姿,然后握着他的手,在宣纸上一笔一划地写下他的名字。 叶兰舟都是祖奶奶的年纪了,握着小孩子的手教他们写字,自然是心无旁骛。 但顾长淮就不一样了。 炎炎夏日,本就燥热,年轻的身体火力旺盛,瞬间汗如雨下。 第120章 官府动手了 呼吸间是少女清幽的暗香,背后是丰润无骨的香躯,手上是嫩软白腻的柔荑。 顾长淮的手,顿时抖得如同中风后遗症。 叶兰舟皱了皱眉,嗓音微沉:“别抖!写字心要静,手要稳,气定神闲,方能写出好字。” 叶兰舟又带着他写了一遍他的名字,然后吩咐道:“你自己练吧。” 她走出书房,回到桂花树下纳凉。 盛暑天气,树下也热得厉害,身上的汗就没干过。 叶兰舟叹了口气,无比想念现代的日子。 白天吹着空调,吃着冰镇西瓜,看着电视,晚上啤酒烧烤小龙虾,多爽啊! 可惜,人多眼杂,白天不能动不动就回到空间享清福。 下午,胡子来了。 叶兰舟曾说过,胡子是她从前医治过的病人,阿财当他是来复诊的,就进来向通禀。 “夫人,日前来府上的那位大胡子病人来了,在门口等着呢。” 叶兰舟皱了皱眉,吩咐道:“让他进来。” 很快,胡子就来了。 “叶大夫。”他打了声招呼,看了眼红桃,给叶兰舟递了个眼神。 叶兰舟心领神会,于是吩咐红桃去取一盘葡萄来。 红桃走后,胡子连忙说道:“叶大夫,官府在找你。” “官府找我?没听说呀!” 胡子一拍脑门,呵的一声笑了:“是清河县的官差,去叶家村找你。” 叶兰舟心里一咯噔。 来了! 容漓果然没有放过她,派官差去抓她了。 “知道是什么事吗?”叶兰舟不动声色地问。 “听说是叶大夫治病救人有功,找你去领赏钱呢。” “领赏?”叶兰舟愣了一下。 “官差找到你家,见你不在,又找到你祖母家。你祖母一家听说你治病救人得了赏钱,就跑去领赏了。” 叶兰舟问道:“可领着了?” “似乎领了一百两赏银,正烟花爆竹地大肆庆祝呢,还把土房子推倒,要盖砖墙房子,砖都拉回来了。” 叶兰舟心里顿时疑惑丛生。 还真给赏银了,难道她猜错了,容漓并没有要灭口的意思? 还是因为她搬了家,找不到她的踪迹,这才给王婆子一家百两赏银,想把她给钓出来? “叶大夫?”胡子见叶兰舟脸色凝重,叫了一声,又问,“我们少当家的一直没回去,是在府上吗?” 叶兰舟点点头:“他如今在我府上当护院。” “他不回大义寨了吗?”胡子顿时急了,“那兄弟们怎么办?” 叶兰舟淡淡道:“他过阵子就回,你放心。” “噢,那我能见见少当家的吗?” “你先出去,我让他去找你。” 胡子点点头,道了别,离开江府。 红桃端着一盘冰镇葡萄走来,皱着眉头提议。 “夫人,您虽是大夫,可毕竟男女有别,外男时时出入府中,传出去总归不好听。要不咱们盘一家店面,开间医馆,您光明正大地坐堂问诊。如此既可行医,也不招人闲话,您意下如何?” 叶兰舟懒懒道:“那人是我在城外救下的灾民,我也是瞧他可怜,这才出手。往后我只入大户人家府中为女眷治病,轻易不接诊男病患,医馆就不必开了。” “顾长淮呢?叫他来见我。” 第121章 她来了,你就变了 红桃应声而去。 不一会儿,顾长淮睡眼惺忪地来了。 “兰……夫人,您找我。” 他差点又脱口而出叶兰舟的名字,看了眼红桃,硬生生吞了回去。 “你去府外巡视一圈,看看可有什么安全隐患。” 顾长淮心生纳闷,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叫他去府外巡视。 但他没多问,拎起枣木棍就出府了。 转到后墙,发现胡子正蹲在墙根下。 “少当家的!”胡子看见顾长淮,惊喜地大叫一声。 顾长淮的脸色瞬间沉了:“噤声!” 好在后墙不临街,是一条小巷子,没什么人经过,要不然他这一声“少当家的”,麻烦可就大了。 胡子意识到自己失言,连忙压低声音,问道:“我听叶大夫说,你在江府做了护院,你不回大义寨了吗?” 顾长淮沉默,下意识回避胡子的目光。 胡子见顾长淮不回答,往前走了两步,急切地追问:“少当家的,你不管兄弟们了吗?” “胡子,你听我说,我……” 胡子打断顾长淮的话,问道:“是因为叶大夫吗?” 以前少当家的不是这样的。 除了踩点和行动之外,他几乎从不离开大义寨,每日在后院练武,或者关在房中看书。 可是自从叶大夫出现之后,少当家的动不动就往叶家村跑。 甚至,叶大夫搬家之后,少当家的竟然不顾安危,让兄弟们将整个清河县翻了个底朝天。 如今少当家的更是放着大义寨的二把手不当,丢下兄弟们,跑到江府当起了供人差遣的护院! 胡子的眼神一半失望,一半愤怒。 顾长淮再次沉默。 其实他一直都知道,他不属于大义寨。 早晚有一天,他会离开大义寨,去完成他未竟的使命。 只是那条路太难太险,他一直在给自己找各种各样的借口,一拖再拖。 说白了,他就是在逃避。 懦夫! 顾长淮暗暗唾弃自己,同时又有些庆幸。 要不是叶兰舟态度坚决地赶他走,如今他还是那个安于窝在大义寨当山贼的缩头乌龟。 顾长淮席地而坐,拉着胡子坐下。 他叹了口气,黯然道:“胡子,我不想瞒你,以后我都不会再回大义寨了。” “为什么?!”胡子失控地拔高音调,“少当家的,咱们这些年不是挺好的吗?” 想到这几年的经历,顾长淮唇边绽出一抹淡淡的笑。 劫富济贫、快意恩仇,对于热血少年来说,是挺好的。 但他不能一辈子做任性妄为的热血少年,他有他的责任。 “胡子,替我转告爹娘,就说我不回去了。他们的养育之恩,我来生再报。” 胡子瞳孔一缩,愕然惊问:“少当家的,你……你要做什么?怎么、怎么就扯到来生了?” 顾长淮弯了弯唇,叹了口长气:“没什么,你将话替我带到,我爹一听就会明白。” 胡子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连连摆手:“不不不,这话我可不带,你自己对当家的说去。” 顾长淮不想回大义寨,就是难以面对分离。 这一走,可能这辈子都没有再回大义寨的机会了。 胡子说走就走,边走边嘟哝:“怎么就来生再报了?跟交代遗言似的,呸呸呸!童言无忌,大吉大利!” 顾长淮看着胡子的背影,心里沉甸甸的,仿佛他每一步都踏在自己的心尖子上。 顾长淮没回府,转到街上,找了家小酒馆,要了一壶酒,一碟花生米,自斟自饮。 喝完这壶酒,他就再也不是以前的顾长淮了。 第122章 打赏还是灭口 顾长淮回府时,天色已经擦黑。 他身上有浓重的酒气,但眼神很清醒。 守门的阿财说:“顾护院,你上哪儿去了?夫人正找你呢。” 顾长淮立即向内院走去,站在窗下,轻声唤道:“夫人,您找我?” 叶兰舟刚洗完澡,正坐在铜镜前梳头发。 听见顾长淮的声音,她起身走到院子里,站在廊檐下。 廊下挂着灯笼,有光但不大亮,照得院子里模模糊糊、半昏半明。 夜风清凉,吹动着纤薄的衣袂和湿漉漉的长发。 顾长淮目不转睛地望着叶兰舟的倩影,又双叒叕失了魂。 不知何时,她再也不是干瘪瘦弱的豆芽菜,出落成了水灵灵的大姑娘。 冰肌玉骨,丰神俊秀,在清丽柔婉之余,另有一股子勃发英气,令人看一眼就移不开目光。 叶兰舟吁了口长气,主动说道:“清河县的官差在找我。” 顾长淮猛然回神,惊问:“容漓要动手了?” “我不知道。”叶兰舟摇头,“官府出了告示,表彰我医术高明,号召全城大夫向我学习。我祖母一家,凭着是我的亲戚,还得了一百两赏银。” “那你的意思是?”顾长淮往前走了两步,在离她三尺远处站定。 灯光照在叶兰舟脸上,给白净的皮肤镀上暖黄色,柔和了英气,越发显得娇柔可人。 顾长淮贪婪地看着她,将她的每一丝表情尽收眼底。 叶兰舟想了想,说:“我想回去看看。” 顾长淮眉头一皱,迟疑道:“万一这是容漓设的陷阱呢?引蛇出洞,然后……” 他抬起右手,往下一按,做了个“杀”的动作。 叶兰舟表情凝重地道:“我也想过这个问题,但如果不是呢?” 一万两银子毕竟不是小数目,要是能拿到,她和孩子们的生活会更有保障。 最重要的是,假如容漓不是要灭口,那她就不必隐姓埋名、东躲西藏。 她可以放心大胆地行医救人,而不用担心万一神医的名声传扬开来,会惹来麻烦。 退一万步来说,即便容漓真的要灭口,找她领赏只是计谋,她也不怕。 大不了躲进空间,他们还能追到空间里来杀她不成? 更何况,如果容漓真的要灭口,势必要对她穷追不舍。 她回清河县,才能扰乱杀手的视线,令他们以为她一直在清河县藏身,丰城这边的家和孩子们才会更安全。 顾长淮紧紧地盯着叶兰舟,眸子里满是不解。 回清河县领赏太过冒险,一个弄不好,就是掉脑袋。 她好不容易才带着孩子们安顿下来,为什么要回去自投罗网? 叶兰舟抿了抿唇,声如叹息地道:“顾长淮,我自顾尚且不暇,没有余力顾你。你自己……” 她想说让顾长淮自己找个机会,犯点恰当的错误,名正言顺地被赶出江府。 不料话还没说完,就被顾长淮打断了。 少年的表情十分郑重,庄严得跟上坟祭祖似的。 “我陪你去!” “啊?”叶兰舟惊讶地半张着嘴巴。 “我陪你回清河县领赏,如果……”少年嗓音低沉,铿锵有力地道,“如果真是官府设的计,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容易脱困。” 第123章 你就非要拒绝我吗 叶兰舟嘴角抽了下,尴尬而不失礼貌地微笑着拒绝。 “不必,我自己去就行。” 如果领赏真是容漓设的局,意在灭口,那么带上顾长淮,那才是自投罗网呢。 她随时可以躲进空间藏身,顾长淮可就成了活靶子。 顾长淮见叶兰舟不假思索地拒绝,顿时满眼受伤。 “为什么?”他沉闷地质问,“你就非要拒绝我的善意吗?” 叶兰舟抿着唇,琢磨着怎样措辞,才能不伤害熊孩子那满腔热忱。 “顾长淮,这件事与你无关,你不必以身犯险。” 顾长淮梗着脖子,字字铿锵:“我是江府护院,你是江府主母。不管你去哪里,我都有责任随行,保护你的安全。” 叶兰舟:“……” 她是想赶他走,不是想多个保镖啊! 况且这熊孩子看起来就不怎么厉害的样子,给她当保镖,他也不够格啊! 叶兰舟低着头想了想,换了个说法。 “你如果跟我走,那府里的安危怎么办?孩子们怎么办?” 顾长淮愣了一下:“你不打算带孩子们一起回去?” “我带他们回去干嘛?搬银子吗?”叶兰舟丢给他一个白眼,“如果真是领赏,那最好;万一容漓真要灭我的口,我带孩子们过去给我陪葬是吗?” 顾长淮忍不住问:“你既知此行吉凶未卜,为何非要回去?你又不缺钱!” “嚯,谁嫌钱多?”叶兰舟并不打算多做解释,“总之,你若还想留在江府做护院,就听从我的命令,留下来保护孩子们的安全。” 言下之意,你要是不听话,那就自个儿卷铺盖滚蛋。 哦,不——铺盖是江府提供的,不能卷。 顾长淮拧着眉头瞪着叶兰舟,满眼不悦。 默了默,他忽然眼睛一亮,欣然道:“我跟你去,让胡子来保护孩子们。” 没等叶兰舟开口,他就吧啦吧啦地抢着说了一通。 “大义寨的兄弟们还没完全撤退,我派几个人分散在府外,严密监视进出人员,一旦有任何异常,立即带孩子们离开此处,转移到安全的地方。” 叶兰舟听得连连摇头摆手:“别别别!千万别!大义寨犯下累累重案,衙门悬赏的告示还没揭呢,你可别坑我。” 顾长淮仿佛被抽了一巴掌,尴尬地呵呵,移开目光望着黑漆漆的天幕。 也对,她如今有了新的身份,安享荣华,又怎么愿意跟一帮子山贼搅和在一起? 再说,他都已经决定脱离大义寨了,还是干脆利落地划清界限为好。 “兰舟,不论你答不答应,我总是要同你一道去的,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去冒险。” 叶兰舟皱着眉头,十分无奈。 这熊孩子怎么就那么犟呢? 她不是怕他冒险,她是怕他拖后腿啊! “我已经下定决心离开大义寨,此次回清河县,我正好去向爹娘辞别。” 叶兰舟吃了一惊:“你说什么?” 之前顾长淮说过以后不当山贼,留在江府当一辈子护院,但叶兰舟根本没当回事。 此刻见他一脸认真,甚至要向爹娘辞别,叶兰舟才相信,他是来真的。 第124章 扮猪吃虎才是王道 顾长淮又往前走了两步,与叶兰舟面对面,微微垂着头,深深地凝着她的眸子。 “兰舟,我不当山贼了。” 叶兰舟“哦”了一声:“挺好,挺好。” 能劝失足少年迷途知返,也算是功德一件了。 顾长淮微微一笑,眼里盛满深情:“我的身份从没暴露过,你不必担心官府会来抓我。你放心,我不会给你惹麻烦的。” 叶兰舟一听,顿时急了。 这意思不就是说他打算赖上她了吗? 那怎么行? 可看着熊孩子那庄严肃穆的表情,叶兰舟默默地将赶他滚蛋的话吞回了肚子里。 他要是肯乖乖滚蛋,现在哪还会赖在江府? 算了,还是慢慢来吧。 一个山贼头子,怎么可能安于当供人驱使的护院? 要不了多久,他就会原形毕露。 只要他犯了错,她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把他扫地出门,还不引起任何人的怀疑。 叶兰舟打了个呵欠,懒洋洋道:“太晚了,我回房了,你好好守夜。” 顾长淮又笑,嘴角扬得老高,笑容比星光都灿烂。 —— 一大早,叶兰舟又被有节奏的“哼”“哈”“嘿”吵醒。 她翻了个身,拿枕头捂住脑袋。 但那清脆的声音依然直直地往耳朵眼里钻,令她无法忽视。 叶兰舟叹口气,只得披衣起身,推开窗子冲外头喊话。 “你们都给我去前院练武,立刻!马上!” 顾长淮满脸堆笑地看过来,只见窗口露出一颗脑袋,披头散发,睡眼惺忪,满脸怒气。 顾长淮又双叒叕掉了魂。 他见过她撩人的一面,也见过她骇人的一面。 可这般凶巴巴的娇俏模样,还是头一次见。 真真是个可人儿啊! 叶兰舟吼完一句,砰的一声关上窗,回到床边坐了会儿,慢吞吞地起身更衣。 院子里,响起三郎脆生生的童音。 “顾师傅,别看啦!我娘早就走啦!” 顾长淮一激灵,猛然回神,丢给他一个白眼,顺手将藤条轻轻往他腿上一抽。 “马步扎好,低一点!冲拳要快准狠稳!再来!” 叶兰舟听着院子里热闹的声音,起床气如阳光下的冰雪,快速消融。 前世她虽然有着至高无上的荣誉和地位,却孤苦伶仃,孑然一身。 如今虽然清贫且危机重重,但远比前世要快乐。 她沉迷于这种快乐,愿意不惜一切代价守住它。 上午,依然是教孩子们读书习字。 家中遭遇变故时,孩子们年纪太小,刚刚开蒙不久,中间隔着整整五年,字虽还认识,但写不像样。 他们学写字也就三个月的时间,大郎二郎的字顶多能做到横平竖直,三郎勉强能写对笔画,四郎完全是鬼画符。 顾长淮作为昨天才开始读书的大龄文盲儿童,经过一天苦练,终于学会了正确的握笔姿势和坐姿,写自己名字能保证不漏笔画。 叶兰舟瞧着那大得离谱的字,微笑点头,表示十分欣慰。 不管怎么说,笔画都是对的,也没涂成黑疙瘩。 “有进步,好好练,你是师傅,要给孩子们做榜样。” 叶兰舟拍拍顾长淮的肩膀,竖着大拇指点赞。 顾长淮顿时笑得二十八颗牙齿都露出来了,跟地主家的傻儿子似的。 早知道装傻就能让她接受,他干嘛还苦哈哈地纠结郁闷,直接当傻子好了。 第125章 仇恨值拉满了 下午,叶兰舟乘马车去何府,为陈氏把脉。 陈氏的情况不错,妊娠反应不重,能吃能睡,一切都好。 叶兰舟背地里吩咐红桃先跟着马车回去,说自己要留宿何府,跟陈氏说说话。 黄昏时分,她离开何府,直接出城。 出了城门,走到无人处,进入空间。 一直等到天色全黑,叶兰舟才牵着闪电从空间走出来,绕小路赶回清河县。 丰城距离清河县二百多里地,夜间行路速度慢,走的又是荒僻的小路,路程更远,耗时更久。 天快亮时,叶兰舟就进入空间休息,等到天黑再继续赶路。 前一天傍晚出发,中间隔了一天,第三天早晨,她才来到清河县衙所在,也就是长林镇。 考虑到安全问题,叶兰舟打算等黄昏时分再去县衙领赏钱。 如果真是单纯领赏,那她可以趁夜赶回丰城。 如果真是请君入瓮的计策,那她也可以趁着夜色,神不知鬼不觉地躲入空间。 叶兰舟骑着马回到叶家村,刚一进村,顶头就碰见福嫂子背着背篓,正要进山采药。 “兰舟!兰舟妹子!你这些天上哪儿去了?” 福嫂子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揉了好几下,确定是叶兰舟,连忙挥着手大叫。 叶兰舟下了马,笑道:“我往北边山里打猎去了,那边猎物更多。南方鼠疫横行,客商往来几乎全部断绝,猎物在北边能卖个好价钱。” 福嫂子一个普通农妇,从没出过清河县,对叶兰舟的话毫不怀疑。 “还是你脑子好使,能想到这样多挣钱的法子。” 她看看叶兰舟身后,皱眉问道:“怎么就你一个人回来了?孩子们呢?” “他们在学堂念书呢,我赁了屋子,方便他们念书。” 福嫂子连连赞叹,拉着叶兰舟的手就往家走。 “你大娘天天念叨你呢,家和家乐也可想大郎他们了。你还没吃饭吧?走,上家去,嫂子给你包饺子。” 离家老远,叶兰舟就愣了。 她先前住的屋子被扒了,正在盖房子,砖墙垒得有一米高。 “嫂子,这是……” 福嫂子翻了个白眼,气冲冲道:“你不知道!前些日子,官差来找你领赏,王婆子听说这事儿,就带着全家跑到县衙,说是你嫡亲的奶奶,替你领赏去,还真叫她领回来一百两银子。这不,盖房子呢。” 叶兰舟已经听胡子说过,只是他们盖房子,怎么盖到这儿来了? 叶兰舟一问,福嫂子更恼火了。 “王婆子说,这屋子风水好,你没住多久就发了大财。他们想占好风水,这屋子是无主的,又是你住过的,她仗着是你奶奶,硬是霸占了去。” 叶兰舟笑着摇了摇头。 随她去吧,区区一百两银子而已,她懒得计较,更不想为此再生事端。 王婆子正在院子里和泥,看见叶兰舟,不禁得意地龇着牙花子冷笑。 “医术高明、会治病救人又能咋?还不是让我领了赏钱?小贱蹄子,还想跟老娘斗?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 叶兰舟眉头一皱,脸色倏地冷了。 占了她的便宜,还跑到她面前来耀武扬威,找死! 第126章 新账旧账一起算 福嫂子气得不轻,跟王婆子吵了起来。 王婆子一蹦三尺高,唾沫星子喷了福嫂子一脸。 叶兰舟淡定地劝架,好说歹说把福嫂子拉回去。 王婆子更得意了,一口一个小贱蹄子、小贱人,越骂越起劲。 叶兰舟也不跟她多烦,直接进屋,觑个没人的空子,进入空间,召唤赛虎。 叶兰舟无意中发现,她虽然从哪儿进去的,就必须从哪儿出来,但妞妞、赛虎、白云、闪电却不同。 只要她一进入空间,召唤它们,它们就会立即出现在她面前。 赛虎很快就来了,叶兰舟打了几个手势,赛虎心领神会,眨眼间就跑没影了。 十分钟后,西边浓烟滚滚,火舌直冲云霄。 赛虎回到叶兰舟身边,嘴里叼着一个粗麻布袋子。 它丢下布袋子,又消失了。 叶兰舟打开一看,有九十五两银子,差点没笑出声来。 盖房子这,一次只舍得买五两银子的砖,这抠搜劲儿,也真是绝了。 叶兰舟又拿出五两银子来,凑足了一百两,换了个绣花的钱袋子装着。 不一会儿,外头就热闹起来了。 “走水啦!” “王婆子,你家走水啦!你还不赶紧看看去!” “快去救火啊!” 王婆子一听,丢下棍子,拔腿就往家跑。 叶柱、叶张氏也一瘸一拐地跟着,叶小山跑得快,赶在王婆子前头,一溜烟地窜了出去。 福嫂子两手面粉地跑出来:“出什么事啦?” 叶兰舟一脸无辜地摇头:“不知道,听说是西边走水了。” 福嫂子也想去看热闹,但怕叶兰舟饿肚子,硬是按捺着回到厨房,两人一起包饺子。 刚包一半,家和家乐就兴冲冲地跑回来了。 “咦!兰舟姑姑回来啦!” “姑姑,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大郎他们呢?我可想你们了!” 叶兰舟笑道:“刚回来,快去洗手,马上就吃饺子了。” “姑姑,小山家走水啦,你去看了没?” “火烧得可大了,把他家的破茅草屋烧了个精光,那两只下蛋的老母鸡,也都成烧鸡了,哈哈哈哈~” 赛虎出马,叶兰舟当然放心,但她装得一无所知的模样,惊讶道:“怎么会走水呢?” 福嫂子翻了个白眼,大着嗓门吆喝:“谁知道呢?兴许是坏事做多了,遭报应了呗!” “家和,家乐,去叫你爹和你奶回来,今天不干活了,咱们好好吃顿饭。” 刘婆子一回到家就去杀鸡,忙活半天,叶大福憨厚老实,不会说话,只问候两声,就到一边坐板凳去了。 一直到叶兰舟要走,王婆子他们都没再来过。 叶兰舟把装着一百两银子的钱袋子交给福嫂子,嘱咐她要是有可能的话,尽量送家和家乐去学堂里读书。 福嫂子连连推辞,叶兰舟笑着摇了摇头,挥挥手跟她告别。 她骑上马,慢悠悠地前行。 叶大福一家一直送到村口,依依不舍。 路过王婆子家时,叶兰舟瞟了一眼。 茅草屋烧成灰烬,桌椅板凳全成了炭,一家老小坐在地上哭天抹泪。 叶兰舟只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内心波澜不兴。 当初他们烧毁她的屋子,现在算是扯平了。 离开叶家村,来到长林镇时,已近黄昏。 叶兰舟将闪电收入空间,步行去县衙。 不料,快到县衙门口时,她忽然被人扯住手臂往巷子里拉。 第127章 你喜欢我? 叶兰舟转头一看,赫然对上顾长淮盈满怒气的双眸。 她眉头一皱,不悦地问道:“你怎么来了?” 顾长淮的声音冷得仿佛夹着冰碴子,磨着后槽牙道:“为什么要偷跑?” “我没偷跑。” 叶兰舟也有些恼火,这熊孩子怎么就跟狗皮膏药似的,甩也甩不掉呢? “招呼也不打一声就走,还说你没偷跑!”顾长淮气急败坏,手上不自觉地用了几分力。 “嘶——”叶兰舟吃痛,一把甩开他的手,怒道,“顾长淮,你为什么老是缠着我?我到底哪儿得罪你了,你要如此跟我过不去?” 顾长淮那满眼怒火,如同被泼了一大盆冰水,瞬间熄灭,连烟都不冒。 他眸色黯然,满是受伤:“兰舟,你竟一直认为,我缠着你是跟你过不去?” “不然呢?”叶兰舟翻了个白眼,“我自问从没半点对不起大义寨,不求你感恩戴德,至少你别坑我吧?” 顾长淮眼里的受伤越发浓郁,暗得如同不见天日的深渊。 “还是我帮你们的次数太多了,让你们以为我是个老实又懦弱的,特别好欺负?” 叶兰舟火大地瞪着顾长淮,冷声质问。 顾长淮默默地瞧着她,将她眼底的怒火看得一清二楚。 半晌,他“呵”的一声笑了,眼里泛起讥嘲。 “叶兰舟,你是真傻,还是装傻?” “什么意思?”叶兰舟眉头拧得死紧,这小子讽刺谁呢! 顾长淮嘴角的讥笑格外苦涩,黯然叹了口长气。 “男人缠着女人,还能是为了什么?” “啊?”叶兰舟懵了懵,“男、男人?” 她上下打量顾长淮好几遍,愣是没能把他跟“男人”两个字联系在一起。 这不就是个熊孩子么? 青春期冲动又叛逆的少年,热血沸腾,活力四射,行事作风只讲心情,不讲后果,脑子一热能上天。 叶兰舟那迷茫又错愕的眼神,令顾长淮呼吸一滞,哑口无言。 像是有人用大锤子狠狠在他心上不停地抡,把他的心砸得稀碎,鲜血淋漓。 叶兰舟懵了好一会儿,才一拍脑门,恍然大悟。 “你的意思是,你喜欢我?” 叶兰舟指着自己的鼻子,不可置信地问,半张着嘴巴,那表情跟白日见鬼似的。 顾长淮:“……” 叶兰舟猛地打了个哆嗦,仿佛被这个认知吓了一大跳,抬起脸往顾长淮面前凑了凑,加重语气,重复问了一遍。 “你,喜欢我?” 顾长淮:“……” 他竟不知该用什么表情来应对,更别说回答了。 叶兰舟懵了好一会儿,忽然笑了。 只是那笑容,有震惊,有不可置信,似乎又觉得很荒唐,混杂着太多情绪,堪称诡异。 难怪这小子总是缠着她,原来是动春心了。 只是这孩子眼神不大好啊! 放着满世界的小姑娘不去喜欢,偏偏要来喜欢她这个一百零三岁的祖奶奶辈的老人。 叶兰舟抬手摸了摸顾长淮的脑门子,就跟平时摸大郎他们一样。 “孩子,你动错心了,趁早收回去吧。” 话音未落,叶兰舟就同情地弯了弯唇角,转身朝县衙走去。 顾长淮呆呆地看着叶兰舟的背影,一阵恍惚。 她笑得太诡异,没有怒气,却有种莫名的同情。 就像庙里的菩萨,庄严又慈悲。 叶兰舟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顾长淮这才醒过神来,加快脚步追了上去。 她接不接受他的心意另说,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去送死。 哪怕真要去送死,也不能让她一个人去。 第128章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叶兰舟走进县衙,对守卫的衙差表明身份。 衙差认得她,一边派人进去通禀,一边将她迎进院子。 顾长淮追上来,眼睁睁地看着叶兰舟走进县衙大门。 他只得顿住脚步,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等候。 他不确定叶兰舟还能不能出来,但即便要闯进县衙救人,也要等到天黑之后。 过了垂花门,就见县令穿着一身常服迎了过来。 “叶大夫来了,快请入正厅奉茶。” 叶兰舟福身行礼,微笑道:“大人是清河县的父母官,民妇不过是区区草民,不敢当。” 县令满脸堆笑:“叶大夫不必妄自菲薄,你的药方解了南方鼠疫,立下不世之功。慢说是本官,整个东黎国都对你感激不尽。” 县令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叶兰舟不好再推辞,只得走进正厅,在客座坐下。 县令先是说了一堆褒奖的话,言辞间满是奉承意味。 “叶大夫,本官早前差人去叶家村请你,却是人去屋空,不知叶大夫为何举家搬迁?” 叶兰舟心头一跳,来了! 她不动声色地回道:“早前穷困潦倒,只得在叶家村窝囊一生。如今得了大人与容公子大笔赏银,便想着带孩子们去好些的地方生活,也好让孩子们读书识字,将来若是能考上功名,我也对得起他们死去的爹了。” 县令一脸动容:“叶大夫果真是贞节烈女,如此年轻,甘愿守寡,为亡夫抚育子女。本官定会将叶大夫的事迹奏报天听,你治鼠疫有功,朝廷必有嘉奖。” 叶兰舟挑了挑眉,微微一笑,没接话。 县令这话,也不知道是真心实意,还是纯属忽悠。 管他真心也好,忽悠也罢,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也就是了。 不一会儿,师爷捧来一个小盒子,长长扁扁的,跟板砖差不多大小。 师爷双手捧着盒子,躬着身子递到叶兰舟面前。 “这是?” “叶大夫解除鼠疫有功,这是容公子许诺的一万两银子。” 叶兰舟接过盒子一看,里头是一叠银票,面额一千两。 “谢大人,还请大人代民妇向容公子转达谢意。” 县令捋着短须,笑着点头。 “大人日理万机,若无其他吩咐,民妇这就告退。” “好生送叶大夫出门。” 师爷走到门口,打了个手势,过来两个衙差,陪着叶兰舟出去。 叶兰舟心里打了个突,捧着盒子的手暗暗用了几分劲。 此刻太阳落山,天色还亮着。 出了县衙,走在大街上,应该不会有什么闪失,但等到天色黑透,恐怕就不好说了。 走出县衙大门,两个衙差停住脚步,拱手行礼:“叶大夫慢走,小的公务在身,恕不远送。” “留步。” 离开县衙,叶兰舟直奔钱庄。 她一出门,顾长淮就看见了,等她走出去一段路之后,他就避开衙差的注意跟了上去。 “兰舟!” 叶兰舟脚步一顿,眉头拧起。 这熊孩子怎么还没走? 顾长淮跑到她面前,问道:“如何?” “赏钱拿到了,一万两银票。” “拿到了?”顾长淮有些意外,但还是不敢放松警惕。 说不定这只是麻痹她的,杀手在后头等着呢。 “那你现在是要?” 她走的不是出城的方向。 第129章 只要你想,我都愿意 叶兰舟淡淡道:“去钱庄。” 顾长淮一愣,随即明白了:“我跟你一起去。” 不趁现在把银票换成现银,以后还能不能换,就不好说了。 “你去干什么?” “帮你搬银子。”顾长淮倔强地望着她,“你不用赶我,反正你赶我也不会走。” 叶兰舟:“……” 这熊孩子,没事净捣乱。 她自己去换银子,瞅着没人的地儿,就能将银子放进空间。 可这熊孩子要是跟着去,那她还怎么藏银子? “顾长……” “我说了,我不走!”顾长淮梗着脖子望着她,语气忽然软了下来,“兰舟,你别拒绝我,好不好?” “你不喜欢我做山贼,那我离开大义寨。” “你喜欢我读书,那我以后认真读书。” “兰舟,你说什么我都听,你别赶我走,好不好?” 顾长淮连珠炮似的一通吧啦,叶兰舟根本就没机会拒绝。 看着少年那认真的表情,叶兰舟叹了口气,举步朝钱庄走去。 二十岁的孩子,犟得跟驴似的,你越不让他干什么,他越是要干。 为什么? 挑战呗! 叛逆期的愣头青,最喜欢干的事不就是挑战不可能么? 顾长淮见叶兰舟不再赶他走,顿时喜笑颜开,亦步亦趋地跟着她。 “兰舟,你放心,以后我什么都听你的,我不会给你惹麻烦的!” “我会认真教孩子们练武,把我的全部武功都教给他们,让他们有足够的能力防身,再也不会被人欺负。” “我努力读书,将来去考功名。” “只要是你想的,我什么都愿意去做!” 顾长淮越说越兴奋,吧啦吧啦个没完。 叶兰舟一个白眼丢过去:“我想你闭嘴,可以吗?” 顾长淮笑容一僵:“……” 好受伤。 叶兰舟来过钱庄好几次,将二十两的银锭子换成零散的。 伙计一眼就认出她,呵呵笑道:“姑娘又来换银子啦?还是十两、五两、一两的?” 叶兰舟拿出两张银票:“换一千两现银。” “一千两?!”伙计惊得瞪大了眼睛,“这么多,我去请掌柜的,姑娘请稍等。” 很快,掌柜的就来了。 “姑娘要换这么多银子?” 叶兰舟微笑道:“贵庄最多可兑换多少现银?” 掌柜的捋着一把山羊胡子,脸上浮现出得意之色。 “汇丰钱庄是东黎四大钱庄之一,自然是多少现银都能兑换。然敝庄是分号,存银有限,每日每客最多可兑换现银两千两。若是数额巨大,需提前知会,敝庄好向府、省乃至京中汇报,拨放银两。” “既如此,那便兑换两千两。” 叶兰舟又拿出两张银票,递给掌柜。 掌柜核对罢银票,立即吩咐伙计们去库房清点。 不一会儿,两个伙计抬着一个一尺见方的木头箱子过来了。 伙计打开箱子,说道:“二十两一锭,共一百锭,每层二十五锭,四层,请姑娘点检。” 叶兰舟查了一遍,准确无误,她推推箱子,纹丝不动。 顾长淮连忙上前,将箱子推到桌边,两手抠着底部,猛一发力,将箱子抱了起来。 别看箱子不大,还没现代最小号的行李箱大,但重得很。 连箱子带银子,足有成年男子体重,且体积小,又没个把手,着力点全在十根手指,想抱起来着实不容易。 掌柜的惊叹:“小兄弟可真是神力啊!” 顾长淮抬了抬下巴,递给叶兰舟一个骄傲的眼神。 叶兰舟面无表情,心里暗笑。 熊孩子,叫你得瑟,等会儿你就知道厉害了。 第130章 我等了你整整一天 走出钱庄没多大会儿,顾长淮就一脑门子的汗。 叶兰舟眼角的余光一直在留意着,脸上却不动声色。 二十岁的少年,正是逞强好胜的年纪,尤其是在心爱的女子面前,更是半点都不肯示弱。 叶兰舟暗笑,若无其事地加快脚步。 她没想到顾长淮会对她动心,瞧这熊孩子的黏糊劲,如今正在兴头上呢。 强硬地拒绝,反而会挑起他的征服念头,倒不如不当回事,晾着他,让他那颗躁动不安的心,慢慢凉下来。 叶兰舟一走快,顾长淮顿时压力山大,硬撑了两条街,手臂都哆嗦了。 叶兰舟抬步往东篱酒家走,顾长淮眼睛一亮,铆足劲儿,一口气走进去,把箱子往空桌子上重重一放。 店小二迎上来,问道:“客官,来点什么?” “一只烧鸡,一盘熟牛肉,一小坛花雕,随意炒两个小菜,再来十个馒头。” 很快,小二就将烧鸡、牛肉、酒和馒头送上来了。 “客官您慢用,小炒稍后即来。” 顾长淮坐在板凳上,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抬手一抹额头,甩了一把汗水,将两手往衣服上蹭了蹭,抽了双筷子,夹起牛肉就往嘴里塞。 他昨日午后猜到叶兰舟独自回了清河县,当即快马飞驰赶了过来。 在城门口等了半晚上,由于不确定叶兰舟会从哪个城门进入,他直接跑到县衙附近,守了整整一天,就怕他走开喝口水的功夫,叶兰舟就会恰巧进入县衙。 从昨日午后直到此刻,足足十二个时辰有余,顾长淮水米未进,这会儿早就饿得头晕眼花了。 叶兰舟瞧着他狼吞虎咽的模样,好气又好笑,心里一软。 她给他倒了碗酒:“慢慢吃,管饱。” 顾长淮一口气塞了两个馒头,吃了半盘牛肉,这才有了点活过来的感觉。 他端起酒碗,一口气咕嘟到底,抹了把嘴,幽幽地盯着叶兰舟,嘴角下撇,委屈得都快哭了。 “你知不知道,我等了你整整一天!” 叶兰舟皱了皱眉,想说她明明千叮咛万嘱咐,不让他跟,他自己要跟,怪谁。 可看着熊孩子那可怜巴巴的模样,硬是咽了回去。 “我一天一夜没吃饭没喝水。” 顾长淮的声音弱了下去,嘴撇了又撇,仿佛受尽委屈的小孩子,见到最依赖的人,忍不住就想撒娇。 叶兰舟那颗祖奶奶的心,瞬间萌化了,忍不住伸手揉了揉顾长淮的脑袋。 “好好好,你受委屈了,快吃吧,给你吃鸡腿。” 叶兰舟扯了个鸡腿,递给顾长淮。 顾长淮接过来,啊呜一大口,鸡腿顿时去了一半。 那双明亮如星的眸子,充满控诉地望着叶兰舟。 叶兰舟莫名的有些心虚,呵呵干笑了声,端起酒碗,喝了一口。 顾长淮眼里划过一抹暗光,她竟然会喝酒? 他曾打听过关于她的事,听说她自幼身体孱弱,三灾六病没个消停。 然而看她喝酒的姿势,以及那面不改色的模样,跟病怏怏的药罐子完全挂不上钩。 到底发生了什么,能让一个人在短短四个月的时间,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第131章 男人决不能碰 吃过饭,叶兰舟要了一间上房,让顾长淮把箱子搬进房间里去。 “你不出城?”顾长淮愕然。 “你不是要回去跟你爹娘告别吗?” 顾长淮一愣:“你是为了等我?” 叶兰舟心说,这熊孩子挺自恋啊! “我明日还要换银子。”她皱了皱眉,“明天你也帮我换两千两银子。” 顾长淮明白她的意思,早点将银票兑换成现银,哪怕真有变故,反正有了银子,到哪儿都能生存。 “可是兰舟,在此留宿一晚,风险未免太大了。” 顾长淮不赞同,这就是在拿命赌么。 叶兰舟淡淡道:“按我说的做。” 顾长淮咬着嘴唇,深深地凝视叶兰舟,想从她眼里看出些许异样。 “会不会我前脚走,你后脚走?” 他总觉得,叶兰舟会丢下她一个人跑路。 叶兰舟翻了个白眼,无奈地道:“你不认识我家?我走了你难道不会追上来?” “你果然要走!”顾长淮气闷地控诉。 叶兰舟:“……” 这熊孩子怎么就那么不会抓重点呢? 哦,对了,他是文盲,阅读理解不及格是正常的。 叶兰舟耐心地道:“我明天还要换银子,今晚不会走的。” 顾长淮斟酌半晌,一屁股坐下了。 “我不走,我要在这儿陪着你,万一半夜真有什么人来,我也好帮你挡住。” 叶兰舟:“……” 这熊孩子,怎么就如此固执呢? “算了,随你吧。”叶兰舟摆了摆手,“自己去开一间房,别搁我这儿磨叽。” 顾长淮一听她不赶自己走,顿时喜笑颜开,美滋滋地出去了。 叶兰舟将银子连同箱子一并收入空间,让妞妞去客房守着,她则在别墅里享受空调和冰镇葡萄。 顾长淮翻来覆去睡不着,心里忐忑不安,生怕半夜遭遇突袭。 他索性起身,从窗子翻出去,坐在叶兰舟那间客房的屋顶上,留意四周的动静。 夏夜蚊虫众多,屋顶上无遮无拦,更是重灾区。 顾长淮的手上、脖子上、脸上,被叮得东一块西一块的,越挠越痒,反倒半点睡意都没有,越守越精神了。 天亮后,妞妞叫醒叶兰舟。 叶兰舟刚回到客房,顾长淮就从窗子里翻了进来,把她吓了一大跳。 “你干什么?”看着顾长淮那张肿成猪头的脸,叶兰舟又是惊讶又是好笑,“让人给揍了?” 顾长淮闷哼了声:“昨夜无事,难道官差找你,真的只是为了领赏?” 叶兰舟指了指他的脸,问道:“怎么回事?” 过了一夜,已经不痒了,顾长淮也就轻描淡写,一扫而过。 “没事,不是要去换银子吗?走吧。” 叶兰舟朝窗口看了一眼,心里大约有了数。 这小子,一定是在外头守了整整一夜。 她心里有几分暖,又有几分唏嘘。 孩子是挺不错,可惜她老人家没兴趣。 前世狗男人在外头养野女人,生了一对龙凤胎。 孩子该读幼儿园了还没上户口,狗男人这才以她不孕不育为由提出离婚,口口声声耗尽青春浪费年华,要了一笔巨额的补偿。 由于是自身不能生育,叶兰舟觉得亏欠对方,也是心灰意冷,就将京市价值千万的房子、百万的豪车,以及一千万存款给了他。 结果狗男人上午离婚,下午就跟野女人领了证。 叶兰舟谨记前世的教训,崽崽必须要养,男人绝不能碰。 别说是顾长淮这种青涩幼稚的毛头小子,就算是天神下凡,她的心都不会起半丝波澜。 第132章 天机不可泄露 早膳后,叶兰舟跟顾长淮去换银子。 两个人可以换四千两,借钱庄的马车送到东篱酒家。 顾长淮将箱子搬进客房后,才发现昨天搬回来的那个箱子不见了,于是问了一声。 叶兰舟淡淡地道:“我藏起来了。” 客房布置简单,一眼就能望过来个遍,根本没有特别隐蔽的地方。 “藏哪儿了?” 叶兰舟笑笑,没回答。 顾长淮直皱眉头,以为叶兰舟是在防着他。 “兰舟,现在回去吗?” 叶兰舟摇摇头:“不急,明天再走。” “你还要再留一天?”顾长淮眼睛瞪得老大,“你疯啦?” 叶兰舟当然没疯。 昨晚没有杀手来灭口,今晚也不会有。 如果容漓真要灭口,应该是想等她出了清河县城再行动。 既然这样,那她大可以多留一天,将所有的银票都换成银子。 如果真有杀手,那么带着一万两现银,必然逃不过杀手的眼。 而一旦逃脱,对方失去她的行踪,毫无线索,想在茫茫人海找到她,那就不容易了。 今日逢集,叶兰舟去街上转了一圈,遇见叶大福,他正在卖板凳。 福嫂子的背篓是空的,应该是卖完药材了。 “兰舟!你也来赶集呀!”福嫂子冲她招手,兴冲冲地道,“我跟你说,王婆子家被烧了个一干二净,她又急又气,病倒了。” “新房子盖不成,叶柱一大早就把还没用上的砖拉去卖了。” 福嫂子兴高采烈,唾沫横飞:“他们打着你的名号去领赏,嘿嘿,这下空欢喜一场。要我说啊,这人呐,穷富都是命里注定的,不是你的,你吃进去了也得吐出来。” 听着王婆子一家的现状,叶兰舟心里半点感觉都没有。 他们是死是活,与她无关。 辞别福嫂子,叶兰舟去买了些书。 路上遇见两个跟她买过黄猄和狐狸的小厮,问她怎么不来了,一直在等她的野物。 叶兰舟就笑着说搬去北方了,北方野物多,收获更好。 逛到天黑,太平无事。 当晚,顾长淮又去屋顶上守夜,依然没有动静。 上午,两人将最后四千两银票兑换成现银。 这次,不等叶兰舟吩咐,顾长淮就主动去雇马车。 叶兰舟将银子收进空间,一身轻松地退了房,要了些干粮和水,打了个小包袱,站在东篱酒家门口等候。 很快,顾长淮就来了。 叶兰舟摸出一小块碎银子递给车把式:“马车不用了,你走吧。” 车把式不用跑腿,白得了一块碎银子,喜上眉梢,千恩万谢地赶着车走了。 “兰舟,你这是做什么?”顾长淮直瞪眼,“你该不会想让我一个人把那么多箱子搬回去吧?” 叶兰舟笑而不语,举步就走。 顾长淮连忙跟上:“咱们就这么走了?箱子怎么办?” “已经运走了。” “什么时候?怎么运走的?”顾长淮吃了一惊,连忙追问。 “你猜。”叶兰舟眨眨眼,随口敷衍。 顾长淮眉头拧得死紧,歪着脑袋苦思冥想。 半晌,他摇了摇头:“我猜不到,你说呀!” 叶兰舟又笑:“天机不可泄露。” 阳光下,少女的脸庞白得通透,如上好的羊脂玉,镀着一层淡金色的光晕。 颊畔两个浅浅的酒窝,盛满俏丽与狡黠,令人不饮而醉。 顾长淮又双叒叕掉了魂,目不转睛地看着叶兰舟,呼吸都顿住了。 第133章 赌赢了 出了城,沿着大路一直往西北方向走,慢悠悠地踱步。 顾长淮精神紧绷,一直留意着四周的动静。 丰城在西南方向,他不明白叶兰舟为什么要西北走,但他没问。 到了晌午,叶兰舟拿出干粮,跟顾长淮分着吃了,继续赶路。 一直到天色擦黑,走了大约五六十里地,已经出了清河县境。 “歇歇吧。” 叶兰舟席地而坐,顾长淮解下包袱,拿出干粮和水,递给叶兰舟。 叶兰舟吃得很慢,这一路她都没察觉到异样,看样子,这一把她赌赢了。 容漓并不想灭她的口。 其实这也说得通,她医术高明,却不为人熟知。 容漓许诺她的赏银一分不少地兑现,将来万一他有用得着她的地方,只要钱给到位,她就有可能出手。 在皇城混的人,有个神医做底牌,凡事总归要稳妥得多。 大路两边是树林,等到天色黑透,叶兰舟起身往树林走。 顾长淮要跟,叶兰舟轻斥了声:“站住,等着!” 顾长淮一愣,立即反应过来,她多半是去解决私事,瞬间闹了个大红脸。 叶兰舟走到隐蔽处,将闪电牵了出来。 她没想过要带顾长淮一起来,因此只准备了一匹马。 而府中其他的动物,不像妞妞、赛虎、白云,是前世就跟着她的,与她心意相通,可以随时召唤出来。 叶兰舟牵着马回到大路上,顾长淮一看,眼珠子惊得差点掉地上。 “这……兰舟,你别告诉我,你一开始就想好要这样走,所以提前将马藏在这儿。” 叶兰舟点头,面不改色地道:“你猜对了。” 顾长淮:“……” 除了佩服,还是佩服。 难怪她不愿让他跟着,原来她一早就计划好了每一步。 叶兰舟上了马,对顾长淮说:“上来吧。” 顾长淮心头猛地一热,仰脸看着她,没动弹。 跟她共乘一骑,他做梦都不敢想。 “不上是吧,那我走了,你自己慢慢走回去吧。” 叶兰舟说着,抖了下缰绳就要走。 顾长淮连忙纵身一跃,跳上马背。 顾长淮不敢去搂叶兰舟的腰,挣扎了一会儿,两手抓住马鞍后半部,勉强稳住,红着脸蚊子哼哼。 “走吧。” 叶兰舟一提缰绳,腿夹了一下马肚子,闪电四蹄生风,飞驰而去。 顾长淮身子猛地往后一仰,随即往前一冲,撞在叶兰舟背上。 叶兰舟眉头一皱,厉声呵斥:“不要命啦!抓稳!” 顾长淮脸烧得更厉害了,把心一横,两手圈住叶兰舟的腰。 但他不敢乱动,规规矩矩地交握着自己的手,争取不碰到她的腹部。 只是心里的疑惑更深了。 普通村姑,还是个病秧子,怎么会有如此精湛的骑术? 叶兰舟驱着马,钻进林子,绕了段路,这才往西南方向狂奔。 回去时走的是大路,宽阔平坦,纵马疾驰,速度大大增加。 三百里路,一夜就赶到了。 赶到丰城外,天还没亮。 顾长淮整个人都懵了,绕着闪电走了好几圈,啧啧连声地赞叹。 “神马!这可真是神马啊!当真不负‘闪电’之名。” 一匹好马驮着人,一天连走带跑也就能赶三百里路,否则很容易累垮。 而闪电驮着两个人,一夜竟赶了三百里路,瞧着还挺精神。 叶兰舟淡漠地吩咐:“天亮后,我先进城,你牵马后进城。” “为何?”顾长淮老大不乐意。 “男女有别。” 顾长淮一愣,恍然大悟。 是了,她是寡居之人,他是家中护院,两人共乘一骑进城,还不被唾沫星子淹死。 顾长淮默默地叹了口气,不再多说。 【摘自搜狗问问的回答:我是内蒙古的,我家就是养马的,正常的好一些的马时速50-65千米,驮人加一鞭就是300到400米后就严重减速,三鞭以后就要慢行休息再加鞭,如果冲刺连续加鞭9-15分钟就是极限了,也就是一口气10-12千米就极限了。一般好马一天能连走带跑加休息能行270-350里,也就是140-170公里。这是好马在保证安全的极限运动了,如果不考虑马的死活那就另当别论了!过去的军马为了减少马的体力消耗,没有紧急事情人都舍不得骑马,恨不得人背着马走!至于日行千里夜走八百那是夸张的说法,古代的八百里加急,是三匹马的接力军用驿站传信方式,用于一级情报一般很少启用!】 第134章 真情流露 招呼都没打一声就离家多日,孩子们既着急又想念,一看见叶兰舟回来,几个小的嘴一撇就嚎啕大哭起来,抱腿的抱腿,搂脖子的搂脖子,幺妹更是赖在叶兰舟怀里,怎么哄都不肯下来。 三郎扁着嘴,眼里泪花闪闪,小模样可怜巴巴的。 “娘,您去哪里了?我还以为您不要我们了。” 叶兰舟左腿上坐着幺妹,右腿上坐着五郎,四郎还搂着她脖子不肯松手。 一群小嘤嘤怪,搞得她焦头烂额,哄完这个哄那个,怎么也哄不好。 叶兰舟腾出手来,揉了揉三郎的脑门子,温言笑道:“娘怎么会不要你们?你们都是我的孩子呀!哪有娘不要孩子的?” 三郎嘴一撇,噗哒噗哒直掉泪。 二郎哽咽着蹲在叶兰舟身边,兴许是年龄大些,不好意思撒娇,就将脑袋靠在叶兰舟怀里的五郎背上,软软糯糯地开口。 “娘,弟弟妹妹们都好想您呀!您走了,他们就一直哭,我和大哥怎么也哄不好。” 他自己也是担惊受怕,想娘想得睡不着觉,却只说弟弟妹妹们想,将自己撇得一干二净。 大郎红着眼圈,腰杆子挺得笔直,小脸上一片严肃,郑重其事地道:“娘,弟弟妹妹们都好,府中一切如常,您放心。” 叶兰舟心口一疼,眯着眸子看着大郎。 才十岁的小人儿,红着眼圈叫她放心的模样,沉稳持重,很有担当,活脱脱一小男子汉。 叶兰舟冲大郎招招手:“你过来。” 大郎走过去,嘴唇抿成一条线,鼻翼有轻微的翕动,显然是在竭力隐忍。 叶兰舟抱了他一下,由于腿上还坐着五郎和幺妹,她只是伸出双臂,轻轻环住大郎,很快就松开了。 大郎狠狠地咬住嘴唇,掉头拔腿就跑。 叶兰舟听见他抽鼻子的声音,知道那孩子忍不住,躲到一边哭鼻子去了。 但身为大哥,随时得保持大哥的威严,不能在弟弟妹妹们面前掉眼泪。 叶兰舟想笑,又有些想哭,眼眶子热乎乎的,鼻子有点发酸。 她深吸一口气,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 “今天不用做功课了,咱们包饺子吃去!” 自从搬到丰城来,饺子倒也吃了两回,但都是丫鬟包的,他们母子还没一起坐下来包过饺子。 三郎拍手叫好,二郎说了一声“我去叫大哥”,就跑开了。 顾长淮站在垂花门下,默默地看着院中真情流露的一幕。 他忽然想起很久以前,每逢他和爹过生辰,娘总会亲手煮一碗长寿面,再包上一大碗饺子。 娘还会用荷花瓣和梅子酿酒,在除夕家宴上喝, 娘说喝了荷梅酒,一家人就会和和美美,长长久久。 可是后来,一场浩劫,全家老小都罹难,只有他一个人逃出生天。 顾长淮眼神一黯,垂着头失魂落魄地走了。 叶兰舟一抬眼,正好看见顾长淮离开的背影。 莫名的,她觉得那一向没个正形的熊孩子挺拔的身姿有些佝偻,晦暗如蒙着一层薄尘。 仿佛突然遭受了重大打击,整个人散发着一股子颓靡味儿。 第135章 在我面前,你不用懂事 厨房里,欢声笑语,其乐融融。 四郎带着五郎、幺妹玩,大郎擀皮子,叶兰舟和二郎、三郎包饺子。 三郎的技术实在太差,包得奇形怪状,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叶兰舟忍不住调侃:“二郎,你去再拿个竹匾,把三郎包的单独放,一会儿就让他吃自己包的。” 三郎涨红了脸,梗着脖子抗议:“哪有那么难看?这不挺好的吗?” 二郎点头,一本正经地附和:“那让你吃好的,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三郎急眼了,伸着满是面粉的手就往二郎脸上抹。 二郎没防备,瞬间成了大花脸,哈哈笑着反击。 他俩闹成一团,三个小的见状,一窝蜂拥了上去,也要一起玩。 叶兰舟笑着摇头,也不去管他们。 大郎专心地擀皮子,看了眼打闹的弟弟妹妹们,半点心动的意思都没有。 叶兰舟瞧着他,不禁有些犯愁。 这孩子未免太懂事了,老气横秋的,半点都没十岁孩子应有的调皮劲儿。 她朝着打闹的孩子们努努嘴,对大郎说:“你也去玩吧。” 大郎摇头,擀皮子的动作一刻不停:“我和娘一起包饺子。” 叶兰舟叹了口气,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道:“大郎,你不用那么懂事的。” 大郎一愣,歪着脑袋看着叶兰舟,有些困惑:“懂事不好吗?” 好,但太懂事的孩子,总是令人心疼多过于欣慰。 叶兰舟眯着眼睛,笑容温柔如三月清风:“在我面前,你不用懂事。” 大郎咬了咬嘴唇,皱着眉头想了会儿,抬起脸看着叶兰舟,小脸写满郑重。 “其实娘也才十五岁,寻常人家十五岁的女孩儿,便是日子清贫些,也不过是裁衣绣花,做做女红补贴家用。” “然而娘却要独自撑起整个家,照顾我们兄妹六人。” “娘已经很累了,我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尽我所能,让娘少操几分心。” 叶兰舟鼻子一酸,差点当场落泪,连忙背过身去,假装呛到了,咳嗽了几下。 回过脸,又是笑如春风:“你看我像是很累的样子吗?” 大郎点了点头:“娘心疼我,我也心疼娘。您是天底下最好的娘,我也要力争做天底下最好的儿子,不让娘担心。” 叶兰舟嘴唇动了动,声音却卡在嗓子眼里出不来。 在她前世一百零三年的人生中,都没有生育过子女。 叶兰舟不知道母子之间的爱是什么样的,但是她相信,她和孩子们之间的感情,与亲生母子之间,差的只是一层血缘关系,情分是半点不少的。 二郎三郎陪着弟弟妹妹们闹了一会儿,就回来继续包饺子。 二郎对医术感兴趣,叶兰舟给了他一本《汤头歌》,一本《神农本草经》,但他认识的字不多,很难看懂,全靠叶兰舟一字一句地教授,死记硬背。 “娘,我背《汤头歌》给您听吧。” 三郎叽叽喳喳地抢道:“娘,大哥每天都监督我们读书、习字、练武,我写的字很有进步,一会儿我写给您看。” 顾长淮站在厨房外,听着里头热闹的声音,双眼一片猩红。 第136章 顾长淮的秘密 这么多年来,顾长淮一直不去想那些鲜血淋漓的过往。 久而久之,他以为自己已经忘了。 可是没想到,叶兰舟一句包饺子,就轻而易举地将他竭尽全力埋葬在内心深处的噩梦给挖了出来。 恍恍惚惚的,他仿佛听见娘温柔的笑声,听见那几个小不点吱哇乱叫的声音。 以前觉得多聒噪,现在就有多怀念。 眼睛一热,呼吸一重,泪水夺眶而出。 大郎擀完桌案上的面剂子,起身去盆里再挖一块面,一抬头,正好看见窗外的人影。 大郎扬声问道:“顾师傅,有事吗?” 顾长淮猛然回神,掉头就走。 大郎皱着眉头嘀咕了声:“奇怪,顾师傅怎么也不应我一声?” 叶兰舟本就觉得顾长淮不对劲,朝窗口看了一眼,想了想,放下饺子擦了擦手。 “你们先包着,我去瞧瞧。” 中庭没人,穿过垂花门,依然没人。 叶兰舟迟疑了下,走到顾长淮所住的下人房门前,叫了一声:“顾长淮。” 顾长淮悲从中来,落荒而逃,不料叶兰舟竟然会追过来,他连忙伸袖子用力一抹脸,深呼吸几下,平复情绪,而后若无其事地推开门,却没往外走。 “夫人,有何吩咐?”顾长淮垂着头,不敢看叶兰舟,生怕被她发现异样。 “没什么,过来看看你。”叶兰舟打量着他,虽然看不清面容表情,但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没等叶兰舟细问,顾长淮脱口道:“我没事,夫人请回吧。” 叶兰舟眉头一皱,这下确定了,熊孩子果然不对劲。 “到底出什么事了?” 顾长淮深吸一口气,缓缓地吐出,故作轻松地道:“没什么,就是有点想家了。” “那你就回家去,骑马回去,此刻出城,傍晚就能到家。” 顾长淮咧了咧嘴,笑容苦涩:“到不了的。” 他的家,早在那场浩劫中荡然无存。 这辈子,他都回不了家了。 叶兰舟想说一天到不了,那就两天呗,但总觉得有哪儿不对劲。 “顾长淮,到底怎么了?” 顾长淮摇摇头,又笑:“没什么,夫人,您请回吧。” 叶兰舟定定地瞧着他,不由得有些扫兴。 既然人家不让问,那她干嘛要上赶着招人烦? 叶兰舟扭头就走,脚步轻捷,很快就拐进垂花门。 顾长淮呆呆地望着叶兰舟消失的方向,心头不禁一暖。 然而下一刻,寒意从脚底板上涌,直冲脑门子。 他背负着染满鲜血的过去,如何能许她一份安稳的未来? 哪怕不当山贼,就他此时此刻的处境,也不能祸害任何好姑娘。 顾长淮叹了口长气,落寞地进屋。 关上门,背靠着门板,仰着脸。 耳畔惨叫声接二连三地响起,鼻端依稀又嗅到那股子浓重的血腥味,萦绕不散,令人不寒而栗。 闭上眼,仿佛又听见娘亲那哀婉凄绝的声音。 “淮儿,你一定要活着!” “你快跑,跑得远远的,躲到深山里去,一辈子都别回来!” “爹娘不图你申冤报仇,只求你平安活着!” 第137章 首富登门 叶兰舟回到厨房,大郎问道:“娘,怎么样?” “没事。”叶兰舟若无其事地笑笑,“快包吧,看你五弟,都饿得啃面团了。” 孩子们哈哈大笑,加快动作。 饺子包好后,大郎生火烧锅,叶兰舟煮。 二郎和三郎抬了一张小方桌到桂花树下,拿几个小板凳摆放好。 饺子出锅后,大郎二郎抢着端,一口一个“娘身体不好”“别烫着娘”。 叶兰舟低头打量自己,明明已经长了不少肉,似乎还高了些,早就不是之前病秧子的模样了。 被孩子们宠爱的感觉,啧,挺好。 母子七人围坐在小方桌边吃饺子,仿佛回到了叶家村那段虽然贫寒,但却快乐的时光。 三郎叹了口气:“我想家和家乐了。” “我也想刘婆婆和福婶子了,刘婆婆包饺子包得又快又好。”二郎一脸失落。 大郎熟练地喂着幺妹,一人赏了一个白眼:“就你们事多,赶紧吃!” 大郎年纪虽幼,但弟弟妹妹们都很听他的。 他一板脸,二郎三郎顿时不敢矫情,吐吐舌头,低着头吃饺子。 垂花门后,顾长淮悄悄望着院中热闹温馨的一幕。 心口抽着疼,仿佛有人拿刀子生生剜他的心脏,痛得无法呼吸。 可他却又忍不住看,好像看着他们母慈子孝,其乐融融,他就能回到那些和和美美的时光。 下午,阿财进来通禀,说是丰城首富赵府的管家求见夫人。 叶兰舟正躺在桂花树下的美人榻上纳凉,闻言十分意外。 很快,一个四十岁上下的微胖男人就进来了,走到距离叶兰舟半丈处站定,弯腰做了个揖。 “小人赵府管家赵连庆,拜见江夫人。” “赵管家不必多礼。”叶兰舟语声淡淡,态度从容。 “我家老夫人受头风之苦多年,遍请无数名医也不见好。听说江夫人医术高明,我家老爷特命小人前来求医,恳请江夫人替我家老夫人诊治。” 叶兰舟自从来到丰城,只给陈氏治过病,消息应该是陈氏传出去的。 “赵管家请稍等,待我拾掇拾掇,这就来。” 红桃扶叶兰舟起身,去屋里换一身素净衣裳,拿上药箱,就上了赵家的马车。 约莫两刻钟后,马车在赵府门前停下。 叶兰舟下了车,赵连庆引着她走到垂花门前,早有一位五十来岁的嬷嬷在门口候着。 “这位就是江夫人吧,您这边请。” 走了半天,叶兰舟都觉得小腿有些发酸发热,才来到赵老夫人住的康泰院。 院子里站着好几个衣着华丽的女眷,年纪在十来岁到四十岁不等。 “各位小姐、姨娘,,江夫人来了。” 女眷们纷纷看向叶兰舟,最年长的那位缓步走来,皱着眉头,一脸担忧。 “我家老太太的病,可就拜托江夫人了。” 嬷嬷打开房门,请叶兰舟进去。 几位女眷伸长脖子往里张望,但嬷嬷立即关上房门,谁都不让进。 叶兰舟一进屋,就闻见浓重的草药味儿,呛得厉害。 她不禁皱了皱眉,加快脚步走进里间。 第138章 肉食动物 暗红色的雕花大床上,躺着一位两鬓斑白的老太太,胖墩墩的,从脸上的皱纹来看,大约在六十来岁。 这个年纪,在这个时代算是高寿了。 老太太眼睛半眯着,眉头紧皱,一脸痛苦,嘴里断断续续地哼哼着。 床畔站着一位四十来岁的中年妇人,是赵老爷的正房夫人李氏。 李氏面相慈和,衣着华贵,正轻抚着老太太的胸口帮她顺气,轻声细语地安抚。 “娘,管家已经去请大夫了,瞧了大夫,您就会好了。” 老太太有气无力地哼哼,眯着眼睛捂着额头,一副气息奄奄的模样。 “这些年瞧的大夫,便是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了,我这头风反倒越来越重,怕是……怕是过不去这道坎了。” “儿媳听说,那位江夫人医术通神,何府求子二十年无果,经江夫人妙手医治,如今何夫人已有孕在身。” 嬷嬷适时上前行礼:“老夫人,夫人,江夫人来了。” 李氏立即起身让开,让叶兰舟上前诊治。 叶兰舟粗粗打量一眼老太太,个子不高,身材偏胖,气色倒是挺好。 她动手检查,先明确痛点,再翻看眼皮、舌苔,然后把脉。 李氏满脸愁容地介绍病情:“今日晨起,老夫人便头痛欲裂,直犯恶心,早膳后吐了两回,心悸胸闷,耳中嗡嗡作响,眼前似有大雾朦胧。江夫人,您快瞧瞧,我家老夫人如何了?” 根据脉象,以及李氏描述的病情,叶兰舟初步判断,是高血压引起的急性症状。 “我治病时,向来不喜有人在侧,还请夫人回避。” 李氏愣了一下,随即递了个眼神给嬷嬷,一起退出卧房。 药箱里有常用仪器,听诊器、血压计等,叶兰舟听了老太太的心跳,量过血压,确定是高血压,并且心脏也有问题。 她先拿出心痛定给老太太口服,起到快速降血压的效果,然后用针灸给她缓解头痛。 很快,老太太的头痛就减轻了。 “不疼了!真的不疼了!”老太太大喜,撑开眼皮子,虚弱地叫道,“来人!快来人!” 叶兰舟将一应仪器用具全部收回药箱锁好,走到窗口扬声喊道:“老太太请夫人进来。” 李氏立即推门进来,嬷嬷在她身侧跟着。 “江夫人,我家老夫人如何了?” 叶兰舟朝里做了个“请”的手势,李氏趋着小碎步上前。 见老夫人已经坐起身,她顿时大喜过望,连声叫道:“呀!好了!我就说江夫人医术通神,娘,您的病有救了!” 老太太笑逐颜开:“哎!好!好!赏!重赏!” 叫了两声,她“哎呦”一声,声音又低弱下来。 李氏吓了一大跳,连忙上前扶她躺下:“娘,您怎么了?” “腹中饥饿,口干舌燥,浑身发软。” 李氏连忙吩咐嬷嬷传膳。 不一会儿,四个丫鬟手捧朱漆方盘,送上来足足八道菜。 叶兰舟看了一眼,眉头瞬间拧紧。 红烧蹄髈、糖醋鱼、烧鸡、酱鸭、四喜丸子,八个菜有五个是大荤,色泽红亮,香气扑鼻。 看不出来,这老太太还是个十足的肉食动物。 第139章 太早熟了 叶兰舟上前一步,温言道:“老夫人此病,宜少荤腥,少油少盐,饮食清淡,多吃蔬菜水果。老夫人今日身子不适,还是先进一碗小米粥吧。” 老太太一听,脸顿时拉得老长,李氏连忙好言好语地劝。 叶兰舟要来之前大夫开的药方,发现基本上都是治头痛、治胸闷、治呕吐的,根本就没有对症,难怪老夫人的病久治不愈。 这就是所谓名医开的药方? 那她岂不是华佗在世、扁鹊再生了? 叶兰舟将牛黄降压丸的药方写下,交给李氏,让她派人去药铺按方抓药。 李氏亲自送叶兰舟出门,她的贴身侍女彩云捧着一个小匣子,上马车前,李氏亲手将小匣子送给叶兰舟表示感谢。 那是李氏的私房,公中另有打赏,已经放进马车中。 赵府的马车将叶兰舟送回江府,礼物一一卸下,再三道谢才离去。 叶兰舟点检一遍财物,赵府的打赏是白银一百两,锦缎两匹,李氏私下赠送的也是一百两。 二百两银子,虽然跟何府的大手笔无法相提并论,但也是一笔不小的财富了。 各大家族之间,即便不沾亲带故,互相也有往来,贵夫人们赏个花品个茶的,只要将她的神医之名传开,不愁没有生意上门。 而女眷们鲜少见客,一辈子也难得出城,叶兰舟也不怕她的名声传得太远,引起容漓的注意。 虽然目前看来,容漓并没有灭她口的意思,但目前能不跟那些权力中心的人打交道,还是不打交道的好。 叶兰舟将孩子们叫到身边,让红桃给他们量尺寸,打算把那两匹锦缎拿来给他们做衣服。 大郎盯着色泽明丽、花纹精美的锦缎,眉头拧得死紧。 “怎么了?” 叶兰舟挑了挑眉,这小东西满脸愁容,是又有什么烦恼了? 大郎抿着嘴唇,小脸绷着,看看红桃,迟疑着叫了一声:“娘。” 叶兰舟示意红桃先下去,把大郎叫进里间:“有什么话就直说。” “娘,您知不知道?那个赵家,在京城有当官的亲戚。” 叶兰舟点了点头。 大郎有些着急:“您知道,那您为何还要为赵老夫人治病?” 叶兰舟笑了,掐了把他日渐饱满的脸颊。 “你担心京城那边有人知道我的医术,会请我去治病?” 大郎抿着嘴唇点了点头,叹了口气:“娘一身本领,若是一辈子待在丰城,也是屈才。可……都怪我们,拖累娘了。” 叶兰舟皱了皱眉,沉声责怪:“大郎,以后不要再说这种话了。” 大郎垂着脑袋,沉默不语。 “我说过,你们是我的孩子,母子之间,何谈连累?倘若有一日我惹了杀身之祸,你们是不是就不认我这个娘了?” “怎么会!”大郎霍的抬头,焦急地否认,“娘,您怎么会这样想?您是我们的娘,哪有儿女不认娘的?” “那不就得了?”叶兰舟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你还小,好好读书,好好练武,其他的别想那么多。” “可是……” 叶兰舟知道他操心惯了,想让他做回无忧无虑的小孩子,一时半会还真不容易。 “放心吧,京城里那帮子眼高于顶的家伙,哪里会轻易相信小地方的寡妇?即便有人告诉他们,丰城有个医术高明的女大夫,他们也是不以为然。” “想要京城里来人请我治病,三五年的不太可能。” 孩子们身负沉冤,终有一天会踏上昭雪之路。 京城,势必要去,只是早晚的问题。 第140章 绝非池中之物 傍晚,顾长淮过来找叶兰舟,说想回一趟大义寨。 叶兰舟随口道:“去吧,自己去马厩挑一匹马。” 大郎忽然叫道:“哎呀,马厩里只有三匹马,少了一匹。顾师傅,我记得是你骑走了马,你是回来了,可马呢?” 顾长淮一愣,顿时满脸尴尬:“呃……马……呃……” 叶兰舟“噢”了一声:“难怪我总觉得有哪儿不对劲,好像少了什么,原来是少了一匹马。” 这个时代,马是很值钱的,就算是一般的马,没个大几十两也买不来。 顾长淮脸涨得通红,低着头不敢看叶兰舟。 得知叶兰舟一个人偷偷回清河县,他立即快马赶去。 到了清河县城外,他怕引人注目,就随意找了片小树林,将马一拴,步行进城。 离开清河县时,为了掩人耳目,两人步行向西北走了整整一天,回程时叶兰舟主动提出共乘一骑。 顾长淮也曾想到清河县城外的马,可一来过了那么多天,马还在不在都是个问题,二来都已经跟叶兰舟共乘一骑了,还管什么马啊驴的? 叶兰舟见他一脸尴尬,倒也没再追问,摆摆手打发他走了。 大郎瞧着顾长淮的背影,说道:“娘,我觉得顾师傅不像是普通人。” 叶兰舟在心里暗暗竖了个大拇指,这孩子眼力劲儿不错。 “顾师傅的武功很好,应当是家传武学,绝非普通武师的粗浅拳脚功夫可比。” 叶兰舟在心里暗暗吐槽,家传山贼,武功能差么? 大郎歪着脑袋,小脸上布满认真,边想边说:“顾师傅聪明得很,学什么都快,过目不忘,习字进益也快,是块读书的好料子。” 小小的人儿,一本正经地点评文武,那模样颇为有趣。 叶兰舟戳戳他的脑门子,笑问:“有你们几个聪明?” 这几个小机灵鬼,脑子也都不是一般的活络。 大郎二郎读书进步很快,三郎不爱读书,但练武很积极,基本功挺扎实。 大郎皱着眉头想了想,认真地道:“娘,我以为,顾师傅绝非池中之物。” “哈?”叶兰舟失笑,“绝非池中之物,这评价未免太高了吧?” 顾长淮不就是一个小山贼么? 只会喊打喊杀,幼稚肤浅,冲动暴躁,就一熊孩子。 大郎见叶兰舟不以为然,也就不再多说了。 —— 三天后,赵府的马车又来了,请叶兰舟去给赵老夫人复诊。 老太太遵着医嘱,连续三天服药,头疼大大缓解,只在清晨起床前后会有些眩晕胀痛,但不像从前那般难以忍受。 “我家老夫人酷爱荤腥,这连续三日清淡素食,老夫人着实熬不住。江夫人,您想想法子吧。” 叶兰舟还以为是老太太血压又飙升了,没想到那吃货老太太是馋肉了。 她暗暗好笑,想了想,拟了几道药膳方子交给陈氏。 陈氏如获至宝,立即吩咐送去厨房,让他们照着方子烹饪。 嬷嬷捧着一个打开盖子的朱漆匣子走来,屈身行礼。 “江夫人,这对莲花如意镯是京城祥云斋所出,如今京城最流行的样式,是我家老夫人的娘家侄儿献给老夫人的寿礼。江夫人为我家老夫人治好头风之症,老夫人感激不尽,特意命老身将此镯送上,以表谢意,请江夫人笑纳。” 叶兰舟一看,那对镯子是攒金丝的工艺,制成莲花和如意的纹样,繁复绮丽,精美绝伦。 身为一名俗人,叶兰舟毫不客气地笑纳了。 这要是能拿到现代,往拍卖会上一放,没个大几十万上百万,绝对下不来。 可惜,她只能在别墅中活动,并不能在现代和古代任意往来。 第141章 我只有你,别不要我 叶兰舟很喜欢那对镯子,出了赵府就戴上了。 不料大郎一看见镯子,眼泪就下来了。 “怎么了这是?”叶兰舟连忙问。 大郎咬着嘴唇,喉咙里溢出低低的呜咽,半晌说不出话来。 叶兰舟一头雾水,但见他这副模样,也不好再追问,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安抚。 好半天,大郎才缓过劲来,告诉叶兰舟,他家以前有个小小的荷塘,种满了荷花。 每到夏天,荷花盛放,整个荷塘铺满浓绿,点缀着红的白的荷花,可好看了。 “祖母最爱荷花,她老人家常常带着我和二郎、三郎,坐在亭子里乘凉赏花。” 大郎摸着叶兰舟手腕上的镯子,哽咽着说:“祖母也有一对莲花镯子,听说是她老人家受封一品诰命夫人时,皇后娘娘赏的。祖母尤其珍视,日日戴着,从不离身。” 叶兰舟叹了口气,轻轻抱了他一下。 大郎擦擦眼泪,硬挤出一副笑脸:“娘,我不打紧,您别担心。” 叶兰舟心里生疼生疼的,这孩子都难受成什么鬼样子了,还怕她担心呢。 回到屋里,她就把镯子取下来,收进空间。 —— 两天后,顾长淮回来了,将马牵进马厩,就出府了。 直到傍晚,他才红着眼睛、满身酒气地回府。 叶兰舟刚好给陈氏复诊回来,迎头碰见,不由皱起了眉头。 红桃不悦地嚷道:“顾护院,眼瞧着天就黑了,你身为护院,肩负守护阖府之重责,怎可酗酒?你这副醉醺醺的模样,如何能守护夫人与少爷小姐们的安全?” 顾长淮摇摇晃晃地走到叶兰舟面前,红桃眉头拧得死紧,大声呵斥:“不得无礼!” 叶兰舟皱了皱眉,吩咐红桃先下去。 红桃愣了愣:“顾护院醉酒失态,冲撞夫人,夫人断不可轻饶他。” 叶兰舟一个冷眼扫过去,没说话。 红桃心头一怯,讪讪地退下。 顾长淮垂眸望着叶兰舟,半晌忽然嘴一咧,笑得比哭还难看。 “兰舟,我没有家了。” 叶兰舟心头一颤,莫名的有些悲伤。 他不就是跟爹娘说不当山贼了么? 该不会是顾平生夫妇生气,把他扫地出门了吧? “兰舟,我只有你了,你别不要我。”顾长淮的声音带着轻微的哽咽。 叶兰舟忽然有些心疼,此时此刻的顾长淮,莫名的像一条流浪狗,无助又可怜。 她轻叹口气,淡声道:“回屋吧,我让红桃给你送解酒汤。” 叶兰舟抬步跨过垂花门,就往二进院走。 顾长淮忽然一把拉住叶兰舟的衣袖,可怜巴巴地瞧着她,嘴撇了又撇,眼神委屈又惶恐。 叶兰舟心口没来由地一揪,隐隐作痛。 她这颗祖奶奶的心啊,真是看不得孩子难受。 顾长淮眼里氤氲着浓重的醉意,但神态却无比虔诚,语气十分认真。 “兰舟,等我报了仇,你可否给我一个机会?” “啊?”叶兰舟一愣,一时没反应过来。 顾长淮却松了手,咧着嘴笑了。 “我喝醉了,呵呵……醉了……胡说八道……呵呵……” 他摇摇晃晃地往下人房走,背影落寞,笼着浓浓的悲哀。 第142章 她被挟持了 叶兰舟看着顾长淮踉跄离去的背影,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他说等他报了仇,难道大义寨被灭了? “哎,顾……” 刚一开口,叶兰舟就将后面的声音吞了回去。 大义寨是个山贼窝,既然已经被朝廷盯上,他们还不知收敛,四处作案,那么被剿灭也不过是早晚的事。 只是,容漓都已经离开清河县了,大义寨怎么会被灭呢? 况且前几日回清河县,既没听福嫂子说起,在东篱酒家也没听见半点议论声。 该不会就是这两天的事吧? 叶兰舟摇了摇头,心下暗叹了声。 自作孽,不可活,没什么好说的。 天气越来越热,叶兰舟也越发慵懒。 她本就怕热,在这个没有空调、没有电扇的时代,炎炎夏日,属实难熬。 除了每日教孩子们读书,隔三差五去何府给陈氏诊脉安胎,赵府偶尔会派人来接她去给老夫人请平安脉,其他时间几乎都是空闲的。 自从那天之后,顾长淮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沉默寡言,不是闷头读书,就是教孩子们练武,夜里值守,护卫全府安全,倒有几分称职护院的模样。 叶兰舟原本想着找机会赶走顾长淮,这样一来,她倒不好开口了。 一来,是找不到理由。 二来,那熊孩子都已经家破人亡,无处可去,况且他不再打家劫舍,干没本钱的勾当,她也不必非要赶他走不可。 渐渐的,叶兰舟医术高明的名声,在四大家族间传开,上门求医的人逐渐多了起来。 许府的少奶奶难产,派人来请叶兰舟时,少奶奶都快不行了。 叶兰舟紧急检查之后,发现是产妇身材小巧玲珑,胎儿却过大。 骨缝已经全开,但胎头却迟迟出不来。 情况紧急,再耽搁下去,母子都得凉凉。 叶兰舟把闲杂人等全部清出去,为许家少奶奶实施剖腹产手术,取出一个足有十斤重的大胖小子,成功保住母子的性命。 这台手术,令叶兰舟名声大噪,丰城有钱有势的人家,但凡有点头疼脑热都请她去看,且诊金不菲。 今日是何家,明日是刘家,后日赵家的老太太又不得劲了,各家各户的马车在江府外排起了队。 一时间,叶兰舟炙手可热。 人人都知道,西城区来了一位神医,是各大家族的座上宾。 叶兰舟忙碌起来,没那么多精力去关注顾长淮。 顾长淮也不去打扰她,读书、练武、值夜,谨守本分,毫无逾越。 转眼入了秋,孩子们的衣裳又短了一截,赛虎也长成了威风凛凛的大狗子。 叶兰舟没亲自训练赛虎,但有妞妞的教导,赛虎聪明伶俐,服从性很强,对叶兰舟的绝大部分指令,都能够很好地完成。 叶兰舟也长高了些,白天鸡鸭鱼肉,晚上药膳滋补,养得皮肤白里透红,青葱水嫩,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花季少女的青春气息。 陈氏的肚子已经大起来了,夫妻俩格外小心,最多隔两天,就要派人来请叶兰舟过府诊脉。 这天夜里,叶兰舟从何府出来,喝了不少酒,浑身燥热。 “停车,我下来走走。” 叶兰舟脑袋有些晕乎,走起路来,脚下软绵绵的,有些发飘。 不料没走几步,黑暗中忽然窜出一道人影,一把抓住叶兰舟的手臂,拽着她就跑。 第123章 反杀 叶兰舟打了个趔趄,差点摔倒。 那人发了急,一把将她扛在肩上,头脚朝下,跟扛麻袋似的,撒开大步飞奔而去。 赶车的阿喜连忙去追,红桃急得大叫:“夫人!来人呐!快,快救夫人!快回去叫顾护院来!” 叶兰舟喝得醉醺醺的,被人扛在肩上狂奔,浑身的血液直往脑子里涌,胃里翻江倒海。 “呕——” 她不受控制地呕吐,眼泪都下来了。 吐出来之后,脑子就清醒了。 叶兰舟心念一动,匕首凭空出现在掌心。 她拔出匕首,抵着那人的后腰,不轻不重地刺入半分,冷声道:“不想死就放我下来。” 那人后腰一疼,脚步一顿,忽然“哇”的一声嚎啕大哭起来,但还是没放下叶兰舟,扛着她跑得飞快。 后腰是要害,挨上一刀,不死也得去半条命。 这人抓了她,又不伤她,明知道要害上抵着刀子,却不肯放下她。 叶兰舟顿时察觉到不对劲,翻转刀柄,用力往他肘部麻筋上一碾。 “嘶——”那人整条手臂一软,半点力气也用不上。 叶兰舟双手在他后背一撑,借力来了个后手翻,安然落地,随即一个扫堂腿,将那人掀翻在地。 她迅捷地矮身,匕首横在那人脖颈处,冷声道:“说,你是谁?抓我做什么?” 那人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嘴巴张得老大,五官都变形了,肉眼可见的痛苦与悲伤。 叶兰舟皱了皱眉,无语地看着他。 直觉告诉她,这人没什么恶意,但脑子可能不太好使。 “喂,你别哭了。”她头疼地咧了咧嘴,“到底怎么了?” 那人哽咽道:“我娘快死了!他们都说你是神医,你救救我娘,求求你救救我娘,我给你磕头!我给你磕头!” 那人说着,一骨碌翻身爬起来。 叶兰舟没料到他说磕头就磕头,匕首收得慢了半拍,将那人的脖子划破皮了。 那人却压根不在乎,跪在地上,砰砰砰地磕着响头。 叶兰舟叹口气,拉他起来:“你娘在哪儿?带我去看看。” 那人惊喜地大叫:“真的?可是我没钱,他们说你只给有钱人看病,我家穷,我没有钱,你也肯给我娘治病?” “带路吧。” 叶兰舟心里很不是滋味,这家伙是走投无路了,这才铤而走险。 那人连忙伸袖子抹了把脸,爬起来带路。 七拐八拐的,拐进一条幽深的小巷子。 巷子两边全是低矮的房屋,夜色下虽然看不清材质,但明显是贫民区。 那人推开一扇破破烂烂的木门,大声叫道:“娘!我把神医请来了!娘,你的病很快就能好了!” 那人摸索着点亮油灯,举到叶兰舟面前替她照明,引着她走到床边。 借着昏暗的油灯光芒,叶兰舟粗略地扫了一眼屋子。 三间土坯房,茅草顶,中间用两道草编的帘子隔开。 堂屋只有一张破桌子,两条破板凳,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东屋一张破木板床,窗下铺着一张破席,瞧着像是芦苇编的,席上有块黑乎乎的布,应该是个地铺。 第144章 是个傻子 床上躺着一个中年妇人,枯瘦如柴,时不时地咳嗽两声,声音浑浊,有气无力的。 妇人气喘吁吁,硬撑着坐起来,叹道:“大牛,娘没病,娘不用看大夫,留着钱给你娶媳妇,你快送神医回去吧。” 她又咳了几声,呼哧呼哧地喘:“神医,对不住,我这个儿子脑子不好,你可千万别跟他一般见识,我替他向你赔罪。” 叶兰舟看向大牛,他很年轻,不超过二十岁,个子很高,胖乎乎的,两只眼睛很大,但没什么神采,呆里呆气的。 原来是个傻子,难怪行为举止异于常人呢。 叶兰舟微笑道:“大婶,你别担心,我不收钱,免费给你治病。” 大牛娘吃惊地瞪大了眼:“不收钱?” “你有一个好儿子。”叶兰舟向大牛投去一个赞许的眼神。 大牛娘叹了口长气:“大牛他小时候发烧,烧坏了脑子。我没多少日子了,我不怕死,就怕我死了以后,我的大牛孤苦无依。” 大牛扑通一声跪了,抓住妇人的手,哇哇哭叫。 “娘,你不会死的!神医会把你治好的!娘,你快别说话了,让神医给你治病。” 大牛娘摇头,认真地道:“大牛,咱们虽然穷,但是你记住,人穷不能志短。咱们没钱,请不起大夫,你快送神医回去吧。” 叶兰舟不由得挑了挑眉,有些意外。 没想到一个病歪歪的普通妇人,竟有如此志气。 身为医生,救死扶伤乃是天职,哪怕是罪犯都要救治,更何况是个懂事明理的女人? 叶兰舟想了想说:“大婶,要不这样,我给你治病,等你病好了,让你儿子去我府上做工抵账,你意下如何?” 大牛娘一愣,不可置信地道:“可大牛是个傻子,他……他能做什么?” “挑水砍柴,喂鸡放羊,这些粗活总能做吧?” 大牛娘咬着嘴唇,眼帘低垂,有些犹豫。 她不愿意治病,一是怕花钱,二是觉得自己病入膏肓,无药可治。 可叶兰舟提出让大牛去府上做工还账,那么即便她不治而亡,大牛好歹有个去处,温饱不愁。 “那……大牛,你快给神医磕头,谢神医救命之恩。” 大牛朝向叶兰舟,砰砰砰地磕响头:“多谢神医!多谢神医!” “起来吧。” 叶兰舟让大牛扶稳他娘,她先把脉检查。 根据脉象来看,是亚健康,中医叫做“交病”。 “大婶,你这病不难治,你且放宽心,按方服药,不日即可有所缓解。” 叶兰舟开了方子,正要交给大牛,想了想,又收回来了。 “大牛,明日早膳后,你来我府上取药。” 大牛娘凹陷的双眼顿时燃起希望:“神医,我的病……真能好?” 叶兰舟微笑道:“你先服药,至多七日便可见效,到时你就知道我说的是真是假了。” 大牛一听,激动得又给叶兰舟磕起响头来。 叶兰舟嘴角抽了抽,这傻孩子! “大牛,快送神医回府。” 大牛连忙举着油灯,憨憨地笑道:“神医,我送你回去。” 离开大牛家,没走多远,就看见顾长淮牵着妞妞,后头跟着两个家丁,正往这边赶来。 第145章 他是什么来头 两边一打照面,顾长淮一言不发地扑过来,飞起一脚,就将大牛踹倒了。 妞妞冲上去,张嘴就咬。 “住手!” 叶兰舟连忙拦住,把大牛拉起来。 大牛揉着心口,闷咳了好几声,龇牙咧嘴地抽冷气。 顾长淮寒着脸,冷冷道:“把他抓起来,送去官府!” 叶兰舟抬了抬手,制止正要上前拿人的家丁。 “大牛,我家里人来接我了,你快回去照顾你娘吧。” 大牛挨了一脚,疼得厉害。 他一只手揉着心口,一只手拿着熄灭的灯盏,无措又着急。 “娘叫我送神医回去,我听娘的话。” 叶兰舟闻言笑了:“好吧,那你就先送我回去,再来照顾你娘。” 大牛顿时欢喜起来,亦步亦趋地跟着叶兰舟。 叶兰舟问:“还疼吗?” “疼。”大牛点头,撇了撇嘴,有些委屈。 叶兰舟给他把了下脉,没什么大碍,于是温言安慰:“那你睡一觉,醒来就不疼了。” “那我回家就睡。”大牛乖巧地点头。 顾长淮侧眸看着大牛,眉头拧得死紧。 这小子是谁? 叶兰舟怎么对他如此和颜悦色? 大牛将叶兰舟送到江府门口,说:“神医,我回家睡觉去了。” “去吧。”叶兰舟摆摆手,“明日早膳后别忘了过来取药。” “哎,我记得!”大牛咧着嘴憨憨地笑了声,“那我走了。” 进了内院,顾长淮问道:“他是谁?” “一个孝顺的好孩子。” 顾长淮嘴角一抽,欲言又止。 她才十五岁,大牛显然比她大,明明她才更像个孩子好吗? 叶兰舟打了个哈欠,困倦地揉了揉眼,抬步回屋,进入空间泡澡、休息。 红桃夜间一向在后院照顾几个小的,妞妞守护后院。 赛虎在叶兰舟门口卧着,鹩哥白云睡在它下巴窝里。 一有动静,赛虎守门,白云可以立即进入空间去叫叶兰舟回来。 一大早,大牛就来了,背着一大捆柴。 进来之后,他直奔柴房,没等人吩咐,就拎起斧头劈柴,足足劈了一早上。 等到早膳过后,他才满头大汗地去见叶兰舟。 叶兰舟一醒来,就派阿财拿着药方去药铺买药,让药铺煎好,装在盖碗里端回来。 “快把药送回去,让你娘立即服下。等到傍晚,你再去采芝堂取药,此后每日早晚取药,可记住了?” 大牛大声重复:“早晚取药,去采芝堂。” 叶兰舟投给他一个赞许的眼神:“对,去吧。” 大牛捧着盖碗,飞快地跑了。 红桃说道:“夫人,刚才阿禄说,此人一早入府,背来一大捆柴,还在柴房劈了半个时辰的柴。” 叶兰舟淡淡应道:“过几日他会入府做工。” 心里不由一暖,这孩子虽傻,心眼却实诚,是个忠厚老实的。 上午,叶兰舟正教孩子们读书,红桃过来禀报,说大牛又来了,嚷嚷着要做工。 叶兰舟过去一看,大牛又在劈柴。 他将斧头举高,铆足劲一斧头下去,碗口粗的柴就应声裂成两半。 叶兰舟看了会儿,发现他力气很大,劈柴很快,干脆利落。 “大牛,你过来。” 大牛这才发现叶兰舟来了,连忙放下斧头快步跑过去。 他脸色黝黑,额头上汗珠闪闪发光,笑容憨厚朴实。 “吃饭了没?” 大牛摇摇头:“没吃。” “红桃,带他去膳堂,给他煮碗面。” 红桃屈身行礼:“奴婢遵命。夫人,日头高了,外头晒得慌,奴婢先送您回屋。” 大牛歪着脑袋瞧着,嘴里喃喃念叨了声:“夫人,夫人。” 叶兰舟摆了摆手,示意红桃带大牛去吃饭,她自个儿回书房。 叶兰舟前脚刚走,顾长淮后脚从花树后走出。 他皱眉盯着满地柴火,眼里写满疑惑。 那傻小子是什么来头? 竟让叶兰舟如此另眼相待! 第146章 遇上活菩萨了 午后,叶兰舟照常在桂花树下的贵妃榻上小憩。 一觉醒来,只见大牛正在她面前站着,目不转睛地瞧着她,满脸焦急,两只手互搓着。 “大牛,出什么事了?”叶兰舟吓了一跳,还以为是大牛娘又不好了。 大牛搓着手,焦急地道:“柴劈完了,水缸挑满了,鸡鸭鹅都喂过了,夫人,还有什么活,我这就去干。” 叶兰舟:“……” 红桃叹口气,哭笑不得:“他已经等小半个时辰了,奴婢让他去歇息,他怎么也不肯去,午膳也不曾用过。” 叶兰舟也有些好笑,这孩子还真是傻得可爱。 “大牛,你先去用膳,之后去小憩。这会子没什么活计要做,你明日再做事吧。” 大牛梗着脖子,断然拒绝:“那不行!我娘说了,请神医治病要花很多银子,我要做很多事才能抵账。夫人,有什么活我都可以干,我不累!” 叶兰舟脸一板,沉声呵斥:“那你娘有没有吩咐你要听我的话?” 大牛点头:“我娘说了,叫我听夫人的话,夫人叫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那我叫你去用膳,然后去小憩,你听不听?” 大牛皱着眉头想了想,嘴里嘀嘀咕咕:“娘叫我多干活,夫人叫我去吃饭睡觉,可是去吃饭睡觉就会少干活,娘又叫我听夫人的,那我是去做事呢?还是去吃饭休息呢?” 红桃被这傻子逗乐了,脆生生道:“你娘都说了叫你听夫人的,你要是敢不听夫人的话,夫人就把你赶出去,不许你来做工。” 大牛急了,忙道:“我听!我听!我都听夫人的!” 叶兰舟递了个眼神,红桃带着大牛朝着膳堂走去。 叶兰舟眯着眼睛看着大牛,心里暗暗琢磨。 这么实心眼的孩子,让他去砍柴挑水实在太过屈才,不如让他跟着大郎,他一定能忠心耿耿地对待大郎。 傍晚,大牛去采芝堂取了药,送回家中给他娘服下。 大牛娘问道:“儿啊,今日在神医府中,可有认真做事?” 大牛用力点头:“我听娘的话,劈柴挑水喂鸡喂鸭,可是我干完活,夫人就叫我去吃饭,还让红桃姐姐带我去一间大屋子睡觉,那屋子里还有床呢!” 他小心翼翼地打量他娘的表情,有些慌乱:“娘,我说了要做很多活才能抵账,可是红桃姐姐说,如果我不听话,夫人就把我赶出去。娘,我以后可怎么办啊?” 大牛娘深深地盯着儿子看了半天,叹了口长气,眼圈渐渐红了。 “儿啊,咱们遇上活菩萨啦!你记住,以后凡事都要听夫人的话,尽心尽力为夫人做事。娘不碍事,娘自己可以去采芝堂拿药,你日间不必回来了,就留在府中好生做事。” 大牛抿着嘴唇,一脸认真地点头。 次日一早,大牛刚一来到江府门口,阿财就对他说,夫人要见他。 大牛脑子不大好使,不懂规矩,径直进了内院。 叶兰舟正在教孩子们读书,看见大牛在院子里站着,就把他叫了进来。 大牛搓着手,局促地站着,两只眼睛滴溜溜乱瞟,不知所措。 叶兰舟指着孩子们,一个一个地介绍。 “大牛,以后你不必做粗活儿了,你就跟着大少爷,只服侍大少爷一个人,可好?” 第147章 她真喜欢傻瓜 大牛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我先干活,干完再服侍大少爷。” “粗活自有人做,大牛,你要时时刻刻跟着大少爷,他去哪儿,你就去哪儿。要是有人欺负大少爷,你要保护他。” 大牛低着头想了想,喃喃自语:“保护大少爷……要是有人打大少爷,我就揍他。” “对,就是这样。”叶兰舟知道他理解不了,就将话说得简单明白,“大少爷让你跑腿做事,你就去做。大少爷没什么吩咐的时候,你就陪着大少爷读书练武。” “读书练武……”大牛犹豫了,撇撇嘴说,“我不会。” “不会就学,你每日晨起随大少爷一同读书习武。” “我脑子笨。”大牛耷拉着脑袋,声音闷闷的,十分委屈。 “尽力去学便是。” 大牛又想了半天,才点头答应下来:“那我听夫人的,我跟着大少爷做事。” 叶兰舟叫红桃带大牛换上家丁衣裳,给他发放一份府中佣人都有的生活用品。 大牛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打开来递给叶兰舟。 “我娘让我交给夫人的。” 叶兰舟一看,是一份卖身契,已经签字画押。 那字迹娟秀工整,一看就是练过的。 “你娘写的?”叶兰舟颇为意外。 大牛点点头。 叶兰舟没想到,大牛娘竟然是个文化人。 也不知道遭遇了什么,穷困潦倒到这个地步。 大牛换过衣裳,立即回到书房,往大郎身后一站,支棱着耳朵听叶兰舟讲课。 顾长淮不禁又将大牛从头到脚打量了好几遍。 这小子呆头呆脑的,竟然能得到叶兰舟如此照顾。 可见,她是真喜欢傻瓜。 大郎身边有了大牛,原先跟着他的小厮就被调去跟着三郎,府中人手不够,几个小的暂时还不能每人分到一个小厮或是丫鬟。 一晃眼,十天过去了。 这天一早,大牛母子一起来到府中。 大牛娘求见叶兰舟,说身体有了明显好转,想要入府做工,报答神医救命之恩。 叶兰舟本想拒绝,转念一想,大牛在府中做事,日常只有大牛娘在家。 大牛娘四十岁上下的年纪,总比小姑娘靠谱,她既然愿意入府做事,那留下来照顾四郎五郎和幺妹,再好不过了。 大牛娘说,大牛爹姓鲁,已经病逝多年。 府中上下便称呼大牛娘为鲁嬷嬷,主要照管后院四个小的。 日子忙忙碌碌,平静如水,不起半点波澜。 一转眼,过了年,开了春,日子一天暖过一天。 三月初,陈氏临盆,诞下一双龙凤胎,母子平安。 何耀祖大喜过望,激动得当场昏了过去。 醒来后,何耀祖大摆三天流水席,不拘男女老幼,贫穷富贵,人人皆可坐席。 他重金感谢叶兰舟,赠她良田五百亩,白银五万两,一家酒楼,一家布行,一家医馆。 叶兰舟一夜暴富,虽无法跟四大家族相提并论,但在丰城,也算是数得上名号的大富之家了。 之前的佃户,种的是空间里的玉米种子,长势快,收成好,上交完佃租赋税之后,余粮足够全家吃饱肚子,纷纷对叶兰舟感恩戴德。 当初种玉米时,为了缩小差距,不引起太大的轰动,叶兰舟特意让他们晚半个多月播种,使空间玉米和普通玉米同时开花,互相授粉,连带着周围大片田地的玉米产量都有了一定程度的提高。 佃户交上来的租子,被叶兰舟用作下一季的种子,分给六百亩良田的佃户。 如此一来,无形中可以让大半个丰城的玉米得到改良。 第148章 专业打脸一百年 四月十六,是赵府老夫人的六十六岁大寿。 整个丰城的名门望族都受到了邀请,叶兰舟更是早早地接到了请帖。 这天一大早,叶兰舟就坐着马车,带着红桃去为赵老夫人祝寿。 管家赵连庆一看见挂着“江”字标志的马车,立刻满脸堆笑地迎了上去。 “江夫人,我家老夫人等您多时了,您请跟小人来。” 叶兰舟以为是例行把脉,就下了马车,跟着赵连庆往康泰院去。 上房的客厅里,赵老夫人歪斜地靠在软枕上,下手左右两边坐着好几位女子,或老或少,无一不是衣着华贵、盛装打扮。 瞧见叶兰舟,赵老夫人就笑吟吟道:“江夫人来了,快请进来坐,小蝶,为江夫人奉茶。” 叶兰舟顶着神医之名,行走于丰城大户人家的深宅内院,人称“江夫人”。 叶兰舟入内,先替赵老夫人请了平安脉,而后落座。 这时,下首一位看模样在六十岁上下的老妇人,上下打量叶兰舟好几遍,将信将疑地道:“这位就是神医江夫人?竟如此年轻,应当不过十五六岁年纪吧?” 叶兰舟含笑道:“夫人好眼力,我今年刚好十六岁。” “十六岁便能有起死回生的医术?太医院那些五六十岁的老大夫,也不敢自称神医。” 另一位四十来岁的妇人斜乜叶兰舟一眼,轻蔑冷哼。 叶兰舟也不跟她多废话,站起身向赵老夫人祝寿,送上寿礼。 “承蒙老夫人不弃,许我为您调理身子骨。今日老夫人大寿,这支百年老参,是我的一点心意,请老夫人笑纳。” 红桃手里捧着一个朱漆小匣子,闻言打开匣盖,上前两步,低头弯腰捧着递出去。 众人的目光都往匣子里瞟,只看了一眼,就变了脸色。 那支人参竟仿如人形,头、躯干、四肢清楚分明,一目了然。 赵老夫人是官家小姐出身,虽是庶女,但外祖家世代经商,况且她又嫁与丰城首富为正妻,什么好东西没见过? 但这支已成人形的参,还是把她慌得站了起来,由丫鬟扶着,亲自上前查看。 “江夫人,这寿礼委实太过贵重,老身……” 赵老夫人嘴上说着贵重,到底也没说出“不能收”三个字。 客套一番,赵老夫人让丫鬟收下礼物,小心保管。 那言语刻薄的妇人,原先挺看不起叶兰舟,但见她随随便便出手就是成了形的人参,顿时不敢再轻视她。 老妇人道:“江夫人,我近来腹中常日不适,嗳气胀痛,京城的名医瞧了个遍也不见好,可否请江夫人为我解除病痛?” 叶兰舟微微一笑,点头道:“容我先瞧过再说。” 老妇人伸出手,叶兰舟给她把脉,不一会儿便有了结论。 其实没什么,只是人上了年纪,肠胃功能减弱,而她吃得又多,消化不.良,这才引起不适。 叶兰舟给她开了一张方子,健脾胃促消化,促进肠胃蠕动,缓解不适。 老妇人拿着药方,横竖上下看了好几遍,末了,将药方交给丫鬟收起来。 另外几个女人,甭管有病没病,也都让叶兰舟把脉,磨着她问东问西。 第149章 设局试探 叶兰舟实在不耐烦,索性写了几张美容养颜、补益气血的药膳方子。 之后,就是赵老夫人的儿孙、娘家的晚辈们一一给她拜寿。 入座,开席。 寿宴摆得很排场,足足三十六桌,全是赵府的亲戚、至交好友。 寿宴结束后,叶兰舟正要回去,小蝶忽然快步跑来找她。 “江夫人,张府的小姐不慎摔倒,磕破额头,血流如注,请您快去瞧瞧吧。” 叶兰舟一听,立即跟着小蝶快步赶过去。 那位摔伤的张小姐已经被扶到床上躺着了,果然额头上老大一块擦伤,血顺着额头流了满脸。 张小姐嘤嘤哭泣,刚才那言语刻薄、态度轻慢的中年妇人没好气地呵斥。 “别哭了!今日老夫人大寿,你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 见叶兰舟过来,她才闭上嘴,别过头不吭声了。 叶兰舟上前查看,张小姐的伤是擦伤,脑袋没磕坏,但这比铜钱还大的一块擦伤,不但疼得钻心,还容易留疤。 叶兰舟先帮张小姐清理伤口,然后撒上一些止血、帮助愈合伤口的药粉。 张小姐哭得双肩直抖,泪流满面,却不敢发出声音。 叶兰舟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这个张小姐,未免太懦弱可欺了吧? 她温声安抚:“张小姐,你别担心,我给你些药,能保你额头不会留疤。” 张小姐哭声一顿,含着泪哽咽地问:“真、真的?” 叶兰舟微笑点头,拿出一个清凉油大小的银色铁盒子,递给张小姐。 “待伤口愈合,早晚净面之后,将此药膏涂于伤疤处,不出一个月,你的伤口就会消失。” 张小姐收紧手,攥得死死的,眼泪噗哒噗哒地直往下掉。 叶兰舟安慰他两句,告辞离去。 她前脚走,后脚满屋子的女人就议论开了。 “这个江夫人真有那么神?” “我觉得不像,她那么年轻,怎么可能有起死回生的医术?”“反正江夫人给了药,那就让珍珠试着用用看。” 那位躺在床上的张小姐,早就下了床,含着眼泪,栽着脑袋,缩着肩膀,毕恭毕敬地站着。 她只不过是张小姐的丫鬟而已。 这群主子们不信任江夫人的医术,想方设法地试探。 她们既不舍得让金枝玉叶的张小姐受罪,又怕丫鬟受伤,江神医不肯出手,便弄伤丫鬟,骗她说是小姐。 “若是珍珠额头上的疤真能治好,那这位江大夫的医术当真可以通神了。” “那位伤在脸上,花容月貌大大受损,难免因此失宠。倘若这药真能有效,那咱们将灵药献上,那位治好脸伤定能盛宠不衰,你我也是大功一件。” 女人们热火朝天地讨论着,一个个脸泛红光,兴高采烈,仿佛已经立了大功,得了重赏。 “如今女医实属凤毛麟角,倘若咱们举荐江夫人为女医,专为那群主子们治病,那更是天大的功劳。” “对对对!” “此言深得我心!” 女人们眼里燃着炽烈的狂热,仿佛荣华富贵近在面前,一伸手就能抓住。 而叶兰舟,就是她们通往荣华富贵的桥梁。 第150章 无事献殷勤 自从去年陈氏的肚子大起来之后,丰城刮起一股求子风。 大户人家纷纷上门求医,请求叶兰舟为她们调理身子,以求尽快有孕。 其实很多上门求医的人并没有什么疾病,只是古人讲究多子多福,尤其是女人,母以子贵,总归子嗣越多,地位越稳固。 近期陆陆续续有经叶兰舟调理而怀上的娃娃落地,不断有大户人家办喜酒,偶尔赶得巧了,两三户人家一起办,叶兰舟只能晌午去东家赴宴,傍晚去西家赴宴。 一时间,出门赴宴倒比看诊更频繁。 七月初的一个清晨,赵府的马车来接叶兰舟,请她过府赴宴。 叶兰舟心里盘算着,这个时间点,那位张小姐的伤应该好得差不多了。 此刻请她前去,难不成是张小姐的伤疤没好,还需要更进一步的医治? 马车从赵府侧门进入,赵府的大夫人亲自在门口迎接。 叶兰舟一下车,赵夫人就满脸堆笑地迎上去,携着她手往上房的方向走。 “江夫人,您可来了,我家老夫人恭候多时了。” 叶兰舟往来赵府总得有个几十次,虽说赵府上下对她十分客气,但还没哪次是主子亲自迎接的。 “夫人客气了,老夫人可是又有哪儿不好了?”叶兰舟微微一笑,不卑不亢。 赵夫人笑吟吟道:“好,好,老夫人一切都好,这多亏了江夫人医术通神,我家老夫人才能得以摆脱病痛,我这个做媳妇的,对您可真是感激不尽。” 叶兰舟心里闪过一丝纳闷,只是笑笑,不再多问。 很快进了康泰院,赵老夫人正由嬷嬷扶着,在院子里缓缓踱步。 赵老夫人的丫鬟,手里捧着一个朱漆方盘,方盘上铺着一块红布,红布上是一套精美绝伦的金首饰。 一个攒金丝百蝶穿花金冠,硕大的芍药花,数对蝴蝶展翅翩飞,栩栩如生。 一个项圈,一对镯子,同样的工艺花样。 芍药的花蕊是用米粒大小的珍珠串成,蝴蝶的眼睛是用细小的红玛瑙缀成。 一双耳坠,金丝攒聚,中间是一颗硕大圆润的的珍珠。 那珍珠泛着淡紫色的光泽,雍容华贵。 赵老夫人呵呵笑道:“江夫人,你过来。” 叶兰舟走上前,赵老夫人指着方盘里的首饰,笑眯眯道:“这是如今京城中最时兴的样式,你瞧瞧可还中意?” 叶兰舟虽然已经习惯这些土豪们财大气粗、一掷千金,可这一套首饰,属实令她有些吃惊。 就不说这种工艺的古董在现代值多少钱,哪怕是在如今这个时代,金首饰,又是出自京城最时兴的样式,况且珍珠开采不易,这么大还是紫色的,也是价值不菲的。 “老夫人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无功不受禄,我不能收。” 叶兰舟不习惯自称“妾身”,她素日来往的都是女眷,况且有神医的身份加持,也没人计较她的失礼。 赵老夫人笑得满脸的皱纹都堆起来了:“若非你妙手回春,我如今还在遭受头风折磨。这礼物你只管收着,不必推辞。” 叶兰舟一向不给自己立高风亮节的人设,她就是个俗世庸人。 对方既然诚意送礼,那她自然却之不恭。 赵老夫人又道:“江夫人医术如此高明,可有想过,要去谋个更好的前程?” 叶兰舟眉头一挑,就知道赵老夫人不会平白无故送如此重礼,果不其然,这是要开口了。 第151章 京城有请 她淡淡笑道:“我不过是一个寡妇,带着六个孩子,母子谋生不易,多亏表姐收留,否则还不知会沦落到何种境地。” “承蒙各位夫人们抬爱,如今我在丰城,也算是小有名声,有房屋有田产,日子过得倒也逍遥,便不想着费力闯荡了。” 赵老夫人不以为然:“哎,此言差矣!你医术高明,屈居丰城,再如何也不过是为深宅妇人们治病,枉费一身医术。若能到京城行医,必然大有作为。” 叶兰舟眉头微皱:“京城?” 京城是早晚要去的,但此刻为时尚早,最好还是等孩子们长大些再去。 叶兰舟微笑婉拒:“老夫人未免太高看我,京城乃是天子脚下,龙虎之地,我不过是区区妇道人家,还是不去自找没趣了。” 赵老夫人一听这话,有些急了,连声劝道:“江夫人,你医术高明,又何必妄自菲薄?我娘家在朝中世代为官,几个子侄如今也是身居高位,若你愿去京城行医,我愿修书一封,请我的子侄们为你作保。” 叶兰舟依然淡淡而笑,毫不心动:“老夫人就别拿我开心了,我知道自己的斤两,只求能在丰城混得一口饱饭,将孩子们养大成人,来日黄泉下相见,不愧对先夫,便心满意足了。” 赵老夫人眉头拧得死紧,还要再劝。 赵夫人递了个眼神,连忙笑着打圆场:“娘,您说了这会子话,累了吧?咱们先进屋坐吧,让江夫人为您请平安脉。” 赵老夫人这才叹了口气,转身进屋。 赵夫人跟在后头,压低声音对叶兰舟说:“江夫人,我就明说了吧,您还记得张小姐吧?就是那位在寿宴上磕破头的姑娘。” 叶兰舟点了点头:“记得。” “张小姐用了您的药,不到两个月,伤势果然痊愈,半点疤痕都不留。” 叶兰舟对自己的药有十足的信心,闻言只是淡淡一笑,并没有什么得意神色。 赵夫人见她宛然一副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豁达模样,仿佛世外高人一般,越发心悦诚服。 就得是这种气度,才配得上绝世神医的身份。 “京中有位贵人,正在重金求医。江夫人如此医术,一旦入京,必定大有作为。” 叶兰舟面不改色,连微笑的弧度都没有半分变化,毫不动心。 赵夫人眼珠子一转,又道:“江夫人医术通神,自然瞧不上俗世名声财富。可您也说了,家中还有六个孩子。您便是不为了自身,为了孩子们着想,也该去京中发展,将来才能为孩子们谋个好前程。” 顿了顿,她又笑道:“自然了,有您这样的娘亲,孩子们不差前程。可京城到底是京城,不说别的,单就说教书先生,哪一个不是博学鸿儒?又岂是丰城的先生能比的?” 叶兰舟抿了抿唇,沉默了。 这一年多以来,都是她亲自教孩子们读书。 孩子们聪明伶俐,进步很大,四书五经都已经读遍了。 叶兰舟前世虽然也是满腹诗书,一直读到博士后,可现代教育跟古代教育差别太大,她总不能教孩子们高数英语,物理化学吧? 孩子们要在这个时代生存,必然要接受这个时代的教育。 而京城,各方面的的确确比丰城要好得多。 况且,赵老夫人绝对不会无缘无故开口保举她去京城行医,既然开了口,想必是京城那边已经注意到她,点名要她去。 还是回家跟孩子们商量一下,看看他们是什么想法吧。 第152章 去不去京城 从赵府出来,叶兰舟心情有些发沉。 回到江府时,顾长淮正在教孩子们练武。 大牛也在有模有样地学着,一拳一脚比划得很起劲。 他力气大,每一拳打出来,竟隐隐然带着破风之声。 顾长淮见叶兰舟站在边上观看,于是将孩子们最近的表现详细介绍一遍。 末了,他指着大牛说:“这傻小子力气大得很,虽然脑子不好使,学不成什么精妙武功,但单是练练拳脚,防身绰绰有余。” 叶兰舟冲大牛笑道:“大牛,顾师傅夸你练得好呢,你可要加把劲,认真学。” 大牛板着一张黝黑的面孔,满是严肃地点头:“我都听夫人的,夫人叫我认真学,我就认真学。” “不,你是大少爷的人,你应该听大少爷的。”叶兰舟认真地纠正。 大牛又将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梗着脖子道:“我听夫人的!夫人叫我听大少爷的,我就听大少爷的;夫人不叫我听大少爷的,我就不听大少爷的。” 叶兰舟顿时乐了。 呀呵,这孩子还在心里划分了一个优先级,她处于最高等级。 叶兰舟不大习惯将什么东西都塞在腰间怀里,就让红桃给她做了好几个包,绣着精美的花纹,能斜挎在肩上,类似于现代社会的挎包。 她从包里拿出一个油纸包,那是从赵府带回来的点心。 各府夫人都知道叶兰舟家里孩子多,每每她看诊回来,总会给她带些点心果饼等吃食。 “大牛,这是奖励你的,拿去吃吧。” 大牛弯着腰双手接过油纸包,满脸欢喜地道:“谢谢夫人,我等顾师傅下了课,拿回去跟我娘一起吃。” 叶兰舟对大郎说:“一会儿下了课,你到我屋里来一趟。” 大郎应声,继续练武。 叶兰舟回屋歇了会儿,盘点一番目前的资产。 一座三进三出的宅院,就是如今住的这座。 六百亩良田,一家酒楼、一家布行、一家医馆,三家铺子盈利颇丰,每个月都有将近一千两银子的进账。 这一年多来的累积,银子存了有十万两左右,绫罗绸缎、珠宝玉器也有几十件。 如今的江府,说一句家大业大也当得起了。 大郎一结束练武就过来了,满头大汗,呼吸还没调匀。 “娘,您找我。” 叶兰舟吩咐红桃去打水,让他洗把脸,缓口气先。 支走红桃,叶兰舟开门见山地问道:“大郎,你想不想去京城?” 大郎眉头一皱,警觉地问:“出什么事了?” 没等叶兰舟开口,他就一脸严肃地道:“是不是娘神医的名声传到京城,那些当官的让您去京城为他们卖命?” 叶兰舟投了个赞许的眼神,这小子可以啊,脑子也太好使了。 “你怎么看?” 大郎瞳孔一缩,眼前仿佛又出现当年抄家灭族的一幕。 其实他并没有亲眼见到,只是听江阿大说起过。 当年,一道圣旨,将定国老将军阖府下了大狱。 老将军至死也不信皇帝会如此昏庸无情,一直到上了法场,他还在期待刀下留人的圣旨。 几名忠心耿耿的部将,听到风声,在圣旨下来之前就将大郎二郎三郎和身怀有孕的大少夫人给暗中送走。 不久他们就遭到追杀,为了保命,不得不兵分两路。 大郎和大少夫人跟着江阿大,当时护送他们的还有十余名亲兵,遇袭两次之后,亲兵全数牺牲。 大郎至今仍然记得,鲜血喷在脸上的烧灼感。 他眼里流露出深浓的恐惧,牙根子发酸,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叶兰舟连忙温声安抚:“不去,咱们不去,别怕。” 大郎却梗着脖子,咬着后槽牙,毅然道:“去!” 第153章 不想你冒险 “啊?”叶兰舟懵了懵,诧异地看着他。 大郎深吸一口气,缓缓吁出,很快就冷静下来。 “他们既然盯上了娘,娘除了去京城,还有别的路可走么?” 大郎苦笑,眸中满是讥嘲。 “那些高高在上的人,可不管升斗小民愿意与否,谁要是敢不听他们的命令,他们有的是法子让人活不下去。” 叶兰舟听出他语气中浓浓的怨恨,轻叹了口气,却无话可说。 抄家灭族之恨,哪里是几句话就能纾解的? “除非娘再带着我们搬家,并且不再行医。否则一旦您医术高明的名声传扬开来,那些贵人们,还是不会放过咱们。” “贵人”二字,透着满满的嘲讽。 叶兰舟就是想到这一点,才来征求大郎的意见。 孩子们是京城出来的,最终肯定是要回去的。 不说别的,定国老将军一生征战四方,立下汗马功劳,如此忠臣良将,最后却落得通敌之罪、满门抄斩的下场,他老人家泉下有知,定然难以瞑目。 身为子孙,大郎他们必然要为定国老将军翻案、洗清冤屈,还他忠臣之名。 而当年出卖老将军、害他兵败、害大郎之父战死沙场的真正叛徒,也必须要将他绳之以法。 大郎迟疑了下,担忧地看向叶兰舟:“可是娘,您若是带我们去京城,以后的日子,可就没一天安生了,说不定还会有性命之忧。” 在认识叶兰舟之前,大郎生平最大的愿望,就是为祖父和父亲洗刷冤屈,还他们公道,让贼人血债血偿。 如今他依然心心念念要雪冤要报仇,可是他怕连累叶兰舟,怕把她拉入危险中。 娘对他们太好了,一心一意为他们着想,保护他们不受任何委屈与欺负,让他们读书练武,为将来雪冤报仇做准备。 这样好的娘,他如何忍心让她拿命冒险? “大郎,你是在担心去了京城的安全问题?” 大郎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眉头深锁,表情凝重。 “不瞒娘说,我五岁时就知道我此生的使命,便是为祖父与父亲翻案正名而活。” “此行便如在悬崖峭壁间摸黑行路,艰难险阻自不必说,随时皆有丧命之险。” 大郎深深地凝视叶兰舟,叹了口长气:“只是娘,您教孩儿如何忍心?您与此事无关,大可不必涉险。” 叶兰舟心里倍感欣慰,不枉她掏心掏肺地对待他们。 这些孩子,都是有良心的。 “您医术高明,不论到哪儿,轻而易举便能名利双收,富足安逸度过一生,可要是进了京城,只怕……” 大郎说着说着就红了眼圈,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叶兰舟揉揉他的脑门子,温言笑道:“你怕连累我?” 大郎咬着嘴唇不说话,栽着脑袋不看叶兰舟。 娘说过,不许说连累不连累的话。 可是让她拿命去冒险,他实在不忍心。 “傻孩子,你一个孩子都不怕,我这个当娘的有什么好怕的?还是说,你认为你娘是个没本事的软柿子,谁都能来捏圆揉扁?” 前世活了一百零三岁,还有什么没活明白的? 她可没打算这辈子也活成百岁老人,只要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一辈子幸福快乐,那就足够了。 而她想要的,就是她的孩子们平安长大,无忧无虑,将来成家立业,生一大群孙子孙女,让她带个够。 为了实现儿孙满堂的梦想,她说什么也得竭尽全力保护好孩子们! 第154章 老实人的秘密 叶兰舟温柔的语气和坚定的眼神,令大郎心里一定,莫名的就不怕了。 他摇摇头,语气有些慌乱:“不是的,娘,孩儿不是这个意思!我……我娘是很厉害很厉害的娘,是天底下最厉害的娘!” “那不得了?你娘这么厉害,一定能保护好自己,保护好你和弟弟妹妹们,你信不信我?” 叶兰舟平视着大郎的眼睛,微笑中带着一股子强大的力量,顿时令他安全感爆棚。 大郎重重地点头:“我相信!我娘最厉害!只要有娘在,我什么都不怕!” “那就这么说定了,你们该收拾就收拾起来吧,恐怕三两天的,咱们就该出发了。” 大郎步履沉缓地走到窗口,定定地往外看。 院子里的桂花树青葱茂密,抄手游廊摆着两列盆栽,开着小而繁密的花,色泽艳丽,赏心悦目。 妞妞和赛虎在桂花树下打盹儿,五只小狐狸崽子已经长成大狐狸了,东一只西一只的,在阴凉处趴着呼呼大睡,瘫了一地。 大郎心头涌起万千思绪,叹了口气,依依不舍。 “娘,咱们走了,府里的鸡鸭鹅,牛马羊,还有狐狸怎么办?” 叶兰舟有空间在手,把所有的家具物件、家禽家畜都带去京城也不是什么难事,但如此一来,未免太过惹人生疑。 她也有些舍不得,毕竟住了一年多,骤然之间要放弃一切,心里也挺不好受。 晚膳时,叶兰舟和大郎都闷闷不乐。 二郎和三郎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缠着问东问西。 大郎告诉他们,过几天就要搬去京城了。 二郎和三郎的表情瞬间变了,一个沉重,一个严肃。 他们都是亲身经历过当年那场死里逃生的,对于回京城,有种复杂的感情。 既害怕,又渴望。 鲁嬷嬷正给幺妹喂饭,闻言手一顿,脱口问道:“夫人要去京城?” 叶兰舟点点头。 “那夫人去了,还回来吗?”鲁嬷嬷看着叶兰舟,眼神复杂,嘴唇翕动,欲言又止。 叶兰舟摇了摇头,叹口气道:“说不准,兴许回来,兴许不回来。” 她忽然灵机一动,有了! 鲁嬷嬷是个老实可靠的人,不如让她留在江府守着。 除了妞妞和赛虎、白云以及四匹马和五只狐狸之外,其他的家禽家畜全部留给她,佃租也由她来收取,三家铺面的账目交给她管理,让她按季度或是按年进京汇报。 如此一来,丰城的一切都能保留,不管他们什么时候回来,总还有个窝。 晚膳罢,叶兰舟将鲁嬷嬷叫过去,对她说了自己的打算。 满以为鲁嬷嬷会满口答应,不料她竟不假思索地拒绝了。 “夫人对奴婢委以重任,奴婢不胜感激。只是大牛是大少爷的人,他定然是要跟随大少爷入京的。奴婢只有这么一个儿子,还请夫人将奴婢一并带去京城,奴婢愿一辈子服侍几位少爷小姐们。” 叶兰舟一想也是,鲁嬷嬷跟儿子相依为命,哪能接受得了母子分离之苦? “既然嬷嬷不舍得与大牛母子分离,我将大牛一并留下就是。” 鲁嬷嬷依然摇头:“奴婢与大牛愿一生追随夫人与众位少爷小姐,还请夫人成全。” 鲁嬷嬷坚持不愿留下,叶兰舟也不能勉强。 只是她既然动了让人留守看家的心思,便总要琢磨个合适的人选出来。 思来想去,她所认识的人中,忠厚老实的,除了鲁嬷嬷和大牛母子,也就只剩下叶大福一家了。 一年多没见,也不知道他们过得怎么样了。 第155章 你爹娘还活着? 叶兰舟心随意动,交代了大郎一声,就出城去叶家村。 顾长淮得知叶兰舟要去叶家村,立即请求跟随。 “你去做什么?”叶兰舟皱了皱眉,“你留在府中,保护少爷小姐们的安全。” “夫人即将启程去京城,京城不比丰城,距离清河县只有两百余里。一旦去了京城,再想回去探望爹娘可就难了。” 叶兰舟一愣,疑惑地问道:“你爹娘不都已经……” 一年前,顾长淮从大义寨回来,喝得醉醺醺的,口口声声要报仇,那会儿大义寨不都已经被灭了么? 顾长淮淡淡道:“我爹娘置了几亩薄田,日子虽然清苦,倒也过得下去。” “啊?”叶兰舟颇为意外,“你爹娘还活着?” 顾长淮顿时一脸黑线:“什么话!我爹娘身康体健,再活个二三十年不成问题。” “呃……失言,失言。呵呵……”叶兰舟干笑,心里越发疑惑。 大义寨当家的都已经金盆洗手,改行种田了,可见大义寨只是解散,而不是被剿灭了。 那这小子嗷嗷叫要报仇,报哪门子的仇? 叶兰舟没多问,既然顾长淮想回去探亲,那就去呗。 出了城,叶兰舟才反应过来不对劲。 她要带着孩子们去京城,跟顾长淮有什么关系? 之前她以为大义寨被清剿,顾平生夫妇遇难,顾长淮无家可归,这才收留他。 既然顾平生夫妇已经过上普通人的日子,那顾长淮不跟着爹娘好生过活,跟她去京城干什么? “顾长淮,你这次回去,就别再出来了。” “为什么?”顾长淮不解,有些急躁地看着叶兰舟。 “父母在,不远游。我此番入京,能不能回来、什么时候能回来都说不准。兴许一年半载,兴许三年五载,兴许一辈子都不会再回来了。” 叶兰舟看着西边山峦露着半边脸的夕阳,叹了口长气。 此去京城,吉凶未卜,必须步步谨慎。 一旦有个行差踏错,可能就会招来灭顶之灾。 顾长淮闻言笑了:“不回来就不回来吧。” “啊?”叶兰舟诧异地打量他,“你是认真的?” 顾长淮点点头,神态中不见半分玩笑。 “可是你爹娘……” “他们会谅解的。” 顾长淮轻叹口气,抽了一鞭子,骏马放开四蹄,离弦之箭一般飞驰而去。 叶兰舟看着顾长淮的背影,一脸懵逼。 顾长淮是独生子,顾平生夫妇怎么舍得让他跑得那么远? 要说他是去京城求取功名,那倒罢了,可他去京城做护院,那两口子能同意? 想啥呢? 叶兰舟甩甩脑袋,不去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快马加鞭往叶家村赶。 进村时天还没亮,叶兰舟敲了半天门,叶大福才迷瞪着眼睛过来开。 “兰舟?你咋这时候来了?快进来,我叫你嫂子去。” 叶兰舟进了门,隔着篱笆院子往隔壁看。 隔壁原先是她住的,如今空落落的,杂草丛生。 才短短一年而已,就荒废了。 叶兰舟不禁有些唏嘘,走进堂屋,等了不大一会儿,福嫂子和刘婆子就都起来了。 第156章 跟我干 “兰舟,你回来啦!” “咋这大半夜的回来了?吃了没?我去给你弄点吃的。” “我不饿,大娘,嫂子,你们都坐,我有事同你们商量。” “啥事呀?这么要紧。”福嫂子嘀咕了声。 叶兰舟是寡妇,深夜来访,叶大福一个男人家不方便接待,就回屋睡去了。 叶兰舟说道:“叫大福哥也来一块儿商量商量吧。” 福嫂子起身进屋,叫来叶大福。 叶兰舟也不拐弯抹角,直奔主题而来。 “我在丰城有一座宅子,还有六百亩田地,三家铺子。” 三道抽冷气的声音不约而同响起,六只眼睛瞪得铜铃样大。 “六百亩田地!” “三家铺子!” “还有宅子!” 娘仨面面相觑,最终由刘婆子开口询问。 “兰舟,你发财啦!” 叶兰舟笑道:“算是发财了吧,但我现在要举家搬去京城,丰城的宅子田地铺面没人打理,我特意来寻你们,想问问你们可愿去丰城帮我打理。” “这……” 娘仨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从对方眼里看出心动,却谁都不敢应承。 “兰舟啊,大娘和你嫂子大字不识,你大福哥也就勉强识得几个字,咱们便是愿意,也打理不来啊!” “看守宅子简单,只要你们住进去就行;田地有佃户种着,你们负责按时收租便可。” “至于店铺都有掌柜和伙计,无需你们亲自经营。你们只要每个月初前去收账,保管好账目,每三个月或是半年进京一次,将账目和银票交给我便可。” 这些说起来虽然简单,但也是千头万绪,繁琐复杂。 叶大福舔了舔嘴唇,迟疑着道:“这……我们能行吗?” 叶兰舟想了想,说道:“要不这样,你们先搬过去住着,我将管收租的、管收账的人手都指派好,你们负责监督就行。” “况且家和家乐年龄也都不小了,待在叶家村,连混个温饱都难,更别说有多大出息。” “等你们去了丰城,我安排家和家乐去学院读书,将来等他们学有所成,也能帮衬着点。要是学得好,来日进京考取功名,也是光宗耀祖之事。你们意下如何?” 起先三人只是心动,叶兰舟一提到让家和家乐去读书,他们立即满口答应,生怕答应得慢了,叶兰舟就反悔。 刘婆子都五十开外了,叶大福和福嫂子也是三十好几的人,一辈子过了一半,没什么出头的指望。 可家和家乐还小,要是能为他们挣个好前程,他们一家还有什么不情愿的? “兰舟,那我们就去试试,要是做得不好,我们再搬回来,你看可还行?” “好,我走得紧,就这几天了。等天亮了,咱们就出发。” “这么急?我们还没收拾东西呢!” “府里一应俱全,不必收拾了。” 刘婆子牙疼地吸气:“这样多家当,扔了多可惜呀!” 叶兰舟安慰了几句,他们仨一商量,决定将家当全都送给自家亲戚使用。 刘婆子和福嫂子当即去做饭,蒸馒头烙饼子,作为这一路的干粮。 一直忙活到半晌午,叶大福将板车套在马上,一家老小坐在马车上,往丰城出发。 别的都好说,那头牛一家人实在舍不得,就拴在马车上,一路牵着走。 第157章 求你带她们走 路上碰到村民,见叶兰舟回来了,纷纷上前搭话。 叶大福一家老小都坐着马车,还牵着牛,引起不少人的好奇。 “大福,你们这一家子是要上哪儿去?” 福嫂子胸膛一挺,得意地炫耀:“兰舟发了大财,接我们去享福呐!” “真的假的啊?” “这能有假?没看我们全家都要搬走了么?”刘婆子在一边帮腔。 “你们搬到哪儿去啊?” “京城!”刘婆子嗓门儿洪亮,恨不能吆喝得全村人都听见。 叶大福一家之前靠着叶兰舟帮衬,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后来叶兰舟一声不吭地搬家,他们为此受了不少奚落。 都说他们跟叶兰舟关系这么好,怎么她去发财,不带他们一起,还说没有叶兰舟帮衬,他们家很快就要回到穷光蛋的日子。 如今他们一家可以脱离穷苦山村,去丰城享福,自然要抬头挺胸,让那些奚落他们的人好好看看。 一路上招来无数议论和眼红,各种酸溜溜的话语。 马车路过族长家门前时,就见赵婶子正坐在院子里洗衣裳。 “呦,这不是兰舟么?上哪儿去呀!” 没等叶兰舟开口,福嫂子就笑吟吟地打招呼:“上京城去!兰舟要去京城做大生意呐!” 赵婶子一听,放下衣服就快步迎了出来。 “兰舟,你要去京城呀?” 叶兰舟点点头:“京城那边听说我医术好,想让我过去行医。” “这么厉害呀!”赵婶子啧啧连声,“那嫂子你们这是?” 刘婆子也没说实话,含含糊糊道:“兰舟如今家大业大,那不得有人给看个门守个院的?咱们乡里乡亲的,知根知底,总比外人可靠,你说是不?” 赵婶子连连点头:“这话有理,咱们自己人,那自然比外人可靠。” 说话间,巧枝巧花也跑来了,叽叽喳喳地叫着“兰舟姐”。 赵婶子看看家和家乐,再看看自己的两个女儿,那个郁闷啊! 可惜她没有儿子,不然让叶兰舟将两个儿子带去京城,还能不愁儿子将来没个好前程么? 对啊! 儿子不能带过去,女儿能啊! 反正两个小丫头片子,再过个一年半载的,也该许个人家嫁出去了。 留在叶家村,只能嫁个庄稼汉子,顶了天也就是会门手艺,勉强养家糊口,能吃饱肚子都是奢望。 听说大户人家的丫鬟,日子过得比小地方的小姐都滋润。 叶兰舟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孩子,要是她肯带走巧枝巧花,姐妹俩肯定能过上好日子。 过个几年,她再为姐妹俩配一门婚事,哪怕是许给府里的小厮,这一生一世,也是吃喝不愁了。 赵婶子当机立断,一把将姐妹俩拉到叶兰舟面前,满脸堆笑地开口。 “兰舟啊,你这一去京城,少不得要重新置办人手。你看要不把这两个丫头带上,她们手脚勤快,人也老实,虽说帮不上什么忙,但照顾照顾几个小的还是行的。” 叶兰舟愣了一下,失声笑了:“婶子,我这一去京城,兴许三年五载都回不来。巧枝巧花要是跟我去了,你以后再想见到女儿,可就不容易了。” 第158章 卖身契 赵婶子摆了摆手,叹了口长气:“嗨!她俩便是留在我身边,又能留多少时候?将来嫁了人,还不是要到婆家去过活?一年半载的能回来一趟都是好的了。” “那也总比几年见不上一面强呀。” 赵婶子连连摇头,苦笑道:“巧枝巧花要是留在叶家村,最终也不过是嫁给庄稼汉子,饥一顿饱一顿的,一辈子受穷受苦。将来有了娃儿,娃儿也是受苦的命。” “可她俩要是能跟着你去京城,吃喝总归是不愁的。你是个好孩子,把闺女交给你,婶子放心,你不会亏待她们的。” “来日你给她俩许门婚事,婶子也不求高攀富贵人家,就是你府中的小厮家丁也好,两口子一辈子跟着你做事,将来有了娃儿,让娃儿伺候少爷小姐,他们也算是跳出穷山沟了。” 巧枝巧花一声不吭,眼圈渐渐红了。 她们做梦都想着能走出叶家村,走出长林镇,去外头的世界看看,见识见识人间富贵。 然而一想到要离开爹娘,心里又刀割般难受。 赵婶子长长地叹气:“我这个当娘的没本事,给不了孩子们什么。兰舟,婶子厚着脸皮求你,你把她们带上吧。” 叶兰舟如今做了六个孩子的娘,很能理解为人母亲,希望儿女过得好的心情。 她拖家带口地去京城,少不了要有人服侍,与其买丫鬟小厮,不如带几个可靠的人去。 去年绿梅设计,害得幺妹被掳走,叶兰舟至今心有余悸。 “巧枝,巧花,你们俩愿意跟我走吗?”叶兰舟问。 巧枝和巧花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两人齐齐看向赵婶子。 赵婶子摆了摆手:“去吧。” 巧枝和巧花低下头,轻轻“嗯”了一声。 叶兰舟又道:“婶子,此事非同小可,你还是同家里人商量商量吧。” 赵婶子低头想了想,说:“那你等着。” 她快步跑到田里,将正在干活的丈夫和公公叫了回来。 李婆子在屋后种菜,也过来了。 赵婶子将事情一说,大家都陷入了沉思。 最后,族长拍板定案,点头答应。 叶兰舟伸手进腰间的布包里掏了掏,掏出来五个二十两的银锭子,整整一百两。 “这钱你们拿着。” 赵婶子只图给女儿挣一份温饱,没想到能得这么多银子,吓得目瞪口呆,根本不敢收。 “婶子,拿着吧。你辛苦养大的女儿,我不能就这么白白带走。” 叶兰舟将银子塞进赵婶子手里。 族长深吸一口气,进屋拿了纸笔,刷刷刷地写了两张卖身契,按下手印,又让巧枝巧花分别按手印。 他将两份卖身契交给叶兰舟,说道:“兰舟,你是忠厚老实的孩子,你族长爷做事也不能含糊。这是巧枝巧花的卖身契,以后她俩就是你的人了。” 叶兰舟吃了一惊,连忙推辞:“不不不,我就是让她俩过去给我带几年孩子,怎么就扯到卖身了?她俩要是不想干,随时可以回来。” 族长将卖身契递给赵婶子,赵婶子把两张纸折了几下,不由分说地塞进叶兰舟的包里。 “兰舟,你收下吧,婶子信得过你。” 第159章 高人就是与众不同 巧枝巧花扑簌簌地掉眼泪,搂着赵婶子的胳膊,依依不舍。 赵婶子好说歹说,留他们吃了午饭。 午饭后,族长全家将叶兰舟一行送到村口,直到看不见人影了,才失落地回去。 巧枝巧花到底年纪小,伤别的情绪很快就被去京城的喜悦冲淡了。 到了镇上,叶兰舟又租了一辆马车,八个人乘两辆马车,昼夜不停地往丰城赶。 快到丰城时,顾长淮追上来了。 叶兰舟一看见他,眉头就拧起来了。 “不是让你别来了么?” 顾长淮眼珠子一斜,既狡黠又得意:“我得跟着你去京城,岂能不来?” “然而我并没有打算带你去。”叶兰舟耸耸肩,一个白眼甩过去。 顾长淮满不在乎地道:“你不带我,我就自个儿跟着,反正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你!”叶兰舟呼吸一滞,太阳穴直突突。 顾长淮放软语气央求:“你都能带这么多人了,还差多带我一个么?” “我可以保护你们,可以看家护院,还可以教孩子们武功,你上哪里花一份钱找我这么好的护院去?” 顾长淮厚着脸皮自吹自擂,听得叶兰舟一脑门子黑线。 这狗屁膏药,真是懒得搭理他! 回到丰城后,阿财过来禀报,说赵府派人来了两回,请夫人一回来,务必去赵府一趟。 叶兰舟让顾长淮先安置叶大福一家,她则去赵府。 —— 赵府,康泰院。 赵老夫人倚在美人靠上,眉头深锁,满脸愁容。 “你说这江夫人是怎么想的,京城权贵遍地,富贵逼人,她为何就不愿去呢?” 赵夫人来回踱着小碎步,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团团乱转。 “管家去请了两回,都说她不在府中,难不成她不愿进京,索性跑了?” 赵老夫人断然道:“那倒不会,她的儿女都还在府中,她不可能撇下儿女,独自离开。” “那又不是她的亲生儿女。”赵夫人在下首落座,满脸疑惑,“娘,您说这江夫人年纪轻轻,名利双收,她是如何能耐得住寂寞,独自拉扯六个孩子?” 赵老夫人眯着一双老眼,轻吁了口气,一脸敬佩地道:“兴许这就是高人与众不同之处吧。” 说话间,丫鬟来报,说江夫人来了,正往康泰院走来。 婆媳俩大喜,连忙整整衣裳,迎了出去。 京中来信,催了一遍又一遍,大有叶兰舟再不进京,他们就要亲自上门拿人的架势。 赵老夫人出身官家,庶女的身份并不得宠,嫁与富商之后,更是入不得娘家那帮子达官贵人之眼。 要不是每年流水样往娘家送银子,娘家人才不会搭理她呢。 如今赵老夫人举荐了个神医,很得娘家人赏识,她自然是想方设法也要说动叶兰舟进京,好使她和娘家人的关系更上一层楼。 叶兰舟刚到康泰院门口,就见赵府最尊贵的两位女主人一起迎了出来。 她心里亮如明镜,这趟京城之行,她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第160章 一切交给我来办 婆媳俩一看见叶兰舟风尘仆仆地过来,眉眼间还带着倦怠之色,连忙吩咐丫鬟上前搀扶,准备茶点。 “江夫人,你这是上哪儿去了?怎的如此憔悴?”赵夫人问。 叶兰舟坐下之后,喝了半盏茶,才笑着回答。 “我近日在家中炼药,缺了几味药材,就外出寻找去了。” “江夫人医术高明,时间宝贵,这等小事,交与府中下人便可,何必亲自跑一趟,去受那份风霜劳苦?” “医药之事,事关人命,不可不慎重。” 赵夫人肃然起敬:“是我无知妄言,还请江夫人莫要放在心上。” 叶兰舟淡淡道:“无妨。” 兜了一圈,赵老夫人又将话题往京城扯。 这一回,她不直接说举荐叶兰舟去京城行医,而是找了个托词。 “我娘家在京中为官,历经两朝,一直很得当今皇上信任。日前家中来信,说我弟妹病势沉重,已然遍请名医,然而药一罐子一罐子地用下去,却并未奏效。” “我弟妹乃是礼部侍郎夫人,诰封正三品淑人。我兄弟来信,恳请江夫人千万要拨冗去一趟京城,施妙手救我弟妹性命。” 赵老夫人说着站起身,扶着儿媳妇的手,向叶兰舟微微点头表示请求。 叶兰舟哪儿能不知道,所谓弟妹病重、亟待救命,不过是托词,为了骗她进京而已。 叶兰舟也揣着明白装糊涂,回道:“丰城到京城何止千里,路远迢迢,我家中孩儿年幼,将孩儿撇在家中独自出远门,我岂能安心?” “这个江夫人不必担心,我派人护送你们母子进京,定然将你们安全送到。” 叶兰舟不再作声,眉头微皱,似在沉吟斟酌。 赵老夫人急得都快冒汗了,却不敢催她。 好一会儿,叶兰舟才轻叹口气,仿佛下定了决心。 “老夫人待我一向礼遇有加,您老既然开了口,我自然是应允的。” 赵老夫人长舒一口气,赵夫人也松缓了神色,露出笑脸。 “儿媳,你且吩咐下去,即刻为江夫人准备车马盘缠、干粮食水,务必要好生送江夫人一家进京。” 赵夫人“哎”了一声,行礼退下。 “我家中人丁众多,孩子们年幼,身旁离不得人。此行千里路远,丫鬟婆子都要带上,怕是要老夫人多多费心了。” “无妨,你且安排好人手,派人知会管家一声便可。” 叶兰舟点点头,告辞离去。 她盘算了下,母子七人,巧枝巧花,鲁嬷嬷和大牛,这就十一人了。 紫兰和黄叶是粗使丫鬟,带不带都行。 红桃是贴身丫鬟,跟她一年多了,心思细腻、手脚勤快、做事稳妥,是要带上的。 至于家丁,阿福跟着二郎,阿禄跟着三郎,还有管家何全,这三个都是用惯了的。 如此算来,光是去京城的,至少就有十五人之多。 叶兰舟一下马车,就见叶大福一家老小、巧枝巧花姐妹俩在门口候着。 婆媳俩满脸堆笑,笑容中带着拘谨,小心翼翼的,不再如往日一般热切熟络。 第161章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叶兰舟皱了皱眉,心里有些膈应,但没说什么。 以前大家是邻居,乡里乡亲的,热切些没什么不好的。 如今他们是来给她做工的,有上下之分,才能安守本分,免得被这些家产财富迷花了眼,动了歪心思。 “兰舟……不,夫人,您回来啦!”福嫂子满脸堆笑地打招呼。 何管家说了,在这座江府中,夫人是至高无上的主子,其次是六位少爷和小姐,其余人等都是佣人。 男丁要自称“奴才”或“小人”,女佣自称“奴婢”,严格遵守尊卑等级,不可逾越。 叶兰舟听着福嫂子的称呼,暗暗叹了口气。 好在很快她就要拖家带口地进京城,再怎么不自在,也就这几天了。 一大群人跟着叶兰舟进了内院,何全叫过红桃,递给她一叠纸,让她呈给夫人。 “夫人,这是刘嬷嬷等人的卖身契,请您核查。” 叶兰舟接过纸张一一翻看,不禁皱起了眉头:“怎么回事?” “您吩咐顾护院安置他们,顾护院就将他们交给何管家。管家得知他们是入府做工的,就让他们签了卖身契。” 叶兰舟“啧”了一声,不悦道:“他们都是我特意请来看守门户的,不是卖入府中为奴为婢的,怎么能让他们签这种东西?” 她随手就要撕掉卖身契,刘婆子一把按住她的手,拦住了。 她诚惶诚恐地道:“兰舟……哦,不,夫人,管家说得对,咱们入府做工,就要有做佣人的样子,该签卖身契还是要签的。” “大娘,你们一家是我请来帮忙的,不是来做奴婢的。” 刘婆子摇摇头,环视一眼高屋阔院,慈祥又满足地笑了。 “兰舟,大娘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你不会亏待大娘的。” “老话说,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你如今是江府夫人,家大业大,该有的规矩还是要有的。” “你这就要去京城了,不知猴年马月才能回来。我们一家搬进来给你看家,走出门去,旁人问起,我们总要有个说法。” “主人走了,留下可靠的佣人看家护院,如此一来,我们名正言顺,不怕旁人乱嚼舌头,你在京城,也不必担心府中之事。” “倘若来日我们昏了头,黑了心,你拿着卖身契,随时可以按家法处置我们,或是扭送官府,不必有后顾之忧。” 刘婆子一番话深明大义,把叶兰舟感动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同样是老人,怎么她如此淳朴忠厚,而王婆子身为原主的亲生祖母,却恨不得要原主的命才痛快? 叶兰舟将一叠卖身契收进包里,点头应道:“大娘既然这样说,那我就收下了。” 何全给的卖身银子是按照市价来的,叶兰舟按照每人五十两的标准补齐,和巧枝巧花姐妹俩一样,不偏不向。 何全给叶大福一家安排的住所在南房,夫妻俩一间,家和家乐共住一间。 刘婆子住在后院,巧枝巧花姐妹俩也在后院。 次日上午,三家店铺的掌柜入府,叶兰舟交代了账目、银票的交接事宜。 第162章 进京算总账 一旦出现重大事情,若是掌柜的无法决定,就派人快马送信至京城,由叶兰舟来定夺。 她也会时不时送信回来,了解情况。 府中的家丁丫鬟,都是何府送过来的,连同卖身契一并交给叶兰舟。 叶兰舟要带他们去京城,他们自然是求之不得。 傍晚,紫兰和黄叶托红桃向叶兰舟说情,阿财、阿寿、阿喜也托何全求情,请求跟着一同进京。 叶兰舟没答应,但给他们每人涨了二钱银子的月钱,提拔叶大福做管家,刘婆子做管事嬷嬷。 如今府中的粗使丫鬟每个月是一两银子的月钱,小厮一两二钱,叶大福二两,刘婆子一两半,赵婶子一两半,家和家乐做不了什么活,以读书为主,每人给一两银子,纯属贴补。 由于府中管吃管住,挣得的银子全部能存住,可比在叶家村辛苦劳作要好到了天上,一家人十分满意,对叶兰舟更是千恩万谢。 —— 一大早,赵府派了八辆马车来。 叶兰舟和红桃乘坐一辆,大郎和大牛、何全一辆,二郎和阿福一辆、三郎和阿禄一辆,鲁嬷嬷带着四郎五郎一辆,巧枝巧花姐妹俩带着幺妹一辆。 另有一辆马车装着行李,一辆马车装着赵府赠送的礼物,排着几十米的长队,浩浩荡荡地出发。 听说叶兰舟要去京城行医,何家、刘家、许家也都送了重礼。 人人都想着,叶兰舟这一去,必然飞黄腾达,前途无量。 跟她打好关系,来日兴许有求到她门上的时候。 再不济,哪天出个什么意外,就是上门求医,都能比旁人少排两天队。 还没出丰城,马车就增加到了十一辆,各家又派了几个护院,保护叶兰舟母子进京,将队伍拉得老长,声势浩大,十分惹眼。 顾长淮知道叶兰舟不肯带他去,他也就没多费口舌,等马车出了门,他自己骑上一匹马,在队伍最后面跟着。 叶兰舟要是去别处,严厉拒绝之下,顾长淮还有可能心灰意冷,就此作罢。 可她偏偏是要去京城,哪怕是钢刀架颈,顾长淮也必须要跟着去。 每每想到京城,顾长淮的脑中就是一片猩红的血海,海上烈火熊熊,悲惨绝伦,堪称人间炼狱。 躲了那么多年,如今,他终于要回去了。 既然他回去了,那么有些账,势必要算清楚。 —— 旁人兴许不清楚,但赵家人心知肚明,叶兰舟这一去,那就是平步青云,扶摇直上。 以前叶兰舟就是赵家的座上宾,如今更是恨不得将她当祖宗供起来。 护送叶兰舟母子进京的,是赵老爷的长子,叫赵昇,生得皮白肉嫩,眉眼清秀。 赵昇二十五六岁的年纪,前几年捐了个监生,一直在国子监读书,此番特意从京城赶回来,专程为叶兰舟母子领路。 白天赶路,晚上休息,一旦叶兰舟或是孩子们表现出疲累之态,赵昇就会下令就近住宿,等他们休息好了再走。 走走停停,等到了京城,已经是八月十二了。 第163章 太抢手了 巍峨的城墙连绵不绝,一眼望不到尽头。 守城的官兵披坚执锐,威武不凡。 一众家丁丫鬟纷纷从马车帘子往外张望,赞叹连连。 红桃也是满眼惊奇:“夫人,这京城不愧是京城,单就城墙,就比丰城的威武气派多了!” 叶兰舟前世什么没见过,故宫啊,长城啊,明清皇陵啊,跟这些气派的建筑比起来,区区一座城门而已,还不足以令她大惊小怪。 城门的盘查很严格,赵昇迎上去说了好一会儿话,官兵又盘查过每一辆马车,这才放行。 一进城门,就有个穿一袭青蓝衣衫的中年男人迎上来,满脸堆笑地作揖问候。 “这位就是江夫人吧?小人李德旺,奉何老爷之命在此恭候多日了。何老爷已为夫人置下一所宅院,一应家具物事皆已齐备,夫人请随小人来。” 叶兰舟眉头一挑,心里暗暗给何耀祖点了个赞。 他果然是个信守承诺之人,当初发愿,谁要是能为他治好痼疾,得个一儿半女,他就以半副身家相赠。 叶兰舟虽然没要他半副身家,但他始终记得这份承诺。 如今叶兰舟举家迁往京城,他就在京城置了宅院。 叶兰舟刚要答应,赵昇却拉长脸给驳了回去。 “你去回你家老爷,我赵府邀请江夫人前来京城,一路护送,自然事事皆为江夫人安排妥当,住所之事,不劳何老爷费心。” 叶兰舟皱了皱眉,抬手制止。 赵府举荐她来京城,纯是为了自身利益着想。 而何府为她置办一切,固然有那么几分私心,但其中至少有一半是为着那份承诺。 况且她对外宣称是何夫人陈氏的远房表妹,自然是要跟何府更亲近些。 “多谢赵公子好意,这一路已然令尊府劳心破费,既然何老爷已经备下宅院,那我们这就过去,也省事些。这一程舟车劳顿,大家也都累了,能早些休息,再好不过了。” 赵昇有些急了,连忙说道:“江夫人有所不知,您还没启程,家父已在京中为您备下一所三进宅院,仆从车马一应俱全,就在朱雀大街,方才我已命人回府通禀,待咱们入府,晚膳也该备好了。” 李德旺见状,不顾赵昇身份尊贵,连忙赔着笑脸道:“夫人,咱们府院就在前方青龙大街,咱们是从东城门进城,再往前走两条街就到,至多不过半个时辰。” 赵昇想请叶兰舟去朱雀大街中赵府备下的府邸,连连说好话,说那府邸如何如何好,东西如何如何齐备,赵府盛情相邀,还请江夫人莫要推辞。 叶兰舟懒洋洋地靠着软垫,打了个呵欠。 “赵公子的好意,我心领了。今日天色已晚,就先去青龙大街歇息吧。” 她之所以来京城,乃是迫于形势,不得不来,但那并不代表,她就愿意给赵家当牛做马,为他们谋利。 赵昇急了,还想再说什么,叶兰舟已经吩咐马车前行。 赵昇见她态度坚决,急得一脑门子汗,却又不敢强硬违抗,生怕把她惹恼了,反而会对赵家不利。 第164章 无能就是无能 马车在一座三进的宅院停下,红桃扶着叶兰舟下车。 站在宅院门前抬头打量,就见横匾上刻着“江府”两个大字,龙飞凤舞,苍劲有力,一看就是出自名家之手。 孩子们和家丁丫鬟都下了车,在叶兰舟身后紧跟着。 府中所有的下人都在门外迎候,分两列站着,低着头,毕恭毕敬。 叶兰舟带着孩子们走进府中,一路慢行慢看,将这座宅子粗粗打量一遍。 同样是三进三出的宅院,但比丰城那座要精致得多。 每一处雕花彩绘,每一棵花树卵石,都是精心雕琢过的。 古代的房价,丝毫不比现代低。 很多在京为官的士大夫,都是赁房而居,想买一座宅子,穷尽毕生之力尚不可得。 何耀祖置办这座宅院,没个数万两雪花银子,恐怕办不下来。 李德旺双手捧着一个小匣子,低着头毕恭毕敬地奉上。 “夫人,这是房契,请您核查。” 叶兰舟接过匣子看了一眼,随手装进包里。 李德旺带领全府的佣人,给叶兰舟行礼。 叶兰舟简单训话几句,申明府中规矩,之后就让他们下去各忙各的。 李德旺指挥家丁们搬卸行李,将各位主子的东西放置到相应的房屋。 赵昇跟着进来,满眼焦急地看着叶兰舟,欲言又止。 叶兰舟微笑道:“多谢赵公子一路护送,今日天色已晚,且我又是初初搬入,要忙活的杂事多着,就不留您用膳了。” 叶兰舟是寡妇,赵昇是外男,于情于理,都该避嫌。 逐客令下得如此明显,赵昇只好强压着满肚子的不快告辞。 出了江府,他直奔玄武大街。 玄武大街在北城区,是达官显贵的聚居地。 赵老夫人的娘家姓范,如今的家主是她兄弟,叫范正举,官居礼部侍郎。 范正举有两个儿子,长子范文韬,进士及第,官拜从七品中书舍人。 次子范文进是个草包,酷爱脂粉香,终日流连烟花之地,醉生梦死。 叶兰舟离京城还有二十里地,范府已经收到消息。 管家早已在门口候着,赵昇一来,就被引至前厅去见范正举。 “甥儿拜见舅父,请舅父安。”赵昇跪下磕头。 范正举忙问道:“江夫人可安置好了?” 赵昇讪讪地道:“甥儿无能,江夫人跟着何府的人走了。” “什么?!”范正举大惊失色,“你这混账!你可知江夫人对我范家有多重要,你竟让她跟着何府走了!” 范正举气得踹了赵昇一脚,赵昇身子晃了晃,满脸惶恐。 “回舅父的话,那江夫人原是何夫人的远房表妹,江夫人在丰城的宅邸田地,全是何耀祖所赠。此番江夫人入京,何府备了厚礼,并安排家丁护院一路护送。何耀祖早在京中置下宅院、家下仆从一应俱全。我等方一进城,管家便已在迎候。” 范正举懒得听他多说,拍着桌子怒喝:“无能就是无能,休得狡辩!” “是。”赵昇垂眉敛目,心里虽然不服气,但事关重大,他也只能听任处置。 范文韬想了想,说道:“爹,咱们虽然失了先机,但一路护送,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依孩儿之见,明日让表弟登门拜访,将房契送上。江夫人即便是住在何家置办的宅子中,但她只要收下咱们的礼物,往后自会襄助咱们。” 范正举叹了口气:“眼下也只好如此了。” 他瞪一眼赵昇,恨铁不成钢地呵斥:“你可要打起精神,务必令江夫人收下房契。要是再办砸了,可别怪我这个做舅父的不饶你!” 赵昇连连磕头:“是是是,甥儿必定尽心竭力,请舅父放心!” 赵家在丰城财雄势大,县太爷都要让其三分,赵昇一向是鼻孔长在头顶上的。 然而在京城,大街上掉块砖,都能砸死一大把当官的,他连个屁都不算,只能夹着尾巴做人。 第165章 强行送礼 一大早,叶兰舟就起身了,将阖府上下叫到跟前。 何全依然是管家,鲁嬷嬷是管事嬷嬷。 大牛跟着大郎,阿福跟着二郎,阿禄跟着三郎,鲁嬷嬷照顾四郎,巧枝跟着五郎,巧花照顾幺妹。 叶兰舟带过来的人手,全部是一等丫鬟、一等家丁,何府给安排的人手则全部分去做洒扫粗活。 李德旺是个屡试不第的秀才,有些学问,就被安排去做账房先生。 府中一切齐备,做好人员安排,一切便步入正轨。 红桃进言:“夫人,今日已是八月十三,再过两日便是中秋。这是咱们在京城的头一个中秋,该热闹热闹才好。” 叶兰舟点头应允:“你与管家看着办吧。” 红桃领命,喜上眉梢。 她才十七八岁的年纪,喜欢热闹,来到京城这等满目繁华之地,自然迫不及待想见识见识。 “李德旺,你且多留意着些,为少爷们聘个好些的教书先生。” “是,夫人,小人这就寻去。” 安排完毕,打发下人各忙各的,巧花凑上前去,轻轻拉了拉叶兰舟的衣袖。 “兰舟姐……啊,不,夫人,我……奴婢……” 巧花才十三岁,瘦瘦小小的,还是个孩子,此刻骨碌着一双大眼睛,吞吞吐吐的。 一时半会的,她还接受不了身份的转变,总是忘记要对叶兰舟用尊称。 叶兰舟温声问道:“何事?你只管说就是。” “夫人,奴婢还没来过京城,想出去瞧瞧。” 巧枝连忙拉她,瞪她一眼,轻轻摇了摇头。 巧枝十五了,比巧花要稳重些,在这个时代,已经是大姑娘,可以许人家了。 叶兰舟笑道:“好吧,等早膳罢,叫李德旺领你们到处逛逛。” 说话间,门房来报,说昨日来府上的那位公子求见。 叶兰舟吩咐下去,让赵昇去前厅待茶,她随后就来。 她就知道,赵家花了这老大功夫将她送进京城,不可能就这么潦草收场。 赵昇今日前来,必有所求。 叶兰舟换了身衣裳,由红桃扶着,去前厅见客。 赵昇正在客座品茶,见叶兰舟过来,连忙站起身作揖。 “小生见过江夫人。” “赵公子不必多礼,请坐。” 赵昇落座,先说了几句客套话,问候叶兰舟母子来京之后是否习惯,接着话锋一转,提到朱雀大街那套宅子。 “夫人尚未动身之时,家父已经为夫人置办好一切,只等夫人来京便可入住。夫人既已入住此处,再做搬迁也是诸多辛劳。这是朱雀大街那套宅子的房契,请夫人收下。” 赵昇将一纸房契送上,交给红桃。 红桃看向叶兰舟,以目光请示。 叶兰舟呷了口茶,淡笑道:“自我到丰城以来,承蒙贵府不弃,多般照拂,我心内已然过意不去。如此重礼,我属实受之有愧,还请赵公子收回,并替我谢过令尊。” “家父盛情拳拳,再三叮嘱小生,务必要请江夫人收下,江夫人千万莫要推辞。” 叶兰舟微笑婉拒:“我乃寡居之人,府中并无成年男子,不便待客。赵公子,请恕我失陪。” 叶兰舟起身就要走,赵昇急了,疾步上前,不由分说地将房契塞进红桃手中。 “江夫人,小生今日奉舅父之命,前来请江夫人过府为舅母治病。” 赵府说动叶兰舟来京城,就是打着为范夫人治病的旗号。 这个理由,叶兰舟自然不会推辞。 “既如此,赵公子请稍后,待我略作收拾。” 叶兰舟示意红桃将房契还回去,赵昇却背着手,说什么也不肯收,一个劲儿劝叶兰舟收下。 叶兰舟皱了皱眉,轻叹口气,示意红桃收起房契,去拿药箱等物品,即刻前往范府行医。 赵家和范家既然千方百计哄她进京,便是打定主意要拉拢她,她即便不收这座宅院,也无法跟两家撇清干系。 第166章 别轻举妄动 红桃去收拾东西的功夫,叶兰舟将大郎叫到身边来。 与巧枝巧花的欢天喜地截然相反,大郎脸色发白,嘴唇紧抿,低垂的眼帘遮住了情绪。 叶兰舟不用看都知道,这孩子此刻正万分悲痛。 “大郎,一会儿上街,我有几句话要叮嘱你。” “请娘吩咐。”大郎的声音闷沉闷沉的。 叶兰舟轻叹了口气,拉着他在自己身边坐下,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知道,回到这个地方,你心里一定很难过。可是孩子,再难过你也得忍着,不去想,更不能去看。” 大郎惊愕地抬眸:“娘,您知道我……” 叶兰舟竖起一根食指,在唇畔比了个“嘘——”的手势。 “当初在叶家村那种小地方,你们都不得不隐姓埋名,保全自身。如今回到京城,更是步步危机,一着不慎,便有可能死无葬身之地。” “孩子,你若是还存着那份心思,便要懂得隐忍蛰伏,在没有足够的力量为你祖父翻案雪冤之前,决不能暴露身份。” 大郎咬着嘴唇,凝目瞧着叶兰舟。 那小眼神既委屈又可怜,满是压抑的痛苦。 叶兰舟心疼不已,可如今孩子们都是钦犯的身份,一旦身份暴露,就是杀身之祸。 他们要是凉了,那祖辈的冤屈就彻底没人去洗雪了。 “你要记得,你姓江,名忍冬,是我叶兰舟的儿子。” 大郎红着眼圈,噙着泪点了点头:“娘,我记住了。” 巧花一提出想出门逛逛,大郎首先想到的,就是去原先的定国将军府。 虽说不能光明正大地祭拜,能去凭吊一番,也是身为子孙的心意。 叶兰舟拍拍大郎的肩膀,起身走了。 大郎追到门口,扒着门框,红着眼圈望着叶兰舟的背影,许久才深吸一口气,去找弟弟妹妹们。 变故发生时,四郎还没出生。 这些年疲于奔命,江阿大也没对他说过自己的身世。 只有大郎、二郎、三郎知道这一切,大郎转述完叶兰舟的叮嘱,哥儿几个都红了眼眶。 半晌,二郎毅然道:“大哥,你放心,我们不会轻举妄动的!” 三郎也用力点头,他最崇拜祖父和父亲,从小就立志要做像他们一样的人,将来征战沙场、建功立业。 叶兰舟出府不久,李德旺就领着一干人等出府,四处去转转。 由于离开京城年数太久,彼时孩子们年纪太小,对于京城,他们几乎没什么印象了。 巧枝巧花东张西望,对什么都感到无比新奇。 大郎、二郎、三郎也尽可能不让自己的脸色太过沉重,以免引起怀疑。 四郎、五郎、幺妹还小,吵着要买好吃的好玩的。 大牛负责跑腿,买了桂花糕、豌豆黄、冰糖葫芦等,怀里塞得满满的,随时供三个小的吃喝。 大郎瞧着他,不禁有些羡慕。 都说大牛傻,可在他看来,大牛才是最快乐的那个。 鲁嬷嬷抱着幺妹,低着头只管走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大郎有些诧异,于是走过去问道:“嬷嬷,你怎么了?” 第167章 这两个人都怪怪的 鲁嬷嬷神不守舍的,没听见大郎的问话。 “嬷嬷?嬷嬷?” 大郎又叫了两声,鲁嬷嬷才猛然回神,身子明显一哆嗦。 “嬷嬷,你在想什么呢?我都叫你好几声了!” 鲁嬷嬷连忙赔笑脸:“大少爷有何吩咐?” “没,就是见嬷嬷心不在焉,可是身子不适?”大郎关切地问。 鲁嬷嬷硬挤出一脸微笑:“并无不适,多谢大少爷垂问。” 大郎点点头,回头一看,却见顾长淮面无表情,落在后头一丈远近。 他不由纳闷起来。 顾师傅虽然年纪比他们大了不少,但有时候比他们还要孩子气,最爱热闹。 怎么今日街上如此热闹,顾师傅却半点儿都提不起来兴致? 大郎看看鲁嬷嬷,再看看顾长淮,疑惑地摇了摇头,暗暗嘀咕。 这两个人都怪怪的。 孩子们到底年纪小,很快就被京城的繁华迷了眼,开心起来。 转过街角时,大郎忽然看见一个人,正低着头走进对面的酒楼。 由于隔着一段距离,那人的眉眼五官看不太清楚,但能明显看出来,他右手臂的衣袖是空的,扎在腰间,左手提着一把没出鞘的刀。 大郎心头一紧,眉头拧了起来。 —— 叶兰舟跟随赵昇前往范府,一下马车,范府的管家就笑眯眯地迎了上来。 “这位就是神医江夫人吧?江夫人快请进,我家夫人等候多时了。” 叶兰舟微微一笑,跟着管家入内。 范府的宅院是四进四出的,修得十分华丽,处处金碧辉煌,透着一派富贵气象。 要不是有官位品级的限制,不能逾越,恐怕范府能修得比王府都宏伟贵气。 叶兰舟心里暗道,京城寸土寸金,区区四品官,能住得起这样豪华的宅子,不用说,赵府没少往外掏银子。 管家迎着叶兰舟走到垂花门前,早有嬷嬷在等候着,向叶兰舟行了礼,领她进内院。 “奴婢请江夫人安,我家夫人有请。” 进了内室,就见一位五十岁出头的妇人正端坐在上首,面色红润,精神头儿极好,脸上连皱纹都没几条,半点病态都没有。 一看见叶兰舟进来,范夫人就笑吟吟地道:“这位就是江夫人吧,果然如传闻中一般年轻俊秀,气度不凡。快快快,快请坐。杏儿,为江夫人奉茶。” 嬷嬷引着叶兰舟入座,侍立在范夫人身侧的丫鬟立即捧着茶盏上前,脆生生道:“江夫人请用茶。” 叶兰舟是平民,范夫人是官太太,论理,叶兰舟是要给范夫人行礼问安的。 但范夫人笑脸相迎,十分热情,根本没摆半点官太太的架子。 叶兰舟心里明镜似的。 虽然京城遍地权贵,四品官着实算不得什么大人物,但范夫人如此客气,显然所求之事非同小可。 叶兰舟微微一笑,不慌不忙地道:“多谢夫人。” 她接过茶盏,浅浅呷了一口,放在小几上。 范夫人这才扶了扶额,轻叹口气:“许是近日时气不好,我总觉得浑身乏力,头疼畏寒,请江夫人为我瞧瞧,可是有什么不好。” 叶兰舟心想,倒是个委婉含蓄的人,先兜个圈子,而不是直入主题。 第168章 互飙演技 范夫人要演戏,叶兰舟也不好拆穿,于是上前给她把脉。 范夫人好得很,没病没灾的,但她既然说自己哪儿哪儿不好,叶兰舟也不拆穿,就开了张滋补气血的方子。 范夫人一通夸赞,兜了半天圈子,总算是往主题上扯去。 “江夫人医术高明,我虽远在京中,亦是有所耳闻。如今有位贵人抱恙,遍请名医不得奏效。我家老爷为此忧心忡忡,郁怀难解。不知江夫人可肯施展妙手,为我家老爷解忧?” 范夫人不直言为贵人解忧,而是先提到她家老爷,那意思明明白白,就是要叶兰舟以范府门客的身份前去行医。 如此一来,只要能治好那位贵人的病,范府首先得个举荐能人之功。 叶兰舟沉思细想,默不作声。 范夫人瞧着她,心下忐忑。 十年来,多少达官贵人满世界地延请名医,想要治好那位贵人的病,却没起到半分疗效。 范府举荐叶兰舟,若是不成,也在意料之中,不会受到怪罪。 若是成了,从此平步青云,扶摇直上。 “江夫人?”范夫人见她出神,轻声催促。 叶兰舟不动声色地道:“夫人如此青眼,我实在惶恐万分。我不过是区区乡野游医,哪有资格为京中贵人治病?夫人此言,实在折煞我了。” “江夫人医术通神,丰城人尽皆知,你又何必妄自菲薄?”范夫人急忙劝说。 叶兰舟面含浅笑,由着她吧啦吧啦。 半晌,范夫人嘴皮子都快磨破了,口干舌燥,叶兰舟依然端坐,不为所动。 范府有求于她,自然不会轻易放弃。 可她也不能轻易答应,否则显得她多乐意巴着范府似的,反而令范府不将她放在眼里。 前世叶兰舟是叱咤风云的战部统领,如今即便沦为山村寡妇,那也不是能让人随意差遣驱使的。 范夫人急得脑门见汗,却连半句重话都不敢说。 本朝律例,官员六十致仕。 范正举已经五十出头,再有几年就该告老还乡了。 若是不能借由举荐名医立功,为长子范文韬谋个好前程,等范正举一下来,范家的荣华富贵就到头了。 因此,范家上下都对叶兰舟格外客气,半点没拿官威压人,就是生怕叶兰舟心里不痛快,不肯尽力为贵人医治。 赵老夫人来信中说,叶兰舟此人淡泊名利,无心入京,只愿在丰城行医,平淡一生。赵府送了多少重礼,又拿她的子女说事,她才肯来京城。 范夫人灵机一动,说道:“听闻江夫人子女众多,你一个年轻女子,属实不易。” 叶兰舟眉头一挑,知道她是要打感情牌,于是来了个顺水推舟。 “先夫去得早,我既入江家门,不论多难,总要将孩子们拉扯大,否则来日黄泉相见,我怎有面目去见先夫?” 范夫人唏嘘不已,感慨一番女人不容易,接着话锋一转,开始利诱。 “我家老爷官居礼部侍郎,乃是状元及第,犬子文韬亦为进士出身。只要夫人愿意出手,我定说服我家老爷,收令郎为徒。只待我家老爷每日从礼部办差回府,便为令郎授课。江夫人意下如何?” 叶兰舟之所以愿意来京城,一半是形势所迫,另一半就是为了孩子们。 第169章 你猜我瞧见谁了 状元及第,堪称当代文豪。 能拜礼部侍郎为师,得状元郎亲授功课,再好不过了。 叶兰舟又想了好一会儿,才勉为其难地点头答应下来。 “那我今日傍晚,便带犬子登门拜师。” 范夫人一听,顿时喜笑颜开,连忙命人好生送叶兰舟回府。 叶兰舟一上马车,就见车厢里堆了不少锦盒木匣,都是范府赠送的礼物。 不用说,那位贵人身份非比寻常。 叶兰舟暗自猜测,若是一般的达官贵人,范府即便要巴结,也不至于如此殷勤,巴巴地将她从丰城请来,又是收孩子们为徒,又是厚礼相赠。 难不成,那位贵人是宫里的? 回到江府,孩子们还没回来。 家丁将礼物一一搬卸下来,叶兰舟翻看一遍,不外乎金银珠宝、绫罗绸缎。 有丰城四大家族的大手笔在前,这点子礼物其实算不得什么。 她就没将东西往库房里存,布匹全都拿去做成衣裳,珠宝留着自己戴,玉佩则给孩子们分了。 后半晌,孩子们兴高采烈地回来了。 那一张张小脸红扑扑的,额头闪着汗水。 大牛两手拎着、背上背着、脖子上挂着,满满当当的。 “娘!我们回来啦!”三郎大嚷大叫。 四郎飞快地跑到叶兰舟面前,小手举着一串啃了两颗的冰糖葫芦,踮着脚尖往叶兰舟面前递。 “娘,好吃!您吃!” 叶兰舟蹲下身子,咬了一颗山楂,笑着揉揉他的小脑瓜:“你也吃。” 四郎嘿嘿笑,又让五郎和幺妹各咬一颗,他才津津有味地吃起来。 大郎一脸严肃,对叶兰舟说:“娘,您猜我瞧见谁了?” “谁?” 叶兰舟挑了挑眉,这小子表情凝重,该不会进京第一天就出岔子吧? “那个断臂男人!”大郎压低声音,警惕地环视一圈四周,“就是咱们在长林镇上救的那个断臂骑士!” 叶兰舟眉头一皱,初八? 随即释然。 容漓本就是从京城去长林镇剿匪的,后因鼠疫横行之故回京。 在京城遇见,也是正常。 只是叶兰舟万万没想到,相遇会来得这样快。 之前她在离京千里之遥的长林镇,容漓不用担心她会出卖他,留她一命也不打紧。 如今她来到京城,就在容漓眼皮子底下晃荡,也不知他会不会有所担忧,选择除掉后患,一劳永逸。 叶兰舟想了想,决定主动上门,拜谢容漓赏赐,以除他心中担忧。 叶兰舟叫过孩子们,让他们立即去沐浴更衣,收拾齐整,带他们去范府拜师。 上了马车,叶兰舟将拜师之事说了一遍。 三郎脸一垮,嘴撅得老高,满脸不乐意。 大郎很高兴,他很喜欢读书。 他一直都知道,将来想要为祖父翻案,为家族洗雪冤屈,就必须要当大官,否则便没能力翻案。 想要入朝为官,不外乎文武两条路可走。 要么走科举之路,要么从军,建功立业,封侯拜将。 而不论哪一条路,都是荆棘丛生,艰险异常,即便穷尽一生,也未必能得偿所愿。 第170章 老狐狸的算计 到范府门前下了马车,管家已经在等候了。 “江夫人,我家老爷夫人有请,请您携同少爷们这边来。” 叶兰舟带着五个儿子,跟着管家一路来到上院。 这座院子叫听松苑,左右两边有跨院相连,分别住着范正举的两个儿子。 范正举和范夫人正在客厅等候。 叶兰舟领着孩子们进来,就听范夫人笑呵呵道:“江夫人来了,几位令郎真是玉雪可爱,眼神透着一股子机灵劲儿,将来必定大有作为。” 叶兰舟见了礼,笑着谦虚两句。 范正举五十岁出头,生得面皮白净,五官端正,不胖不瘦,气质儒雅。 “听闻江夫人之子正在聘请西席,我愿收令郎为徒,亲授功课,不知江夫人意下如何?” 叶兰舟微笑应对,不卑不亢。 “范大人文惊当世,名满天下,犬子若能得蒙大人垂怜,收归门下,那再好不过了。” 她嘴上说着再好不过了,眼神依然淡淡的,不见半点惊喜激动之色。 好像被状元郎收为弟子,只是一件很平常的小事,不值得激动。 范正举不由有些气闷,但如今是他范正举有求于叶兰舟,他自然不能拿架子。 叶兰舟让孩子们一一做自我介绍,大郎首先说自己姓江名忍冬,今年十一岁,排行老大,小名大郎。 二郎接着介绍道:“学生江半夏,年十岁,排行老二。” 叶兰舟听得十分满意,连连点头。 说实在的,她当初给孩子们取名,不过是根据他们的出生季节随口一取。 过了一年半,她都忘了,他们还记得。 孩子们一一介绍完毕,范正举捋着山羊胡子说道:“大郎二郎三郎四郎我便收下,五郎尚且年幼,晚一年再入学吧。” 五郎刚满四岁,贪吃贪玩,半点念书的心思都没有。 叶兰舟看着那懵懂的孩子,不由叹了口气。 那就再让他多玩一年吧。 四个孩子向范正举跪下磕头,行拜师礼。 叶兰舟备了一份束修,是一块端砚,质地细腻如玉,雕工精美绝伦,是何府赠送的。 叶兰舟从包里拿出用绸缎包裹的砚台,递给大郎,让大郎奉上。 大郎跪着呈上,态度毕恭毕敬。 范正举接过砚台一看,顿时两眼一亮,爱不释手,赞叹连连。 范夫人要留叶兰舟母子用晚膳,叶兰舟借口家中还有个小女儿,刚来京城,不放心长时间留她一人在府中,便带着孩子们告辞了。 范夫人有些疑惑,问道:“老爷,妾身瞧那四郎不过比五郎大七八个月,怎的您收下四郎,却不肯收五郎?五郎已满四岁,也该开蒙了。” 范正举老谋深算地哼了声:“你懂什么?我乃礼部侍郎,管的就是科举考试,论才学,便是尚书也未必及我。” “她四个儿子都在我门下读书,至多不过三五个月,她自然能看出孩子们的长进。有四个大的做榜样,她自然希望我将五郎收归门下。” “我许她明年收下五郎,她便会尽心尽力为我范府做事。” 第171章 容漓的真实身份 范夫人恍然大悟,满脸堆笑地夸赞:“还是老爷深谋远虑。” “后日便是中秋,他们一家初到京城,人生地不熟,举目无亲,必然有思乡之感。” “夫人,你寻个由头,后日将他们阖家请至府中做客,务必热情周到,令其有宾至如归之感。” 范正举捋着胡须,摇头晃脑,眯着眸子感慨。 “像这种淡泊名利之人,需得动之以情,方能使他们心悦诚服,甘心为我做事。” 范夫人连连应声:“老爷请放心,妾身定然办妥。” 出来范府,叶兰舟带着孩子们上了马车,直奔江府。 回府后,她将李德旺叫到近前,吩咐他不必再请夫子了。 “我且问你,京中可有哪位贵人姓容?” 叶兰舟想来想去,要想让容漓不对她动杀心,最好的办法莫过于主动上门谢赏,光明正大地过去,好叫他知道,她很承他的情,不会与他为敌。 李德旺皱着眉头想了想,摇摇头道:“回夫人的话,京中并无容姓大户。” 叶兰舟也想过,容漓告诉她的未必是真名。 果不其然,他没说实话。 叶兰舟低眉沉思片刻,又问:“那京中可有姓漓贵人?” 李德旺笑了:“黎字乃是东黎皇姓,在这京城之中,但凡姓黎,非富即贵。” 当初从福嫂子口中得知什么太子沐王赈灾传闻之时,叶兰舟就想过,容漓很有可能是沐王的人,搞不好他自己就是个什么王爷。 “京城遍地权贵,我初来乍到,是该认认形势,免得来日不当心冲撞贵人,惹来无妄之灾。” “李德旺,你且说说,这京中权贵,都有哪些,分为什么派系?” 李德旺低着头想了半天,才说:“若论权贵,自然以皇家最为尊贵。景汉皇帝膝下有六位王爷,自长及幼,分别是太子、澄王、溯王、沐王、润王、溶王爷。” 叶兰舟听到这里,心头砰的一跳:“溶王爷?” 黎容,倒过来不就是容漓么? 李德旺听见叶兰舟嘀咕,于是接道:“这位溶王爷,年方二十有余,乃是诸位皇子中最幼之人。” 他向四周打量一圈,虽然只有红桃站在叶兰舟身侧,并无第四人,但他还是压低声音,做出小心翼翼的模样。 “听说这位溶王爷天生有异,一双瞳眸不是黑色,而是茶色,乃是克母之相,也正因此,他自幼便不受皇帝宠爱。” 叶兰舟眉心一跳,因为眸色异常而不受宠,呵,标准宫斗剧老套路。 “溶王的母妃,与沐王的母妃是嫡亲的姊妹。听说二位娘娘几乎同时有孕,同月生产,可惜溶王母妃难产,诞下溶王之后便撒手西去,溶王爷是由姨母高贵妃抚养长大。” 李德旺说得起劲,大男人八卦起来,劲头丝毫不输深宅妇人。 叶兰舟淡淡吩咐:“你先下去吧,好好做事。” 如今她已能确定,容漓就是黎溶,本朝皇帝幼子溶王爷。 她既然来了京城,自然是要尽快去拜访黎溶。 主动上门,可比被黎溶知道之后,派人上门要好得多。 第172章 王爷身子不爽 一大早,叶兰舟就亲自挑选了一份厚礼,带着红桃出门。 溶王府在北城区玄武大街上,整条街全是达官贵人的住所。 到了溶王府前,叶兰舟就下了马车,红桃捧着锦盒,主仆俩步行前去。 溶王府的门口,六名佩刀府兵把守着,闲杂人等一律不得靠近。 叶兰舟上前,对府兵说:“大人,我姓叶,乃初六大人旧友,求见初六大人,可否请大人为我通传?” 说着,一个五两的银锭子就塞了过去。 府兵眉眼一挑,上下打量叶兰舟一眼,掂了掂银锭子,这才露出笑脸。 “初六大人今日外出公干,不在府中。” “那初八大人可在?” 府兵眉头一皱,眼神一正。 找不到初六就找初八,这女子恐怕不是普通民妇。 “等着,我这就去通传。” 很快,初八就步履匆匆地赶了过来。 看见叶兰舟,他第一时间竟没认出来。 一年多不见,叶兰舟长高了,也长开了。 鹅蛋脸白皙细嫩,眉眼盈盈,精致如画,跟从前那副干瘪豆芽菜的模样判若两人。 她穿着淡青色衣裳,长发绾髻,鬓边斜插两支青色玉簪,虽不华丽,却有一股子莫名的雍容之感。 初八怔怔地问:“您是叶姑娘?” 叶兰舟抿嘴一笑,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我可不是什么姑娘,别人都叫我江夫人。” “江夫人?”初八又将叶兰舟从头到脚仔细打量一遍。 是了,她梳的是妇人髻,不再是初见时那不伦不类的麻花辫。 “您成亲了?”初八恍然大悟,难怪遍寻清远不着,原来她成亲了。 他惊喜之下,都没顾得问叶兰舟是来干什么的,直接就把人请进了王府。 府兵看得一愣一愣的,心里暗暗道了声好险。 看初八大人这热情劲儿,这女子必然有些来头。 初八迎着叶兰舟往王府内院走,边走边问:“叶姑娘……呃……江夫人,您何时来的京城?” “礼部侍郎家的夫人身子不适,请我进京诊治。我既然来了京城,自然是要来拜谢王爷的。” 初八眉头一挑,警惕地问道:“你怎知我家主子是溶王爷?” 叶兰舟呵的一声笑了:“初八,你当我是傻子?” 初八一愣,尴尬地挠了挠头,干笑了声。 “江夫人来得正好,您便是不来,我们也要去请您的,三个月前初六已经去清远县寻您了。” 叶兰舟诧异地问:“哦?为何?” 初八叹了口长气,满眼担忧:“王爷身子不爽,唉!您一看便知。” 叶兰舟心头一突,黎溶病了? 呵,那她来得可真是时候。 而且看初八对她的态度,半点恶意都没有,多半黎溶从来就没动过灭口的心思,是她想多了。 初八带着叶兰舟走到一处清雅的院子,扁额上写着硕大的“静思”二字。 “江夫人请稍候片刻,待我去通传。” 初八推门入内,叶兰舟则放眼打量四周。 这座小院不大,不是王府上房,应该只是一处清幽跨院,专门给黎溶养病用的。 院子虽小,精致无比,每一处细节都是精心打磨过的,处处透着贵气。 叶兰舟心道,皇家到底是皇家,最不受宠的皇子,都能住这么华贵的府邸。 第173章 他看不见 黎溶斜靠在榻上,面前布着一架棋坪,黑白棋子摆放得杂乱无章,好几颗都不在星位上,而是落到了格子里。 听见脚步声,黎溶姿势不变,淡漠问道:“何事?” “启禀王爷,叶姑娘来了,正在门外候着,可要让她进来?” 黎溶眯了眯眸子,问道:“在何处寻着的?” 初六离京三月有余,书信来了一封又一封,说遍寻清远县而不得。 初八一愣,回道:“不是初六寻着的,是礼部侍郎家的夫人身子不适,请她入京诊治。她念着王爷赏赐之恩,特意前来拜谢。” 黎溶低喃:“她自己来的?” 顿了顿,吩咐道:“让她进来。” “是。” 初八低着头退下,出了屋门,叫叶兰舟入内觐见。 叶兰舟皱了皱眉,心里有些膈应。 之前所见的都是小官小吏,要么使点银子,要么有求于她,她还没行过跪拜大礼。 黎溶是王爷,金字塔顶尖上的人物,今天这一跪,是万万躲不掉了。 进了内室,叶兰舟极快地抬眸环视一圈。 目光扫到黎溶的眼睛,她不禁愣了一下,忘了下跪行礼。 上次见到黎溶,是去年二月间,距今刚好一年半。 当初她还为黎溶的茶色双眸惊艳了一把,觉得很像是戴了美瞳,漂亮极了。 彼时他的眸子是带着点儿棕的金红色,清亮透彻,像大红袍的茶色。 然而现在,他的眸子颜色竟然变浅了,像泡过五六道的茶汤颜色。 淡淡的金色,掺着一点点微红,棕色很浅,无比瑰丽妖艳。 黎溶顺着脚步声抬眸望去,那双妖异的眸子里不带半点波澜。 叶兰舟忽然有种奇怪的直觉——他看不见。 一直觉得那双漂亮得过分的眸子里看不出半点情绪,从来没有任何起伏,现在想来,恐怕黎溶是有着奇怪的眼疾。 只是之前几次见面,叶兰舟都只是隔着一段距离看上一眼,既不能接近,又不能一直盯着不放,粗略一扫,没发现问题。 初八吭吭两声,轻声唤道:“江夫人,快见过王爷。” 叶兰舟这才屈膝行礼:“民妇江叶氏,给王爷请安。” 黎溶淡漠地道:“平身。” “谢王爷。” 叶兰舟站起身,盯着黎溶的眼睛。 黎溶的眼睛朝着叶兰舟的方向,但眼神空洞飘忽,无法聚焦。 他从小眼睛就不好,眼前就像蒙着一层雾,看什么都是模模糊糊的。 太医说,是因为宸妃娘娘在怀他时,吐得厉害,亏了身子,以至于胎气不足,落下了病根。 年岁越长,眸色越淡,视力越差 叶兰舟和初八那么大两个人,在他看来,只是一片稍微黯淡些的阴影,什么容貌、身材、服饰、发型,他一概看不见。 这些年延医问药,药渣都能堆成山了,病情却日渐严重,时至今日,已经快瞎了。 黎溶忽然开口,声音如眼神一般冷漠无温:“你在看我的眼睛?” 他的眼睛是整个皇室的禁忌,普通人谁要是敢盯着看,那绝对是要杀头的。 第174章 撇清干系 叶兰舟疑惑地道:“王爷的眼睛,似乎与一年前不大一样。” “哦?”黎溶语气淡淡。 初八焦急地看着叶兰舟,以眼神询问可有得治。 叶兰舟不慌不忙地道:“初次见到王爷,便觉得王爷的眼睛异于常人,那时只当是天赋异禀,并未曾多想。” 黎溶虽然看不见叶兰舟的脸,但多年眼疾困扰之下,他的听力早已远超常人数倍,细微的动静都能听清,可以准确无误地判断出叶兰舟的位置。 “今日再见,王爷的眸色越发浅了。若我所料不错,王爷当是眼疾缠身。” 这下初八彻底忍不住了,连忙问道:“江夫人,你既看出王爷身患眼疾,那你可有治法?” 黎溶闻言,眯了眯眸子。 江夫人? 原来她嫁了人,难怪遍寻叶大夫不着。 黎溶脸上没有表情,眼里没有情绪,细微的动作很快就恢复如常,半点没泄露情绪。 叶兰舟谨慎地道:“现在还不好说,得等我先检查之后再看。” 初八立即请示:“王爷,是否请江夫人即刻为您诊治?” “不急。”黎溶淡淡地道,“听说,你是登门求见?” 叶兰舟微微一笑,镇定自如地道:“若非王爷赏赐,此刻我还在穷山沟里苦哈哈地熬着,哪里有如今锦衣玉食的好日子过?” “当初得了王爷之赏,我便举家搬迁,去往富庶之地。这些日子行医治病,渐渐积累了些许名声。” “日前礼部侍郎的夫人身子不适,请我进京诊治。我既然来了京城,自然要亲自上门,叩谢王爷知遇之恩。” 几句话将搬家逃命之事撇得一干二净,又解释了来京缘由。 当初鼠疫解除之后,黎溶遵照约定,命县令代为行赏。 县令找不到叶兰舟,不好向黎溶交差,一直隐瞒,不敢上报。 直到三个月前,眼疾迅速恶化,初六前往清河县寻找叶兰舟,翻遍清河县每一寸土地都没找到,黎溶才知道叶兰舟搬家了。 既是嫁人,冠上夫姓,又搬了家,寻她不着,也是正常。 叶兰舟谢了恩,而后请示:“王爷,可否让我为您请脉检查?” 黎溶点点头。 叶兰舟上前为他把脉,左右手都把过来一遍,眉头不由得皱紧了。 脉象杂乱无章,问题很严重,偏偏杂乱得太厉害,给人一种无从下手之感。 “王爷目前视物如何?是完全瞧不见,还是能模模糊糊看见个暗影儿?” “略微可见些暗影。” “我就在王爷面前,王爷能瞧见我的脸么?” 黎溶睁大眼睛仔细辨认,缓了缓才回道:“大约能认出你穿着淡色衣裳。” 叶兰舟心里有了个大概,黎溶如今就是个睁眼瞎。 初八见她表情凝重,连忙问道:“江夫人,如何?” 叶兰舟沉思片刻,对初八说:“你先出去,关好门窗,莫要让人接近。” “这……”初八迟疑,“我乃王爷贴身侍卫,身负保护王爷之重责,寸步不得离开。” 叶兰舟不由笑了:“你怕我暗害王爷?” 第175章 奇怪的脉象 初八拧着眉头不作声。 “我如今住在青龙大街江府,府中尚有五子一女,若我胆敢有半分不轨之心,你大可灭我满门,诛我九族。” 初八依然板着脸,直挺挺地站着,仿佛一杆凛然有威的标枪。 黎溶淡声吩咐:“你先下去。” “王爷!”初八叫了一声,见黎溶面色淡然,迟疑了下,便退了出去。 王爷虽患眼疾,目不能视,但武功高强,整个皇室无出其右者。 江夫人一介弱质女流,即便心怀不轨,也伤不了王爷。 叶兰舟拿出一把医用瞳孔笔,对黎溶说:“王爷,请恕我冒犯了。” 她翻开黎溶的眼皮子,照着瞳孔仔细观察。 双侧瞳孔散大,对光反应迟钝,考虑视神经损伤。 叶兰舟收起瞳孔笔,取了黎溶的血样,盛放在试管里,打算等会儿回空间化验一下。 “王爷近期可有延请大夫医治?” “请过两位名医。” “能让我看看医案药方吗?” “叫初八领你去便可。” “那我且去看医案,待我看过,再来回禀王爷。” 叶兰舟行礼退下,开门走出内室。 黎溶目光呆滞地盯着她离去的方向,用尽全力凝神细看,只能勉强辨认出一道微微的暗影,似乎越来越模糊,很快就不见了。 他不禁有些灰心,眼帘低垂,叹了口长气。 自打娘胎就没离过药,命是保住了,可眼睛却废了。 生在皇家,任何一点瑕疵都有可能招来灭顶之灾。 而他生来克母,不招父皇待见,若非贵妃姨母垂怜,对他精心照顾,他根本活不到今日。 眼疾所带来的,不单单是身体上的残疾,更注定了不论他如何努力,都不可能成为储君,继承大统。 黎溶闭了闭眼,随手拂乱棋坪。 片刻,又努力睁大眼睛,一颗一颗地捡起棋子,借着暗影的深浅分辨黑白棋子,分别放入对应的棋罐。 —— 叶兰舟出来门,就见初八正伸长脖子盯着门口。 “江夫人,如何?王爷的病可有得治?” 叶兰舟表情凝重,道:“带我去看看王爷的医案药方。” “您请跟我来。” 初八带领叶兰舟来到书房,在墙壁挂画底下按了按,书架吱嘎嘎地旋转,顷刻间露出一道门来。 “江夫人,里边请。” 初八点了一盏灯,递给叶兰舟。 叶兰舟缓步进入,很快,书架又吱嘎嘎地响了。 她回头一看,门消失了。 密室不大,一片漆黑。 油灯能照亮的地方有限,灯光昏黄,看医案十分吃力。 叶兰舟拿出额灯戴上,环视四周。 四壁全是书架,只有门洞的地方留白。 半面墙的书架都堆满了,按照年月分门别类地归置好。 叶兰舟粗略一扫,发现这些医案是从二十三年前开始记录的。 打开最早的一份,是宸妃高氏的孕期医案记录。 “……每日晨起胸中烦恶,呕吐剧烈,乃至水米难进,数度昏厥……” “……宸妃体弱,愈加清减……” 再往后看,写着宸妃剧烈呕吐,一直吐到生,临产时已经瘦成了皮包骨头,肚子也不大。宸妃怀妊七月产子,产后出大红,药石无灵,当夜薨逝。 而黎溶出生时,不过三斤出头,哭声微弱,整个太医院的太医穷尽毕生医术,好不容易才保住他的命。 因着胎里不足,黎溶自幼体弱多病,不到一岁,就查出视力不佳。 叶兰舟将往后每年的医案都拿出一两份翻看,大致了解他的病情发展过程,最后重点查看今年的医案,看他都用了些什么药,取得什么效果,有什么不良反应。 第176章 可还有救 好半天,叶兰舟才走到门口,敲了敲门。 等候多时的初八立即打开机关,放叶兰舟出来。 “江夫人,如何?”初八迫不及待地问。 叶兰舟神情凝重地道:“带我去见王爷。” 回到静思园,叶兰舟对黎溶说:“我方才看过医案与药方,这半年来,王爷一共看了三位大夫,换了七张药方,每日药不离口。” “那些方子虽然都是针对眼疾的,但与王爷的病并不对症,且药性凶猛,已然对王爷的肝肾等脏器产生重大影响,导致脉象杂乱,无从下手。” 初八急了,打断叶兰舟的话,问道:“那该如何是好?” “那些药王爷全部停掉,先不要服用任何药物,以免药力影响到我的判断。待七日之后,我再来为王爷请脉。” “不服药,那王爷的眼疾将会急速恶化,这可如何是好?” 叶兰舟抿了下唇,再委婉的说辞,也改变不了事实,还是直说吧。 “恕我直言,王爷的眼疾,再恶化又能恶化到哪儿去?” 初八一愣,立即看向黎溶,满眼担忧,怕他承受不了。 病在黎溶身上,他最清楚不过。 叶兰舟的话虽然难听,却是事实。 他的眼睛只能略微见得些光,距离全瞎只有一步之遥,确实没有多少恶化的余地了。 “初八,好生送江夫人出去。” 初八领命,躬身行礼,领着叶兰舟退下。 出来静思园,初八忍不住埋怨。 “江夫人,您怎可对王爷说那种话?王爷承受恶疾折磨多年,已是痛苦不堪,您这话岂非雪上加霜?” 叶兰舟低着头不接话,暗自琢磨着。 黎溶的脉象杂乱无章,处处都是毛病,看起来像是这些年请的大夫太多太杂,吃的药过多过凶所致,可她总觉得还有哪儿不对劲。 只是那脉象属实太乱,她一时半会还找不到异常。 “江夫人!”初八不满,加重语气叫了一声。 叶兰舟叹口气,摊着手一脸无奈地道:“初八,你别怨我说话直,若是让王爷继续服药,他早晚死在那群庸医手里。” “你!”初八又惊又气,忍不住瞪她,“慎言!” 叶兰舟是初八的救命恩人,初八一直对她感恩戴德,听她口无遮拦,怕她惹祸上身,急得差点冲过去捂住她的嘴。 叶兰舟知道初八是为自己好,瞧着他那空荡荡的右边衣袖,不由得有些遗憾。 当时初八倒在她面前时,断臂不见了。 要是断臂还在,这年纪轻轻的小伙子,也不至于留下终身残疾。 “初八,你日日跟着王爷,有些话不必我挑明,你心里也该有数。” “王爷如今与一年前相比,瘦了足足一大圈,脸色灰暗,这是为何?” 初八眉头深锁,“啧”了一声,长长地叹气。 “就是因为吃了太多药,伤及肝肾等脏腑。若不停药,王爷眼疾尚未治愈,身子骨便叫那些药给拖垮了。” 初八一听,深以为然,不禁对叶兰舟多了几分期待。 “江夫人,您实话告诉我,王爷的病,可还有救?” 第177章 他俩太反常了 “暂无性命之忧,然眼疾病因未明,能不能治愈,我暂时也说不好。” 初八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只是化为一声长叹。 初八亲自将叶兰舟送出王府大门。 红桃还捧着锦盒在台阶下等候,脖子伸得老长,急得来回踱步,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 “夫人!”一看见叶兰舟,红桃就快步迎上去。 叶兰舟一拍脑门,失声笑了:“哎呀,我原是登门拜谢王爷,不想礼物忘了呈上。初八,这是我的一点心意,劳烦你帮我呈给王爷。” 初八收下锦盒,点了点头,吩咐府兵,以后叶兰舟求见,不必通传,直接放她进去。 —— 上了马车,红桃惊叹:“夫人,想不到您竟然是当朝王爷的座上宾,您可真是太厉害了!” 叶兰舟靠着车厢板壁,闭着眼睛养神,心里则在琢磨黎溶的病情。 根据医案来看,他的眼疾一直在恶化,只是速度很慢。 最近一年以来,恶化速度加快,相应的,用药也逐渐凶猛起来。 他比一年半以前瘦了不少,气色也明显变差。 亏得她来了,要不然,照这种用药方式下去,不出两三年,他就该油尽灯枯了。 回到江府,何全来报,说范府送来请帖,范夫人举办了一场中秋宴,邀请叶兰舟母子一同前往赴宴。 孩子们既然已经拜入范正举门下,叶兰舟也就不再推辞,亲自去库房挑选一些礼物,预备着明日以孩子们的名义,送给师父师母。 红桃跟着叶兰舟进入库房,帮她出主意选礼品。 银子以及真正珍贵的宝物,叶兰舟都收进了空间。 库房里的东西虽然值钱,却算不上珍贵,平日拿来送礼,人情往来,刚好合适。 明日是来到京城的第一个中秋,孩子们都很重视。 由于明天要去赴宴,今日便提前过中秋应个景儿。 从丰城带来的佣人一共八人,何府给安排了六人,共计十四名佣人。 叶兰舟给一等家丁丫鬟赏银二两,二等家丁丫鬟赏银一两,三等的粗使家丁丫鬟赏银半两,并且今日不用值守,家在京城的可以回家过节,其余人等可上街游玩或自行安排。 大伙儿兴高采烈,呼朋结伴地出府。 大牛嚷嚷着要去玩,鲁嬷嬷却愁眉不展,闷着头一声不吭。 叶兰舟问道:“嬷嬷,你怎么了?” 鲁嬷嬷摇摇头,硬挤出一副比哭还难看的笑脸:“奴婢没事。” “今日不用伺候了,你带大牛玩去吧。” 鲁嬷嬷犹豫片刻,应了声,扯着大牛走了。 大郎皱着眉头,对叶兰舟说:“娘,我觉得鲁嬷嬷有点反常。” “哦?” “还有顾师父,昨日我就觉得,他俩很奇怪。” 叶兰舟皱了皱眉,恍然想起,顾长淮似乎是很不对劲。 来京这一路,他安守本分,每日跟在车队最后,做好护卫工作。 到京之后,除了全部家丁丫鬟集中起来听候训话,她就没再见过顾长淮。 “顾师父呢?”叶兰舟随口问了一声。 大郎摇了摇头:“上午顾师父同我们一道读书习字练武,午膳后就没再见到他,方才领赏,他也不在。” 叶兰舟更纳闷了。 这小子怎么一来京城,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第178章 这不是找死么? 顾长淮回来时,已经是傍晚了。 他的眼圈有些发红,脸色很沉,身上带着酒气。 何全不悦地道:“顾护院,你身负守卫江府之责,不可饮酒,以免夜间出什么岔子,若你因酒误事,让夫人和少爷小姐们受了惊吓,那便是大罪过了。” 顾长淮没看他,脚步不停,径直走过。 何全有些恼,他是管家,除了主子以外,江府就数他最大。 顾长淮一个区区护院,竟敢无视他,这岂不是太没规矩? 更何况,顾长淮值夜在即,却醉酒而归,他数落他几句,原是管家分内之事,并无逾越。 何全小声嘀咕:“初来京城,不说小心行事,反倒放浪形骸。如此放纵,必惹祸患。” 他掉头就往内院去,见叶兰舟和孩子们坐在庭院里的桂花树下说笑,隔开一段距离就顿住脚步,躬身行礼。 “夫人,顾护院回来了。” 叶兰舟淡淡地“嗯”了一声,今日给家丁丫鬟们打赏放假,当时顾长淮不在,没领赏银。 “吩咐账房,给顾护院二两银子打赏。” 何全皱着眉头,语气老大不乐意:“夫人有所不知,顾护院喝得烂醉回府。小人数落他几句,他倒不以为然,对小人的叮嘱置之不理。” “是么?”叶兰舟挑了挑眉,有些奇怪。 她想起上次顾长淮喝醉,红着眼睛对她说,希望等他报了仇,她能给他一个机会。 等等—— 报仇! 叶兰舟唯一能想到的,也就是大义寨跟朝廷的过节。 黎溶亲自带人去清河县剿匪,而大义寨就是被清剿的对象。 该不会顾长淮说的报仇,就是找黎溶报仇吧? 叶兰舟浑身一激灵,脸色倏地变了。 臭小子,这不是找死是什么? 他找死也就罢了,可别把江府满门搭进去! 叶兰舟起身就要往前院去,走了两步,寒着脸吩咐道:“何全,你去叫顾护院来见我。” 何全眉眼间现出一丝喜色,夫人还是很维护他这个管家在下人中地位的。 “是,小人这就去。” 何全走后,叶兰舟吩咐大郎:“带弟弟妹妹们去后院玩。” 大郎抿了抿唇,意识到娘跟顾师父有要紧事相谈,也不多问,站起身就去抱幺妹。 二郎牵起五郎,三郎眨巴着眼睛道:“娘,您是要训斥顾师父吗?顾师父饮酒属实不该,可中秋将至,顾师父兴许是想念亲人,心中难受,您就原谅他吧。” “问问而已,你担心什么?快去吧。” 大郎单手抱着幺妹,一把拉起三郎:“走吧,娘的话你也敢不听了?” 三郎吐吐舌头,牵起四郎,跟着哥哥们朝后院走去。 妞妞赛虎不用叶兰舟吩咐,立即甩着大尾巴跟上,寸步不离地守护孩子们。 很快,顾长淮就来了。 他走到庭院中间,脚步顿住,歪着脑袋看了叶兰舟片刻,才又懒洋洋地提步,走到小方桌前三尺远近。 “夫人,您找我。” 顾长淮脸色微沉,眼神清冷,与以往死皮赖脸的模样判若两人。 叶兰舟眯着眼睛打量他,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这几日范府溶王府来回跑,忽视了顾长淮,没注意到异常。 大郎一说,她越想越对,此刻再看顾长淮,处处透着一股子诡异。 “顾长淮,你这些日子在做些什么?” 第179章 你是来报仇的? 顾长淮淡声答道:“白日在城中转了转,晚间上夜。” “就这样?”叶兰舟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顾长淮盯着她,看了一会子,蓦地扯唇笑了。 “不然呢?” 他这么一笑,宛然是之前嬉皮笑脸的模样。 叶兰舟暗暗嘀咕了声,奇怪,这小子一定有什么瞒着她。 倒不是说顾长淮不能有秘密,叶兰舟对他也没什么好奇心,只是他如今是江府护院,真要是惹出什么祸来,江府得落个连坐的下场。 叶兰舟想了想,试探着问:“来京城之前,你曾说过要报仇。顾长淮,你的仇人该不会就在京城吧?” 顾长淮皱了皱眉,薄唇抿起,不做声。 “你要报大义寨屡次被埋伏之仇?”叶兰舟的嗓音沉了,眉宇间写满严肃。 顾长淮立即否认:“夫人忘了?您曾说过,大义寨是盗匪,官兵剿匪,天经地义,我没什么可寻仇的。” 像是怕叶兰舟不信,顾长淮接道:“再说,我已经脱离大义寨,不再是盗匪,与朝廷不再对立,我自然不会去寻仇。” 叶兰舟凝目打量他,仔细分辨他话里的真假。 顾长淮坦然与她对视,接道:“大义寨如今已被解散,我爹娘以及兄弟们都过上了耕田打猎的日子,与寻常百姓无异。对他们来说,这也算是好事一桩,起码不必担惊受怕,得以安度余生。” 叶兰舟知道,假如顾长淮真有什么深仇大恨要报,她再怎么问,他都不会回答。 她也就没白费口舌,只冷声道:“你若有什么私仇要报,我不拦你。但是顾长淮,我自问没亏待你半分,若你要报仇,此刻便离开江府,你与江府再无相干,以免来日东窗事发,连累我江府上下满门。” 顾长淮深深地凝视叶兰舟,半晌笑了。 “兰舟,你放心,我绝不会连累你。” 他叫她“夫人”时,是以江府护院的身份回答东家的问题。 他叫她“兰舟”时,是以一个爱慕者的身份向心爱之人发誓。 叶兰舟心一沉。 这话的潜台词,不就是他的的确确是进京报仇来的么? 要是他知道带头剿匪的就是黎溶,而她目前正在给黎溶治病…… 啧,头大,脑瓜子嗡嗡的。 叶兰舟摆了摆手,不胜疲惫:“总之,我会不遗余力保护我和孩子们,谁要是敢做出伤害江府之事,谁就是我的仇人。” 顾长淮瞳孔一缩,眉心蹙起微微的褶痕。 她的语气并不如何严厉,但他却听出了决然与绝情的意味。 一旦他做出有损江府之事,她会毫不留情地对付他。 顾长淮想起当初幺妹失踪时,叶兰舟对付李虎的手段,颀长的身子不禁一绷,寒意泠泠。 他自然不会对不起她,可她的态度,未免令他心寒。 到底,他一腔热忱,她毫不在意。 “明日中秋,你去账房领二两银子,白日里想上哪儿转转都好,但务必谨记不可惹事生非。” 叶兰舟公事公办地叮嘱,如同叮嘱府中其他家丁丫鬟。 顾长淮默默地瞧着她,半晌咧了咧嘴,没应声,掉头走了。 叶兰舟挑了挑眉,心里暗道,熊孩子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 啧,总觉得这小子是个定时炸弹,保不准哪天就给她来个大“惊喜”,还是早点把他给打发了才稳妥。 第180章 不情之请 午后,范府的马车早早地过来迎接叶兰舟与孩子们。 孩子们还小,离不开人照应,叶兰舟便将红桃与鲁嬷嬷、巧枝、巧花都带了过去。 今日中秋,官员得一日休沐,不必上朝或至衙门办差。 入范府后,管家领着大郎、二郎、三郎、四郎去见范正举,嬷嬷领着叶兰舟和五郎、幺妹以及丫鬟婆子去内院见范夫人。 内院张灯结彩,一派喜气,节日氛围浓厚。 叶兰舟带着孩子们入内,行了礼,范夫人笑吟吟道:“今日中秋佳节,我想着,你们母子初来乍到,难免有凄冷落寞之感,便冒昧邀请你们过府做客,江夫人不会怪我多事吧?” 叶兰舟微笑道:“范夫人何出此言?您对我们母子多般照拂,我心里感激得很。” 范夫人招招手,将幺妹叫到跟前,左看看右看看,赞不绝口。 “这小丫头生得肤如凝脂,眉目如画,是个美人胚子。” 幺妹奶声奶气地道:“夫人才是一脸福相,像庙里的菩萨呢。” “是吗?这小嘴可真甜!”范夫人掩唇轻笑,“你几岁了?叫什么名字?” “回夫人的话,我叫秋桑,到十月二十八就满三岁了。” “秋桑,真是乖巧伶俐,招人欢喜。” 范夫人拿了块糕点给秋桑,秋桑糯糯地道:“多谢夫人。” 范夫人又把五郎叫过去问话,五郎是八月初一出生,刚满四岁。 跟母子三人闲话了会儿,引着他们在园子里逛了逛。 大郎等四兄弟给范正举请过安,见过范文韬、范文进二位师兄,也来内院给师母请安。 到了傍晚,宴席摆开。 四个大的跟着范正举在前厅饮宴,叶兰舟带着两个小的,在内院跟范夫人同桌共饮。 “今日中秋佳节,本是阖家团圆,不料我母子的到来,竟使得范大人与夫人分开过节,倒是我的罪过了。” 范夫人满脸堆笑,客气地道:“江夫人何罪之有?你能来府上做客,我求之不得呢。” 叶兰舟笑笑,敷衍了几句场面话。 范府的两位少夫人也在,大少夫人姓徐,二少夫人姓吴,席间不停地向叶兰舟敬酒。 孩子们拜在范正举门下,算起来,叶兰舟便与范夫人同辈,徐氏与吴氏以晚辈的身份招待贵客,热情又恭敬。 叶兰舟抹不开面子,没少喝酒。 宴罢,已然有六七分醉意。 范夫人亲自携着她手,送她出门。 “江夫人,我有一不情之请。” 叶兰舟虽然头晕脑胀,但意识还没彻底糊涂,一听“不情之请”四个字,就知道范夫人要说正事了。 “夫人但请吩咐。” “日前我曾对你提起,有位贵人身患恶疾之事。你若能为那位贵人治好恶疾,这一世的荣华富贵,便是稳了。” “哦?”叶兰舟笑了笑。 “明日午后,我派马车去府上接你,送你前去为贵人诊治,你看可好?” “夫人安排便是。”叶兰舟晃了晃脑袋,不胜酒力,“今日良辰佳节,不免多饮数杯,属实失态,让夫人见笑了。” 范夫人笑容满面:“来人,好生扶江夫人上马车,务必稳妥送江夫人回府。” 立时有两个丫鬟碎步上前,左右搀着,将叶兰舟扶上马车。 下了马车,门房迎上来,说有位断臂男子来过,送了不少礼物,正等着夫人回府清点。 叶兰舟摆了摆手:“放着吧。” 心里暗道,黎溶挺会来事,还给她打赏过节费。 第181章 初八的警告 午后,范府的马车如约而至。 叶兰舟带着红桃上了马车。 帘幔垂着,叶兰舟闭目养神,等马车停下,撩开帘幔下车,她不由愣了。 溶王府。 原来范正举巴巴地将她从丰城请到京城,就是为了给黎溶治眼疾。 府兵一看是叶兰舟,立即放行。 红桃捧着药箱,亦步亦趋地跟着,不时用眼角余光偷偷打量王府。 叶兰舟前日才来给黎溶看诊过,今日原不必来,只是既然到了门前,不进来行礼问安也不合适。 初八在静思园外守着,见叶兰舟来,笑着迎了上去。 “江夫人来了?可是来谢恩的?” 叶兰舟摇摇头:“非也。” “哦?”初八不解,“昨日王爷赏赐,我去府上送赏,你不在府中,去何处了?” “礼部侍郎夫人邀请我携子女过府赴宴,回来得晚了些。” 初八皱了皱眉头,眼神闪了闪。 “你与范氏一族交好?” 叶兰舟沉默片刻,答道:“谈不上交好,只是我在丰城行医时,为赵府的老夫人诊治过头风症。 赵老夫人是范大人的姐姐,向范大人举荐我为范夫人治病。 蒙范大人不弃,收下我家四个孩子入门下读书,因此我与范府有些来往。” 初八点了点头,道:“你既非前来谢恩,那便是来为王爷请脉了。” 叶兰舟摊了摊手,有些好笑:“原是范大人举荐我为京中贵人治疗恶疾,我并不知道那位贵人就是王爷。” 范正举费了老大的劲,她既然收了赵府厚礼,又让孩子们拜入范正举门下,总不能让他竹篮打水一场空。 初八闻言蹙了蹙眉,道:“王爷正在小憩,你且候着,待我进去瞧瞧王爷可醒了。” 叶兰舟点点头:“有劳。” 初八推门进入,黎溶正坐在榻上,摆弄黑白棋子。 “启禀王爷,江夫人来了。” 黎溶脑中顿时浮起一道清脆的嗓音,如轻风拂动贝壳垂铃,又如珠玉相击之声。 “江夫人言道,是礼部侍郎范正举请她过府来为王爷诊治。” 黎溶姿势不变,继续摆弄棋子,空洞的眼里不见半分情绪。 初八会意,退出门外,对叶兰舟说:“王爷睡下了,江夫人改日再来吧。” 叶兰舟微微挑眉,心下了然。 范正举这一记马屁,拍到了马脚上。 “那等王爷醒了,请你替我转达谢意。” 初八抿了抿唇,压低声音提醒。 “范正举是太子的人,你与他莫要走得太近。” 叶兰舟心头砰的一跳,眉心蹙起淡淡的褶痕。 沐王爷与太子不对付,鼠疫一事,太子失利,被皇上好一通斥责,而沐王爷则立下大功。 沐王之母高贵妃是当今后宫最为得宠的妃子,又是溶王嫡亲的姨母,而溶王自幼养在高贵妃膝下。 叶兰舟立即反应过来,范正举这是眼看太子失势,想要巴结沐王爷。 沐王爷与溶王爷手足情深,他便从溶王爷的病入手,举荐名医,讨好两位王爷。 若治好,大功一件;若治不好,那也无过,纯属稳赚不赔的买卖。 第182章 阴差阳错 叶兰舟暗暗在心里骂了声“老狐狸”,不动声色地道:“我只是一个大夫,只管治病,不管别的。” 初八皱眉盯着她,有些急了,加重语气道:“这里是京城,你万事小心,莫要被人利用了。” “谢谢你的好意,但我不过是一个大夫,旁人即便利用我,也不过是求医问药,除此之外,也没别的了。” 初八见她一脸不以为然,心里暗道,到底是小地方来的,又是女子,没什么心机,只当人人都是她老家的淳朴乡邻。 也罢,区区大夫,不入宫闱,想来也掀不起什么浪花。 出来王府大门,却不见马车。 初八皱了皱眉,吩咐手下备车,将叶兰舟好生送回江府。 拐过街角,墙根下歇着一架马车,赶车的正是范府家仆。 王府森严,马车不能久停,他便将车赶到街角等候。 等了半天,天色将晚,却不见人来,车夫有些急了,斟酌半晌,跑到王府外找府兵打探。 “军爷,午后入府的那位夫人,可还在府中?” 府兵一看,是送叶兰舟来的车夫,还当是江府的佣人,于是回道:“早就走了。” “走了?”车夫大惊失色,“何时走的?” “入府不到二刻便走了,初八大人派车送回去的。” “多谢军爷。” 车夫道了谢,连忙赶车回范府,一路上胆战心惊,不知该如何交差。 自打马车出府,范夫人就满心焦灼地等候,派嬷嬷去二门看了无数遍。 好不容易等到马车回府,却是辆空车。 车夫对嬷嬷一说,嬷嬷顿时变了脸色,立即去向范夫人回话。 “夫人,那江夫人前脚进王府,后脚就出来了,是王府的马车将她送回去的。” 范夫人眉头一皱,连忙去与范正举商议。 “王府恢宏,岂是片刻之间便能进出?更何况溶王恶疾缠身,诊治需得费时费力。” “依老爷说,江夫人并未见到王爷?” 范正举也是满脸疑惑:“可她是由王府派马车送回去的,这份殊荣,寻常人谁能得到?” 他想了想,对范夫人说:“待大郎兄弟四人授课完毕,夫人,你亲自送他们回府,务必见到江夫人,向她问个明白”。 “妾身醒的。” 江府的马车将大郎等人送来之后,就在范府侧门等候。 授课完毕,范夫人带着孩子们坐上范府的马车,江府的马车紧随其后。 马车从江府后门驶入,范夫人下了车,跟孩子们一同入内。 三郎跑得飞快,直奔内院而去。 “娘!娘!师母来了!” 叶兰舟刚沐浴过,正要就寝,听见三郎在外间喊话,问道:“范夫人来了?” “是,娘,您快出来见客吧。” “你先将范夫人迎去正厅待茶,我换身衣裳就来。” 三郎应声,快步跑去张罗。 叶兰舟换了衣裳,疾步朝正厅走去。 范夫人正在客座坐着,四个孩子侍立在侧。 “夤夜前来,不胜冒昧,还请江夫人莫怪。” “范夫人客气了。” 范夫人也不兜圈子,开门见山地问:“江夫人今日前去为贵人诊治,如何了?” 第183章 两头落空 叶兰舟猜到她是为此事而来,淡然道:“请夫人恕我无能,今日不曾见着贵人。” “哦?却是为何?” 范夫人猜到叶兰舟很可能根本就没见到溶王的面,但听她亲口说出来,不免着急上火。 “可是他们见你是女子,对你的医术不信任?” 叶兰舟没瞒她,直言道:“实不相瞒,我前日便入溶王府,为王爷诊过脉了。” “什么?!”范夫人大惊,豁然站起身,脸色都变了。 顿了顿,察觉到失态,又讪讪地坐下,问道:“难不成还有人请夫人为溶王爷治病?” “那倒不是,只是溶王爷曾对我有恩,我既然来了京城,自然要去拜谢王爷。入府后得知溶王抱恙,便为他请脉看诊。” 范夫人脸色煞白,嘴唇颤抖,呆呆地望着叶兰舟,半晌说不出话来。 他们范府费了那么大的功夫,将叶兰舟从千里之外的丰城请到京城,原想借此向溶王自荐,不料她居然是溶王的人。 误打误撞,白费功夫不说,万一溶王起了猜疑之心,那岂不是弄巧成拙? 范夫人此前一直对叶兰舟说“为贵人治病”,绝口不提溶王二字,就是因为太子虽然失势,但毕竟还有太子的名分在。 皇后薨逝十年之久,太子失母,外祖父也于前年病逝,如今只有两个舅舅在朝中,一为当朝右相,一为工部尚书。 高贵妃最得圣宠,膝下有沐王、溶王二位皇子,且母族军功赫赫,势力庞大,丝毫不输太子外祖一脉。 沐王在鼠疫之事中立下大功,皇上龙心大悦,赐七珠朝冠,地位仅次于太子。 一年来,皇上屡屡遣沐王办差,却将太子搁置一边坐冷板凳。 朝中风向大变,逐渐倒向沐王。 太子门下,也有几个按捺不住的,投靠了沐王。 范正举吃不准帝位之争中,太子与沐王究竟谁能获胜,便想着先在沐王一派立功,留个后路。 如此一来,即便将来太子落败,沐王上台,念着这份功劳,也不会清理他。 而他隐秘做事,不对外声张,万一将来太子得胜,也没人知道他曾向沐王示好,两头不亏。 范夫人急着回府找范正举商议,没坐一会儿,就迫不及待地告辞。 叶兰舟要送她出门,她连声叫着“留步”。 叶兰舟笑笑,让大郎替她相送。 二郎问道:“娘,师母似乎有心事。” 叶兰舟眉头一挑,呵,连二郎都看出来了,可见范夫人实在太沉不住气了。 “大人的事,小孩子别管,你们只需认真读书习武就好。时候不早了,各自回房去睡吧。” “是。” 二郎、三郎、四郎异口同声。 大郎将范夫人送上马车,目送她离去,回来向叶兰舟交差。 “娘,出什么事了?师母脸色很不好看。” 叶兰舟一向不把大郎当小孩子,就将事情的原委对他说了一遍。 小小的人儿,眉心蹙起深深的褶痕,活脱脱一小老头儿。 “娘,那您可是得罪了溶王爷?” 叶兰舟摇摇头:“那倒谈不上。” “那便是得罪了范师父。” 第184章 划清界限 叶兰舟想了想,说道“范大人心中不快是难免的,可我事先不知,他也一直没明说,阴差阳错,怨不得我。” 大郎叹了口气,忧心忡忡:“话虽如此,可娘当真以为,那些当官的会跟咱们平民百姓讲道理?” 叶兰舟没料到他能说出这番话,不禁有些意外。 “娘,既然那个初八明着警告,依我看,咱们还是莫要再与范府来往了吧。” “可你们的功课……” 大郎一脸淡然:“常言道,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娘再为我们另聘夫子便是。” 叶兰舟深深地看着他,半晌笑了。 “大郎,我有时候都忍不住怀疑,你是不是也是穿越的。” “穿越?那是什么?”大郎眨巴着眼睛,一脸疑惑。 “没。”叶兰舟微笑摇头,这孩子早熟得过了头,也果断得过了头。 这样的人,很难快乐,但能成大事。 打发走大郎,叶兰舟的睡意也没了,盘腿坐在床上,皱着眉头斟酌。 她如今是溶王爷的座上宾,范正举区区侍郎而已,不敢难为她。 只是可惜,刚为孩子们寻得状元郎为师,课没上几天,以后就不能去了。 皇位之争,叶兰舟不感兴趣。 除了治病之外,她也不会为黎溶做别的事。 只是在那些当官的看来,不是太子一派,便是沐王一派。 范正举暗中向溶王示好失败,为免被人察觉,被太子记恨,他暂时会安分些。 若是不死心,还想投于沐王门下,也会另寻良机。 一大早,叶兰舟便主动去范府为范夫人请脉。 范夫人虽见了她,但懒洋洋的,不复热情。 这态度叶兰舟一看就知道,摆明了是要保持距离。 “我这几日杂事缠身,需出远门一趟,不放心将孩子们留在府中,特来为大郎兄弟告假,今日起便不来府上读书了。” 范夫人淡淡道:“江夫人之事要紧,书什么时候不能读,你只管带孩子们去办事,读书之事,以后再说。” “既如此,那我便告退了。” 范夫人合着眼帘,“嗯”了一声。 出来范府,叶兰舟不觉好笑。 阴差阳错,可笑可叹。 江夫人的神医之名,只在丰城盛传,京中并未传开。 没了范府巴结,叶兰舟倒是清闲起来,日常在京城兜兜转转,四处赏玩。 这天一早,叶兰舟正要去溶王府为黎溶请脉,鲁嬷嬷忽然红着眼圈过来了。 “夫人,奴婢想告假一日。” 叶兰舟见她神情有异,问道:“嬷嬷可是身子不适?” 鲁嬷嬷摇摇头,声音带着一股子克制不住的哽咽:“奴婢母子想告假一日,求夫人恩准。” “好吧。” “谢夫人!”鲁嬷嬷跪下,磕了个响头,起身走了。 叶兰舟一愣,越发疑惑。 瞧她那模样,似乎哭过,又平白无故行这么大的礼,必然是有什么大事发生。 鲁嬷嬷入府一年,做事细心,稳妥可靠,叶兰舟对她很是敬重。 她想了想,将白云唤过来,让它跟着鲁嬷嬷,看看她究竟去做什么。 第185章 王爷很不好 马车到王府门口时,初六已经在台阶下等候好一会儿了。 一看见叶兰舟下马车,他顿时惊得瞪大眼睛,脸上的刀疤抽了好几下。 “你你你……你真是叶大夫?” 叶兰舟失声一笑,学着他的样子说:“我我我……如假包换。” 初六围着她绕了两圈,将她从头到尾打量过来好几遍,长吁了口气。 “难怪我找你三个月都不见踪影,你如今变了模样,即便站在我面前,我都认不出,更何况你又嫁了人,从了夫姓。” 初六感慨一番,换上一副恭敬的神色:“江夫人,请跟我来。” “王爷这几日如何了?” 初六摇了摇头,叹口长气:“很不好。” 叶兰舟心里一咯噔:“怎么个不好法?” “你去瞧瞧就知道了。” 叶兰舟加快脚步,撇开初六就往静思园走去。 七天前,她抽了黎溶的血样拿回去化验。 大约是这些年不间断服药,血液很多指标都不正常,高了低了,就没几项在正常范围内。 停药七天,药物基本上都代谢出去了,再抽一次血,看看化验结果,兴许能发现一些问题。 黎溶又在摆弄棋子了,这一次,他的速度明显比上次更慢,出错也更多。 “王爷,江夫人来了。” 黎溶顺着声音看过去,只觉得人影更加模糊了,一团淡淡的暗影,糊得连边界都没了。 叶兰舟见黎溶将一颗黑棋子放进白棋罐中,脸色凝重地上前,一把握住他的手腕。 黎溶眉头微蹙,手腕随意地往下落,搭在桌面上。 叶兰舟的表情越发凝重,眉头皱得死紧。 停药之后,脉象虽仍旧杂乱,但比上次好了些,能看出一些问题。 他体内似乎有股两股奇怪的力量,在以身体为战场作斗争,将气血搅得一团乱。 叶兰舟想了想,取了针,先为他针灸,压制住那股奇怪的力量,等脉象平稳些再把脉。 初八侍立在侧,见叶兰舟拿出针,奇怪地问:“江夫人可是要为王爷行针灸之术?可你这针,似乎与寻常大夫所用银针不同。” 叶兰舟解释道:“这是钢针,银针偏软,容易折断,钢针更安全。” 初六嘴快,接道:“可银针能试毒,比钢针强。” 叶兰舟心念一动,宫斗剧里不经常演投毒的情节么? “那此前可有大夫为王爷针灸?” “自然是有的。” “那可试出毒来?” 初六不说话了。 古代最常用的毒物就是砒霜,古时候技术有限,砒霜里含有少量硫,银与硫产生化学反应,生成黑色的硫化银。 要是毒物里不含硫,那银针就试不出来了。 叶兰舟让初六将黎溶的上衣脱掉,取穴为他施针。 初六迟疑了下,叶兰舟以眼神催促,他才上前,慢吞吞地解黎溶的衣裳。 叶兰舟愣了一下,随即恍然。 男女有别,授受不亲。 男大夫为女病人把脉都要垫块帕子,更何况是脱了衣服扎针呢? 叶兰舟拿出一条帕子,折了两下,将眼睛蒙上。 “我不看,这总行了吧?” 初六一愣,歪着脑袋有些怀疑:“你……行么?” 叶兰舟摆了摆手:“快脱,废话真多!” 初六“哦”了一声,连忙将黎溶的上衣脱了。 黎溶目不能视,从来就没看清过叶兰舟的模样,倒也不觉得尴尬。 然而她一说“快脱”,那脆生生糯叽叽的腔儿,不耐烦的语气,却令他脸上莫名有点发热。 第186章 你行你上 悬丝诊脉是影视剧里的夸张,但蒙着眼睛针灸,那就是“无他,唯手熟尔”。 叶兰舟准确无误地下针,起先,黎溶还没什么反应,但十多针扎下去之后,他的脸色渐渐起了微妙的变化。 呼吸粗重,额头见汗,身子发软,有种说不清从哪儿来的疼,像是从骨子里往外泛。 “王爷!王爷!”初六大惊,扶住黎溶摇摇欲坠的身子,回头喝道,“快住手,王爷撑不住了!” 叶兰舟冷声呵斥:“别捣乱,一边待着去!” 初六急得满头大汗:“可王爷的身子……” 初八拉了拉他,压低声音说:“江夫人正在诊治,你别大喊大叫,要是惊着江夫人,伤到王爷,那可如何是好?” “你没看见王爷都快撑不住了么?” 初八对叶兰舟的医术十分信服,虽然黎溶的状态看起来确实不太乐观,但神医治病,要是能让外人轻易看懂,那也就不叫神医了。 顶多半刻钟的功夫,叶兰舟一共下了九九八十一针,从后背到头部,把黎溶扎成了刺猬。 最后一针落下,叶兰舟下意识扯掉蒙眼的帕子,神情淡定,胸有成竹。 她一个白眼丢向初六,不爽地吐槽:“你个猪队友,巴巴地寻我三个月,我这刚一上手,你就吱哇乱叫,那你寻我做什么?” 初六虽然不明白“猪队友”是什么意思,但想来不是什么好话。 他涨红着脸,梗着脖子分辩:“我也是为了王爷,我……” “你什么你?”叶兰舟怼了回去,转回身朝着黎溶努了努嘴:“你自己看,你家王爷这不是好好的么?” 目光触及到黎溶扎满钢针的后背,叶兰舟愣了一下,眨巴眨巴眼,这才意识到,她将帕子给扯掉了。 初六被叶兰舟一通吼,讪讪地栽着脑袋。 初八正数落他,两人都没发现异常。 叶兰舟立即回过神来,无比淡定。 她是军医,战场上出生入死,不知道救治过多少伤员。 后来年纪大了,退下来之后,又在带团队搞研究,什么样的场面没见过? 别说是后背,正面见的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 黎溶的背不宽,很瘦,一根根肋骨清晰可见,仿佛骨头架子上蒙着一层薄薄的皮。 肤色惨白,青筋纵横,十足的病态。 “王爷,您现在感觉怎么样?” 叶兰舟绕到前面,观察黎溶的状态。 初六“哎”了一声,往前踏了一步,想要制止她。 初八死死地拽住初六,不让他拖后腿。 叶兰舟又丢给他一个白眼,扬了扬手里的帕子:“来来来,你行你上。” 初六:“……” “不行别哔哔!” 顿了顿,又道:“初八,把这个猪队友给我撵出去!” 初八立即扯着初六的手臂,就把他往外拖。 初六挣扎着不肯走,叶兰舟冷眼一瞪:“滚!” 初六一哆嗦,莫名的怂了,半推半就的被初八拽了出去。 “王爷,您……” 叶兰舟刚回过头来,就见黎溶身子猛地一抖,往前一扑,一口血喷了出来。 第187章 想当太监还不简单 “好家伙!” 叶兰舟脱口惊呼,往旁边一闪,躲了过去。 那血喷得榻上、地上湿了一片,却不是鲜红,而是暗红色,像是沉了一会儿的血。 叶兰舟心头一凛,拿指尖沾了点儿血,凑到鼻端轻轻一嗅。 颜色不对,气味不对,显然是中了毒。 黎溶吐血之后,整个人就撑不住了,身子一软,往前一栽,倒了下去。 守在外头支楞着耳朵听动静的初八和初六立即闯进来,快步奔过来。 “站住!”叶兰舟板着脸呵斥,“别捣乱!” 初八咬了咬牙,一把拉住还要往前冲的初六。 叶兰舟也不去扶黎溶,慢悠悠地将钢针一根一根收回来。 八十一根钢针全部收回,黎溶已然痛彻心扉,满身冷汗,喉咙溢出闷哼。 叶兰舟拿出止疼药,往他嘴里塞了一颗。 桌子上有茶壶,她倒了杯水,端起来一看,是茶,眉头一皱,吩咐道:“去拿杯温水来。” 话音刚落,她就将那杯茶端到自己嘴边,一饮而尽。 初八应声去倒水,初六眼睛瞪得跟鸡蛋似的,又惊又怒,指着叶兰舟,结结巴巴地道:“你你你……” “我我我……我怎样?忙活这半天,连口水都不让喝么?你说你一大男人,怎么婆婆妈妈的?小气鬼!” 猪队友费劲吧啦去找她,又不信任她,还拖后腿,真是不怼他几句,她浑身都不舒服。 初六冷哼了一声:“只要你能治好王爷的病,别说喝水,你就是要喝我的血,我初六但凡眨一下眼皮子,那就不是站着尿尿的!” “咋地?不想跟着王爷了?想进宫谋个好前程了?那还不简单啊?我给你拉上一刀,保管比宫里的手艺好,一点都不疼,还能打八折。” 初六脸涨得通红,重重一跺脚,气得直哆嗦:“你你你!你一个女子,怎的如此口无遮拦?” 叶兰舟耸了耸肩,嗯哼一声,板着脸呵斥。 “你什么你!我想着,溶王爷天潢贵胄,贴身侍卫应该也是文武双全之辈,难道你就没听过有句老话,叫做‘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吗?” 初六老是唧唧歪歪的,一副随时要捋袖子冲上来灭了她的模样。 万一哪回初八没拦住,被他坏了大事,真把黎溶弄出个好歹来,算谁的? 初六嘴唇直哆嗦,脸涨成猪肝色,却哑口无言。 “王爷还没发话,你搁那儿指手划脚的做什么?” 初六看看黎溶,再看看叶兰舟,牙一咬,眼一闭,心一横,脚一跺,弯腰做了个揖。 “是我错了,江夫人,您大人有大量,请多多包涵。” 叶兰舟把脸一扭,不再搭理他。 初八端水过来,察觉到气氛不对,压低声音问初六:“出什么事了?” 初六讪讪的,不好意思说。 初八将水递上,叶兰舟没好气地道:“等你送水,黄花菜都凉了!” 那药早就在黎溶嘴里化开了,不过他现在疼得厉害,应该也感觉不到苦了。 叶兰舟扶黎溶坐起来,给他擦去冷汗和血迹,然后再次把脉。 刚才她用钢针压制住黎溶体内的一股力量,这次把脉,就没有那种两股力量打架的感觉了。 第188章 第一高手 “江夫人,王爷的病,到底是什么原因所致?”初八小心翼翼地问。 叶兰舟皱着眉头,表情凝重,片刻,沉沉回道:“中毒。” “什么?!中毒?!那不可能!”初六炸毛了,立即反驳,“此前有数十位名医为王爷治病,从来没有哪位名医说过王爷中毒。” 叶兰舟都懒得冲他翻白眼了,只是冷冷地问:“既有数十位名医诊治过,那王爷的病可好了?” 初六:“……” 初八递给初六一个眼神,示意他不会说话就闭嘴。 “江夫人,那王爷中的是什么毒?” “暂时还不知道,我还需要进一步检查。” 根据电视剧里演的,古人就喜欢搞些稀奇古怪的毒药,什么七虫七花、五虫八花的。 万一真是多种毒物掺在一起,怎么可能根据脉象查出来? 还是验血来得简单快速。 现代人练武,练的都是拳脚功夫,格斗技巧,什么真气啊内力啊,那种玄乎的东西,老祖宗没传下来,她也没见识过。 等止痛药起效,黎溶缓过劲来,叶兰舟问道:“王爷,您是不是练过武功?” 初六等了半天,总算找到一个怼回去的机会,得意地挺了挺胸,丢给叶兰舟一个“头发长见识短”的鄙视眼神。 “我家王爷自幼习武,武功高强,乃是东黎皇室第一高手!” “那你们有没有一种叫内力的东西,就是……”叶兰舟歪着脑袋想了想,比划了一下,“就是那种一掌下去能把人打到吐血内伤的力道,拍碎桌子啊,折断钢刀啊这种。” 初六挺完胸膛挺腰板,骄傲得仿佛开屏孔雀。 “你说的是这个?” 他朝着隔断一挥手,隔着一米多的距离,珠帘无风自动,丁零当啷响成一片。 “好家伙!原来真有内力啊!这么好的东西,老祖宗怎么就没传下来呢?可惜!太可惜了!” 叶兰舟震惊了一把,叹为观止。 初六总算是找回场子,得意洋洋。 叶兰舟也不去打击他,问黎溶:“敢问王爷,您可是一直以来,在用内力压制体内的毒素?” 黎溶吃力地回道:“我只知体内气息紊乱,并不知是中毒之症。” 初八接道:“王爷内力深厚,每每气息翻涌,便以内力压制,大多时候是能压制得住的。” “若是压制不住,王爷早就……” 叶兰舟及时打住,但初六和初八自然是能听懂的,均是脸色一沉,表情凝重。 “江夫人,您既然知道王爷的病因,可能治得好?”初六的语气恭敬起来,用上了敬语。 叶兰舟挑了挑眉,谨慎地道:“我会尽力而为,至于能不能治好,这我可不敢打包票。” 黎溶筋疲力尽,叶兰舟不问他,他便不开口,只是虚弱地靠着小方桌,眼帘半开半阖。 叶兰舟后退几步,矮身行礼:“王爷好好睡一觉吧,莫再劳神,我这就告退了。” 初六急了:“江夫人,您就这样走了?” “今日傍晚,到我府中来拿药方。” 第189章 这毒很奇怪 初六还想再说什么,初八皱着眉头冲他摇头,亲自送叶兰舟出去。 “江夫人,初六也是太过忧心王爷,若有得罪之处,还请您莫与他一般见识。” 叶兰舟淡淡地点了点头:“只要他能控制得住自己,别罗里吧嗦的,更别乱动,万一影响到我,后果不堪设想。” 初八连声应是,送毕恭毕敬地送叶兰舟出府。 天气闷热,叶兰舟有些烦躁,就将车帘挂起,吹吹风,静静心。 快到江府时,鹩哥白云忽然飞来,落在叶兰舟肩膀上,叽叽喳喳地叫唤。 “来!来!” 说完,又嗖的一声飞了出去,直往西北方飞去。 叶兰舟立即指了个方向,让车夫往那边走。 大约二刻钟左右,马车在西城区的一条宽阔街道停下。 鲁嬷嬷带着大牛,正站在一棵歪脖子柳树下,遥遥望着一座宅院。 叶兰舟十分纳闷,想了想,吩咐马车绕到那宅子正门。 三间大门,“宣武侯府”四个大字苍劲有力,大气磅礴。 赶车的是京城这边的佣人,叫招财,见叶兰舟特意绕到宣武侯府,便主动说起来。 “启禀夫人,宣武侯彭连英是行伍出身,早年戍守边关,四方征战,军功赫赫。如今年岁大了,一身是伤,皇帝老爷许他在京中养老。” “宣武侯有三子一女,长子、次子均战死沙场,幼子如今在兵部做侍郎;他女婿是皇帝的亲侄子,南平郡王,他也算是皇亲国戚了。” 叶兰舟没应声,吩咐招财回府。 招财掉转马车,又多说了一句。 “听说宣武侯近些年旧伤发作,都下不来床了,去年皇帝老爷还亲自来探病呢,那阵势可大了!” 回到江府,叶兰舟吩咐妞妞和赛虎守好门,她回到内室,进入空间,化验黎溶的血。 当着初八和初六的面,用试管取血不方便,只能化验帕子上的血迹。 下午,结果出来了。 的的确确是中毒,但并不是剧毒,而是重金属超标引起的慢性中毒。 也就是说,很可能是有人长期投毒,每次投毒的剂量都特别少,日久年深,重金属在体内沉积,引发了各种病症。 而为了治疗这些病症,黎溶常年服药。 是药三分毒,药物的毒性加剧了肝肾等脏器的损害,使他的身体越来越虚弱。 可奇怪的是,重金属超标不是很严重,照理说,不会引起如此重的后果。 找到原因,就有了头绪。 叶兰舟当即开出药方,将重金属排出体外的同时,养肝养肾,修复受损脏器。 她开的药方药性温和,以温养滋润为主,用的是空间里的药材,药效强,药性却不凶猛,副作用微乎其微,且见效较快。 傍晚,初八亲自来江府取药方。 叶兰舟将药方连同药一起交给初八,叮嘱他如何熬制。 初八道过谢,就急匆匆地走了。 初八前脚走,鲁嬷嬷和大牛后脚回来了。 鲁嬷嬷眼圈通红,眼泡红肿,大牛也难得的一脸愁容。 叶兰舟心里打了个大大的问号,将大牛叫了过去。 “今儿上哪儿玩去了?” 大牛嘴巴抿得死紧,一言不发。 叶兰舟眉头一挑,呀呵,这傻小子嘴巴还挺严。 这娘俩的秘密,有点意思。 第190章 眼疾疑点重重 叶兰舟并不是好奇心旺盛的人,可鲁嬷嬷在宣武侯府外站着抹眼泪,这事儿着实诡异。 老话说,穷不与富斗,富不与官争。 京城处处是贵人,而她只是一个平头百姓,别说像范正举那样的四品大员,但凡是个戴乌纱帽的,她都惹不起。 京城不比丰城,风诡云谲,需得处处小心,否则一个行差踏错,就有可能万劫不复。 “大牛,去叫你娘来见我。” 大牛应了声,栽着脑袋走了。 不一会儿,鲁嬷嬷过来了,低着头给叶兰舟请安。 叶兰舟问道:“嬷嬷,我瞧你近日眼睛总是红红的,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鲁嬷嬷咬着嘴唇摇了摇头:“奴婢多谢夫人垂问,奴婢无事。” “你们母子入府一年了,这一年来,做事稳妥细心,我都是瞧在眼里的。若是有什么麻烦,只管开口,能帮得上忙的,我一定帮。” 鲁嬷嬷咬了半天嘴唇,眉头深锁,一脸纠结,像在挣扎什么。 叶兰舟也不催她,给自己倒了杯茶水慢饮。 半晌,鲁嬷嬷终于下定决心,支支吾吾地道:“夫人,奴婢有个不情之请。” “嬷嬷但说无妨。” 鲁嬷嬷怯生生地瞟一眼叶兰舟,说道:“宣武侯府的老侯爷年迈多病,夫人能否为老侯爷诊治?” 叶兰舟不动声色地问:“侯爷?那可是贵族啊!我不过是是个民间大夫,侯府能瞧得上我么?” 鲁嬷嬷沉默了,脸色越发纠结。 叶兰舟试探着道:“去为老侯爷治病倒是不难,难的是如何进门。若无人引荐,只怕我有心,却也无能为力。” 鲁嬷嬷又咬住了嘴唇,一脸焦急。 叶兰舟这下可以肯定,鲁嬷嬷跟宣武侯府有着不寻常的关系。 半晌,鲁嬷嬷才吞吞吐吐道:“我有个亲戚在宣武侯府做事,明日我去寻他,看他可愿做引荐人。” 这一听就是假话,但叶兰舟并没有拆穿。 “那好吧,时候不早了,嬷嬷去吧。” 鲁嬷嬷行礼退下,叶兰舟拿出纸笔,为黎溶的病情做记录。 她幼承庭训,于诗书一道,有着不俗的造诣。 一笔簪花小楷,高逸清婉,灵动流畅。 前世她的书法风格,随着年纪与经历而变化。 少年时柔婉有余,刚劲不足,青年时锋芒毕露,中年大气磅礴,晚年沉稳内敛,收放自如。 这一世她才刚刚十六岁的年纪,落笔需要与年纪符合,便选择了前世少女时期的书法风格。 边写边想,想得越深,疑点越多。 可以说,黎溶还不会吃饭时,就已经在吃药了。 这二十多年来,不可能所有大夫都是庸医,都没发现异常。 唯一的解释,就是他的病藏得很深,非常规手段所能察觉。 可如何才能病得如此凶猛,却又如此隐晦,让人察觉不出病因呢? 做好病案记录,叶兰舟躺在床上,双手垫在脑后,皱着眉头反复思考。 黎溶的眼疾是视神经损伤所致,可他中的毒,对眼睛的影响并不大,不足以致盲。 而历年来他所服用的药物,伤的是肝肾,伤不到眼睛上去。 那么,问题到底出在哪里呢? 第191章 顾长淮的仇人是…… 晨起,天空灰扑扑的,飘着小雨。 京城偏北,天凉得早。 叶兰舟站在廊下,仰脸瞧着雨丝下落。 桂花落了一地,星星点点的黄色小花,香气袭人。 大郎不知何时来到她身边,眼圈通红。 “怎么了?” 大郎深叹口气:“我记得也是这样一个雨天,桂花落了一地。我嚷着要吃娘亲手做的桂花糕,娘说桂花都落了,今年吃不上。等明年桂花开了,再做给我吃。” 大郎强笑了笑,眼皮子一眨,泪水夺眶而出。 这孩子一向坚强得很,很少有情绪失控的时候。 叶兰舟心里泛起一丝苦涩,轻叹口气,想抱抱他,可看着都快有自己高的男孩,改为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头。 “娘,我能不能去看看?就一眼,我就看一眼!”大郎失控地哭出声来,“我就从门前走过,不进去,也不停留。我就像路人一样,不让人看出来,成么?” 叶兰舟心里堵得慌,望着大郎红通通的双眼,到底不忍心,点了点头。 “你去拿两把伞,我同你一道去。” 大郎神情一喜,扑通跪下,给叶兰舟磕了个响头:“谢谢娘!谢谢娘!” 母子俩撑着伞出门,没让佣人跟着。 定国将军府在北城区兴安大街上,与玄武大街相邻。 从青龙大街走到兴安大街,母子俩走了足足半个时辰。 斜风裹着细雨,将两人的衣裳都打湿了半截,冷意森森。 大郎其实已经记不清定国将军府到底是哪一座了,只记得在兴安大街上。 母子俩从兴安大街最东头一直往西走,从每一座府邸前经过。 走到尽头,绕到后街,再从西往东走,沿后墙走一遍。 雨幕中,一道长影孑然而立,没撑伞,也没穿蓑衣斗笠,就那么站着。 大郎忽然指着那道身影,惊讶地道:“娘,您看,那是不是顾师父?” 叶兰舟定睛一看,那落汤鸡不是顾长淮,还能是谁? 叶兰舟疑惑地眯起眸子,想起之前大郎说顾长淮很奇怪的话。 “大郎,你还记得这是谁家府邸么?” 大郎皱着眉头想了想,说:“似乎是镇国公府。” 叶兰舟心头怦的一跳,默默地次奥了一声。 鲁嬷嬷跟宣武侯府关系匪浅,顾长淮又跟镇国公府颇有渊源。 此前他口口声声要报仇,报的又不是朝廷剿匪之仇。 此刻他冒雨站在镇国公府后墙当落汤鸡,该不会他的仇人是镇国公吧? 叶兰舟嘴角抽了抽,抬眼看向灰蒙蒙的天空。 老天爷,不带这么玩的! 开局穿成病秧子,掉进穷山村当寡妇,还带着六个崽崽,家徒四壁,一贫如洗。 等她好不容易赚了钱、买了房、置了地,却又告诉她,你家崽崽是隐藏大佬,渡劫失败,沦为小可怜。 等她接受崽崽的身份,并下定决心帮助崽崽洗冤报仇,现在又告诉她,你家佣人很可能也是隐藏大佬。 我太阳你大爷的! 叶兰舟长吁短叹,那叫一个哭笑不得,无可奈何。 母子俩越走越近,直到走到顾长淮身边,他都没发现,恍然神游天外。 第192章 鲁嬷嬷的真实身份 “顾师父,你怎的在此处淋雨?”大郎问道。 顾长淮猛一激灵,回过神来,抬手抹了把脸,这才看向叶兰舟和大郎。 叶兰舟立即察觉到他眼眶发红,神情悲伤,显然是哭过。 只是泪水与雨水混在一起,不易察觉。 “夫人,大郎,你们怎么来了?” 大郎答道:“雨天无事,出门走走,瞧瞧这京城的繁华。顾师父,你又是为何站在此处?” 顾长淮眼神一闪,别开目光,哑声道:“同你们一样,闲逛而已。” 大郎挑了挑眉,知道他说的不是真话,就没再问下去。 “那你慢慢逛,我们要回家了。”叶兰舟神情淡然,举步离开。 大郎连忙跟上,顾长淮迟疑了下,也跟着走了。 只是心里却万分疑惑,这娘俩冒着雨跑到贵人云集的北城区,说是没事干闲得发慌,谁信啊! 顾长淮不信大郎的说辞,叶兰舟同样不相信他。 阴风冷雨的,吃饱了撑的才跑来当落汤鸡。 只是顾长淮不愿意说,她是绝对问不出来的。 回到府中,叶兰舟熬了姜汤,祛寒防感冒。 他们并没有看到定国将军府,想来,要么是大郎记错地方了,要么,就是从前的定国将军府早已易主,如今挂上了别家的门匾。 午后,鲁嬷嬷红着眼圈过来请安。 “夫人,奴婢已经同亲戚说定,请您过府为老侯爷诊脉。不知您何时得闲,奴婢好跟亲戚回个话。” “随时皆可。” “那便此刻如何?”鲁嬷嬷迫不及待,期待地看着叶兰舟。 叶兰舟眉头微微一挑:“好。” 顿了顿,又说:“既然嬷嬷还要向亲戚回话,那便与我同去吧。” 瞧她如此急切的模样,对宣武侯如此关心,关系绝对不一般。 只是,其中一定有什么难言之隐。 叶兰舟无意窥探他人隐秘,但一则安全起见,二则鲁嬷嬷既然如此关心宣武侯,必然想亲眼见到他。 不料,鲁嬷嬷眼里流露出深深地畏怯,连声道:“不不不,奴婢就不去了,不去,不去。” 她一连说了三声“不去”,又是摇头又是摆手,眼皮子耷拉着,根本不敢跟叶兰舟对视。 “那我如何入府?” 鲁嬷嬷从腰间摸出一个破破烂烂的荷包,边都磨毛了,开线严重,几乎看不清绣的是什么。 她打开荷包,取出一块蝴蝶玉佩,双手捧着呈给叶兰舟。 “夫人将这枚玉佩拿给门房看,他就会请夫人入内。” 叶兰舟接过玉佩,只觉得触手生温,细腻柔润,心里暗暗赞了声。 好家伙! 顶级羊脂玉,雕工精美,这要是拿到现代去拍卖,起码值二线城市一套房。 鲁嬷嬷字写得好,又有如此贵重的玉佩,这玉佩在宣武侯府还挺有地位。 该不会…… 叶兰舟想起招财说过的话,宣武侯爷膝下有三子一女,女婿是南平郡王。 鲁嬷嬷绝对不可能是郡王妃,那她会是谁呢? 叶兰舟揣着一肚子疑问,拿着玉佩和药箱就去了宣武侯府。 第193章 暴毙的二小姐 将玉佩给门房一看,那头发都白了一半的老家仆一愣,两眼瞬间湿了。 “这玉佩是从哪儿来的?” “有人请我来为宣武侯爷治病,这是信物。” “您请稍等,我这就去通传。” 老家仆捧着玉佩,步履踉跄地跑了。 叶兰舟忽然想起什么,问招财:“宣武侯爷只有一个女儿?” 招财点点头:“回夫人的话,宣武侯之女嫁与南平郡王,如今住在兴安大街上。” “那……侯爷可有早夭的子女?” 招财眯着眼睛想了想,说:“侯府从前有位二小姐,才名冠绝京城,只是二十年前暴毙。因着待字闺中,丧事不能大办,亦入不得祖坟。听说侯夫人为此大病一场,此后宣武侯府便只剩下一位小姐了。” 二十年前暴毙的二小姐,才名冠绝京城。 该不会鲁嬷嬷就是那位暴毙的才女二小姐吧? 叶兰舟正自动脑补,那老仆人急匆匆地跑过来,连声道:“江夫人请随我来。” 叶兰舟整整衣衫,拎起药箱,随着老仆人入内。 过了垂花门,有个六十岁上下的老嬷嬷正候着,一看见叶兰舟就红了眼圈。 “江夫人,那块玉佩您是从何处得来?玉佩的主人呢?她如今身在何处?” 叶兰舟不答反问:“我受人所托,并不知道玉佩的主人是谁。敢问嬷嬷,这块玉佩是谁的?” 嬷嬷眼睛一眨,泪水汩汩流出。 “江夫人请随我来,我家夫人已在内堂等候。” 一路走到内院,嬷嬷的抽泣声就没停过。 叶兰舟几乎可以肯定,玉佩的主人,的的确确是宣武侯府暴毙的二小姐。 宣武侯夫人年近七十,拄着鹤头拐杖,两鬓苍苍,满脸皱纹,腰弯得厉害,气息颤抖,泪流满面。 叶兰舟一进门,还没来得及行礼,宣武侯夫人就捏着那块玉佩发问:“你就是拿玉佩前来的江夫人?这玉佩是谁给你的?她人在何处?” 一看宣武侯夫人的表情,叶兰舟就知道,鲁嬷嬷必然是宣武侯府那位暴毙的二小姐无疑。 她折身福了一礼,回道:“玉佩的主人请我来为侯爷治病,不知夫人可愿让我见见侯爷?” 宣武侯夫人见叶兰舟避而不答,拄着拐杖颤巍巍地上前,一把拉住叶兰舟的衣袖。 “快说!你快说呀,玉佩的主人到底在何处?她……她还好吗?” 叶兰舟迟疑了下,她虽然不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以至于鲁嬷嬷跟宣武侯府断绝来往二十年,但侯府既然对外宣称她暴毙,想来不是什么光彩事。 “夫人要见玉佩的主人么?” 宣武侯夫人噙着泪,哽咽着用力点头。 “那好吧,待我为侯爷诊治过,我领夫人去见她,可好?” 宣武侯夫人等不及,急得拐杖顿地,催道:“带我去见她!马上带我去见她!” 叶兰舟深深地吁了口气,心里有那么点子忐忑。 宣武侯府的二小姐在她府上当佣人,那还得了? 侯府还能给她好果子吃? 第194章 锦书,是你吗 “夫人年事已高,行动不便,不宜奔波。不如您在府中静候,我去叫她来给夫人请安。” 宣武侯夫人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泪水都甩飞出来了。 “不!你带我去见她!你带我去!走,我们这就去!” 宣武侯夫人如此坚持,叶兰舟只能点头答应,扶着她上了自家马车,原路返回。 马车在江府门口停下,叶兰舟一掀开车帘,就见鲁嬷嬷在廊檐下站着,伸长脖子往西面张望。 “夫人,您回来了,怎的如此迅速?可见着宣武侯爷了?他的病严重么?有救么?” 鲁嬷嬷伸手来扶叶兰舟下车,叶兰舟顿了一下,往车里看了一眼。 宣武侯夫人的眼泪开了河,衣襟湿了一大片,嘴唇哆嗦得厉害。 她嗓音嘶哑,颤得厉害:“是……锦书么?” 鲁嬷嬷浑身剧烈一颤,一双充满焦急担忧的眸子瞬间大睁,嘴巴半张着,一副震惊过度的表情。 “锦书……是锦书……锦书……是你么?” 宣武侯夫人一手死死地攥着鹤头拐杖,一手死死地揪着马车坐垫,胸膛剧烈起伏。 鲁嬷嬷回过神来,两腿一软,扑通一声,扎扎实实地跪在青砖地上。 叶兰舟见状,怕这娘俩在大街上相认,闹得人尽皆知,于是沉声吩咐:“嬷嬷,去客厅拾掇拾掇,我这就来。” 鲁嬷嬷噙着泪起身,低着头快步进门。 大牛正在东厢房门前蹲着逗赛虎,见鲁嬷嬷步履匆匆,叫了声:“娘,你走慢点,别摔着。” 鲁嬷嬷脚步一顿,冲他招手:“大牛,你过来。” 大牛蹲着没动,仰着脸问:“干啥?” 察觉到鲁嬷嬷不对劲,他顿时慌了,快步跑过去,扯着鲁嬷嬷的衣袖问:“娘,你哭了?出啥事了?” 鲁嬷嬷揩了揩眼泪,摩挲着大牛的脸庞:“孩子,你……” 她迟疑了下,闷声道:“你上后院找三少爷他们玩去。” 大牛奇怪地问:“夫人叫我跟着大少爷,娘,你哭啥?到底咋啦?” 鲁嬷嬷脸一沉,呵斥道:“娘的话你都不听了?快去,照顾好三位少爷和小姐。” 大牛闷闷地“哦”了一声,挠着脑袋,一脸不解地走了。 鲁嬷嬷这才深吸一口气,快步朝后院跑去。 她翻箱倒柜地找出一件秋香色衫子换上,对着铜镜拢了拢头发,这才低着头往正厅去。 —— 叶兰舟示意招财将马车直接赶进府中,在前院停下。 她亲自扶宣武侯夫人下马车,引着她往内院正厅走。 宣武侯夫人年近七旬,步履蹒跚,由于心急如焚,打了好几个趔趄,着实把叶兰舟吓得心肝齐颤。 两人到正厅时,鲁嬷嬷还没来。 宣武侯夫人泪水涟涟,死死地抓着叶兰舟的手,问道:“锦书呢?我的锦书!锦书,你出来!” 叶兰舟正要派人去催,鲁嬷嬷已经过来了。 还没进门,就听见一声声“锦书”,如杜鹃啼血,哀切异常。 鲁嬷嬷心口宛如刀割,脚步迈进门槛就跪下了,膝行到宣武侯夫人面前。 “锦书!真的是你!锦书!” 鲁嬷嬷骤然嚎啕起来:“娘!锦书对不起您老人家!锦书该死!” 第195章 当年的事情 叶兰舟悄悄地退了出去,将空间留给这对阔别二十年的母女。 她恍然想起前世的母亲。 在她六十岁那年,八十三岁的母亲去世。 临终前,老人家还握着她的手,嘴里念叨着,我走了以后,兰舟,你可怎么办啊! 叶兰舟的眼圈红红的,虽然听不见正厅里的动静,但能想象得到,二十年骨肉分离,乍然重逢,里面必然是泪如雨下。 不大一会儿,鲁嬷嬷抹着眼泪出来了,去后院叫大牛过来。 叶兰舟站在桂花树下静静地瞧着,见鲁嬷嬷笑中带泪,一路走,一路低声叮嘱大牛什么。 她心里忽然针扎似的疼,竟有些羡慕。 鲁嬷嬷好歹还能带着儿子去见母亲,可她的母亲直到闭眼的那一刻,还在担心她孤苦无依,老无所养。 “娘,您怎么了?” 一只小手扯住叶兰舟的衣袖摇了摇。 叶兰舟低头一看,三郎、四郎、五郎、幺妹不知何时过来了。 五郎正仰着脸,眨巴着眼睛,摇着叶兰舟的衣袖询问。 孩子们的小脸上写满关心和着急,尤其是幺妹,小.嘴一撇,眼瞧着就要哭了。 叶兰舟蹲下身子抱起她,揉了揉五郎的小脑瓜,笑道:“娘没事,就是这几天给人瞧病累着了,休息一会儿就好。” “娘累,我下来,不要娘抱抱。” 幺妹踢蹬着小短腿,虽然很眷恋那温暖的怀抱,但更不舍得让最爱的娘亲受累。 “娘抱着幺妹就不累了。”叶兰舟温柔地笑,“包饺子吃好不好?咱们都好久没一起包饺子了。” “好!那我去叫大哥二哥!” 三郎转身就往东厢房跑,四郎飞快地跑向西厢房。 饺子包好,天也黑了。 鲁嬷嬷来了,低着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夫人,侯爷夫人……她老人家请您过去。” 叶兰舟心里打了个突,洗了洗满是面粉的手,跟着鲁嬷嬷走了。 她迟疑了下,道:“彭小姐……” 话刚一开头,就被鲁嬷嬷打断了。 “夫人,您这可真是折煞奴婢了。” “不不不,你是宣武侯府的二小姐,如何能在我府中为奴为婢?从前我不知道,如今既然知道了,自然不能再让你当佣人。” 叶兰舟属实有些惊着了,她竟然给贵族小姐当了整整一年主子。 鲁嬷嬷脸一红,不好意思地道:“我娘家姓彭,闺名锦书。” “二十年前,我与大牛他爹互生情愫,可大牛爹只是我兄长的书童,家父大怒,将大牛爹痛打一顿,逐出府中,又为我择了一门亲事。 我割舍不下,遂逃出家门,与大牛爹逃到丰城,隐姓埋名。 大牛爹死得早,留下我们母子相依为命。我败坏门风,无颜面对双亲,这些年便从未回过京城。” 鲁嬷嬷叹了口长气,容色凄苦:“得知夫人要来京城,我心里不胜欢喜。 跟着夫人回京,总算能瞧一眼侯府,若是运气好了,远远地总能瞧见双亲一面。 谁料想一来京城,就听说家父病重,下不得榻,我只好来求夫人施以援手,不料夫人竟将我娘请进府中。” 鲁嬷嬷眼圈红红的,赧然道:“我实非有意隐瞒,若非机缘巧合,夫人举家搬迁至京城,我此生再不会踏入京城半步。但我终归对不住夫人,还请夫人责罚。” 叶兰舟心说,我哪儿还敢责罚你呦,你娘老子不来找我麻烦,我做梦都能笑醒了。 第196章 烫手山芋 两人回到正厅,宣武侯夫人已经擦干眼泪,稳定了情绪。 “锦书已同我说过,若非江夫人救治,她早已一病不起,再不能与我母女团聚。江夫人,老身在此谢过了。” “夫人折煞我了,此前我并不知道我府中的鲁嬷嬷竟是侯府千金,还请夫人恕罪。” “你何罪之有?你且安心,老身不是是非不分、昏聩刁蛮之辈。你救治小女、照拂他们母子之恩,老身记得,侯府也不会忘的。” 叶兰舟心里一定,鲁嬷嬷和大牛都是忠厚良善之辈,不会翻脸不认人的。 有他们求情,想来宣武侯府也不会太过为难她。 “江夫人,我听锦书说,你医术高明,可为我家侯爷治病,是真的么?” 叶兰舟也不谦虚,直言道:“我并未瞧见侯爷,不知侯爷的病症如何,不敢说能不能治得好,需得亲眼瞧见,才好判断。” “今日天色已晚,明日一早,侯府来人请江夫人过府,为我家侯爷诊脉,江夫人可还方便?” 宣武侯夫人言辞挺客气,叶兰舟点了点头,应承下来。 “能为侯爷诊脉,乃是我的荣幸。” 鲁嬷嬷——彭锦书搀扶着老迈的母亲,温言道:“娘,天色不早了,您回吧。” 宣武侯夫人又湿了眼眶,拍拍彭锦书的手,缓步而出。 大牛亦步亦趋地跟着,母子俩将宣武侯夫人送上马车,直到马车拐过街角不见了,他俩才回去向叶兰舟复命。 “咦!你们怎么回来了?没跟着宣武侯夫人一同去侯府?” 叶兰舟惊诧不已,母女重逢,不是应该有说不完的话么? 况且这母子俩一个是宣武侯府的二小姐,一个是侯爷的外孙,哪能留在江府继续当佣人? 彭锦书苦涩地笑了笑:“我早已是亡故之人,如何能重回侯府?” 叶兰舟一愣,眉眼低落下来。 也是,彭锦书同家仆私奔,败坏门风,早在二十年前,侯府已经对外宣称她暴毙。 如今她携子归来,若是以二小姐的身份入侯府,难免引人闲话。 可要是以其他身份入府,则名不正言不顺。 彭锦书一看叶兰舟表情凝重,不由得急了。 “夫人,您该不会是不想要我们娘俩了吧?” “怎么会?”叶兰舟强笑,她哪儿是不想要,她是要不起啊! 一个是侯府千金,一个是侯爷外孙,留下他俩当佣人,无异于找死。 可要是留下当主子,那如何对外交代? 头大,这简直就是两个烫手山芋啊! 彭锦书打量着叶兰舟的表情,小心翼翼地道:“夫人不必多心,只当没这回事便可,我们母子依然是府中的管事嬷嬷、大少爷的贴身小厮。” 叶兰舟嘴角抽了抽:“呵呵。” 整整一晚上,叶兰舟都没睡着。 愁的。 叶兰舟做梦都没想到,她能稀里糊涂地穿越,在一个鸟不拉屎的穷山沟沟,碰到这么一大群隐藏大佬。 孩子们是定国将军府遗孤,鲁嬷嬷和大牛母子是宣武侯府血脉。 还有个奇奇怪怪的顾长淮,这小子又有什么样的逆天隐藏身份? 第197章 严重痹症 一大早,宣武侯府的马车就上门了。 马车上带着宣武侯府的标志,车头挑着一盏灯笼,上头写着硕大的“彭”字。 彭锦书扶着叶兰舟上了马车,她紧跟着上去。 大牛坐在招财边上,母子俩随着叶兰舟一起去宣武侯府。 彭锦书死死地咬着嘴唇,两只手搅在一起,手指头都扭得发白。 叶兰舟温声安抚:“你别担心,侯爷他老人家不会有事的。” “我信得过夫人的医术。” 她担心的是,性格刚烈、脾气火爆的老父亲,见到她会不会大发雷霆。 要是打她一顿也就罢了,要是再把身子气出个好歹来,那她这个做女儿的,可就万死难辞其咎了。 “父母对子女,哪有什么过不去的深仇大恨?侯爷老了,气早就该消了。你带着大牛回去,他高兴还来不及呢。” 彭锦书不说话,眉宇深锁。 马车到了侯府门前,管家已在等候,吩咐马车绕到侧门,直接入内。 很快就到了内院,彭锦书看着熟悉又陌生的院落,再次泪流满面。 宣武侯夫人拄着鹤头拐杖,由王嬷嬷搀着,站在庭院等候。 彭锦书快步迎上去,大牛紧跟着。 到了跟前,娘俩跪下磕头行礼,却没开口叫人。 王嬷嬷将彭锦书扶起来,红着眼圈打量半晌,又看向大牛,哆哆嗦嗦地问:“这位就是小少爷吧,都长这么大了。” “嬷嬷,你一向可好?”彭锦书噙着泪,哽咽不已。 她是王嬷嬷一手带大的,感情深厚。 王嬷嬷老泪纵横,背过身去,不停地抹眼泪吸鼻涕。 “江夫人,侯爷在内室,请跟老奴来。”王嬷嬷朝叶兰舟屈身行礼。 叶兰舟点点头,跟着王嬷嬷往内室去。 还没进屋,就有浓郁的药味扑鼻而来,熏得叶兰舟直皱眉头。 药味辛涩冲鼻,呛得很,一闻就知道药量很重,药性凶猛。 不用说,又是一个庸医给开的方子。 脚步刚一迈进内室的门,就听见充满痛苦的闷哼,“哼嗯”“哎呦”地叫着。 “江夫人来了!” 王嬷嬷喊了一嗓子,守在床边的人立即起身让开。 叶兰舟加快脚步上前,就见床上侧身躺着一个须发花白的老头儿,年纪在七十开外,满脸皱纹,老态龙钟。 叶兰舟一眼就看见宣武侯耳轮上那大大小小的疙瘩,大的有蚕豆大小,小的跟黄豆差不多。 她第一反应就是痛风石,于是撩起被子,脱下宣武侯的袜子查看。 果不其然,他的大拇脚指上,疙瘩肿的有蛋黄大,膝盖肿的老高。 宣武侯仅剩的小儿子彭锦玉连忙问道:“家父的病情如何?” 叶兰舟给宣武侯把脉,然后皱着眉头沉思一番,才说:“侯爷所患乃是痹症,病情十分严重。” 这句话彭锦玉已经听了无数遍,急道:“我知道是痹症,更知道十分严重,我只问你,能不能治。” 叶兰舟抿了抿唇,顿了片刻,才应声。 “常言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侯爷患病多年,想要治疗,可不是一朝一夕之事,大人要有心理准备。” 彭锦玉断然道:“只要能治好家父的病,多久我都能等得。” “既如此,那我便去开方子,七日后我来为侯爷复查。” 叶兰舟去一边开方子,先将宣武侯的高尿酸降下来再说。 这么大的痛风石,最好是等尿酸降下来之后,再进行手术切除。 第198章 借东风 开过方子后,叶兰舟告辞离去。 王嬷嬷说道:“江夫人,我家夫人请您内堂一叙。” 叶兰舟心道,宣武侯夫人肯定是要找她了解侯爷的病情,就跟着过去了。 见到宣武侯夫人,叶兰舟规规矩矩地先请了个安。 毕竟她将侯府千金当仆人使唤了整整一年,心里总归是有些不踏实。 “江夫人不必多礼,快请坐。” 宣武侯夫人倒是客气,递了个眼神,她身边的大丫鬟便捧着茶盏送上。 “江夫人,不知我家老爷的病可有得治么?” 痛风在现代来说,也是无法根治的病症,但通过治疗,能很好地控制病情,缓解疼痛,最大程度降低对生活的影响。 “侯爷所患乃是痹症,虽病情严重,倒也不是无可救治。” 宣武侯夫人双眼一亮:“当真?” 叶兰舟点点头,胸有成竹地道:“只是侯爷身患沉疴,如今治疗起来,亦非朝夕之间便可见成效,夫人需得耐心。” “我晓得。”侯夫人连连点头。 她看了眼丫鬟,丫鬟立即会意,低着头退下。 王嬷嬷是宣武侯夫人的陪嫁,主仆打小儿一块长大,情分深厚,有什么事,宣武侯夫人总归是不瞒着她的。 “江夫人,锦书已经将旧事说与你听了吧?” 叶兰舟点了点头:“略知一二。” 宣武侯夫人叹了口长气:“锦书那时年幼无知,行差踏错,以致母女生离二十载。 如今我老了,垂垂暮年,还能见到爱女一面,生平可算是无憾。 只是侯府毕竟是侯府,便是寻常人家,出了这种事,亦是讳莫如深,更何况侯府乃是京中名门、官宦世家?” 宣武侯夫人说到此处,语声一顿,抬眸望着叶兰舟。 叶兰舟蹙了蹙眉,心下了然。 侯府不可能接纳彭锦书与鲁大牛母子,但侯夫人爱女心切,这是要将女儿与外孙托付给她了。 “江夫人,我言下之意,你可明白?” 叶兰舟:“……” 岂止是明白,简直是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宣武侯夫人摆了摆手,王嬷嬷立即进入内室,不一会儿,捧出来一个一尺见方,三寸高的锦盒。 “这是我全部的私房,我将锦书母子托付与江夫人,不求你对他们母子多好,只求有口饭吃,有间屋住,莫要让人欺负他们,那便够了。” 老太太说着说着,眼圈就红了,摸出帕子揩眼泪。 叶兰舟放下茶盏,轻叹了口气,心里也挺不是滋味的。 “夫人的难处,我心里是知道的。只是二小姐与小少爷身份贵重,我不过是一介布衣,且又是个寡妇,如何能照顾得了二位贵人?” “锦书早已不是什么贵人了,早在二十年前,她已经暴毙。如今他们母子是你江府佣人鲁嬷嬷,江府大少爷的贴身小厮鲁大牛。” 宣武侯夫人声音哽咽,语气却很坚定。 叶兰舟沉默片刻,应道:“承蒙夫人器重,兰舟不胜惶恐。鲁嬷嬷在我府上做事细心稳妥,一向深得我心。既然嬷嬷不便回到侯府,那便依然留在我府上吧。” 鲁嬷嬷母子来江府已有一年,忠厚老实,稳妥可靠。 既然侯府不肯接纳他们娘俩,叶兰舟如何忍心将他们赶出去? 第199章 范府示好 叶兰舟将锦盒推了回去,说道:“鲁嬷嬷母子既然是我江府的人,那我身为东家,照应他们母子是分内之事。夫人如此厚礼,兰舟愧不敢当。” 宣武侯夫人一双眼睛又红又肿,泪光闪闪:“你肯收留他们母子,我十分感激,这是我的心意,你拿着吧。” 王嬷嬷也跟着劝:“江夫人,您就收下吧,我家夫人不能迎二小姐与小少爷入府,心中实在难过。您收下,夫人心里能好受些。” “既如此,那我便却之不恭了。鲁嬷嬷母子在我府上,夫人只管安心,我必然不会亏待了他们娘俩。往后来侯府诊治送药,我总是带他们母子一同前来,让您同他们见上一面。” “哎,好!好!那再好不过了!” 宣武侯夫人激动不已,又哭又笑,顿了顿,又道:“江夫人,你今后若遇到什么麻烦,只管来找我,我必然为你做主。” 王嬷嬷连忙说:“我家夫人娘家姓王,是本朝唯一异姓王——庆安王爷之嫡女。老王爷故去后,如今的庆安王爷是我家夫人的同母兄长。” 这话的意思,就是宣武侯夫人大有来头,叶兰舟要是遇上麻烦,她老人家有那个能耐为她撑腰。 叶兰舟起身致谢。 这股子东风用不用得上先不说,总归是一重保障。 王嬷嬷送叶兰舟出府,彭锦书和大牛随侍在侧。 回去的路上,叶兰舟不禁大发感慨。 真没想到,随随便便收留一对穷困潦倒、病病歪歪的母子,竟然会是侯府千金。 这运气简直爆表,可惜古代没有彩票,要不然买彩票中个大奖,也不用费劲吧啦想办法赚钱了,直接躺赢嘛! 回到江府,叶兰舟将负责洒扫的丫鬟青杏提拔上来,专门伺候四郎。 鲁嬷嬷依然是管事嬷嬷,只是不必再服侍主子了,管好丫鬟们即可。 大牛虽然呆呆愣愣的,一根筋,但嘴巴很严,关于侯府之事,他是一个字都不往外吐。 傍晚,范府的马车来了,说是接四位少爷过府授课。 叶兰舟愣了一下,范府不都已经跟她断交了么? 这突然又来接孩子们过去读书,是几个意思? 叶兰舟吩咐将范府来人叫进来,说道:“我已向范夫人告假,大郎兄弟四个近日不去府上读书,怎么,夫人没转告范大人么?” 那范府家丁弯着腰作揖,毕恭毕敬地道:“回江夫人的话,小人奉范大人之命,前来接四位少爷过府授课。范大人有言,既然少爷们已经回到府中,功课自然不能耽搁,务必要尽早授课,将此前耽误的功课补回来。” 叶兰舟挑了挑眉,笑道:“那可真是不巧,昨日一场大雨,我与孩子们临时起兴上街赏雨,他们几个都伤风了,需得在家休养,近几日都无法读书了。” 家丁眉头紧皱,一脸为难。 叶兰舟朝着红桃努了努嘴,红桃立即送客。 叶兰舟眯了眯眸子,微微冷笑。 范府请她为黎溶治病不成,立即与她撇清关系,生怕被太子一派察觉到蛛丝马迹。 如今特意上门来请四个孩子过府读书,多半是得知她如今成了宣武侯府的座上宾。 呵,就这还状元出身? 文人傲骨都剁吧剁吧喂旺财了吧! 第200章 揍这个嚣张的家伙 一大早,宣武侯府的马车又来了。 叶兰舟心知是宣武侯夫人想见女儿与外孙,于是带着鲁嬷嬷和大郎一起去侯府。 入府后,鲁嬷嬷和大郎一起去见宣武侯夫人,叶兰舟则给老侯爷请脉。 请脉过后,去内院闲逛。 宣武侯夫人派了儿媳妇刘氏作陪,也就是彭锦玉的夫人,鲁嬷嬷的嫂子。 转到后花园,只见两个少年手持红缨枪,正在对打。 枪头寒光湛湛,红缨乱飞,扫落一片花叶。 叶兰舟眯着眼睛看了会儿,连声赞叹。 “这二位少爷是令郎吧?小小年纪,武艺如此高强,将来必定封侯拜将,名扬天下。” 刘氏满脸与有荣焉,嘴里却谦虚着。 “江夫人谬赞了,犬子资质平平,将来能守住家业,我便知足了。” 叶兰舟心里暗暗想着,大郎他们兄弟身负奇冤深仇,要是能有一身好武艺,对将来为家门洗雪冤屈、报仇雪恨,自然是大有裨益。 孩子们跟着顾长淮学了一年半,也不知道学的怎么样了。 那熊孩子看着就很不靠谱的样子。 不行,回去得试试孩子们的身手。 要是身手不好,那就跟宣武侯夫人说,让孩子们跟侯府的两位小少爷一起练武。 而孩子们真要是跟宣武侯府的小少爷一起练武,那往后去范府读书,便不用有什么顾虑了。 管他什么朝廷派系之争,只要她结交的人脉够广,各方势力都有那么一点,不单独依附于某一方,那么谁都不会动她。 毕竟,谁也不知道自己哪天就会遇到意外,中个毒啦,受个伤啦,生个病啦,谁也不会轻易得罪神医,断了自己的后路。 半晌午,叶兰舟告辞,领着鲁嬷嬷和大牛母子回江府。 回到府中,她立即将孩子们叫过来,试试他们的身手。 先让大郎跟二郎对打,这俩孩子打得有模有样的。 叶兰舟还没点评,三郎就嘴一撇,不屑道:“大哥和二哥就是个花架子,中看不中用。” “哦?”叶兰舟颇为惊奇,“三郎,你的意思是,你比他们厉害?” 三郎昂着小脑袋,下巴抬得老高,鼻孔里哼了一声。 “我一个能打他们两个!” “真的假的?”叶兰舟直挑眉,半信半疑,也存了两分激他的心思。 “你要是能打赢他俩,我就亲自教你一套拳法。” 三郎一听,顿时来了精神,大叫一声:“大哥,二哥,我来啦!” 小家伙像只敏捷的猴子,嗖的一下扑了过去。 又像是饿了三天的狼,凶悍得要命,朝着大郎就挥拳头。 叶兰舟满以为三郎是胡吹大气,毕竟他比大郎小了将近三岁,个头矮了一大截。 哪知不出十个回合,大郎就被三郎摁在地上,一通老拳打得吱哇乱叫。 三郎抬头看向二郎,满眼挑衅。 二郎直接认输:“娘,我不是三弟的对手。” 叶兰舟:“……” 就不信邪了! “大郎,二郎,你俩一起上,揍这个嚣张的家伙!” 叶兰舟看热闹不嫌事大,没事逗孩子们玩,也挺有趣的。 三郎放开大郎,两个大的围攻小的。 叶兰舟坐在椅子上,抓了把瓜子嗑得噼啪响,津津有味地看戏。 一把瓜子没嗑完,大郎二郎都趴地上起不来了。 三郎虽然鼻青脸肿,但要比两个哥哥好得多。 他骄傲地道:“娘,您答应教我拳法的,您可不许耍赖!” 叶兰舟放下瓜子,拍了拍手:“放心,不耍赖。” 根据她刚才的观察,三郎属实是块练武的材料,可以教他一些战部的格斗搏杀技巧。 二郎跟她学医认药材已经有一年半了,对各个关节穴位都认得很准,可以教他一些分筋错骨的手法,关键时刻能保命。 至于大郎,嗨,这孩子还是专心读书吧,练武什么的,强身健体就好。 第201章 镇国公是太子的人 考较过孩子们的武艺,叶兰舟才想起顾长淮不知道又上哪儿去了,于是随口问了一声。 “怎么不见顾师父?” 三郎摇着脑袋,回道:“不知道,这几日顾师父每每下了课便出府,天色将黑才回府。” 大郎小眉头一皱,眼睛忽然睁大,瞧着叶兰舟,欲言又止。 叶兰舟不动声色地道:“二郎、三郎,你们俩先下去吧,大郎,你留下。” 等两个孩子走了,叶兰舟让红桃去拧条帕子过来,给大郎擦把脸。 红桃只当叶兰舟是要安慰大郎,便应声走开了。 “大郎,你有话要说?” 大郎脸色凝重地道:“娘,您可还记得,那日雨中,咱们在镇国公府后墙遇见顾师父一事?” “你的意思是,顾师父很可能每天出府,就是去镇国公府发呆去了?” 大郎点头,四下里扫了一眼,压低声音说道:“娘,我认为顾师父自从来到京城,行为举止便十分诡异。” 叶兰舟顿时想到鲁嬷嬷和大牛,他俩跑去宣武侯府外抹眼泪,真实身份是宣武侯府的二小姐和小少爷。 那顾长淮跑到镇国公府后院发呆淋雨,总不会也是镇国公府的少爷吧? 呵呵! 午膳后,叶兰舟将李德旺叫了过来。 “我初来京城,对京城的形势尚不清楚。如今日常出入各位达官贵人府中,言行需得谨慎,以免犯了忌讳。你一向在京城,可知道些什么消息,说与我听听。” 李德旺想了想,说道:“回夫人的话,京中的达官贵人都住在城北与城西,城东多为小官与富商,城南多为官差小吏。 城北又以玄武大街为尊,乃是各家王府。玄武大街之后,是兴安大街,是各位王公贵族住所。夫人近日往来的宣武侯府,便在兴安大街上。” 叶兰舟见李德旺老是说不到正题上,索性自个儿主动问出来。 “我见兴安大街上有一座镇国公府,格外宏伟气派,不输于王府呢。” “镇国公嫡女乃是太子正妃,府邸自然宏伟气派。” 叶兰舟心头打了个突。 镇国公是太子的人,如果顾长淮要寻仇的对象是镇国公,那岂不是说,他要与太子为敌? 好家伙,区区一个山贼,竟然敢跟东黎国第二尊贵的人对着干! 谁给他的勇气? 梁静茹吗?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既然不是报大义寨被埋伏清剿之仇,那他一个山贼,是怎么跟镇国公府扯上关系的? 叶兰舟想了半天,硬是没想明白。 算了,不想了,还是想想,该怎样医治黎溶的病,以及给宣武侯爷动手术,切除痛风石的事情吧。 叶兰舟回屋去写好医案记录,刚放下笔,红桃来报,说范府又派人来了。 “这才后晌,就来接大郎他们去读书了,也忒心急了吧?” 叶兰舟嘀咕了声,挺烦的。 红桃说道:“回夫人,范府的人说,是范夫人身子不爽,请您过府为范夫人医治。” 叶兰舟挑了挑眉,嗤笑了声。 呵,这回倒是找了个像样的借口。 第202章 醉翁之意不在酒 叶兰舟换了身衣裳,拿上药箱,带着二郎前往范府,去给范夫人“治病”。 “娘,您出诊一向是带着红桃,怎的今日带我同去?是去给范师父请安吗?” 叶兰舟摇了摇头,微笑道:“你既然对学医感兴趣,那往后我出诊,便尽量带着你,让你在边上瞧着。” “真的啊!”二郎大喜,小脸满是兴奋,连声道,“谢谢娘!谢谢娘!我一定用心学!” 到了范府,下了马车,就见管家满脸堆笑地迎候在旁。 “江夫人,您来了,里边请。” 顿了顿,他看了一眼二郎,满脸喜色。 “二少爷来得可真早,我家老爷还在礼部公干,二少爷要不先去书房温习功课?” 叶兰舟不冷不热地道:“管家误会了,二郎是跟我来为夫人诊脉的。我家二郎有心学医,以后我出诊都会带着他。” 管家一愣,笑容僵在脸上。 叶兰舟也不理他,径直走到垂花门前。 嬷嬷笑脸相迎:“江夫人,请跟奴婢来。二少爷是来给夫人请安的吧?可真是有心了。” 进入内堂,就见范夫人笑眯眯地坐着,丫鬟捧着茶盏,一见叶兰舟进门,便迎了上去。 “江夫人请坐,请用茶。” 叶兰舟淡定地落座,啜了口茶水,才淡淡地道:“一早贵府便来人,说夫人身子不适,可是日前变天,夫人受了寒气?” 范夫人立即以手搭额,“哎呦”了声:“晨起便觉得头疼,寻思着请江夫人过府瞧了,我方能安心。” “夫人面色红润,精神头儿尚好,若是着了寒,用一碗热姜汤便可。” “是么?那稍后我便让丫鬟去备。”范夫人脸上闪过一抹尴尬之色。 叶兰舟慢悠悠地饮着茶,不主动开口。 范夫人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且让她先端着。 范夫人尴尬了片刻,就叫二郎过去问话。 “这几日可有温书?功课可不能落下,回头师父要考你的。” 二郎看了眼叶兰舟,才垂着头回道:“我想跟娘学医,我已经学了一年半,认识许多药材,娘说从今日起,便带我四处出诊,让我先慢慢瞧着。” 范夫人脸色一僵,后面的话便说不出口了。 气氛一时凝滞起来。 叶兰舟起身告辞:“这几日天气多变,夫人注意保暖,切莫受寒。若是着了风,便喝一碗姜汤驱寒。我午后还要出诊,这就告退了。” “江夫人!”范夫人有些着急,叫了一声。 叶兰舟抬眸看向她,面带浅笑。 范夫人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强笑了笑,吩咐丫鬟送客。 范府要派马车送叶兰舟和二郎回去,被她拒绝了。 “不麻烦了,我和二郎散散步就到家了。” 范府在西城区,江府在东城区,两边相距很远,又要穿过多条街道,步行回家,少说也得一个时辰。 管家脸色难看,叶兰舟笑笑,没管他,带着二郎走了。 “娘,您为什么不让范府派人送咱们回去?”二郎仰着脸,大大的眼睛,满满的疑惑。 第203章 这就是男人 “没什么,就是想走走。”叶兰舟笑了笑,拉起二郎的右手臂,对他说,“今天我教你一套分筋错骨的手法,你用心学,将来万一碰到坏人,兴许能保命。” 二郎眼睛一亮:“分筋错骨手!那可是很厉害很厉害的功夫!娘,您竟然也会?!” 叶兰舟心里暗笑,古代的分筋错骨手是什么样的,她没见过,但中医治疗关节脱位很有一套,松脱关节再接上实乃家常便饭。 叶兰舟年轻时在战部多年,枪林弹雨里闯了不知道多少回,潜心研究过这一套手法,与近身搏斗相结合,威力很大,分分钟能让对手丧失战斗力。 “二郎,注意了!” 二郎立即精神紧绷,目不转睛地望着叶兰舟。 叶兰舟的手往他右肩一搭,顺着手臂一路捋下去,只听“咔擦”“咔擦”“咔擦”三声脆响,肩关节、肘关节、腕关节依次脱臼。 二郎嗷的一嗓子惨叫,小脸都疼得变形了。 “娘!疼!疼!疼!”二郎嗷嗷惨叫,整条右臂动弹不得。 叶兰舟严肃地道:“自己好好感受。” 说着,手又捋了一遍。 话音刚落,二郎的惨叫声就停住了。 “咦!不疼了!”二郎惊奇地大叫,“娘,我不疼了!真的不疼了!” 他抬起右手臂,肩关节转了转,又将手肘屈起,手腕横到面前,翻来覆去地看。 二郎的欢呼声和崇拜的眼神,引得叶兰舟不由得有些小骄傲,抬了抬下巴,挺了挺腰杆。 二郎扯着叶兰舟的衣袖摇了摇:“娘,我刚才没在意,您出手太快了,我都没感觉到有什么不同。要不您再试一遍?” 叶兰舟嘴角抽了抽:“你不怕疼了?” 二郎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男子汉大丈夫,这点儿疼算什么?神农尝百草,性命尚且不顾惜,我岂能惧怕这区区疼痛?” 叶兰舟刚竖起大拇指,还没来得及夸赞,小家伙就绷着小脸,将左手臂伸了过去。 “娘,您尽管动手吧!” 叶兰舟:“……” 孩子上进是好事,当娘的必须无条件支持他。 几秒钟后,二郎的尖叫响彻云霄。 叶兰舟想立即为他复位,他却不让,说是要慢慢体会这股子痛感,不摸出门道来决不罢休。 叶兰舟失笑,也挺欣慰。 这孩子韧劲十足,是个能成大事的。 她这一身医术,不愁没有衣钵传人。 母子俩一路走一路讲解示范,兴致盎然。 叶兰舟存了个心眼,绕了个弯,拐到北城区,去镇国公府后墙瞄了一眼。 果不其然,又瞧见顾长淮了。 上回过来是雨天,路上没人。 今日街上摆满了小摊小贩,路人往来络绎。 顾长淮就在一个茶水摊上坐着,面前放着一个粗瓷海碗,也不喝茶水,就傻坐着,眼皮子耷拉着,神游天外。 二郎沉浸在分筋错骨手中,两眼不观窗外事,浑然没察觉。 叶兰舟也不去点破,带着他走进街道,混入人群,毫不停留地离开。 第204章 王爷请乖乖听话 到了晌午,两人离家还远着,便走进一家饭庄。 二郎皱着眉头,嘀嘀咕咕:“娘,咱们俩在饭庄用膳,不带大哥和弟弟妹妹们,这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 “不能吃独食!” 叶兰舟笑了,屈指弹了下他的脑门子:“那你别吃,我自个儿吃就是。” “那不行!”二郎立即抗议,一屁股坐下来,笑呵呵道,“娘,我想吃炙羊肉。” “嗯。” “我还想吃猪头肉。” “嗯。” “我还想吃烧鸡,一整只烧鸡,又大又肥的烧鸡。” 叶兰舟:“……吃,吃两只。” 二郎是个十足的吃货,肉食动物,食量又大。 只要有他,家里根本没剩饭这回事。 大郎沉稳持重,像个小老头。 二郎平时斯斯文文,实则吃货一枚。 三郎古灵精怪,常常干些出人意料之事。 四郎嘴甜,五郎暖心,幺妹软萌可爱,这三个小的,个个都是卖得一手好萌。 想着六个孩子,叶兰舟心满意足。 这辈子,简直就是人生赢家。 走到江府时,叶兰舟感觉自己腿肚子都快抽筋了。 这一年半以来,锦衣玉食,养尊处优,身子骨都不利索了,哪还有前世那敏捷矫健劲儿。 不行,从今晚开始,就要恢复训练了。 先从跑步开始,将体能练上来。 之后几天,叶兰舟便不再亲自去宣武侯府,而是命鲁嬷嬷或是大牛送药过去。 距离上次给黎溶开方子已经过了七天,叶兰舟按时去溶王府为他复诊。 一进静思园,就见黎溶正在庭院中躺着晒太阳。 今日阳光极好,晒在身上暖洋洋的,十分惬意。 黎溶眼睛睁着,正对着阳光,脸上半点表情都没有。 叶兰舟快步上前,不悦地呵斥初六。 “这样大的太阳,怎能让王爷正对阳光?对眼睛的伤害太大了!” 初六垮着脸哀叫:“我……” 黎溶淡漠地道:“我双眼已废,谈何伤害?” 叶兰舟皱了皱眉头,对于病人心灰意冷、不遵医嘱的事情,她前世见多了,早就习以为常。 她耐着性子开导:“王爷言之过早,您的眼睛未必彻底没救。” 虽然目前来看,形势不容乐观,但她会尽力而为。 初六惊喜又忐忑地问:“江夫人此言,可是已有良方?” 叶兰舟沉着脸道:“王爷既然请我治病,便需遵我医嘱。否则治病效果大打折扣,传扬出去,没得砸了我的神医招牌。” 初六立即对黎溶说:“王爷,江夫人既有治您眼疾之法,您便遵医嘱行事吧。” 黎溶依然睁着眼睛对着太阳,半晌,才懒洋洋地问:“你同我说实话,你有几分把握治好我的眼睛?” 叶兰舟想了想,说道:“如今王爷脏腑多有损伤,我即便为您医治眼睛,只怕您的身子骨也承受不住。 为今之计,需得先将您受损的脏器调理修复完善,才可集中精力治疗眼疾。” 黎溶沉默片刻,起身朝着门口走去。 初六连忙跟上,在他身边寸步不离地护着。 第205章 不服?打到你服 黎溶对于静思园的一切烂熟于心,即便目不能视,依然能准确无误地避开一切障碍,进入内室,坐到榻上。 叶兰舟上前诊脉,而后再次为他针灸,加速排出毒素,然后根据现在的情况,对药方做出相应调整。 为黎溶调理脏腑,最多三个月便能收到显着疗效,半年就能使他恢复健康。 之后,她就可以全心全意地研究黎溶的眼睛。 将药方交给初六之后,黎溶忽然主动开口询问。 “近几日,你同宣武侯往来密切,难道你与彭家亦有源缘?” 叶兰舟平静地应道:“宣武侯痹症严重,请我过府医治。” “皇上曾命太医院三次会诊,亦无法治好宣武侯。你一个年轻女子,当真有如此能耐?”初六忍不住怀疑。 叶兰舟翻了个白眼,都不想再怼他了。 黎溶说道:“宣武侯乃本朝第一武将,你若能将他治好,便是大功一件,朝廷不会亏待你的。” 叶兰舟笑了笑:“多谢王爷,我尽力救治便是。” “下去吧。” “王爷好生保重,务必按时服药,切莫再做损伤眼睛之事,以免雪上加霜。” 黎溶点了点头:“知道了。” 叶兰舟行礼告退,初六送她出门。 他好奇地看着叶兰舟,拧着眉头问:“江夫人,我有一事不解。” 叶兰舟没应声,懒得搭理这个猪队友。 “太医院的太医哪一个不是从医三十年开外?你年纪不过十六岁,便是打从娘胎里便学医,也才十六年而已。连整个太医院都治不好的病,你凭什么认为自己能治好?” 叶兰舟:“……” 这个蠢货真是越来越讨厌了! 一面怀疑她能治好宣武侯,一面又期待她能治好黎溶的眼睛,这不自相矛盾么! “江夫人,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叶兰舟拢在衣袖里的右手忽然伸出,指尖闪着一点银光。 下一秒,那银光准确无误地扎在初六后颈哑门穴上。 “江夫……啊……啊啊啊……” 初六正絮叨得起劲,猛地感觉到后脖子一麻,就说不出话来了。 舌头麻木僵硬,不听使唤,只能啊啊啊的干着急。 他连忙跑到叶兰舟面前,指着自己的嘴巴,啊啊叫了好几声。 叶兰舟眉头一挑,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初六连连拱手作揖,啊啊啊地求饶。 初八刚好从外头走进院子,见状快步走来问了一声。 “江夫人,您来了,王爷如何了?” “王爷安好。” “咦!初六,你这是怎么了?啊啊叫什么?你说话啊!”初八惊讶地将他打量好几遍,“江夫人,初六这是怎么了?” 叶兰舟耸耸肩,一脸无辜地摊手。 初六急得脑门子上出了一层汗,连续作了好几个深深的揖,身子都快折叠起来了。 叶兰舟这才天恩浩荡地一瞥眼,随意抬了抬手。 初六只觉得后脖子一松,像是卡着他喉咙的绳索蓦地被割断。 他呼地喘了口大气,整个人差点软倒在地。 “江江江夫人,我我我服了!我以后再也不敢冒犯您老人家了!” 初六捂着脖子,心有余悸。 初八一头雾水:“初六,到底怎么了?” 初六涨红脸,哪好意思说这丢脸事儿? 悻悻地皱皱鼻子,灰溜溜地走了。 初八看向叶兰舟,以眼神询问。 叶兰舟淡淡一笑:“没事,初六可能是被口水呛着了。” 初八咧了咧嘴,连标点符号都不信。 第206章 叶兰舟的不情之请 离开王府后,叶兰舟去了一趟宣武侯府,查看宣武侯爷这几天服药的效果,以便确认什么时候能动手术取出痛风石。 宣武侯吃了几天药,痛感大大减轻,已经能起身了。 他正在坐在廊檐下,看两个孙子在院子里耍枪,时不时地指点两句。 “远哥儿,你下盘不够稳,自今日起,每日多扎一个时辰马步!” 前哥儿,你这半年来颇有进益,务必戒骄戒躁,继续精进。” “是!谨遵祖父吩咐!” 两个少年收枪而立,齐齐躬身行礼。 叶兰舟站在院子门口看了会儿,这才缓步走进去。 “几日不见,侯爷精神多了。” 宣武侯一看见叶兰舟,温和地笑了:“这都是江夫人妙手回春,老朽才能有今日,多谢江夫人救命之恩。” 两个少年也朝叶兰舟抱拳行礼:“多谢江夫人。” 叶兰舟朝他们点头致意:“侯爷与二位少爷谬赞了,我身为大夫,治病救人乃是分内之事,不必言谢。” 她走到宣武侯身边,温然道:“我来为侯爷请脉,侯爷此刻可方便么?” 宣武侯抬起手搭在躺椅扶手上,叶兰舟为他把脉,感觉脉象平和了不少。 “侯爷恢复得不错,继续服药,我估摸着,再有十天半月,应当可为侯爷将这些恼人的小玩意儿取出来,此后侯爷只要注意保养身子,便可自由行动,不必再忍受痛苦了。” “真的?我真能自由行动?”宣武侯身子一挺,坐起来看着叶兰舟,半是惊喜,半是怀疑。 叶兰舟笑笑:“侯爷这不已经能下床了么?” 宣武侯长吁一口气,慢慢倒回躺椅,哈哈大笑。 笑着笑着,眼眶就有些湿润了。 “想我彭连英驰骋沙场大半生,老来却缠绵病榻,当真比死还不如。江夫人若是真能为我治好痹症,令我重新跨上战马、扛起银枪,我彭家上下,必将终身铭记江夫人大恩大德。” 叶兰舟哈哈笑道:“侯爷言重了,我不求什么感恩戴德,但侯爷若是肯美意成全,我倒还真有个不情之请。” “哦?你说。” 彭连英还不知道次女活着回京城之事,对于叶兰舟的感激,完全是出于她为自己解除病痛。 “犬子生性爱武,却不得名师指点。我见贵府小少爷年纪轻轻,武艺超群,想必是家学渊源。明日我将犬子带来给侯爷请安,若是侯爷瞧那孩子资质尚可,不算蠢笨,便请侯爷收下犬子,让他与二位小少爷一同习武。” “令郎几岁了?瞧你年纪不大,便是有子女,至多不过一两岁而已。” 叶兰舟笑道:“我有六个孩子,五子一女,长子过了冬至就满十二岁了,幺女也快三岁了。” 宣武侯眼睛瞪得老大:“你……请恕老夫冒昧,你今年十几了?” “开了春就满十七岁了。” 宣武侯眼睛快速眨了好几下,一脸蒙圈:“你……” “孩子们都是先夫撇下的,并非我亲生。” 宣武侯闻言,神情一肃,黯然道:“恕我失言,我实非有意提及你的伤心事。” 第207章 宣武侯的身份是…… “侯爷不必内疚,生死有命,我看得开。” 宣武侯长吸一口气,说道:“明日你只管将令郎带来便是,那孩子我收下了。” “多谢侯爷!”叶兰舟连忙道谢,“那我这就回去,三郎要是知道这个好消息,一定要乐疯了。” 今日是大牛过府送药,送了药之后就在后院陪宣武侯夫人说话。 叶兰舟走时,大牛与她一道回府。 宣武侯府与镇国公府相距不远,叶兰舟吩咐招财绕了个弯,从后街走,想看看顾长淮在不在。 果然,那小子又来了。 这次他坐在一个馄饨摊前,一手拿着啃了一半的烧饼,一手拿着勺子,目光越过熙熙攘攘的人群,看向镇国公府。 招财抱怨道:“夫人,这条街人太多了,要不咱们还是绕一下,走玄武大街回去吧?” 玄武大街住着的都是东黎最尊贵的人,街道宽敞,摊贩有序,比别的街道要清净得多。 叶兰舟淡淡地“嗯”了一声。 她也不想让外人察觉顾长淮三天两头跑来看镇国公府,引起猜测可不是什么好事。 回到府中,鲁嬷嬷立即迎上来询问宣武侯的情况。 叶兰舟跟她简单说了一下,而后让她将三郎叫来。 三郎正在练武,跑来时一脑门子的汗,小脸红扑扑的。 “娘,您找我?”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猜猜是什么?” 三郎顿时来了劲:“您又要教我新的拳法了?” 叶兰舟摇了摇头。 三郎嘴撅得老高,失望溢于言表:“那还能有什么好消息?” 叶兰舟心里美滋滋的,瞧这小模样,分明就是她的铁杆粉丝。 “我为你寻了个可厉害可厉害的大人物,明日你便随我去见他,以后他来教你功夫。” “什么大人物?有多厉害?”三郎瞬间打满鸡血。 “宣武侯爷,本朝第一武将。” 叶兰舟挺了挺腰杆子,得意洋洋。 不料,三郎张了张嘴,毫无预兆的,眼泪忽然刷的一下就滚出来了。 “三郎,你怎么了?哭什么?” 叶兰舟还以为这孩子是激动的,伸手刮了刮他的脸颊,嘻嘻地取笑。 “男儿有泪不轻弹,亏你还是练武的呢。” 三郎狠狠吸了一口气,抬袖子用力抹了把脸,跪下端端正正地给叶兰舟磕了个响头。 “娘,您放心!我一定好好学,认真学,拼命学!” 叶兰舟这才察觉到不对劲,把他拉起来,拉到花坛边坐下。 “三郎,到底怎么了?” 三郎咬着嘴唇不说话,耷拉着眼皮子,噗哒噗哒地掉眼泪。 叶兰舟皱着眉头想了想,试探着问:“是不是宣武侯的身份……” 三郎接口道:“他老人家是我爷爷的好兄弟。” 叶兰舟心口一“咯噔”,立即反对:“那你别跟他学了,万一被他认出你的身份,那就危险了。” “不!我要跟他学!”三郎一脸郑重,“娘,彭爷爷是好人,当年我家中出事时,彭爷爷领兵在外,没能帮得上忙。 后来听我爹……也就是江叔叔说,彭爷爷得知我家出事,向皇帝上书为我家直言,被皇帝降罪。 他老人家凯旋回朝,却什么赏赐都没得着,还被皇上降罪,罚俸三年。” 第208章 为他铺路 叶兰舟颇为动容,轻叹了口气。 能将三郎送入宣武侯门下,定国老将军若是泉下有知,想必也是欣慰的。 叶兰舟郑重叮嘱:“三郎,你想跟着宣武侯学功夫可以,但你一定要藏好身份,千万别被人看出端倪。” 虽说宣武侯与定国老将军交情很好,但一则人心易变,防人之心不可无。 二则若宣武侯依然重视从前的情分,三郎的身份便更要保密,以免连累到宣武侯府。 三郎重重地点头:“娘,您放心,我晓得的。” 叶兰舟摸摸他的脑门,温和地笑了笑:“去吧,好生拾掇拾掇,明日我带你去宣武侯府。” 三郎噙着泪,作揖告退。 叶兰舟躺在榻上,托着脑袋暗自琢磨。 三郎志向远大,一心想学祖辈,驰骋沙场、建功立业、光耀门楣。 将三郎送入宣武侯府的初衷是让他学一身好武艺,以便将来完成梦想。 不料误打误撞,宣武侯竟然是定国老将军的故交。 侯府的两位小少爷长大之后,多半是要当武将的,三郎学成之后若是能随他们一起上战场,总算也是个好机遇。 让二郎跟着她行医,慢慢打出名气来,将来入朝,也算是一条门路。 三个小的暂时还指望不上,为定国将军一门洗雪冤屈,就靠这三个大些的孩子了。 叶兰舟心底不禁有些悲凉,孩子们才多大点儿啊,这要是搁在现代,小学都还没毕业,可在这里,他们却要背负着家族冤屈愤恨而艰难生存。 心情正沉闷着,大郎过来了。 “娘,您有心事啊?” 还不满十二岁的孩子,皱着一双浓浓的剑眉,眉心拧出川字褶痕,跟个小老头儿似的。 “三郎都跟你说了?” 一看大郎的表情,叶兰舟就知道,三郎那个藏不住事的已经迫不及待跟哥哥们分享过喜悦了。 “是,三弟很开心。” “那你呢?”叶兰舟问,这小老头的表情,可不像是开心的模样。 “我也很开心。”大郎忽然咧嘴笑了,走到叶兰舟跟前,拉她的衣袖,难得的撒娇。 “娘,您真好!您对我们实在是太好了!” 他眯起眼睛,叹了口长气:“家中遭难时,我才五岁。这么多年过去了,我都不记得我亲生娘亲长什么模样了。 我只记得她的声音很温柔,她总是笑眯眯的,教我念‘人之初,性本善’,我学不会,她也不生气,总是很有耐心地教我,教好多好多遍。” 大郎说着,倒了一杯茶水,双手捧着,毕恭毕敬地呈给叶兰舟。 “我常常想,一定是老天爷看我们那么小就没了爹娘,太可怜了,所以就派了仙女下凡,来救我们脱离苦海。” 叶兰舟眉头挑得老高,吃惊地看着大郎。 这小子可以啊,看着挺成熟稳重的,撩人于无形之中啊! 大郎耷拉着眼皮子,无精打采地叹了口气。 叶兰舟问道:“怎么了?刚才不还好好的么?” 大郎迟疑了下,说道:“我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第209章 你的仇人是镇国公? 叶兰舟乐了:“一般说不知当不当讲,下一句就要讲了。” 大郎脸上闪过一抹尴尬,耷拉着眼皮子,垂头丧气。 “二弟跟您学医,三弟跟宣武侯学武,我这个做大哥的,却一事无成,我……” 叶兰舟抬手制止:“大郎,你不必如此,我自有安排。” 大郎猛地抬头,惊喜地看着叶兰舟:“当真?” “我还能骗你不成?”叶兰舟戳了下他的额头,“小东西,对我你还不放心?” “不不不,娘,我不是这个意思,我……” 小老头儿脸涨得通红,急得语无伦次。 叶兰舟皱了皱眉,“啧”了一声。 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太早慧了,背负的太多太重,完全没个孩子样儿。 “我逗你呢,你看你,还真急眼了。”叶兰舟笑笑,摆了摆手,“你下去吧,我歇会儿。” 大郎这才松了一口气,告退离去。 叶兰舟想到顾长淮,扬声喊了一嗓子:“等顾师父回来了,叫他来见我。” 顾长淮行事如此毫无顾忌,她必须得采取措施了。 写完医案,叶兰舟进空间锻炼,跑了半小时,打一会儿沙袋。 长久不动手,感觉骨头都僵了,速度力量大幅度下降,简直不忍直视。 叶兰舟立即给自己制定一套训练计划,想了想,又给赛虎制定了一套训练方案。 妞妞以前受过正规训练,有它带着,赛虎的训练应该会更快更好。 锻炼完,泡个澡,回屋睡觉。 傍晚,红桃来请叶兰舟用晚膳。 “夫人,顾护院来了,在外头候着呢。” 叶兰舟起了身,打发红桃先去膳堂,她随后就到。 出来门,只见顾长淮站在院子里。 少年长身玉立,眉眼间那股子轻佻与痞气不知不觉淡了,显得成熟多了。 叶兰舟心里打了个突。 来京城还不满一个月,顾长淮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这一切,恐怕都是因为镇国公府。 “夫人,您找我。”顾长淮上前几步,与叶兰舟保持三尺左右的距离。 叶兰舟没耐心跟他绕圈子,打开天窗说亮话。 “顾长淮,你这几日都上哪儿去了?” 顾长淮若无其事地道:“回夫人的话,便在城中随意走走看看。” “哦?”叶兰舟哼笑了声,这小子果然不老实。 “京城繁华,远非长林镇或丰城可比,我一时贪玩,夫人若是不满,我以后不去便是。” 叶兰舟脸色一沉,冷声道:“顾长淮,你以为我当真不知道你这些天都上哪儿去了?” 顾长淮眉头微皱,不动声色。 “你天天往镇国公府跑,站在后墙巴巴地往里看,你当我都不知道?” 叶兰舟一提到“镇国公府”四个字,顾长淮瞬时瞳子一缩,变了脸色。 叶兰舟冷笑:“顾长淮,你死活要跟我来京城,为的就是镇国公府,对吧?” 顾长淮紧紧地抿着唇,默不作声。 叶兰舟踏上一步,目光灼灼地盯着顾长淮,严厉质问。 “你口口声声说要报仇,又说不是找朝廷报仇,现在天天往镇国公府跑,你的仇人,难道就是镇国公?” 第210章 镇国公府的秘密 顾长淮下意识蹙眉,眸中泛起一抹不悦:“你跟踪我?” “我哪有那个闲情逸致?”叶兰舟嗤笑,面沉如水,语气发冷,“是你自从进京以来,行为举止太过反常。” 顿了顿,叶兰舟似笑非笑地望着他,漫不经心嘲弄。 “顾长淮,你以为人人都是傻子么?” 顾长淮抿着唇,一言不发。 “你三天两头往镇国公府后墙跑,你当真以为镇国公府都是一群酒囊饭袋,即便你做得再明显,都不会有人察觉?” 顾长淮沉着脸,眉眼低垂,不与叶兰舟目光相接。 他垂在身侧的手攥成拳,握得死紧。 “顾长淮,告诉我,你到底在做什么?或者说,你预谋做什么?” 叶兰舟往前趋了一步,仰着脸逼视他。 对上叶兰舟的目光,顾长淮莫名的心口一滞,竟感觉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压迫感。 明明是还不满十七岁的少女,那双眼睛,竟有如此冷冽的锋芒。 顾长淮别开脸,梗声道:“我没想做什么。” “是么?那你信不信,我这就去镇国公府,告诉镇国公你天天跑到人家后墙,一待就是一整天。” 叶兰舟不想逼他,但不逼他,这混小子指不定要搞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到时候连累江府满门,那她的孩子们该怎么办? 顾长淮眉头一皱,瞳孔一缩,脱口道:“兰舟!别这样!” 叶兰舟一听他的称呼,眼底的讥嘲越发浓了。 他还有脸叫她的名字? 呵! 顾长淮怕叶兰舟不给他解释的机会,语速很快,急迫地道:“我跟镇国公没仇,你别节外生枝!” “节外生枝?那就是说,确确实实有猫腻喽!” 顾长淮察觉到自己失言,又沉默了。 俊朗的脸庞布满肃穆,眸中浮起一丝挣扎。 他的确有秘密,可他从没想过要伤害她。 叶兰舟走到廊下,在台阶坐下,胳膊肘撑在膝盖上,单手托着下巴,似在出神。 好一会儿,她才叹了口长气,声音有些发飘,如梦如雾,虚得没有半点真实感。 “顾长淮,我可以不问你的秘密,只要你离开江府。” “兰舟,我……” 叶兰舟竖起一根食指,抵在唇畔,轻轻地“嘘——”,打断顾长淮的话。 “我很爱我的孩子们,我会竭尽全力保护好他们。谁要是胆敢对他们不利,我不介意让他见识见识,什么叫心狠手辣。” 她的表情很冷静,很认真,眉眼弯弯、唇角上扬的模样,甚至还有那么几分慈爱,恍然真如一位温柔可亲、又准备好随时为保护孩子们而战的母亲。 顾长淮急道:“兰舟,你相信我,我真的没有半点要伤害你们的心思!” “你让我怎么放心?”叶兰舟仰着脸,脸上带着点笑意,看着顾长淮的眼睛里,却是一片冰霜。 “以前我总觉得,你只是少不更事,热血轻狂。 虽然聒噪了点,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一直对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既然如今你想玩大的,那你自己玩去,我是奉陪不起。” 第211章 镇国公府……是我家 顾长淮直直地看向叶兰舟,眸子里写满挣扎。 他相信,她不会出卖他。 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有这种奇怪的直觉和自信。 可真要是将秘密告诉她,只怕她会更加坚定要赶走自己的决心。 叶兰舟站起身,兴致寥寥地结束谈话。 “你这就离开江府吧,若明日我还在江府见到你,我便去报官,告你无故赖在我家,让官府将你驱逐出京城。 有官府出面作证,我江府与你便不再有任何干系。 来日不论你是要找镇国公府寻仇,还是要找朝廷寻仇,都不会牵连到我江府。” 叶兰舟说完,举步就要离开。 顾长淮急了,两步上前,一把拉住她的手臂。 叶兰舟低头看了眼顾长淮的手,而后抬眸,拧着眉头瞪着他。 顾长淮咬了咬牙,终于下定决心,拉着叶兰舟要往屋里去。 “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叶兰舟站着没动,冷眼斜睨他:“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万一你怕被我赶出去,没办法留在京城,编瞎话来糊弄我呢?” 顾长淮神情一凛,眸底满是严肃,认真地道:“我既然答应告诉你,自然是据实以告,断不会敷衍糊弄。” 叶兰舟皱了皱眉,迟疑片刻,才道:“好吧,那你说吧。” “此处非说话之地,进屋去说。” 叶兰舟笑了,凉凉地道:“我一个寡居之人,让成年男子进我屋里说话?顾长淮,你是想害死我吗?” 顾长淮愣了愣,又抿起了嘴唇。 他虽熟读圣贤书,知礼仪,识规矩,但在大义寨那几年,大家都是粗着来粗着去的,不会计较那么多。 他从前的良好涵养与优雅举止,渐渐的就被同化了,全都剁吧剁吧喂了旺财。 顾长淮后退一步,躬身抱拳作揖。 “兰舟,对不起,是我失礼了。” 叶兰舟撇了撇嘴,十分不屑。 这小子懂得“礼”为何物? 叶兰舟打了个呼哨,妞妞和赛虎昂着大脑袋、甩着大尾巴跑了过来。 赛虎已经一岁半了,长成威风凛凛的大狗子,体格比妞妞还大了一圈,壮得活像只牛犊子。 叶兰舟打了个手势,妞妞往东南方向跑,赛虎往西北方向跑,分别守住两个方向,就在墙根底下来回溜达。 “说吧。” 顾长淮瞪着眼睛看着狗子,惊奇又好笑。 这把风方式,也是很奇葩了。 顾长淮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整理了下情绪,才沉缓地开口。 “镇国公府……以前是我家。” “什么?!你说……你是镇国公府的人?”叶兰舟梗了梗,“难不成,你是犯了什么错误,被镇国公府扫地出门了?” 顾长淮连忙摇头:“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先听我说。” 叶兰舟讪讪地咧了咧嘴:“呵呵。” 顾长淮像是不知道该从何说起,眯着眸子沉思了会儿,才接着说下去。 “如今的镇国公府,五年前是定国将军府。” 叶兰舟听到“定国将军府”,眸子下意识一眯。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刻在骨子里的警惕与从容,便使她恢复了平静的表情。 心里却画了个大大的问号。 难道,顾长淮也是定国将军的后人? 第212章 顾长淮的真实身份 顾长淮眼底发红,额头青筋绷起,语声微颤。 “定国将军一生忠君爱国,为江山社稷、黎民百姓抛头颅、洒热血,却为奸臣所害,最终含冤而死。” 叶兰舟微微抿着唇,呼吸稍有波动,但很难令人察觉。 “七年前,东黎与北燕一战,定国将军长子战死沙场,次子断去右臂,残疾而归。老将军一身是伤,只剩下一口气。 出征时,父子三人意气风发,豪情万丈,回来时,却是一口棺材,两个废人。” 叶兰舟张了张嘴,喉头梗得发慌,心里闷沉沉的,难受得要命。 她虽然不认识定国将军,也没亲眼见证那些鲜血淋漓的冤屈,可定国将军府给了她六个孩子。 况且同为从军之人,共鸣极深,那种冤屈,真的能让人死不瞑目。 顾长淮的眼睛湿润了,狠狠地咬住嘴唇,缓了好一会儿才能继续说下去。 “我就是定国将军幼子,穆家的三少爷——穆清淮。” 叶兰舟做梦也没想到,顾长淮竟然是定国将军之子。 也就是说,他是大郎、二郎、三郎、四郎的亲叔叔! “那年我十五岁,原是要跟着我爹和二位兄长出征,然而就在出征前两日,府医说大嫂有了身孕,而我娘又病了。我爹不放心,便让我留下照应。 出事后,我与江副将护送大嫂和松哥儿逃命,那时大嫂月份已大,行动不便,我们很快就被追兵赶上了。 为了保护大嫂,我和老仆引开追兵,让江副将带着大嫂和松哥儿,以夫妻之名,隐姓埋名活下去,为穆家留下一线血脉。 后来我身受重伤,跌落山崖,老仆找到我,带着我一路逃亡。 不久大义寨打劫一名致仕贪官,机缘巧合,收下我和老仆。 寨主和夫人膝下无子女,见我伤得可怜,便收我做了义子。 半年后,老仆逝世,这世上便再没人知晓我的身份了。” 顾长淮眼底发红,泪光闪烁,沉痛入骨。 叶兰舟不知该如何开口,只能沉默着听他说。 顾长淮仰起脸,深吸一口气,苦涩地弯了弯唇。 “算起来,都快七年了。大嫂和松哥儿、柏哥儿、桐哥儿,连同大嫂腹中的小老四,大约早已不在人世了吧!” 叶兰舟差点脱口说出他们都还活着,但话到嘴边,硬生生吞了下去。 顾长淮跟孩子们不同,他以为整个穆家只剩下他一个人,对于尘世再无半分牵念,唯一剩下的就是仇恨。 所以他可以毫无顾忌地天天去镇国公府后墙发呆,不在乎被人察觉。 即便身份暴露,大不了就是要头一颗,要命一条,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可孩子们有娘,有兄弟姐妹,一大家子温馨和美。 他们的心里更多的是为祖辈父辈洗刷冤屈,还忠臣良将一个公道,而不是只有仇恨。 顾长淮活在绝望中已经太久太久,一旦他得知自己还有四个侄儿活在人世,他会怎么做? 他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当一个毫不相干的外人,不跟孩子们相认,不让外人察觉出破绽? 第213章 沉迷吸娃,不可自拔 叶兰舟想了想,才低低地开口:“既然你不是要找镇国公寻仇,那我也就放心了。只是你身份特殊,一旦暴露,那就是杀身之祸,你自己当心。” 顾长淮凄凉地笑了笑:“兰舟,你放心,我还没为父报仇,为我江家满门七十九口报仇,我舍不得那么早死。” 叶兰舟心一沉,果然,顾长淮的心思,更侧重于报仇。 这件事可以瞒着顾长淮,但绝对不能瞒着大郎,她得跟大郎商量商量该怎么办。 想到大郎那个小老头儿,叶兰舟不禁有些鄙视顾长淮。 二十多岁的人了,还不如个孩子呢。 没出息! “你先下去吧。” 叶兰舟若无其事地朝膳堂去,只见孩子们都规规矩矩坐着,谁都没动弹。 二郎那个小吃货,两眼直勾勾地盯着满桌子的美味佳肴,脖子伸得老长,不停地吞口水。 看见叶兰舟过来,二郎兴奋地大叫:“娘,您可来了!您要是再不来,五弟和幺妹都要饿扁了!” 叶兰舟原本心里沉甸甸的,被他一句话逗得失声笑了开来。 “是吗?也不知道是谁,跟馋猫似的,口水都吞两海碗了,还往五郎和幺妹头上推。” 二郎赧然笑笑,殷勤地跑过去拉开椅子:“娘,您快请坐。” 打从叶家村时,母子七人便是同桌用膳。 如今来了京城,虽说要讲规矩,但孩子们还小,家里又没外人,关起门来,随意些也热闹些。 古人讲究食不言寝不语,但现代人偏就喜欢在饭桌上拉拉家常,什么孩子考试多少分啊,什么时候升职加薪买房买车生二胎啊。 叶兰舟也不例外,孤寂一生,如今格外喜欢热闹。 “今日功课如何?” 大郎挺了挺胸,有些小骄傲:“娘,我每日都读书一个时辰,习字一个时辰。我最近在跟着李先生学下棋,李先生说我悟性高,进步很快。” “是么?下棋好啊,能锻炼人的全局观,不错,好好学。”叶兰舟表示肯定。 二郎接道:“我同大哥一道读书习字,跟顾师父练武,下课之后便去读医书。” “很好,很勤奋,继续努力,你以后一定能当一个好大夫。” 三郎憋了好一会儿,总算轮到他了,迫不及待地吧啦吧啦一通求表扬。 “娘,您教我的拳法,我今天练了三遍,感觉比顾师父教我的那些花架子有用多了,把大哥二哥揍得落花流水,惨叫求饶!” 叶兰舟嘴角抽了抽:“……二郎,等你练好分筋错骨手,揍他丫的!狂得没边儿了!” 二郎憋笑:“是,孩儿遵命,必当谨遵娘的教诲,早日练好分筋错骨手,打败三郎,一雪前耻。” 三郎眉头挑得老高,吱哇大叫着抗议。 “娘!您偷偷教二哥武功,却不教我,您偏心!” “我就偏心,怎么着吧?”叶兰舟抬着下巴,冲三郎翻了个白眼。 没事逗逗孩子们,看他们吱哇乱叫,跳脚着急的模样,真是太好玩了。 她简直沉迷吸娃,不可自拔。 第214章 小王八蛋敢骗她 二郎一本正经道:“三弟,不是娘偏心,你不爱读书,只爱练武,学拳脚功夫可以,但娘那套分筋错骨的手法,需得对人体穴位、筋骨脉络有十成的了解才能学会,你不行。” “你怎么知道我不行?娘要是肯教我,我一定行!”三郎梗着脖子犟。 大郎脸一沉,端出长兄如父的威严来主持公道。 “三郎,身为人子,怎可如此对娘说话?二郎是你兄长,你不可顶撞兄长!” 三郎一听,小脸立即垮了,弱弱地道:“娘,二哥,我错了。” 大郎又温言安抚他:“娘不是已经求宣武侯将你收归门下了么?你明日便可跟从名师学武,这可是你独一份的。” 三郎到底还小,孩子气,大郎一说,他就乐了。 “那是!娘还是最疼我的,要不然为什么你们都不能跟宣武侯学武,偏就我能?” 说着又去扯叶兰舟的衣袖,腆着笑脸撒娇讨好。 “娘,您最好了!您是天底下最好最棒的娘!” 叶兰舟直撇嘴,敲了他一个手栗子:“不嫌我偏心了?” “哎呀!哪有当娘的跟儿子一般见识的?我是小孩子嘛,偶尔说错话,也是可以原谅的,二哥,你说是吧?” 被点名的二郎:“……” 不想原谅,怎么办? 晚膳过后,叶兰舟将大郎叫进屋里。 妞妞和赛虎一个守前院,一个守后院,跟威风凛凛的将军似的,来回踱步巡视。 “大郎,我问你,你是不是有个叔叔,叫穆清淮?” 大郎点了点头:“是我幺叔,我爹名讳上清下海,二叔名讳上清下江,幺叔排行第三。” 叶兰舟又问:“你还记得你幺叔的模样么?” 话刚一问出来,叶兰舟自己就笑了。 这不是废话么? 顾长淮都已经跟他们朝夕相处一年半了,大郎要是还记得,早就认出来了。 果然,大郎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早就不记得了!” 他眯着眼睛,努力想了好久,也只想起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儿来。 “祖父对幺叔要求很严格,幺叔每日里天刚蒙蒙亮就要起床读书、练武,还要学习排兵布阵。 穆家三房子嗣都有各自的院落,幺叔年纪虽小,还没成家,但早早地就住进自己的院子,不常与我们相见。 平日里,我和二弟、三弟常去上房,由祖母带着我们玩耍。 幺叔要读书习武,祖母也不让我们去打扰他。” 叶兰舟只感觉到怒火蹭的一下,从脚底板直冲头顶心。 好个顾长淮! 明明是读过书,却搁她面前装文盲! 将她骗得团团转,还亲手教他写字! 玛德! 小瘪犊子,回头再收拾他! 大郎一番忆往昔,忽然反应过来。 “娘,您问这些做什么?” 叶兰舟迟疑了会儿,问道:“你有没有想过,你幺叔兴许还活着?” 大郎摇了摇头,眼圈红红的,强忍着泪水,声音染上了些微哽咽。 “爹说,当初幺叔保护我和娘亲逃命,路上遇到追兵,幺叔为了引开追兵,不幸罹难。” 说着,泪水夺眶而出。 第215章 你幺叔没死 叶兰舟轻叹口气,抽出帕子递给他。 “大郎,你幺叔很可能没死。” “什么?”大郎抹眼泪的动作一顿,惊愕地看着叶兰舟,“娘,您何出此言?” “大郎,你确定定国将军府在兴安大街上吗?”叶兰舟不答反问。 大郎皱着眉头仔细想了想,不太确定地摇了摇头。 “其实我小时候很少出门的,高门阔府的孩子,不像田间山野的孩子,能到处疯玩疯闹。 我三岁开蒙读书,四岁开始习武,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多久没出过门,哪还记得外面的世界长什么样。” 那怅然若失的表情,惹得叶兰舟一阵心疼。 她摸了摸大郎的后脑勺,无声地安慰。 “娘,您刚才说我幺叔很可能还活着,您是知道了什么吗?” “顾长淮三天两头往镇国公府跑,我起了疑心,就问他。他告诉我说,镇国公府,就是从前的定国将军府。” 大郎震惊地瞪大眼睛,结结巴巴地道:“娘,您是说……顾师父他……他就是我幺叔?” 叶兰舟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我也不能确定是真是假,所以来问你。” 大郎想了想,说道:“可我幺叔文武全才,顾师父他刚来时,连名字都不会写,他怎么可能会是我幺叔?” 说到这一点,叶兰舟就来气。 这一年半以来,顾长淮每天都跟孩子们一起读书,表现得一副勤学上进的样子。 而她也以为他天资聪颖,一点就通。 就连写字,她都以为是顾长淮年岁大,手底下沉稳有力,又肯下功夫,因此进步飞快。 现在才知道,那小王八蛋根本就是装成文盲,然后每天进步一点点,如此不显山不露水的,慢慢就过渡到了文武全才。 混蛋玩意儿! 叶兰舟不禁在心底唾弃自己,她也真是天真得可爱啊,竟然被人在眼皮子底下骗了这么久! “大郎,你们家族有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比如家族图腾,信物什么的,或者是家传武功,外人不懂的那种。” 大郎摊了摊手,一脸无奈地叹气。 “娘,我那时候才五岁,家传武功倒是有,可我不会啊!我那会儿打的是最简单的拳,不是什么不传之秘。” 叶兰舟:“……” 好吧,她想多了。 大郎垂眸想了想,忽然一拍脑门儿,“噢——”地叫了一声。 “我想起来了!我小时候爱吃桂花糕,我娘总是用竹叶煮水,蒸出来的桂花糕不但香甜可口,而且清热去火,还能解腻。” 竹叶煮水蒸桂花糕,这搭配确实挺清奇的。 真没想到,大郎的亲生母亲还是个黑暗料理小达人。 大郎弯起眉眼,嘴角浮起一抹温馨又怅惘的笑意,恍然如在梦中。 “我以前叫穆寒松,二郎叫穆寒柏,三郎叫穆寒桐。 我记得我爹出征前对我娘说,若是生男孩,就叫穆寒枫,若是生女孩,就叫穆寒梅。 若是家还在,爹娘还活着,四郎是该叫穆寒枫的。” 叶兰舟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总有一天,你们会光明正大地姓穆,叫寒松、寒柏、寒桐、寒枫。” 第216章 设法试探 大郎长出一口气,咧了咧嘴,笑得有些勉强:“其实江忍冬这个名字,也很好听,我很喜欢。” 叶兰舟心口狠狠一疼,仿佛被蝎子蛰了。 这孩子,都已经这样了,还怕自己心里不舒服呢。 “明日我来试一试顾长淮,倘若他真是你幺叔,以后怎么办,我尊重你的意思。” 大郎点点头,又道:“娘,我听您的。我相信您的安排,一定是对我们最好的。” 叶兰舟整个人都暖洋洋的,被孩子们全心全意地信任、依赖,对她而言,是最大的幸福。 “时候不早了,你回房歇着吧。” 大郎躬身行礼告退:“娘,您也早些安置,孩儿告退。” 望着大郎离去的背影,叶兰舟长长地吁了口气。 真想不到,顾长淮那个不靠谱的,竟然会有大郎这么靠谱的侄子。 这豪门贵族嫡长孙的气度,还真不是纨绔成性的幼子能比得上的。 一大早,叶兰舟就对鲁嬷嬷说,想吃桂花糕。 “那很好办,奴婢这就去做,夫人请稍等。” “我近日有些上火,口干舌燥,你先将竹叶煮水,再取水蒸糕。” 鲁嬷嬷皱了皱眉,似乎对这个要求感到很奇怪,但没多说什么,应承退下。 半晌午,桂花糕蒸好。 孩子们正在习字,叶兰舟将桂花糕端过去,招呼大家过来吃。 大郎拈起一块桂花糕,咬了一口,细细地咀嚼品味。 叶兰舟递了个眼神给他,问道:“好吃吗?” 竹叶清苦微涩,桂花香气馥郁,糯米和粳米粉质不同,层次感分明,淡淡的清甜,很是可口。 大郎抽了抽鼻子,压抑住情绪点头:“可好吃了,娘,您也尝尝。” 他拈起一块桂花糕,递到叶兰舟手里。 叶兰舟笑笑,以眼神安慰他,然后招呼正在认真写字的顾长淮。 “顾护院,你也先吃点再写吧。” 大郎捧着碟子走到顾长淮面前,恭敬地道:“顾师父,您尝尝。” 顾长淮手顿了顿,放下笔,拈起一块桂花糕,随意地送进口中,并没有什么反应。 大郎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叶兰舟眼角的余光也一直笼在顾长淮脸上。 “怎么样?好吃吗?”大郎屏气凝神。 顾长淮咀嚼几下,眉头忽然一皱,动作一顿,愣了几秒钟,之后又恢复咀嚼。 他咀嚼的动作很慢,重复了好多遍。 叶兰舟一块桂花糕吃完,顾长淮嘴里的那一口还没咽下去。 她清清楚楚地看到,顾长淮的表情是有细微变化的,眼神也发暗发沉。 就连垂在身侧的手,也握成了拳。 他果然就是定国将军的幼子,大郎兄弟四个的幺叔! 大郎手一抖,差点捧不住盛着桂花糕的碟子。 好在顾长淮也在极力隐忍,没察觉到大郎的异样。 叶兰舟连忙抢步上前,伸手搭在大郎肩头。 她故作轻松地道:“得了,少吃两口垫垫肚子就好,要是吃多了,一会儿该吃不下午膳了。” 大郎深吸一口气,低着头说:“娘,我今日看书,有些地方没看明白,您能给我解释解释么?” “你肯用功钻研是好事,走,去院子里走走,我也许久没考你功课了。” 大郎放下碟子,低着头跟着叶兰舟走出书房。 第217章 要不要跟他相认 一到院中,大郎便迫不及待地压低嗓音说道:“娘,是他!顾师父就是我幺叔!” “我看出来了。”叶兰舟表示赞同,顿了顿,问道,“大郎,你打算怎么办?” 大郎咬着嘴唇不说话。 叶兰舟又问:“你想跟他相认吗?” 大郎点点头,片刻又快速摇头:“想,又不想。” “为什么?” 昨晚与大郎谈话,听他说起顾长淮,言语之间感情还是挺深的。 她以为,大郎会迫不及待认下这仅存的血亲。 大郎叹了口长气,苦笑道:“认下又能怎样?如今顾师父孤身一人,无牵无挂。若是同他相认,以后他便有了负担。” “胡说!你们怎么会是负担呢?你们对我来说,是幸福的源泉。” 叶兰舟一把拉住他的手,要不是这小子都快有自己高了,而两人的身体年龄只相差五岁,她真想抱抱他,安慰他别妄自菲薄。 大郎深深地凝视叶兰舟的眼睛,片刻,欣然而笑。 “也就是您,要是换了旁人,早就丢下我们几个走掉了。” 这倒是实话。 叶兰舟要不是前世活了一百多岁,无儿无女,凄苦终老,她也未必会愿意当这个便宜娘亲,以十五岁的年纪,在如此艰苦的情况下拉扯六个孩子。 “你管旁人做什么?你们又不管旁人叫娘!”叶兰舟翻给他一个白眼,戳他脑门子。 “总之,你们都给我记住,不管你们以前是谁,现在都是我的孩子。 你们既然叫我一声娘,我便会竭尽全力,护你们一世安好,不辜负你们这声娘。” 大郎的眼圈又红了。 幼年的经历,造就他矛盾的性格。 早慧沉稳,老气横秋,又细腻敏感,情绪丰富。 “爱哭鬼,羞羞脸!”叶兰舟刮着自己的脸颊,取笑大郎,转移他的注意力。 大郎千灵百巧,哪儿能看不出来? 他很配合地深吸两口气,缓过劲来,稳住情绪。 “大郎,顾长淮他一直念念不忘要为父报仇雪恨,你瞧他天天往镇国公府跑,就知道他这份心了。” 叶兰舟不禁有些担忧,他如此沉不住气,恐怕会坏了大事。 其实也不能怪他,毕竟他什么都没有了,孤家寡人一个,做事没那么多顾忌。 大郎眉头深锁,又恢复了小老头的模样。 半晌,他才吞吞吐吐地道:“要不……我跟幺叔相认?” “随你,你想清楚就行。” 毕竟人家才是血亲,叶兰舟不想干涉。 把决定权交给大郎,才是对孩子们最负责的。 大郎低着头想了半天,终于把心一横,道:“那我就跟幺叔相认,但不告诉弟弟妹妹们。” 叶兰舟点头,十分赞成。 “二郎、三郎、四郎比不得你沉稳持重,若是叫他们知道,难免会露了马脚。” 大郎忽然快步跑回卧房,不一会儿,捧着一个小小的木头匣子过来了。 他打开匣子,解开层层包裹的绸缎,递到叶兰舟面前。 “这是什么?” 一把巴掌大的匕首,木头刻的,花纹简单,黑不溜秋,脏得不像样。 “这是我四岁开始习武时,幺叔亲手刻了送给我的。” 顿了顿,又道,“只要将匕首拿给他看,他就知道了。” 第218章 快去他们的救命 叶兰舟刚想说,那你去吧,还没开口,大郎就将匕首递到了她面前。 “娘,请您找个机会,将匕首给我幺叔。” “啊?我?”叶兰舟愣了愣,“你不亲自交给他吗?” 大郎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沉沉地摇了摇头。 “我有点怕。” “怕什么?”叶兰舟有些疑惑,可念头一转,她就明白了。 他怕顾长淮在撒谎。 竹叶水蒸的桂花糕味道与寻常桂花糕不一样,顾长淮有些细微的表情变化,也说得过去。 叶兰舟收下匕首,点了点头。 “好,我再去试试他。” 她拍了拍大郎的肩膀,温和又严肃地道:“大郎,不管他是不是你幺叔,你都不能表现在脸上,明白吗?” 大郎重重地点头:“娘,我知道厉害,您放心。” “我要是不放心,就不会告诉你了。”叶兰舟温颜一笑,“大郎,我一直将你当做大人来看待,有什么事情,我都会征求你的意见。” 大郎眼眶湿漉漉的,抽了抽鼻子,用力点头。 “娘,您放心,我是长子,是大哥,我明白我的责任,我不会轻举妄动的。” “去写字吧,静静心。” “是,孩儿告退。” 叶兰舟坐在桂花树下,仔细端详那把木雕匕首。 匕首的雕工虽然简单,但打磨得很光滑,就连纹路里都没有半点毛刺,可见是用了心思的。 叶兰舟回屋里将匕首的样式画下来,按照孩子们的手掌大小来放大尺寸。 大郎、二郎、三郎的匕首放大两寸,四郎和五郎用原尺寸的。 画好后,让家丁找打铁铺子,按照图纸打造五把匕首,价钱翻倍,以最快的速度打好。 下午,叶兰舟亲自挑选了一份礼物,带着三郎去宣武侯府拜师。 宣武侯夫人王氏正在午憩,彭锦玉的夫人刘氏正满脸焦急地在外间候着。 叶兰舟领着三郎过去,见刘氏急得都快抹眼泪了,问道:“夫人,您这是怎么了?” “江夫人,你来了。”刘氏别开脸快速眨了几下眼睛,强笑道,“我没事,没事。” 叶兰舟见她似乎有难言之隐,也就不再多问,领着三郎站在一边等候。 不一会儿,王嬷嬷过来了,说老夫人起身了。 刘氏大喜,连招呼都没顾得跟叶兰舟打一声,就步履匆匆地进了内室。 不一会儿,宣武侯夫人王氏拄着鹤头拐杖,怒气冲冲地出来了。 “老东西忒苛刻!竟对远哥儿和前哥儿如此严厉!那十记鞭子下来,岂不是要了半条命去?” 说着叫了叶兰舟一声:“江夫人,你来得正好,快随我去救远哥儿和前哥儿的命!” 叶兰舟一听,吓了一大跳,忙问道:“二位少爷出什么事了?” 王氏板着脸,满眼怒火,脚步声顿得很重,没接话。 叶兰舟连忙拉着三郎跟上,不一会儿,就来到练武场。 练武场长约五丈,宽约三丈,西边墙下竖着兵器架,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寒光闪闪。 彭向远、彭向前哥儿俩跪在地上,上身光着。 彭锦玉手持鞭子,正拧着眉头站在一边,两眼死死地盯着月洞门。 第219章 打退堂鼓 看见王氏过来,彭锦玉松了一口气,连忙迎了上来。 “娘,您怎么来了?”他瞪了夫人刘氏一眼,“不是说了不许你多嘴的么?” 刘氏带着哭腔,哽咽道:“相公,十记鞭子,远哥儿和前哥儿如何受得住?爹真要是非打不可,那就打我吧!” 刘氏说着,眼泪扑簌簌往下掉,两腿一屈,跪下了。 叶兰舟心里一咯噔,看样子,这俩孩子犯的错误还不小呢。 老夫人王氏冷哼一声,白眼一翻,怒气冲冲,拐杖指着彭锦玉就开骂。 “我看谁敢!远哥儿和前哥儿冬练三九,夏练三伏,从未有过半分懈怠。 枪法练得不好,你这个当爹的多教几遍就是,你打他们作甚?打就能打好么?” 彭锦玉哭丧着脸,无可奈何:“回娘的话,是爹吩咐的,孩儿也是听令行事。” 他也不想打孩子啊,可老头子那犟驴脾气,说一不二。 昨日宣武侯考教两个孙子的武艺,指出不足,让他们勤加练习。 今日老头子散步到练武场,刚好俩孩子练完歇息,他非说俩孩子不用功,一人罚了十鞭子。 老头子一向严苛,彭锦玉也不敢为孩子们说话,只能暗中让下人通知刘氏,请老母亲来救场。 王氏上前将两个孙子拉起来,冷冷地道:“今儿个我老婆子就在这儿候着,我倒要看看,谁敢打我孙子!” 老太太气得两眼瞪得老大,眼角的鱼尾纹都撑开了。 叶兰舟看了眼那鞭子,挺粗,抽在身上,那绝对是鞭鞭见血。 她顿时萌生退意,不想让三郎拜入宣武侯门下。 虽说前世她在战部受过的训练更为残酷严苛,战场上亲眼看着自己的战友一个接一个地伤残甚至丧生,可她下意识不想让三郎经历这一切。 “三郎,要不……咱回家吧?”叶兰舟压低声音,小小声地问。 但凡三郎表现出一丁点恐惧,她都会毫不犹豫地带他回家。 上什么战场,建什么功业! 她的儿子,只要健康快乐就好。 没想到,三郎居然半点畏惧都没有,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一脸坚毅。 “娘,我要跟宣武侯学武!” “你不怕挨揍?”叶兰舟吸了口冷气,指了下还赤着脊梁等着挨鞭子的彭向远、彭向前。 三郎离九岁还差俩月,他哪能受得了啊! 三郎绷着小脸,严肃认真:“娘,我不怕!” 叶兰舟心口梗了下:“好,既然你不怕,那就跟我去见侯爷。” “老夫人、彭大人、夫人,我今日带三郎过府,是因为昨日侯爷答应将三郎收归门下,与二位少爷一同练武。我先带三郎去拜见侯爷,稍候再来回话。” 彭锦玉应道:“我领你们过去。” 王氏气哼哼地道:“远哥儿,前哥儿,跟奶奶过来,爷爷不是要打你们么?老身替他递鞭子!” 两个少年栽着脑袋,弱弱地跟在王氏身侧,一行人浩浩荡荡往上房而去。 宣武侯如今虽能下床,但躺了一年多,身子还虚着,走走就得坐下歇歇,或是回床上躺着。 他此刻正在廊下的摇椅上躺着,晃荡着摇椅打盹儿。 第220章 打脸小能手 王氏一看,鼻子差点气歪。 要不是叶兰舟在,她非上去揪那老家伙的耳朵不可。 自个儿舒舒服服地梦周公,却让两个孙子在太阳底下拼命练枪,还要鸡蛋里头挑骨头,动不动就打孩子。 三郎紧紧地咬着嘴唇,心潮起伏,久久不能平静。 他虽然不记得宣武侯的样貌,但听江阿大说过宣武侯的事迹。 叶兰舟抬手搭在三郎肩上,轻轻按了一下。 三郎抬头看她,叶兰舟微微摇了摇头,以眼神示意他要淡定。 三郎深吸一口气,缓缓呼出。 重复三次,眼神总算平静了些。 叶兰舟冲他微微一笑,以示赞许。 也不知道是将门风骨在血脉里延续,还是由于早年经历的变故太多,孩子们普遍比同龄人成熟懂事得多,也更为隐忍克制。 听见动静,宣武侯睁开眼睛一扫,见夫人对他怒目而视,顿时明白了,暗暗骂了声“慈母多败儿”。 一定是儿媳妇不忍心看孩子挨打,搬救兵来了。 有叶兰舟母子在,宣武侯也不好多说什么,免得两口子吵起来,让外人看了笑话。 “你来了,这位就是令郎吧,瞧着是个机灵的。” 叶兰舟轻轻推了三郎一下。 三郎上前几步,在宣武侯面前跪下,俯身磕了个头。 “孩儿江冬青,今年九岁,承蒙侯爷不弃,收归门下,孩儿必定勤学苦练,不辱侯爷威名。” 宣武侯赞许地点头,问道:“你此前可学过功夫?” “回侯爷的话,孩儿曾跟随府中护院学过一年半拳脚功夫。” 宣武侯朝彭向前递了个眼神:“前哥儿,试试他,切记点到为止,莫伤了他。” 叶兰舟打量着彭向前,不禁有些担心。 那孩子比三郎足足高出一个头,况且是真正的将门出身,家学渊源,又有个严厉苛刻的祖父监督练武,三郎哪儿是对手啊? 叶兰舟不放心,叮嘱道:“三郎,你好好跟哥哥们学,务必认真细致,要是有不懂的地方,就请哥哥们教你,记住了吗?” 三郎眉头一皱,小脸一绷,老大不乐意。 看娘那一脸担忧的表情,好像认定他会被揍得很惨似的。 都还没动手呢,就认定他会输,娘对自家儿子是多没信心? 宣武侯捋着胡须笑道:“江夫人,你放心,前哥儿心里有数,不会伤着三郎的。” 三郎一听,更加窝火。 人人都认定他会输,那他偏要赢给大家看看,看他们还敢不敢小瞧自己! 他绷着脸走到彭向前面前,抱拳行礼:“二公子,请指教。” 彭向前没料到这么个小屁孩,还挺懂礼数,连忙抱拳回礼。 哪知三郎突然爆喝一声:“二公子,小心了!”挥拳就揍。 彭向前连忙躲闪,由于距离太近,三郎那一嗓子大喝又把他给震了一下,躲是躲开了,但有点狼狈。 三郎占了先机,表情更是严肃,一拳紧过一拳,拳脚相加,铁了心要赢个漂亮的,让大家不敢小看他。 叶兰舟一看这架势,心里暗暗叫了声糟糕。 小兔崽子,好胜心来得也太不是时候了。 输了还好,真要是赢了,以小胜大,以弱胜强,那不是打宣武侯的脸是什么? 第221章 兔崽子闯祸了 打了能有三四十个回合,彭向前有些急躁了。 他年纪大,又是将门子弟,要是输给一个比自己矮一头的小屁孩,爷爷不打死他才怪。 他一急,就有了破绽,被三郎抓住机会,一个扫堂腿掀翻在地。 三郎一个纵身,跳到彭向前的光脊梁上,一屁股坐下去,提着拳头对着彭向前的脑袋,厉声质问:“服不服?!” “三郎,住手!”叶兰舟大惊,急忙上前,拉着胳膊把他拽起来。 回头一看,王氏、刘氏、彭向远都变了脸色,就连彭锦玉,眉头都皱了起来。 叶兰舟心里一咯噔。 这个师,多半是拜不成了。 她忐忑地看向宣武侯,不料宣武侯脸上却没什么表情,语气也没波动。 “远哥儿,你去试试他,不必留情。” 叶兰舟急了,连忙为三郎求情。 “犬子年幼无知,实非有意冒犯二公子。我身为母亲,教子无方,我代犬子向二公子赔罪。” 叶兰舟回过身,朝彭向前鞠躬:“二公子,真是对不住。” 彭向前脸涨得通红,眼含泪花,看都不敢看宣武侯。 三郎见状,既愤怒又不解,大声道:“娘,我打赢了,您为什么要道歉?比武难道只能输不能赢吗?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叶兰舟:“……” 小兔崽子,净拖后腿,回去再收拾他! 她一把捂住三郎的嘴,尴尬得要命,连个假笑都挤不出来。 “侯爷见谅,这孩子惯会胡说八道。” 宣武侯依然面无表情,摆了摆手。 彭向远踏步而出,抱拳道:“江三公子,请了。” 叶兰舟:“……” 这老头儿是动真格的了。 得,三郎这顿揍是跑不了了。 她当然可以翻脸,把三郎带回去。 宣武侯还指望她治病呢,不敢在这个节骨眼上得罪她,过后也不能翻旧账,否则会落个忘恩负义、小肚鸡肠的骂名。 可是这一次,叶兰舟并不打算护犊子。 三郎太傲,这样沉不住气,如何忍辱负重,为家族申冤报仇? 得让这孩子接受一番社会的毒打才行。 第二场比试,彭向远果然没留情面。 他十四岁,身高超过一米七,比叶兰舟还高一截,长得又壮实。 三郎往他面前一站,跟小鸡崽子似的。 叶兰舟直接别开脸,不忍心看三郎被揍得屁滚尿流的模样。 提心吊胆能有十分钟,除了拳脚打在身上的声音,竟没有半点惨叫哀嚎。 最后砰的一声闷响,两边收手,叶兰舟才敢回头看上一眼。 好家伙,俩孩子鼻青脸肿地躺在地上,正挣扎着想要站起来。 最终,还是彭向远先站起来,然后把手伸向三郎。 三郎撅着嘴瞪着眼,看都没看他的手,自个儿手脚并用,吃力地爬了起来。 叶兰舟暗暗在心里为彭向远点了个赞,这孩子倒是个有气度的。 她压根不敢看宣武侯的脸色,这波打脸来得太狠,宣武侯不翻脸,那都是因为病得太厉害翻不动。 彭锦玉气得一脚把好不容易爬起来的彭向远给踹翻了,鞭子一挥,就重重地抽了下去。 第222章 收你为徒 彭向远在地上趴着,闷哼了声,叫都不敢叫。 叶兰舟大惊,连忙上前求情。 “二位公子是看三郎年纪小,有意让着他,还请大人手下留情!” 彭锦玉一个冷眼扫过去,彭向前哭丧着脸,乖乖地走到他面前跪下。 王氏虽然满脸心疼,却什么也没说。 不争气的玩意儿,两个大的被一个小的给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可见是她平时太纵容他们了。 叶兰舟求不下来情,只好作罢。 自欺欺人地安慰自己,反正这俩孩子早晚都得挨鞭子,等会儿她给上点好药吧。 叶兰舟正郁闷着,宣武侯忽然说道:“三郎,你天资好,力气大,有股子不服输的劲,是个练武的好材料。 此前教你武功的师父,也是有几分真本事的。” 顿了顿,又朝两个孙子说道:“你们两个,输给三郎也不冤,这顿打就免了。” 彭锦玉哪儿能看不出来,打两个孩子一是面子上挂不住,二是如果他不动手,等到老头子开口,孩子们只会挨得更狠。 “脑子蠢笨、资质不佳,更要勤学苦练,往后每日多练两个时辰!” “是,孩儿谨遵爹爹教诲。” 宣武侯招招手,叫三郎上前。 “从今往后,你就跟着我学武,我亲自教你。” 众人一愣,彭锦玉错愕地道:“爹,您……” 近五年来,彭连英已经不亲自教孙子武功了,都是由彭锦玉来教。 亲自教三郎练武,可见他是真的很欣赏这孩子。 彭连英捋着胡须笑道:“这孩子是个可造之材,我用心教养,兴许能为东黎培养出一代名将。” 三郎立即跪下磕头:“多谢侯爷,孩儿必定勤学苦练,不辜负侯爷厚望。” “我收你做关门弟子,往后你我就是师徒了。” 叶兰舟先是一懵,继而对彭连英心生敬佩。 这老头儿虽然严厉苛刻得过了头,但扎扎实实是个光明磊落的男子汉,心胸宽广,不计较个人荣辱,一心只为江山社稷。 然而看看彭锦玉的脸色,叶兰舟不能不顾及他的颜面。 “侯爷如此垂爱,实在是三郎的福气。只是三郎年纪小,侯爷如此抬举,只怕他会心生骄矜。不如侯爷收三郎为徒孙……” 话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我老头子生平从未收徒,又哪来的徒孙? 江夫人,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怕损了锦玉父子的颜面。 颜面是自个儿挣的,不是爹娘老子给的。 他们父子不争气,老的教子无方,小的技不如人,这没什么好遮掩的。 三郎是个可造之材,我必当用心教养。 来日三郎扬名立万,名垂青史,我老头子也是与有荣焉。” 叶兰舟油然而生敬仰之情,向宣武侯行礼道谢。 “侯爷此言,实在令人敬佩不已。我代这孩子死去的爹向您道谢,请您受我一拜。” 自从穿越过来,除了黎溶,叶兰舟没向任何人屈过膝。 即便是黎溶,那也是因为他是高高在上的王爷,屈膝行礼不过是入乡随俗,遵从如今这个时代的律法。 然而对宣武侯,叶兰舟是打从心底里敬佩,以后世军人的身份,向先辈表达敬意。 第223章 你可知错 叶兰舟刚屈起一条腿,宣武侯便起身亲自来扶。 他虽是男子,但年纪老迈,已有七十开外,又是病病歪歪的,不必如年轻男子般严苛避嫌。 “江夫人不必如此,你年纪轻轻,孤身一人拉扯六个孩子,我也是敬佩得很,不然不会收下你的孩子。” “三郎,明日起,你便搬入侯府居住,随侍在我身侧。每旬末许你休沐一日,可回府陪伴你娘。” 三郎乖巧地道:“是,徒儿遵命。” 叶兰舟松了一口气,连忙说道:“既如此,那我这就带三郎回府,为他收拾行李。” “去吧。”宣武侯摆了摆手。 叶兰舟带着三郎行礼告退,出来宣武侯府,三郎笑嘻嘻的,得意洋洋。 “娘,我厉害吧?我把侯府的两位少爷都打败了呢!” 叶兰舟板着脸,一言不发。 三郎盯着她左瞧瞧,右看看,一头雾水。 “娘,您怎么不高兴啊?我打赢了,您不开心吗?” 叶兰舟沉默不语。 直到下了马车,她才开口:“你跟我来。” 三郎明显感觉到她的语气很不好,心口打了个突,但又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糊里糊涂又忐忑不安地跟着叶兰舟进了内堂。 “跪下!”叶兰舟冷着脸呵斥。 三郎一愣,眨了眨眼睛,虽然疑惑,但还是乖乖跪下了。 “你可知错?” 三郎摇了摇头,耿直地道:“孩儿不知,请娘明示。” “你今日为何定要胜侯府两位公子?” 三郎挺了挺腰杆子,理所当然地道:“我比他们强,自然是要胜他们的。” 叶兰舟:“……” 孩子的世界最单纯,黑就是黑,白就是白。 可惜,定国将军府的孩子,注定是没有童年的。 如果孩子们没有背负家族荣辱与仇恨,她会努力保护他们的天真无邪。 可孩子们要为家族洗雪冤屈、报仇雪恨,不懂得隐忍克制、收敛含蓄,一味耿直,那不是找死是什么? 叶兰舟想了想,找出来一支缝衣针和一支金簪,递给三郎。 “把它们掰断。” 三郎满眼疑惑,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还是乖乖照做。 缝衣针很细,三郎用了几下劲,就掰断了。 可是金簪虽然粗了很多,不论三郎怎么掰,都已经弯的不成样子了,却依然不断。 “看明白了吗?” 三郎摇摇头。 叶兰舟拿着断针解释:“三郎,你要记住,过刚则易折。” 三郎皱着眉头,思索她的话。 “做人也是一样,形势当前,该低头时就得低头,否则便会招来祸患。” 三郎不服气,呛声道:“那我就该故意输给不如我的人吗?” “不是叫你故意输给他,而是不能让他难堪。” “为什么?”三郎仰着脸,盯着叶兰舟的眼睛,十分不解。 叶兰舟耐心地解释:“你可有想过?你胜了彭家两位少爷,无异于往宣武侯脸上扇巴掌。 他辛苦教育出来的亲孙子,不如你这个刚刚跟护院学了一年半功夫的小孩子。 那说明什么? 宣武侯不行,还是他的孙子不行?” 第224章 没有天真无邪的资格 三郎一愣,讪讪地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没想那么多。” “倘若今日你遇到的不是宣武侯,而是一个小肚鸡肠的人,你有没有想过,你赢了这一场,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三郎咬着嘴唇不出声。 “轻则被赶出府去,不得拜师学艺;重则招人嫉恨,惹来报复。” 三郎张了张嘴,叶兰舟沉声打断他。 “三郎,你要记住,你身份隐秘,肩负重任。 你如今要做的,是隐忍蛰伏,韬光养晦,而不是大出风头,引人注目。 注意到你的人越多,你的处境就越危险。 不光是你,还有你的哥哥弟弟妹妹们,还有我。 不管你们兄弟谁出了事,暴露了身份,大家一个都跑不了。” 三郎眸子倏地大睁,冷汗刷的冒出来了。 当时只想着一定要赢,根本没顾得那么多。 现在叶兰舟一说,他顿时越想越怕。 叶兰舟意味深长地道:“三郎,我固然不希望你变成心机深沉、阴险狡诈之人,但我更不希望你憨直无脑,胸无城府,不通人情世故,哪天遭人害了都不知道。” 三郎俯身磕了一个头,愧悔交加。 “娘,孩儿知错,孩儿往后必定谨遵娘教诲,韬光养晦,不与人争一时短长。” 叶兰舟轻叹口气,缓声道:“去你爹灵前跪着,什么时候觉得自己可以起来了,什么时候再起来。” 叶兰舟自从搬去丰城之后,就在家中给江阿大设了灵牌供奉。 孩子们犯了错,就让他们去江阿大灵前罚跪。 三郎应声,磕头告退,去灵前跪着反思。 叶兰舟瞧着他挺直的脊梁,心里颇不是滋味。 这孩子太傲,太直,若是不经过足够的磋磨,就他这个性子,到了战场上,一味蛮干,不懂得避敌锋芒,简直就是送人头。 直到深夜,三郎都没起身,一直在灵前跪着。 妞妞进屋来,朝叶兰舟汪汪两声,扯着她的手臂往外拉。 叶兰舟披衣起身,跟着妞妞来到江阿大的灵位前。 三郎跪得端端正正,腰杆挺得笔直,头微微垂着,正闭着眼睛思过。 叶兰舟没叫他起来,只是将身上的外衣解下来,披在三郎身上。 三郎抬头看她,眼圈又红又肿,显然哭过。 “娘,孩儿知错了。” 叶兰舟摩挲着他的后脑勺,轻声道:“我很想对你说,知错就改,善莫大焉。 但是孩子,有些错,是绝对不能犯的。 一次侥幸没闯出祸,两次侥幸没惹来麻烦,还能有第三次第四次侥幸么?” 这样对一个不满九岁的孩子,属实太过残忍。 可是背负着家族冤屈仇恨的孩子们,哪还有童年? 他们没有天真无邪的资格,那会要了他们的命。 “三郎,明日去了宣武侯府,你师兄恐怕对你心存芥蒂。 他若是为难你,但凡能忍,你便忍着吧。” 叶兰舟料想,彭锦玉四十岁的大男人,即便对三郎不满,顶多也就是考较功夫的时候,借机揍他一顿出出气,小伤小痛的,她给治好就行。 要么就是冷言冷语,不搭理他也就是了。 “还有那二位公子,如今你是他们的师叔,他们若是对你不恭敬,你甭搭理,疏远便是。 若是师父叫你们比武,你作为长辈,切记点到即止,万不可争强好胜,伤了师侄。” 第225章 心里塌了一个角 两个大孩子叫一个小孩子师叔,必然满肚子的憋屈。 三郎要是再那么狂妄不知收敛,以后只怕每天打不完的架。 一回两回的,宣武侯出于爱才之心,向着三郎。 可一拃没有四指近,亲孙子毕竟是亲孙子,徒弟哪里比得过呢? 时日久了,怕是三郎要惹宣武侯厌烦。 叶兰舟满肚子担忧,三郎却初生牛犊一头,毫不畏惧。 “娘,您放心,孩儿会谨言慎行的。” “你想明白了,就早点去睡,明日一早,我让鲁嬷嬷送你去侯府。” 叶兰舟起身回屋,拿出一瓶红花油,让妞妞给三郎送过去。 跪上一夜,明天不知道还能不能站起来。 这孩子也是个犟驴脾气。 后半夜,叶兰舟几乎没合眼。 从前在丰城时,孩子们虽然已在读书习武,为日后伸冤报仇做准备,到底距离这一切还远着。 如今来到京城,接触到那么多达官贵人,进度条被疯狂往后拉。 一切都变得近在眼前,几乎触手可及。 次日一早,叶兰舟刚醒,红桃就进来禀报,说三郎在外候着。 “叫他进来。” 三郎垂着头走来,有些瘸。 他慢吞吞地走到叶兰舟面前,屈膝跪下。 “即日起,孩儿要从师学艺,不能尽孝于娘膝下,请娘恕孩儿不孝。 孩儿此去,必定用心学习,决不惹是生非。” 叶兰舟心里挺不舍的,鼻头不禁也有些发酸。 “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你放在心上便是。 若有什么需要,只管让大牛或者鲁嬷嬷捎话回来,我也会时常去侯府看你。” 三郎磕头行礼:“孩儿拜别娘,请娘千万放心,保重身子。” 叶兰舟摆了摆手:“你去吧,我就不送你了。” 三郎咬着嘴唇,扶着墙壁起身,一瘸一拐地退着出去了。 叶兰舟心里沉甸甸的。 三郎这一去,便算是正式踏上征程了。 三郎一走,叶兰舟心里跟塌了个角似的,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孩子们练武时,顾长淮问道:“怎么不见三郎?” “他已被宣武侯收为徒弟,以后就不在家中了。”叶兰舟懒洋洋的,无精打采。 顾长淮吃了一惊:“被宣武侯收为徒弟?这小子可真是好福气啊!” “呵呵。” 叶兰舟兴致寥寥,打了个哈欠。 “你们练着吧,我回屋歇会儿去。” 顾长淮皱眉瞧着她的背影,压低声音问大郎:“夫人这是怎么了?拉着个脸,跟谁欠她一百两银子似的。” 要在平时,一个护院敢这样说叶兰舟,大郎非把他撵出去不可。 他眉头一皱,不悦道:“背地里议论主子,你这些年的圣贤书,可是白读了?” 顾长淮被怼,愣了一下,嘴巴张了张,哑口无言。 大郎哼了一声,继续练武。 虽然顾长淮很有可能是他幺叔,可这不还没完全确认么? 退一步来讲,即便顾长淮真的是他幺叔,那也不能背地里说娘的坏话。 娘是天底下最好的娘,不输于亲生娘亲,谁都不能对娘不敬! 第226章 第二次试探 下午,匕首送来了。 由于被叶兰舟拆穿身份,顾长淮没再往镇国公府跑。 叶兰舟让红桃把他叫过来,而后打发红桃先去叫大郎过来,再去煮甜汤。 “兰舟,你找我。” 将生平最大的秘密说出来之后,顾长淮单方面在心理上,感觉自己跟叶兰舟的关系更密切了。 叶兰舟皱了皱眉,对于顾长淮在府中直接叫她名字,有点子不痛快。 但眼下还有更要紧的事情要做,这等细枝末节,以后再说。 “我想着,大郎实在不是练武的材料,指望他成为多厉害的高手,那是不可能了。 从今往后,你就专注于教他近身搏斗,关键时候能防身保命,我便知足了。” 顾长淮连忙解释:“兰舟,大郎没你想象的那么差,只是三郎天资高、根骨佳、自个儿又肯下苦功夫,这才将大郎比了下去。” 叶兰舟摆了摆手,下了定论:“按我说的做。” 说着,她拿出匕首,握着匕首柄部,拔刀出鞘,比划了两下。 “啧,京城的工艺,也就马马虎虎嘛!这匕首属实一般,等以后寻得好料子,再给他打一把好的,如今就凑合着用用吧。” 叶兰舟将匕首收回刀鞘,放在桌上,对顾长淮说:“你下去吧。” 顾长淮瞳孔骤然紧缩,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匕首,呼吸为之一顿。 那花纹,那样式,竟是如此熟悉! 顾长淮的思绪,瞬间被带回八年前的冬天。 穆氏一族,男子三岁习文、四岁练武。 在松哥儿即将四岁时,他亲手刻了一把木质小刀,送给大侄子做四岁的生辰礼物,也是正式习武的纪念。 顾长淮颤抖着手,拿起那把匕首。 铁器冰冷坚硬,寒光闪闪,入手沉甸甸的,比当年的木质小刀沉得多。 叶兰舟见他拿起匕首,随口道:“这匕首小巧精致,很适合防身用,一会儿你去叫大郎,顺便拿给他吧。” 顾长淮像是被叶兰舟的声音惊着了,浑身剧烈一颤,脱口问道:“这匕首是哪儿来的?” 叶兰舟漫不经心地道:“当然是让铁匠打的喽。” “我是说,这匕首的样式,兰舟,你是从哪儿得来的样式?” 叶兰舟悬着的心一定,这次是百分百确认,顾长淮就是穆清淮,是大郎他们兄弟四人的幺叔。 她懒懒地道:“我自己画的。” “你自己画的?”顾长淮心潮激荡,失控地一把抓住叶兰舟的手腕,断然道,“不可能!” “哦?”叶兰舟眉梢微挑,反问道,“为什么?” 顾长淮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沉声道:“因为这图案是我亲手所刻,原就是信手而刻,毫无章法可言,你如何能画出一模一样的图案?” 叶兰舟似笑非笑地反驳:“你能信手而刻,我为何不能信手而画?” 顾长淮指着刀鞘上的一处细节说道:“你看这里,这两边原该是一模一样的,但我不小心将此处刻断,两边便有了细微区别。” 叶兰舟仔细一看,果然刀鞘两边不太一样。 顾长淮见她神色微松,心里那个想都不敢想的念头呼之欲出。 叶兰舟见过松哥儿的匕首,那么,松哥儿很可能还活着! 第227章 男儿有泪不轻弹 “兰舟,你告诉我,你到底是从哪儿得来这个花样的?这对我很重要!” 叶兰舟抽回手腕,漫不经心地把玩着匕首。 “兰舟,你见过那把木头小刀,对不对?小刀的主人呢?他在哪里?他现在还好吗?” 叶兰舟朝门口看了一眼,淡声道:“进来吧。” 大郎已经在门口站了有一会儿了,可顾长淮情绪激荡,竟然没察觉。 顾长淮回头往门外看,只见大郎扶着门框,神情呆滞地站着,泪水流了满脸。 他心头一动,喃喃地唤:“松哥儿……你就是松哥儿?” 大郎整个人都是僵硬的,机械地迈过门槛,往前走了几步。 他腿一软,扑通一声跪下了。 “幺叔,真的是您!” 顾长淮张了张嘴,竟像傻了似的,不知所措。 他抬眼看着叶兰舟,神情一片迷茫:“兰舟,你……他……我……” 叶兰舟喟然而叹:“大郎就是定国将军嫡长孙——穆寒松。” 顾长淮的心仿佛被狠狠捶了一记,豁然回头看向大郎。 大郎泪水涟涟地膝行到顾长淮跟前,磕了个响头,仰着脸望着他,哆嗦着嘴唇。 “幺叔,真的是您!您还活着!” 顾长淮仿佛触了电,浑身剧烈震颤。 他屈膝跪下,抱住大郎,搂得死紧,脸埋在他颈窝,热泪盈眶。 他怕哽咽失控,死死地咬着大郎肩头的衣服,身体颤抖得如同筛糠。 大郎抹了把泪,拍了拍顾长淮的后背,哽咽不已。 “太好了!太好了!幺叔还活着!太好了!” 叶兰舟眼睛也有些发酸,朝院子里看了一眼。 院子里没人,赛虎在门口卧着,妞妞在来回踱步。 叶兰舟走上前去,一把一个,将两个人拽起来。 “叔侄相认是喜事,掉两滴眼泪意思一下得了,别一直哭哭啼啼的,当心惹人注意。” 大郎闻言,立即用力抽搭几下,稳住哭腔。 倒是顾长淮,情绪失控得厉害,一时半会竟然有些收不住。 叶兰舟主动说道:“顾长淮,才见了大郎,你就哭成这样,那见了二郎三郎四郎,你岂不是要水漫金山了?” 顾长淮的眼睛瞬间大睁,惊喜又忐忑地问:“你是说,柏哥儿、桐哥儿还活着,还有……还有枫哥儿?” 大郎用力点头,喜极而泣。 “江叔叔带我和四郎找到赵叔叔,二郎三郎都好好的。 赵叔叔成了亲,婶婶生下五郎和幺妹。 可我娘和赵婶婶去得早,赵叔叔也一病不起,英年早逝。 我爹——就是江叔叔,他去年二月间被毒蛇咬了,中毒身亡。” 顾长淮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屏住呼吸,不敢打断大郎的叙述。 原以为穆家满门只剩下他一个活口,不料大郎、二郎、三郎都尚在人间,就连当时还没出生的四郎,如今也长成活泼可爱的小胖墩了。 大郎看着叶兰舟,满眼感激与纯澈的爱。 “这一年半以来,要不是娘细心照顾我们兄妹六人,只怕我们如今已经……哪能有与幺叔相认的一天!” 第228章 你不肯认我? 顾长淮长出一口气,转身向叶兰舟,激动又诚恳地道谢。 “兰舟,若不是你出手相救,我义父早已身归黄土。 我多次受伤,全仗你相救。 你又救了我四个侄儿,对他们悉心教养,你对我穆家实在是恩深似海。” 话音未落,顾长淮屈膝跪下,神情严肃地道:“兰舟,请受我三拜!” 叶兰舟皱了皱眉,侧身避过,轻描淡写:“我是为我儿子,你不必谢我。” 顾长淮梗了一下,但还是坚持拜谢。 拜完,站起身拉着大郎的手,左看右看,上看下看。 “松哥儿,你这些年是如何过的?快说与我听。” 大郎看了眼叶兰舟,谨慎地道:“幺叔——不,顾师父,你以后还是叫我大少爷吧。” “为什么?”顾长淮一愣,“你不肯认我?” 大郎摇摇头,冷静地道:“你我皆是在逃死囚的身份,一旦身份暴露,立时便要引来杀身之祸。” 顾长淮心一沉,还有那么点子不甘:“那私下里……” 叶兰舟打断顾长淮的话,语气平静,毫无起伏。 “私下里你们也不要叔侄相称,就当没这回事,以免隔墙有耳,或是哪日说漏嘴了,引人怀疑。” 顾长淮满眼失落,虽然明知道叶兰舟说的是实话,可内心还是有些接受不了。 以前他以为穆家的血脉已经死净死绝,只剩他一个人苟活于世。 习惯了孤家寡人,倒也不觉得有什么难熬的。 如今乍然得知,四个孩子依然活着,并且已经与他朝夕相处一年半,却又不能相认,他就有些承受不了了。 叶兰舟安慰道:“顾长淮,这也是为了安全考虑,毕竟事关重大,万不可掉以轻心。” 顾长淮闷闷地道:“我知道,你放心,我会谨言慎行的。” “至于二郎三郎四郎,他们还不知道你就是他们的幺叔。”叶兰舟严肃地叮嘱,“我跟大郎商量过了,暂时不打算告诉他们。” “为什么?”顾长淮既不解,更无法接受。 “我是孩子们在这世上唯一的长辈血亲,为什么不让我们相认?” 他生怕叶兰舟跟大郎强烈反对,不等他们开口,就急急地道:“我可以答应你们,不对外公开,但私下里总要让他们知道吧!” 叶兰舟递了个眼神,让大郎去说。 她则起身走进内室,随他们叔侄怎么沟通。 大郎绷着小脸,严肃得像个小老头儿。 “顾师父,二郎、三郎、四郎还小,若是让他们知道,难免会有走漏风声之患。为了你我的安全,也为了我娘和弟弟妹妹们的安全,还请顾师父成全。” 大郎一口一个“顾师父”,顾长淮心里生疼生疼的,眼神受伤地望着他,悲哀地询问。 “松哥儿,你可是怨幺叔?” 大郎抿着嘴唇,摇了摇头。 顾长淮深深地叹息:“你怨我,也是情理之中。 但是松哥儿,咱们毕竟是嫡亲的叔侄,也是这世上唯一血脉相关的亲人。 不让我和二郎三郎四郎相认,对我、对他们都太过残忍了。” 大郎摇摇头,冷静地道:“我倒觉得,不戳破这层血脉关系,对二郎、三郎、四郎反而是好事。” 第229章 顾师父,不得无礼 他对顾长淮的记忆都模糊不清了,更何况那三个年岁更小的? 尤其是四郎,根本没见过幺叔。 三郎对他的记忆也丁点不剩,二郎模模糊糊记得从前有个少年,偶尔会逗他玩。 哥儿几个本就默认幺叔已经罹难,不让他们知道,不打扰他们的生活,对他们有利无害。 顾长淮看着大郎的眼睛,那孩子年纪虽小,眼神却很坚定,是个有主意的。 他胸口一闷,掉头就往内室走。 “兰舟!兰舟!” 叶兰舟刚躺下,正想眯一会儿,听见顾长淮的叫声,只能起身下床。 双脚刚落地,顾长淮就闯了进来。 叶兰舟眉头一拧,俏脸一沉,厉声呵斥:“出去!” 顾长淮不但没出去,反而往里逼近几步。 “兰舟,不让我同二郎、三郎、四郎相认,这是你的意思?” 叶兰舟还没开口,大郎已经快步冲了进来,拉着顾长淮的手臂就把他往外拽。 “顾师父,不得无礼!” 顾长淮一甩胳膊,将大郎甩开,冲到叶兰舟面前质问。 “为什么?为什么不让我跟我的侄儿们相认?” 叶兰舟目光冰冷地瞧着他,片刻,轻蔑地笑了。 “顾长淮,就你现在的表现,你要跟孩子们相认,就是在把他们往鬼门关推!” 顾长淮心口一缩,呼吸为之一顿。 “我……” “如此沉不住气,连个孩子都不如,你有什么脸面面对他们?” 顾长淮哑口无言。 叶兰舟对他既恼火又失望,讥笑了声。 “我听大郎说,他的幺叔三岁习文四岁习武,是个文武全才。 敢情你这些年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顾长淮被骂得既尴尬又羞愧,栽着脑袋一言不发。 “孩子们就在你眼皮子底下,你可以亲自教导,亲自照料,你还有什么好不放心的? 如此执着于那一声称呼,甚至不惜将孩子们陷入险境,亏你还有脸自称是他们唯一的长辈血亲! 这里是京城,天子脚下,危机重重,你却天天往镇国公府后墙跑。 自己不要命也就罢了,还想拉着孩子们给你陪葬不成!” 叶兰舟一番疾言厉色,骂得顾长淮头都抬不起来。 大郎叹了口气,软下声音来开导顾长淮。 “幺叔,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此时何时?此地何地? 不与你相认,也是为了大家伙儿的安全。 幺叔,等来日家门沉冤昭雪,你我皆可光明正大地改回穆姓,届时自可相认。” 顾长淮顿时如醍醐灌顶,沉沉地喘了一口粗气。 “兰舟,对不起,是我太冲动了。 你们说得对,是我欠考虑。 你们放心,从今以后,我断不会再轻举妄动,让大家陷入危险中。” 叶兰舟松了一口气,脸色也缓和了些。 “顾长淮,我有一句忠言相告。 你性情急躁,沉不住气,乃是大忌,后患无穷。 若你无法改掉急脾气,那你将来害的,可不单单是你自己。” 顾长淮羞愧不已,连声道歉。 大郎不忍心,温言安慰。 看着大郎稚气未脱的脸上满是沉稳,顾长淮既欣慰又羞愧。 叶兰舟将孩子教得那么好,他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从前孤家寡人,贱命一条,行事无所顾忌也就罢了。 如今有了四个侄儿,便是为了孩子们,他也必须收敛脾气、锤炼心性,保护好孩子们,尽到幺叔应尽的责任。 第230章 遭到社会的毒打 自从叔侄相认以后,顾长淮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再也没去过镇国公府。 白天,陪孩子们读书习字,指导他们练武; 晚上值夜,守护江府安全。 一晃眼,到了九月初十,是三郎的休沐日。 一大早,江府去接三郎马车还没出发,那小子就满头大汗地跑回来了。 进门就扯着嗓子大叫:“娘!我回来啦!娘!我回来啦!” 过了垂花门,跑到二进院,又换了词儿。 “娘!我想死您啦!您想不想我呀?我回来啦!您儿子回来啦!” 叶兰舟好梦正酣,被一阵鬼吼鬼叫吵醒,不耐烦地翻了个身,拉高被子蒙住脑袋,扬声喊道:“赛虎!” 守护着院子的赛虎,飞身而起,一个虎扑,就把三郎放倒了。 两只粗大的前爪摁着三郎的胸膛,上去就是一阵口水洗脸。 三郎哈哈大笑,边笑边抽冷气。 “嘶——嘶——疼!轻点!轻点!” “娘!救命啊!娘!快来啊!您儿子要被赛虎压死啦!” 叶兰舟认命地掀开被子,揉着眼睛坐起身,叹了口长气。 转脸看看窗外,灰扑扑的,太阳还没升起来。 院子里响起大郎二郎的声音。 “三郎,你回来啦!怎么这样早?” “别大声嚷嚷,娘还睡着呢。” 叶兰舟穿好衣服,走到门口,倚着门往院子里看。 三个孩子已经打起来了,三郎以一敌二,打得有模有样。 顾长淮站在桂花树下观战,看得津津有味。 叶兰舟饶有兴致地看了会儿,摇着头指点。 “大郎,攻他下盘!” “二郎,卸他胳膊,左边的!” 有叶兰舟指点,形势急转直下。 大郎瞅准空子,一个扫堂腿就把三郎掀翻了。 二郎扑上去,干脆利落地把三郎的左胳膊肘给卸了。 三郎疼得嗷嗷惨叫,满头大汗。 两个大的昂首挺胸,满面春风,异口同声地道:“服不服?” 三郎吱哇乱叫:“不服!不服!你们作弊!” 叶兰舟笑着上前,将三郎拉起来。 扶他那片刻功夫,便把他的肘关节给轻松归位了。 可一抓住三郎的胳膊,叶兰舟明显感觉到他身子颤抖了一下。 她眉头一皱,心里那个念头还没闪过,就下意识撸起了三郎的衣袖。 麦色的手臂上,青青紫紫好几块淤痕。 叶兰舟心头一梗,脸色陡然沉了,三下五除二,把三郎的上衣解开。 单薄的脊梁上,淤痕斑驳,惨不忍睹。 顾长淮快步走上前,一把将三郎拉到面前,急切又愤怒地问:“怎么回事?谁打你了?” 三郎绷着脸不吭声,默默地将衣服拢好。 叶兰舟猜到三郎入了宣武侯府,必然会被彭向远和彭向前挤兑,但没想到居然会这么厉害。 “过来,我给你上药。” 三郎栽着脑袋,跟着叶兰舟回房。 顾长淮抓着他的手腕不放,满眼冷怒。 “你的伤是怎么回事?没学好功夫,被师父打的?” 如果真是师父打的,那他无话可说。 可如果不是宣武侯打的,他这个做幺叔的,势必要为侄儿讨回公道。 叶兰舟眉头一皱,不悦道:“放手!” 顾长淮冷笑:“你儿子被打成这样,你这个当娘的连问都不问一声么?” “我有什么好问的?”叶兰舟嗤笑了声,冷然道,“若是师父打的,那是他活该,谁叫他不好好学。 若不是师父打的,那就更活该,谁叫他技不如人。” 拜师之前,叶兰舟就问过三郎,若是怕吃苦,就打道回府,不拜师了。 他既然坚持要拜师,就该有吃苦头的心理准备。 况且来日为家门洗雪冤屈、报仇雪恨,不知道要吃多少苦头呢。 要是连这一关都过不了,那就趁早洗洗睡吧。 至于彭向远、彭向前的打击报复,也只是一时而已。 以三郎的天资和刻苦,要不了多久,那俩孩子就欺负不了他了。 反正没伤筋动骨,让三郎挨几顿揍,磋磨磋磨性子,有益无害。 叶兰舟冷冰冰的态度,令顾长淮的愤怒瞬间翻倍。 他扯着三郎就往外走,边走边寒着脸道:“谁打了你,你跟我说,我给你揍回去!” 三郎满心疑惑,顾师父今天好生奇怪,怒发冲冠,跟要挖人祖坟似的,谁惹他了? 他用力抽回手,不悦地道:“顾师父,我没事,你也别多事。” 大郎也板着脸上前阻拦:“顾师父,你僭越了!” 顾长淮看看大郎,再看看三郎,而后看向叶兰舟。 满眼怒火渐渐化为坚冰,痛苦快速蔓延。 他松了手,深吸一口气,对叶兰舟说:“你跟我来。” 叶兰舟递了个眼神给大郎,吩咐他俩把三郎带去上药。 青天白日的,叶兰舟不能让顾长淮进她的房间,于是去了书房。 顾长淮开门见山地问:“兰舟,你让三郎跟宣武侯学武,是不是为了让他将来为穆家满门伸冤报仇?” 叶兰舟点了点头。 顾长淮急了,连忙反对:“不行!他还是个孩子,如何能肩负起如此重任? 况且此事危机重重,一个不慎,便是性命之忧,断不能让他去冒险!” 叶兰舟叹了口长气,苦笑道:“他不能去冒险,那谁能去?” 顾长淮昂然道:“有我在,我决不让我的侄儿去送死!” “那依你的意思,穆家满门的冤屈就这样算了?” “一切有我!”顾长淮挺了挺胸膛,语气铿锵。 叶兰舟“呵”的一声笑了开来,毫不掩饰鄙夷之情。 “有你?你能干什么?” “我……” 叶兰舟打断顾长淮的话,讥笑道:“你除了能打家劫舍,能死皮赖脸粘着我,还能干什么?” 顾长淮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孩子们年纪虽小,心中却时刻不忘满门冤屈,立志要为祖父与父亲洗冤,还他们一个公道。 大郎刻苦读书,二郎潜心学医,三郎认真练武。 孩子们都在为将来伸冤报仇而努力,可你这个当叔叔的,又在做什么?” 叶兰舟抬眸睨他,眼神不屑,语气轻慢。 “顾长淮,别口口声声报仇,保护孩子们,你没资格说这句话。” 顾长淮脸色惨白,嘴唇哆嗦得厉害。 叶兰舟说的没错,他这些年的的确确什么都没做。 肩负着奇冤深仇,一面沉溺其中,一面逃避,矛盾得要命,他自己都不敢在夜深人静时候去细想。 第231章 全力配合你的计划 “兰舟,我……” 叶兰舟虽然一直想着把顾长淮赶出去,但一年半的朝夕相处,她已经默认他是江府的一员。 可这孩子属实不争气,她就是想高看他一眼,都找不到理由。 “顾长淮,你若是有足够的能力为穆家伸冤报仇,我又何至于费心筹谋? 我又岂不知孩子们年纪尚小,我又如何舍得他们去冒险? 可这些事情,他们不做,谁去做? 我不帮他们,难道要让他们背负着冤屈仇恨,郁郁寡欢一辈子?” 顾长淮身子晃了晃,扶着书桌缓缓坐下,目光呆滞,整个人跟掉了魂似的。 “我如今出入王侯府邸,便是在为孩子们铺路。 三郎跟着宣武侯习武,将来有的是机会跟着上战场。 一旦在军中有了势力,他便有机会调查当年的真相。 二郎学医,过个几年名声起来了,兴许能入太医院,或是跟着三郎一起去军中做个军医,总能帮得上忙。 大郎天资聪颖,读书很好,若是能考中进士,便可入朝为官。 如今我为各家达官贵人治病,将来孩子们入了朝中军中,总算是有个助力。 只要能爬到一定的高度,便有可能为穆家翻案。” 顾长淮没想到,叶兰舟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子,做事竟如此深谋远虑、步步为营。 而孩子们小小年纪,竟有如此志向,隐忍克制,不遗余力。 与他们相比,他简直就是个笑话。 难怪大郎对他不放心,坚持不让他认下二郎三郎四郎。 难怪叶兰舟始终不接受他的心意,即便他千里相随,从叶家村追到丰城,再从丰城追到京城,她依然无动于衷。 别说配不上叶兰舟,他连孩子们的一声“幺叔”都配不上。 顾长淮沉沉地吐出一口浊气,豁然开朗。 他站起身,走到叶兰舟面前,郑重其事地道:“兰舟,你说得对。 的确是我无能,才要你费心筹谋,才要孩子们不得不吃尽苦头。” 叶兰舟哼笑了声,她不指望他能帮上什么忙,这猪队友只要别拖后腿就行。 “兰舟,你胸中千丘万壑,非我所能及。 从今而后,孩子们由你安排,我不再指手画脚。 至于穆家的冤屈仇恨,我身为穆家子孙,必须要尽我所能,挑起我的担子。 以后我不会再逃避了,你的计划,我会全力配合。” 顾长淮知道,他应该挑起为父伸冤报仇的千金重担,可叶兰舟的安排,就目前来说是最好的。 叶兰舟虽然不大能瞧得上顾长淮,可他毕竟是孩子们的亲叔叔,不会害孩子们。 如果他真的能成熟起来,未尝不是一个极大的助力。 顾长淮恭恭敬敬地行了礼,告退出去。 三郎席地而坐,二郎正帮他上药。 顾长淮走过去,对三郎说:“他们用什么招数打你的?” 三郎一听,立即反应过来,顾师父这是又要教他新的招数了。 他顿时来了精神,也不觉得疼了,蹭的一下站起身,找了根棍子当做长枪,比划起来。 顾长淮看完,对他说:“我教你如何破解这几招,你用心体会,让大郎二郎陪你练。 等明日去了宣武侯府,你再去跟他们打。 他们若是有新的招数,你破不了,就记下来,等到十日后回家来,我再教你。” “好,多谢顾师父,我一定用心学!” 叶兰舟站在廊檐下,默默地看着,心情总算是好了些。 顾长淮这小子因为家族无端遭祸,又当了几年山贼,性情偏激固执,韧劲十足,时而强横,时而胡来。 但整体来说,还是个知错就改的好孩子。 有人在旁时常提点,将他往正路上引,他还是很有希望长成五好青年的。 想着想着,叶兰舟不禁笑了。 稀里糊涂又养了个孩子,还是个叛逆的问题少年。 养娃不容易,她这颗祖奶奶的心,真是操得稀巴烂碎。 —— 一早,叶兰舟和二郎亲自送三郎去宣武侯府。 顾长淮站在门前,目送着马车远去,拐过街角,不见了。 他心里沉甸甸的,就跟当年送父亲与兄长出征一般。 “幺叔。” 又轻又缓的一声低唤。 顾长淮微微偏头,垂落眸子,就见大郎在他侧后方站着。 豆芽菜似的又瘦又小的孩子,已经长成昂然玉立的小小少年。 脸上稚气未脱,眸子沉稳坚毅,一举一动有股子老气横秋的感觉。 顾长淮心里梗梗的疼,眼里流露出一丝无法遏制的怜惜与自责。 若他从前没有浑浑噩噩地混日子,早早地将精力投入到正事上来,孩子们也不必受这么多苦了。 大郎抓住顾长淮的手,仰脸看着比他高大半头的男人。 “幺叔,我们都没有怪您,您也不必自责。 幺叔是天底下最英勇无畏的人,当年若不是您奋力抗敌,我和娘早就死于非命。 您为我们抛头颅洒热血,我心里都是知道的。” 顾长淮眼眶发酸,嘴里发苦,喉咙口像是堵着一团破抹布,说不出话来。 “这是我们的命,是您的命,也是三郎的命。命该如此,没什么好怨的。” 顾长淮的心,仿佛被刀子生割似的,鲜血淋漓的疼。 “若非我这个当叔叔的不成器,你们又何至于此?” 顾长淮痛苦地道,声音颤抖,染上了一丝哽咽。 若他能独立完成伸冤报仇大业,孩子们尽管跟着叶兰舟,做个富贵人家的阔少爷,吃喝玩乐,潇洒度日。 “幺叔不必妄自菲薄,即便是祖父那样的英雄人物,依然逃不过奸邪小人的算计。 您虽是长辈,但真要算起来,也只比我大十岁而已。 家中出事时,您不过十五岁,还是个半大孩子。 我和弟弟们有爹有娘,您孤苦一人,死里逃生,能保住一条命,已经很不容易了。” 顾长淮被这小小少年几句话说得红了眼圈,死死地咬住嘴唇,克制着不让自己情绪崩溃。 “幺叔,往后您再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了。 便是为了我们几个,也请您千万不要自怨自艾、妄自菲薄。 请您振作起来,带领我们一起为祖父、为父亲、为二叔洗刷冤屈,还我穆家公道!” 顾长淮用力点头,握着大郎的手,郑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大郎,你放心,从今往后,幺叔再不是那个任性妄为的山贼。 幺叔会竭尽全力,给你们做好榜样的!” 街上行人渐渐多了起来,小摊小贩也都出摊了。 大郎后退一步,淡淡道:“顾师父,该练武了。” 顾长淮深吸一口气,缓缓吁出。 “是,大少爷。” 第232章 没有人能逃过真香定律 到了宣武侯府,三郎拜见过师父之后,就去了练武场。 叶兰舟为宣武侯检查之后,各方面情况良好,可以切除痛风石。 痛风石切除是小手术,局部麻醉就行。 麻醉剂经过叶兰舟的精心改良,可以经由皮肤吸收。 她将麻醉剂涂在需要手术的部位,一边操作,一边向二郎讲解。 “这种药可以使人暂时丧失知觉,在动刀之前,给病人涂上药,能很大程度止痛。” 宣武侯捋着灰白的胡须笑道:“老夫一生戎马,什么伤没受过?区区一把小刀,老夫受得住。这等好药,就不必浪费了。” 叶兰舟淡淡回答:“侯爷英雄气概,属实令人敬服。只是既然能减除痛苦,您何必还要受那份活罪?” 宣武侯大手一挥,昂然道:“我说不用,就是不用。你制药不易,能省则省吧。” 叶兰舟见他坚持,也不反驳,眉头挑了挑,便将麻醉剂收了起来。 等到麻醉起效,她捏了捏宣武侯的皮肤,问道:“侯爷,您可有知觉?” 宣武侯摇摇头:“已然麻木,一无所觉。” 叶兰舟当即下刀,划破痛风石外的皮肤,将痛风石干净利落地剥离。 皮肤一划开,那白白的像骨头又像石头的东西,大大小小的颗粒,模糊着血色,令二郎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别开目光。 宣武侯伸着脑袋看,眉头拧得死紧。 “原来就是这东西,折磨老夫这许多年!” 叶兰舟沉声道:“二郎,看好!” 二郎的鸡皮疙瘩如雨后春笋,嗤嗤地往外冒,咬紧牙关,强迫自己看下去。 叶兰舟快速将痛风石剥离,消毒,缝合伤口,包扎,然后转向下一处关节。 不一会儿,擦过麻药的患处,痛风石全部剥离成功。 叶兰舟眉头一挑,曼声笑道:“侯爷,接下来可就疼了,您真的不用麻醉?” 宣武侯大手一挥,不以为然:“你只管动手,老夫但凡皱一下眉头,就不是条好汉!” 叶兰舟心里想,这老头儿属生姜的,年纪越老,性子越辣。 她给患处消了毒之后,就用手术刀划开皮肤。 宣武侯一哆嗦,身子猛地一绷。 痛风剧烈发作时,别说被刀割,就是一只苍蝇落上去,都能让人忍不住惨叫连连。 叶兰舟给宣武侯用了一段时间药,他感觉好了很多,就将之前的痛苦不当回事了。 等到叶兰舟剥离痛风石时,宣武侯疼得牙关紧咬,虎目圆睁,浑身颤抖,汗如雨下。 喉咙里起先是一两声的“唔——”“呃——”,很快就啊啊嗷嗷的连成一片。 叶兰舟动作很快,不一会儿就处理好了。 等她缝合完伤口,宣武侯眼睛里都泛起了泪光。 他哆哆嗦嗦地开口:“江夫人,我……老夫……” 叶兰舟抬了抬手,微微一笑:“侯爷别说话,深呼吸,缓缓气。” 宣武侯松开一直抓着床单的手,叶兰舟瞄了一眼,只见那一片床单已经千疮百孔,惨不忍睹。 她视而不见,神色纹丝不动,淡定地给宣武侯用了麻醉剂,将剩下几处需要手术的患处一一处理好。 宣武侯松了一口气,尴尬又感激地看了眼叶兰舟,心里暗暗给这个年纪轻轻的女神医做了个揖。 他这张老脸啊,啧,生疼生疼的。 动完手术,叶兰舟一打开房门,守在外头的宣武侯夫人王氏、兵部侍郎彭锦玉、夫人刘氏,立即一拥而进。 “老爷,老爷,您如何了?” “爹,您还好吧?要不要紧?” 刘氏没进里间,向叶兰舟询问病情。 “江夫人,我公爹他……方才……” 叶兰舟微笑,云淡风轻地道:“侯爷无碍,只要好生护理伤口,按时换药,过个十天半个月的,伤口愈合之后,侯爷的行动便会利索很多。” 刘氏盈盈一礼:“妾身谢过江夫人。” “夫人不必多礼,此乃医者本分。” 内室里,王氏看一眼取出来的豆腐渣样物事,头皮发麻,直起鸡皮疙瘩,不敢再看第二眼。 二郎将东西收好,放入药箱。 王氏好奇地问道:“二公子,你瞧着不怕么?” 二郎挺了挺胸膛,虽然牙关还有些打颤,但气势不能输。 “不怕!我以后也要像娘一样,成为一名顶顶厉害的神医!” “有志气!”宣武侯赞了一声,“你有如此名师,来日前途不可限量。” “多谢侯爷赞赏。”二郎行礼,背着药箱告退。 叶兰舟正站在庭院里,见二郎出来,朝他笑着招了招手。 “怕不怕?” 二郎在宣武侯一家跟前虽然嘴皮子挺硬,但在叶兰舟面前,他还是很诚实的。 “怕。” “多看看,就不怕了。” 二郎点点头:“娘,咱们去看看三郎吧,我有点担心他。” 叶兰舟也挺想看看三郎今天是会继续被按在地上摩擦,还是扳回一局,于是兴致勃勃地带着二郎去了练武场。 练武场上,三个孩子打得热火朝天。 叶兰舟怕打扰他们,走到门口就顿住脚步,没往里头进。 三人你来我往,时不时的就有惨叫闷哼传出来。 二郎看得着急,袖子一撸,就想冲进去帮忙。 叶兰舟拽住他,摇了摇头。 “娘,三郎又落了下风,他又会被揍得鼻青脸肿,满身是伤。”二郎急得直跺脚。 “揍就揍呗,多大点事儿。” 二郎嘴角抽了抽:“……娘,三郎是不是哪里惹您生气了?” 叶兰舟脸一黑:“我像那种借刀杀人的人?”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孩儿失言。”二郎连忙道歉。 叶兰舟摇着头叹气:“身为师叔,被师侄揍得鼻青脸肿,太丢脸了,该打!该打!” 话音刚落,场中形势突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第233章 王爷请相信我 原本占尽上风的彭向前贪功冒进,急于求成,一枪挑向三郎的手腕。 三郎顺势将自己的枪投向彭向远,反手抓住彭向前的枪杆子,用力一拽。 彭向远被逼得只能后退,彭向前力气不及三郎大,被拽得往前冲了好几步,站不住脚,被三郎趁机一脚踹翻,打了好几个滚。 彭向远赶上来救,他一个人不是三郎的对手,被他用顾长淮刚教的招数,三下五除二放倒。 三郎骑在彭向远背上,一手掐着他的后脖子,一手攥着拳头,对着他的脑袋,作势要打。 “服不服!” 二郎见三郎得胜,欣喜若狂,撒腿就要往练武场跑,被叶兰舟一把拽住。 “走,咱们回去。” “娘,三郎赢了,咱们为什么不去?他身上肯定有伤,我要给他上药呢。” “他都赢了,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那点子小伤,随他去。” 孩子们斗气,不过是鸡毛蒜皮的小事。 她身为三郎的母亲,比彭向远、彭向前足足长了两辈,她要是一去,有欺负孩子的嫌疑。 二郎虽然不情愿,但对于叶兰舟的吩咐,他还是听的。 两人直接离开宣武侯府,往玄武大街而去。 溶王府前,冷冷清清,门可罗雀。 叶兰舟求见,不需要通传,直接入内便可。 二郎背着药箱,跟着叶兰舟朝静思园去。 他放眼打量着王府,心里颇不是滋味。 记忆中,定国将军府也是很豪华很雄伟的,雕梁画栋,金碧辉煌。 只可惜…… 二郎默默地叹了口气,紧步跟上。 到了静思园,就见初六正在门口来回踱步。 看见叶兰舟,他精神一振,连忙快步迎上来。 “江夫人,您来了。王爷正在小憩,请您稍候。” 他摆了摆手,吩咐下人拿一张凳子过来。 叶兰舟暗笑,这家伙被她治过一次,老实多了。 等了能有半个时辰,黎溶醒了,里头传话让叶兰舟进去。 叶兰舟拎着药箱入内,只见黎溶穿着象牙色寝衣,正歪斜地靠在榻上,眉眼间满是慵懒。 “请王爷安。” 行过礼,叶兰舟上前,为黎溶把脉。 “王爷用了这些时日的药,脉象平和多了,您自个儿感觉如何?” “身子松泛了些,不似从前有气无力,你的药疗效甚好。” “稍后我再将药方略作调整,王爷继续用药,不日便可大好。” 叶兰舟说的大好,指的是受损的脏器修复好,精气神得到恢复,不再像之前那样,五脏六腑大受损伤,早晚陷入油尽灯枯的境地。 “我的眼睛,可有治法?” 叶兰舟沉思片刻,摇了摇头。 “不瞒王爷,您的眼疾是我生平仅见之疑难杂症,病因奇特,无迹可寻。” “没得治么?” “未必。” “哦?你既然连病因都找不出来,又如何医治?” “王爷如今满身是病,五脏皆损,处处是病因,又处处似是而非。 请王爷多些耐心,先将其他病因排除。 到最后只剩下眼疾,才不会影响到我的诊治。” 叶兰舟不禁有些郁闷。 别人穿越,都是一根银针走天下,偏她倒霉催的,除了空间,什么外挂都没开。 没有起死回生的神药,没有药到病除的神技,只能老老实实地治病。 顶多也就是空间里的药材,药效比外面的更强,药性比外面的更温和,副作用更少而已。 黎溶沉默片刻,不带感情地应了一声:“嗯。” 无悲无喜,有种认命的无奈。 叶兰舟有些唏嘘。 黎溶贵为皇子,又是东黎皇室第一高手,若不是眼疾所限,他即便当不上太子,登不上皇位,最起码也是个手握重兵的王爷,深受皇帝倚重、百姓爱戴。 可现实是,堂堂皇子被打发去清剿一窝山贼,这冷板凳坐得也真是够凄惨了。 “王爷,请您切勿灰心丧气,但凡有一线希望,我都会竭尽全力为您医治。” 黎溶抬了抬手:“知道了,你下去吧。” 叶兰舟行礼退下,去外间开了药方,交给初六。 初六急切地问道:“江夫人,王爷的病情如何?” “大有起色,继续服药,七日后我再来复诊。” “那王爷的眼睛呢?”初六眼里满是期待。 “以后再说。” “什么叫以后再说?”初六急了,“江夫人,您可是神医啊! 想当初我那几个兄弟,一只脚都踏进鬼门关了,您都将他们从阎王爷手中抢了回来。 王爷的病再厉害,还能比他们更厉害么?” 叶兰舟一个冷眼扫过去:“聒噪!” 初六闷了口气,讪讪地绷住嘴,生怕惹毛了叶兰舟,再一针把他扎哑。 可他又急又不甘心,小眼神充满委屈和控诉,幽幽地盯住叶兰舟。 叶兰舟:“……” 离开溶王府,叶兰舟没上马车,而是带着二郎绕到后街,缓步慢行。 溶王府在玄武大街上,后边就是兴安大街,宣武侯府和镇国公府都在兴安大街上。 二郎问道:“娘,咱们还要去宣武侯府吗?” 叶兰舟摇了摇头:“不是,就是想走走。” 二郎笑了:“上次娘就同大哥一道走的,我还好生羡慕呢,不料今日娘就带我一同散步回府。 等三郎回来了,我说与三郎听,他又该嚷嚷着娘偏心了。” 叶兰舟不想提起定国将军府,徒惹二郎伤怀。 带他走走这条路,让定国将军满门英魂看看,她将孩子们照顾得很好。 走过镇国公府时,叶兰舟心里默念,若是穆家满门英魂泉下有知,务必保佑孩子们平安长大,无灾无恙。 回到江府,已经是后半晌了。 连日来在空间锻炼,身体素质得到了明显提高,这一回倒不觉得多累。 大郎坐在廊檐下看书,妞妞卧在他脚边打盹儿。 顾长淮在教四郎和五郎认字,在地上铺一片细沙,用树枝写写画画。 鲁嬷嬷坐在院子里绣花,幺妹骑在赛虎背上,一圈一圈地在院子里溜达。 五只狐狸崽崽已经长成大狐狸了,火红色的皮毛油光水滑,正卧在院子里晒太阳。 两只公狐狸都被做了绝育,五只狐狸打小儿在空间长大,温和灵巧,很通人性。 它们将妞妞当成妈妈,将赛虎当成哥哥。 七小只相处和谐,很少打架。 看着满院子的人和小动物,叶兰舟心里涌动着暖暖的幸福。 前世这么热闹的场面,她做梦都梦不到。 这辈子,她会竭尽全力守护好这份幸福。 第234章 心有灵犀一点通 一看见叶兰舟回来,顾长淮立即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土,紧张地询问。 “如何?三少爷今日可跟宣武侯家那二位公子比武了?是胜是败?” 没等叶兰舟回答,二郎就兴高采烈地道:“胜了!三郎大获全胜!他们俩一起上都打不过三郎一个人呢!” 顾长淮松了一口气,眉眼飞扬,笑容满面。 “胜了就好,胜了就好,我就担心他又挨揍。” “挨揍就挨揍呗,多大点事儿啊!”叶兰舟倒是淡定,“我倒希望他多挨几顿揍。” 顾长淮脸一黑,没好气地道:“夫人,三少爷可叫您一声娘呢,您怎么不盼着他好?” 叶兰舟气笑了:“我要是不盼着他好,我能巴巴地求宣武侯收下他?” 大郎忽然说道:“我知道娘是怎么想的。” 顾长淮斜了他一眼:“那你说,夫人为何盼着三郎多挨揍?” 大郎呵呵一笑,胸有成竹地道:“宣武侯爷何等英雄? 他老人家只会严格要求三郎,若是三郎学武敷衍,他老人家即便要惩罚,也不会假手于人。 侯府两位少爷打不过三郎,定然不敢去求侯爷。 依我看,他们兴许会去求侯爷夫人和彭侍郎夫人。 二位夫人怜惜小辈,但她们又不能直接跟三郎一般计较,定然会让彭大人教二位少爷如何还击。 二位少爷学了新招数,再来跟三郎打斗。” 二郎听到这儿,忽然一拍脑门,叫了起来:“我也明白了! 三郎若是败了,回到府中,顾师父必然会问起,教他克敌制胜的妙招。 如此一来,三郎连同侯府的二位少爷都会加倍努力学武。 虽然三郎挨了揍,但他学到了本事,这可不是好事么?” 顾长淮一愣,想反驳却开不了口。 他失落地看看两个孩子,再看看叶兰舟,默默地栽下脑袋,蹲下身子,继续教四郎五郎写字。 孩子们跟叶兰舟心意相通,可他却只会着急上火,冲动冒失,体会不了她的苦心。 难怪她总也不肯接受自己的心意,原是他不配。 叶兰舟还以为顾长淮是尴尬,笑着安慰。 “顾师父,你不必太过担心三郎。小孩子皮实,挨顿揍不打紧,你从前练武的时候,难道挨得轻么?” 顾长淮眯了眯眼,想起小时候跟随父亲和大哥练武时的光景,哪一天不是鼻青脸肿,伤痕累累? 三郎跟他比起来,已经少挨很多揍了。 “夫人所言甚是,是我多虑了。” “你很好。”叶兰舟微笑着走来,俯下身子看了会儿,赞道,“顾师父的字写得最好,四郎,五郎,你们可要好生跟着顾师父学。” “孩儿遵命。”俩孩子有模有样地行礼。 顾长淮仰脸看着叶兰舟。 她分明站在桂花树的浓荫里,浑身却发着光,璀璨夺目,令人移不开眼,却又不敢逼视。 叶兰舟看了眼鲁嬷嬷,若无其事地道:“二郎,今日给宣武侯爷开刀治病,你来写医案,写完拿给我看。” 鲁嬷嬷精神一绷,绣花的动作一顿,屏气凝神地看向叶兰舟。 “此后你每日清早去侯府为侯爷换药,记录伤口愈合情况,直到侯爷痊愈。” 二郎应道:“是,孩儿谨记。” 鲁嬷嬷这才松了一口气,摸出帕子擦了擦汗。 她投给叶兰舟一个感激的眼神,眼里泪光闪闪。 叶兰舟知道她担心,于是吩咐道:“嬷嬷,我忘了给三郎备跌打损伤药,回头你送一瓶过去。” “哎,奴婢这就去。”鲁嬷嬷放下绣绷,起身去叶兰舟屋里拿跌打损伤药。 “大牛,你同你娘一道去。” 二郎还当叶兰舟真是让鲁嬷嬷去送药,连忙叮嘱。 “你们坐马车去,能快些,三郎被揍得可惨了,急等着用药呢。” 叶兰舟回屋,正见鲁嬷嬷拿着药出来。 “嬷嬷,你放心,侯爷安好,只等十天半月伤口愈合,他老人家的日常行动便没什么大碍了。” “真的啊!那可真是太好了!”鲁嬷嬷差点飙泪,又要给叶兰舟跪下磕头,“奴婢多谢夫人!” 叶兰舟抬手扶住她,不让她下跪。 “嬷嬷不必多礼,你快去瞧瞧吧。” “哎,奴婢这就去,这就去。” 鲁嬷嬷揩揩眼睛,低着头快步走了。 叶兰舟长吁一口气,捶了捶腰背,有些酸疼,于是回屋躺着去。 宣武侯那边的情况基本上稳定了,后续只要生活习惯良好、饮食加以控制,再加上她帮着调理,不会有什么问题。 孩子们读书的读书,习武的习武,一切都在按部就班地进行。 唯一的麻烦,就是黎溶的眼睛。 黎溶的眼睛不是外力所致,根据医案来看,也从没受过伤。 他一出生眸色便异于常人,很小的时候就被发现视力不好。 看样子,这病应该是胎里带来的。 皇上与宸妃一切正常,皇上的其他子女一切正常,黎溶眼睛出问题,大概率不是遗传,而是基因突变。 根据医案,宸妃怀黎溶时,妊娠反应极为严重,一路吐到生,命都吐掉了半条,还早产了。 叶兰舟脑中蹦出一个大胆的念头——宸妃在怀胎时遭过暗害,用过某些孕妇禁用的药物,以至于黎溶的命虽然保住了,眼睛却坏了。 这种事情,在宫斗剧里堪称家常便饭。 只是事情过了二十多年,想要查却也不容易,想要知道当初宸妃用过什么药物,就更是难上加难。 叶兰舟叹了口气,不禁苦笑。 即便理清思路又如何? 牵涉到深宫旧事,只会带来更大的麻烦。 这一年半来,叶兰舟一直在研究这个时代的毒药,民间所能接触到的带毒的动物、植物,她都做过详细的分析研究,也找出了对应的解法,并且尝试将多种毒物混杂配比,制毒解毒。 只是,皇宫里那些手眼通天的贵人所用的东西,普通老百姓接触不到,她暂时还没研究到。 叶兰舟打定主意,等到下次为黎溶复诊时,问他要些毒药拿回来研究,弥补她的专业空白。 第235章 黎溶的病因 日子平静如流水,倏忽间到了给黎溶复诊的日子。 他的身体在一天一天好转,脸上渐渐有了血色,人也不再是骨瘦如柴,一阵风就能吹倒似的。 叶兰舟开好药方,交给初八。 “王爷,我想要一些罕见的毒药,您能给我弄些来么?” 黎溶皱了皱眉头,无神的双眼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你要毒药做什么?” “我是大夫嘛,总要方方面面都有所研究才好。” 黎溶摆了摆手,初八立即低头出去了。 “王爷,我还想要一些宫中所用的奇毒。” “宫中何来那等污秽之物?”黎溶皱了皱眉头。 叶兰舟笑了笑,并不接话。 黎溶虽然看不见她的表情,但听觉敏锐,心思细腻,沉默片刻,道:“明日我让人给你送去。” “越全越好,越奇特越好。” 叶兰舟沉吟片刻,决定给他打个预防针。 “依我所见,王爷的眼睛,怕是与这些污秽之物脱不开关系。” “你说什么?”饶是一贯淡漠,黎溶也禁不住眯了眯眸子,“本王的眼睛是中毒所致?” “很有可能。” “可本王自出生起,眸色便异于常人,目力低弱。若说是中毒所致,何等毒药,能令襁褓幼儿只盲了双眼,却不丧失性命?” 即便是在现代,医学十分发达,先天性残疾的婴儿也不少见,每年因畸形、重度残疾而被终止妊娠的更是数不胜数。 其中相当一部分,就是孕妇在妊娠期间用药不慎所致。 “我怀疑这毒不是下在王爷身上,而是当初您的母妃宸妃娘娘在怀妊期间遭人算计。 宸妃娘娘正当盛宠,又怀了身孕,自然是万众瞩目。 奸人若要害宸妃娘娘,必然不能用剧毒烈毒,否则万一娘娘暴毙,皇上必然震怒追究。 若是用慢性毒药,控制好用量,天长日久便能起到伤人性命却又神不知鬼不觉之效。” 黎溶面无表情,一双空洞的眼里,看不出半分情绪。 唯独搭在桌案上的右手,渐渐攥成了拳头。 “王爷若是能将宸妃娘娘当年的医案抄录一份给我看看,那是再好不过了。” 叶兰舟想,宸妃大概率是被人下毒暗害了。 这部分记录,医案里肯定不会有。 但时日长久,宸妃身体受到损伤,当时的脉象以及针对身体状况所用的药物都会记录在案,还是能看出些端倪来的。 黎溶沉默许久,才沉沉地应了一声:“七日后你再来复诊。” 叶兰舟知道他这是答应了,于是行礼退下。 出来溶王府,拐了一趟宣武侯府。 过了这么多天,也不知道三郎怎么样了,有没有再被彭向远和彭向前按在地上摩擦。 到了侯府,先去给宣武侯诊脉。 老头儿身体底子不错,恢复得很好,疼痛大为减轻,一见叶兰舟过来,就笑呵呵地冲她招手。 “江夫人,你这医术可真是神了!我能清楚地感受到身子骨一日比一日松泛舒坦,疼痛越来越轻。” “那我先祝贺侯爷大好,百病全消,福寿双全。” 宣武侯连声夸赞:“你是个好样的,有本事!” 叶兰舟谦虚地道:“那是侯爷不嫌弃,若是换了旁人,哪里看得起我一介女流?别说治病了,我进人家的门槛,人家还嫌我是个寡妇,怕沾了晦气呢。” 宣武侯哈哈大笑:“江夫人与那等庸俗之辈一般见识作甚?走,我同你瞧瞧三郎去!” 老仆彭诚扶起宣武侯,宣武侯大手一挥:“不必,我自己能走。” 还没到练武场门口,就听见里头传来激烈的打斗声。 变声期少年嘶哑的公鸭嗓、三郎稚嫩的童音响成一片,嘿嘿哈哈不绝于耳。 宣武侯脸上闪过一抹尴尬,怒道:“这两个混小子,竟敢冒犯师叔,看我不收拾他们!” “小孩子打打闹闹,咱们做长辈的,管他们作甚?且让他们闹着玩去呗。”叶兰舟的口吻满不在乎,浑然没当回事。 宣武侯是觉得,叶兰舟既然将孩子交给他,他就有责任照顾好三郎。 三郎年纪小,被两个大孩子欺负,既显得宣武侯府的孩子教养不严,更是他没照顾好三郎。 两人走进练武场,只见三个孩子打得正激烈。 宣武侯要喝止,叶兰舟拦住了:“且瞧瞧呗,就当看个乐子。” 没多大会儿,三郎落败,被彭向前骑在身上质问服不服。 宣武侯脸一沉,怒不可遏,瞪着眼睛大吼。 “放肆!身为师侄,胆敢冒犯师叔,是为大不敬,还不向你师叔磕头赔罪!” 彭向前吓得一哆嗦,从三郎身上滚下来,都没敢站起身,直接跪下了。 彭向远也连忙跪下,栽着脑袋弱弱地道歉。 “师叔,对不起,我们不该冒犯师叔,请师叔原谅。” 叶兰舟刚想替他俩求情,还没开口,宣武侯就抬了抬手,制止了她。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切磋武艺可以,寻衅斗殴不行,冒犯师长更是罪不可恕!” 古人讲究尊师重道,三郎年纪虽小,但他是宣武侯的徒弟,彭向远、彭向前必须对他毕恭毕敬。 “自个儿去领鞭子,每人十记,长长记性。” 叶兰舟嘴角抽了抽:“……” 这下可好,俩孩子还不对三郎恨之入骨? 连带着侯爷夫人、彭锦玉夫妻俩,都得对三郎有意见。 “侯爷管教孙子,兰舟不敢多嘴。 只是二位公子若是挨了打,受了伤,几日下不来床,岂不是耽误了习武进度? 兰舟倒有个法子,不知侯爷可肯听上一听?” “你说。” “他们既然爱打架,就让他们打去,打输的人给打赢的人当马骑,驮着打赢的人在侯府绕一圈,让大家伙儿都看看。” 这招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都是孩子,争强好胜的,谁也不愿意给人当马骑,自然会努力练武,争取得胜。 赢的一方为了继续赢,必然戒骄戒躁,再接再厉; 输的一方为了翻身,也会全力以赴,不敢懈怠。” 宣武侯皱了皱眉,想了想,点了点头。 叶兰舟云淡风轻地道:“三郎,你输了。” 三郎:“……” 他脸涨得通红,死死地咬着后槽牙,默默地走到彭向前身前,背对着他蹲了下去。 彭向前吓得冷汗直冒,忐忑地看向宣武侯。 宣武侯摆了摆手,他这才松了一口气,跳到三郎背上。 小脸上满是得意,下巴抬得老高,摇头晃脑。 要不是宣武侯在场,他非甩着马鞭喊几声“驾”不可。 叶兰舟就是要三郎学会忍辱负重、能屈能伸,毕竟他要走的路,从来就不是光明坦途。 第236章 顾师父要教我练武? 三郎背着彭向远,走出练武场,叶兰舟就告辞了。 宣武侯同她一道出门,疑惑地问道:“江夫人,我有一事不解。” “侯爷请讲。” “你请我收下三郎,足见你对他很是上心。可你为何对他如此苛刻?他到底还不满九岁,只是个孩子。” 叶兰舟淡淡地答道:“没爹的孩子,本就比不得旁人。若是自己再不争气,将来如何有个好前程?” 宣武侯有些不以为然:“你管教孩子严格是好事,可远哥儿、前哥儿比三郎大得多,他们学武的年岁,比三郎的年纪还大。 三郎输给他们也不丢人,你何必非要如此?” 叶兰舟笑笑,云淡风轻地道:“知道自己年纪小底子差,还要逞强好胜,吃些苦头也是应该的。 京城遍地贵人,他若一直这么不知轻重下去,早晚要吃大苦头。” 宣武侯眉头拧得死紧,心里暗道,他一直以为自己对孩子们管教已经够严格的了,没想到江夫人一介女流,年纪轻轻,竟有如此远见,而且比他更能狠得下心。 三郎有这样的母亲教养,将来何愁不能成才? 而他也不必再有任何顾虑,完全可以放心大胆地磨砺锤炼他,将他锻造成一名合格的将帅之才。 “侯爷的身子虽然日渐恢复,但最重要的还是日常调理,您老切记不可饮酒,日常饮食清淡为佳。” 叶兰舟叮嘱一番,行礼告辞。 出来侯府,直奔江府。 一下马车,就见顾长淮在门口等着,一副望眼欲穿的表情。 “夫人,如何?三少爷这几日可有与侯府的二位公子较量?谁胜谁负?” “进去说。” 叶兰舟下了马车,不紧不慢地进门。 孩子们在院子里玩的玩,学的学,怡然自得。 一看见叶兰舟,大郎二郎立即放下书迎了上来,三个小的也吱哇乱叫地跑来,脆生生地喊娘。 大郎用词文雅:“娘,三弟怎么样?” “挨揍了没?是不是被打得可惨了?”二郎皱着眉头,很不乐观。 四郎一听急了,嚷道:“三哥又挨揍了吗?不行,谁都不能欺负我哥!我要去揍回来!” 五郎嗷嗷叫着附和:“对!揍回来!揍回来!” 幺妹嘴巴一扁就要掉泪:“三哥太可怜了,一定很痛痛。” 叶兰舟一脸淡定,若无其事地道:“打输了就打输了呗,多大点儿事啊?瞧你们一个二个急的,淡定,淡定。” 大郎叹了口气,二郎跺了跺脚。 顾长淮郁闷得不行:“咱们三少爷去侯府是学艺的,如今天天挨揍,这似乎有些偏离本意了。” “那等他回来了,你好好教他不就得了? 还有大郎二郎,你们也好生跟着顾师父学,等三郎回来了,你们给他喂招。 咱们在家中学得越好,出去了挨的揍也就越少。” 大郎二郎一齐点头:“是,孩儿遵命。” 四郎五郎也嗷嗷叫要好好学武,幺妹抹抹眼泪,小手扯着叶兰舟的衣摆,软软糯糯地哼唧。 “娘,我也想学治病,等三哥回来了,我给三哥上药。” 叶兰舟俯身抱起她,亲了亲她肉呼呼的脸蛋,温柔地笑了。 “好,以后二哥背汤头歌、认药材的时候,你就跟着学,让二哥教你。” 小家伙猛点头,甜糯软萌的样子,令叶兰舟忍不住吧唧了好几口。 顾长淮脉脉地盯着叶兰舟,忽然笑了。 她对孩子们看似严格到苛刻无情的地步,可不知不觉中,将每一个孩子的上进心和斗志都激发了出来。 大郎不是练武的材料,二郎也就是中庸之资,两个孩子对练武都没什么兴趣。 可为了让三郎少挨些揍,他们一定会加倍努力练武。 即便将来无法成为声名赫赫的大将,但总能锤炼意志,并且有足够自保的能力。 三个小的有样学样,也能长成好孩子。 顾长淮对叶兰舟的信服,瞬间达到顶峰。 他暗暗下定决心,以后但凡是叶兰舟的决定,他坚决无条件拥护。 “夫人,我有一事想说与您听,不知您意下如何。” “你说。” 顾长淮看看孩子们,目光最终落在叶兰舟身上。 “我以为,夫人天资聪颖,根骨极佳。您若是愿意潜心学武,必有一番成就。” 叶兰舟挑了挑眉,疑惑地问:“你的意思是,你要教我练武?” 顾长淮点了点头。 叶兰舟那一套分筋错骨手,属实是无上绝学,就连他都吃过亏。 他们叔侄都是见不得光的身份,一旦暴露,必定会连累叶兰舟。 若是她肯潜心学武,至少万一暴露,她有能力自保逃生。 叶兰舟略一思索,就点头答应下来。 “好,那明日起,我便跟孩子们一起学。” 顾长淮摇了摇头:“我看得出来,夫人是有些功夫在身上的,您不必从头学起,待我试过您的身手,看看您程度如何,再决定如何教您。” “好。”叶兰舟朝鲁嬷嬷递了个眼神,“嬷嬷,你带小的们下去。” 鲁嬷嬷应了声,和巧枝、巧花姐妹俩将三个小的带去后院。 叶兰舟问道:“顾师父,你是要试我的拳脚功夫,还是器械?” 顾长淮的眼睛瞬间瞪得老大,惊愕出声:“您还会器械?” 叶兰舟“呃”了一声,暗暗道,说漏嘴了。 “略知一二。” 冷兵器在战部也是必修课,叶兰舟身为统领,自然精通。 顾长淮说道:“夫人随意便是。” 叶兰舟见他空着手,于是也空着手跟他过招。 近身搏斗是叶兰舟的长项,散打、泰拳、跆拳道、咏春她都学过,几十年下来,融会贯通,自成一派。 顾长淮将门出身,武功高强,不论是空手,还是兵器,都是下过苦功的。 两个人的动作都很快,一时间,拳来脚往,虚影都晃出来了,偶尔还会带起破风之声。 两个孩子在边上围观,心惊肉跳,大气都不敢喘。 顾长淮是试探叶兰舟的身手,叶兰舟也存着试探的心思,一开始并没有全力以赴,慢慢地才发力。 上百招过后,叶兰舟渐渐感觉到有些吃力,而顾长淮依然游刃有余。 第237章 熊孩子像个男子汉了 叶兰舟立即收招,后退两步,轻叹了声:“我输了。” 她虽然也没出全力,但是显然顾长淮保留的更多,也更轻松。 前世几十年都没吃过败仗,叶兰舟不由得对古人心悦诚服。 现代战争中,更多的是靠枪炮导弹等热兵器。 单纯拼冷兵器,还是古代人更厉害。 顾长淮虽然胜了,但也禁不住打从心底里对叶兰舟刮目相看。 他清楚地记得,刚认识叶兰舟时,她明明就是一个被欺负得毫无还手之力的小可怜。 朝夕相处一年半,也没见她从师学艺,怎么突然就变得这么厉害了? 这简直太奇怪了! 大郎二郎更是惊喜不已,叽喳乱叫。 “娘,您竟然这么厉害!” “哇!我娘竟然是顶尖高手哎!我天!我竟然今天才知道!” “娘,您这么厉害,为什么不亲自教我们武功?” 叶兰舟眉心皱了皱,太阳穴突突了好几下。 一抬眼,对上顾长淮探究的目光。 她呵呵两声打马虎眼:“我哪是什么顶尖高手?就是平日里看你们练习,我自个儿瞎琢磨的。” 顾长淮直撇嘴,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自个儿瞎琢磨就能琢磨得这么厉害,还让不让认真习武的人活了? 他越想,越觉得叶兰舟深不可测。 这个女人身上似乎藏着无数个秘密,时不时的就能给他整点惊喜出来。 “夫人,您的功夫十分出色,已经不必由我来教了。” 叶兰舟一听,老大不乐意。 我这底儿都透给你了,你说不教就不教了? 熊孩子拿我老人家寻开心呐! “那你教我内功,就是那种隔着老远就能一掌打死牛的武功。” 顾长淮一听,噗嗤笑出了声。 “牛招你惹你了,你没事干打牛干什么?” 叶兰舟脸一红,尴尬地仰脸望天。 这也不能怪她没见过世面,要怪只能怪前人,把传统文化的精粹给丢了。 “你就说你教不教吧。” 顾长淮也感觉出来了,叶兰舟的招数奇怪,自成一家,十分厉害,可她半点内力都没有。 这样的功夫,遇到外行自然是战无不胜,可真要是碰见内家高手,一掌就能要了她的命。 “好,明日晨起,我教你内功基础。” 叶兰舟这才弯起眉眼,笑得开心。 在这个危机四伏的时代,多学点本事总归是好的。 别的不说,将来三郎上战场,她大概率是要跟着去的。 能将自身的战斗力提高一点,将来全身而退的几率就更大一点。 “孩子们开始学习内功了吗?” 顾长淮摇了摇头:“我家传内功,需要外功练到一定的程度才可修习,孩子们还不到火候。” 叶兰舟皱了皱眉,琢磨着是不是该想个法子,给孩子们来点外力援助。 顾长淮又说:“三郎倒是快了,照此下去,至多不过半年,他便可以修习内功了。” 叶兰舟想起从前看过的武打剧,好像泡药浴对练武功大有裨益。 “顾师父,若是给孩子们泡药浴,可能加快他们的进度?” “药浴?强筋健骨、改善体质倒是可以,外力只是援助,关键还在于他们的天资与刻苦。” 果然,不经一番寒彻骨,哪得梅花扑鼻香,投机取巧终归是行不通的。 不过能强筋健骨、改善体质,那也不错。 当晚,叶兰舟就给大郎二郎和她自己安排上了药浴。 至于四郎五郎幺妹还小,还是让他们自由生长更好。 次日天刚蒙蒙亮,红桃就来请叶兰舟起身,说顾师父已经在庭院中等候多时了。 叶兰舟快速拾掇妥当出门,只见顾长淮手里拿着一本小册子,正翘首而望。 “夫人,这是我家传内功心法,我手抄了一份,您尽快记下。” 叶兰舟接过小册子,粗略一翻,柳体正楷刚劲有力、气势雄浑。 “你这笔字,着实有大家风范。”叶兰舟竖起大拇指,不吝夸赞。 顾长淮难得能得到叶兰舟的赞誉,心头怦然一跳,欣喜不已。 脸上却云淡风轻,一副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豁达通透。 “夫人谬赞了。” 叶兰舟笑笑:“开始吧。” 平常孩子们都在院子里练武,逢到雨天,就进西厢房去。 西厢房有三间宽敞的屋子,一间做二郎的起居室,另外两间打通做练功房。 进了练功房后,顾长淮开始向叶兰舟讲授内功心法,先系统的讲解一遍,然后逐字逐句地讲解,指导她如何吐纳运气。 “穆氏的内功心法叫作冰心诀,取‘一片冰心在玉壶’之意。 非得是正直忠勇之辈才可修炼,若是奸邪小人强行修炼,很容易走火入魔,轻则武功尽废,重则当场暴毙。 冰心诀共有九层,有个奇特之处,便是入门不易、进境极快、突破困难。 兰舟,你天资聪颖,外功又好,远超入门条件。 你修习起冰心诀,起初在短时间内取得极大进步,但到了突破境界之时,便会受到极大阻挠。 一旦突破境界,修炼速度又会加快,直到下一个关口。” 叶兰舟好奇地问:“你修炼到第几层了?” “已到第五层,即将面临关口,待突破之后,便可进至第六层。” “那算厉害,还是不厉害?” 对于内功这块,叶兰舟完全是知识盲区,一无所知。 顾长淮叹了口气,黯然道:“先父止步于第七层。” 叶兰舟惊叹:“老将军英雄盖世,也才练到第六层,你年纪轻轻便将与乃父并肩,那你很厉害了啊!” 顾长淮咧了咧嘴,难得的得到叶兰舟的夸奖,却没什么欣喜之情。 叶兰舟在顾长淮的指导下呼吸吐纳,没多大会儿,就感觉到丹田热乎乎的,似乎有一股看不见的气息在往丹田涌动汇集。 “集中意念,引导那股暖流在周身大穴游走,运行十二周天。” 叶兰舟依着他的指示一一照办。 一套流程下来,不知不觉太阳升得老高。 顾长淮让叶兰舟停下来休息,循序渐进,不急不躁,他则去教孩子们练武。 叶兰舟深吸一口气,缓缓吁出,站起身舒展四肢,感觉神清气爽,精神百倍。 她走出练功房,只见院子里,大郎二郎正手持红缨枪,打得有板有眼。 老话说一寸长,一寸强,枪为百兵之王,顾长淮的家传绝技就是枪法。 叶兰舟倚着门看了一会儿,只见顾长淮神态庄重,指导严格,很有为人师表的样子。 啧,熊孩子认真起来,还真有那么点儿男子汉的气质。 第238章 小东西心眼挺多的 九月十九天刚擦黑,三郎就迫不及待地从宣武侯府赶回来了。 他满头大汗,两眼通红,紧紧地咬着嘴唇,拳头攥得紧到发颤。 一回到江府,他都没顾得上给叶兰舟请安,就直接去找顾长淮。 “顾师父,我回来了。” 小家伙呼哧呼哧地喘着大气,胸膛剧烈起伏。 顾长淮有些惊诧,问道:“你不是明日才回来么?怎的此刻便回来了?” “我要跟顾师父学功夫,早些回来,就能多学几招。” 顾长淮瞧着他那满脸悲愤的模样,就知道他肯定输得凄惨。 “你先歇歇吧,明日再学。” “不!我现在就要学!顾师父,你现在就教我吧!” 顾长淮既心疼又欣慰,对叶兰舟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虽说三郎从前学武也认真,但从没像现在这么积极过。 “瞧你这满头大汗的模样,多半是一路跑回来的,还没用晚膳吧? 你先去见过你娘,用过晚膳,我再教你。” 三郎昂着小脑袋,满脸倔强,不肯去。 顾长淮拍拍他的肩膀,半哄半劝:“你不吃饭,饿着肚子哪能学得好?快去吧,我去叫大郎二郎过来,让他们陪你练。” 三郎这才深喘口气,别别扭扭地去见叶兰舟。 叶兰舟刚沐浴罢,披散着长发,靠坐在床头看书。 三郎在外间喊道:“娘,孩儿回来了,给娘请安。” 叶兰舟一听是三郎的声音,忙放下书,披衣快步而出。 “三郎,你怎么这时候回来了?” “孩儿这几日每战必输,急于回府向顾师父请教。” 叶兰舟点了点头:“你有上进心是好事,可用晚膳了?”三郎摇了摇头:“顾师父叫我用过晚膳再去练习。” “去吧。” 三郎栽着脑袋应了一声,憋屈得不行。 娘以前很疼他的,可一进宣武侯府,娘就变了。 明明彭向远、彭向前比他大得多,他俩欺负他,娘不但不护着他,还出馊主意让他给那哥俩当马骑,害他丢了老大的脸,走到哪儿都抬不起头。 叶兰舟倒是没在意那孩子的小心思,随口道:“等你练完,好生泡个药浴。 你身上想必伤痕累累,泡泡药浴能好受些,我这就给你准备去。” 三郎心里的憋屈瞬间烟消云散,愧疚感如潮水般汹涌而来。 老话说,慈母多败儿,娘对他严苛,也是为了他好。 可他却误解了娘的苦心,实在混账至极。 三郎栽着脑袋走到叶兰舟身边,扯着她的衣袖晃了晃。 叶兰舟挑了挑眉,这小子撒娇的模样,还挺别扭的。 “怎么了?” “我娘是最好的娘,娘,谢谢您。”三郎仰脸看着叶兰舟,喃喃而语。 叶兰舟笑了,摩挲了下他的后脑勺:“快去用晚膳吧,想吃什么让鲁嬷嬷给你做。” “哎,好,我这就去。” 三郎咧嘴笑了笑,快步跑了。 叶兰舟看着他猴子似的敏捷背影,心里暖融融的。 这孩子韧劲十足,遇强愈强,属实是个可造之材。 她亲自调配药材,由于三郎身上有伤,额外添加了不少活血化瘀、消肿止痛的药材,熬煮起来,兑上温度偏高些的热水,等他练武之后泡洗。 三郎急着学反败为胜的妙招,哪有心思吃饭,就着咸菜随意啃了两个冷馒头,喝了一碗水,就迫不及待地去学武。 照例先演示一遍他是如何输的,然后顾长淮传授他破解之法,再让大郎二郎陪他练。 大郎二郎怕陪练不到位,三郎又要输给彭向远、彭向前,两人都很用心,比自己学武认真多了。 顾长淮暗笑,内心十分欣慰。 如此一来,大郎二郎也在不知不觉中学了不少宣武侯的枪法,提高了自身的武艺。 而顾长淮也能吸取彭家枪的精妙之处,与穆家枪融会贯通,达到更上一层楼的境界。 一直练到深夜,大郎二郎困得实在撑不住了,三郎才肯休息。 回到屋里,只见热气腾腾的药浴已经准备好了。 他脱下衣服,将满是青紫伤痕的身子泡进热水中。 热水一激,疼得他直抽冷气,破皮的伤口更是火辣辣的刺疼。 但是忍过最初的剧痛之后,渐渐的就能感觉到身子明显松泛,痛感也不那么强烈。 阿福在边上伺候,一边添热水,一边忍不住嘟哝。 “少爷,您这每次回府都是一身伤,小的看着都心疼。” “小伤而已,不碍事。” 三郎根本没往心里去,脑子里一直在想顾长淮教的招数,揣摩细节。 “您这么小的年纪,夫人竟狠得下心将您送去受罪。 大少爷、二少爷就不用去受罪,夫人可真是偏心眼。” 三郎眉头一皱,小脸陡的沉了,厉声呵斥。 “你懂什么?我娘待我们兄弟几个一样好,何来偏心之说?” 阿福抿着嘴,满脸不服气。 三郎冷冷道:“你是我的人,为我抱不平,也算是忠心。 但我娘是一家之主,你身为家仆,不可诋毁主人。 若是再有下次,我便将你赶出府去!” 阿福连忙跪下求饶:“少爷,小的知错了,小的再也不敢了。” 三郎余怒未消,气哼哼地道:“我娘为宣武侯爷治病,这是多大的功劳? 我娘什么都不要,只求宣武侯爷能收下我,传我武艺。 我娘待我虽然严厉,却是为了我的前程着想。” 阿福不敢吭声,生怕惹恼了三郎,立时就要被赶出去。 他是签了卖身契的奴才,主子不要他,他只有被发卖出去,沦为最下等的苦役。 三郎长出一口气,忽的哂笑。 “嗨,我跟你说这么多做什么? 我娘待我的好,我自己知道便是。你起来吧。” 阿福打量着三郎的神色,见他的确是不再追究,这才讪讪地站起身。 空间里,叶兰舟正在研究毒药。 从王府带回来的毒药,她都化验过成分,配制出解药,并且尝试着用不同的毒药按不同的比例调配,激发出更强烈的毒性,或是制成慢性毒药,不易为人察觉。 今日初八送来了宫里的几种毒药,鹤顶红、砒霜、断肠散、美人酥、妇人心等七八种毒药。 鹤顶红就是红信石,加工之后就成了砒霜,主要成分是三氧化二砷。 这玩意儿在古代是无解的,一旦服食,必死无疑。 但在现代,却是有解药的。 二巯基丙醇就是解砷中毒、汞中毒以及一些其他重金属中毒的特效药。 现代医学中,解砒霜毒性的药物是经由肌肉注射的,但在古代,肌肉注射不是很方便。 叶兰舟想着,得改良一下,尽可能将原本用于肌肉注射以及静脉注射的药物,能够经由口服起到相应的效果。 不说别的,单凭能解砒霜毒性,就足够在这个时代稳坐神医之位,成为万人膜拜的存在。 第239章 无事不登三宝殿 次日天还没亮,院子里就响起孩子们哼哼哈嘿的打斗声。 叶兰舟起身之后,先在屋里练习内功,将微弱的真气运行十二周天,感受到浑身暖洋洋的,神清气爽,这才不紧不慢地走出房门。 她看了一会儿,感觉三郎的确有了些进步,不再像以前那般一味猛攻,而是懂得攻守兼备,伺机而动。 顾长淮走来,问道:“夫人今日感觉如何?” “真气已经能凝聚成股,只是还微弱得很。” “已经很好了,夫人勤加练习,不久便可达到第一层关口。” 叶兰舟点点头,淡淡地“嗯”了一声。 顾长淮见她神态淡漠,也不灰心,径自去指导孩子们练武。 整整一天,三个孩子除了用膳,练武几乎就没停过,争分夺秒地帮着三郎学习克敌制胜的法宝。 傍晚,礼部侍郎范正举的夫人来了。 叶兰舟有些意外,范夫人上次借口身子不适,请她过府医治,暗示她可以将孩子们送过去继续读书,被她婉拒之后,范府和江府就再没有过往来。 范夫人亲自登门,必有所求。 叶兰舟打发孩子们各回各屋,将范夫人迎至正厅奉茶。 “夫人玉驾亲临,兰舟有失远迎,还请夫人恕罪。” 范夫人笑吟吟道:“江夫人太客气了,原是我冒昧叨扰,你莫要见怪。” 叶兰舟笑笑,不接话,等她开口道明来意。 范夫人也没多绕弯子,开门见山地道:“我娘家侄女日前不小心伤了脸,眼看着婚事将近,一家子愁眉不展。 听说江夫人医术通神,有祛疤生肌之良药,特意托我前来求药。” 若是旁人前来求药,求的又是去除疤痕的药,叶兰舟自然二话不说,一手交钱,一手交药。 可范府是什么样的人家,范夫人堂堂官太太,亲自来到一个平民百姓家中,言辞客气,只为求药。 可能吗? 叶兰舟不动声色地问道:“不知表小姐如何受伤,伤情如何? 我未曾见到病人,不能轻易开药。” 范夫人一听叶兰舟拒绝,顿时急了,连忙说道:“便是寻常跌伤,擦破了皮,没什么特殊的。” “既如此,等待伤口自愈便可,无需用药。” “可我侄女月内便要成亲,等待伤口自愈,怕是要带着伤出阁了。 这可是终身大事,如何使得?” 叶兰舟心中更是有数,绝对有猫腻。 真要是侄女受伤,亟待出嫁,娘家人早就将她带来当面求医,哪有托范夫人求药之理? 叶兰舟微微颔首,神态严肃又不失礼数:“请夫人恕罪,医药一事,需得慎之又慎。 祛疤生肌之药配方复杂,用料考究。 数十种药材之中,保不齐就有那么一两味,药性与病人体质相克,需得略作调整。 我不曾见到病人,不知病人体质如何,断不能贸然开药。 夫人若是担心侄女伤势,请将她带来江府,或是我过府为她诊治。” 范夫人一听,急得跺了跺脚:“江夫人,还请通融。” “请夫人恕罪,旁的也就罢了,医药一事,人命关天,断无通融之说。” 范夫人见叶兰舟态度坚决,低着头绞着帕子,凝眉敛目,苦思对策。 片刻,她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 “我听说,三郎如今在宣武侯门下练武,二郎跟你学医。 只有大郎,虽刻苦读书,却苦于无名师指点,四郎五郎也该开蒙了。 如今我家老爷公务不甚繁忙,正有闲暇,明日起,便叫他们兄弟去我府上读书吧。” 叶兰舟心里顿时有数了,范夫人所求之事,事关重大。 依着范正举一门心思往上爬的尿性,多半又是为了讨好某位贵人。 这药害不了人,给她也不打紧。 叶兰舟想了想,应道:“夫人请稍等,我去取药。” 祛疤药是用小瓷盒分装的,也就清凉油那么大。 范夫人一看,有些失望:“才这么点,够用吗?” “每日早晚净面后涂于疤痕处,至多两月便可痊愈。若是新伤,伤痕较小且浅,半月足矣。” 范夫人握紧小瓷瓶,笑道:“多谢江夫人,明日便让孩子们过府读书吧。” 叶兰舟挑了挑眉,没应承,也没拒绝。 待宣武侯病愈,她的名声一传开,身份地位自然水涨船高,各家各府争相结交。 要不要跟范府保持一定的联系,还得跟大郎商量过后再决定。 范夫人走后,叶兰舟就去找大郎。 大郎刚练完武,累得瘫在床上呼呼地直喘大气。 叶兰舟走到寝室门口站着,没往里进,笑着打趣。 “大郎,你练武以来,也就数今日最用功。” “娘,您来了。”大郎强打精神起身,一瘸一拐地迎过来,“娘,您坐。” 他给叶兰舟倒了杯茶,双手捧着递上。 “三郎被打得满身是伤,孩儿瞧着心疼,只想着多陪他练几招,他能少挨些揍。” 叶兰舟啜了口茶水,不动声色地问道:“你可怨我?” “为何?” “我对三郎太过严苛,连你幺叔都看不下去了。” 大郎坐下,摇着头叹了口气。 “我明白娘的苦心,三郎如今吃的苦头越多,将来上了战场,危险越小,能活着回来的可能性也就越大。” 叶兰舟心口一抽,似乎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狠狠拧了一把,疼得她脸色发白。 她一直都知道孩子们未来的命运是什么,要么入朝堂,与人勾心斗角,要么上疆场,与敌血战厮杀。 不论哪一条路,都是危险重重,生死不知。 而她拦不住,也不能拦。 她唯一能做的,只有在此之前,尽可能锤炼磨砺他们,让他们有更充足的资本去应对未知的风险。 第240章 给我们找个爹吧 大郎见叶兰舟神态悲伤,强笑着安慰:“娘,您为我们做的已经够多了。 这是我们的命,您不必悲伤。” 叶兰舟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只化为一声叹息。 大郎又道:“至于幺叔……” 他像是不知道该怎么说,皱着眉头想了好一会儿,才满是心疼的道: “幺叔才是最可怜的,从前他孤家寡人,伶仃无依,活着只为家族冤屈仇恨。 如今有了我们几个,幺叔不但要肩负起为家族伸冤报仇之千斤重担,还要为我们几个操碎心。 娘,幺叔他要是有哪里说错了做错了,您看在我们几个的面子上,别生他的气,成么?” 叶兰舟点了点头,笑容欣慰又苦涩。 这孩子真是懂事得令她心疼不已。 “我哪里会与他一般见识?真要是容不下他,八百个顾长淮也早就让我赶出去了,还能容忍他在府中蹦跶到今日?” 大郎眉眼舒展,笑了开来:“娘,我有时候觉得,您根本不像是十来岁的年纪。” “哦?”叶兰舟摸了摸脸庞,问道,“那我像什么年纪?” “我依稀记得,幼年时祖父与父亲、二叔出征,家中只剩下一屋子的老弱妇孺,每每都是祖母主持大局。 娘,您沉稳镇定,丝毫不输于我祖母当年。” 叶兰舟挑了挑眉,暗暗在心里竖了个大拇指。 这孩子有眼光啊,竟然看穿了她稚嫩身躯下的沧桑灵魂。 “沉稳镇定不好吗?”叶兰舟反问。 大郎一双眉头再次拧紧,老气横秋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也好,也不好。” “此话怎讲?” “您气度雍容,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若遇大事,自然事事游刃有余。 可您终归是妙龄女子,如此大气凛然,岂不是叫天下男儿无颜立足于世间?” 叶兰舟听着,觉得有些不对味,于是问道:“依你的意思,女子便该不如男子么?” “那倒不是。”大郎连连摇头,意味深长地叹了口气。 “孩儿只是觉得,您一个人便承担起所有,未免太过操劳,孩儿看在眼里,疼在心上。” 叶兰舟更加欣慰了:“有你们这么懂事的孩子,我不觉得累。” 大郎嘴角一抽,眉头皱得更紧了。 是他说得太委婉含蓄了么? 唔,也许吧。 在娘面前,还是得打开天窗说亮话才好。 “娘,我昨日教幺妹《三字经》,教到‘子不教,父之过’一句时,幺妹问我,为何旁人都有父亲,我们却没有。” 大郎眼巴巴地看着叶兰舟,小眼神暗示意味十足。 叶兰舟心疼地摸摸他的脑袋,叹道:“可怜你们几个,幼年丧父,我对你们再好,也终归弥补不了缺失的父爱。” 大郎打蛇随棍上,借坡下驴地道:“所以啊,娘,孩儿认为,您是时候考虑考虑,给我们找个爹了。” 叶兰舟:“……” 合着绕了半天,小东西在这儿等着她呢。 叶兰舟哭笑不得:“怎么着?你还想老娘带着你们六个改嫁啊?” 大郎眼睛瞪得溜圆,昂着下巴:“有何不可?” “……”叶兰舟拍拍大郎的肩膀,呵呵干笑,“想要爹是吧?洗洗睡吧,梦里啥都有。” 开玩笑,带着五个儿子一个女儿改嫁,谁敢娶她? 叶兰舟从大郎屋里出来,这才想起来忘了办正事。 她是来找他商量要不要去范正举那儿读书,得,明儿再说吧。 “小兔崽子,这才多大点儿,竟然催起婚来了。” 叶兰舟笑着摇头,又去看了眼二郎、三郎,而后便直接回屋睡觉。 大郎四仰八叉地瘫在床上,长吁短叹。 原本想着,娘年少丧夫,幺叔孑然一身,要是他俩能走到一起,他们一大家子就能永远不分开。 现在看来,娘似乎半点改嫁的心思都没有。 她还那么年轻,真要是为了他们兄妹六人蹉跎年华,孤独终老,叫做儿女的于心何忍? 庭院里,值夜的顾长淮站在桂花树下,目不转睛地望着正房的轩窗。 刚才他想去看看大郎的情况,走到门外听见叶兰舟的声音,就顿住了脚步。 他并非有意偷听,只是凑巧听见两人谈论起他,就顺带着听了一耳朵。 大郎的懂事,令他心里十二分的动容,也十二分的生疼。 那样小的孩子,却比他这个做叔叔的还要成熟懂事。 这些年兄弟几个是怎么过来的,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他压根不敢想。 而叶兰舟,更是令他无地自容。 明明比他还小五岁,又是个弱质女流,却如此坚韧不拔,从容不迫。 相比起来,他从前一味逃避,浑浑噩噩,连三郎都不如。 她看不上他,那只能说明她不瞎。 一整夜,顾长淮都在桂花树下站着,几乎没挪动位置。 东方刚露出鱼肚白,三郎就起来了,跑到叶兰舟窗下,对着窗子跪下磕了个头,算是向叶兰舟辞行。 “三郎,你这就要去宣武侯府了?” “是啊,顾师父,天亮前我要赶到宣武侯府,再不出发就晚了。” “我送你。”顾长淮怕三郎拒绝,忙道,“路上还能再指点你些技巧。” “好,那就有劳顾师父了。” 顾长淮要去叫马车,三郎不让,说要跑着去,就当锻炼耐力了。 从江府到宣武侯府,二十里地有余。 顾长淮一听那么远的路要跑着过去,顿时心疼起三郎的小身板来。 尤其他满身是伤,惨不忍睹。 顾长淮张了张嘴,想要劝,但话到嘴边,硬是吞了下去。 “走吧。” 叔侄俩出了江府,一路向西北方向走去。 —— 叶兰舟起身后,照例是先练习一遍内功,然后才走出屋门。 大郎二郎正在院子里练武,却不见顾长淮。 “顾师父呢?” “他送三郎去宣武侯府了。” 叶兰舟站在廊檐下看了会儿,大郎忽然说道:“娘,我也想学您的功夫,您教我,好不好?” 叶兰舟笑道:“顾师父的功夫还不够你学的?” 大郎有些不好意思:“顾师父的功夫太过刚猛,我学着吃力,总也学不好。 前些日子见到您的身手,灵动迅捷、变化莫测,我很想学。” 叶兰舟对于这几个孩子,那是毫无保留的爱。 大郎想学,她自然愿意教。 二郎一听,也跟着叫道:“娘,我也想学您的功夫,您也教教我吧。” “行,一只羊是赶,两只羊也是放,你们想学,我自然愿意教。” 叶兰舟的长项是近身格斗,于是教他们使用匕首,将匕首发挥到最大的威力。 顾长淮回来时,叶兰舟正指导孩子们对练。 两个孩子手中握着寒光闪闪的匕首,打得十分激烈。 顾长淮的魂差点吓飞,一个箭步冲上去,把两个孩子拉开。 “哎呦我的祖宗!你们练归练,别真动刀子啊!这刀剑无眼的,万一捅上去,那可就是一个血窟窿啊!” 顾长淮一边念叨,一边用幽怨的小眼神控诉叶兰舟。 虽然他很赞成叶兰舟的教育方式,可是让两个菜鸡真刀真枪的互啄,风险实在太大了。 叶兰舟眉头一挑,呵呵一笑:“怕他们失手误伤对方是吧? 那好啊! 大郎二郎,你们使全力攻击顾师父,顾师父武功高强,你们伤不了他的。” 莫名躺枪的顾长淮:“……” 武功高强就要挨刀子吗? 没天理啊喂! 第241章 宸妃果然是为人所害 叔侄三人正打得热火朝天,守门的进宝过来,远远地站定禀报。 “夫人,日前来过府上的初八求见。” “请他进来。” 进宝应声而去,不一会儿,初八来了。 “见过江夫人。” 叶兰舟问道:“王爷可好?” “身子骨倒是硬朗多了,只是依然……” 后面的话,他没说出来。 叶兰舟点了点头:“那你是来?” “江夫人上回说想看看医案,如今医案已经抄录完毕,只是不方便带来,请江夫人随我去王府看吧。” “好,你稍等,我拾掇拾掇便去。” 叶兰舟回屋换了身素雅衣裳,提上药箱,叫上二郎同去。 初八皱了皱眉,不悦道:“江夫人,您自去便可,就不必劳烦贵府少爷了。” 黎溶的病是皇室隐秘,即便重金寻求有名望的民间大夫诊治,也是做得很隐秘的,不会流传出去,让平民百姓当做茶余饭后的笑谈。 上回叶兰舟带着二郎同去,二郎就没进去,一直在院子里等候。 叶兰舟淡声道:“我想着王府应当有不少医书着作,便寻思着带二郎去瞧瞧。既然不合规矩,那便算了。” 初八一听,讪讪地道:“江夫人别多心,我也只是依着规矩行事。 令公子想看医书,那容易得很。 稍后我去寻几本来,您带回府中,等二公子看完再还回来就是。” 他对叶兰舟是实打实的感激,能通融的地方,不用她开口,他都会尽量通融。 “多谢。” 叶兰舟道了谢,随着初八一道去王府。 到了静思园,初六迎上来打招呼。 “江夫人来了,王爷正在小憩,江夫人进去便是。 医案便在外间小桌上放着,您自去看,莫要打扰王爷。” 叶兰舟点点头,走到外间小桌边。 桌上放着厚厚一摞册子,封面崭新,一看就知道是刚抄录完毕不久。 桌上有一壶茶,两碟精致的点心,桌边有一把圆凳。 叶兰舟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拿起最上面一本医案翻看。 医案是从宸妃娘娘进宫之后开始记载的,日常请平安脉、偶然的风寒咳嗽、头疼脑热等事无巨细。 甚至连每次癸水来潮时腹痛,喝一碗热姜汤都有记录。 根据医案来看,宸妃娘娘的身体底子倒是不错,只是月事紊乱,时常有延后现象,一年之中只得七八次。 但真要说有什么大毛病,那也谈不上。 叶兰舟翻完前两本,一切正常,没什么异样。 第三本翻了一半,就翻到了宸妃娘娘怀妊的记录。 兴许是因为月事紊乱,加上那时候刚好皇上南巡,宸妃也在随銮南下之列,日常请平安脉便有所中断,以至于发现有孕时,胎儿已经三月有余,胎相稳固。 叶兰舟心里打了个大大的问号。 怀孕到三个多月都没被人察觉,说明她肯定没有孕吐。 而一个怀孕初期没有孕吐的人,怎么会一路吐到生呢? 再往后看,画风就更诡异了。 据医案记载,夏日将至,宸妃老是打瞌睡,一天之中总有七八个时辰在睡觉,连皇上来了她都提不起精神。 皇上担心她的身体,招来太医诊脉,这才发现她已经怀有三个多月的身孕。 到这里,一切顺风顺水,宸妃熬过了绝大多数孕妇都避不开的早孕狂吐期。 然而在此之后的第四次诊脉记录,就出现了恶心、干呕等字眼,中间只不过隔了两天。 第五天的医案记载,是晨起恶心烦闷,呕吐不止。 之后的记录,一次比一次吐得厉害。 叶兰舟托着下巴,拈了块糕点进嘴里,慢条斯理的咀嚼。 脑子则转的飞快。 怀孕初期不吐,胎相稳固之后再吐的特殊体质,也不是没有。 只是这种事情发生在宫闱之中,总觉得有些非同寻常。 “如何?可看出什么异样?” 叶兰舟正全神贯注地沉思,冷不丁一道低沉冷冽的声音响起。 她惊了一下,差点被糕点噎住,连忙端起茶杯,一口气将大半杯茶水喝掉,拍着胸膛缓了好一会儿。 “人吓人吓死人的哎!” 叶兰舟皱着眉头,不悦地看向来人—— “王爷?!” …… 这位主儿不是正在小憩吗? 什么时候过来的? 走路都不带声音的吗? 叶兰舟腹诽着,连忙站起身,呵呵干笑:“给王爷请安。” 黎溶一双眼睛空洞木然,毫无情绪。 他准确无误地坐在凳子上,拿起医案翻了翻。 “看得如何了?” “回王爷的话,宸妃娘娘怀有身孕时二十三岁,正是女子生育的最佳年龄。 娘娘身体一向康健,有孕初期,更是能吃能睡,没有半点不适之症。 然而查出有孕之后,娘娘的身体每况愈下,这中间多半是有些猫腻的。” “哦?你是说,我母妃果然遭人暗害?” “很有可能。”叶兰舟点了点头,翻了翻余下四本医案。 “娘娘十六岁入宫,一直到二十三岁有孕,整整七年,医案不过记了两本半。 可她有孕之后,一直到难产薨逝,短短四个月,医案足足记录了四本半。 要说娘娘没遭人毒手,单纯是自个儿身子骨弱,承受不了孕育胎儿之苦,我是万万不信的。” 后面的医案,不用看都知道,一定是宸妃娘娘身子不适,各种各样的毛病都冒出来了,太医每日请脉诊治,却束手无策,否则不会记下这么厚的医案。 黎溶面无表情,眸中更是无波无澜,完全看不出半分情绪。 前几日叶兰舟已经提醒过他,宸妃娘娘的早产和难产,很有可能不是意外,而是人为。 这几本医案,他已经让初八一字一句读给他听过。 一个多年来身体健康、无病无灾之人,怀孕初期安然度过,却在查出有孕之后,短时间内身体快速变差,甚至死于妊娠生产。 要说纯属意外,没半点人为,黎溶自己都不信。 宸妃自打入宫以来便是盛宠不衰,四年后惠嫔入宫,因着是宸妃的亲妹妹,皇上爱屋及乌,直接给了嫔位。 惠嫔入宫半年后有孕,次年产下一女,晋为惠妃。 宸妃与惠妃姐妹俩花开并蒂,风光无限,一时无两。 惠妃有孕七个月时,入宫七年从未遇喜的宸妃查出有孕三月余。 从此皇上眼里再也看不见其他妃嫔,就连皇后都不得不让其三分。 要说遭人嫉妒,宫里哪个女人不嫉妒? 第242章 沐王爷来了 一瞬间,黎溶脑中万千思绪,繁杂纷乱。 叶兰舟不胜唏嘘:“王爷,多年前的宫闱秘事,能不能查,该从何查起,全看您了。 我只是一名大夫而已,我唯一能做的,便是尽我所能为您治病。” 黎溶没应声,空洞的眼睛看向医案,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无意识的摩挲着医案封面。 “王爷,这些医案我需要全部看完,才能知道宸妃娘娘当年用过什么药,根据所用药物反推出她究竟是中了什么毒,以致于您的眼睛在娘胎里便坏了。” “如此说来,本王的眼疾,并非先天不足,而是遭人所害?” 叶兰舟点了点头:“是因遭人所害,而导致先天不足。” “既是先天不足,只怕华佗在世也无药可救了。” 黎溶似有若无地轻叹了声,这些年的治疗下来,其实他早就接受现实了。 只是仅剩的那点子微弱视力一天天变差,一步步迈向彻底失明,他总也不甘心,希望能出现奇迹。 宫中王府都曾请过无数大夫,养母高贵妃也曾多方求医,所求名医没有一百也有八十。 叶兰舟是这些大夫中医术最好的,经她治疗不过短短月余,黎溶就感觉自己从鬼门关活着回来了。 可即便是叶兰舟,都对他的眼疾束手无策。 若说在此之前,黎溶还存着一线希望,如今这一线希望,也变得断断续续,连不成线了。 叶兰舟见黎溶如此情态,知道他必然心灰意冷。 而病人的意志力,在治病期间起到的积极效果是难以估量的。 很多奇迹的发生,就是因为病人有强大的意志力。 叶兰舟沉思片刻,拿定了主意。 黎溶的身子骨已经有了明显的好转,如果此时此刻,他意志消沉,不再配合治疗,那么别说眼睛,命能保住多久都不好说。 指不定想不开,抑郁成疾,一年半载就享年了。 叶兰舟走到门口,吩咐道:“初八,初六,你们守好门,莫让任何人进来。” 初八精神一振,连忙问道:“江夫人,您是要用家传秘术为王爷治疗眼疾么?” 在长林镇时,叶兰舟为那几个丢了半条命的兄弟们治伤就不让人看,说是家传秘术,不可示于人前。 叶兰舟点点头,脸色凝重:“不论任何人来,任何事出,都万不可打扰。” 初八挺了挺胸膛,郑重其事地保证:“江夫人放心,只要我们哥儿俩有一口气在,决不让任何人打扰您行医。” 叶兰舟退回屋里,关上房门和窗户。 黎溶燃起一线希望,问道:“我的眼睛当真能好?” “能不能治好,我不敢说,但总要试了才知道。” 黎溶朝着叶兰舟的方向,定定地出了会儿神,忽然神情凄怆地笑了。 “你为何不说几句好听话诓诓我?” “我一向不爱说大话诓人,没把握的事情,我绝不会承诺。”叶兰舟摇了摇头,一脸认真。 黎溶叹了口长气,又是好一阵沉默。 “你叫……兰舟?” “一叶兰舟,便恁急桨凌波去,叶兰舟。” 黎溶愀然而叹:“名字倒是诗情画意,只是寓意似乎不大好。” “我娘怀着我时,我爹为求取功名,抛下新婚妻子,进京赶考。” “然后呢?”黎溶似乎来了兴趣,空洞的眼睛虽然表达不出任何情绪,但一直朝着叶兰舟的方向。 叶兰舟沉默了好久,才黯然咧了咧嘴。 “后来……没有后来了。” 后来她那个渣爹,为了攀附权贵,娶了达官贵人之女,一封休书,把她娘扫地出门。 她娘郁郁而终,她是跟着外祖父母长大的。 黎溶似乎猜到了故事的结局,心口有些梗,笨拙地安慰了声。 “都过去了,你别难受。” 叶兰舟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咧着嘴作出笑容灿烂的表情。 “我不难受,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有什么好难受的?” 一百年前的事情,又隔了一辈子,早就没感觉了。 黎溶只觉得叶兰舟这句话有些不对劲,但也没细想,而是用自己的病情岔开话题。 “你不是要用家传秘术为我治病么?开始吧。” “嗯,好。” 黎溶看不见,很多事情就省事多了。 叶兰舟很早之前就发现,空间跟她是心意相通的。 她需要用什么东西,只要不是当着外人的面,随时可以拿到。 比方说战部匕首,小的医疗器械,只要她心念一动,就会出现在她手中。 而大型的医疗器械,比如b超仪器等,在给病人实施麻醉、对方失去意识之后,也可以随时召唤出来。 而她出入空间,也不需要特别隐蔽的环境,只要不被人亲眼看见就行。 叶兰舟抬手在黎溶面前晃了晃,他半点反应都没有。 用瞳孔笔照照他的眼睛,反应也很迟钝。 叶兰舟心念转动,眼科用超声诊断仪、眼压计、裂隙灯、视网膜荧光眼底造影机等等等等,一系列大大小小的仪器凭空出现,错落有致地摆了一地。 叶兰舟扶黎溶到榻上坐好,然后用仪器给他做全面细致的检查。 一系列检查下来,叶兰舟不由得暗暗在心里叹气。 之前考虑是视神经损伤,现在用专业的仪器检查过后,确定是视神经发育不良。 这病是胎里带的,病因很有可能就是妊娠期用药不良所致。 叶兰舟正要收起仪器,忽然听见门外传来初八的声音。 “参见沐王爷。” 一道清朗如月、温润如玉的男声带着笑,给人如沐春风的感觉:“六弟又在摆弄棋子了?我去瞧瞧他。” “沐王爷请稍候片刻,屋里有大夫在为我家王爷诊治。” “哦?听说初六前阵子又去外地寻找名医,这回又是哪位名医?我去看看。” 初六说道:“请沐王爷恕罪,我家王爷有令,治病之时不见客,还请沐王爷稍候。” 黎沐朗声大笑:“本王何时成了外客?你家王爷不见外人,总不会连亲兄弟也不见吧?” 黎沐说着,就要往里走。 初八初六对望一眼,两人横在门口拦着,低着头抱着拳,毕恭毕敬却又无比坚决地道:“请沐王爷恕罪,小人也是奉命行事,还请沐王爷莫要为难小人。” 黎沐眉头一皱,脸色陡然冷了:“放肆!” 第243章 江夫人有几分把握 初八初六不为所动,昂然而立,半步不让。 叶兰舟连连皱眉,这个沐王爷声音听着挺温和的,架子倒不小,说翻脸就翻脸。 她心念一动,将仪器收回空间,而后扬声喊道:“初八,初六,请沐王爷进来吧。” 黎沐听见屋里传来女人的声音,诧异地问:“六弟向来不近女色,屋子里怎么会有女人?” 不等两人答话,他就“哦”了一声,尾音拖得老长,眼里划过一抹暧昧。 “你二人早说,本王何至于做此扫兴之事?糊涂蛋!” 叶兰舟一听,就知道沐王想歪了。 初八连忙解释:“回王爷的话,此次为王爷治病的,乃是丰城名医江夫人。” “江夫人?本王倒是从未听说过。” “便是前阵子为宣武侯治病的那位,如今宣武侯已然行动自如,听说昨日还进宫给皇上请安了。” 黎沐一听,眉头挑得老高,惊叹道:“是么? 我倒是听说宣武侯病体大好,父皇龙颜大悦,直说我东黎万里江山,又有了保驾护航之栋梁。 原来为宣武侯治好顽疾的,竟是位女大夫。” 初八又道:“江夫人向来只出入深闺内院,为各家女眷治病,因此名声不显。” 黎沐饶有兴趣地道:“既是名声不显,你们又是如何找到的?” 初八初六对望一眼,面面相觑。 叶兰舟及时推门而出,款步上前,深施一礼。 “民妇江叶氏,见过沐王爷。” 黎沐循声望去,不觉一怔。 来人一袭淡青色衣裳,没有任何绣纹花样; 腰间没挂任何环佩饰物,只挎着一个同色布包,方方扁扁的,绣着一支兰花,几片细叶。 目光上移,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柔润的鹅蛋脸,不施脂粉,素面朝天。 眉目疏淡,嘴角虽然含着浅浅的笑意,却有一股子清冷疏离之感。 分明近在眼前,却让人觉得,这人是飘在云端天际,至远至近,无法触及。 深秋午后的阳光温暖明亮,碎金子似的洒在她身上,却无法将那份清冷感消融一二。 黎沐怔怔地道:“你便是江夫人?” 叶兰舟垂着头,淡声应道:“正是。” 叶兰舟还行着礼,等候这位尊贵的沐王爷吩咐她起来。 初八一看,忙道:“沐王爷,您请。” 黎沐轻颤了下,恍然回神,深深地看一眼叶兰舟,这才举步入内。 叶兰舟站直身子,眯着眸子看过去。 黎沐进门时,又偏过头看了叶兰舟一眼。 四目相对,黎沐脚步一顿,弯了弯唇角,而后才消失在门里。 初八关切地道:“江夫人,沐王爷一向宽厚和善,不会为难您的,您大可放心。” 宽厚和善? 叶兰舟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就她前世一百多年的人生经历,在战部多年磨砺出来的这双眼睛看来,这位沐王爷,似乎并不简单。 不过话又说回来,皇室子弟,有哪个是省油的灯? “江夫人,王爷的眼睛如何?您的家传秘术能治么?” 叶兰舟答道:“有五分把握。” “真的啊?!”初六惊喜地叫出声来,“江夫人,您说有五分把握,那至少有个七八成,不然您断不会如此说。” 叶兰舟直挑眉,惊奇地道:“你如今对我倒是很有信心嘛!” 初六抓了抓脑袋,不好意思地笑笑。 他被叶兰舟一针扎到失语,又一针治好,哪里还敢对她有半分怀疑? 叶兰舟环视一圈四周,沉下脸色,郑重地叮嘱:“对外切不可声张,若有人问起,只说王爷痼疾沉疴,难以施救,多方延医问药,不过是尽尽人事而已。” 初六一愣,嘴唇动了动。 初八连忙应道:“江夫人放心,我等一切谨遵江夫人吩咐。” “我先走了,明日一早,我来为王爷施针用药。” “您今日不开方子么?” “不必了,每日所用药物,我亲自带来。” 初八初六立时精神一凛,心领神会。 离开王府时还早,叶兰舟又往宣武侯府拐了一趟。 她先去向宣武侯请安,不料宣武侯进宫了,还没回来。 彭锦玉在兵部当差,也不在家。 去后院见宣武侯夫人王氏,就见彭向远、彭向前也在,红着眼圈哭哭啼啼,刘氏绷着脸怒气冲冲的样子。 刘氏一看见叶兰舟,招呼也不打,微微侧了侧身子,不想搭理她。 王氏怒道:“老三媳妇,你这是做什么? 江夫人乃是咱们家的大恩人,你怎可如此怠慢?” 刘氏这才拉着脸,向叶兰舟点头问了声好:“江夫人来了,坐吧。” 叶兰舟心里有数,定然是三郎获胜,彭向远、彭向前被当马骑,没了面子,找祖母与母亲哭诉来了,这才惹得刘氏生气,迁怒于她。 “胜败乃兵家常事,今日输了,明日赢回来便是。 三郎比你们年纪还小,他输了便按照约定给你们兄弟俩当马骑,你们输了为何要耍赖? 我素日里是这样教你们的?还是说,宣武侯府的孩子连信守诺言都做不到?” 王氏寒着脸,一番疾言厉色地呵斥。 彭向远、彭向前栽着脑袋抹眼泪,哼哼唧唧的,又委屈又怂巴。 王氏骂完小的,又骂大的。 “老三媳妇,你也是当娘的,怎的日前三郎输了,兰舟便令他驮着远哥儿、前哥儿绕府一周,你便不肯? 难道单单你的儿子是儿子,兰舟的儿子便不是儿子了? 三郎为何进步神速,小小年纪便能打败他们哥儿俩联手,你可有想过?还不是因为他有兰舟这么个深明大义的娘! 古语有云,慈母多败儿,要我说,你再如此惯着孩子,他们只会被三郎甩得更远!” 叶兰舟没想到她挑了这么个尴尬的时候过来,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宣武侯夫人一褒一贬,这不是给她拉仇恨是什么? 瞧着刘氏也不像是个心胸宽广的,以后她还是少来侯府讨嫌才好。 刘氏被骂得抬不起头,只好冲俩孩子撒火。 “愿赌服输,你们既然输给小师叔,便该依照约定,驮小师叔在府里走一圈。还不快去?!” 彭向远、彭向前一看,娘都不护着他们,他们也没法,只能抹着眼泪去了。 叶兰舟尴尬得简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连忙起身告辞。 王氏换上一副笑脸,说道:“江夫人,多亏有你,你可真是我们彭氏一族的大恩人啊!” 叶兰舟已经知道,宣武侯昨日进宫,得了皇上的褒奖。 “都是侯爷福泽深厚,我不过是略尽绵薄之力而已。” “江夫人不必谦虚,老身年纪虽然老迈,却半点不糊涂。 昨日侯爷入宫,皇上龙颜大悦,好生嘉奖。 今日一早,宫里便来了轿子,抬侯爷入宫商议边关战事。 侯爷昨日同我说,皇上对江夫人的医术大为称赞,要论功行赏。 我估摸着,不日圣旨便要下到江府了。” 叶兰舟心头突地一跳。 这一天,来得似乎太快了。 第244章 顾长淮,你愿不愿意去战场 刘氏愣了愣,看向叶兰舟的眼神有了细微的变化。 叶兰舟微微一笑:“定是侯爷在圣驾前极力美言,兰舟不胜感激。” 王氏抬了抬手:“诶,你有起死回生之术,扬名立万不过是早晚之事。 即便侯爷不说,世人也会知晓神医江夫人之名。” 宣武侯从下不来床,到如今一个多月的功夫便能进宫面圣,为他治病的大夫医术之高超,根本不需要宣武侯去夸赞,旁人一看便知。 刘氏低着头想了想,忽然又道了声歉。 “方才实在是我糊涂了,还请江夫人千万包涵。” “夫人客气了。”叶兰舟不以为意,她哪里会跟刘氏一般见识? 王氏又道:“老三媳妇,你也别一味惯着孩子们。 你细想想,自打三郎入府学武,远哥儿和前哥儿可是比从前用功多了?” 刘氏一想,果然如此。 虽说两个孩子输给三郎,被当马骑,丢人现眼,可他们的进步比以前要快得多。 刘氏恍然大悟,站起身朝叶兰舟福了一礼,歉然道:“是我无知,误会江夫人了。 江夫人一片苦心,都是为了孩子们好。 从今往后,我再不会一味宠着他们哥儿俩,就由得三个孩子去打斗竞争。” 叶兰舟点点头,含笑道:“夫人能想明白,那再好不过了。” 刘氏对叶兰舟,顿时肃然起敬。 此女年纪轻轻便丧偶,独立拉扯六个孩子,将孩子教养得如此优秀,实在是个贤妻良母。 与她相比,自己虽然地位高,气度与眼界却远远不及。 “走,咱们瞧瞧他们三个去。” 三人来到练武场时,彭向远、彭向前已经分别驮着三郎绕府走了一圈,引来无数家丁丫鬟侧目。 两个孩子屈辱万分,脸涨得通红,泪水涟涟。 三郎兴高采烈地迎上来请安:“孩儿见过娘、师娘、师嫂。 娘,我赢了!我今日赢得可漂亮了!” “是么?那真是可喜可贺,不过三郎,你可要戒骄戒躁,再接再厉。 二位公子天资聪颖,又肯吃苦,你若是稍有松懈,必然会被他们打败。” 三郎昂首挺胸,脆生生道:“娘只管放心,孩儿一定会刻苦用功。 师父教孩儿的本领,二位师侄练一遍,我就练三遍; 他们练三遍,我就练十遍,我不会输给他们的!” 彭向前按捺不住,含着泪怼了回去:“下次我们一定赢!” 彭向远一言不发,寒着脸抄起红缨枪,有板有眼地练了起来。 彭向前立即跟过去练,三郎也容色一整,行礼退下,过去练武。 要说原先刘氏心里还有点龃龉,如今亲眼瞧见两个儿子的上进心被激发,那点子不痛快早就烟消云散,只剩满腔欣慰。 “江夫人教子有方,我该向您学习才是。” 叶兰舟笑笑,客气了几句,便告辞离去。 回去的路上,她一直在想如何医治黎溶的眼睛。 视神经发育不良很难治,如果是新生儿,发现得早,倒还有几分希望。 黎溶已经二十多岁了,现在再来医治,能不能见效,能起到什么效果,她也说不准。 经过反复斟酌之后,叶兰舟拟定了治疗方案。 一方面,用针灸术刺激视神经,最大程度予以激活,同时辅以药物,温养视神经,双管齐下。 即便不能令黎溶的眼睛恢复到正常人的水平,能让他模模糊糊的有几分视力,能看到东西,那也是好的。 回到府中,天色擦黑。 顾长淮头一个迎上来,问道:“你从王府回来,可去宣武侯府看过三郎?” 叶兰舟点了点头,容色平淡:“他赢了。” 顾长淮那颗悬了整整一天的心,扑通一声落回胸腔里,手拍胸膛喘了好几口大气。 “赢了就好!赢了就好!我就怕他打不过侯府两位公子,再吃了亏。” 叶兰舟径直往内院走,忽然皱了皱眉,脚步一顿,往四周环视一圈。 她压低声音说道:“宣武侯病体大好,昨日进宫面圣去了。 今日一早,宫里就来了轿子,抬他入宫商议边关之事。” 顾长淮表情一僵,怅然一闪而逝。 七年前东黎与北燕大战一场,东黎大败,被迫割地求和。 北燕人心不足蛇吞象,频频骚扰边境,妄图侵占更多城池。 前五年宣武侯在边地驻守,虽然有些小摩擦,但大体还算稳定。 可两年前宣武侯病体日渐沉重,无力戍边,调回京城。 接替宣武侯的是辅国将军徐世海,勇猛有余,谋略不足,以至于这两年边地越来越乱,渐渐有失控之势。 顾长淮叹了口气:“要是父亲与兄长还在,何至于此?” 叶兰舟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接道:“我听宣武侯夫人说,皇上知道宣武侯的病是我治好的,要论功行赏,大约不日便有圣旨下达。” 顾长淮一愣:“这么快?” 叶兰舟点了点头:“我也觉得快了些,但这也未尝不是好事。” 有皇上嘉许,她的名声会传得更快,更多的达官贵人请她治病,而她也能名正言顺地出入王侯将相府邸。 不论是调查七年前的定国将军蒙冤一案,还是为孩子们铺路,总会方便一些。 顾长淮忧心忡忡地看着叶兰舟,半晌才从喉头硬挤出一声叮咛。 “你一切小心。” “我会的。”顿了顿,叶兰舟忽然问道,“顾长淮,你有没有想过,该怎样实施为家门伸冤的计划?” “从前浑浑噩噩,毫无头绪。 如今你精心栽培孩子们,我大约也能猜出你的计划。 我想,孩子们毕竟年幼,等他们长大,还要好几个年头。 不如我先走一步,若我成了,孩子们不必再冒风险。 若我败了,孩子们也可从我身上吸取经验。 兰舟,你以为呢?” 叶兰舟心口有些沉,看着顾长淮那凝重的表情,再一次意识到,他真的不再是从前那个熊孩子了。 叶兰舟沉声道:“宣武侯病体初愈,皇上便迫不及待与他商讨边事,可见局势已然迫在眉睫,刻不容缓。 顾长淮,你若愿意,我去向侯爷举荐你。倘若他来日领兵打仗,我求他带你同去,给你一个建功立业的机会。” 顾长淮心头狠狠一震,眸子微瞠:“他能答应么?” 叶兰舟认真地道:“我不知道,我去求他,他若是答应最好,若是不答应,再想别的办法。” 顿了顿,略有些无奈地道,“实在不行,你就再蛰伏几年。 等孩子们长大了,你们叔侄一起发力,互为臂助,总比单打独斗要好,你说是吧?” 顾长淮知道叶兰舟是在安慰他,强笑了笑。 他后退一步,深深地作了个揖:“兰舟,多谢你。” “你不必谢我,我都是为了孩子们。”叶兰舟抬了抬手,示意他起来。 “顾长淮,若宣武侯肯带你去军中,我与你同去。” “你说什么?!”顾长淮大惊,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你……” 第245章 若我死了,求你…… “我以军医的身份随行,宣武侯大病初愈,皇上必然不放心,我自愿跟随,他必定应允。 战场上刀剑无眼,有我同去,你总归多一份生还的希望。” 顾长淮瞳孔一缩,眼圈刹那间红了,失控地握住叶兰舟的手,唇颤得厉害。 “不可!战场堪比龙潭虎穴,我断不会让你涉险!” 叶兰舟抽回手,摇了摇头:“我不单单是为你。 孩子们只有你这一个血脉至亲,若你有个三长两短,他们必定悲痛万分。 我同去战场,一是想将你活着带回来,以免孩子们伤心。 二是只要我能活着回来,不论战事胜负,总归有我一功。 凭着这份功绩,便可荫封子嗣,来日孩子们入朝堂入疆场,会便利许多。” 顾长淮仿佛被人卡着喉咙,说不出话来。 叶兰舟嫁给江阿大没几天,江阿大就被毒蛇咬死了。 家里连口吃的都没有,她却没丢下孩子们改嫁,而是含辛茹苦抚养孩子们。 如今为了孩子们,她甚至不惜冒着生命危险上战场。 “兰舟,你为我穆氏一门做的已经够多了,我说什么都不能让你拿命去冒险。” 顾长淮沉沉地摇头,声音有些发梗,透着一股子不容拒绝的坚定。 叶兰舟低着头想了想,说道:“要不这样,我去求宣武侯带我同去,你以江府护院的身份保护我,随我同去。如此,想来宣武侯不会拒绝。” 顾长淮一愣,心痛又悲切地看着她,再次哑口无言。 好半晌,他才怔怔地问:“你我都走了,孩子们怎么办?” “大郎会撑起门户的,你放心。” “你叫我怎么放心?他还不满十二岁!”顾长淮急得额头青筋都暴突了。 当娘的要去死人堆里打滚,孩子们小小年纪被留在危机重重的京城。 让他放心?呵,这是要他的命啊! 想起大郎那小老头儿似的沉稳劲儿,叶兰舟会心一笑。 “大郎比你想象的坚强,他行的。” 顾长淮跺了跺脚,不由分说地道:“我去战场,你留在京城!” 顿了顿,深吸一口气,眼神沉寒如水。 “若我回不来,至少孩子们还有你。” 叶兰舟心口一滞,钝钝的痛。 前世她在战场上浮沉了几十年,亲眼见证了无数生命的陨落。 别说顾长淮,就算她亲自去战场,也未必能安然无恙地回来。 顾长淮沉默片刻,淡淡地道:“兰舟,我求你一件事。” “你说。” “倘若我回不来,你便带着孩子们离开京城,寻个富庶之地,安然无恙地过一生。 穆氏的冤屈,到我终止。 若我能为家族伸冤报仇,那是祖宗保佑。 若我做不到,那是天意如此。 至于孩子们,列祖列宗泉下有知,也会希望他们能够好好活下去。” 他的表情很平静,分明是在交代后事,声音却平淡得就像在说今天天气真好。 在一向幼稚烦人的顾长淮脸上看见这种无波无澜的神态,叶兰舟心口拧巴着疼,一时竟有些接受不了。 朝夕相处一年半,虽然她老是嫌顾长淮聒噪烦人,可他真要是有个三长两短,鲜活的生命就此画上句号,她还真接受不了。 叶兰舟沉沉地吐出一口浊气,闭了闭眼,调整情绪。 反正谁去战场,都是她说了算,顾长淮又不能当家做主,她跟他争什么呀! —— 次日一早,叶兰舟带着二郎去溶王府,给黎溶施行针灸之术。 昨夜她进了空间,取了不少需要用到的药物。 她有一间药房,常用的、少用的、罕见的中药都有储备。 前世退休之后,偶尔会有高官富商上门求医,各大着名医院碰到棘手的疑难杂症,拿不定主意,也会求她出手。 只是药房里的药物数量有限,前世可以按需补充,如今却是用一点少一点了。 “二郎,回头我开一张单子,你去药铺采购,务必细心着点,可别让人以次充好给糊弄了。” 将药铺买来的药材存进空间药房,也不知道能不能起到提升疗效的作用。 管他呢,先试了再说。 到了溶王府,二郎直接拿着从江府带来的药材去熬煮。 初六将二郎带到静思园的小厨房,闲杂人等一律赶出去,他亲自守着,以免有人动了不轨心思,暗中做手脚。 叶兰舟去内室给黎溶施针,初八在边上打下手。 针灸古来有之,不必避着外人。 初八对叶兰舟的医术佩服得五体投地,不会咋咋呼呼,打扰到她。 “王爷,自今日起,我每日清早前来为您行针灸之术。 请您务必配合,遵从医嘱。 咱们医患齐心,力争发挥最大的疗效。” 昨天初八对黎溶说了,叶兰舟亲口说出有五成把握。 就连太医院的院判都只敢说尽人事听天命,民间大夫更没人敢夸下海口说有几分把握。 叶兰舟那五成把握,已经是二十余年来最大的希望了。 黎溶虽然十成的心已经死了九成半,可但凡有一线活在光明里的希望,他都不愿在黑暗中度过余生。 “我都听你的。”黎溶的声音有些不易察觉的发颤。 叶兰舟想起第一次见到他时,年轻的男子冷冽如冰,寒气逼人,令人不敢接近。 现在想来,那时的他,就像是个刺猬,用冷漠来保护自己,在黑暗中跌跌撞撞,苦苦挣扎。 叶兰舟不禁想起昨天见到的黎沐,两人一般大的年纪,同样的成长环境,黎沐就眉眼温和,笑声爽朗。 黎溶若非出生丧母,自幼半盲,他说不定也会是个笑容温暖、清朗如风的翩翩贵公子。 第246章 沐王爷此言差矣 叶兰舟刚拿出针具,正要下针,忽然听见院子里响起侍卫的声音。 “给沐王爷请安。” 叶兰舟皱了皱眉,心里暗暗嘀咕了声。 黎沐怎么又来了? 叶兰舟看了眼初八,初八请示道:“江夫人,需要拦住沐王爷吗?” “不必,请沐王爷进来吧。” 话音未落,沐王爷的笑声越来越近。 “六弟,我来瞧瞧你。” 顿了顿,又道,“呦,江夫人也在呀,可巧。” 叶兰舟回身行礼:“给王爷请安。” 黎沐微笑着抬了抬手:“江夫人不必多礼,你为宣武侯治好顽疾,还我东黎一名悍将,实乃不世之功,本王该向你行礼道谢才对。” 说着,竟真的抱拳作了个揖,弯腰的幅度还挺大。 叶兰舟侧身避开:“王爷折煞民妇了。” 黎沐瞧着她,笑意温润,彬彬有礼,就像一个儒雅的书生,不带半分傲气。 “本王在这里,不影响你为六弟诊治吧?” 叶兰舟摇摇头:“沐王爷请便。” 她回过身,为黎溶取穴施针。 黎沐坐在榻上,胳膊支在小桌案上,目不转睛地瞧着。 昨日惊鸿一瞥,只觉得这位神医江夫人疏离冷淡,清高漠然,似乎遗世独立,不与凡俗为伍。 今日再见,她换了身淡紫色的衣裳,腰间淡紫色的小包上绣的还是兰花。 她全神贯注,为病人施针诊治,神态认真,从容不迫,令人莫名的有种心安信服之感。 黎沐定定地瞧着,恍然有些出神。 叶兰舟手法极快,不一会儿,银光闪闪的细长钢针就将黎溶的眼部扎成了刺猬。 叶兰舟坐下,端起茶杯喝了两口,这才抬眸淡然问道:“王爷感觉如何?” 黎沐眸子微瞠,忽的笑了。 这女人胆子可真不小,在性情最是阴晴不定的溶王爷面前,竟如此泰然自若,半分不惧。 黎溶沉默片刻,仔细体会,答道:“没什么感觉。” 叶兰舟一听,就知道这是假话。 钢针刺穴,或酸或麻或胀或痛,总归是有感觉的。 黎溶只是视神经发育不良,又不是丧失知觉。 她不着痕迹地瞥一眼黎沐,心下了然。 防人之心不可无,还是谨慎些好。 叶兰舟便顺着黎溶的话说下去:“王爷的眼疾乃是胎里带的,日久年深,能不能治好,我也没把握。 我只有竭尽全力,将人事尽到。 至于能不能治好,全看王爷的造化了。” 黎溶又陷入了沉默,整个人像是蒙着一层灰尘,黯淡悲怆。 黎沐急道:“江夫人医术通神,连宣武侯那样重的病,你都能治好。 我六弟只是眼疾而已,又不伤及性命,你怎会治不好?” 叶兰舟叹了口气,黯然苦笑:“沐王爷此言差矣。 宣武侯病得虽重,乃是后天所得,治疗起来并不为难。 溶王爷这病,乃是打从娘胎里便落下的,虽不伤及性命,却是先天不足,后天想要弥补,难于上青天也!” 黎沐表情一僵,眼里浮起一片黯然,哑声叹息。 “江夫人,本王恳请你,一定要治好我六弟。 我六弟天资聪颖,从小不论是习文还是练武,都远超我们兄弟几个。 若非眼疾缠身,他将来必定大有作为。 江夫人,请你务必尽心竭力,助我六弟得见光明。” 说着站起身,又向叶兰舟作了个揖。 叶兰舟被他几句话说得心有戚戚焉,叹了口长气,点头应道:“我必定尽力而为。” 钢针淬了药,刺激性比普通针灸要大些。 叶兰舟喝了一盏茶,吃了两块点心。 再去看黎溶,就见他额上沁出极细极密的汗,但眼睛周围的肌肤却连半分颤动都没有。 叶兰舟不禁在心里暗暗惊叹,黎溶的定力与忍耐力,当真非同小可。 汗都憋出来了,硬是一动不动,这人都快打败生理本能了。 她起身走去,用背影挡住黎沐的视线,不着痕迹地抬手在黎溶额上轻轻拂过,将汗水擦掉。 叶兰舟不知道黎溶是不是为了防着黎沐,还是单纯的不想在眼睛没治好之前被任何人知道。 但他既然不肯说实话,那她作为大夫,有义务保护病人的隐私。 时辰一到,叶兰舟取下钢针,朝门外喊了一嗓子。 “二郎,药如何了?” 初八忙道:“二公子在小厨房熬药,江夫人在此呼唤,二公子想来是听不见的,待小人去问一声。” 不一会儿,初八、初六陪着二郎进来了。 二郎手里端着一个朱漆木盘,上头放着热气腾腾的药罐子。 “娘,药是我亲手熬的,未曾经旁人的手。 水是王府水井中现取的,炭也是王府小厨房日常所用。 我仔细查过,都没问题。” 叶兰舟点点头,吩咐初八去寻一个干净的铜盆来,把药汁连同药渣一并倒入铜盆,为黎溶熏蒸眼睛。 待水温稍凉,再用洁净的帕子浸上药汁,敷在眼睛上。 黎沐饶有兴趣地瞧着,待叶兰舟停了手,问道:“江夫人的疗法倒是稀奇,本王常看大夫为六弟治疗眼疾,却从未见过此等疗法。” 叶兰舟淡淡答道:“王爷所患乃是疑难杂症,疗法自然不同。” “能治好么?”黎沐又问,目不转睛地盯着叶兰舟的脸。 叶兰舟神态平静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也是头一次遇到此等病症。” 黎沐眉头拧得死紧,半晌沉沉地叹了口气。 “你若为我六弟治好顽疾,本王赏你黄金万两,良田千顷。” 叶兰舟摊了摊手,苦笑道:“沐王爷便是将整座沐王府都赏给我,我也不敢夸海口。 实不相瞒,溶王爷的病,二十余年未能治好,如今治好的希望,实在是……” 她看了眼黎溶,深吸口气,缓缓吁出,对着黎沐摇了摇头。 出口的却是安慰的话语:“但我总算是有些薄名,我全力救治,想来也该比别的大夫效果好些,兴许王爷还能有重见光明的一日。” 黎沐怔了怔,眸子眯了眯。 熏洗热敷完毕,叶兰舟说道:“还请溶王爷好生休息,莫要过度用眼,最好是用帕子一直将眼睛蒙起来。 明日一早,我再来为王爷施针用药。” 黎溶怔怔地歪在榻上,面无表情,恍若未闻。 叶兰舟折身行礼,带着二郎告退。 刚出静思园,就听黎沐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江夫人,请留步!” 第247章 我愿随侯爷出征 叶兰舟回头一看,黎沐正朝她快步走来。 “沐王爷有何吩咐?” 黎沐叹了口长气,回头深深地看了眼静思园内室的轩窗。 轩窗半开,能看见黎溶慵懒歪斜的身影。 “本王只想听你一句实话,溶王的眼睛还有没有救。” 叶兰舟蹙了蹙眉,有些反感。 她已经当面说过,黎溶的眼睛希望渺茫,黎沐却如此不依不饶。 到底是兄弟情深,还是另有隐情? 叶兰舟淡然道:“不瞒沐王爷说,溶王爷请我治病,不过是死马当作活马医。 二十年来,普天下但凡有些名望的大夫,溶王爷都瞧了个遍,但病情还是日渐恶化,此乃有目共睹之事。 我若能为溶王爷治好病,自然名扬天下,赏赐丰厚。 我若是治不好,那也不过是天意如此,溶王爷不会惩罚我。” 黎沐目不转睛地瞧着叶兰舟,只觉得她拿起银针,便是救死扶伤的神医。 可一放下银针,便又恢复了那副疏离淡漠、清冷孤高的姿态。 “江夫人,我有一事相托。” “沐王爷但请吩咐。” 黎沐望着叶兰舟的眼睛,郑重其事地道:“往后你为溶王治病,切勿再说尽人事听天命此类的话。 你就对他说,他的病你能治,只是沉疴痼疾,治疗起来颇费功夫,令他谨遵医嘱、耐心治疗。” 叶兰舟“哦”了一声,挑眉问道:“王爷这是为何?” “你有所不知,溶王实乃天纵奇才,聪颖远超我等。 常言道,强极则辱,慧极必伤。 许是天妒英才,才叫他遭此厄运。 近年来,溶王愈加消沉,竟至骨瘦如柴、萎靡不振之境。 若非江夫人妙手施救,怕是他撑不了多久。 既然溶王对江夫人十分信任,还请江夫人多加鼓励,助他振作起来。” 叶兰舟点头应道:“谨遵王爷吩咐。” 黎沐苦笑:“本王与溶王同月出生,同在母妃膝下长大,手足情分之深,不啻于孪生兄弟。 溶王恶疾缠身,本王感同身受。 江夫人,请你务必治好溶王,务必!” “民妇必定竭尽全力为溶王爷施救,只是……”叶兰舟抿了抿唇,叹了口长气,“还请沐王看开些,切莫强求。” 黎沐眉头拧得死紧,沉沉地叹了口长气。 “沐王爷若无旁的吩咐,请恕民妇告退。” 黎沐目光沉寒如水,悲痛四溢。 叶兰舟行过礼,带着二郎离开溶王府。 二郎说想去宣武侯府瞧瞧三郎,叶兰舟昨日刚去过,原本不想去得那么勤。 转念一想,昨日宣武侯进宫商议边事,她得去打听打听消息。 到了宣武侯府,叶兰舟带着二郎去见宣武侯。 宣武侯正在书房,听说叶兰舟来了,便走出书房相见。 请过安,二郎径直去练武场见三郎,叶兰舟则问起宣武侯的近况。 “老夫如今身轻体健,几乎不觉得有什么痛楚了。江夫人,你可真不负神医之名!” 宣武侯捋着花白的胡须哈哈大笑,满脸皱纹堆叠起来,仿佛一朵皱巴巴的菊花。 “侯爷谬赞了,都是侯爷福泽深厚,有皇恩庇佑,不然哪能好得如此利索?” 叶兰舟正琢磨着该如何不着痕迹地开口,不料宣武侯倒先提了起来。 “江夫人,老夫有一事相求。” “侯爷但请吩咐,只要我能办到,必定尽力而为。” 宣武侯笑容一敛,眉眼沉凝,浮起愁容。 “北燕频频犯边,辅国将军徐世海数次上表奏请,希望能够对北燕用兵,收复失地。 我东黎国力强盛,不输于北燕。 自七年前战败后,年年进贡,岁岁去朝,不但有辱国体,那巨额岁供,更是一笔沉重的负担。 两年前朝廷已经万事俱备,不料我老头子不争气,一病不起。 朝中无可堪大用之统帅,对北燕用兵之事,就此耽搁。 如今我大病已愈,皇上有意命我统兵出征,收服失地,往后咱们东黎再不必受北燕的鸟气!” 叶兰舟凝目瞧着宣武侯,七十岁的老人家,缠绵病榻将近两年,精气神都有了很大的损耗。 她虽然为他治好病,不再受痛苦折磨,可流逝的精气神,却很难再弥补回来。 然而宣武侯虽然老迈,气势却依然磅礴,说起领兵出征,还是那副豪气干云、睥睨群雄的威武姿态。 叶兰舟接道:“侯爷是担心您的身子骨承受不住战事辛劳,想让我再助您调理,我猜得可对?” 宣武侯赞道:“江夫人真乃冰雪聪明,一点就透。 我已经向皇上奏明,你为我治病有功,皇上亲口嘉许,必当论功行赏。 我猜测,圣旨也就这两日便要下到你府上了。” “谢侯爷提携之恩。”叶兰舟行了一礼,“侯爷为我教导三郎,我实在是感激不尽。 只要侯爷不嫌弃我是晦气之人,我愿女扮男装,随同侯爷远赴北疆,随时待命,为侯爷、为北征的将士们效一份力。” “你……”宣武侯大惊,“疆场无情,多少好儿郎将身家性命撂在漫漫风沙中。 江夫人,你一个弱女子,怎可冒如此大险?” 叶兰舟挺直腰杆子,铿锵有力地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 侯爷七旬高龄,尚且不惧生死,兰舟敬服万分。 兰舟只恨生就女儿身,不能追随侯爷麾下。 如今侯爷抱恙在身,兰舟有机会略尽绵力,还请侯爷成全。” 宣武侯感动得热泪盈眶,退后两步,向叶兰舟深深地作揖致谢。 “想不到江夫人年纪轻轻,竟是如此高风亮节、大义凛然。 老夫代将士们、代北疆数以万计受苦受难的百姓们,向江夫人道谢了。” 叶兰舟连忙双手虚抬扶他:“侯爷折煞我了。” “我这就进宫,去向皇上请命。” 叶兰舟趁机提出:“侯爷,兰舟亦有所求,还请侯爷成全。” 宣武侯只当她是放不下孩子们,红着眼睛许诺。 “你的孩子们,我会派人将他们接入侯府照顾。 若来日你我得胜还朝,论功行赏,自是荫封子嗣,光耀门楣。倘若……” 宣武侯沉沉地吁了一口气,郑重地道:“但凡我彭连英有一口气在,必当护你毫发无伤。 倘若你有何不测,我彭氏一族,必当尽心竭力将你的六个孩子抚养长大,助他们成家立业,保他们一世荣华富贵。” 叶兰舟欠身行礼致谢:“我倒不是担心孩子们,侯爷为人刚正不阿、忠义两全,若我真有不测,您必定不会亏着孩子们。 只是我一介弱质女流,嘴上再怎么深明大义,心里还是怕的。 我想带几个武功高强之人保护我,还请侯爷恩准。” “只要你带的人稳妥可靠,那便无妨。” “多谢侯爷。” 叶兰舟松了一口气,只要宣武侯点了头,她就能带顾长淮一起去战场。 天大的冤屈仇恨,到底是穆氏一门的,要伸冤报仇也该由穆氏子孙亲自去。 她只能从旁协助,不能喧宾夺主。 第248章 圣旨到 宣武侯当即入宫面圣,叶兰舟去练武场转了一圈,看了会儿,便带着二郎回府。 顾长淮皱着眉头迎上来,表情有些凝重。 “夫人,我算算日子,您该突破第一层境界了,就在这三两日之间。 您练功时务必沉着冷静,万不可过度激进,以免走火入魔。” 叶兰舟点点头,应道:“我晓得,你放心。” 她心里直犯嘀咕,这冰心诀修炼起来也未免太容易了,她才刚开始修炼没几天,竟然要突破境界了。 顾长淮见叶兰舟神色间似乎有些不以为然,郑重其事地叮嘱。 “冰心诀修行虽快,但突破境界却不容易,且越往后越艰难。 夫人此前从未练过内功,务必慎之又慎,切记!” 顾长淮一向玩世不恭,他再三强调,叶兰舟也重视起来。 “我会的,你放心吧。” 她没说出已经向宣武侯提出请求,随他同去战场之事。 宣武侯已经进宫请命,若是皇上恩准,顾长淮反对也没用。 —— 乾安宫。 御书房中,皇帝黎锐站在书案后,背负着手,仰着脸,眯着眸子,目光落在墙上的巨幅舆图上。 他年纪在六旬开外,须发半白,身材有些微微发胖,但并不臃肿。 龙睛虎目光芒灼灼,剑眉凛然有威,可见年轻时也是个丰神俊朗的美男子。 听完宣武侯的请求,黎锐沉吟片刻,才道:“爱卿有此雄心壮志,朕不甚欣喜。 只是爱卿大病初愈,且年事已高。 北疆千里风霜,万分辛苦,你叫朕如何放心派你前去?” “老臣毕生为皇上征战四方,开疆拓土,守护边地安宁。 怎奈两年前这把老骨头不争气,缠绵病榻,以致耽误收复北境青辽十三州大计。 老臣每每思及北地百姓饱受北燕折磨,便恨不能插上翅膀飞到北境,将他们救出来。 如今老臣身子大好,恳请皇上恩准,许老臣出征北境,收复失地!” 宣武侯字字铿锵,气势磅礴。 只是他毕竟在病床上躺了将近两年,整个人都苍老了许多。 黎锐回过身来,目光灼灼地看着他,半晌,摇着头叹了口长气。 “七年来,朕每每午夜惊梦,总是梦见北境烽烟四起,民不聊生。 朕也想尽早发兵攻打北燕,收回失地,救我东黎百姓脱离苦海。 然而爱卿,你这身子骨……朕委实放心不下。” 宣武侯道:“启禀皇上,今日江夫人到老臣府上来,老臣与她说起此事,想求些灵药带去北境。 不料江夫人深明大义,虽是弱女之身,却有一颗不输男儿的忠君之心。 她自愿跟随老臣同往北境,为老臣、为北征将士们尽一份心力。” 黎锐吃了一惊:“那位神医竟自请随军出征?” “江夫人言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 她只恨自己没能生就男儿身,不能亲自驱除鞑虏,还我北境太平。” 黎锐皱着眉头,眸子眯着,陷入沉默。 宣武侯怕皇上不答应,连忙劝道:“皇上细想想,如今军中能带兵的将领不少,然而能统帅三军的元帅,非是老臣夸口,舍我其谁?” 黎锐沉沉地叹了口气。 要不是朝中没有可堪大用的统帅,他也不至于万事俱备,只因宣武侯病重,不得不放弃北征大计。 “老臣老了,没几年活头了。 如今老臣还能提起来一口劲,若是再耽搁上三年五载的,只怕华佗在世,老臣也难跨上战马、扛起刀枪。” 宣武侯说着说着,眼眶发红,声音微微颤抖。 黎锐被他几句话说得悲戚不已,梗声道:“爱卿休得胡言,你可是要长命百岁,永保我东黎万世江山的!” 宣武侯强笑:“当真是退无可退啦,请皇上三思!” 黎锐深吸一口气,眉眼间的英气早就不复当年,取而代之的是难掩的老态。 他也老了,必须趁现在将边患清除,稳定四方,来日才能将一份固若金汤的铁桶江山交给太子。 否则,待老将病弱,新人不足以担当重任,那么北境青辽十三州,便再无收复之期。 “来人!” 乾安宫总管太监王福安捏着一把细细尖尖的嗓音道:“奴才在。” “传朕旨意,江夫人妙手仁心、有华佗在世之风范,赏黄金百两,绸缎二十匹,以示嘉奖。” 宣武侯跪下磕头:“老臣代江夫人谢皇上恩典,皇上万岁。” 黎锐亲手搀扶起宣武侯,温言道:“爱卿不必多礼,你看如此可好?” 宣武侯想了想,说道:“老臣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恕你无罪,但讲无妨。” “老臣病重垂危,天下皆知。 此番老臣率兵出征,只怕军心浮动,难以安定。 依老臣之见,或可明示三军,有神医江夫人随军出征,为三军治病疗伤,如此军心可定。 皇上以为如何?” “军中素来无女子,如此明示,只怕或有不妥。” “便是因为军中从无女子,江夫人奉旨随军,将士们才能体会皇上之良苦用心、江夫人之医术高明。” 黎锐仔细想了想,从善如流。 “朕御笔亲题‘妙手仁心’四字,令内务府制成匾额,赏赐于江夫人,悬于江府门楣。” “多谢皇上!” 御笔题字是天大的恩典,就连宣武侯府都没得过这份荣耀。 匾额一挂,就相当于朝廷盖章认证了叶兰舟神医之名。 次日半晌午,王福安亲自到江府传旨。 叶兰舟正躺在摇椅上晒太阳,院子里狗子狐狸瘫了一地。 进宝连滚带爬地闯进来,两腿打哆嗦,一开口嗓音哆嗦得不像样子。 “夫人,外头来了一群人,敲锣打鼓的,说是……说是宫里的,来传传传圣旨!您快去瞧瞧吧!” 叶兰舟心里暗道,来得好快! 她带领阖府家丁丫鬟,以及五个孩子们出门接旨。 王福安原本以为,江夫人医术高明,应当是个年长女子,不料跪在最前头的,竟然是个妙龄女子,梳着妇人发髻,年纪不过十七八岁而已。 “您就是江夫人?” “回公公的话,民妇正是。” “哎呦,不敢当,不敢当。江夫人接旨!” 第249章 我定舍命护你 王福安拖长腔调唱喏,宣读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江夫人妙手仁心、有华佗在世之风范,特赐御笔亲题‘妙手仁心’匾额一方,并赏黄金百两,绸缎二十匹,以示嘉奖。钦此!” 叶兰舟连忙谢恩接旨:“民妇领旨谢恩,吾皇万岁。” 也不知道合不合规矩,反正电视里都是这样演的。 王福安笑眯眯道:“哎呦,江夫人乃是皇上钦封神医,可再不是民妇啦!您如今是有诰封在身的,可以见官不跪。夫人快快请起!” 一个小太监手捧朱漆木盘,上头盖着红布,再往后是捧着绫罗绸缎的太监,浩浩荡荡跟了一长串。 王福安掀开红布,朝叶兰舟笑了笑。 木盘上放着十个金锭子,小巧玲珑,璀璨耀眼。 叶兰舟拿起一个金锭子塞给王福安:“公公辛苦,请公公吃茶。” “哎呦喂,使不得,使不得。”王福安推辞了下。 叶兰舟笑笑:“往后还请公公多多照应。” 王福安这才收下金锭子,笑道:“江夫人医术高明,为人宽厚,必将前途无量,咱家可要请江夫人提携才是。” “公公折煞我了。” 客套了几句,王福安派人将礼物送进去,带着太监侍卫走了。 青龙大街上住着的都是些富商,也有些品级不高的官员,出来看热闹的人不少,远远地站着,议论纷纷。 叶兰舟心里雪亮,虽然皇上没有明说,但赐她“妙手仁心”匾额,便是默许她随军出征。 叶兰舟朝着大家吩咐道:“招财进宝,快去买些烟花爆竹、糕饼点心来。 黄连绿荷,快去洒扫庭院,其余人等服侍少爷小姐们沐浴更衣。 大牛,你去将三郎接回来,待拜祭过老爷,便将御赐匾额挂上。” 大家伙儿满脸喜气,应声而去,有条不紊地忙碌开来。 正午时分,一切准备就绪,燃放烟花爆竹,悬挂御赐牌匾。 四邻八舍都来看热闹,纷纷道贺,家丁丫鬟给大家分发糕饼点心。 叶兰舟给家丁丫鬟们都打赏了银子,按着中秋的赏赐翻了一倍。 阖府喜气洋洋,人人笑逐颜开。 唯独顾长淮和大郎,眉眼沉凝,半分笑意也没有。 叶兰舟本来不想那么早说出来,现在也不得不说了。 把他俩叫到书房,叶兰舟开门见山地道:“宣武侯即将出征北境,收服青辽十三州。” 大郎神情一喜:“真的啊?太好了!咱们东黎受了这许多年窝囊气,如今终于可以一雪前耻,扬眉吐气!” 顾长淮的神色却更加凝重,声音发冷:“兰舟,我断不会同意你去北境!” 大郎惊愕地问:“幺叔,您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娘她……” 叶兰舟耸了耸肩,两手一摊:“你不答应也没用,皇上已经答应了。” “你!你说什么?!”顾长淮震惊地望着她,“皇上怎么会知道?” 大郎急得要命,扯着叶兰舟的手臂摇了好几下。 “娘,您要去北境?那可不行!北境即将开战,您怎么能去呢?太危险了!” 顾长淮死死地盯住叶兰舟的眸子,冷然质问:“你向宣武侯说了?” 叶兰舟点点头:“宣武侯大病初愈,吃不消征战劳苦。 然而北境之事,不可再作耽搁。 他要上战场,我便自告奋勇,随军出征,替他调理身体。 昨日宣武侯进宫面圣,皇上答应了,不然不会如此嘉许。” 顾长淮愣住了,脸色铁青,满眼怒火。 大郎急得眼圈发红,声音颤抖,带着哭腔。 “娘!您怎么能去那种地方?那可是……那可是要命的地方啊!” 叶兰舟摩挲着他的发顶,这孩子已经同她一般高了,她近来鲜少对他有如此亲昵的举动。 “大郎,你信不信我?” 大郎咬着嘴唇不说话。 每次娘问信不信她,就是要去冒险。 他再也不想听见这个问题了! “顾长淮,我会带你同去,你若怕我死在北境,便……” 大郎猛的抬手捂住叶兰舟的嘴,眼泪滚滚而下,哽咽不已。 “娘,您不许胡说!您不会有事的!” 叶兰舟笑着拿开他的手:“你都说我不会有事了,那你哭什么? 快把眼泪擦擦,男子汉大丈夫,流血流汗不流泪!” 大郎狠狠地咬着嘴唇,胡乱抹了把脸,毅然道:“娘,我跟您一起去!” “不行,你要留在家中,照顾好弟弟妹妹们。” 大郎一梗,不甘心,却又无话可说。 娘一走,弟弟妹妹们的安危就全都压在他肩上。 爹死了,长兄如父,他必须挑起这副担子。 大郎闷着头跑出书房,坐在台阶上,捂着脸呜呜咽咽。 顾长淮心里再窝火再着急,可圣意如此,他又能如何? “兰舟,你这又是何苦?” “顾长淮,我同你是一般心思,我也不愿孩子们涉险。 从前那是没办法,穆氏的冤屈,只能由穆氏子孙来平反。 如今既然穆氏还有你,那我若能助你伸冤报仇,孩子们也就不必背负这一切了。” 顾长淮无话可说,嘴唇颤抖得厉害,眼里快速浮起一层薄薄的水雾。 “兰舟,但凡我有一口气在,必定护你毫发无伤。” 话音刚落,眼泪就冲破眼眶,潸然而下。 顾长淮赶紧低下头,快步走出书房,抄起枣木棍,杂乱无章地挥舞起来。 叶兰舟叹口气,走到门口,扶着门框看过去。 大郎哭得肩膀直抖,二郎三郎围着他问个不停,他却什么都不肯说。 顾长淮就跟发疯似的,一通棍法耍下来,桂花树叶落了一地。 他忽然快步走过来,一把拉住叶兰舟的手臂,把她拽到院子里。 顾长淮捡来几颗石子,对叶兰舟说:“从今日起,我教你轻功暗器,你尽力学,能学多少是多少。 来日你将暗器淬毒,若遭遇意外,或可克敌制胜、保全性命。” 叶兰舟抬眼看着顾长淮,恍然惊觉,他眉眼间那股子稚气,不知何时已然消失殆尽。 第250章 沐王爷很不对劲 一大早,叶兰舟就带着二郎去溶王府给黎溶做针灸。 刚进溶王府大门,没走几步,就见一道颀长挺拔的背影,正仰脸望天,一副思考人生的模样。 那人双手背在身后,手中握着一把折扇。 叶兰舟远远地打招呼:“王爷好雅兴,这么早就出来散步了。” 那人闻声回头,眉眼弯起和煦的笑意:“江夫人早。” 叶兰舟笑容一僵,瞬间便恢复自然。 “原来是沐王爷,我还当是溶王爷呢。” 她屈膝行礼,黎沐右手握着折扇,比划了个免礼的手势。 “江夫人可是父皇御笔亲封的神医,不必多礼。” 黎沐双手抱扇,做了个揖:“江夫人为东黎立下不世之功,如今有圣旨昭告天下,夫人必定名垂青史,实乃可喜可贺。” 叶兰舟侧身避开,低着头谦虚地道:“王爷折煞我了,这都是皇上龙恩庇佑,宣武侯福大命大,我不过是略尽绵力而已。” “江夫人立此奇功,却不居功自傲,实乃众臣楷模。” 叶兰舟嘴角抽了抽,有些蒙圈。 这位沐王爷大清早的不在王府里搂着美人睡大头觉,跑来给她狂吹彩虹屁,干嘛呢这是? “我还要去给溶王爷施针,请沐王爷恕我先行告退。” 黎沐皱了皱眉,眼里划过一抹失望,忙道:“本王与你同去,正好本王也想见识见识,神医江夫人是如何妙手回春的。” 叶兰舟:“……你开心就好。” 黎沐眉头一挑,眼中光芒乍现:“江夫人希望本王开心?” 叶兰舟呵呵干笑:“王爷龙章凤姿,芝兰玉树,笑如暖阳春风,我自然是希望王爷笑口常开的。” 黎沐抬手摸了摸脸:“是么?从未有人如此同本王说过。” 叶兰舟呵呵了声,假笑着朝静思园走去。 黎沐快步跟上,一双眼睛牢牢盯住叶兰舟,仿佛她脸上开满了喇叭花。 叶兰舟都有些怀疑她是不是脸没洗干净,还是黎沐中邪了。 到了静思园,见到黎溶,叶兰舟请安过后,就准备给他施针。 黎溶忽然问道:“听说宣武侯自请北征,江夫人,你意下如何?” 叶兰舟答道:“前日侯爷同我说起,想要求药,我向侯爷毛遂自荐,愿随侯爷同往北境。” 黎溶眉头一皱,还没开口,黎沐忽然瞠目结舌地问道:“你要去北征?” 叶兰舟点了点头:“前日午后,侯爷便进宫面圣。昨日一早圣旨便来了,想来皇上是恩准我随行的。” 黎沐愣了好一会儿,才喃喃道:“你竟然要去北境?你怎能……” 他看了眼黎溶,问道:“你如今正在为我六弟医治眼疾,如何能去北境征战? 你这一走,我六弟的眼疾该当如何?” 黎溶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北征乃是国之大计,岂能因我区区一双眼睛便耽搁了?” “二位王爷不必担心,从各地调集大军北上颇费时日,宣武侯年纪老迈,奔赴边地少说也得月把四十的。 况且并非到了边地就要开战,他们总要研究形势、商谈战术。 我等三个月后再出发也不迟,这三个月,我会尽心竭力为溶王爷医治眼睛。” 黎沐问道:“三个月能治得好么?” “倘若三个月没见半点成效,那便是无药可救了。 若是有了起色,待我从北境回来继续治疗便是。” 叶兰舟云淡风轻地笑了笑,随口道:“左右王爷已经熬过二十余年,再多熬个一年半载的,想来也不打紧。” 黎溶面无表情,倒是黎沐,眼睛瞪了又瞪,呆头鹅似的。 “江夫人,您……一向如此么?” 叶兰舟挑了挑眉,不解地道:“沐王爷是指哪方面?” 黎沐皱着眉头想了想,吐出两个有些为难的字:“医德。” 叶兰舟太阳穴突了突:“……” 从医将近九十年,这还是她头一回被质疑医德。 “呵呵。”叶兰舟回了一记假笑,下手施针。 黎沐便不再吭声,目不转睛地盯着叶兰舟的一举一动。 叶兰舟眼角的余光瞥到他,心里有些膈应。 这家伙天天来盯着她治疗,也不知道是不放心她,怕她把黎溶给治坏了,还是别有所图。 针灸过后,二郎端来刚刚熬煮好的汤药,给黎溶熏蒸热敷。 “二位王爷慢聊,请恕兰舟先行告退。” 如今叶兰舟是有诰封在身的,不能再自称“民妇”,然而自称“妾身”总觉得有些别扭,便以闺名自称。 叶兰舟带着二郎刚走出静思园,便听见黎沐的声音追了出来。 “江夫人留步!” 叶兰舟顿住脚步,眉头拧了一下,很快又恢复如初。 黎沐追上来,眉眼温和,笑如春风。 “兰舟?可是夫人的闺名?” 叶兰舟“嗯”了一声:“沐王爷有何吩咐?” 黎沐摇摇头,笑道:“只是觉得江夫人一身忠勇,可感可佩。” “王爷谬赞了。” 叶兰舟瞟了眼二郎,朝着黎沐小幅度摇了摇头,暗示他别在孩子面前说。 黎沐一愣,这才知道她是瞒着家里人的。 他派人查过叶兰舟,知道她是个寡妇,家中有五子一女,全是亡夫撇下的。 手下查到叶兰舟是何耀祖夫人陈氏的远房表妹,家里人在鼠疫中死绝了,只剩下她带着六个孩子逃到丰城,投靠表姐一家。 但黎沐不信。 叶兰舟能治好太医院都束手无策的严重痹症,又岂能保不住家人的性命? 他目光灼灼地落在叶兰舟脸上,深深地凝视,细细地打量。 叶兰舟被黎沐探照灯似的目光盯得有些反感,皱了皱眉,问道:“沐王爷,您这样瞧着我做什么?” 黎沐看了眼二郎,回道:“本王有一事不解,请夫人借一步说话。” 叶兰舟吩咐道:“二郎,你先回去。” “是。”二郎恭敬地应声,背着药箱走了。 “王爷想问什么便问吧。” 叶兰舟估摸着,黎沐多半是对她的身份产生了怀疑。 当初那张药方是黎溶给黎沐的,也不知道黎溶有没有把药方的来历告诉他。 第251章 我是溶王爷的人 黎沐环视一眼四周,抬手一指:“溶王府的花园是一绝,姹紫嫣红,堪称小御花园。 江夫人,可有兴趣走走?” 叶兰舟心说没兴趣,脸上却不动声色,点了点头。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后花园,果然菊花开得正盛,色泽艳丽,多姿多彩。 “听说江夫人是打丰城来的,老家在南方。 当初鼠疫横行时,你家中遭了不幸,唯独你带着孩子逃了出来。” 叶兰舟望着黎沐的眼睛,将那温和之下的精明锐利一览无余。 能在宫里生存下来的,都不是省油的灯。 在这种人面前玩把戏,无异于秀智商下限。 叶兰舟索性老实交代:“那都是糊弄外人的。” “哦?”黎沐没想到,叶兰舟竟然如此直白,颇为意外。 叶兰舟笑笑,淡淡地道:“我一个寡妇,突然带着六个孩子在丰城安家落户,买房置屋,若是没个合情合理的由头,未免太过引人注目。” 黎沐猜到叶兰舟的身份是假的,但时间太紧,他虽然命令手下继续调查,但还没收到回音。 “我乃清河县长林镇叶家村人氏,自幼丧母,我爹也在去年春上没了。 祖母恶毒,叔婶无良,将我卖与猎户江阿大续弦。 不料前脚过门,后脚我丈夫便死于毒蛇之口。” 黎沐眉头一皱,脸色凝重起来。 “也是机缘巧合,我救了初八,得了溶王爷的赏赐,要不然一家老小都要饿死了。” 黎沐默默地听着,此时忽然问道:“你有如此医术,为何会被祖母叔婶欺负至此?” 叶兰舟苦笑:“自古女子无才便是德,王爷天潢贵胄,多半是理解不了贫民女子的疾苦。” 黎沐闷了闷,又问:“那你为何举家搬迁,隐姓埋名?” 叶兰舟叹了口长气,摊了摊手:“为了活命呗!” “此话怎讲?” 叶兰舟打量着他的神色,似乎不像是故意套她的话。 只是他既然对她的身份起疑,凭他的身份手段,想查清楚简直易如反掌,只是早晚罢了。 “王爷可知,您那张治疗鼠疫的方子出自何人之手?” 叶兰舟淡笑着反问,从容不迫。 黎沐一愣,眸子瞬间紧缩,讶然道:“难道是……” 叶兰舟点了点头:“没错,那方子是我开的。” 黎沐很快回过神来,抿了抿唇,眸光闪烁不定。 叶兰舟笑笑,曼声道:“当初太子拿着假药方前去赈灾,我就知道大事不妙。 为防止被灭口,我便举家搬迁,隐姓埋名。 哪知后来才晓得,是我想多了,没人要灭我的口。” 黎沐神色阴晴不定,唇抿得死紧,绷成一线。 叶兰舟看向黎沐,笑道:“我只是一个大夫,只管治病救人,皇权斗争与我无关。 沐王爷安心便是,我从前不说,此后更不会说。 我素日进出溶王府,在外人看来,我便是溶王爷的人。 我若出卖二位王爷,少说也得落个为虎作伥之罪。 来日刑场上开刀问斩,必然少不了我们母子七人。” 黎沐眯着眸子,面色沉寒,不言不语。 他没想到,叶兰舟竟敢将此等隐秘之事说出来。 他简直不知道,是该赞赏她剑走偏锋的勇气,还是该嘲笑她不留后手的冒失。 叶兰舟打量着黎沐的神情,心里暗道,这人表面上是个傻白甜,肚子里的水,只怕不比任何人浅。 片刻,黎沐笑道:“我与溶王情分最深,溶王信得过夫人,本王自然也信得过。” 叶兰舟再次回应一个假笑。 她敢说实话,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现在的叶兰舟,早就不是当初叶家村那个任人欺侮的小可怜了。 她是皇上御笔亲封的神医江夫人,即将随同宣武侯出征北境。 这个节骨眼上,谁要是敢动她,那便是国贼,必死无疑。 若是得胜还朝,皇上必定封赏,黎沐就更不能轻易动她了。 “时候不早了,我还要去宣武侯府一趟,请恕兰舟先行告退。” 叶兰舟折身行了一礼,没等黎沐回应,便转身走了。 黎沐看着叶兰舟的背影,一双剑眉越拧越紧。 半晌,折扇一敲手掌,黎沐大步流星地离开溶王府。 叶兰舟拐了一趟宣武侯府,对宣武侯说,她如今在给黎溶治眼睛,一时半会的不能去往北境。 “待侯爷布置好边防力量,正式开战之前,兰舟必定赶到北境。” “无妨,我这把老骨头,撑三五个月不打紧。” 宣武侯大手一挥,看着练武场上挥汗如雨的三个孩子,十分满意。 “远哥儿已经十四岁了,我打算带他同去,让他在军中历练历练。” 叶兰舟心口梗了一下,看着那半大孩子,心里沉甸甸的。 十四岁,搁在现代才是个初中生呢,就要上战场去拼命了。 “等过个两年,前哥儿也能上战场了。 三郎虽小,但他进步飞快,依我看,至多不过三年,他便可从军了。” 宣武侯捋着花白的胡须,唏嘘道:“我老了,没几年时候了。 但愿孩子们争气,我这把老骨头能多撑几天,将他们调教出来。 东黎军中后继有人,我也就安心了。” 叶兰舟看着三个孩子,眼里满是悲悯与心疼。 宣武侯忽然扬声喊道:“远哥儿,你过来!” 彭向远闻声收势,提着长枪快步走来。 “祖父,江夫人。” 宣武侯拍了拍彭向远的肩膀,郑重其事地叮嘱。 “我十二岁上战场,你爹十四岁出征南疆。 远哥儿,你是我彭氏子孙,骨子里流着将门热血。 你可要勤加练武,熟读兵书,不可辱没彭氏一族的威名!” 彭向远抱枪行礼:“孙儿谨记祖父教诲,必当奋勇杀敌,光复东黎河山。” 宣武侯欣慰地捋胡子,叶兰舟心里却跟闷了个铅坨子似的,敷衍几句,便急匆匆地告辞离去。 她怕再看下去,眼泪会控制不住地掉下来。 一回到江府,顾长淮便迎了上来,眉眼沉凝,神情严肃。 “兰舟,我算着,你这两日便该突破第一层境界。 我左思右想,实在放心不下,为免发生意外,还是由我来为你护法吧。” 第252章 沐王爷果真重情重义 叶兰舟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但顾长淮一脸严肃,她心里也不禁有些发毛。 “好吧,那有劳你了。” 顾长淮幽幽地望着她,咧了咧嘴,没说什么,神情稍有落寞。 三个月后就要奔赴北疆,已经几十年没上过战场的叶兰舟,内心还是挺激动的。 除了加紧练武之外,她还要尽可能多地制药,为更多的伤患争取活命的机会。 叶兰舟开出清单,原想打发二郎去采买药材,运回来熬制提炼,做成药粉药丸之类的,便于携带运输。 然而单凭她和二郎两人,要完成供几十万将士们使用的药材,无异于痴人说梦。 叶兰舟一琢磨,即便召集京城所有大夫共同制作,也难在短短三个月内准备充足的药材,还是得依靠太医院完成。 她正要再去一趟宣武侯府,拜托宣武侯替她请旨,进宝忽然进来禀报,说王府来了马车,接叶兰舟前去看诊。 叶兰舟还当是黎溶哪儿不好,连忙带着二郎,拿上药箱,上了马车就走。 一路上,她都在研究药材清单,增增补补,又加了几十味药。 止血的、止疼的、麻醉的、消炎的、退烧的、镇静的、助眠的……各种有可能用得上的药,都要大量准备。 马车停下,二郎先跳下去,看了眼恢弘大气的王府大门,忽然叫道:“娘,是沐王府!” 叶兰舟一怔,撩开车帘看去,果然门楣上挂的是“沐王府”的匾额。 叶兰舟心里打了个转,但也没迟疑,镇定自若地下马车,跟随王府家丁入内。 垂花门下,有个青衣双髻的小丫鬟正伸长脖子张望,见叶兰舟过来,连忙快步迎上来请安。 “奴婢杜鹃,给江夫人请安,夫人请随奴婢来。” 叶兰舟问道:“是谁病了?” “回夫人的话,是全嬷嬷。” 顿了顿,杜鹃皱着眉头解释:“全嬷嬷是王爷的乳娘,很得王爷敬重。 王爷出宫建府后,便将全嬷嬷接到府中安享清福。 只是全嬷嬷身子不大好,王爷为此颇为头疼。” “你家王爷倒是个重情重义之人。” 杜鹃笑了笑,眼里闪着星光。 “我家王爷是最好的主子,对下人宽厚,从不肆意打骂。 每逢年节,赏赐也比各家各府丰厚许多。 到了年纪的丫鬟成亲,王爷还给置办嫁妆呢,比寻常百姓嫁女的嫁妆都多。” 叶兰舟温声笑了笑,如此说来,黎沐倒是个好主子。 杜鹃引着叶兰舟入了后院,在一间厢房前停住脚步。 “全嬷嬷就住这儿,夫人请进。” 后院是女眷住所,家丁丫鬟都住在南房。 全嬷嬷能在后院有属于自己的屋子,可见是十分得宠的。 叶兰舟进入内室,只见黎沐在床前坐着,床上躺着一个中年妇人,神情痛苦。 黎沐握着她的手,又担心又心疼:“嬷嬷莫怕,我已经叫人去请江夫人了。 宣武侯那样重的病,江夫人都治好了,她一定能治好你的。” 全嬷嬷有气无力地道:“王爷不必哄我,老奴的身子骨,老奴自己心里清楚。 老奴跟着王爷享了这许多年的清福,已经心满意足啦!” “嬷嬷别胡说,你可是要长命百岁的。 来日我成了亲,还要嬷嬷照顾小世子小郡主呢。” “那贾家小姐缠绵病榻多年,王爷重情义不肯退婚,平白耽搁了您的终身大事。 别个王爷都儿女双全,您却还是孤身一人。 王爷,您听老奴一句劝,别劳烦江夫人为老奴治病了,请她去治贾小姐吧,王爷的婚事要紧。” 叶兰舟默默地瞧了会儿,缓步上前行礼:“给沐王爷请安。” 黎沐偏过头来,一双眼睛微微发红,闪着碎光。 “兰舟,你来了,快来瞧瞧。嬷嬷腰疼得厉害,动弹不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叶兰舟上前查看一番,原来是腰间盘突出急性发作,髓核突然突出压迫到神经根,导致腰部痉挛样剧痛。 “兰舟,如何?嬷嬷的病可有得治?” 叶兰舟轻松地笑道:“举手之劳而已,嬷嬷怎么就要死要活的了? 嬷嬷放心,别说将小世子小郡主带大,你好生保养身子,将来还能给小世子带孩子呢。” 全嬷嬷眼睛瞪得老大,不可置信道:“当真?江夫人莫不是诳我老婆子的?” 叶兰舟脸一板,故作不悦:“我乃皇上御笔亲封神医江夫人,‘妙手仁心’的匾额才刚挂上去没两天。 嬷嬷说这话,是在质疑我的医术,还是在质疑皇上的圣旨?” 全嬷嬷吓了一大跳,想磕头请罪又动不了,只能拿脑袋一下一下地撞雕花床栏,撞得砰砰响。 “老奴不敢!老奴不敢!” 叶兰舟绷不住笑了:“好了,我吓唬你的。” 叶兰舟板起脸拿圣旨说事,黎沐也是惊了一惊,呼吸为之一顿。 叶兰舟一笑,他才松了口气,递给她一个白眼:“瞧不出来,你倒是个贪玩爱闹的。” 叶兰舟嘴角抽了抽,百岁老人被一个毛头小子说贪玩爱闹,怎么这么别扭呢? “王爷请回避,我要为嬷嬷用针了。” 黎沐坐着不动:“本王不能瞧么?” “男女有别,王爷还真是瞧不得。” 黎沐悻悻地哼了一声,这才起身走了。 叶兰舟招呼杜鹃过来,把全嬷嬷上衣脱了,翻转过去背对着她。 “你也下去吧。” 打发走杜鹃,叶兰舟先给全嬷嬷打了一剂封闭针,用以快速止痛,恢复行动能力。 很快,药效起了作用,全嬷嬷就惊喜地大叫:“不疼了!真的不疼了!” 叶兰舟叮嘱道:“嬷嬷这是积劳成疾,此后务必多休息,少提重物做重活。 行走坐卧,姿势要正确,下蹲起身之时别弯腰,要屈腿。” 叮嘱过细节,又教了全嬷嬷一些牵引恢复的动作,让她找根高度合适的树杈当单杠拉,倒着走路,睡木板床等帮助恢复。 全嬷嬷起身穿好衣服,向叶兰舟行礼道谢。 “江夫人果然不负神医之名,老奴服了,多谢江夫人救命之恩!” 叶兰舟虚抬了抬手:“嬷嬷快去让王爷瞧瞧,他亲眼见了你才能安心。” “哎,好,老奴这就去。” 全嬷嬷快步走到门外,叶兰舟跟着缓步而出。 黎沐一直在门外等候,听见全嬷嬷的声音就想进去瞧瞧,但一直忍着。 “嬷嬷,你真好了?你瞧,本王没哄你吧!” 全嬷嬷跪下磕头,泪眼模糊:“老奴谢王爷恩典,谢江夫人搭救!” “起来吧。” 黎沐含笑望向叶兰舟,赞道:“江夫人当真医术通神,名不虚传。” 叶兰舟笑笑,施了一礼:“王爷,兰舟有一事相求。” 第253章 儿臣自请出征北境 “你说。” 叶兰舟将清单递给黎沐,说道:“我需要大量药物,以备来日之用。 请王爷替我上书皇上,恳请太医院助我制药。” 黎沐接过清单瞧了瞧,厚厚一沓纸,药品不下百余种,数量大得惊人。 他深深地凝视叶兰舟,片刻忽然笑了。 “你为何不去求宣武侯或是溶王?” 叶兰舟轻描淡写地道:“原是打算求宣武侯的,恰好王爷派人来接我,我便偷个懒,省得再往宣武侯府跑一趟了。” 黎沐嘴角抽了抽,这个理由,还真是又耿直又敷衍。 虽说只是跑腿请旨,捎带句话的事,但这句话足以令皇上龙颜大悦。 谁去传话,谁就是大功一件。 黎沐心下一安,叶兰舟此举,无异于在向他表明,她不会因为假药方一事出卖他。 “你忠心耿耿,忧国忧民,实乃为人臣子之楷模。 你还需要什么,一并说来。” “多谢王爷,我再没别的要求了。” 黎沐点点头:“本王这就进宫面圣,顺便送你回府。” “王爷进宫,与我回江府并不顺路,不敢劳烦王爷。” 黎沐眉头一皱,脸上快速闪过一抹尴尬之色。 他都不嫌绕路,她居然干脆利落地拒绝。 喂喂喂,人家可是王爷哎! 王爷不要面子的吗? 叶兰舟压根没去看黎沐的表情,行礼告退,带着二郎扬长而去。 黎沐盯着她的背影,脸色阴阴的,很不好看。 半晌,忽然摇着头无声地笑了。 黎沐当即进宫,求见皇上,表明来意。 皇帝黎锐一听,果真龙颜大悦。 “这位江夫人,倒真是个胸怀天下、仁爱苍生之奇女子。” 黎沐点头表示赞同:“今日晨起,全嬷嬷忽然腰痛难当,坐卧不宁。 儿臣请来江夫人医治,不过片刻,全嬷嬷便能下地行走,可见江夫人真是个有本事的。” “她既然有此忠心,朕自当成全。 王福安,传朕旨意,令太医院全力配合江夫人制药,以作北征之用。” 黎沐说道:“父皇,江夫人一介弱女子,只怕太医院那帮子老家伙未必肯听她调遣。 儿臣以为,父皇不如赐一道手令,以免太医院不服调遣、敷衍怠慢。” 黎锐深以为然,解下腰间一块盘龙玉佩,递给黎沐。 “朕将此盘龙玉佩赐于江夫人,沐儿,你交与她罢。” “儿臣领旨。”黎沐双手高举过头顶,接过玉佩,接道,“父皇,儿臣自请随宣武侯出征北疆。” 黎锐吃了一惊:“你说什么?” 黎沐跪下,磕了个头:“宣武侯病体孱弱,廉颇虽老,雄心不减当年; 江夫人弱质女流,胸怀天下,不让须眉。 如今国战当前,老汉弱女尚不顾惜自身安危,远赴沙场。 儿臣身为皇子,倘若上不能为君父分忧,下不能为黎民出力,又有何面目立足于天地之间?” 黎锐闻言,欣慰不已,双手搀起黎沐,赞不绝口。 “我儿有如此忠心,朕倍感欣慰。 也好,你便去军中历练历练,只是务必保重自身,朕等着你大胜而归。” “儿臣遵命,必当遵守军规军纪,不负父皇厚望。” “大军不日便要北上,你去见见你母妃吧。” 黎沐行礼退下,去往芷兰宫。 正殿里,高贵妃侧卧在贵妃榻上,眯着眼睛似睡非睡。 宫女香草跪在地上给她捶腿,水仙躬着身子,脸色难看。 “娘娘,春熙宫那位有了身孕,晋了嫔位。 她一向巴结皇后,若是来日她生下皇子,封了妃位,对娘娘可是大大不利。” 高贵妃哼笑了声,不冷不淡地道:“便是生下皇子又如何? 本宫膝下两位皇子均已长大成人,一个奶娃娃,还能威胁到本宫不成?” “话虽如此,可皇上年事已高,老来得子,自然宠爱万分。 即便那奶娃娃挡不了咱们沐王爷的路,可那棠嫔嚣张得很,总归是碍娘娘的眼。” 高贵妃冷冷地道:“她再怎么嚣张,还能越过本宫头上去不成?” 水仙咬了咬嘴唇,不敢再吭声了。 这时,外间响起宫女的声音:“给王爷请安,王爷来瞧娘娘了。” 黎沐走进正殿,跪下行礼:“儿臣给母妃请安,母妃近日可好?” 高贵妃大喜,满脸慈爱的笑意,下了榻,亲自去扶黎沐。 “沐儿来了,快起来,让母妃瞧瞧,可长高了些。” “母妃,孩儿都二十多了,哪里还能再长高?” 水仙行礼笑道:“在娘娘眼里,王爷永远都是孩子。 王爷快请坐,奴婢去泡茶来。” 高贵妃拉着黎沐坐下,娘俩有说有笑地闲话几句。 黎沐忽然道:“母妃,我已向父皇请命,随宣武侯北征,父皇恩准了。” 高贵妃端着茶杯的手一颤,茶水泼洒出来。 她放下茶杯,惊惶地道:“沐儿,你怎能去那等凶险之地? 沙场无情,刀剑无眼,你若有个三长两短,可叫母妃怎么活?” “母妃,儿长大了,该去建功立业了。” “你去岁不才去赈灾么?如今又要上战场,你…… 母妃不图你建什么功立什么业,母妃只要你好好的!” “母妃安心,有宣武侯统帅三军,江夫人保驾护航,儿不会有事的。” “不行!本宫说什么也不能安心,本宫这就去求皇上收回成命!” 高贵妃说着就站起身来,气冲冲地要往乾安宫去。 黎沐连忙拦住她,双膝跪地,恳切央求。 “母妃,儿不想当个闲散皇子,只吃俸禄不做实事。 儿想建功立业,想让父皇对儿臣刮目相看,请母妃成全。” 高贵妃深深地望着黎沐,满眼担忧与怜惜。 半晌,她沉沉地叹了口气,黯然道:“沐儿长大了,母妃……唉! 罢了,你要去便去吧,只是务必小心,母妃等着你毫发无伤地回来。” “谢母妃成全!” 黎沐走后,高贵妃左思右想不放心,吩咐芷兰宫的首领太监王平。 “明日一早,你拿本宫的腰牌,去将江夫人接进宫来。” 第254章 走火入魔 傍晚,叶兰舟按时练习内功。 平时她都是在自己房里练,然而想到顾长淮的叮嘱,便去了书房。 叶兰舟盘膝而坐,双目自然闭合,双手掐诀,垂在膝上。 顾长淮盘膝坐在她对面,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精神高度集中,密切关注她的情况。 真气在丹田凝聚,暖意融融,随着经脉在体内循环运行。 叶兰舟额上渐渐沁出细密的汗珠,呼吸随之加重。 顾长淮精神一凛,断然喝道:“兰舟,快停下!” 叶兰舟沉浸其中,只觉得今天真气游移得格外顺畅,毫无阻滞,如同平原走马,一去千里。 她依稀听见似乎有个声音在耳边响起,挺严厉,但没听清说的是什么。 全部意识都被真气牵引,追逐那股子畅通无阻的痛快之感。 额上汗珠越来越密,由芝麻点大渐渐凝成黄豆大,叶兰舟的呼吸声也越来越粗重,脸色发红。 顾长淮心知她这是有了走火入魔的征兆,若是不及时将她的心神拉回来,她这条小命多半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顾长淮当机立断,深吸一口气,双手如闪电般伸出,握住叶兰舟的肩膀,顺着她的手臂捋下去,与她双掌相对。 源源不绝的真气从他的掌心灌入她的掌心,引导着她体内四处冲撞的真气汇集成一股,导回正路。 很快,叶兰舟的呼吸变得平稳下来,脸上异常的酡红也缓缓淡去。 顾长淮一股真气用尽,一口鲜血猛烈喷出,身子一晃,侧着倒下。 几点热血溅在叶兰舟脸上,将她瞬间惊醒。 睁眼一看,顾长淮脸色惨白,汗雨如下,软倒在地,气喘如牛。 “顾长淮!你怎么了?”叶兰舟吓了一大跳,连忙把他扶起来。 刚才发生了什么,她根本就不知道。 只觉得模模糊糊的似乎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在指引着她的意识和真气往某个地方前进,穿过一道狭窄的卡口,之后豁然开朗,柳暗花明。 顾长淮虚弱得很,整个人就像是一棵瞬间失去水分的树,枯萎发黄。 叶兰舟用尽全力,将他半拖半抱地弄到矮榻上,让他躺平,然后给他把脉。 脉象虚弱而杂乱,十分奇特,竟是她从未遇见过的。 叶兰舟深吸一口气,拿出针具,给他扎了几针,帮助他平静气息,稳定心神。 半晌,顾长淮才缓过劲来,虚弱地笑了笑。 “我没事,你别担心。” 叶兰舟脸都吓白了,一向镇定沉稳的水眸中,罕见地流露出迟疑和忐忑。 “顾长淮,刚才是怎么回事?” 见顾长淮脱离危险,渐渐平静下来,叶兰舟这才松了一口气,抬手抹了把汗。 顾长淮笑着摇了摇头:“没事,恭喜你,突破第一层境界,如今已经迈入第二层了。” 叶兰舟立即意识到,一定是刚才她出了岔子,顾长淮为了救她而受伤。 “我刚才是不是走火入魔了?” “差一点,好在及时收回来了,没酿成大祸。” 顾长淮眼里含着笑,温和地注视叶兰舟,语气轻描淡写。 叶兰舟心里却是亮如明镜,哪有他说的那么简单。 顾长淮也算是个高手,能让他在刹那之间吐血软倒,刚才的凶险可见一斑。 她在鬼门关前转了一圈,是他硬把她拽回来的,付出了重伤的代价。 叶兰舟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后却只吐出一句叹息似的谢谢。 顾长淮又笑:“你跟我道什么谢? 你含辛茹苦养育孩子们,还把孩子们教得这么出色,该我谢你才是。” 叶兰舟心里不禁有些惭愧。 她教养孩子们,完全是为了自己,跟顾长淮无关。 可顾长淮却把这一切当做恩情,紧要关头,不顾惜自身安危去救她。 顾长淮看出叶兰舟的心思,淡淡地转移话题。 “冰心诀的修炼,与修炼者的天资有很大关系。 天资越高,进境越快,但突破境界时也就越危险。 兰舟,以你的天资,三个月左右,便可修炼到第二层境界的突破口。” 叶兰舟深吸一口气,觉得身上有些冷,这才意识到,她的里衣已经被汗湿了。 她心有余悸地道:“我记住了,以后我会加倍小心的。” 顿了顿,问道,“顾长淮,你从前突破境界时,有出过岔子吗?” “出岔子的都死了。”顾长淮闷笑了声。 “那你是怎么做到的?” 叶兰舟十分好奇,这小子一看就很不靠谱的样子,热血沸腾,轻狂冒失。 他竟然能平平安安地练到第五层,可真是奇迹。 “冰心诀的修炼,最好是两人同练,互为护法。 我当初练习时,有先父护法,后来是护我出逃的老仆与养父。” “那现在没人给你护法,你突破第五层境界的时候怎么办?” 顾长淮意味莫名地咧了咧嘴:“无妨。” 原本十天半月的,他就该突破第五层境界,冲到第六层了。 然而刚才,为了将叶兰舟横冲直撞的真气导回正道,并且助她冲破关隘,他损耗太大,起码得再修炼一年才能回到原来的水平。 “时候不早了,兰舟,你快去睡吧。 明日一早,还要给溶王治病呢。” 看着顾长淮苍白的神色,叶兰舟很不放心:“那你呢?” “我不要紧。”顾长淮递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练武之人哪有那么娇弱?小伤而已,睡一觉起来就好了。” 叶兰舟不懂内功,又给顾长淮把了下脉,觉得脉象平稳多了,没什么大问题,也就信了。 “那你今晚不用值夜了,回屋睡去吧。” “那不行,家里这么多孩子,我得守着。” “有妞妞和赛虎呢,我把狐狸也放出来,不打紧。” 顾长淮嘴角抽了抽,哀怨地横给叶兰舟一个白眼。 他的地位就那么容易被取代的吗? “顾长淮,你快去躺着吧——算了,你就在书房歇着吧,省得走动。” 叶兰舟叮嘱罢,还不放心,拿出一个小小的白瓷瓶递给他。 “这是我炼制的丹药,补益气血、养神养身的,你每天早晚吃一颗,能让你的伤好得快些。” 顾长淮接过小瓷瓶,紧紧地握在掌心里。 “快回屋去吧,夜深了。” 叶兰舟点点头,这才离开书房,并把门关上。 回到屋里,她提笔拟了几张药膳方子,打算明天交给鲁嬷嬷,让她炖给顾长淮吃。 第255章 初见高贵妃 清早,叶兰舟正用早膳,进宝过来禀报,又是那副哆哆嗦嗦语不成句的样子。 “夫人,宫里……宫里来人了,请您进进进宫。” 叶兰舟还当是皇上传召,斟酌了下,决定一个人进宫。 芷兰宫太监王平正在马车边等候,一张胖墩墩的脸上布满笑容。 “芷兰宫首领太监王平,给江夫人请安。”王平折身行礼,“贵妃娘娘请夫人入宫一叙。” 贵妃? 叶兰舟不动声色地道:“有劳公公了。” 王平亲自放下脚凳,撩开帘子,伺候叶兰舟上车。 叶兰舟心里暗道,高贵妃此刻请她进宫,多半是知道她给黎溶看病,想找她询问情况。 她是黎溶的养母,又是嫡亲的姨母,问一声也是应该的。 叶兰舟闭目养神,满脑子想着,都要炼制哪些药物,还缺什么,生怕自己哪点儿想漏了。 “夫人,快到内廷了,马车不能入内,请夫人下车步行。” 叶兰舟闻言,下了马车,放眼四望。 碧瓦红墙,连绵不绝,金碧辉煌,不愧是天家气象。 王平在前带路,叶兰舟缓步跟随。 她什么都没问,倒叫王平有些诧异,不停地拿眼角余光瞥她。 神医不愧是神医,第一次进宫,竟然如此平静,不见半点失态。 到了芷兰宫,王平领着叶兰舟去正殿。 “娘娘,江夫人来了。” 叶兰舟屈身行礼:“兰舟给贵妃娘娘请安,娘娘万福。” “江夫人平身,赐座,上茶。” 香草端着凳子,水仙捧着茶盏,闻言立即上前。 “谢娘娘。”叶兰舟不卑不亢,从容应对。 高贵妃没想到皇上赞许有加的江夫人竟是如此年轻貌美,此前还当她是个老太太呢。 愣了愣,高贵妃才道:“本宫听说,江夫人自请随军出征北境,实在勇气可嘉,本宫深感敬佩。” “娘娘谬赞了,兰舟愧不敢当。” 高贵妃叹了口长气,苦笑道:“本宫今日请你来,乃是有要事相托。” 叶兰舟还以为她是想要将黎溶的眼睛托付给她,于是说道:“请娘娘吩咐,兰舟必定尽心竭力。” 高贵妃眉眼低垂,愁容满面,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忧心忡忡地开口。 “沐儿向皇上请命,愿随宣武侯出征。 刀枪无眼,本宫实在放心不下。 可那孩子铁了心要去打仗,皇上也已经恩准。 本宫想来想去,只有拜托江夫人,沐儿的安危,便托付给江夫人了。” 叶兰舟懵了懵,愕然问道:“沐王爷要去北境?” 高贵妃点头,唉声叹气。 叶兰舟:“……” 这小子添什么乱? 高贵妃是最得宠的妃子,黎沐是最得宠的皇子。 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这责任谁能担得起? “战场凶险,请娘娘劝劝沐王爷吧。”叶兰舟果断把这活儿推了。 高贵妃苦笑:“夫人以为本宫没劝过么? 沐儿倔得很,心气儿又高,本宫哪里劝得住?” 叶兰舟:“……” 又一个熊孩子! 呵呵! 高贵妃左一声叹气,右一声拜托,叶兰舟除了答应,根本别无选择。 即便高贵妃不托付她,黎沐上了战场,她身为御封神医,都要保证他毫发无伤地回来。 叶兰舟忽然感到,自己肩上的担子瞬间沉重多了。 “兰舟必定尽心竭力。” 高贵妃得到叶兰舟的承诺,心里这才安定了些,赏了不少东西,吩咐王平亲自送她出宫。 刚出芷兰宫没多久,迎面遇见一行人。 为首的年轻女子满头珠翠,浓妆艳抹,一看就很有暴发户气质。 那女子看见王平领着叶兰舟出宫,扬声叫道:“呦,贵妃娘娘还真是用心良苦,只是今日这位,姿色似乎大不如前啊!” 叶兰舟皱了皱眉,随意地瞟一眼那女人。 呵呵! 嫌别人丑之前,先看看自己好吗? 王平阴阳怪气地笑道:“给棠嫔请安,棠嫔误会了,这位是神医江夫人。” 棠嫔斜着眼睛看向叶兰舟,嗤笑道:“神医?切!” 她有孕在身,风头正盛,满脑子都是趁机争宠,哪还会留意别的事情。 “奴才奉贵妃娘娘之命,送江夫人出宫,请恕奴才先行告退。” 王平扫了眼棠嫔的肚子,意味深长地道:“娘娘有孕之身不宜辛劳,可莫要累着龙胎才好。” 王平行礼之后,领着叶兰舟大步离去。 棠嫔气得脸色铁青,跺了跺脚,骂道:“没根儿的东西!早晚撕了你的嘴!” 叶兰舟心里却打了个转,棠嫔的脸,似乎有些不大对劲。 但隔着一段距离,她看得并不清楚,也就没多事。 王平将叶兰舟请上马车,吩咐赶车太监将她好生送回江府。 马车里堆满赏赐,绫罗绸缎,燕窝阿胶,还有一大一小两个锦盒。 大的锦盒里是金玉珠宝,小的锦盒里是一万两银票。 叶兰舟暗暗惊叹,不愧是最得宠的妃子,出手就是阔绰。 照这样下去,今天这位主子赏,明天那位贵人赐,要不了多久,她就能实现财富自由。 等到定国将军冤案了结,带着孩子们远走他乡,凭着这些钱,连孙子辈都能躺平了。 到了江府之后,叶兰舟给赶车太监打了赏,正要将赏赐收入库房,红桃迎了上来。 “夫人,沐王爷已经在正厅等候多时了。” “他怎么来了?” 叶兰舟皱了皱眉,去正厅见黎沐。 黎沐早起去溶王府,一直等到巳时都没见叶兰舟来。 他按捺不住,便来江府找寻。 得知叶兰舟进了宫,他便在此等候。 “给沐王爷请安,劳您久等,还请恕罪。” 黎沐闻声望去,只见叶兰舟一身象牙白锦衣,眉眼低垂地行礼。 深秋的晌午阳光正暖,她从院子里走来,整个人像是镀着一层华光,灼灼灿灿。 黎沐的心跳忽然漏了一拍,呼吸为之一顿,继而心跳剧烈如擂鼓一般,耳尖不自觉地有些泛红。 第256章 王爷心里苦 叶兰舟等了等,没听见黎沐叫她免礼,不由得疑惑望去。 只见黎沐眼神发直,双唇微张,似在神游天外。 “王爷?王爷?” 黎沐猛的回过神来,心口像是叫人不轻不重地拧了一把,说不上来的奇异感受。 他既尴尬,又有些慌乱,目光不自觉地往四处瞟,不敢看叶兰舟润着淡淡笑意的明眸。 “你上哪儿去了?可叫本王好等!” 语气不自觉地就带了点儿埋怨。 “请王爷恕罪,是贵妃娘娘召我入宫回话。” “我母妃?”黎沐吃了一惊,连忙问道,“我母妃叫你去做什么?” 叶兰舟瞧着黎沐,轻叹了口气,有那么一股子小郁闷。 “贵妃娘娘说,王爷自请随同宣武侯出征北境,托我照顾好王爷的身子。” 黎沐松了一口气,笑道:“母妃实在是多虑了,兰舟自请随军行医,又怎会不为将士们尽心竭力?” “王爷明鉴。”叶兰舟假笑敷衍。 这小子净会添乱,在京城安享荣华富贵不好吗? 上了战场,得多少人为他操碎了心? 黎沐见叶兰舟笑意不达眼底,浮于表面,心里有些膈应,脱口问道:“你不问问本王为何在此等你么?” “定是今日我没去溶王府,王爷不放心溶王爷,才来寻我前去施针。” 黎沐眉头一扬,摇了摇头:“非也,非也!” “哦?那是为何?”叶兰舟有些好奇,黎沐一直在立兄弟情深的人设,怎么这会儿却反驳她的话。 “昨日本王向父皇进言,太医院那群老东西未必肯听你一个年轻女子差遣,父皇赐你这方盘龙玉佩,助你行事不受怠慢阻滞。” 黎沐双手捧着玉佩,递到叶兰舟面前。 “谢皇上恩典!” 叶兰舟连忙双手接过,将玉佩收在腰间的小包里。 象牙色的小包,方方扁扁的,绣着一支浅绿色兰花。 黎沐看着那朵兰花,问道:“你很喜欢兰花?” “这花是鲁嬷嬷绣的,大约她想着我闺名中有‘兰’字,便绣了兰花。” 叶兰舟笑笑,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这人俗气,就喜欢牡丹玫瑰那种一开一大片的,姹紫嫣红,热闹绚烂。” 黎沐点点头,记住了。 叶兰舟叫来二郎,吩咐他亲自去溶王府,解释没去给黎溶治病的原因,并且约好下午过去施针。 黎沐冷不丁道:“原打算这就回去,既然你午后要去溶王府,那本王便同你一道去吧。” 叶兰舟有些错愕,脱口问道:“你不回家吃饭吗?” “啊?”黎沐懵了懵。 叶兰舟呵呵干笑,抬手指了指升得老高的日头。 “我是说,快该用午膳了。” 没等叶兰舟下逐客令,黎沐就老神在在地道:“本王乃是传旨钦差,兰舟理应好生招待才是。” “呃……是这样的吗?” 古代的规矩到底是什么样的,叶兰舟心里也没底。 钦差过府传旨,到底要不要管饭? 不过黎沐那小子似乎没打算走,既然他要蹭饭,那就让他蹭吧。 叶兰舟当即吩咐下去,令厨房精心准备午膳。 “请恕兰舟无知,敢问王爷,招待钦差的规格是什么样的?” 也不知道要几个菜,几荤几素,用什么材质的餐具。 叶兰舟小小声念叨着,黎沐瞧着她那一本正经的样子,哈哈大笑起来。 他笑的时候,眼睛眯起,弯成两道弧线,唇角高高扬起,笑容很是灿烂,简直能与阶前怒放的菊花相媲美。 “随意就好,随意就好。” “哦。”叶兰舟有些懵,这孩子好端端的笑成这傻缺样儿,有那么好笑吗? 王爷驾临,在府中用膳,这是无上荣光。 厨房忙得热火朝天,整治了一大桌子美味佳肴,用料考究,制作精细。 黎沐满以为午膳时叶兰舟会与他共进,不料叶兰舟将他请进膳堂,待他入座,她就要告退,让管家和红桃服侍他进膳。 “兰舟,你这就走?将本王独自扔在这儿?”黎沐眼睛瞪得老大,一脸不可思议。 叶兰舟理所当然地道:“未亡人不便侍膳,请王爷恕罪。” 黎沐:“……” 千算万算,怎么就算漏了这一点? 叶兰舟一走,黎沐独自对着一大桌子菜,半点胃口都没有。 喝了两杯酒,便兴致寥寥地走了。 红桃去向叶兰舟回话,叶兰舟有些纳闷,还当是底下人招待不周。 “夫人明鉴,沐王爷乃是天潢贵胄,奴婢如何敢怠慢? 实在是王爷兴致不佳,饮了两杯酒,一口菜都没用便离府而去。” 叶兰舟一听,黎沐竟然一口菜都没吃,心疼地连连啧声。 “特意为他精心准备的,他竟然不吃?他不吃我吃,不能浪费,那一桌十两银子恐怕都下不来!” 把孩子们都叫来,母子六人津津有味地享受大餐。 膳罢,小憩半个时辰,养足精神,叶兰舟才带着二郎去溶王府。 黎沐不在,叶兰舟施针时自在多了。 那小子,也不知道是怕她把黎溶给治死了,还是怕她把黎溶给治好了,天天来监督她工作,烦死了。 “王爷可觉得好些了?”叶兰舟喝了口茶,坐在凳子上休息。 黎溶面无表情地道:“尚未有起色。” “自然不会那么快便见效,但王爷现在应该是有些感觉的,比方说酸麻胀痛,控制不住地想流眼泪,是吧?” 黎溶沉默许久,才轻声回道:“略觉酸胀。” “王爷的眼睛有知觉,那便是好事。 只要坚持治疗,王爷必然能重见光明。” “当真?”黎溶的语气有些压抑不住的欣喜与期待。 叶兰舟微微一笑:“不敢欺瞒王爷,只是王爷需得听我嘱咐,积极配合治疗,万不可稍有松懈。” 黎溶点了点头,没应声。 叶兰舟想了想,问道:“王爷可知,沐王爷自请随军出征北境。” 黎溶皱了皱眉:“不知。” 叶兰舟打量着他的神情,说道:“请王爷劝劝沐王爷,战场凶险,别让他去冒险。” “你担心他?”意味莫名的询问。 叶兰舟摊了摊手,无奈地道:“我以军医身份随军,沐王爷要是有个什么闪失,我实在吃罪不起。” 黎溶忽然闷笑了声:“原来你是嫌他累赘。” “没有!没有!我没那个意思!” 叶兰舟的心事被拆穿,瞬间闹了个大红脸,连忙摇头摆手地解释。 开什么玩笑! 虽然她的确是嫌弃黎沐累赘,可这话哪能摊到台面上来讲? 黎溶敛了笑意,说道:“沐王是个有主意的,性子犟得很。 他既然要北征,除非父皇,没人拦得住。” 叶兰舟瞬间心凉:“皇上已经应允了。” 黎溶不假思索地道:“他去也好,他是皇子,有他随军出征,粮草方面,京中不敢怠慢。” 黎溶一提起粮草,叶兰舟的脸色刷的沉了。 “敢问王爷,战时粮草可是由兵部和户部共同督办?” 黎溶点了点头。 “那凉了!”叶兰舟脸一垮,叹了口长气,愁眉不展。 第257章 大型打脸现场 “哦?凉了?此话何意?”黎溶挑了挑眉,对这个新鲜的词汇不大理解。 “听说户部尚书是镇国公之子、太子妃的亲哥哥。 沐王爷随军出征,若是凯旋回朝,那便是大功一件。 太子与沐王爷不和,哪能容得沐王爷立功? 只怕粮草方面,反而要出问题。” 黎溶不动声色地听着,说道:“你只管放心,宣武侯之子是兵部侍郎。 老子在前线打仗,儿子筹措粮草岂能不尽心竭力?” 叶兰舟直撇嘴,怄得不行。 黎沐要是不掺和这一脚,户部必然尽心筹措粮草。 来日得胜回朝,户部也是有一份功劳的。 可眼下黎沐得宠,风头正盛;太子却因为鼠疫一事坐冷板凳。 太子一派怎么可能不使绊子,让黎沐再立一功? 黎溶虽然看不见叶兰舟的表情,但从她呼吸的轻重缓急,大约可以推断出她的情绪。 “你再怎么忧心忡忡,亦是于事无补。 你若真想拦住他,倒也不是没法子。” 叶兰舟忙道:“请王爷赐教。” “只需大军开拔之时,让沐王爷走不了。”黎溶意味深长地道,“兰舟冰雪聪明,想必知道该如何做。” 叶兰舟秒懂:“谢王爷!” 看不出来,这黎溶肚子里的坏水也不少。 她可是神医哎,随便下点药,让黎沐生一场下不来床,却又不大伤身的病,简直就是易如反掌。 打定主意,叶兰舟心里的一块大石头落了地,轻松多了。 离开溶王府后,叶兰舟带着二郎去了一趟太医院。 到了太医院,表明身份,门口值守的兵丁便放叶兰舟和二郎入内。 两人刚进到院子里,便有人斜乜着眼睛冲他们喊话。 “哪里的无知妇孺,胆敢擅闯太医院!” “我乃江夫人,奉皇上之命,前来太医院制药。” 圣旨上的称呼都是“江夫人”,叶兰舟也不必再谦称“江叶氏”,大大方方地将尊号亮出来。 那人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上上下下扫了叶兰舟几遍,眉眼间满是不屑:“你就是江夫人?” 那语气,明摆着不拿叶兰舟当回事。 二郎见他如此轻慢,火大地想上前理论。 叶兰舟拦住二郎,带着他走进正堂。 叶兰舟走到明间,环视一眼四周。 五开间的办公场地宽敞明亮,十来张书案靠墙布置,书案上文房四宝摆放整齐有序。 立时有个须发灰白的干瘦老头儿沉下脸,颇有威严地质问:“来者何人?” 老头儿是院判,叫章济世,已经六十八岁高龄,再有两年便该致仕了。 叶兰舟客气地回答:“我是江夫人,奉皇上之命,来太医院查看药材可准备齐全。请问老先生如何称呼?” 章济世皱了皱眉,一听这话,眯着老眼上上下下地打量叶兰舟。 其余正在办公或是交谈的太医,也纷纷停了手,皱着眉头眯着眼睛看向叶兰舟。 短暂的沉默后,章济世回道:“老夫乃是太医院院判章济世,江夫人所需药材,太医院正在紧密筹备中。 然则数量太大、种类太多,非一时半刻之功。” 叶兰舟一听,这根本就是有意为难,于是冷笑了声。 “我要的药材的确不少,但都是常用之物。 慢说太医院必有储备,即便储备不足,在京城附近购买,也不过是三两日便可备齐。 章院判却说非一时半刻之功,堂堂太医院,做事便是这等效率么?竟不及民间医馆药铺!” 叶兰舟板起脸来,一番话说得铿锵有力。 奈何那群老家伙自诩医术高明、德高望重,哪里看得起叶兰舟一个年轻女子? 方才在院子里质问叶兰舟之人叫孙思齐,是章济世的徒弟,一听叶兰舟呵斥章济世,顿时炸毛了。 “大胆女子,竟敢口出狂言,侮辱太医院,侮辱章院判! 你有何德何能,敢在太医院放肆!” 叶兰舟冷冷地看着他,片刻,讽刺地笑了。 “如此说来,这位大人是要考考我喽!” 孙思齐挺直腰杆子,冷笑道:“好男不与女斗,本官岂能自降身份,与你一般见识?” 叶兰舟:“……” 二郎一听他们敢看不起他最敬重最崇拜的娘,顿时跟被激怒的小兽似的,挺身而出。 “大人可是太过醉心于钻研医术,攻克疑难杂症,已至两耳不闻窗外事之境,不知皇上日前亲笔御封我娘‘妙手仁心’么? 如今御笔亲题的匾额正在我家门楣上挂着,大人若是得闲,还请到舍下饮一杯菊花决明子茶,清热去火,养肝明目。” 一句话,不仅讽刺他火气大,还暗中嘲笑他眼瞎。 孙思齐气得半死,可他自持身份,不愿跟小孩子吵架,涨红着脸,骂道:“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圣人诚不我欺!” 副院判曹省板着脸呵斥:“黄口小儿,不得无礼!” 叶兰舟见状,心想今天要是不露两手,这帮子眼高于顶的老家伙断然不会服她。 她找了张椅子坐下,笑道:“我知道你们的意思,不就是觉得我年纪轻,不像是有真本事的样子么?” 老老少少没一个接话的,但那眼神分明写满不屑。 叶兰舟摇了摇头,心里想着,要爱护国家的花骨朵,不能欺负这群孩子们,要不然万一他们心理崩溃,一脖子吊死,那她就造孽了。 “二郎,《汤头歌》记得怎么样了?” 二郎一听,挺起胸膛,上前一步,张口就是清热去火的当归龙荟丸。 “当归龙荟用四黄,栀子木香与麝香;和蜜为丸加青黛,肝胆实火悉能攘。” 声音脆嫩高亢,抑扬顿挫。 那群眼高于顶的太医们,一开始还不当回事,没听几句,脸色都凝重了,目瞪口呆。 先不说别的,就单单是将复杂的药方化为歌诀,朗朗上口,易于记诵,就足够令他们佩服得五体投地了。 二郎随意地背了几张方剂,忽然笑了笑,说道:“方才那位大人肝火旺盛,这几张方子,您瞧可还对症?” 孙思齐:“……” 冷汗淋漓,面红耳赤,哪里还说得出话来! “二郎,不可无礼。各位太医都是饱学之士,你不过背了几张方子,莫要班门弄斧,惹人耻笑。” 叶兰舟本意只是提点二郎,不料捎带着将满院太医都给内涵了一遍。 众人:“……” 服了!服了! 第258章 你说的很有道理但我就是不听 章济世毕恭毕敬地作揖行礼,长声叹道:“江夫人果真医术高明,老朽佩服!方才是老朽老眼昏花,不识真人,还请江夫人恕罪。” 其余人等跟着行礼,异口同声道:“请江夫人恕我等无知冒犯之罪。” 叶兰舟眯了眯眸子,目光从众人脸上一一掠过。 大部分太医都是诚惶诚恐、毕恭毕敬,但也有那么几个脸色有些不屑。 治病救人凭的是真本事,不是几句歌诀就行的。 动动嘴皮子就想让所有人信服,没那么容易。 叶兰舟站起身,淡笑道:“各位大人不必如此,尔等乃是杏林圣手,我也有需要向各位大人学习的地方。” 章济世应道:“江夫人不必过谦,便是老朽,十岁学医,至今已然五十八年有余,所记药方不过百余张,时常要翻阅医书。 令郎小小年纪,已能记诵许多不大常用的偏方,江夫人教子有方,我等实在敬服。” 叶兰舟心想,你倒是个有几分眼力劲儿的。 “我即将随军出征北境,需要炼制大量药物,还请各位大人鼎力相助,我在此谢过诸位了。” 叶兰舟站起身,微微欠身,点头致意。 章济世大手一挥,吩咐下去:“江夫人为国为民,不惧自身安危。各位同僚务必全力以赴,助江夫人炼药。” “是。” 众人得了吩咐,各自去忙活。 二郎这才知道叶兰舟要随军出征,震惊地望着她,喃喃地问:“娘,您刚才说什么?您要去哪儿?” 叶兰舟心口一突,糟糕,说漏嘴了! 她呵呵干笑,想敷衍应付过去。 二郎的眸光瞬间变得无比犀利:“娘,您要去北境打仗?” 叶兰舟话到嘴边,硬是咽了下去,迟疑了下,点了点头。 “娘,您怎么能去打仗呢?那多危险啊!” 二郎急了,两手扯住叶兰舟的手臂摇了摇。 “娘,您不能去!我不让您去!” 叶兰舟揉了揉二郎的发顶,温声道:“我不打仗,我是去给将士们治病的。” 二郎眼里快速积聚起浓浓的雾气,用力咬着嘴唇,倔强地不让眼泪掉下来。 叶兰舟的心哟,揪得厉害,拉着他的手连声安慰。 “二郎放心,我不上前线,就在后方。 宣武侯那样大的年纪还要去打仗,我怕他身体吃不消,跟过去照顾他,我自己又不用上阵杀敌的。” 二郎抽了抽鼻子,心里撕扯着疼。 他不傻,娘不惜涉险是为了什么,他很清楚。 半晌,二郎深吸一口气,将满眼泪雾硬压下去,梗声道:“娘,我跟您一起去!” “你去干什么?”叶兰舟皱了皱眉,“不行,你在家待着,照顾好弟弟妹妹们。” 二郎脖子一梗,坚持道:“孩儿跟娘学医,自然是娘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战场上将士们伤亡必然惨重,单凭娘一人之力,如何救治得过来? 我跟娘去,一来可以给娘打打下手,二来我自己也能多学些本领。” 叶兰舟呵呵一笑:“你说得很有道理。” 二郎神情一松,不料叶兰舟话锋一转,接道:“但你还是不能去。” 二郎急了,扯着她的手用力摇了好几下:“为什么?我每天跟顾师父练武,我能保护自己的!” “待我走后,你就到太医院来,随同各位大人继续炼药。 我会将药方和炼制方法传授给你,你务必尽心竭力,不可疏忽怠慢。” 二郎咬住嘴唇,委屈兮兮地看着叶兰舟,软软地轻唤:“娘~” 那小嗓儿拖得长长的,绵绵的,令叶兰舟的心瞬间化成了一滩水。 她招招手叫二郎把耳朵凑过来,压低声音说:“我要炼的药,那可都是不传之秘。 除了你,我不想让任何人知道详细的配方和炼制要点。 二郎,你必须留在太医院,保护好咱们的秘方,不能叫外人轻易得了去。” 二郎一听,精神顿时高度紧张,绷着小脸郑重又严肃地点头。 “娘,您放心,我一定听您的话,保护好咱们的秘方!” 叶兰舟暗笑,小孩子就是好忽悠。 不一会儿,章济世亲自过来请叶兰舟去点检药材。 叶兰舟带着二郎过去,先是粗粗地浏览一遍。 太医院准备的药材,成色好,品质佳,非寻常药铺可比。 “二郎,你去点检,是什么药,药性如何,有何疗效,常与什么药配伍,说与我听。” 几个跟随而来的太医纷纷看向二郎,眉头挑得老高。 虽说二郎背那一串《汤头歌》震惊众人,但大家也不过是认为,那都是叶兰舟教子有方,编出易于记诵的歌诀来。 至于二郎,不过是个刚入门的孩子,只是类似于幼儿背《三字经》《百家姓》等,死记硬背,不求甚解。 二郎走过去,从第一批药材开始,拿起来看了看,闻了闻,胸有成竹地道: “这是穿心莲,味苦性寒,归胃肺大小肠经。清热解毒,燥湿消肿……” 叶兰舟温和地瞧着他,以目光给他鼓励与赞许。 各位太医听着听着,眼神渐渐从不以为然变为惊诧,再到赞叹。 这孩子先不说到底会不会医术,能不能独立看诊,单就说基本功,算是很扎实了。 “行了,你就在这儿点检药材吧,点检完毕自己回家去,我先走了。” 二郎应道:“孩儿遵命。” 各位太医眼睁睁地瞧着叶兰舟转身往门外走,把孩子孤零零地扔下,纷纷在心里嘀咕。 哪有这样当娘的? 看她那么年轻,这孩子多半不是她亲生的,难怪如此不上心。 叶兰舟走出去几步,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又退了回来。 她从包里掏出盘龙玉佩,给二郎系在腰间,嘱咐道:“要是有哪些药材不合格,尽管叫他们去换好的来。” 各位太医一看见盘龙玉佩,眼睛都直了,呼啦啦跪倒一片。 众人心里纷纷捏了把冷汗,又惊又怕。 江夫人身怀御用之物,便如皇上亲临,而他们却诸多质疑阻挠,嘶—— 章济世带领众位太医磕头请罪:“老朽有眼无珠,冒犯江夫人,还请夫人恕罪。” “请夫人恕罪!” 一时间请罪声、磕头声、求饶声响成一片。 叶兰舟严肃地道:“这批药材是要送往北境,为北征将士们救命所用,请各位大人鼎力相助。 来日大军得胜还朝,皇上论功行赏,自然少不了各位大人一份。” “谢夫人!” 叶兰舟递了个眼神给二郎,让他好好干活,就自个儿走了。 最多三五个月,她就要前往北境战场。 回来是肯定能回来的,只是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 兴许一年半载,兴许三年五载,她必须要把孩子们安排妥当。 第259章 求夫人成全 回到江府,叶兰舟将大郎叫了过来。 “大郎,你想不想继续跟着范侍郎读书?” 大郎迟疑了下,回道:“范大人学问好,跟着他读书,孩儿受益匪浅。只是……” “你不必有任何顾虑,想去就去。” 大郎细想了想,摇了摇头:“范大人学问虽好,但人品不端,唯利是图,孩儿不愿随他读书。” 孩子们虽然拜入范正举门下,但范正举明确表示要跟他们断绝来往,相当于把他们都给逐出师门了。 叶兰舟知道大郎为人耿直,心气儿又高,不大瞧得上范正举的为人,也就不勉强他。 “既然你不愿随范侍郎读书,那便守着家门吧。 我多拿些书给你,你自个儿读。 若是有读不懂的地方,便标注下来,等我回来,我来教你。” 大郎栽着脑袋,撅着嘴,闷闷地“嗯”了一声。 娘要去战场涉险,叫他如何放心得下? 可他什么忙也帮不上,唯一能做的,便只有撑好门户,护好弟妹,让娘没有后顾之忧。 叶兰舟想起顾长淮的伤,有些担忧。 也不知道武侠剧里演的是不是真的,内功高手受了伤,到底能不能用内力运功疗伤。 高贵妃赏了许多补品,燕窝人参阿胶之类的,叶兰舟挑了些合用的,让红桃拿去厨房炖煮药膳,给顾长淮送去。 “夫人对顾护院可真是恩宠有加。”红桃随口笑道。 叶兰舟淡淡道:“顾护院要随我北征,护我安危,劳苦功高,该赏。” 红桃一愣,半晌才反应过来:“夫人要北征?” 叶兰舟点了点头:“宣武侯年迈病弱,我随军出征,护他周全。” 鲁嬷嬷刚为叶兰舟做好一身新衣裳,拿过来给她试穿,闻言连忙快步入内,惶然问道:“夫人说什么?宣武侯要去北征?” 红桃抢答:“是呢,咱们夫人也要随军出征。” 鲁嬷嬷的脸色刷的一下白了,狠狠眨了好几下眼睛,才把雾气硬压下去。 “红桃,去看看晚膳备好了没。”叶兰舟若无其事地吩咐。 红桃应声离去,鲁嬷嬷含着泪道:“夫人,侯爷年已七旬,大病初愈,如何能经得起风霜刀剑之苦?” 叶兰舟叹了口气:“是侯爷主动请缨,我知道时已经晚了,只能自请随军,竭尽全力护他周全。” 鲁嬷嬷用力抽了好几下鼻子,咬了咬牙,带着哭腔,问道:“夫人能从府中带人去保护您,是么?” 叶兰舟点了点头。 鲁嬷嬷双膝跪地,泪眼朦胧地央求:“奴婢求夫人恩准,带大牛同去北境。” 叶兰舟不假思索地拒绝:“不行!” “为何?” “我走后,府里就全仗嬷嬷照应,大牛要留下来保护孩子们,他不能去。” 鲁嬷嬷眼睛眨了好几下,到底没压住泪水,泣不成声。 “我枉为人女,不能尽孝于双亲膝下。 如今老父要去战场,我只能派大牛去保护侯爷,保护夫人,也算是我这个做女儿的,向老父亲尽一份心意,还请夫人体谅。” 鲁嬷嬷一边说,一边砰砰砰地磕头。 叶兰舟想拉她起来,她却固执得很,死活不肯起来,一叠声地道:“求夫人成全!” 叶兰舟叹了口气,劝道:“侯爷身边有亲兵卫队,大牛又不是侯爷的人,如何能近身保护侯爷?” “便是无法近身保护侯爷,能保护夫人,也算是我为侯爷尽孝心了。” “我有顾护院保护,大牛还是留下来保护孩子们吧。” “战场何等凶险?顾护院固然武艺高强,可他一人之力,未必能护得夫人周全。 大牛虽然蠢笨了些,但那孩子心眼实诚,必定会尽心竭力,请夫人带大牛同去!” 叶兰舟心下戚戚然:“你就大牛这么一个儿子,你怎么舍得?” “夫人安然无恙,才能照顾好我爹。大牛保护夫人,便是保护我爹。” 叶兰舟叹息连连,还想再劝,鲁嬷嬷泪水涟涟地道:“夫人不必劝我,我只恨自己无一技之长,否则定然是要恳求夫人带我同去的。” 叶兰舟:“……” 这一家子果真都是死犟死犟的脾气,根本不听劝。 晚膳后,顾长淮如往常一般上夜。 叶兰舟见他脸色还好,脚步也没什么轻飘虚浮之感,心下一定。 “顾长淮,你过来。” 顾长淮大步上前,问道:“夫人,二郎与你一同出府,怎的到此刻还没回来?” “他在太医院点检药材,得会子功夫才能点检完毕。” 顾长淮:“……” 这当娘的心也太大了吧,孩子说扔就扔。 “把手给我,我瞧瞧你脉象如何。” 顾长淮若无其事地道:“我没事,不必劳烦夫人了。” 他说着朝四周环视一圈,讪笑道:“府中人多眼杂,避嫌要紧。” 叶兰舟不由挑了挑眉,心道,熊孩子总算是长大了,都知道男女有别,需要避嫌了。 “你没事就好,晚些时候你去太医院把二郎接回来。” “是。” 叶兰舟想了想,折身回屋,开了张药方,交给顾长淮。 “回来时按照方子带些药材,用水熬煮,拿去泡药浴,对你的伤有好处。” 顾长淮接过墨渍未干的药方,张了张嘴,万千心绪最终只化为一个轻轻淡淡的“嗯”。 叶兰舟吩咐妞妞和赛虎守好院子,她则进了空间。 空间里有制药设备,是她晚年研究新药所用。 趁着这段时间,她要尽可能多提取炼制抗生素等救命良药,争取最大限度减少将士们的伤亡。 第260章 谢王爷厚爱 清早,叶兰舟照例带着二郎去给黎溶施针。 黎沐也在,正与他说话。 “听说五哥自请随军出征,父皇已经恩准了。” 黎沐啜了口茶,笑道:“京中无聊,想去见见边地风光。” 叶兰舟入得门来,正听见这句话,郁闷得不行,脱口道:“碧血黄沙,刀光剑影,自然是万万比不得京中繁华绮丽,康泰安宁。” 黎溶闻言,眉头微微一挑,心道,江夫人对沐王可真是嫌弃到姥姥家了。 偏偏黎沐半点都没有被嫌弃的自知之明,笑容温润地道:“兰舟寥寥数语,倒引得本王愈发心驰神往,恨不能大军即刻开拔,明日便到北境。” 叶兰舟嘴角抽了抽,哀怨地看向黎溶,希望黎溶能够劝劝这傻小子,别没事闲得慌,跑去找苦头吃。 黎溶似乎有所感应,空洞的眸子望向叶兰舟的方向。 眼中依然是无波无澜,半点情绪都没有,嘴角却扬起一个不大明显的弧度,笑意浅淡,似有若无。 叶兰舟呵呵了声,稍稍折身,行了个常礼,便上前为黎溶施针。 黎沐目不转睛地盯着她,那两只炯炯有神的眼睛,跟探照灯似的,就差没拿着放大镜来盯她的细微动作了。 叶兰舟那个郁闷啊,忍不住开怼。 “沐王爷日日来此监工,您这是想跟我学医呢,还是怕我把溶王爷给治出个什么好歹?” 黎沐仿佛没听出她的讽刺,眼睛一亮,激动地问:“你肯教我?” 叶兰舟:“……不肯。” 黎沐的眼里瞬间布满失望,悻悻地道:“兰舟胆子越发大了,竟敢拿本王开心。” 叶兰舟:“……呵呵。” 黎溶的眼睛四周被扎了几十根细细长长的钢针,此刻正是酸胀难忍,但他不想被人看出端倪,竭力忍着,因此一言不发。 二郎送来药汤,叶兰舟收了针,为他熏蒸眼睛。 黎沐饶有兴趣地看着,忽然一本正经地道:“兰舟若肯教本王医术,本王愿重金酬谢。” 叶兰舟耿直地拒绝:“谢王爷厚爱,但我的医术,只能传给我儿子。” 黎溶那双被盖在绸布下的眉眼蹙了蹙,心里闪过一丝疑惑。 叶兰舟似乎很反感黎沐,这份反感甚至超越了对皇权的敬畏。 黎沐待人接物彬彬有礼,是皇族中罕见的温和仁厚之人。 叶兰舟这么讨厌他,却是为何? 黎沐被拒绝,眼里闪过一丝落寞,悻悻地皱了皱鼻子,倒没说什么。 给黎溶熏蒸完毕,叶兰舟就行礼告退。 她忙着呢,得赶紧回家制药去。 叶兰舟前脚走,黎沐后脚就跟了出去。 黎溶越发疑惑。 黎沐与他虽然感情深厚,但最近几天,黎沐来得实在太过频繁。 而且都是叶兰舟一走,他马上就找借口开溜,奇怪得很。 黎溶随口问道:“沐王可是与江夫人一道走的?” 初六回道:“大约是吧,这几日沐王爷总是叫住江夫人,二人一道出府,今日想必也是如此。” 黎溶眉头微蹙,心里升起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 他这位五哥,该不会是动心了吧? 可叶兰舟是个寡妇,还带着六个孩子。 这样的身份,如何使得? —— 叶兰舟边走,边向二郎讲述为黎溶施针的穴位、次序、力度、时间等要点。 母子俩走得不快,刚出静思园,就被黎沐给追上了。 “兰舟!” 叶兰舟听见有人叫她的名字,回头一看,见是黎沐,不禁沉了沉脸。 “王爷,男女有别,您直呼我的名字,这不妥吧?” 黎沐挑了挑眉,不以为然地道:“你自称兰舟,本王便唤你兰舟,有何不妥?” 叶兰舟:“……你开心就好。” 黎沐笑如春风,温暖清朗:“兰舟若肯教本王医术,本王会更开心。” 叶兰舟嘴角抽了抽:“……” 小子哎,过头了哈! “王爷有何吩咐?”叶兰舟憋着火,闷闷地问。 身为王爷,皇位热门候选人,不是应该沉迷于玩权术耍手段,斗个你死我活吗? 这位主儿却一天天的净不干正事,这样会死得很惨的啊喂! 黎沐爱笑,常常还没开口就先笑成了一朵花。 “听说你昨日去了太医院,给那群老家伙来了个下马威,这会儿人人对你佩服得五体投地,没一个敢怠慢的。” 叶兰舟假笑:“王爷言重了。” 黎沐见她懒洋洋的,没什么兴致的样子,眼珠子转了转,说道:“我来瞧瞧,可有什么本王能帮得上忙的。 本王头一次随军出征,与你一般的毫无头绪。 你若想到什么,尽管同本王说,本王自是无不应允。” “当真?”叶兰舟望着他的眼睛,心说你要是敢点头,我就让你别没事跟着添乱。 黎沐微笑着注视她,迎着她期待的目光,温声道:“本王知道,你定然放心不下你的儿女。 本王去求母妃,将孩子们接到芷兰宫中,由母妃亲自照应,你大可安心。” 叶兰舟想把他赶回去的话,只能硬生生地卡在嗓子眼里。 这还有什么好说的?开口也是自讨没趣。 “谢王爷,不敢劳烦王爷与贵妃娘娘。宣武侯已经同我说过,会将孩子们接入侯府照顾。” 把孩子们送到芷兰宫,那不是成为活靶子么? 黎沐讪讪地笑了笑,又道:“兰舟这是要去宣武侯府吧?巧了,本王正有此意,不如你我同行。” 叶兰舟呵呵了声:“我没打算去。” 黎沐不以为忤,笑道:“但本王有事要见宣武侯,邀你同去,如何?” 叶兰舟定定地瞧着黎沐,他眼里满是笑意,温和地望着她。 叶兰舟默默地叹了口气:“王爷请。” 黎沐心口打了个颤,眉眼弯起,笑容舒展。 宣武侯府距离溶王府不远,叶兰舟和二郎便走着过去,一边走一边教他些医学知识。 黎沐跟着他们走,落后一步,目不转睛地瞧着叶兰舟。 他不是没察觉到叶兰舟的冷淡,很多时候,她都是在敷衍他。 甚至偶尔,连敷衍都懒得敷衍。 黎沐默默地叹了口气,失落如野草般潜滋暗长。 他到底哪里不好?怎么她就是不待见他呢? 第261章 你也算是穆家的儿媳了 到了宣武侯府,二郎径直去练武场找三郎,黎沐和叶兰舟去见宣武侯。 宣武侯正在看北境舆图,见黎沐来了,连忙行礼。 “元帅不必多礼,快快请起。”黎沐弯下身子,双手扶起宣武侯。 论国法,黎沐是皇子,宣武侯是臣子,宣武侯应当向黎沐行礼跪拜。 但论起军法,宣武侯是统帅三军的元帅,黎沐随军出征,必须听从元帅号令,服从军法。 敕封元帅的旨意已于昨日早朝之时下达,军队调动的旨意传往各地驻军,大军即刻往北境汇集。 要不了几天,宣武侯就该离京,奔赴边地了。 黎沐主动说道:“本王已向父皇请旨随军出征,元帅想必已经知道了。” 宣武侯眉头一皱,脸色凝重。 瞧那表情,分明写满反对,却并没开口。 叶兰舟看了眼宣武侯,两人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担忧与郁闷。 黎沐问道:“出征在即,本王来问问元帅,若有什么需要本王做的,元帅尽管吩咐。” 宣武侯拧着眉头,摇了摇头,没吱声。 这位爷最需要做的,就是老老实实待在京城,别往战场上跑。 叶兰舟打破尴尬,说道:“侯爷,我打算带两个人去保护我,一是护院顾长淮,二是大牛。 大牛那孩子常来侯府送药,您是见过的。” 宣武侯眯着眼睛想了想,点头应允:“瞧着是个忠厚老实的,你且带着吧。” 黎沐一听,连忙说道:“本王可向父皇请旨,带一批大内高手,全力守护你的安全,兰舟大可放心。” 叶兰舟咧了咧嘴:“谢王爷美意,那倒不必。 皇室安危要紧,兰舟不敢占用皇室守卫力量。” 黎沐见她容色肃穆,不禁又是一阵失落。 叶兰舟起身告辞:“王爷、侯爷,二位慢聊,我瞧瞧三郎去。稍后我与二郎直接回府,便不来向侯爷拜别了。” 黎沐想跟过去,又莫名的提不起来劲,眼睁睁地瞧着她出了门。 半晌,他才懒洋洋地向宣武侯辞行。 叶兰舟去练武场转了一圈,发现孩子们罕见的没打架,而是站成品字形练枪。 叶兰舟看了一会儿,三个孩子练完,放下枪朝她走来。 “娘,远哥儿要随侯爷去打仗了,您给他多准备些救命良药,一定要让他安然无恙地回来!” 三郎红着眼睛,小手扯着叶兰舟的衣袖央求。 叶兰舟心口一颤,错愕地看向彭向远:“远哥儿,你也要去?” 少年稚气未脱的脸上满是英勇无畏,腰杆子挺得笔直,骄傲地点头。 “我长大了,可以随祖父出征了!” 叶兰舟张了张嘴,心口梗得慌,说不出话来。 半晌,她拍了拍远哥儿的肩膀,竖了个大拇指,赞道:“好孩子,好样儿的!” 彭向远比叶兰舟高出一大截,被她拍着肩膀夸赞“好孩子”,脸刷的涨红了。 前哥儿昂着小脑袋,一脸羡慕:“祖父说我还小,要再过两年才许我随军出征。 大哥,你到了北境,可要大展神威,把北燕那群狼子野心的东西赶出去,打他们个屁滚尿流!” “我会的!我要让北燕见识见识咱们彭家军的厉害,看他们还敢不敢兴风作浪!” 叶兰舟怔怔地瞧着这股子少年热血,无知无畏,可笑又可敬、可叹。 宣武侯三个儿子战死了两个,如今又要将小小年纪的孙子送去战场。 作为军人,她敬佩万分;可是作为母亲,她心疼不已。 一直回到江府,叶兰舟心里都沉甸甸的。 现在大郎和二郎都知道她要去北境,三郎还不知道。 远哥儿要去北境,三郎都那样难过,放下成见求她备药。 要是三郎知道她也要去,不知道得多难受呢。 下午,叶兰舟打发二郎去太医院盯着他们准备药材,她正要进空间制药,顾长淮来了。 “兰舟,出征在即,你该尽量多抽时间出来练习轻功暗器。” 轻功逃命,暗器防身,这两样是保命的绝招。 叶兰舟点点头,跟随顾长淮练习了半天。 “兰舟,我想传你穆家枪。 你天资聪颖,拳脚功夫又好,三两个月间,虽未必能将枪法练到多高的境界,总归也是一项防身的本领。” 叶兰舟皱了皱眉头,迟疑片刻,问道:“这种家传绝技,一般都有规矩,比方说传男不传女,传内不传外。 你已经教我冰心诀,再教我穆家枪,会不会坏了规矩?” 顾长淮叹了口气,容色沉沉如暮。 “顾不得了!我家传武功,的确是传内不传外,传媳不传女。” 叶兰舟一愣:“呃……” 顾长淮咧了咧嘴,强笑了笑:“你是孩子们的娘,也算是穆家的儿媳了,我教你家传武功,也不算是坏了规矩。” 叶兰舟心里暗暗吐槽,能这样算的吗? 顾长淮走到墙角的兵器架前,抄起一杆红缨枪,朝叶兰舟投去。 “接抢!” 叶兰舟抬手接过,白蜡枪杆轻便富有韧性,到了手里,枪尖还颤动不止。 顾长淮抄起另一杆枪,先演示几招,然后向叶兰舟讲解。 穆家枪精妙绝伦,配合着独门步法,更是浑然一体,威力强大。 其实叶兰舟天天看孩子们跟着顾长淮练武,对于他的武功,她就算没存心去学,也记了个七七八八。 有这份基础在,叶兰舟学起穆家枪,竟是出奇的顺利。 顾长淮十分意外,惊叹不已:“兰舟,你于武学一道天分之高,实乃我前所未见。” 叶兰舟笑笑,有些不好意思:“只是日日见你教孩子们练武,对你的武功路子熟悉些罢了。” 顾长淮眉头一扬,心里升起一股子小雀跃。 原来这一年半来,她每天都在关注他。 虽然关注点跟他所希望的有些出入,但好歹也是在他身上花心思了不是? 顾长淮咧着嘴,笑得跟地主家的傻儿子似的,越想越开心。 大战在即,叶兰舟肩负炼药重任,还要去给黎溶治病,顾长淮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想方设法博得她的注意力。 他格外珍惜每日的练武时光,也只有这段时间,他才能与她共度。 顾长淮心里矛盾的要命,一方面战场无情,怕叶兰舟有所损伤。 另一方面,他又希望能够快快出征,越早建功立业,就距离为穆氏一族翻案更近一步。 况且,上了战场,叶兰舟的身边就只有他了。 第262章 原来你都是为了我 练了大半个时辰,叶兰舟出了一身汗,坐在花坛边休息。 顾长淮在她面前站着,垂眸幽幽地瞧着她。 叶兰舟一抬头,对上他专注的眸子,问道:“有事?” 顾长淮摇了摇头,往四下里看了看,没见到有人,便也坐下。 六边形的花坛,两人各坐一条边,距离不远不近。 顾长淮拄着枪,低低地叹:“兰舟,你为何非要去北境不可? 你如今已经是御封神医,前途不可限量,又何必要去战场冒险?” 叶兰舟眯着眸子,望着湛蓝无云的天空,淡然笑了笑。 “我只想这一切早日结束,孩子们能卸下重担,轻松自在地过日子。” 顾长淮张了张嘴:“可战场实在凶险万分,我两位兄长都埋骨黄沙,你……” “你放心,我一定能活着回来。”叶兰舟伸了个懒腰,偏过头看着顾长淮,微微一笑,“你信不信?” 顾长淮被那一记淡然浅笑迷花了眼,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 “我当然信,可是……” “你信就好了呀,还可是什么?” 叶兰舟敢上战场,自然是有十足的把握。 有空间在,大不了危险关头她往空间一躲,等安全了再出去,保命总归是没问题的。 “顾长淮,我希望你能借此机会一战成名,立下大功,得到皇上的赏识。” 顾长淮眉头蹙起,神情凝重。 平心而论,他并不稀罕皇上的赏识。 要不是为了给父亲与兄长洗刷冤屈,还忠臣良将清白,他才不愿为昏君卖命。 “定国老将军是在东黎与北燕的战争中遭人陷害,要查找证据,最好的办法就是去军中找。 顾长淮,你只有从军才能接触到当年老将军的旧部,才有机会查清隐情,为老将军正名。” 顾长淮心口一颤,眸子猛的一缩,霍的站起身,失声惊呼。 “你自请随军出征北境,不是为了孩子们,而是为了我!” 叶兰舟笑了:“为你?你想多了。” 顾长淮上前一步,逼近叶兰舟,直视着她的眼睛,字字铿锵。 “若非为我,你何必冒险去北境? 若要我从军,那也不难。 大战在即,朝廷必然征兵,我完全可以去应征。” 叶兰舟神色如常,淡声道:“你若应征入伍,只是个大头兵而已。 若要升到军官将领,何止千难万险! 等你做到将军,接触到老将军昔年旧部,不知要到猴年马月。” 顾长淮认定她是为了他才不惜涉险,坚持道:“不是我自卖自夸,我幼承庭训,文武兼修。 即便是从普通兵卒做起,我也能快速脱颖而出。 东黎与北燕之战,乃是国策,绝非一时之功,大小战役数不胜数。 这一战结束,我定然能出人头地。 兰舟,你的说辞行不通,你分明就是为了我!” 叶兰舟依然是那副淡若云烟的模样,语气平淡,没什么起伏。 “我说过,我做这一切,只是为了我的孩子们。” 她叠起二郎腿,仰起脸看着顾长淮,笑意淡淡,神态闲适。 “你若非要说我是为了你,就当是吧。 毕竟,我怕你死在前线,孩子们失去唯一的幺叔,会伤心的。” 顾长淮梗了梗,继而笑了:“兰舟,你放心,我一定会活着回来的!” 顿了顿,又道:“我怎么舍得你和孩子们伤心?” 叶兰舟嘴角抽了抽,她有什么好伤心的? 转念一想,顾长淮真要是凉了,大郎必定悲痛万分。 儿子伤心,她这个当娘的可不是要跟着伤心了? 唔,顾长淮也没说错。 “好吧,随你怎么想。”叶兰舟站起身,郑重其事地道,“这一回咱们既然去了,决不能无功而返。 顾长淮,只有你将伸冤报仇之事完成了,孩子们才能不用冒险。” 顾长淮一脸严肃地点头:“我明白,我会竭尽全力的。” 看着叶兰舟汗涔涔红扑扑的脸蛋,顾长淮心里激流涌动。 “兰舟,你去歇着吧,晚些时候再练内功,务必勤加练习。 如今你练习越勤,功力越深,将来到了战场上,全身而退的把握也就越大。” 叶兰舟点了点头,回屋关门,进了空间。 有妞妞和赛虎守着,她可以全身心地投入到制药中去,不用担心有人闯入屋里,发现端倪。 三只狐狸在院子里追逐打闹,另外两只不知上哪儿去了。 叶兰舟脚步顿了顿,盯着狐狸若有所思。 空间里长大的动物们灵性十足,并且可以随意出入空间,只要她召唤,它们总能第一时间出现在她身边。 也就是说,将来她去了北境,如果有需要,只要进入空间,召唤妞妞和赛虎,它们在京中可以感应到,能够立即进入空间,出现在她身边。 这瞬间传送能力,连她都不具备,她都只能在哪儿进去的,从哪儿出来。 妞妞是勋绩犬,赛虎是妞妞的后代,关键时刻,这两个小家伙兴许能帮上大忙。 叶兰舟在前院后院转了一圈,看看瓜果蔬菜,药圃池塘,依然是从前那副欣欣向荣的样子。 鸭鹅同圈,搭在池塘边,鸡圈与鸭圈中间隔开一道矮墙。 自从不卖蛋之后,她就很少回来查看,偶尔想起来,就来喂食捡蛋。 慢慢地发现,圈是有容量的,当蛋积累到一定数量之后,鸡鸭鹅就不再产蛋,长久不喂食,它们也没变瘦。 叶兰舟也觉得很离奇,可转念一想,她都能借尸还魂,这天底下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第263章 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叶兰舟正专心致志地制药,沉浸在繁琐的操作中,忽然听见赛虎的叫声,提示她有人来了。 她立即脱去工作服,离开空间,回到江府的卧房里。 只听红桃在外间扬声唤道:“夫人,夫人,宫里来人了!” 叶兰舟推门出去,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问:“什么事啊?” 红桃边上站着个太监打扮的矮胖之人,朝叶兰舟行了一礼。 “咱家是棠嫔娘娘宫里的首领太监赵康,娘娘身子不适,请江夫人随咱家入宫为娘娘看诊。” 叶兰舟想起高贵妃召她入宫那日,曾在宫里遇见过棠嫔。 那时她就觉得棠嫔的脸有些不对劲,只是距离远瞧不清楚,果然今日棠嫔便不好了。 叶兰舟拿上药箱,立即跟着赵康入宫。 马车就在江府门前停着,赵康扶叶兰舟上了马车,急忙吩咐马车全速前进,立即进宫。 叶兰舟听着有些不对劲,于是问道:“赵公公,娘娘有何不适?” 赵康眉头紧拧,一脸着急地道:“娘娘今日也不知怎的,晨起便嚷着恶心,整整一日水米未进,后半晌还见红了。” 叶兰舟心中瞬间警铃大作,棠嫔有孕在身,乍然出血,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出血多么?” 赵康叹了口气,黯然道:“不少,皇上召了太医院会诊,都说保不住。章院判想起夫人,叫咱家来请夫人,看能否力挽狂澜。” 叶兰舟心一沉,整个太医院都说保不住,那怕是不好了。 事态紧急,马车一路驶到春熙宫门口才停下。 叶兰舟下了马车,赵康领她进入棠嫔的寝殿。 进去一看,只见满屋子的太医束手无策,棠嫔痛苦的哼吟声时不时地传出。 “江夫人来了!”章济世一看见叶兰舟,就松了一口气,“夫人快去瞧瞧吧。” 叶兰舟顾不得跟他们打招呼,径直进入内室。 棠嫔躺在床上,额头上大汗淋漓,脸色惨白,眼睛眯着,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 叶兰舟掀开被子一看,一片通红,出血量不少。 一搭脉,她的心不由沉了沉,形势危急,不容乐观。 叶兰舟立即开了止血安胎的药,吩咐宫女拿去交给外间的太医,让他们盯着熬药。 “娘娘都用过什么药?快去拿来。” 宫女梅英立即去拿安胎药方,叶兰舟一看,药方没问题。 “还用过别的药吗?” 梅英摇摇头:“娘娘只服用过太医院开的安胎药,除此之外,并未服过别的药物。” “外用的呢?” 菊英忙道:“娘娘近日一直在用玉容膏,奴婢这就去取。” 她跑去妆台边,从匣子里取出一个小小的青瓷扁圆罐子,双手捧着递给叶兰舟:“便是此药。” 叶兰舟打开罐子一看,当场愣住了——竟然是她研制出来的祛疤生肌药膏! “这药是哪儿来的?”叶兰舟沉着脸,声音严厉。 这药活血化瘀,去腐生肌,是孕妇明确禁用的。 菊英被吓得一愣,战战兢兢地道:“这玉容膏是、是礼部侍郎的夫人进献,说是、说是能去除疤痕,令肌肤光洁如玉。” “胡闹!”叶兰舟厉声呵斥,“娘娘用此药物之前,给太医瞧过了么?” 菊英摇了摇头,吓得都快哭了。 “没、没有……娘娘说……说此事不可为外人知晓,严令奴婢等……不许胡说。” 叶兰舟疑惑顿生:“却是为何?” 按理说,宫妃有孕,都是千万个小心谨慎,衣食住行处处防备着有人暗下毒手,怎么棠嫔反而胡乱用药,用药前连太医都不问一声。 菊英腿一软,扑通跪地,哭哭啼啼地道:“娘娘半年前伤了脸,伤疤迟迟不消。 娘娘害怕失宠,一直秘密求医,平日里便以胭脂水粉遮掩。 后来娘娘有孕在身,恩宠稳固,可脸上的疤却愈发恶化,再难遮掩。 恰在这时,范侍郎的夫人进献灵药。 娘娘不想让外人知晓面部有伤之事,因此……因此这药便没经过太医查验……就……就用上了。” 叶兰舟:“……” 这种没脑子的女人,竟然能当上一宫主位? 梅英问道:“夫人,娘娘腹中的龙胎……可还有救么?” 叶兰舟皱着眉头,沉吟许久,才叹了口气,吩咐道:“事关重大,你二人快去禀报皇上和皇后娘娘,让赵公公去将范夫人传进宫来。” 两个宫女吓得直哆嗦,抹着眼泪快步走了。 叶兰舟给棠嫔扎了几针,顺气安神,减轻痛苦。 棠嫔神智清楚了些,抓着叶兰舟的手,央求道:“救我!救我!” “娘娘安心,龙胎暂时无虞。” 但这位主儿要是再这么不长心,胡乱用药,那可就神仙难救了。 汤药煎好送进来,叶兰舟端过药碗闻了闻,确定是她开的药,没被人动过手脚,便让宫女喂棠嫔服下。 棠嫔服药睡下后不久,皇后和高贵妃一起来了。 叶兰舟没见过皇后,但从凤冠和服饰上百鸟朝凤的绣样,一眼就能确定皇后的身份。 “兰舟给皇后娘娘请安,给贵妃娘娘请安。” 皇后端庄秀丽的脸上满是忧急,抬了抬手,问道:“你就是江夫人吧,快快请起,棠嫔如何了?龙胎可还有救?” “回皇后娘娘的话,棠嫔与龙胎暂且安好。” “那就好,那就好!” 高贵妃温声赞道:“整个太医院都束手无策,江夫人一出手,便能化险为夷。 江夫人医术果然高明,咱们东黎有如此神医,实乃大幸。” 叶兰舟跪地请罪:“娘娘谬赞了,兰舟有罪,恳请皇后娘娘与贵妃娘娘责罚。” 药虽然不是她给棠嫔的,但毕竟出自她手。 棠嫔这一胎若能平安生下来倒还好,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免不了要把账算到她头上。 皇后凤眉一挑:“哦?你有何罪?起来说话吧。” “谢娘娘。”叶兰舟叹了口长气,将那扁圆药罐托在掌心,“娘娘请看,便是这药,害得棠嫔乍然见红,龙胎不稳。” 皇后问道:“这是何物?” 叶兰舟苦笑:“此乃活血化瘀、去腐生肌之药,乃是兰舟所制。” 高贵妃惊讶失声:“这药是你给棠嫔的?” “药是我做的,我明知此药孕妇禁用,又岂会给棠嫔娘娘用?” 叶兰舟无奈地摊了摊手,也是很憋屈。 “不久前,礼部侍郎的夫人来我府上求药,说是娘家侄女出阁在即,不小心伤了面容,向我求祛疤灵药。 我想着没见到病人,不能轻易给药,便严词拒绝。 可范夫人软磨硬泡,将娘家侄女说得十分可怜。 我寻思着,这药无毒无害,给她也无妨。 哪知范夫人竟将此药进献给棠嫔娘娘使用,而娘娘容颜有伤,不想让外人知道,便没经过太医查验,就用了这药,以致龙胎不稳。” 第264章 因祸得福 高贵妃听叶兰舟细说来龙去脉,顿时勃然大怒,娇声冷喝。 “棠嫔好大的胆子,竟敢与外臣勾结,残害龙胎!” 皇后脸色阴沉冷冽,不声不响。 叶兰舟低着头说:“药虽然不是我给棠嫔娘娘的,可到底出自我手,请娘娘治罪。” 没等皇后开口,高贵妃又道:“江夫人不必自责,此事与你无关。” 她浅笑着看向皇后,微微屈身,曼声开口。 “棠嫔勾结外臣在先,擅自用药在后,以致龙胎受损。 请皇后娘娘严惩不贷,以正宫规。” 皇后深吸一口气,眉眼间是显而易见的不悦。 “棠嫔有孕在身,万事以龙胎为重,便令她禁足一月,好生反思。” 高贵妃目光灼灼地看向皇后,似笑非笑地针锋相对。 “龙胎受损,何等大错!皇后娘娘如此惩戒,不痛不痒,是否太轻了?” “哦?那依照妹妹之意,该当如何?” 高贵妃红唇微扬,笑意冷冽:“便是因着皇后娘娘宽厚仁慈,皇上才命臣妾协理六宫,取宽严相济之道。 棠嫔违反宫规,罪在不赦。 然念其怀有龙胎,从宽处置。 依本宫之见,应将棠嫔降为贵人,罚俸一年。 待龙胎诞生之后,为其寻一位稳妥可靠的养母。 瞧棠嫔这轻忽怠慢的模样,怕是也教养不好龙胎的。” 皇后凤眉紧拧,眸中冷意湛湛:“妹妹如此处置,未免太过严苛了些。” “便是要重责,才好教那起子不安分的瞧瞧,免得人人有样学样,坏了宫规风气。” 皇后被怼得哑口无言,脸色阴沉难看。 这时,外头响起王福安的唱喏声:“皇上驾到!沐王到!” 高贵妃连忙迎了出去,软软糯糯地道:“皇上,您可来了! 棠嫔勾结外臣,欺上瞒下,以致龙胎受损,请皇上明察严惩。” 近日为着北征大计,黎锐鲜少来后宫。 一来就听说棠嫔勾结外臣,这还了得? 后宫妃嫔勾结外臣,向来是宫闱大忌。 别说是龙胎还在腹中,即便是皇子勾结外臣,也是要重罚的。 恰在这时,赵康将范夫人带到。 高贵妃当着皇上的面,一番干净利落地盘问。 黎锐越听越火大,当即下旨发落。 “范正举与后妃勾结,图谋不轨,着罢官免爵,流放南疆;其妻胡乱进药,伤及龙胎,赐自尽。” 范夫人两腿一软,瘫倒在地,愣了愣神,朝叶兰舟爬过去,揪着她的衣摆,涕泗横流地哀求。 “江夫人!江夫人救我!那药是你给我的,不关我事啊!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黎沐一听这话,当即按捺不住,一个箭步上前,飞起一脚,就把范夫人给踹出去老远。 “放肆!分明是你居心不良,图谋不轨,与江夫人有何相干?” 高贵妃也冷着脸呵斥:“那药哪里是江夫人给你的,分明是你撒谎骗来的!” 皇上摆了摆手,不胜烦躁:“拖下去!” 侍卫立即上前,把范夫人给架了出去。 棠嫔的处置,按照高贵妃的意思去办。 皇后求情,反倒被黎锐斥责一通,怪她只知一味宽仁,以致宫规不正,风气败坏。 皇后当众被下了脸,颜面扫地,一双眸子微微泛红,泫然欲泣。 叶兰舟上前请罪:“兰舟有罪,请皇上责罚。” 高贵妃娇声软语:“皇上明察,江夫人不顾自身安危,自请随军北征。 臣妾听沐儿说,江夫人日日往太医院跑,不辞辛劳炼药,还要为溶儿医治眼疾,实在辛苦。 区区弱质女流,却如此深明大义,为皇上分忧解难,实乃万民之表率。 依臣妾之见,江夫人非但无罪,反倒有功,理应嘉奖。” 眼下北征乃是重中之重,高贵妃一番话,说到了黎锐心坎上。 黎锐深以为然,点头赞许。 “江夫人医术高明,力保龙胎有功,封一品夫人,以示嘉奖。” 叶兰舟连忙说道:“治病救人乃医者本分,兰舟不敢居功。” 黎锐捋着胡须,赞道:“你当得起。” “谢皇上隆恩。” 叶兰舟有些懵,稀里糊涂的,一下子就成了一品夫人,外命妇的最高等级,与亲王夫人平级。 什么国公夫人、侯夫人,见了她还得行礼呢。 黎锐与高贵妃一道离去,皇后窝着一肚子火,也扫兴地走了。 棠贵人的龙胎暂时没什么大问题,按照叶兰舟开的安胎药服用即可。 黎沐温润地笑道:“天色已晚,我送你出宫。” 叶兰舟皱了皱眉,疑惑地问:“既是天色已晚,难道不是更要避嫌吗?” 黎沐一噎,尴尬地咧了咧嘴:“呵呵,兰舟所言极是。” 顿了顿,眼珠子一转,又道:“只是不日你我即将奔赴北境,军中艰苦,如何避嫌?” 叶兰舟嘴角抽了抽:“这不是还没去北境么!” 黎沐笑道:“男子汉大丈夫不拘小节,兰舟虽是女子,然满腔豪情忠勇不让须眉,为何忸忸怩怩,做那小女儿之态?” 叶兰舟:“……” 总觉得有哪里不对,但又说不上来。 “那便有劳王爷了。” 黎沐心里暗自得意,脸上却一派温和,清朗如风。 天色已黑,疏星淡月,光华如水。 长长的宫道一片悄然,只有巡夜的侍卫偶然经过。 黎沐忽然轻声唤道:“兰舟。” “嗯?”叶兰舟偏头看向身侧,“王爷有何吩咐?” 黎沐笑笑,摇了摇头:“你如今可是一品夫人,本王哪里敢吩咐你?” 叶兰舟“哦”了一声,又陷入沉默,琢磨着制药之事。 黎沐问道:“兰舟,你可会骑马?” 叶兰舟挑了挑眉:“干嘛?王爷是要送我宝马?” 黎沐笑道:“战场上不会骑马可不行,你若不会,我来教你。你想要宝马,沐王府的良驹你尽管挑。” “当真?” 叶兰舟灵机一动,空间里的动物灵性大增,能力超强, 要是弄几匹好马进去养,将来逃命也比别人快些。 黎沐嗔怪地横她一眼:“我乃堂堂王爷,天潢贵胄,还能诳你不成?” “多谢王爷赏赐,我想要几匹小马驹。” “本王府上良马众多,随你挑选,你却要小马驹,却是为何?” 叶兰舟若无其事地笑笑:“养着玩玩呗。” “明日我领你去太仆寺,你自个儿挑吧。” “多谢王爷。” 出了宫,上了马车,叶兰舟闭目养神。 黎沐端坐着,单手托腮,目不转睛地瞧着叶兰舟。 在此之前,他一直以为,天下最好的女子,便是宫中那群姹紫嫣红的花儿。 只是花儿虽美,内心却无比狠毒,为了恩宠,不惜踩着别人的尸骨上位。 此等蛇蝎美人,他一向敬而远之。 不料一个年纪轻轻的寡妇,却令他大开眼界。 原来天下间竟有女子身怀绝技、心怀天下,英勇无畏,大义凛然。 她的笑容,从无半分谄媚之意。 任你达官贵人,天潢贵胄,也别想让她摧眉折腰。 叶兰舟折腾了整整一天,累得骨头都发酸了,眯着眯着竟睡着了,身子慢慢歪斜下去。 黎沐下意识抬手扶住她的肩膀,叶兰舟没醒,依然呼呼大睡。 黎沐蓦地笑了,也不去打扰她,就那么默默地托着她的肩膀,由着她打盹儿。 马车到了江府门前停下,黎沐轻声唤道:“兰舟,兰舟,醒醒。” 叶兰舟懒洋洋的不想动弹,脑袋转了转,空落落的没个支撑,这才醒了过来。 睁眼一看,黎沐正言笑晏晏地瞧着她。 她愣了愣,连忙坐直,尴尬地咧了咧嘴。 “抱歉,实在是太累了,不小心睡着了。” 黎沐一阵心疼:“你肩负重责大任,务必保重身子。 若你有个好歹,谁来护卫北征将士?” 叶兰舟呵呵干笑,撩起帘子下车。 “我到家了,多谢王爷,您慢走。” “明日一早,我来接你去太仆寺。” “有劳了。” 黎沐放下车帘,叶兰舟转身进府。 黎沐又将车帘撩起,定定地瞧着她的背影。 直到她进门许久,才轻叹了口气,放下帘子,吩咐马车回府。 身似浮云,心如飞絮,如今算是领略到个中滋味了。 第265章 爱情的力量 顾长淮悬着心等了许久,要不是放心不下几个孩子,他都想闯皇宫去探探情况了。 “兰舟,你可回来了!出什么事了?” 一看见叶兰舟,顾长淮就迫不及待地迎上去询问。 “棠贵人孕中见红,召我入宫救治。”叶兰舟轻描淡写地道,“忙了一天,累死了,我回屋睡去了。” 顾长淮怔怔地道:“哦,好。” 失落如潮水般袭来,铺天盖地,汹涌澎湃。 她如今是出入宫廷的显贵,可他却还是个寻常百姓,无官无职。 即便是从军立功,还要她从旁协助,以命相护。 她太好了,好到他竭尽全力,也难望其项背,更别说与之并肩。 顾长淮机械地走到桂花树下,坐在花坛边,怔怔地瞧着叶兰舟卧房的窗户,怅然若失。 —— 一大早,顾长淮就走到窗前,催叶兰舟起床练武。 如今府里的家丁丫鬟都知道叶兰舟要随宣武侯出征,顾长淮教她武功防身,合情合理,倒没引起闲话。 刚练完枪法,坐在花坛边缓口气,黎沐就来了。 “兰舟!” 他远远地叫了声,快步走来。 “怎么满头大汗,脸色红得很,莫不是病了?” “无妨,有劳王爷垂询。” “真没事?”黎沐不放心,狐疑地盯着她酡红的脸颊。 叶兰舟挺直腰杆子,温然笑问:“王爷这是在怀疑我的医术?” 黎沐脸上掠过一抹红霞:“本王哪敢?谁不知道你江夫人神医之名?” “王爷请稍候片刻,我去换身衣裳就来。” 叶兰舟点了点头,进屋更衣。 黎沐放眼打量四周,只见地上有不少桂花树的叶子,不像是正常落叶。 兵器架边,一个家丁打扮的年轻男子,正在监督两个半大孩子扎马步。 黎沐不由多看了一眼,暗自猜测,那年轻男子,多半就是叶兰舟要带去北境保护自己的护院。 不一会儿,叶兰舟换好衣裳过来了。 黎沐眯了眯眸子,赞道:“你穿紫色衣衫真好看。” 叶兰舟挑了挑眉,笑道:“王爷这话说的,仿佛我穿别的颜色就不好看了。” 黎沐一听急了,连忙解释:“本王不是这个意思,本王是说……” 叶兰舟打断他的话:“时候不早了,还得先去溶王府呢,王爷请吧。” 黎沐讪讪地望着她,解释的话卡在嗓子眼里,上不去下不来。 上了马车,叶兰舟又是那副倚着车厢,抱着手臂,眯着眼睛打盹的模样。 黎沐想同她说几句话,又不知该如何开口,生怕一个不当心,又惹得她不快。 到了溶王府,照例是为黎溶施针。 今日二郎没来,药是府医熬的。 叶兰舟检查过后,吩咐初八服侍黎溶熏蒸眼睛。 “兰舟有事在身,请溶王爷恕我先行告退。” 黎溶随口道:“五哥大约也有事吧。” 黎沐笑了笑:“兰舟说想要几匹马驹,我带她去太仆寺瞧瞧。” “要马驹何用?”黎溶皱了皱眉,有些不解。 “说是养着玩玩,也不是什么大事,随她去吧。” 黎溶点了点头:“去吧。” 叶兰舟行了礼,随黎沐一同离去。 黎溶忽然淡声道:“府里春上新添了两匹小马驹,待离乳后送去江府。” 初八一怔:“是。” —— 太仆寺卿一早便得了信,早已迎候多时。 沐王府的马车一来,他便带领大小官员上前行礼问安。 黎沐脸一沉,不悦道:“本王只是来瞧瞧,挑几匹好马,为何如此兴师动众?” 太仆寺卿赔着笑脸道:“王爷去岁治鼠疫立下大功,不日又将随军出征,乃是东黎擎天一柱。 您老人家驾临太仆寺,老臣理当恭迎。” “糊涂!”黎沐厉声呵斥,“本王并非奉召而来,你如此大摆阵仗,若是传出去,那帮子言官岂不是要弹劾本王有不臣之心?” 太仆寺卿顿时慌了神,扑通一声跪下,连声道:“老臣糊涂!老臣糊涂!请王爷恕罪!” 黎沐瞪他一眼,绕开他走了。 叶兰舟跟在后头,心里暗道,黎沐倒是个谨慎的,风头虽盛,却半点不肯逾越,以免落人话柄,引起非议。 第266章 忽悠小能手 黎沐让太仆寺卿该干嘛干嘛去,只留下一个相马的师傅李二随行。 黎沐表明来意,说想要几匹好些的小马驹,李二立即带领他们去马厩。 “王爷,夫人,这些小马驹都是去年春上落地的,刚满一岁半,已经离乳,正是训练的好时候。” 马厩地方很大,小马驹不下百匹,黑的白的棕的枣红的,叶兰舟看得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李师傅,我不懂马,你替我挑几匹好的吧。” 李二说道:“启禀夫人,这些小马驹都是从各大马场精挑细选而来,每一匹都是千里良驹,夫人只管紧着合眼缘的挑就是。” “兰舟你瞧,这匹通体乌黑,那边那匹浑身雪白,不见半分杂色,本王瞧着挺好,不知你是否中意?” “乌云、白雪,不错,牵出来吧。” 李二记下来,赔着笑脸问道:“夫人可还有哪匹中意的?还是要去别的马厩看看?” 叶兰舟想了想,问道:“带我去瞧瞧孕中母马吧。” 黎沐好奇地问:“兰舟,你要小马驹自个儿养着玩也就罢了,要母马做什么?” 叶兰舟张口就扯:“我听说马通人性,要自个儿一手养大的才能与主人心意相通。 我牵两匹母马回去,等下了崽,我亲手驯养,一定比旁人驯养的更合心意。” 黎沐失笑:“兰舟此言……似乎有理。” 李二一脸为难:“启禀夫人,母马都是登记在册的,除非有皇命,否则不能离开太仆寺。” “这样啊?那算了。”叶兰舟撇撇嘴,失望溢于言表。 她还想着把怀孕的母马牵到空间里去提升一下,让小马驹赢在起跑线上呢。 黎沐见状,忙劝道:“再过几个月,今年落地的小马驹便该离乳了。 回头我让人挑几匹好的给你送去,也是一样的。” “哦,谢王爷。” 黎沐见她明显情绪低落,眉头蹙了蹙,笑着岔开话题。 “听你说的有趣,本王倒也想牵一匹小马驹回去养着玩了。” 他扬手一指,问道:“兰舟,你瞧那匹枣红马可还精神?” “不错。”叶兰舟点了点头。 黎沐便让李二记下,稍后派人送去王府。 离开太仆寺,叶兰舟原打算回江府,但黎沐提出想去同宣武侯商议调军之事,力邀叶兰舟同行。 “兰舟,北征在即,这一去不知要多久才能回来,你不趁着还在京中,多去瞧瞧三郎么?” 叶兰舟想到三郎还不知情,心里挺不是滋味。 等她走后,三郎还不知道要怎样赌气呢,那孩子一向有些小心眼。 到了宣武侯府,叶兰舟先去见宣武侯,给他把脉。 “侯爷如今行动自如,只是年纪毕竟大了,气力不比当年。 北征在即,侯爷殚精竭虑,这几日怕是一直没睡好吧? 您是北征元帅,务必要保重身子。” 叶兰舟叮嘱了几句,开了几张药膳方子,为他补身。 “王爷、侯爷,二位慢聊,我瞧瞧三郎去。” 到了练武场,正见孩子们在比武。 三郎一枪将远哥儿挑飞,远哥儿重重地摔在青砖地上,好一会儿爬不起来。 叶兰舟快步跑过去,三郎已经抢先一步将远哥儿扶起来,关切地问:“你怎么样?可伤着筋骨?” 远哥儿喘了几口粗气,摇摇头说:“不碍事,小师叔,再来!” 前哥儿劝道:“哥,你歇歇吧!” “不!我要勤加练习,将来去了战场上,才能大展神威,将北燕宵小打个落花流水。” 远哥儿稚气未脱的脸上满是坚毅,昂然道:“小师叔,您不必手下留情,咱们再来!” 叶兰舟顿住脚步,瞧着远哥儿,心里沉甸甸的,不胜唏嘘。 三郎看见叶兰舟,远远地做了个揖,没上前,继续陪远哥儿练枪。 叶兰舟默默地站着看,好半天他俩才歇下来。 “娘,您来了。”三郎欢笑着跑过来。 远哥儿和前哥儿也过来请安:“见过夫人。” 叶兰舟拍拍远哥儿的肩膀,赞道:“好孩子,东黎有你这样的好儿郎,何愁不能驱除外敌,收复失地?” 远哥儿脸一红,气弱了三分:“我空长年纪,尚且不是小师叔的对手,谈何驱除外敌,收复失地?” 叶兰舟笑着安慰:“你不必妄自菲薄,只要勤加练习,用心学习兵法,来日你必定会成为一代名将,流芳百世。” “真的?”远哥儿天天被三郎按在地上摩擦,都快怀疑人生了。 叶兰舟看出这孩子的自信心大受打击,想了想,把他叫到一边。 “远哥儿,我悄悄告诉你,你小师叔之所以这么厉害,进步飞快,都是我给他用了许多灵药的缘故。” “灵药?什么灵药?” “有强筋健骨的,有补脑益智的,有增强气力的。 不然你以为,他这样小的年纪,如何能在短时间内超越你?” 叶兰舟一本正经地道,表情严肃认真。 远哥儿失声惊呼:“原来如此!我还当是我蠢笨懒怠,才会被小师叔甩在身后。” “我将药方给你,你和前哥儿每日睡前泡药浴、早晚服药补身,虽未必能追得上你小师叔,但将其他人远远甩在身后,绝对不在话下。” 远哥儿脸涨得通红,眼里满是期待与兴奋之色,连忙作揖行礼。 “谢夫人赐药!” “此药药性温和但药效强劲,见效快且不伤身,你可日日服用,不必担心。” 远哥儿猛点头:“我都听夫人的!” “待我回府配好药,差人给你送来,你与前哥儿今日便可用上。” 远哥儿当下最要紧的,就是重新建立自信,激发斗志。 少年人血气方刚,蓬勃向上,只要有足够的自信心和斗志,他们会有令人惊喜的表现。 “那你们好好练,我这就回府配药去。” 叶兰舟没去向宣武侯和黎沐打招呼,直接回江府,将药浴的配方写下来,又拿了几瓶复合维生素和钙片,让大牛送去宣武侯府,交给远哥儿。 这东西能补充营养,促进生长发育。 在古代各方面条件都不是很好的情况下,对于生长期的孩童来说,无异于灵丹妙药。 下午,叶兰舟正在空间制药,白云忽然飞进来了,叽叽喳喳地叫。 “沐王来啦!沐王来啦!” 叶兰舟连忙脱下工作服,快速收拾好东西,离开空间。 心里暗暗嘀咕,这小子是有多闲,不是跑去溶王府监工,就是来打扰她。 从卧房出来,就见黎沐在桂花树下负手而立。 颀长的身姿笼在桂花树的暗影里,不但没有半点暗色,反倒更添清朗温润之感。 叶兰舟站在廊檐下,朝着院子里扬声喊道:“王爷怎么又来了?” 第267章 本王尚未成亲 黎沐一听那个“又”字,眉眼间温和的笑意僵了僵,讪讪地笑了笑。 到底是一品夫人,身份地位非往日可比,对他连敷衍都不肯用心敷衍了。 “你说想要两匹孕中母马,我就去求了父皇,这不给你送马来了。” 叶兰舟顿时尴尬了,呵呵干笑。 “些许小事,王爷竟当真了,倒叫我不好意思了。” 人家巴巴地给她送马,她却嫌他打扰她制药,实在太不应该了。 黎沐笑笑,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半是玩笑半是认真。 “与你相关,便不是小事。” 话一出口,耳根子都红了,连忙欲盖弥彰地解释。 “你可是军心安定之所在,谁敢怠慢?” 叶兰舟哈哈大笑:“如此说来,那我可得趁此机会多提些要求,免得来日北征大胜,我派不上用场,再提要求就没人搭理了。” 黎沐郑重其事地道:“兰舟多虑了,你有何要求尽管提便是,本王必定竭尽全力为你办到。” 叶兰舟心说,这小子可真是够卖力的。 不管黎沐到底出了几分力,只要北征大胜,他便是头功。 太子犯了龙颜,黎沐风头正盛,只要北征立功,朝中风向大变,那张龙椅最终花落谁家,尚未可知。 叶兰舟不关心谁当太子谁坐龙椅,她只想趁此机会将顾长淮送上去。 最好是能一举为定国将军平反,摘掉孩子们钦犯的身份,还穆氏一族满门清白与安宁。 “兰舟,那两匹怀崽母马与两匹小马驹,都送到马厩了,你可要去瞧瞧?” 黎沐满眼期待,叶兰舟不好意思拂他好意,于是点了点头。 两匹母马都是枣红色的,精神奕奕,品相上佳。 “王爷费心了。”叶兰舟道了谢,想了想,对黎沐说,“你稍等,我去去就来。” 她回到空间,拿了一罐子自制的纯中药面膜作为回礼。 “我没什么可答谢你的,这是……” 叶兰舟想起范夫人为去疤药取名“玉容膏”一事,随口诌了个名字。 “这是玉颜霜,每日沐浴后敷一层在脸上,过一刻钟洗净,可使面部白皙红润,淡斑祛纹。” 黎沐忍俊不禁:“兰舟可真会开玩笑,本王七尺男儿,如何用得着此物?” “王爷拿回府中给王妃使用,既可博得王妃一笑,又能令佳人容颜如玉,王爷赏心悦目,岂不是两全其美?” 黎沐眉头一蹙,神色复杂地望着叶兰舟,半晌轻叹了口气。 “本王尚未成亲。” “哦?”叶兰舟有些惊讶,随即“哦——”了一声。 “是了,那日似乎听全嬷嬷说起,您的未婚妻缠绵病榻已久。” 她抬头看了看天色,接道:“此刻天色尚早,王爷带我去瞧瞧您的未婚妻,我看看可能为她治好顽疾。” 黎沐蹙着眉,抿了抿唇,淡淡地道:“贾小姐所患乃是肺痨,治不好,且会传染。 北征在即,你的安危关系重大,还是别去瞧她了。” 叶兰舟一听是肺痨,反而轻松地笑了。 “不就是肺痨么?旁人治不了,我却能治,王爷只管带我去就是。” 黎沐一怔,定定地瞧着她,半晌才道:“好吧。” 叶兰舟回屋去拿上药箱,以及治疗肺结核的相关药物。 “王爷,走吧。” 黎沐幽幽地望着她,眸中泛起些许挣扎。 半晌,他才叹了口气,强笑了笑,跟着叶兰舟上了马车。 “贾小姐在郊外别院休养,我与她尚未成婚,需谨守礼数。 咱们先去吏部尚书府,向贾尚书与贾夫人打声招呼,让贾夫人派人与咱们同去。” 叶兰舟惊奇地挑了挑眉,望着黎沐,欲言又止。 “兰舟这样瞧着本王做什么?” 黎沐被她盯得有些不自在,耳根子不禁又泛起了薄红。 叶兰舟小声嘀咕:“原来你还知道男女有别,需守礼数,那怎么不见你对我守礼数?” 她声音压得很低,但黎沐耳朵尖,一字不落地听了进去。 耳根子上那层薄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加深。 黎沐装作没听见,尴尬地别过头看向窗外。 谁还没个情不自禁的时候呢! 这个时辰,吏部尚书还在衙门办差,是贾老夫人与尚书夫人来拜见黎沐。 黎沐表明来意,说带了江夫人来给贾小姐治病,请贾夫人派人随行。 贾夫人膝下只有贾明玉一个女儿,宠爱有加。 这些年为着女儿的病,延医问药,操碎了心。 一听说神医江夫人特意过府为贾明玉治病,贾夫人屈身行礼。 “谢王爷恩典!谢江夫人!二位请随我来,我与二位同去。” 贾府另派了马车,载着贾夫人,当先领路,去往别院。 —— 贾明玉正歪在榻上看书,脸上蒙着一块白色的绸帕,时不时地咳嗽几声,掩在唇畔的帕子上沾了点点血迹。 贾夫人领着叶兰舟入内,黎沐守着礼数不肯进去。 “玉儿,沐王爷请江夫人为你瞧病来了,快来见过江夫人。” 叶兰舟忙道:“贾小姐不必起身,你且躺着。” 贾明玉面色苍白,气喘微微,一双眼睛嵌在瘦骨嶙峋的脸上,显得格外大而无神。 叶兰舟为她把脉检查,确定是肺痨无疑,便开了药。 “娘,我这病……咳咳……治不好的……咳咳……您又何必再……咳咳……再为女儿费心?” 贾夫人握着贾明玉的手,泪水涟涟,哀戚不已。 “玉儿,这位江夫人乃是御封神医,医术了得。 沐王爷特意请江夫人来为你治病,你切不可丧失信心呀!” “沐王爷……”贾明玉眼里泛起泪花,哽咽道,“是我负了沐王爷…… 沐王爷待我如此……咳咳……情深意重…… 我又岂能……无休无止地拖累他? 娘,退婚吧……咳咳…… 您同爹说……咳咳……让爹向皇上请旨退婚吧!” 叶兰舟颇为动容,年轻人啊,情情爱爱的,可真有激情。 她就不行,老了,对男女之情早就六根清净、无欲无求了。 “贾小姐说这话,可真是不将本夫人‘神医’之名看在眼里了。 只要你听我医嘱,我保你无病一身轻,明年便可恢复健康,与沐王爷完婚。” 贾明玉一怔,不敢置信地喃喃:“当真?连太医都……” “连皇上都赞许我的医术,贾小姐还不信么?”叶兰舟反问。 “不不不……咳咳……奴家不敢。” 叶兰舟拍拍她的手背,温言安慰。 “你且安心服药,明年我等着喝你与沐王爷的喜酒。” 贾明玉眼睛一眨,潸然泪下,嘴唇颤抖得厉害。 “但凭江夫人吩咐,奴家无不遵从。” 叶兰舟松了一口气,暗暗想着,黎沐帮了她不少忙,她为黎沐治好未婚妻,也算是报答他了。 第268章 自作多情 出来别院,一上马车,叶兰舟就开心地对黎沐报喜。 “贾小姐的病不碍事,我保证最多一年,她就能痊愈。 明年年底之前,你们就能完婚。” 黎沐瞧着她那笑逐颜开的脸,心里那个膈应啊! 他没好气地道:“本王是不是该夸你医术高明,不负神医之名?” 叶兰舟挺了挺腰杆子,摇头晃脑地道:“实话听多了也挺没劲的,王爷可以换个角度夸我。 唔,比如说夸我心地善良啊,知恩图报啊,急人所难啊,古道热肠啊……都可以的。” 黎沐嘴角抽了抽,胸腔里那股子怒火,倏地熄了。 对着这张脸,他实在是生不起气来,只能郁闷地丢了个白眼过去,折扇不轻不重地敲了下叶兰舟的脑门子。 “油嘴滑舌!” 叶兰舟“嘶——”了声,眉头一皱,回敬一个白眼。 “王爷,我救了您未婚妻哎! 您很快就能脱离光棍行列,老婆孩子热炕头。 您不谢我赏我也就算了,还打我! 还有没有天理了!” 黎沐瞧着她那炸毛的模样,那点子郁闷瞬间烟消云散,失声笑了。 此前她对他一向清冷淡漠,疏离客气,从来没有过这般娇嗔灵动的模样。 黎沐幽幽地瞧着叶兰舟,贪恋这份难得的例外。 叶兰舟揉着脑门,目光不禁盯上了黎沐的扇子。 扇骨漆黑,微微泛黄,瞧着像是乌沉木所制,扇面是什么样子的不清楚,没见黎沐打开过。 “王爷,能让我瞧瞧么?”叶兰舟指了指扇子。 黎沐见她目不转睛地盯着折扇,于是递了过去。 叶兰舟接过扇子,先是摸了摸扇柄,光滑细腻,光泽很好,像刷了一层油亮的清漆。 凑到鼻端轻嗅,有淡淡的香气。 叶兰舟赞道:“金丝楠木形成的乌沉木,极品啊!” 黎沐眼中掠过一抹诧异:“你认得此物?” 叶兰舟没接话,展开折扇,细细端详扇面。 正面是一副写意山水图,层层叠叠的远山,水面弥漫着淡若轻烟的薄薄雾霭,一艘小舟孤零零地漂着,船头坐着一位蓑衣钓客。 寥寥几笔,将天地之苍茫、旅人之孤寂渲染的淋漓尽致。 叶兰舟诧异地看向黎沐,看不出来嘛,一向笑如春风的沐王爷,内心戏还挺丰富。 “兰舟这样瞧着本王做什么?” 叶兰舟冲他眨了眨眼睛,意味深长地道:“王爷不必忧心,明年今日,您就不必独自放舟了。” “哦?”黎沐一头雾水。 叶兰舟笑笑,合上折扇,却没递给黎沐。 “我费劲吧啦地跑大老远来为贾小姐治病,王爷是不是该赏我些什么?” 黎沐轻哼了声,心道哪个要你多事,脸上却不动声色地问:“你想要什么赏赐?” 叶兰舟晃了晃扇子:“就它吧。” 金丝楠木所形成的的乌沉木,是极品中的极品,什么小叶紫檀、海南黄花梨,在它面前都是弟弟。 叶兰舟有些遗憾地想,可惜不能回到现代,否则将这把扇子拿去拍卖,没个大几百万想都别想。 黎沐是皇位的热门人选,万一他将来真的登上龙位,那这潜龙时期的扇子,也算是国宝了,留着传给孩子们,说不定关键时刻还能保命呢。 黎沐哪里知道叶兰舟的小九九,听她说要扇子,心头砰的一跳,耳根子又双叒叕泛起薄红。 这把扇子是他的贴身之物,相当于女子的锦帕,那可是能做定情信物的。 黎沐按捺住惊喜之情,试探道:“这扇子是本王亲笔所画,本王画工不佳,属实送不出手。 你若想要扇子,本王叫工匠再打一把好的给你,可好?” “也是这样好的木头做扇骨么?那我不要扇子了,我要……” 叶兰舟皱着眉头认真地想,有什么东西是木质的,块头大,更值钱。 黎沐个小气鬼,不舍得把扇子送给她,那她还不得趁机宰他一笔狠的。 “我要一副梳妆台!” 想了半天,还是梳妆台最好,将来可以留给幺妹做嫁妆。 黎沐心里那朵刚刚燃起的小火苗,呲溜一下熄灭了。 原来她没那个意思,她就是单纯的见财起意。 个小财迷,掉钱眼里了! 黎沐既失望,又有些哭笑不得。 “你倒会狮子大开口,金丝楠木何其珍贵,乌沉木更是世间罕见。 本王去哪里寻这样大的金丝楠乌沉木来给你打梳妆台?” “我不管,反正您说了要送我的。” 这小子天天搁她面前晃悠,没少碍事,给他出个难题折腾折腾他也好。 黎沐叹了口气,无奈地瞧着她。 “本王竟不知道,兰舟也有如此蛮横的一面。” 叶兰舟笑笑,心道,你不知道的多着呢! 祖奶奶一百零三岁高龄,足足一个世纪的积淀,又岂是你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小伙子所能看得透的? 马车回到江府时,天已经黑了。 顾长淮站在江府门口等候,眉头拧得死紧,眼神透着些许不安。 这位沐王爷三天两头往府里跑,用心甚为险恶啊! 马车停下,黎沐先下车,而后将手臂伸过来扶叶兰舟。 顾长淮脸一冷,朝身边的红桃递了个眼神。 红桃连忙上前行礼:“不敢劳烦王爷,奴婢服侍夫人下车。” 黎沐眉头微蹙,只能默默地收回手臂。 叶兰舟下车后,往后退了一步,朝黎沐折身一礼。 “天色已晚,就不请王爷进府喝茶了,您慢走。” 黎沐:“……” 他不嫌天色晚的! 叶兰舟说完,就转身进府。 黎沐眼睁睁地瞧着她的身影消失不见,心头梗了又梗。 之前她还会目送他离开之后再入府,如今却是连这片刻功夫都不愿等了。 黎沐叹口气,无奈地上了车,无精打采地吩咐回王府。 进了内院,红桃紧走几步,将药箱放回屋里。 顾长淮忍不住压低声音问道:“兰舟,他可是对你动心了?” “谁啊?”叶兰舟没反应过来,“动什么心?” 顾长淮闷声道:“沐王,他天天往咱们府里跑,可是对你图谋不轨?” 第269章 他就是图谋不轨 叶兰舟一愣,失声笑了。 “顾长淮,你想什么呢!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顾长淮梗着脖子,目光灼灼地盯着叶兰舟,“若非对你动心,人家王爷之尊,为何日日往咱们府上跑?” 叶兰舟不以为然地道:“你也说他是王爷之尊,以他的身份地位,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他会看上我一个寡妇?” 顾长淮挺讨厌叶兰舟拿寡妇说事,他根本就不在乎,更不喜欢她因此妄自菲薄。 “你年轻貌美,身怀绝技,他对你动心也是情理之中。” 顾长淮憋着一口气,声音沉闷。 叶兰舟笑了:“你也知道我身怀绝技,难道沐王就不知道了?” “此话怎讲?”顾长淮一愣,总觉得叶兰舟话里有话。 “沐王与太子的明争暗斗,你应当有所耳闻。 我有如此医术,深得皇上倚重,沐王笼络我,难道不是理所当然之事么?” “你是说……”顾长淮瞠目结舌,错愕地看着叶兰舟。 “否则你以为,沐王为何放着京城的锦衣玉食不去享受,偏要跑到北境受风霜刀剑之苦?” 顾长淮瞬间恍然大悟:“原来他是在利用你!” 叶兰舟淡淡地道:“他肯利用我,那是好事,说明我有利用的价值。 来日若是沐王得胜,凭着今日之功,兴许你们穆氏一族翻案,会顺利些。” 顾长淮一愣,深深地凝视叶兰舟。 原来她竟如此深谋远虑,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 他能感觉到一开始叶兰舟是挺反感黎沐的,可随着黎沐锲而不舍地纠缠,她的态度在逐渐软化。 原来她做这一切,都是为了穆氏一族的冤案。 “兰舟,你……”顾长淮深叹了口气,又是感动,又是惭愧。 要不是他太过无能,她根本就不需要承担这么多。 “不早了,我去歇着了。” 叶兰舟打了个哈欠,走了。 顾长淮怔怔地瞧着她的背影,忽然觉得有哪里不对。 沐王天天往府里跑,未免太过殷勤。 若是单纯拉拢能人异士,送钱送物足矣,用得着亲自出马? 不对! 他分明就是图谋不轨! 叶兰舟起身进了屋,忽然想起新入府的马还在马厩拴着,于是吩咐妞妞和赛虎,每天夜里把马匹赶进空间,早晨再赶出来。 妞妞和赛虎是牧羊犬,天性酷爱放牧,别说牧羊牧马,牧孩子都不在话下。 —— 夜里制药熬得太晚,叶兰舟睡过头了,误了晨练的时间。 顾长淮正要叫红桃去请,黎沐又来了。 不等顾长淮请安,黎沐就满脸焦急地问:“你家夫人呢?” “尚未起身。” “快叫她起来,出事了!” 顾长淮心里打了个突,忙去窗下喊话:“夫人,沐王爷来了。” 没有回应。 顾长淮又叫了两声,依然无人应答。 叶兰舟困得厉害,眼皮子都睁不动,听见声音也没动弹,充耳不闻,继续呼呼大睡。 黎沐急了,大步流星地闯进屋里,站在珠帘下朝里扬声喊。 “兰舟,快起来,出事了!” 床前隔着屏风,黎沐只能模模糊糊地瞧见床上有个鼓起来的暗影,颜色略深。 他急得一脑门子汗,想冲进去,又怕叶兰舟会怪他唐突孟浪。 黎沐急得连声喊“兰舟!兰舟!”,床上的人却半点反应都没有。 赛虎忽然冲进来,擦着黎沐的身子跑过,绕开屏风,跑到床前,用大脑袋拱叶兰舟的手臂,汪汪大叫。 示警声将叶兰舟瞬间惊醒,她蹭的一下坐起来,眼睛都没睁开,就焦急地问:“出什么事了?” 黎沐长吁一口气,连忙回道:“北燕大举进攻,边关告急!” 叶兰舟一听,立即被子一掀,衣裳一裹,一边扣扣子,趿拉着鞋子就出了卧室。 “怎么回事?你说详细点。” 云鬓蓬乱,脸泛嫣红,一副春睡未足的慵懒模样。 那春葱似的小手,还在忙乱地扣扣子。 黎沐心头不禁突突狂跳,脸涨得通红。 心头默念“非礼勿视”,可目光却不受控制地直往她身上瞟。 “快说啊,愣着干什么!” 叶兰舟拧着眉头,一边催促,一边弯腰提鞋子,没察觉到有什么异样。 从前在战部,军情紧急的时候,穿着背心裤衩,光着脚丫子去指挥战斗都是常有的事。 黎沐红着脸,支支吾吾地道:“也……也不是那么……那么急……你先把衣裳穿好。” 叶兰舟皱了皱眉,不耐烦地吐槽:“磨叽!” 扣好最后两粒盘扣,她在桌边坐下,倒了杯冷茶漱漱口。 “行了,说吧,怎么回事。” 黎沐深吸一口气,缓缓吁出,如此重复好几回,澎湃起伏的心潮总算是稍稍平静了些。 “北燕大举进攻,徐世海苦苦死守,不敌败退,洪州失守,边关告急。” “为何如此突然?难道是调兵的风声走漏了?” 北征虽然是国策,但只有朝中几位重臣知道,对外的旨意是派宣武侯前往北境戍边。 大军调动换防是军中惯例,按理说不会引起敌国骚动。 除非是有人走漏风声,北燕先下手为强,趁着大军尚未集结先发制人。 黎沐容色肃穆,语声沉沉地道:“现在还不清楚,但依本王所想,多半是有人通敌,否则北燕不会突然大举发难。” 此前北燕虽然屡屡犯边,但也只是抢掠财物,并未攻占城池。 叶兰舟心头突的一跳,不禁想到了定国老将军。 七年前,东黎与北燕一战,原本东黎势如破竹,可后来定国老将军被人出卖,在最后一战大败,伤亡惨重,以致于先前获得的优势全丢掉了,东黎反胜为败。 当年出卖定国老将军的人,与如今走漏风声的人,会不会是同一派系? 叶兰舟长吁一口气,问道:“皇上怎么说?” “昨夜二更天,八百里加急的战报传到宫中,父皇急召本王与宣武侯以及兵部、户部两位尚书、左相右相议事。 宣武侯今日午后便要出发前往北境,我特来说与你听。” 叶兰舟眉头一拧,沉默了。 原想着从各地调军,会师北境,起码也要一两个月的功夫,再加上修筑工事、囤积粮草、排兵布阵等等,正式开战少说也要到年后。 她还想着趁这段时间给黎溶治眼睛,之后再快马赶赴北境。 如今这情形,她这几天也是非走不可了。 黎溶的眼睛,只能先放放了。 第270章 溶王的心意 叶兰舟忽然沉着脸站起身,一言不发的往西厢房走去。 “兰舟,你上哪儿去?”黎沐连忙追上去问。 “叫二郎,去太医院。” 二郎最近天天在太医院待着,很晚才回来。 顾长淮心疼他,每日允许他多睡半个时辰,这会儿他还没起身。 叶兰舟径直走进卧房,站在床前,定定地看着二郎。 十一岁的孩子,满脸都是稚气。 叶兰舟轻叹口气,唤道:“二郎,起来了。” 叫了两声,二郎才揉揉眼睛,打个哈欠,醒了过来。 “娘,您来了。” “快随我去太医院。” 二郎一听,什么都没问,一骨碌爬起来,麻利地穿衣服。 短短五分钟,二郎就收拾好了,提起他的小药箱就跟着叶兰舟走。 顾长淮站在院子里,皱着眉头张望。 “夫人,出什么事了?” “边境告急,宣武侯今日便要出发,我赶着去太医院熬药。” 叶兰舟简短地交代完,便领着二郎上了马车。 顾长淮一怔,随即意识到,至多不过三五日功夫,他们也要走了。 大郎正在扎马步,一听这话,眼圈倏地红了。 他低着头,拿手背狠狠一揉眼睛,深吸一口气,忽然站起身,冲到兵器架前,抄起一杆枪,刷刷刷地舞了起来。 顾长淮默默地瞧着他,叹了口气,心里梗梗的,堵得厉害。 —— 黎沐见叶兰舟一脸凝重,连忙跟着上了马车,同去太医院。 一到太医院,叶兰舟就指挥大家伙儿炼药。 这几日,二郎都在遵照叶兰舟的吩咐,监督太医院众人做炼药前的准备工作,比如将药材切片、研磨成粉等。 叶兰舟指导大家伙儿将药粉按一定的比例做成蜜丸、水丸、冲剂等中成药,便于储存与运输。 太医院有众多学徒,这种杂活一般都是学徒来做,太医们都是有本事的人,自视甚高,向来不做这些。 太医院人手不够,叶兰舟又问黎沐借了些王府的小厮侍卫,一起帮着制药。 宣武侯年迈,病体初愈,让他不紧不慢地去边地还不打紧,可星夜赶路,他的身子骨未必吃得消。 她必须尽快做出一批应急的药来,然后立即去追赶宣武侯,以免她不在身边,他犯了病没人医治。 忙活了整整一天,大家伙儿都累得够呛。 叶兰舟让二郎回府去休息,托黎沐进宫调几十个小太监过来换班制药。 当夜,她没回府,就留在太医院指导小太监们,困得实在厉害了,就躲进空间眯一会儿。 一连四天,叶兰舟都没出过太医院,黎沐也在太医院守了整整四天,黎溶也派了初八初六带着十个府兵来帮忙。 第五天,一批蜜丸、水丸、冲剂制作完成,数量虽然远远不够大军使用,但能勉强应应急。 “宣武侯已经出发五天了,我再不追赶,怕是要赶不上了。 二郎,我走以后,你务必严密盯着他们炼药,配方要点你都记住了么?” 二郎红着眼圈,咬着嘴唇点头。 叶兰舟揉揉他的脑门,附在他耳边低声叮嘱。 “药炼好后,全部运回府里去,我会派人来取。” “嗯,孩儿记住了。” 叶兰舟朝着二郎挥手道别,坐上马车回江府。 到了江府,下来马车一看,初八初六竟然一直跟着。 “二位回王府吧,请待我向王爷告罪,待我从北境回来,会继续为王爷治眼睛的。” 初八弯腰行礼:“王爷派我二人随夫人同去,近身保护夫人。” 叶兰舟没想到黎溶会派自己最为信任的护卫随行,忙婉言推辞。 “多谢王爷厚爱,只是王爷的安全要紧,你们还是留下保护王爷吧。” 初八毕恭毕敬地道:“王爷有言,夫人一身安危,牵系万千将士,事关北征胜负,万万不可轻忽怠慢,命我二人誓死保护夫人。” 叶兰舟不禁有些动容:“那初八你随我同去,初六,你回去保护王爷。” 初六脸色顿时难看得不行:“夫人留下初八,却将我赶回去,王爷问起,您让我如何交代?” 初六老是顶嘴,挺招叶兰舟烦的,还是初八听话,对她的命令从不质疑。 “你就说我不放心王爷的安全,总要为王爷留下一个心腹。”叶兰舟摆了摆手,不容拒绝地道,“你去吧。” 初六铁青着脸,郁闷得不行。 叶兰舟不再搭理他,进屋换了身便于骑马的男装,将发髻扎成马尾。 顾长淮每天都去太医院打听情况,叶兰舟一回来,他就知道,是时候出发了。 这会儿天还没亮,孩子们还都睡着。 顾长淮将早就收拾好的行李包袱背上,提上长枪,等候叶兰舟的命令。 叶兰舟先去空间将闪电和另外四匹马牵到马厩,这几匹马都是白天在马厩,晚上进空间的,一年半以来,灵性和速度、耐力都大大增加。 之后,她去后院看了一眼还在沉睡中的四郎、五郎、幺妹,挨个亲了亲,吩咐鲁嬷嬷照顾好他们。 最后,去东厢房看了眼大郎。 大郎还睡着,叶兰舟在床前站了片刻,就悄无声息地走了。 她刚转过身,大郎就睁开了眼睛,双眼红得厉害,泪光闪闪。 他什么都知道,却什么都做不了。 深深的无力感,笼罩在稚嫩的心头,压得他几乎透不过气来。 叶兰舟走到院子里,就见鲁嬷嬷正在往大牛肩头系包袱。 “大牛,你要保护好夫人,千万不能让夫人有任何闪失,记住了没?” “记住了!” 鲁嬷嬷叹口气,拍拍大牛的肩膀,背过身去抹了抹眼睛。 顾长淮默默地瞧着鲁嬷嬷与大牛母子分别的一幕,忽然深吸一口气,沉沉地道:“我去牵马。” 他转过身,大步流星地朝马厩走去,生怕再慢一点,热泪会失控地冲破眼眶。 叶兰舟吩咐道:“大牛,你也去牵马。” 大牛连忙跟着去马厩,叶兰舟对鲁嬷嬷说:“嬷嬷,孩子们就交给你了,至于大牛,你放心,我会把他好好的带回来。” 鲁嬷嬷泪水涟涟,深深地喘了口气,咬着嘴唇用力点头。 叶兰舟带着顾长淮和大牛走出府门,赫然发现,初八、初六都不在,黎沐也没跟来。 叶兰舟心里暗道,他们不在更好,人少方便。 三人上了马,趁着天不亮路上没人,朝着北城门疾驰而去。 刚拐过街角,大郎就泪流满面地跑出门口,遥遥望着街角。 鲁嬷嬷心疼不已:“大郎,别哭了。” 大郎一向坚强,可叶兰舟一走,他顿时没了主心骨。 恐慌如潮水般铺天盖地而来,将他瞬间灭顶。 他失控地扑进鲁嬷嬷怀里,“哇”的一声嚎啕大哭。 “嬷嬷……嬷嬷……我娘她……她走了……” 鲁嬷嬷叹了口长气,安慰道:“夫人她会平安回来的,一定会的。” 她的老父亲和儿子都上了战场,她又何尝不难受? 可有些事,再怎么难受,都是必须要去做的。 第271章 这孩子的伤挺难为情的 到了城门口,却见初八背着包袱,腰间悬着一把剑,正牵着马等候。 黎沐一身劲装,带着四个身材魁梧的彪形大汉,骑在马背上张望。 看见叶兰舟,黎沐立即一提缰绳迎了过来:“兰舟!你来了!”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递了过去:“刚出锅的包子,你快吃。” 叶兰舟从太医院出来就回府,整装出发,中间连口水都没顾得上喝。 她也不推辞,拿出两个包子,其他的分给顾长淮和大牛:“快吃,吃完就走。” 黎沐见状,心里狠狠一拧。 他也是饿了整整一晚的,可没想到,她却连问都没问一声,就把包子分给了自家两个下人。 包子啃完,城门刚开,叶兰舟一马当先,疾驰而出。 闪电是最先进入空间的,那会儿叶兰舟还在叶家村住着,为了防止闪电被偷,它大部分时间都是待在空间里的,因此它的速度最快、耐力最好。 刚开始,差距还不大明显,半个时辰后,慢慢的,黎沐就察觉出不对劲了。 他和四个护卫的马是太仆寺精心挑选的,可半个时辰的疾驰下来,这几匹马的速度都慢了下来,喘气声粗重,叶兰舟、顾长淮和大牛的马却半点都没减速,好像压根不觉得累似的。 “兰舟!兰舟!”黎沐大声喊道,“找个地方歇歇吧,这样跑下去,人受得了,马也受不了啊!” 叶兰舟回头一看,初八和黎沐的四个护卫已经看不见人影了。 黎沐一直在甩鞭子,他的马是竭尽全力才勉强能跟上。 叶兰舟连忙一提缰绳,“吁——”的一声,放马缓行。 黎沐疑惑地问:“兰舟,你这马看起来品相远不及我的马,为何脚程如此之快、耐力如此之强?” 别说黎沐,就连顾长淮也很是不解。 大牛傻乎乎的,没察觉到什么不对劲,一脸骄傲地道:“我养得好!我天天给它们喂好多好多草料!” 叶兰舟笑笑,含糊地敷衍:“对对对,大牛是养马高手。” 黎沐一脸怀疑,顾长淮虽然不信,可他在江府生活一年半,硬是没看出什么异样。 之后一路缓行,到了一个小镇,一行人随意找了家小饭庄,填饱肚子,又打包了些干粮肉脯,将水壶灌满,继续出发。 “边关告急,宣武侯定然是连番换马,星夜赶路。咱们不能耽搁太久,必须尽快追上他们,否则我担心宣武侯的身子骨吃不消。” 叶兰舟忧心忡忡,要不是这几个拖后腿的,她一人一马,全速前进,两三天就能追上宣武侯。 黎沐也急,可即便人能够不休息,马也不能一直跑下去,否则不出一天便会脱力而亡。 黎沐提议:“我们走官道,每到一处驿站便换马前行,争取尽快赶上他们。” 叶兰舟看了眼黎沐的马,确实是好马,真要是丢在驿站,还怪可惜的。 算了,偷偷弄进空间去,以备不时之需。 驿站每三十里一处,驿马可全力奔跑到下一处驿站,换马继续全力奔跑。 五天后,一行九人追上宣武侯彭连英。 彭连英只带着一支二百人的卫队,都是跟随他多年的亲兵。 彭连英年纪老迈,长途骑马身子骨受不住。 他是坐的马车,四匹好马拉车,车上只坐他一人,速度很快,不输于骑马赶路。 远哥儿头一次离开京城就是上战场,这几天的跋涉下来,他可谓是吃尽了苦头,筋疲力尽,腿侧的皮都磨掉了,血肉模糊,钻心的疼。 但彭连英不许他坐马车,他只能硬忍着,疼得满眼泪水,嘴唇都咬烂了。 叶兰舟一来就给彭连英检查身体,确定没什么大碍,才允许他继续赶路。 远哥儿把叶兰舟请到一边,别别扭扭的半天说不出话来。 “怎么了,远哥儿?有话就说。” 远哥儿好一阵子支支吾吾,才羞答答地道:“夫人,我想跟您求一些止血生肌的灵药。” “你受伤了?伤在哪儿?快让我瞧瞧。” 远哥儿的脸刷的一下红透了,跟有人在他脸上放了把火似的,火烧火燎的。 “没、没受伤,就是……就是骑马时间久了……有点……” 叶兰舟这才反应过来,这孩子的伤有点难为情。 她立即伸手进腰间的小包里掏了掏,掏出来一小罐消炎止血止疼的药膏:“拿去涂在伤口上,别碰水,两三日就能好。” “谢夫人!”远哥儿欢喜起来,拿着药膏趔趔趄趄地跑了。 叶兰舟瞧着他的背影,心口梗梗的疼。 远哥儿才比大郎大两三岁,还是个孩子,却要亲身经历残酷的战争。 叶兰舟将药膏给顾长淮、大牛、初八每人一罐,看看黎沐,一阵气闷。 原本想着临行前给他来点药,让他上吐下泻离不了床,没办法随军出发。 现在事态紧急,她忙得跟陀螺似的,吃饭喝水的时间都是硬挤出来的,竟将这茬给忘了。 不过就赶路的表现来看,黎沐还算是差强人意,并非娇生惯养的纨绔子弟。 来都来了,她也只能竭尽全力照顾好他了。 “喏,这药是止血消炎的,要是哪里有了伤口,抹上很快就不疼了。” 黎沐见叶兰舟给大家发药,却不给他,心里正失落着。 见她递药过来,他顿时欢喜起来,两手接过,在掌心里攥得紧紧的。 “好,我记住了。” 叶兰舟幽幽地望着黎沐,叹了口气,心里沉甸甸的。 臭小子,瞎凑什么热闹呀! 她忍不住叮嘱:“到了前线,你一定要跟紧我,别乱跑,仔细伤着。” 黎沐心头突地一跳,热潮激荡。 这是她头一次没叫“王爷”,而是用“你”来称呼他。 第272章 八百里加急 宣武侯的队伍,每天只在子时、丑时、寅时原地休息,卯时初便要继续赶路。 他们没有替换的马匹,不能纵马疾驰,只能不停地缓速前行。 夜间休息时,彭连英将马车让了出来,让叶兰舟进车里休息。 “元帅,您是三军统帅,如何能让您露宿,我却占着您的马车?”叶兰舟连连推辞。 “你是女子,不便与男子共同宿营,你去车里睡。” 叶兰舟一想也是,她如果与大家一共宿营,人多眼杂,很多事情都不方便。 若是进了马车,帘子一拉,就可以进入空间继续制备药物,于是便不再推辞。 每日十二个时辰,要花去大约八个时辰赶路,由于不需要作战,沿途可以在城镇补充干粮草料,行军速度大大增加,一昼夜大约能走一百五十里。 从京城到北境驻军之地,有三千余里,全速前进,且天晴无雨,没有山川大河,无需绕路的情况下,需要二十多天。 如今才刚刚走了十天,而前线战事吃紧,徐世海节节败退,不停地向朝廷上书,请求增援。 彭连英收到的八百里加急战报是三天前的,说是云州沦陷,徐世海率残部退守沧州。 彭连英急得两眼通红,双手颤抖,不停地催促快走。 可马匹已经长途行走多天,根本快不起来。 手下老将方达无奈长叹:“元帅,不能再快了! 否则马累死了,咱们如何去前线?” 彭连英抚掌大叹:“这般慢吞吞的,即便到了前线又能如何? 北燕都打到家门口了! 再耽误下去,不知还要沦陷多少座城池!” 叶兰舟前世从军数十年,军情如此紧急,她也坐不住了。 她沉思片刻,皱着眉头道:“元帅,我有一计,三四日便能抵达北境,只是太过冒险……” “快说!快说!”彭连英一听叶兰舟有主意,连声催促。 空间里共有五匹良驹,全速赶路,一昼夜五百里不在话下。 只是如此一来,就要撇下大部队独自行动,危险性大大增加。 万一北燕有细作混进来,埋伏在必经之路搞突然袭击,他们没有护卫随行保护,搞不好就要凉凉。 “我的马脚程快,侯爷换上我的马,咱们全速赶路,可大大缩短时间。” 彭连英对于叶兰舟的马有多快,并没有概念,愁眉不展地道:“马脚程再快,三四日也不可能跑一两千里。兰舟,此法不可行。” “可不可行,总要试过才知道。” 夜间宿营时,马匹全都汇集在一处,由专人看管。 叶兰舟走到没人处,从空间里牵出另外两匹马,换到彭连英的车上。 “顾长淮,大牛,咱们与侯爷先走,前方吃紧,不能再耽搁了。” 顾长淮和大牛一听,立即去将自己的马牵来。 彭连英见叶兰舟来真的,眉头拧得死紧:“兰舟,就咱们四人么? 沐王爷不同咱们一起,那可不行。” 他所带的二百亲兵都是精锐心腹,要是将他们撇下,万一有个什么闪失,两头失去联系,后果不堪设想。 尤其,这中间还有最受皇上宠爱的黎沐。 叶兰舟只能去叫初八和黎沐等人。 原想着,就他们四人出发,两匹马拉车,跑上半天就将马放回空间休息两个时辰,如此人和马都能保持在最佳状态,三四天足够赶到北境。 可是带上初八和黎沐,就只能走官道,换驿马,白天赶路,晚上留出时间给他们休息,速度还要再打个折扣。 连日赶路,黎沐累得够呛,几乎是一躺下就睡着了。 叶兰舟去叫他时,他正咕咕哝哝地说着梦话。 “王爷,王爷,起来了。” 叶兰舟叫了两声,黎沐没反应。 她只能蹲下身子,推他的肩膀。 推了好几下,黎沐才睁开眼睛,疲惫不堪地眨了几下,勉强提起精神。 “兰舟,你来了,有事么?” “云州失守,咱们又要全速赶路了。” 黎沐一个激灵,睡意烟消云散,一骨碌爬起来,将护卫们都叫醒。 彭连英已经叮嘱过方达,让他率领亲兵卫队继续赶路,尽快到前线与他汇合。 远哥儿得知彭连英要单独出发,央求他带自己一同去。 彭连英嫌他累赘不肯带,叶兰舟却心疼得很,硬是把他给塞进马车,一并带走。 人手到齐,立即上马狂奔,片刻也不耽搁。 黎沐坐在马上,摇摇晃晃,一副随时要倒下的样子。 但他仍旧勉力抓紧缰绳,快马加鞭,不让自己掉队。 叶兰舟心知肚明,大家伙儿都已经是强弩之末,全仗一口气撑着。 这会儿要是遇到埋伏,必然全军覆没。 到了下一处驿站,她让黎沐去弄了一辆马车,用驿马拉着,她和黎沐上车休息。 每站换马,每三站换人上车休息,全速前进,昼夜不停。 四天后,到达北境战场。 而此时,沧州失守,徐世海负伤,带领部下退守灵州。 北燕大军压境,朝廷的援兵迟迟不到,守军节节败退,将军负伤。 军中士气低迷,人人愁眉不展。 彭连英的到来,令将士们松了一口气。 定国老将军穆忠被斩之后,彭连英就成了东黎唯一能担任三军统帅之人,可谓是擎天一柱。 徐世海的副将张虎率领大大小小的参将、偏将等军官,以及灵州的大小官员,一起来迎接彭连英,簇拥着他往知州府去。 一路走,一路说着战事情形。 彭连英虽然着急上火,但还是耐着性子说:“张副将,先不急着说这些,快带本帅去瞧瞧徐将军。” 张虎还当彭连英是要按军规惩治徐世海,连忙跪地求情。 “徐将军守城不力,接连失去三座城池,论军法当重则。 可敌强我弱,援军迟迟不到,我军已是拼尽全力,奈何实力悬殊,屡战屡败,还望元帅明察。 且徐将军身受重伤,眼下又是用人之际,还请元帅准他戴罪立功。” 一干跟随徐世海多年的部下,纷纷跪地,齐声求情。 “请元帅准徐将军戴罪立功。” 第273章 千钧一发 彭连英扶起张虎,眼含热泪地道:“众位将军快快请起! 本帅此次前来,带来了神医江夫人。 江夫人医术高明,只要徐将军还有一口气在,江夫人定能将他医好。” 大家这才注意到,彭连英的身边站着一位年纪不过十六七岁、面容清秀姣好,柔婉似女子的少年。 叶兰舟上前一步,朝各位将军抱拳行礼。 “军中以女子身份行事多有不便,往后各位将军叫我叶军医即可。” 北境接到的旨意,是派彭连英前来换防,没料到他还带着一位女军医。 彭连英当众宣读皇上的密旨,说明此次会与北燕决一死战,让大家伙儿积极备战。 “元帅用兵如神,有您统领,咱们又有何惧?” “各位将军慢聊,我先去瞧瞧徐将军。” 张虎连忙引路,彭连英、黎沐与叶兰舟一道,前往徐世海养伤的房间。 之前徐世海一直是住在中军大帐指挥作战,但如今战事失利,越打伤亡越是惨重,徐世海无奈,只能紧闭城门,死守不战。 张虎推开门,快步入内禀报。 “将军,彭元帅到了!灵州有救了!” 徐世海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是盼到了彭连英,激动得两眼发红。 “快,快扶我起来,我要去向元帅请罪!” 彭连英正走到门口,边朝里走边朗声道:“徐将军莫要动身,快让军医给你瞧瞧。” 徐世海一听,彭连英不但不怪罪他,反而亲自带着军医来给他治伤,热泪瞬间汹涌而下。 他正要下地行礼跪拜,彭连英已经走到床前,一把按住他。 “兰舟,你快来!” 叶兰舟紧步上前,掀开被子查看徐世海的伤。 他上身赤着,缠着层层叠叠的绷带,绷带上血迹斑斑,干涸成铁锈色。 叶兰舟抬手一摸他额头,触手滚烫,便脸色凝重地拿出匕首,把绷带割开。 “大牛,过来帮忙。” 送往宣武侯府的药,基本上都是大牛熬的。 这孩子虽然脑子笨了点,但心眼实诚得很,叫他做什么,他就会一丝不苟地完成,从不耍半点滑头。 大牛连忙挤到床前:“夫人,怎么做?” “把徐将军扶起来,绷带去掉,伤口洗净,重新上药包扎。” 大牛立即动手,绷带一解开,只见伤口已经腐烂化脓,散发出阵阵恶臭。 大牛皱了皱眉头,鼻子耸了耸,手上却半分也不耽搁,用洁净的布沾了温水,把伤口的残药、脓液全部洗干净。 徐世海疼得满头冷汗,但如今药量有限,麻醉药只能紧着重伤患用,叶兰舟就没拿出来。 初步清洗伤口之后,叶兰舟接手二次处理,将伤口的腐肉清理干净,消毒,上药,包扎,然后给徐世海口服消炎药和退烧药。 忙完之后,叶兰舟又说:“张将军,请你派一个人给我,带我去看看其他受伤的将士们。” 原本大家对女子进军营颇有微词,但叶兰舟一来就给徐世海治伤,并且主动提出给其他将士们治伤,连口水都没顾得上喝,倒叫大家挺敬佩的。 “赵飞,你带军医过去。” 叶兰舟朝宣武侯点了点头,带着大牛、顾长淮、初八就走。 “本王也去!”黎沐连忙跟上。 彭连英拦住他:“王爷请留步,请随本帅到厅中商议军情。” 黎沐望着叶兰舟的背影,无声地叹了口气:“走吧。” 到了正厅,彭连英坐在主位上。 黎沐虽然是王爷,但军中以元帅为最高权威,黎沐便坐在彭连英右手边第一个位置,其余将领按军阶品级依次而坐。 张虎讲述这些天来的战斗经过,以及如今灵州城的情形。 从北燕发动袭击开始,至今不过短短二十多天,连克三城。 由于援军迟迟未到,徐世海的部队打一场仗,折损一部分兵力,几场仗打下来,人手折损过半,以至于一败再败,想反败为胜,已经是不可能的了。 彭连英叹了口长气,愁眉紧蹙,忧心忡忡。 “援军不到,仅凭着剩余残部,莫说反败为胜,守住灵州城都是千难万难。” “北境苦寒,灵城一向穷困潦倒,粮草供给跟不上。 元帅,若是不能打一场胜仗激励士气,只怕……”张虎说到一半就没了声。 满堂死寂,落针可闻。 黎沐忽然问道:“朝廷早就颁发调令,令西北、东北驻军驰援,为何援军迟迟不到?” 参将赵勇摇头叹气:“北境风沙猛烈,气候干旱,地势复杂。 大军行动缓慢,粮草辎重押运不易。 西北援军的先头部队遭到埋伏,几乎全军覆没。 东北援军需要翻山渡河,驰援谈何容易!” 黎沐皱眉思索半晌,问道:“咱们的粮草,还能坚持几日?” “徐将军已经下令每日缩减二成口粮,或可坚持半个月。 这半个月间,若是有援军来到,灵州尚且有救。 若是援军到不了,只怕灵州……”参将李泰连连摇头,扼腕叹息。 彭连英脸色凝重,沉默不语。 大家伙儿都眼巴巴地瞧着他,将希望全都寄托在彭连英身上。 远哥儿是头一次上战场,一来就碰到如此难题,一张小脸沉寒如北境的风沙。 他们是趁夜进城的,商议许久,天色渐渐亮了。 知州王文清命人整治了一桌宴席,为彭连英和黎沐接风洗尘。 瞧着天色大亮,他便亲自去请。 大家都是忧心忡忡,哪有心情吃什么宴席。 彭连英看了眼黎沐,说道:“王爷,您与军医去用膳吧,之后好好睡一觉。 只怕再往后,想睡个踏实觉都难了。” 黎沐心里沉甸甸的,想到叶兰舟,他到底应了一声。 她一个瘦瘦弱弱的年轻女子,跟着一帮子五大三粗的汉子们,奔驰三千余里地,喝凉水,啃冷馒头,也该好好吃一顿,睡一觉了。 伤兵在城郊营帐休养,骑马过去,要小半个时辰。 黎沐到时,叶兰舟正在忙碌着给伤兵换药。 如今是十月间,北境严寒不啻于京中冬日。 叶兰舟外袍都没穿,只穿着薄薄的夹袄,依然满头大汗,额前鬓角的碎发结成细细的绺,弯弯曲曲地贴在脸上。 她身上沾满血迹,脸上也有点点血痕。 置身于哀嚎连连的伤兵之中,她虽然显得有些狼狈,却莫名的给人一种从容不迫、胸有成竹之感。 好像只要有她在,再多的鲜血、再重的伤势都不是事儿。 黎沐一向是个爱干净的,可见此情景,他不假思索地脱掉外袍,加入到治伤行列。 叶兰舟看了一眼,朝黎沐点了点头,没说话。 黎沐微微一笑,利索地打下手,解绷带、清创、上药、缠绷带。 第274章 她很不对劲 一直忙到天将晌午,才将这座营帐的伤兵处理完毕。 叶兰舟直起腰,反手攥拳捶了几下。 “王爷,您怎么来了?” “累坏了吧,本王来接你回去用膳休息。” 叶兰舟摇了摇头,回道:“伤兵太多,我这儿走不开,就对付着吃两口好了。” 黎沐心疼不已:“兰舟,你一人身系全体将士们的安危,更是元帅能顺利作战的保障。 你若是累垮了,可叫三军如何是好?叫东黎如何是好?” 叶兰舟失笑:“王爷这话说的,好像此战胜负,全都系在我一人身上似的。” “那可不!”黎沐半分没觉得自己夸张了,振振有词地道,“快随本王回去用膳休息,等你养足精神再来为他们治伤。” 叶兰舟不为所动:“我随军为的就是治伤救人,哪有让伤患干等着,我跑回去吃喝睡觉的道理?” 黎沐还要再说什么,叶兰舟摆了摆手,制止了。 “王爷,您快回去吧,我这儿忙着呢,没工夫招待您。” 黎沐:“……” 他也可以帮忙的哎,她竟然赶他走! 叶兰舟抬步往下一座营帐走去,大牛和初八袖子挽得高高的,亦步亦趋地跟着她。 顾长淮快步跑来,手里拎着一个竹编提篮。 “快来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吧。” 他打开提篮,里头是几个尚有余温的馒头。 叶兰舟拿了三个馒头,递给大牛和初八各一个:“快吃,吃完继续。” 她席地而坐,大口大口地啃着馒头。 大牛和顾长淮、初八也坐下,一言不发,狼吞虎咽。 黎沐怔怔地瞧着,心里颇不是滋味。 好半晌,他才转身快步离去。 啃了俩馒头,喝了半碗水,叶兰舟带领三人走进营帐,继续救治伤兵。 部分兵士伤势很重,伤口发炎溃烂,需要清除腐肉之后重新缝合。 有些骨折的需要复位、固定,缺胳膊断腿的、截肢的…… 大牛倒还好些,这孩子老实,没那么多复杂心思。 顾长淮却是越看越心惊,不停地用探究的目光打量叶兰舟。 他身为男子,见到这么多伤势沉重的病患,鲜血淋漓、残肢断臂,都不禁头皮发麻,直起鸡皮疙瘩。 可是叶兰舟亲手将伤者坏死发黑的肢体截断,挖掉化脓伤口的腐肉,被喷得满身满脸都是血,却依然云淡风轻,镇定自若,仿佛早就司空见惯,浑然不惧。 即便她是大夫,可这一年多来,她也不过是为深宅妇人治病居多,哪里见过如此惨烈的场面? 叶兰舟专心致志地为兵士治伤,完全没发现顾长淮的异样。 个把时辰后,叶兰舟正在为一名刀伤发炎的伤兵缝合伤口,黎沐来了。 他提着一个木质食盒,大步跑到叶兰舟面前,气喘吁吁地道:“兰舟,快来用膳。” 叶兰舟抬头看去,只见黎沐额头上满是亮晶晶的汗珠,脸颊红扑扑的,显然是刚出过一番大力气。 “你怎么又来了?”叶兰舟皱了皱眉,脱口道“你去跟他们商议军情啊,来伤兵营做什么?” 黎沐心口一梗,喃喃地道:“我……本王来给你送饭。” 他低垂着头,无措得像个孩子。 天潢贵胄与生俱来的骄傲,在这血腥气浓重刺鼻、哀嚎声不绝于耳的空间里,顷刻间消散于无形。 这些人都是为了东黎的江山在流血牺牲。 黎沐心里涌起一阵说不出来的难受,谈不上自责,就是挺沉重,挺不好受的。 叶兰舟随口道:“放那儿吧,我忙完再吃。” 黎沐幽幽地望着她,她正盘腿坐在地上,捏着一根弯弯的针,用细细的线给伤患缝合伤口,眼睛眨也不眨,神态严肃认真。 黎沐叹了口气,默默地走了。 —— 知州府,正厅内,彭连英等人正在商讨军情。 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好商量的,剩这些残兵败将,如果出战,无异于自寻死路。 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紧闭城门,死守灵州,等待援军。 彭连英叹了口气,无奈地道:“传令下去,自明日起,再缩减一成口粮。” 西北军的先头部队遭到埋伏,几乎全军覆没,如今第二批部队绕路驰援,距离灵州不足百里。 东北军已经渡过沧灵河,最多五天便能赶到。 灵州能不能守住,就看这五天了。 “元帅,不能再缩减口粮了!将士们吃不饱肚子,如何有力气作战?”张虎急得额头脖颈青筋毕露。 彭连英长声叹息:“本帅也不想让将士们饿肚子,可援兵迟迟未至,粮草日益减少。 若不缩减口粮,灵州如何撑得到援兵来到?” 大伙儿都不说话了。 黎沐刚好在此时走进来,见大家都面色沉重,长吁短叹,心头不觉一颤。 原本以为,有彭连英坐镇北境,统帅三军,一定能快速反败为胜。 不料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个烂摊子一时半会根本就收拾不起来。 这时,远哥儿忽然脆生生地开口。 “元帅,西北军和东北军的援兵距离灵州城只余四五日路程,为防援军遇袭折损,孩儿愿前往接应。” 彭连英丢给他一个白眼,冷冷地道:“黄口小儿,不知天高地厚! 你既不熟知地形,又不懂用兵之道,去送死吗?” 远哥儿年少气盛,被彭连英当众呵斥,脸瞬间涨得通红,梗着脖子,不服气又不敢吭声。 黎沐眉头蹙了蹙,沉思片刻,道:“本王以为,远哥儿的提议倒是很中肯。 为确保援军能顺利抵达灵州城,是该派人接应。” 彭连英无奈地道:“如今灵州遭困,兵力薄弱,负隅顽抗已是千难万难。 若是再分出兵力去接应东西两路援军,灵州便成了一座空城。 此时若是北燕发起进攻,灵州危在旦夕! 一旦灵州沦陷,东西两路援军便是送到嘴边给敌军吃的肥肉!” 黎沐哑口无言。 远哥儿不服气地道:“那依元帅之意,咱们便死守灵州,坐以待毙么?” 彭连英瞪他一眼,怒道:“你懂什么? 你去城郊跟着军医治伤救人吧,好歹还能派上点用场!” 远哥儿脸红得几欲滴血,死死地咬着嘴唇,屈辱感逼得他眼眶通红。 “还不滚!”彭连英大喝一声,虎目圆瞪,暴跳如雷。 远哥儿忍着泪,夺门而出。 黎沐叹了口长气,想说既然如今避而不战,坐以待毙,那他索性也去伤兵营帮忙好了。 “大家都散了吧。” 大家伙儿都没想到,彭连英来了跟没来一个样儿,纷纷失望地摇着头走了。 彭连英忽然道:“张虎、赵勇、李泰,你们三个留下。” 黎沐也是心灰意冷,正要走,彭连英忽然叫住他。 “王爷请留步。” 黎沐顿住脚步:“元帅有何吩咐?” 第275章 这俩人该不会有猫腻吧 彭连英走到八仙桌边,桌子上摊着一副北境舆图,上面标注着山川河流、城池所在。 “张虎,你带领一千人马,从此处绕过去,与西北援军汇合。 赵勇,你带一千人马,走这条路,去接应东北军。” 黎沐心头突地一跳,原来刚才彭连英是故作萎靡不振,用以迷惑北燕敌军。 “李泰,你带五百人,去临近的均州筹粮,让北燕知道咱们粮草不济,已经快撑不住了。” 李泰忧心忡忡:“元帅,末将有一事不解。 若是北燕知道灵州城粮草不济,兵力空虚,发起进攻,灵州万难守住。” 彭连英抬了抬手,道:“北境地势复杂,天气多变,若无人接应,只怕援军未必能顺利抵达灵州。 若是援军遇伏折损,灵州便彻底没希望了。 北燕的统帅燕雄是我的老对手,他对我颇有几分忌惮。 依我所料,他不会全力攻打灵州城,定然是采取围困之策,等着咱们弹尽粮绝,好不战而胜。” 张虎“噢”的一拍脑门,恍然大悟:“如此说来,北燕必定会再次派人袭击援军,切断灵州的最后生机。 眼下灵州并不危险,真正危险的是援军!” 彭连英点了点头,投去一个赞许的眼神。 “北燕分兵前去围剿两路援军,营防必定空虚。 本帅亲自领兵攻打北燕大营,全力一战,不求得胜,只求能令北燕回军护营,顾不上两路援军。 只要援军一到,灵州兵力大增、粮草供给跟上,灵州便有救了!” 黎沐提出疑问:“元帅方才言道,燕雄是你的老对手,那你们彼此必然互相了解。 元帅的战术,若是被燕雄猜到,他不将重点放在围剿援军,而是布下天罗地网,等元帅送上门去,那灵州可就彻底没救了。” 彭连英捋着胡须笑道:“燕雄此人乃是北燕第一悍将,刚愎自用,狂妄自大。 而我已是垂暮之年,行将就木,黄土埋到下巴的棺材瓤子。 此前我在病床上躺了将近两年,已是废人一个,如今病愈,精气神大不如前。 燕雄不会在此时与我交战,徒增伤亡,他更有可能会去攻打援军,使我孤立无援,困死在灵州。” 黎沐还是觉得如此行事太过冒险,但眼下又没更好的办法,只能依彭连英的计策行事。 当晚,张虎和赵勇率领两支千人小队,分别去接应西北、东北两路援军。 次日一早,李泰带领五百兵士出发筹粮。 城中肯定有北燕混进来的细作,具体的作战指挥他们未必能打探得到,但大的动静还是很容易打听到的。 —— 远哥儿被一通呵斥,一路纵马疾驰,直奔伤兵营。 跑了一路,胸口堵着的那口气总算是顺下去了些。 叶兰舟见他怒气冲冲地过来,问他话,他也不肯回答,只说是元帅派他来帮忙。 叶兰舟原本就觉得远哥儿太小,让他去前线打仗太危险。 既然彭连英派他来后方帮忙,远离危险,那再好不过了。 一直忙到天色黑透,叶兰舟才歇下手来,招呼大家伙儿吃饭。 饭菜是黎沐上午送过来的,早就冷透了,但总比啃干巴巴的馒头要好些。 刚吃完,黎沐又来送饭了。 叶兰舟嘴角抽了抽,有些小郁闷。 早知道他会来送饭,就再忍一会儿了,好歹能吃口热乎的。 这大冷的天,吃一肚子冷饭冷菜,胃里还怪不好受的。 “顾长淮,大牛,初八,你们把饭菜分给受伤的兄弟们吧。” 黎沐一怔:“兰舟,你……” “我们都吃过了。”叶兰舟指了指角落里的空提篮,“谢王爷照应,只是来回路远,明日不必再奔波折腾了。” 黎沐忙道:“那怎么行!你们要为上千将士治伤,体力消耗巨大,若是连饭都吃不上,身子怎么支撑得住?” 不等叶兰舟开口,他就不由分说地道:“这一点你必须听本王的!” 叶兰舟揉揉隐隐作痛的胃部,点了点头:“那好吧,有劳王爷费心了。” “兰舟,你莫再同本王如此客气。”黎沐皱了皱眉,顿了顿,又道,“如今非常之时,大家不必谨守尊卑礼数,便宜行事吧。” 叶兰舟点了点头,没应声,袖子一挽,又要去下一座营帐。 黎沐一把拉住她的手臂,皱着眉头一脸严肃地阻止。 “不许去!你必须随本王回去休息!” 赶了半个多月的路,一下马就赶来救治伤员,整整一天只啃了几个冷馒头,吃了些冷饭冷菜,不眠不休,铁打的身子骨也受不住。 叶兰舟忙到现在几乎没停过,如今这身子骨到底比不得从前,已然精疲力尽,全凭一口气硬撑着。 顾长淮也满脸疲惫地劝道:“兰舟,王爷说得对,再不休息,你会累垮的。” 初八劝道:“夫人,去睡一觉吧。” 大牛也连连点头附和。 顾长淮又道:“兰舟,你总要去瞧瞧元帅吧!舟车劳顿,急火攻心,他老人家本就是大病初愈,此刻正是需要你的时候。” 叶兰舟叹了口气,捡起外袍披上:“走吧。” 黎沐侧眸望向顾长淮,眉心蹙起褶痕,眼里划过一抹疑惑。 这护卫竟敢叫主人的名字,何止是大胆,已经是大不敬了。 可一个叫得自然,一个应得干脆,似乎有种奇怪的默契,由来已久。 黎沐的目光在顾长淮身上打了好几个转,内心嗡的一声敲起警钟。 一个是年轻英俊的护卫,武功高强,忠心保护,千里随行。 一个是年少寡居的夫人,容色秀美,心地善良,医术高明。 这俩人……该不会有什么猫腻吧? 第276章 黎沐起疑心了 回到知州府,黎沐立即吩咐下去,煮一锅热汤面,给叶兰舟他们几个当夜宵。 大冷的天,又吃了冷饭冷菜,骑马从城郊赶回来,人都快冻成冰坨子了。 这时候来一碗热汤面,再舒服不过了。 “兰舟,你的卧房在这边,本王带你去。” 叶兰舟疲惫不堪,懒得多说话,便跟着黎沐走。 徐世海在东跨院养伤,正房让给了彭连英,几位高级将领随他同住,既方便商议战事,又能近身保护。 黎沐领着叶兰舟进入西跨院,指着居中的一间屋子说:“边地不比京城,条件艰苦,委屈你了,将就着点吧。” 叶兰舟不以为意地笑笑:“有屋子住,有床睡,已经很好了。” 黎沐又道:“本王就住在你右边,有事随时叫我。” 叶兰舟点点头,也不去计较什么男女有别,避嫌不避嫌的。 “顾长淮和大牛是我家护院,请王爷安排他们跟着我住。” 黎沐皱了皱眉头,“嗯”了一声,有些不情愿。 想到顾长淮,他就跟嗓子眼里卡了根鱼刺似的,膈应得慌。 “本王已经叫人备好热水,你先去沐浴暖暖身子吧。” “不必了,北境苦寒,我身子弱,万一伤风就麻烦了。 热水就留给远哥儿和大牛他们用吧。” 一没空调二没暖气的,在木桶里洗澡,不够受罪的。 黎沐耷拉着眼皮子,闷闷不乐。 不一会儿,热汤面煮好,丫鬟送进屋里来。 叶兰舟在桌前坐下,黎沐亲自接过碗,递到她面前。 “有劳王爷了。” 叶兰舟冷得浑身发抖,接过碗就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北境以草原为主,不适宜耕种,如今天气寒冷,蔬菜更是少得可怜。 面里只撒了些野葱花,漂着几片白菜叶子。 好在是肉汤做底,倒不算是难以下咽。 吃完一碗面,叶兰舟打了个饱嗝,一抹嘴巴,起身就朝床边走。 这间屋子原本是书房,地方不大,临时加了一张床,更显局促。 站在门口,一眼就能看到床铺。 黎沐见叶兰舟去睡觉,他便退了出来,顺手将门带上。 叶兰舟脱了鞋子钻到床上,棉被陈旧,虽然厚重,却不暖和。 躺了好一会儿,双脚依然是冷冰的。 她便起身进入空间,叫道:“白云!白云!” 几秒钟后,白云扑棱着翅膀飞来。 叶兰舟带着白云回到西跨院的卧房,吩咐它守着门,万一有人靠近就叫她。 将门窗锁好,叶兰舟又回到空间,先往浴缸放上热水,接着去实验室转一圈,粗略检查一番,调整设备的温度、时间等设定,然后回去泡澡。 泡个舒舒服服的艾草浴,躺在松软的大床上,很快便沉入梦乡。 一觉睡到自然醒,出空间一看,天沉黑沉黑的,时候还早。 叶兰舟又回到空间,蒸上一锅杂粮饭,捡了几个蛋,钓了一条鱼,摘些蔬菜,做了一荤一素一个汤。 给上千的病人治伤是个重体力活,不填饱肚子可不行。 吃过饭,看着剩下的一半饭菜,叶兰舟心里暗暗惋惜。 战场上物资紧缺,将士们都是勒紧裤腰带过日子的。 她空有鸡鱼肉蛋,几千斤精米白面,却不能拿出来。 否则必定会引人生疑,露出马脚。 到时候万一被安上一个妖孽的罪名,一把火把她给烧死,那就亏大了。 想了想,叶兰舟去发上一大盆面,泡些木耳粉丝,加入韭菜鸡蛋,蒸了满满两大锅什锦包子当干粮。 忙完这些,她又赶去实验室制药。 直到白云扑棱着翅膀飞进来,嚷嚷着“天亮了!天亮了!”,叶兰舟才换了衣裳离开空间。 开了门,走到院子里,冷风呼啸而来,吹在脸上,刀割似的生疼。 叶兰舟摸了摸脸,好在有自制的滋润面霜,否则被这种夹着细沙的风吹上几个月,脸都不能要了。 片刻,左右两边的门都开了。 顾长淮和大牛前后脚走来,黎沐笑着朝她打招呼。 “早,兰舟。” “早,王爷。” “今日本王同你们一道去城郊。” 叶兰舟问道:“你们不谈论军务么?” 黎沐耸了耸肩,两手一摊,无奈地道:“有什么好谈的?要人没人,要粮没粮,除了死守,还有什么法子?” 叶兰舟心里一凉,抿着唇不再多说。 早膳是热汤面和白面馒头,就一些咸菜疙瘩。 这是将领才有的待遇,普通士兵吃的是一半杂面一半白面掺着蒸的馒头,口感粗粝,半冷不热的。 早膳罢,远哥儿跟着叶兰舟等人一同去伤兵营。 忙碌到半晌午,叶兰舟找了个借口走开,到了没人处,将什锦包子拿出来,分给大家填肚子补充体力。 黎沐问道:“兰舟,你这包子是哪儿来的?还热乎着呢!” 咬一口,只觉得滋味异常鲜美,忍不住又连着咬了两大口,嘴巴里塞得鼓鼓囊囊的。 叶兰舟眨眨眼,半开玩笑地道:“我变戏法变出来的。” 黎沐横给她一个白眼:“胡扯!” 叶兰舟笑笑,一笔带过,说道:“快吃,吃完继续干活。 还有好几百伤患没检查过,等全部查过来一遍,又要去给前面的伤兵换药,咱们的任务重着呢。” 大伙儿虽然心里多多少少都有些疑惑,但面对着数以千计的伤兵,哪有那么多心思去追究包子的事。 中午有人来送饭,蒸的米饭,白菜炖肉,肉倒是挺多,白菜却没多少。 叶兰舟看了眼黎沐,他是王爷,伙食自然是最好的。 由此可见,粮草已经紧张到了一定的程度。 一整天忙完,大伙儿都筋疲力尽,回知州府的时候,坐在马上都是摇摇晃晃的。 回到屋里,各自倒头就睡,连半个字都懒得多说。 叶兰舟照例叫白云过来看门,她进入空间,检查制药情况,泡澡、吃夜宵,然后发一盆面,去睡觉。 睡醒,蒸两大锅萝卜丝肉馅的包子,做今天的口粮。 三层的蒸笼,一锅能蒸二十一个大包子,可他们有十个人,每人上午两个,下午两个,加上中午会有人来送饭,也只是能勉强保证不饿肚子。 今日又是整整一天的忙碌,除了吃饭解手,就没停下来缓口气过。 第四天,用过早膳后,彭连英对远哥儿说,让他午膳回知州府来用。 黎沐当即明白了彭连英的用意,今日便要向北燕发起主动进攻了。 他若无其事地跟着叶兰舟等人去伤兵营,等到晌午时分,找了个借口,带着手下四个护卫,和远哥儿一道走了。 叶兰舟有些诧异,要是他们几个都在,今日便可将其余伤兵一一检查个遍。 如此紧要关头,黎沐等人抽身而退,必有异常。 叶兰舟长了个心眼,悄悄召唤出白云,让它去打探消息。 第277章 请三思 后半晌,白云回来了,告诉叶兰舟,远哥儿在睡觉。 “那沐王爷呢?” “他来了。” 白云话音刚落,叶兰舟就瞧见侧前方扬起大团烟尘,几匹马飞驰而来。 白云一展翅膀,扑棱几下就没影儿了。 叶兰舟皱着眉头回营,心里越发诧异。 彭连英突然把远哥儿叫回去,让他睡觉,这太反常了。 他对远哥儿一向严厉,突然让他休息,绝对不是心疼他劳累,更有可能是为了保存体力。 正想着,黎沐下了马,闷闷不乐地朝伤兵营走去,招呼都没跟叶兰舟打。 叶兰舟眉心一跳,心口打了个突——要出战了! 她赶上去,拉住黎沐的衣袖,问道:“王爷,是不是要开战了?” 黎沐皱了皱眉,脱口问道:“你怎么知道?” 叶兰舟心一沉,果然,她猜对了。 来北境就是打仗的,这不稀奇。 只是她万万没想到,在如此困境之下,彭连英竟然第一场仗就让远哥儿上。 黎沐还当是走漏了风声,追问道:“兰舟,你听谁说的?” 此事直到今日晌午之前,只有彭连英、他、张虎、赵勇、李泰五人知情。 “我猜的。”叶兰舟拧着眉头,神情凝重,“元帅突然召回远哥儿,王爷跟着回去,却又被打发过来,多半是元帅要带远哥儿出战,命王爷留守。” 黎沐脸色铁青,郁闷地道:“本王竟不如一个小孩子么?” 叶兰舟叹了口气,苦笑道:“王爷万金之躯,怎可有半分损伤? 您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元帅与我都吃罪不起。” 黎沐心头一梗,怒意顿生。 “你当本王是来北境游玩的么? 本王自幼习武,熟读兵法,你们为何都将本王当作酒囊饭袋?” 彭连英的顾虑,黎沐不是不知道。 可叶兰舟也这样认为,他就受不住了。 叶兰舟没搭理他,低着头忧心忡忡地进了营帐,继续为伤患检查诊治。 黎沐瞧着她的背影,满腔怒火之中,失落一点一点攀升。 他多想让她知道,他不是窝囊废,他是有真本事的。 一整个下午,叶兰舟都心神不宁。 远哥儿在睡觉,说明下午不开战,多半是要夜袭。 这几日叶兰舟与伤兵交谈,也了解到一些情况。 北燕以游牧民族为主,剽悍强壮,骑兵尤其厉害。 几场仗打下来,徐世海麾下的骑兵折损七成,所剩无几。 而步兵的战斗力原本就不如骑兵,伤亡又重,不论是在人数还是实力上,都没办法跟北燕相提并论。 仗着突袭,或许可收到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之效。 可实力悬殊,想要大胜,那是不可能的。 最好的结果,就是打成平手。 叶兰舟心里雪亮,这一仗灵州守军就是去送死的,目的是为了给援军争取时间。 天黑后,叶兰舟等人返回知州府。 突袭的队伍还没出发,正厅里,彭连英正在跟几个今晚行动的将领做最后的部署。 黎沐闯进来,沉着脸请求出战。 彭连英不假思索地拒绝。 “元帅未免太看不起本王,本王既然来了北境,就不怕死!” 彭连英见他发怒,连忙安抚。 “王爷误会本帅了,本帅此番带兵出战,胜负难料,生死未卜。 若本帅有个三长两短,军中总要有主事之人。 王爷奉皇命出征,若本帅倒了,你便是下一个统兵之人。 请王爷顾全大局,莫要逞一时意气。” 黎沐拧着眉头,却被堵得哑口无言。 二更天,彭连英吩咐下去,出战的兵士们即刻开饭,半个时辰后随他突袭北燕大营。 议事完毕,躲在屋檐下的白云立即飞去向叶兰舟汇报。 叶兰舟即刻去见彭连英,想将远哥儿留下。 彭连英一听她的来意,不假思索地拒绝。 “来前线就是打仗的,一直待在后方,太不像话!” “可远哥儿从没打过仗,又是夜战,请元帅三思!” 叶兰舟急得直跺脚,白天打仗已经很危险了,夜战更是生死难料。 远哥儿才十四岁,搁在现代,也就是个初中生。 让一个孩子去抛头颅洒热血,叶兰舟实在难以接受。 彭连英冷声道:“怕死就不是我彭家儿郎!” 远哥儿也一脸兴奋,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夫人,我不怕!我要把北燕鞑子打个落花流水!您就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叶兰舟急得都想抽他,熊孩子不知道天高地厚,不怕死就能白白送死吗? 可彭连英和远哥儿都不听劝,彭连英还下了逐客令。 “来人,送军医回房歇息。” “元帅,我……” 叶兰舟刚一开口,就被几个兵士给赶了出去。 叶兰舟急得要命,可这是在军中,军令如山,别说是她,就算是黎沐也不能违抗。 叶兰舟掉头往西跨越跑,回到卧房,锁上门窗,让白云守着,就进了空间。 她拦不住那对犟驴脾气的祖孙,唯一能做的就是将药准备好,等着救他们的命。 大战在即,不论胜负,伤亡都不会轻。 叶兰舟强迫自己睡觉,恢复体力,明天才能为将士们治伤,尽可能减少死亡人数。 一觉睡醒,外出查看。 突袭的军队早就出发了,正厅那边灯火通明,应该是在等消息。 叶兰舟回到空间,继续做每日任务——蒸包子、制药。 天亮后,彭连英回来了。 叶兰舟连忙迎了出去,一一看过紧跟在彭连英身后的将士们。 那些将领她都见过,粗略一看,少了三个人。 所有人都看过来一遍,唯独没见远哥儿。 叶兰舟的心,瞬间沉入谷底。 第278章 我偏要意气用事 “元帅,远哥儿怎么没回来?” 彭连英脸色铁青,气喘吁吁。 王猛叹了口长气,忧心忡忡地道:“远哥儿不听军令,追击一路逃兵,与我们失去联系。” “什么?!”叶兰舟大惊,“失联了?” 在战场上失联,基本上就等于死。 身为军人,她说不出“你们为什么不去找他”这种话。 违反军令,死有余辜。 可想到那孩子昂首挺胸说要把北燕打得落花流水时,那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豪情; 得知她给三郎用药,三郎才变得无比厉害时的震惊与恍然; 拿到钙片、维生素与泡澡药材时的惊喜…… 叶兰舟心口生疼生疼的,寒着脸,一言不发地转身就走。 “你上哪儿去?!”彭连英厉声喝道。 “我去找远哥儿。” “站住!”彭连英脸色冰冷,眼神狠厉,“你是军医,不去为将士们治伤,乱跑什么?” 叶兰舟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理智告诉她,她应该马上去为受伤的将士们诊治。 可远哥儿…… 彭连英缓和下脸色,黯然道:“远哥儿不知跑到哪里去了,你上哪儿去找他? 兰舟,本帅知道你心疼他,可……可他……” 叶兰舟咬着嘴唇不吭声,眼里渐渐浮起雾气。 她能看得了尸横遍野,血肉模糊,唯独看不得孩子有什么闪失。 尤其那孩子活泼可爱,聪明伶俐,这些天朝夕相处,已经有了一定的感情。 “远哥儿若是还活着,他会回来的。 他若是……那你即便去了,也是枉送性命。 兰舟,罢了,且看他的造化吧!” 彭连英叹了口长气,两眼一闭,再不多说。 叶兰舟用力眨眼,将雾气硬生生地逼回去,上前给彭连英把脉。 他没受伤,但这一番激战,体力消耗极大。 叶兰舟给他一瓶滋补的药,帮助他快速恢复体力,接着,就去给受伤的将士们治伤。 受伤较轻的,交给顾长淮和大牛等人。 这些天他们已经掌握了基本的清创、上药、包扎方法,可以治疗些小伤。 重伤的,叶兰舟亲自处理。 一直忙活到傍晚,总算是将重伤患全部处理完毕。 远哥儿还没回来,叶兰舟按捺不住,想出城去找他。 只是如今战事吃紧,城门关闭,没有彭连英的手令,根本出不去。 叶兰舟正要去求彭连英,就见探子捧着一个黑色的方匣子,高喊着“报——”往正厅跑去。 叶兰舟连忙快步跟上,一路跑到正厅,正好听见探子汇报军情。 “小将军被俘,北燕派人送来信物,请元帅过目。” 叶兰舟心一悬,几步抢上前去,死死地盯着匣子,心里涌起强烈的不安。 彭连英接过匣子,打开一看,呼吸顿时被扼住了,脸色刷的一下惨白。 几个将领站起身,探头看过去,不约而同倒抽一口冷气。 叶兰舟见状,屏住呼吸,一把抢过匣子。 只见里头赫然躺着一只鲜血淋漓的手掌,从腕部以上两寸处截断,断手旁边是一枚染了血的玉佩。 叶兰舟认得那块玉佩,正是远哥儿日日系在腰间的。 彭连英一个踉跄,跌坐在椅子上。 叶兰舟脑子里一阵嗡鸣,短暂的空白过后,她一把抢过匣子,拔腿就跑。 “军医!军医!” “兰舟,你去哪儿?!” 叶兰舟充耳不闻,一口气跑回西跨院,关上门就进了空间。 远哥儿的手是被利器砍断,断面平整,只要保存妥当,及时将远哥儿救回来,她就能给他接上,保证不会留下任何后遗症。 将断掌的伤口清理干净,放进实验室的密闭容器里,用冰块保存,以免腐烂。 之后,叶兰舟召唤来妞妞和赛虎,命令它俩在空间随时待命。 她沉着脸,走出空间。 一开门,就见彭连英等人在门口堵着。 “兰舟,你做什么?” “侯爷,远哥儿的手我已经保存好了,只要尽快将他救回来,手就能接上。” 叶兰舟双眼通红,怒气凛冽。 “兰舟!远哥儿被俘,如何去救? 昨夜我率领大军突袭,尚且没能取胜。 此刻即便倾尽全军之力,也不过是徒增伤亡。” 彭连英连连叹气:“最多傍晚,西北援军便能抵达灵州,明日东北军也能赶来。 等援军到了,咱们再去救远哥儿。” 叶兰舟冷笑:“远哥儿刚一被俘,就被砍去一只手,可见北燕根本就没有任何忌惮。 他们难道不知援军将至?如此紧迫,连商议的余地都不留,不就是为了逼侯爷在援军赶到之前投降么? 若是侯爷不肯投降,只怕援军未到,远哥儿的项上人头就要被送来了!” 叶兰舟的称呼,已经从“元帅”改成了“侯爷”。 她叫他“元帅”,便是军中的一份子,必须听从军令。 叫他“侯爷”,便是以“江夫人”的身份,要抗令到底。 彭连英哪能不知道远哥儿的命运? 只是他身为三军统帅,岂能为了区区一个孙子,便置千万将士们的性命于不顾,置北境安危于不顾。 “不准去!”彭连英虎目圆瞪,须发皆张,暴怒大喝。 叶兰舟充耳不闻,大步流星地走出知州府。 彭连英气得直跺脚,但也没拦她。 没他的命令,她连城门都出不去。 两人的争吵,将顾长淮、大牛、初八、黎沐等人都给引了来。 黎沐追上去,拉住叶兰舟的手臂,急切地劝阻。 “兰舟,元帅说的有道理,不是他不想救远哥儿,实在是没法子救啊!” 叶兰舟狠狠地甩开黎沐的手,一言不发地大步而去。 黎沐从不知叶兰舟竟是如此倔强,她发起狠来,谁的话都不听。 “兰舟!你理智点!”黎沐死死地按住叶兰舟的肩膀,“远哥儿被俘,本王亦悲痛万分,可战场之上,岂能意气用事?” 叶兰舟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道:“我、偏、要、意、气、用、事!” 黎沐心口剧烈一颤,喃喃地道:“兰舟,你……” 叶兰舟回身,看向众多跟过来拦她的将领。 彭连英没跟上来,站在距离她三四米的地方,拧眉瞪眼瞧着她。 “打仗是大人的事情,小孩子本就不应该来。 不管你们谁伤了谁死了,我都不会违反军令去救他。 但是远哥儿不行!远哥儿我今天一定要救!” 黎沐梗了梗,满脸忧伤地望着她。 她说,谁伤了死了她都无所谓,偏偏对远哥儿不惜拼上性命。 难道…… 不不不! 黎沐猛然摇头,远哥儿才十四岁,叶兰舟怎么可能对一个半大孩子动情? 第279章 刀山火海,与你同闯 彭连英也是万万没想到,叶兰舟为了他的孙子,竟然不惜去拼命,顿时感动得热泪盈眶。 他缓步走到叶兰舟面前,声音颤抖地道:“兰舟,你这番心意,我彭连英感激不尽。 只是……我岂能眼睁睁地看着你枉送性命?” 叶兰舟哼笑了声:“你放心,我死不了。” 顿了顿,挺直脊梁,傲然道:“区区北燕,还要不了我叶兰舟的命!” 她掉头就走,大步流星地去往城门。 众将士热泪盈眶地看着她,胸腔里激荡着感激与敬佩。 然而,人人都知道她这一去,大概率是回不来了。 顾长淮与大牛始终一言不发,亦步亦趋地跟着叶兰舟。 初八曾经受过叶兰舟的救命之恩,又是奉了黎溶的命令近身保护她,因此不声不响,唯命是从。 叶兰舟顿住脚步,看了眼三人,吩咐道:“大牛,你去保护侯爷。” 大牛从不违抗叶兰舟的命令,但这一次,他红着眼睛断然拒绝。 “我不!我要去救远哥儿!” 远哥儿是他的表弟,即便他不知道自己这个表哥,但他还是要去救他。 更何况,他还要去保护夫人。 叶兰舟想了想,说道:“也好,我去救远哥儿,势必需要人接应。 大牛,初八,你二人负责接应,等远哥儿救出来之后,你们立即将他护送回来。” “是!”二人异口同声地应答。 叶兰舟看向顾长淮,没说话,朝他点了点头。 顾长淮扬唇一笑:“你放心,但凡是你的命令,我都听。” 叶兰舟没料到顾长淮这次居然也像她一样,半点理智都不顾,全凭一腔热血做事。 她转过身,带领着三个人,飒飒而去。 黎沐怔怔地瞧着,忽然剧烈一颤,毅然决然地道:“兰舟,我陪你去!” 去一个叶兰舟,彭连英已经焦头烂额了。 黎沐也要跟着去凑热闹,他顿时惊得满身冷汗,立即朝左右递了个眼神。 两位披甲将军齐声道:“沐王爷,得罪了。” 话音未落,就一左一右把黎沐给架住,拥着他进知州府。 “放肆!放开本王!放手!” 黎沐用力挣扎,但被常年征战的将军擒住,他哪里挣得开? 黎沐朝护卫吼道:“你们是死人么?竟容得他们冒犯本王!” 四个护卫面面相觑,而后齐齐跪地:“请王爷保重自身,莫要涉险!” 黎沐气得干瞪眼,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叶兰舟的身影消失不见。 心里存着一丝侥幸,她出不了城,不会有事的。 到了城门口,天色已经黑了,士兵举着火把,严密戒备。 叶兰舟当先登上城楼,城墙高三丈有余,一般人根本下不去。 叶兰舟才刚学了几天轻功,自问没那个本事一跃而下。 她也不逞强,找了捆绳索,拴在垛口上,然后把绳索的另一头系在腰间,顺着绳索沿墙而下。 大牛惊叹:“夫人好厉害!” 初八看得胆战心惊,目瞪口呆,顾长淮更是满肚子疑惑。 虽然知道叶兰舟身怀绝技,可是这份魄力与行动力,简直比能征惯战的将军都强悍,这根本就不是弱女子会有的本事。 叶兰舟落地之后,解下绳子,就拔腿往城门跑去。 城门紧闭,四下无人。 城墙上的人看不到这里,正好可以掩人耳目。 叶兰舟拿出包子,分了三袋,每袋十个,然后打了声呼哨,召唤马匹。 妞妞和赛虎在空间待命,听到吩咐,立即将马带出空间。 顾长淮、大牛和初八下来之后,只听哒哒的马蹄声越来越近,不一会儿,四匹枣红马飞驰而来。 叶兰舟将三袋包子分别递给他们,翻身上马,朝着北燕大营缓缓而去。 北燕前沿驻军距离城门也就十里地,这么短的距离,快马疾驰很容易被发现。 昨夜彭连英带兵突袭,北燕派出去拦截两路援军的人马即刻回防,以免今夜彭连英再次突袭。 今夜北燕的防守更加严密,实在不是救人的良机。 叶兰舟又何尝不知道,此时远哥儿必然是被严加看管,想要把他救出来,无异于登天之难。 可他断了一只手,不尽快把他救出来,伤口腐坏,手就接不上了。 她不忍心眼睁睁地看着那孩子落下终身残疾,总想着尽力一搏。 马走出去五里地之后,叶兰舟吩咐道:“初八,你在此等候接应。” “小人遵命。” 叶兰舟带领大牛和顾长淮继续前行,又走出去二里之后,吩咐大牛原地等候接应。 一旦远哥儿回来,立即护送他前行,将他交给初八。 又往前走了一里地,叶兰舟看向顾长淮。 顾长淮眉头一皱,断然道:“兰舟,我与你同去,互相有个照应。” 叶兰舟摇头拒绝:“不,你在此等候,我将远哥儿救出来后,你要将他平安交到大牛手中。” “那你呢?” “你送走远哥儿,再来接应我。” “不行!”顾长淮不容拒绝地道,“刀山火海,我与你一同闯!” 叶兰舟眉头拧得死紧,怒道:“顾长淮,你别打乱我的计划!” “你有什么计划?”顾长淮隐忍着怒气,“你别当我不知道,你根本就没有任何计划!你就是想硬拼!” 不等叶兰舟开口,他又放柔了语气央求。 “兰舟,两个人拼,总比一个人拼胜算大,你说是吧?” 叶兰舟没法跟他解释,叹了口气,无奈地道:“顾长淮,你能不能相信我这一次?” 顾长淮摇头,不假思索地道:“我信你,因此我不拦你。 但是兰舟,要我眼睁睁地看着你独自去冒险,我办不到。” 叶兰舟梗了梗:“顾长淮,你……” 熊孩子,你跟着去,我才更危险好吗? 僵持半晌,叶兰舟只能妥协。 “那你我分头行动,你去吸引火力,我冲进去救人。” “不行!” 叶兰舟脸一板,怒道:“这不行那不行,那依你说该怎么办? 咱俩一起冲进去,没头苍蝇似的乱撞,然后被他们抓住,一人剁掉一只手,给元帅送去?” 顾长淮哑口无言,片刻,狠狠地点了下头。 “好,待会儿我先冲进去。 等我闹出动静,将敌军吸引过来,你再混进去。 切记,不可强攻! 若是找不到良机,你便退出来,咱们从长计议。” “你也是,顾长淮你记住,你的命最重要! 若是不敌,你就赶紧跑,切莫逞强!” 要是远哥儿没救出来,顾长淮又陷进去,那她还得多救一个。 顾长淮闻言,心头顿时涌起一阵热流。 她说,他的命最重要。 就冲着这句话,他都会千万小心,活着回来见她。 第280章 你受伤了? 数万人的军营何其庞大,单凭一人之力,想要寻找远哥儿,无异于大海捞针。 顾长淮走后,叶兰舟立即吩咐白云去打探消息,她继续朝北燕大营前进。 到了营帐附近,下马步行,让妞妞和赛虎混进去寻找远哥儿的所在。 赛虎进了空间,朝着五只狐狸汪汪叫了几声,狐狸们就跟着它一起出了空间。 叶兰舟看了一眼,没作声,心里想着,动物嗅觉灵敏,狐狸身材要小得多,在黑夜中更不易为人察觉,兴许能帮上大忙。 大营外,五步一岗,十步一哨,兵丁举着火把来回巡视。 叶兰舟伏在草丛里,等巡视的兵丁走过去,悄悄跟上,绕到稍微空阔些的地方,一股迷药全部放倒。 她脱下身材最矮小兵丁的衣服盔甲,自个儿穿上,拿起弯刀,朝大营而去。 一路上小心避开巡卫,倒是顺利溜了进去。 只是到处都是营帐,一座座帐篷连绵不绝,分不清哪儿是哪儿,根本不知从何找起。 —— 顾长淮绕到侧方,突然快马疾冲。 没多大会儿,他就被巡视的兵丁发现,牛角号声一响,就有人出来迎战。 顾平生教过顾长淮一套刀法,平时为了掩人耳目,他都是用刀的。 此刻杀入敌军,挥刀砍翻几个兵卒,劈手夺过长枪,一人一马一枪,如入无人之境,杀了个酣畅淋漓。 不一会儿,骑兵上前迎战。 顾长淮的枪法是定国老将军亲自传授的,日常与两个哥哥对练,这几年更是潜心钻研,威力巨大,普通兵士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他的马速度奇快,横枪挑去,眨眼间便奔出去老远。 北燕骑兵追不上他,更别提截杀,只能一波接一波地迎头而战,试图将他拦住围杀。 警报声拉长、加急,围杀顾长淮的北燕骑兵越来越多,不一会儿便出动了几十上百人。 顾长淮毕竟只有一人一马,被潮水般涌来的骑兵堵截,快马的优势发挥不出来,只能硬碰硬地厮杀。 这边警报声一响,叶兰舟立即意识到,顾长淮已经发动了攻击。 他支撑不了多久,而远哥儿还没找到。 叶兰舟当机立断,召来闪电,纵身上马,在这边发动袭击。 顷刻间,这边也响起了警报声,与顾长淮那边互相应和。 顾长淮以为叶兰舟遇险,急于突围,更是狂性大发。 叶兰舟一路朝前杀去,她的目的不在伤人,只为吸引火力,减轻顾长淮的压力,同时往中间靠拢,就意味着更接近远哥儿。 不知过了多久,黑暗中忽然响起清晰的狗叫声。 妞妞和赛虎飞驰而来,朝着围攻叶兰舟的人飞扑而去。 “找到了?”叶兰舟压低声音问。 妞妞叫了一声以示回应。 “走!” 妞妞又叫了一声,叶兰舟拍马疾驰而去,妞妞和赛虎断后,围攻那些兵丁。 叶兰舟脱出重围后,立即下马,让闪电回到空间待命。 妞妞和赛虎已经在空间等着了,两只狗子身上全是血,湿淋淋的,跟从血水里捞出来似的。 “受伤了?” 赛虎舔了舔自己的后臀,它被砍了一刀,好在躲得快,只是皮肉伤,没伤及要害。 叶兰舟拿出消炎止血的药,往它伤口上撒了点,拍拍它的大脑袋。 “妞妞,赛虎,闪电,小狐狸,你们原地休息,白云带路,跟我去救人!” 叶兰舟躲入空间之后,兵丁没了目标,正在大规模搜寻。 叶兰舟觑个空子出来,她穿着北燕士兵的服饰,低着头拿着弯刀走路。 这会儿大家都在寻找入侵者,谁也没想到,入侵者就在他们身边。 白云是个鹩哥,一身黑毛,跟煤球似的。 只要它飞得高些,火把照不到,任凭再好的视力,也察觉不出异样。 昨日北燕军营遭遇袭击,今日严阵以待,就等着东黎军送上门,好来个瓮中捉鳖。 燕雄胸有成竹,料到来人是冲着远哥儿来的,一开始就把远哥儿关在中军大帐中,由他亲自看守。 牛角号声一响,燕雄就让人摆开阵仗,等着彭连英送上门来。 叶兰舟赶到中军大帐附近,只见几十只火把将中军大帐团团围住,里三层外三层的,围满了士兵。 中军大帐前的空地上,立着一个木架子。 架子上绑着一个人,侧对着叶兰舟。 离得太远,看不清面容。 “白云,你去看看到底是不是远哥儿。” 白云飞过去,在木架子上盘旋几圈,确认是远哥儿,又扑棱着翅膀飞了回去。 “是他!是他!” 叶兰舟心一定,是他就好。 然而,远哥儿的对面,一个络腮胡子的大汉,大马金刀地坐在虎皮交椅里。 他块头特别大,远远看去,跟一座小山似的。 叶兰舟“嘶——”地吸了口冷气,心里暗道,这家伙一看就是个硬茬,不好对付。 这种情况下,速战速决才是唯一的办法。 仗着快马冲进去,抢了人就跑。 叶兰舟暗暗在心里盘算,大胡子不会给她时间放远哥儿下来,可连木架子一并抢走,她自问没那个能耐。 叶兰舟压低声音吩咐:“妞妞,赛虎,我去救远哥儿。 你们想办法拦住士兵,给我争取半分钟的时间。” 半分钟,足够她把远哥儿放下来,拖到马背上。 哪怕她上不了马,单单把远哥儿弄走,也是好的。 叶兰舟深吸一口气,闷着头朝中军大帐走去,直奔远哥儿。 外围防守的士兵厉声呵斥:“你是哪个营的?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叶兰舟不接话,打了声呼哨,手中弯刀同时砍出,将那人砍翻在地。 妞妞、赛虎从暗影中跃出,一声不响地冲进人群。 闪电飞驰而来,叶兰舟纵身上马。 闪电一个飞跃,直接跨过两排士兵,闯到木架子前。 燕雄知道今夜肯定会有人来救远哥儿,但没想到,竟然是一个人来的,而且不知不觉混进了中军大帐。 但他一向自负,哪里会将对方单人独骑放在眼里? 他冷笑一声,大手一挥,守卫中军大帐的士兵立即向中间围拢,弯刀映着火光,凛冽夺目。 叶兰舟骑在马上,身子一侧,弯刀在握,干脆利落地将捆着远哥儿的绳索割断。 没了绳索固定,远哥儿的身子如一滩烂泥似的软了下去。 她探身接过,手臂在他胸膛横过,穿到腋下,把他半拖半抱地揽到身前。 这时,围攻的士兵已经赶到,两把弯刀狠狠地朝着叶兰舟刺去。 第281章 我不许你死,你敢死一个试试 叶兰舟手腕一翻,弯刀落地,短枪在手。 扣动扳机,砰砰两声,那两个士兵应声倒地。 叶兰舟扬手洒出一把毒砂,顿时,惨叫连连,离她最近的一圈士兵纷纷扔掉弯刀,捂脸哀嚎。 就这么眨眼的功夫,叶兰舟就顺利地把远哥儿抱上马。 远哥儿被这一连串的变故吓傻了,天旋地转之后,整个人横在马背上,他才回过神来。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怔怔地问:“夫人,您来救我了?” 他始终相信,祖父会来救他的。 可他万万没想到,等来的竟然是叶兰舟。 叶兰舟笑了:“臭小子,不让你来,你偏要来,这下吃苦头了吧?” 叶兰舟在重兵包围下奋力厮杀,成功地将远哥儿救下,放到马背上,燕雄都无动于衷,饶有兴致地瞧着她垂死挣扎。 可是一听见叶兰舟开口,他半眯着的眼睛倏地大睁,霍的站起身,震惊地望着叶兰舟。 来人竟是女子? 燕雄胸心头瞬间涌起强烈的屈辱感,怒声大喝。 “彭老贼竟如此轻视于我!若不将你等斩于刀下,我燕雄岂非枉生为人!” 叶兰舟脆生生地笑道:“我呸! 就凭你,也想跟姑奶奶横? 姑奶奶今儿个便教你如何做人!” 话音未落,枪口朝向燕雄,扣下扳机。 燕雄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但刚才听见两声响,什么东西都没瞧见呢,两个士兵就倒地不起,连嚎都没嚎一嗓子。 燕雄下意识侧身一躲,叶兰舟护着远哥儿,又要应付涌上来的兵丁,本就应接不暇。 开枪不为伤人,只为震慑敌军,争取时间,瞄的不准,竟被燕雄躲过了。 叶兰舟大笑:“我家孩子伤得厉害,姑奶奶没心情陪你们玩,咱们回头见!” 话音未落,打马狂奔。 中军大帐这边都是步兵,没有骑兵。 几十上百号子步兵不要命地拦截,令叶兰舟一时之间也难脱身。 她又甩出几把毒砂,将追兵放倒,这才突出重围。 就是慢了这一下,燕雄缓过劲来,劈手夺过身边士兵的弯刀,向着叶兰舟的后背猛力掷出。 叶兰舟刚刚脱出重围,闪电再无阻碍,放蹄狂奔。 弯刀力猛势强,直追叶兰舟后心。 但闪电跑得太快,弯刀才刚穿透盔甲,捅破叶兰舟后背的皮肉,闪电就是一个加速。 弯刀飞来的力就这么被卸下了,咣当坠地。 叶兰舟感觉到后背一疼,“嘶——”的抽了口冷气,心头火起,回身连开三枪。 离得太远,只听见燕雄气急败坏的吼叫声,打没打中,就不知道了。 白云在前开路,走的是没什么追兵的路,很快就逃出营地。 叶兰舟问道:“顾长淮怎么样了?” 白云展翅冲进黑暗中,叶兰舟又吩咐道:“妞妞,赛虎,去帮顾长淮。” 她把远哥儿绑在马背上,吩咐闪电去找大牛,然后换了一匹马,朝着刚才发出警报的地方飞驰。 不一会儿,白云就飞回来了,叽叽喳喳地说,顾长淮还在跟人打,快撑不住了。 叶兰舟一提缰绳,短短三五分钟的功夫,就冲到了阵前。 顾长淮这种级别的高手,跟普通士兵拼命,简直如同狼入羊群,短时间内是没什么问题的。 只是没人支援,敌兵又是出了名的凶悍矫健,根本不怕死,车轮战下来,再厉害的高手也会筋疲力尽,难以支撑。 叶兰舟赶到时,顾长淮已经挂了彩,虽然都不是在要害上,但失血不少,气力不济,越来越难招架。 顾长淮记着叶兰舟的话,他的命最重要,可此时他身陷重围,根本没办法突围。顾长淮仰天长啸:“想不到我今日命丧于此,兰舟,我到底叫你失望了!” 他狂吼一声,拼尽全力,不要命地猛攻,完全放弃了防守。 反正今日必死无疑,能多杀几个北燕敌兵,总归是赚的。 “我呸!” 暗夜中,叶兰舟清脆的声音响起,如混沌中的一声春雷,让顾长淮已经绝望的心,瞬间爆发出强烈的生机。 “兰舟!兰舟!是你吗?” “臭小子,我不许你死,你敢死一个试试?” 叶兰舟大笑着策马而来,劈手夺过一杆枪,横扫千军。 顾长淮惊喜交加:“兰舟,真的是你!你没事吧?” “你看我像有事的样子?”叶兰舟傲立马上,斜睨他一眼。 疏星淡月下,那双眸子笑意盎然,熠熠生辉。 顾长淮的心,倏地狂跳如擂鼓,眼眶一热,险些绷不住当场落泪。 太好了!她没事! “远哥儿已经救出来了,快走!” 又是一个巨大的惊喜,顾长淮胸中瞬间涌起万丈豪情,跟凭空打了鸡血似的,奋起余威,一轮猛攻,将涌上来的敌兵打退。 围攻顾长淮的骑兵不下数百人,但地方就那么大,顶多也就是七八个人同时围攻,人再多就挤不进来了。 叶兰舟冲进来之后,包围圈扩大,围攻的人手也变多了。 叶兰舟腾出左手递给顾长淮:“上马!” 顾长淮心领神会,他的马经过长时间的战斗,已经体力不支。 顾长淮握住叶兰舟的手,腾身而起,落到她身后。 叶兰舟一抖缰绳,以逸待劳的骏马撒开四蹄,一个飞跃就跳出了包围圈。 有人围堵,两人一前一后,横枪扫过。 妞妞和赛虎在下面逮着北燕骑兵的马腿一通咬,战马吃痛受惊,阵型便乱了。 不一会儿,两人一马冲出包围。 妞妞和赛虎护着另一匹马逃出去,回到空间休息。 刚离开北燕大营不一会儿,迎头遇见大牛。 “夫人,顾师父!你们怎么样?” 叶兰舟会心一笑,大牛的忠心是毋庸置疑的,送走远哥儿,又来接应她。 “我没事,别担心。”叶兰舟朝他笑笑,三人两骑,疾驰回城。 初八护送远哥儿回城,没有彭连英的命令,城门不能开。 守城士兵放了提篮下来,将远哥儿吊上去,初八则返回去接应叶兰舟。 知州府内,人人无眠。 士兵来报,说远哥儿回来了时,彭连英一时间还不敢相信,只当是自己在做梦。 直到远哥儿被抬进来,他才如梦初醒,长出一口气,命人安置好远哥儿,便亲自去城门口迎接。 彭连英刚到城门口不久,叶兰舟一行人也到了。 “元帅,兰舟幸不辱命,将大伙儿都带回来了!” 城门下,年轻女子仰着脸,微笑着冲城楼喊话。 “快开城门!”彭连英大声吩咐,亲自下城楼迎接。 城门缓缓开启,叶兰舟等人策马入内。 彭连英站在城门里,苍老的脸上表情奇特,似哭非哭,似笑非笑。 他身子晃了晃,扑通一声,双膝跪地。 “兰舟,我老头子向你道谢了!” 他又何尝不想救回远哥儿,可他身为三军统帅,有他的责任和使命。 叶兰舟心尖一颤,连忙飞身下马,双手扶起彭连英。 “元帅,万万使不得,您折煞兰舟了! 彭氏一族为国而战,您两个儿子都埋骨沙场,如此大义,兰舟万分敬佩。” 黎沐站在旁边,定定地望着叶兰舟出神。 凭着四人之力,闯入千军万马,救出重伤的远哥儿。 她竟然真的做到了! 叶兰舟急着回去给远哥儿和顾长淮治伤,向彭连英打了声招呼,纵身上马,转眼间便不见了。 黎沐呆呆地看着空荡荡的长街,脑子里满是她和顾长淮共乘一骑的画面。 他输了。 不管顾长淮跟叶兰舟之间到底有没有什么,他都输了。 第282章 兰舟,你伤得厉害么? 顾长淮一下马,叶兰舟就扶住了他。 “还能撑住么?” 顾长淮煞白着脸,艰难地冲叶兰舟咧了咧嘴。 “我没事,你快去治远哥儿。” 他不知道叶兰舟为什么会为了远哥儿拼命,但既然选择了追随,他就会不遗余力地支持。 两人是同乘一匹马回来的,一路上顾长淮的呼吸、胸膛起伏的频率和程度,以及偶尔她握住他手腕时感受到的脉搏,都清楚地告诉她,这小子早就是强弩之末。 要不是她及时赶到,他这条小命就交代在北燕大营了。 大牛和初八下了马,一左一右架住顾长淮。 叶兰舟吩咐道:“你们俩送他回屋,我去拿药箱。” 大牛头脑简单,四肢发达,觉得扶着顾长淮回屋太慢,太耽误事,直接打横一抱,把他给平平地抱了起来。 顾长淮本就失血过多,头晕目眩,脚下一空,身子一歪,他下意识就搂住了大牛的脖子。 初八看得直瞪眼,想笑又觉得很不合时宜,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叶兰舟一溜烟跑回屋去,拿了药箱就走。 她从屋里出来,就见大牛抱着顾长淮,顾长淮的脑袋软绵绵地靠在大牛肩窝。 叶兰舟一愣,忽然想到,大牛这身板这力气,简直就是最好的伤兵运输机啊! 很好,以后搬运伤兵的活儿,就交给大牛了。 住房紧缺,大牛、初八、顾长淮三人是挤在一间屋子的。 大牛把顾长淮放在床上,没等叶兰舟吩咐,就把他的衣服全解开,扒得只剩一条底裤。 顾长淮经历过一番激战,快马疾驰,原就是强提着一口气。 现在脱离危险,那口气一松,人就撑不住了,眼睛半睁半眯,喘声粗重,半昏半醒。 叶兰舟给他检查一遍外伤,擦了把汗说:“还好,都是皮外伤,没伤及要害,也没伤筋动骨。” 大牛和初八在伤兵营帮忙多日,清创消毒、缝合伤口都已经学会了。 “大牛,初八,交给你们俩了,我去看看远哥儿。” 大牛点点头,立即挽起衣袖,着手给顾长淮清创消毒。 初八皱了皱眉,说道:“夫人,这里是知州府,您穿着北燕的盔甲多有不便,快脱了吧。” 叶兰舟低头一看,笑了。 难怪觉得身子笨重,行动不便,连忙将北燕士兵的盔甲给脱了。 她原本穿的是雨过天青色长袍,盔甲一脱下来,初八惊呼道:“夫人,您受伤了!” 大牛手一顿,转脸一看,果不其然,叶兰舟的后背上,有一小块血迹,把天青色长袍染得发黑。 “夫人,您快把衣裳脱了,让我看看!” 大牛急了,一手拿着镊子棉球,冲叶兰舟嚷。 初八脸一沉,怒喝道:“大牛,你胡说什么!夫人乃是女儿身,你如何能看?” 叶兰舟抬了抬手,微笑道:“皮外伤而已,你别担心。” 大牛天真单纯,对她绝对没有冒犯之意,只是见她受伤,情急之下要为她治伤。 原本气息奄奄的顾长淮,迷迷糊糊中似乎听见有人说叶兰舟受伤了,他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腾的一下就坐了起来。 “兰舟!兰舟!你受伤了?伤哪儿了?要不要紧?” 叶兰舟刚想说她没事,顾长淮一口气尽,整个上半身重重地砸在床上。 “砰——”的一声,挺沉,继而“呃——”地闷哼了声。 叶兰舟心口闷闷的,拿出补血提神的药,往他嘴里塞了两颗。 “大牛,交给你了。” 叶兰舟自己也含了一颗养神丹,深吸一口气,打起精神,去上院看远哥儿。 出来西跨院,就见彭连英等人迎面而来。 “元帅,我这就去瞧远哥儿,请您派人把守上院,尤其是远哥儿的房间,没我的命令,别让任何人进来。” 彭连英点点头,大手一挥,几位穿着盔甲的将军,立即去守门。 彭连英见她脸上沾着不少血污,衣角袖口也满是血迹,知道她必定是经历过一场恶战,心里又是敬佩又是疼惜。 “兰舟,你先歇歇吧,吃顿饭,睡个觉,等休息好了再去瞧远哥儿。” “元帅,我不碍事,洗把脸就成。” 她拼命去救远哥儿,就是怕耽搁的时间长了,他的手臂接不回去。 叶兰舟快步朝远哥儿的房间走去,彭连英和黎沐连忙跟上。 黎沐始终一言不发,怅然若失。 这会儿正是半夜,天色漆黑如墨。 屋里点着蜡烛,小小的一点火光,昏黄黯淡。 叶兰舟举着烛台,走到床边坐下。 远哥儿已经昏过去了,小脸惨白如纸,眼睛紧闭,气若游丝。 叶兰舟想到他那声“夫人,您来救我了”,心里就刀割似的疼。 才十四岁的孩子,被砍断手时该多疼,多怕! 他看到有人来救他时,那双漆黑的眼睛里瞬间涌出的璀璨光华,她这辈子都忘不了。 叶兰舟鼻子一酸,连忙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以免自己情绪崩溃,影响到接下来的手术。 彭连英和黎沐走进来,彭连英眼含热泪,嘴唇哆嗦得厉害。 “都出去。”叶兰舟掀开被子,动手解远哥儿的上衣。 “兰舟,我留下来帮忙。”彭连英一开口,热泪便失控了。 远哥儿是他的长孙,一向是宠在心尖上的,他恨不得替他承受断手之苦。 “不必,元帅只要守好门,别让任何人打扰我就行。” 彭连英点点头,哽咽应道:“那我就在门外守着,有什么需要,你随时叫我。” 说完,彭连英就走了。 黎沐站着没动,表情既失落又惆怅,眉宇纠结着。 “兰舟,本王……” “请王爷回避。”叶兰舟打断他的话,“远哥儿的伤不能再耽搁了,我必须马上给他接手。” 黎沐忙道:“本王给你打下手。” 他只想为她做些什么,让她知道,他其实一直都在。 不管发生什么事,他都会与她共渡难关。 叶兰舟眉头一蹙,语气沉了:“请王爷回避!” 黎沐心口一梗,片刻,似哭非哭、似笑非笑地咧了咧嘴,失魂落魄地走了。 她生气了。 气他在生死关头撇下她,气他贪生怕死,气他不能共患难。 可他真不是故意的。 他已经下定决心陪她一起去闯龙潭虎穴,只是被彭连英的人强行扣留了。 黎沐想解释,又觉得叶兰舟不会听。 满肚子的委屈卡在嗓子眼里,却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第283章 男女之防还带挑人的? 叶兰舟锁好门窗,进入空间,换上洗手服、手术衣。 拿出额灯、显微镜、克氏针,输液针管等手术需要用到的器具,肝素、生理盐水、葡萄糖等药物,以及远哥儿的那只断手。 断手保存完好,毫无腐坏迹象,断面的血迹都还是鲜红的,跟刚送来时一模一样。 回到远哥儿的卧房,叶兰舟先给他上了全麻,然后清创,去除断肢创面部分受污染的组织,修齐皮缘,咬齐骨面,修齐肌腱。 接着对齐骨面,用克氏针固定,再在显微镜下吻合血管、离断肌,待血运可,最后缝合皮肤,闭合伤口。 手术做完,天光大亮。 叶兰舟将洗手服、手术衣、显微镜等都收入空间,然后开门走了出去,立即关上门。 彭连英、黎沐等人都在等候,大牛也在,院子里站满了穿着盔甲的将士。 “兰舟……”彭连英哆嗦着嘴唇,眼睛朝门里望去。 千言万语,卡在嗓子眼里,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叶兰舟长吁一口气,伸了个懒腰,摸了摸饿扁的肚子。 “远哥儿的手,我已经接上了。” 大伙儿不约而同松了一口气,紧接着叶兰舟一句话,又把他们的心给悬了起来。 “至于他的手以后能不能恢复如初,能不能继续练武,现在还不好说,要等七天后再看情况。” 彭连英一听这话,两行热泪禁不住汹涌而下。 “远哥儿能捡回一条命,已经是我做梦都不敢想的了。 至于他的手,我实在不敢奢求。 兰舟,你已经尽力了。 远哥儿的手若是救不了,那是他的命。” 叶兰舟忙道:“元帅,这七日我哪儿也不去,就守着远哥儿。 我既然豁出命不要,也要把他救回来,就断不能让他的手在我眼皮子底下废了。 这七日请元帅派兵把守此处,没有我的吩咐,任何人都不许进来。” 彭连英此时对叶兰舟又是感激又是佩服,哪里还有不听的道理? “大牛,你在这儿守着,别让任何人进去,你自己也不许进去。 我瞧瞧顾长淮去,然后吃个饭就回来。” 叶兰舟怕她一走,彭连英会忍不住进去看远哥儿,就留下大牛守门。 她拖着疲惫的身子朝西跨院走去,黎沐迟疑片刻,紧步跟上。 “兰舟,你还好吧?” “累,饿,困。”言简意赅的回答。 黎沐一愣,倏地笑了。 她对自己,好像没什么反感情绪。 叶兰舟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 背后的伤口扯了一下,生疼生疼的。 “嘶——”叶兰舟抽了一口冷气,反手摸了摸,“呸”的骂了一声,碎碎念,“燕雄个渣渣,敢伤我,明儿个我就毙了他!” 黎沐顺着叶兰舟的手看过去,才发现她背后有一小片血迹,不大,但是挺扎眼的。 “兰舟,你受伤了!”黎沐大骇,脸都白了,“要不要紧?怎么办?我要怎么做才行?” 叶兰舟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小伤而已,不打紧,回头我敷点药就行。” “那么厚的衣裳都被血染透了,你还说是小伤!” 黎沐急了,一把抓住叶兰舟的手臂,拉着她就往屋里去。 “我去叫丫鬟来帮你上药,你坐着别动!” 黎沐懊恼得要死,他竟然直到现在才发现她受了伤! 而她竟然带着伤,给顾长淮治,给远哥儿治,却唯独不管自身。 蠢女人!其蠢无比! 黎沐飞快地跑了,叶兰舟失笑,摇了摇头,小声吐。 “这货脚步挺快啊,跟兔子似的。” 她去隔壁一看,只见顾长淮正昏睡着,初八也在床上躺着,睡得正香。 叶兰舟过去给顾长淮把脉,检查一番,不要紧,就是体力消耗太大,休息两天,大吃一顿就没事了。 早先在太医院炼制的药还剩着些,他们几个都是随身携带的,不管是救人,还是自用都很方便。 叶兰舟正要走,顾长淮似乎感应到了她,忽然伸手抓住了她的衣角。 “兰舟……兰舟……是你吗?” 他竭尽全力想睁开眼睛,可眼皮子却重如千钧,怎么也睁不开。 叶兰舟拍拍他的手背,温声道:“是我,我来看看你。 别怕,好好睡一觉,睡醒就没事了。” 半昏迷状态的顾长淮,似乎真的听懂了,慢慢地松了手,又陷入沉睡中。 叶兰舟正要走,黎沐黑着脸进来了。 “你怎么跑来了?” 黎沐皱着眉头,不由分说地抓住叶兰舟的手腕,把她给拽回了自己屋里。 叶兰舟有些懵:“王爷,我说了我要来瞧瞧顾长淮的,您听见的。” “本王也说叫你坐着别动,你怎么就没听见?” 叶兰舟:“……” 谁惹他了?这么大火气! 丫鬟在屋里等着,见叶兰舟过来,屈膝福礼:“奴婢给夫人上药。” 叶兰舟点点头:“有劳姑娘了。” 黎沐这才憋着一肚子的气出去,关上门。 叶兰舟将药递给丫鬟,告诉她如何清理伤口、如何上药包扎。 衣裳解开之后,丫鬟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 “夫人,您这伤口太深了,骨头都露着,奴婢……奴婢不敢……” 叶兰舟小声吐槽:“难怪这么疼。” 生死关头,精神高度紧张,没顾得那么多,还以为没多重呢。 反手一摸,果然,伤口皮肉外翻,长度不下五公分。 这么深长的伤口,不缝合是很难愈合的,万一发炎就糟了。 “去上院叫大牛来。” 想到大牛还要守门,叶兰舟就边穿衣边起身,“算了,我过去吧。” 门外的黎沐听见丫鬟的惊叫,差点破门而入,但顾忌着叶兰舟此刻肯定是衣衫不整的状态,硬生生忍住了。 听她说要自己过去,黎沐忍不住了,推开门就闯了进来。 叶兰舟正在扣扣子,见他进来,下意识蹙了蹙眉。 “我来!。”黎沐沉着脸,语气不容拒绝。 “你?”叶兰舟上下扫他一眼,摇了摇头,“不行。” “为什么?!”黎沐恼了,怒气冲冲地道,“为什么大牛行,本王就不行?” 不等叶兰舟答话,他就连珠炮似的发问。 “若说男女有别,大牛难道不是男子么? 还是说兰舟你对本王心存成见,男女之防不防他人,只防本王?” 第284章 这货心眼挺多啊 叶兰舟被他叽里呱啦一顿突突,脑瓜子嗡嗡的。 黎沐喷偏着头,目光灼灼地瞪着叶兰舟。 那一脸“你今天不给我个交代,我说什么也不答应”的表情,令叶兰舟哭笑不得。 她缓了口气,淡淡地问:“你会缝合伤口?” 黎沐一愣,张了张嘴,好一会儿才憋出几个字:“本王可以学。” 叶兰舟一脸黑线:“在我身上学?沐王爷,您可真会开玩笑。” 拿她当小白鼠?亏他想得出来! 黎沐:“……” 他愤愤地瞪着叶兰舟,满眼不甘心。 叶兰舟扣上最后一粒盘扣,一脸看熊孩子的无奈表情。 “你想学缝合伤口,就去找营里的伤兵练手。 我这身娇肉嫩的,可经不起你折腾。 万一你给我缝成蜈蚣脚,那多难看!” 她语气轻松,不以为然。 黎沐心里却窝着一团火,一想到她要脱了衣服让大牛缝合伤口,心里就膈应得跟生吞了无数只苍蝇似的。 丫鬟送饭过来,热腾腾的白面馒头,炖了一只鸡,还用鸡汤煮了面。 叶兰舟这几天吃包子吃得直反胃,有鸡汤面吃,顿时胃口大开,接过碗就狼吞虎咽起来。 “还有吗?再来一碗。” 丫鬟连忙点头:“有的,奴婢这就去盛。” 黎沐见她吃得津津有味,心头那片阴云总算是稍微淡了些。 她一回来,他就吩咐下去杀鸡熬汤,她一出远哥儿的门,他就让人去煮面。 果然,她很喜欢。 叶兰舟吃完两大碗面,啃了一条鸡腿,意犹未尽地抹抹嘴。 “等顾长淮醒了,把这碗鸡汤给他送去。 他失血太多,得好好补补。” 黎沐的脸刷的一下沉了,磨了磨后槽牙。 军中艰苦,粮食短缺。 知州府的鸡就剩下最后五只,他都舍不得吃一口,她竟然让给了顾长淮! 果然,同生共死过后,感情就是不一样。 叶兰舟起身朝上院走,黎沐黑着脸亦步亦趋地跟着。 “大牛,过来,帮我把背上的伤口缝一下。”叶兰舟吩咐。 大牛一听,顿时急了:“您伤得重么?我看看。” 大牛扶着叶兰舟去隔壁彭连英的房间,正要关门,黎沐挤了进去。 “男女有别,就你们俩在屋里,将来传出去,有损兰舟的名声。 本王在此给你们做个见证,以证清白。” 叶兰舟蹙了蹙眉,虽然挺不爽,但没反驳。 这个时代就是这样,女人得了病,若是在隐秘部位,那是宁可死也不会让男性大夫诊治的。 叶兰舟正要解扣子,黎沐又沉沉地开口阻拦。 “不可!” 他找来一把剪刀,把叶兰舟背后的衣裳剪开巴掌大一块,正好将伤口露出来。 叶兰舟绷不住笑了:“王爷好灵巧的心思。” 虽说她对男女之防看得并不很重,可这大冷的天,不用受冻也是好的。 黎沐闻言,脸色更加难看,铁青铁青的,总觉得她似乎有些讥笑的意味。 大牛先给叶兰舟擦了点局部麻醉药,然后清理伤口、消毒、缝合、包扎。 黎沐目不转睛地看着,生怕大牛手脚不干净,会借故占叶兰舟的便宜。 其实对于大牛,黎沐经过这些天的相处,也算是挺了解的。 那就是个心眼实诚、脑子木楞的傻孩子,他哪有什么占便宜的心思。 可事关叶兰舟,黎沐就是无法淡定。 伤口处理完毕,叶兰舟向大牛道谢,然后交代他好好照顾顾长淮,每天去伤兵营救治伤员。 “夫人放心,我记住了。” 叶兰舟赞许地拍拍他的肩膀,微笑着点了点头,就出了门,打算回远哥儿的屋里守着。 黎沐一把拉住叶兰舟,拉长了脸,满眼怨气地望着她。 叶兰舟垂眸瞥了眼黎沐的手:“王爷有事?” 黎沐心口一梗,讪讪地松了手。 空有满肚子的话要说,可一对上她的眼睛,他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黎沐有种莫名的感觉,叶兰舟好像什么都不在乎。 不在乎别人的看法,不在乎别人的心情。 她唯一在乎的,就是伤员。 没受伤的人,她看都懒得多看一眼。 “王爷既然没事,那我进去了。”叶兰舟朝门里指了指,再次强调,“没有我的吩咐,任何人都不许进来!” “任何人”三个字咬得很重,刻意强调。 彭连英见她如此不放心,于是当着她的面下令。 “传本帅军令,严密把守上院,任何人不得军师吩咐,胆敢擅闯者,军法处置!” 叶兰舟这才安下心来,进入远哥儿的房间查看。 麻醉的药效已经过了,但远哥儿还没醒来。 他需要输液三到四天,防止伤口感染。 叶兰舟抬眸看着输液装置,拧起了眉头,心里想着等远哥儿醒来,该怎么解释。 吃饱之后,更是又累又困。 叶兰舟便叫来白云守着,她回到空间去休息。 放一缸热水,把后背贴上防水贴,叶兰舟舒舒服服地泡了个澡,美美地睡上一觉。 睡醒,把妞妞和赛虎叫来。 赛虎后臀受伤,叶兰舟想给它换药来着,不料一检查,发现它的伤已经愈合得差不多了,根本不需要再处理。 叶兰舟一愣,想起空间里的时间比外界快得多,顿时恍然。 她不禁动了心思,要是能把远哥儿放到空间来养伤,那他的手就能在很短的时间内恢复如初。 只是,怎样才能将他弄进来呢? 叶兰舟离开空间,回到远哥儿的房间。 他还没醒,两眼紧闭,呼吸平稳但有些粗重。 叶兰舟握着他的手,闭着眼睛,心随意动。 睁开眼一看,呵呵,还是在远哥儿的房间里。 啧,空间挺傲娇啊,拒绝外人进入。 叶兰舟悻悻地撇撇嘴,等到远哥儿输液完毕,拔了针,将仪器回收进空间。 打量着远哥儿一时半会醒不过来,叶兰舟就写了张字条,让妞妞和赛虎将字条交给二郎。 二郎一直在太医院制药,算算时间,制成的药量应该够用一段时间了。 字条上吩咐二郎将药运回江府,用带提手的篮子装好,放进她的卧房里。 有提手,妞妞和赛虎可以咬住提手,把篮子拖进空间,她就能去空间拿药。 至于二郎那边如何交代,嗨,以后再想办法忽悠吧。 第285章 别人不能,我能 远哥儿醒来时,已经是傍晚了。 叶兰舟刚给他拔下输液针头,把东西收回空间,他就睁开了眼睛。 “远哥儿,你醒啦!感觉怎么样?”叶兰舟温声问,按着他的手背止血。 远哥儿断的是右手,用了止疼药,并没有多少痛感。 他的眼睛有些模糊,盯着叶兰舟看了好一会儿,才认出她来。 “夫人,真的是您!”远哥儿惊喜地叫道,声音虚弱无力,有些嘶哑。 迷迷糊糊的,他似乎做了个梦,梦见叶兰舟来救他了。 一睁开眼,果然看见她,远哥儿怔了会儿,才反应过来,那不是梦,是真实发生的。 “夫人,是您救我的,是吗?” 叶兰舟揉揉他的脑袋,递给他一个温暖的笑容:“你安全了,别怕。” 远哥儿被她的笑晃了晃眼,不由自主地跟着傻笑了起来。 笑着笑着,眼泪猝不及防地坠下。 “我的手……我的手……” 远哥儿慌了,身子乱扭,左手到处乱摸。 “我的手断了!我变成残废了!我以后再也不能打仗了!我……” 叶兰舟见他情绪激动,连忙按住他的肩膀和胸膛,不让他乱动。 “远哥儿别慌,你的手我已经给你接上了,你以后还是可以打仗,还可以当大将军的。” “不可能的!你骗我!我的手已经被砍断了,怎么可能接得上?” 远哥儿疯狂地摇头,泪流满面。 他本就虚弱,猛然摇头,更是眩晕得厉害,干呕起来。 叶兰舟沉声喝道:“远哥儿,别乱动! 你的手已经接上了,但是前七天是最关键的时期,你要是断动,筋脉血管错位,长不好那就麻烦了。” 远哥儿见她表情认真,语气严肃,不由一怔。 叶兰舟轻叹口气,拉着他的左手去摸右手。 “远哥儿,你摸到了吧?” 远哥儿摸到一个东西,但没任何知觉。 他慌神了,哭喊道:“没感觉了! 夫人,我的手没有任何感觉了! 怎么办?怎么办?” 叶兰舟笑道:“要是这会儿就有感觉,那你还不得疼死? 我给你用着止疼药呢,听话,别乱动。 要不然影响你的手臂恢复,砸了我的神医招牌,那我多冤啊!” 远哥儿定定地望着叶兰舟,沉默许久,才将信将疑地问:“我的手真的能好?” 叶兰舟丢给他一个白眼,故作不悦:“你信不过我的医术,还是信不过我的人品?” 远哥儿梗了梗,忙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夫人的医术与人品都是顶好的,我自然信得过。 只是……只是手断了,哪有接回去的道理?” 叶兰舟腰板挺得笔直,一脸骄傲地道:“别人不能,我能!” 顿了顿,又道:“我既然能将你救出来,自然能把你治好。 但是你得听话,乖乖配合,否则我便是医术再高明,也治不好不肯配合的病人。” 远哥儿目不转睛地瞧着叶兰舟,半晌才用力点了点头:“我听您的话,我不乱动。” “乖孩子。”叶兰舟揉揉他的脑门子,“我去叫你爷爷来看看你,他老人家担心坏了。” 这会儿输液完毕,没什么需要瞒着外人的,让彭连英看一眼安安心也好。 远哥儿一听,脸色瞬间白了三度,眼里流露出畏惧。 “不要!” “嗯?”叶兰舟皱了皱眉头,随即反应过来,“别怕,你爷爷担心得要命,一直在门外守着,吃不下睡不着。 让他看到你没事了,他才能放心。” 远哥儿咬了咬嘴唇,弱弱地道:“我违反军令,祖父他……他一定很生气。” 此刻远哥儿的情绪很重要,只有他全心配合,手臂才能得到最大程度的恢复。 叶兰舟想了想,压低声音说:“远哥儿,你好好养伤,等你伤好了,我带你立功去!” “立什么功?”远哥儿有些懵,垂眸扫了眼毫无知觉的手臂,苦笑道,“我这个样子,能立什么功?” “你只要乖乖听话,最多半年,你的手臂就能恢复如初。 这场仗有得打呢,你还愁没机会立功?” 远哥儿一听,手臂有明确的恢复期限,心里顿时燃起一丝希望。 “你歇会儿吧,不许乱动,尤其是整条右手臂,碰都别去碰。 我去瞧瞧顾师父去,他为了救你,落了一身伤。 等你好了,可要好生拜谢顾师父救命之恩。” 远哥儿耷拉着眼皮子,气弱地道:“都怪我轻敌冒进,连累夫人和顾师父了。” 叶兰舟摆了摆手,道:“你躺着吧,我去去就回。” 出了门,就见彭连英正在窗下站着,老泪纵横。 “元帅听见远哥儿说话了?” 彭连英用力点头,一双昏花的老眼又红又肿。 “远哥儿醒了,怕元帅罚他,您还是甭进去了,等他伤好些再去瞧他吧。” 彭连英叹了口长气,唏嘘不已。 “远哥儿能捡回一条命来,实属万幸,兰舟,多谢你了。” “元帅快去歇着吧,您是三军统帅,万万保重身子。 大军需要您指挥,东黎需要您守护呢。” 远哥儿醒来,彭连英一颗悬着的心落回肚子里,整个人的精气神,瞬间有了明显的提升。 “兰舟,你也好好休息。 如今两路援军已到,我军兵力大增,再不怕北燕来犯。 你告诉远哥儿,让他安心养伤。 等他伤好了,本帅亲自带他上阵杀敌。 燕雄当初如何砍下他的手,来日本帅必定亲自砍下燕雄的手!” 叶兰舟知道彭连英是故意说给远哥儿听的,好让他安心,于是大声应承。 “元帅只管安心,远哥儿的伤交给我。 最多半年,我还您一个毫发无伤的孙儿。 至于燕雄,他捅我一刀,这个仇我要亲自报! 等远哥儿好了,我亲自带远哥儿报仇去,非得生擒燕雄,让远哥儿亲手砍了他的手不可!” 彭连英只当叶兰舟是应和着他安抚远哥儿的心,躺在床上动弹不得的远哥儿却听得热血沸腾。 夫人能单枪匹马将他从北燕中军大帐中救出,她定能生擒燕雄,亲手报仇。 只是……她受伤了? 第286章 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远哥儿急了,挣扎着想起来,又想到叶兰舟的吩咐,只能躺着不动,一颗心拧巴着。 他忍不住大声喊叫起来:“夫人!夫人!” 远哥儿重伤刚醒,声音嘶哑,用尽全力大声呼喊,声音也算不上洪亮。 窗下交谈的两人听见,还当出了什么岔子,连忙快步朝屋里跑。 “远哥儿,出什么事了?”叶兰舟惊问。 彭连英这才看见远哥儿,他脸色煞白,半点血色都没有,整个人就像干枯失水的花骨朵,憔悴得厉害。 远哥儿看见彭连英,内心一阵惊悸,但他强忍着,颤声问道:“您受伤了?伤在何处?厉害么?” 叶兰舟松了一口气,倍感欣慰。 这孩子倒是个有良心的。 “你看我像伤得厉害的样子么?”叶兰舟不以为然地笑笑。 “背上挨了一刀,好在穿着盔甲,冬衣又厚,只是划了一道口子,没伤着筋骨,养几天就好。” 远哥儿红着眼圈,低声嗫嚅:“都是我不好,是我害了您。” “你若心中有愧,那就安心养伤。 我豁出命去救你,你若是不肯安心养伤,岂不是糟蹋我的心血?” 远哥儿咬着嘴唇,用力点头,哽咽道:“我听话,我不动,我一定把伤养好!” 叶兰舟摸摸他的头,温然笑道:“乖孩子,等你好了,我带你去抓燕雄。” “好!” 远哥儿虽然伤得厉害,动弹不得,但叶兰舟这番话,竟令他胸中涌起万丈豪情,仿佛抓燕雄不过是易如反掌。 彭连英见远哥儿的精气神都还不错,也就放心了,温言宽慰两句,便去正厅商议军务。 叶兰舟等远哥儿睡着后,去看了眼顾长淮。 顾长淮满身是伤,被层层绷带包成了木乃伊,正百无聊赖地躺着。 见叶兰舟过来,他立即坐了起来,问道:“兰舟,听说你受伤了,厉害么?” “小伤,无妨。”叶兰舟走过去,朝他伸出手,“来,让我瞧瞧你恢复得怎么样。” 顾长淮将手递过去,叶兰舟给他把脉。 正把着脉,黎沐进来了。 “兰舟,你回来了!” 叶兰舟坐着没动,朝黎沐看了一眼:“王爷来了。” “你的伤还疼么?”黎沐关切地问。 黎沐一问,叶兰舟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她的伤竟然没多大感觉。 是因为在空间休养的缘故吗? “没事,不疼了。” 叶兰舟给顾长淮把完脉,说道:“你的伤不打紧,都是皮外伤,多休息几天,等伤口愈合就没事了。 只是你失血太多,需要吃点好的补补。” 黎沐见她目不转睛地望着顾长淮,却把自己丢到后脑勺,十分不悦。 “粮草短缺,最多能撑个十天八天的。 将士们都快填不饱肚子了,哪还有什么好东西吃?” 叶兰舟蹙眉问道:“两路援军不是到了么?” “援军为解灵州之围,都是轻装简骑驰援,粮草辎重都在后头呢。” 叶兰舟眉头拧起,暗道这是哪个糊涂将军领的兵,竟敢留着粮草在后头,也不怕被敌军截断。 接着,就听黎沐说道:“元帅已经派人去护卫粮草,但愿一切顺利吧!” 叶兰舟心头打了个突,通常情况下,但愿一切顺利,往往不会顺利。 从顾长淮屋里出来,叶兰舟栽着脑袋,默默地走路。 黎沐见她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连忙快步跟上。 “兰舟,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叶兰舟淡淡地敷衍了句,“王爷,我要去照顾远哥儿了。” 话音未落,她就大步流星地走了。 黎沐定定地瞧着叶兰舟的背影,心里梗梗的,颇不是滋味。 她现在真是连敷衍都懒得敷衍他了。 —— 远哥儿已经醒了,正大睁两眼,盯着床帐发呆。 “怎么不睡了?” 听见叶兰舟问话,他才回过神来,勉强冲她挤出一丝笑脸。 虽然叶兰舟百般保证,但远哥儿心里还是很没底,刚睡着就被噩梦惊醒了。 “夫人,您跟我说实话,我的手……真的还能长好?” 叶兰舟认真地点头:“我为什么要骗你?那对我有什么好处?” 远哥儿定定地瞧着叶兰舟,苦笑道:“我听说,初八的伤就是您治的,可他的手……” “我发现他时,他的断手已经不见了,否则我也能给他接上。” 远哥儿叹了口气,神情落寞。 叶兰舟想了想,忽然压低声音,对远哥儿说:“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远哥儿懒洋洋的,没什么兴致。 “你发誓保守秘密,我才能告诉你。” 远哥儿见她一脸严肃,总算是稍微有了那么一丝丝兴趣,于是竖起左手,大拇指扣小拇指。 “我发誓,若是对外人吐露半个字,叫我天打五雷轰。” 叶兰舟这才小小声地道:“其实我是天上的神仙下凡。” 远哥儿一愣,继而失笑:“夫人,您可真会开玩笑。” 叶兰舟斜睨他,哼笑了声:“不信是吧?我证明给你看。” 她伸出右手,将空着的掌心朝远哥儿挥了挥,然后背到背后,念道:“一个鸡蛋!” 远哥儿目不转睛地看着,叶兰舟伸出手,果然,掌心里有个圆溜溜的鸡蛋。 远哥儿目瞪口呆,呼吸一顿,结结巴巴地道:“这这这……” 叶兰舟又把手背到背后,念道:“再来一个鸡蛋!” 眨眼间,又一个鸡蛋凭空出现在掌心里。 “现在信了没?”叶兰舟得意地瞧着他,心里暗道,小屁孩,忽悠不瘸你! 远哥儿震惊得半晌才说出话来:“您……要是能变出别的东西,我就信您。” 叶兰舟眨眨眼睛,念道:“一个苹果!一把匕首。” 瞬间,苹果和匕首同时出现在手中。 叶兰舟把苹果削了皮,切下一小块,递到远哥儿嘴边。 “现在信不信我能治好你的手?” 远哥儿猛点头:“信!信!信!” 鸡蛋有可能是她从知州府拿来糊弄他的,可那又红又大的果子,他压根没见过。 况且天寒地冻,凡间哪有如此新鲜水灵的果子? 定然是仙果无疑。 顿了顿,远哥儿疑惑地问,“您会仙法,那为何不用仙法为我疗伤?” 第287章 空间的隐藏功能 “我已经用仙法为你接续断肢,但你肉身凡胎,承受不住太强的仙法,只有慢慢休养,伤才能痊愈。” 远哥儿信以为真,忙道:“我以后再也不胡思乱想,一定安心养伤。” 他笑呵呵地道:“那您说过等我伤好了,带我去抓燕雄,您可不许骗我,一定要带我去。” “不骗你,你放心。”顿了顿,叶兰舟又郑重地叮嘱,“我们天界是有天条的,神仙不可轻易叫凡人知道身份。 你与仙家有缘,我独独告诉你,就连三郎都不知道呢。 远哥儿,你可不能告诉任何人,连你祖父都不能说。 否则咱俩都触犯天条,是要被雷劈的。” 远哥儿连忙捂住嘴,一脸认真地点头:“我不说,钢刀架颈都不说!” 那小表情又可爱又好笑,叶兰舟憋着笑,故作淡定地拍拍他的脑门。 “真乖,是个好孩子。” “那等我好了,您能不能教我仙法?” 叶兰舟眉头一挑,这孩子还挺贪心啊! “我们神仙收徒弟是要看资质的,你的资质……唔……” 远哥儿屏气凝神,目光炯炯地盯着叶兰舟,心脏都快停摆了。 “要等你伤好之后,经过仙家考验,才能决定你是否够资格拜入仙家门下。” 远哥儿被这一碗鸡汤灌下去,整个人精神振奋,恨不得马上就去经受考验。 “行了,你先睡吧,我去给你弄点吃的补补身子。” 远哥儿现在对叶兰舟的话奉为圭臬,她叫他睡觉,他即便睡不着,也乖乖地闭上眼睛。 叶兰舟进入空间,去池塘里钓鱼,想着要是能钓一条黑鱼就好了。 黑鱼适合手术后的病人吃,能补益气血,有助于伤口愈合。 不大一会儿,浮漂就有了动静。 叶兰舟起了杆,好家伙,还真是一条肥大的黑鱼。 难道这池塘里钓出什么鱼,还能根据她的心意来? 叶兰舟索性不用鱼竿,只对着池塘说道:“给我来一条大青鱼。” 神奇的一幕出现了。 水面出现一道波纹,一条大青鱼快速游向岸边,然后跃出水面,跳到岸上,不停地扑腾。 叶兰舟惊呆了——这么有灵性的吗? 知道她要吃鱼,自个儿送上门来? 空间到底还有多少隐藏功能,是她还不知道的? 叶兰舟走到鸡圈,对着堆成小山似的蛋默念:“整数去厨房,零头孵小鸡。” 真要是能孵出小鸡,在空间里快速养大,那想喝鸡汤就随时能喝到了。 在叶兰舟的注视下,鸡蛋快速减少。 最后剩下几十颗蛋,几只母鸡踱步过来,各自将十来颗蛋拢成一堆,卧了上去。 叶兰舟:“……” 有这么好的宝贝,没充分利用起来,悔啊! 叶兰舟把鸭蛋鹅蛋也都收起来,然后拿了几十枚蛋让母鸡去孵化。 养殖场开起来,有肉吃! 炖蛋,黑鱼汤,再炒两个素菜,焖一锅香喷喷的大米饭。 叶兰舟将饭菜分成三份,自个儿先吃掉一份,然后出了空间,用意念将饭菜传送到远哥儿屋里的桌子上。 桌子原本在外间,叶兰舟将它搬到了床前。 远哥儿闻见香味,耸耸鼻子,醒了。 “醒了?快来吃饭。” 叶兰舟扶着远哥儿坐起来,往他背后垫了几个软枕。 他的手臂被固定得很好,只要动作小心着些,不会影响到伤口。 远哥儿一眼就看见桌子上的饭菜,眼睛瞪得溜圆:“这是……” “我是神仙嘛,弄些吃的还不是易如反掌?” 叶兰舟冲他眨眨眼睛,端起炖蛋喂他吃。 远哥儿晕晕乎乎的,沉浸在仙缘加身、被神仙照顾的巨大惊醒中,整个人都是懵的。 叶兰舟喂他吃完一碗炖蛋,又喝了大半碗黑鱼汤,吃了些鱼肉,蔬菜也来了些。 “吃饱了没?” 远哥儿抹着油汪汪的嘴角,感慨道:“神仙的饭菜真好吃,凡间的远远不及。” 叶兰舟绷不住笑了开来:“吃饱了就好好睡一觉,你睡得越多,伤好的就越快。” 远哥儿一听,立即闭上眼睛。 甭管能不能睡得着,睡了再说。 叶兰舟将碗筷收回空间,推开窗子朝外看了看。 天色漆黑。 她便离开上院,往西跨院走去。 进了屋,将另一份饭菜放到桌上,然后去隔壁叫顾长淮。 自从来到灵州,顾长淮每天都在给伤员治疗。 如今一躺,成了被治疗的,真是浑身不得劲。 初八和大牛都去伤兵营了,这会儿还没回来。 叶兰舟一敲门,顾长淮立即去开。 “兰舟,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 叶兰舟不答,拉着顾长淮进了屋,随即把门关上。 顾长淮的心猛地一提,每一根心弦都绷得死紧,连呼吸都顿了一顿。 “兰舟,你这是做什么?” “快趁热吃。” 顾长淮定睛一看,昏暗的油灯下,几个白瓷碗碟,有鱼有蛋,荤素分明。 “这是……哪儿来的?” 顾长淮惊呆了,大伙儿肚子都填不饱,她竟然能弄到这么多好东西! “快吃,一会儿给人发现就糟了!” 数以万计的将士们都饿着肚子,他们却躲起来大吃大。 这要是传出去,以后可别做人了。 叶兰舟也想让大家吃饱饭,可她能力有限,实在帮不了所有人。 空间里的几千斤粮食即便全部拿出来,也不够全体将士们吃一顿的,反倒惹人生疑。 “兰舟,你吃,我不饿。”顾长淮吞了下口水,站起身想把位置让给叶兰舟。 叶兰舟催道:“我吃过了,你快吃吧,别啰嗦了。” 顾长淮目光灼灼地盯着叶兰舟:“真的?” 叶兰舟一个白眼翻过去:“顾长淮,你该不会以为我会饿着肚子给你送饭吧? 你又不是我儿子,我干嘛掏心掏肺地对你?” 顾长淮的脸瞬间黑了,被怼得哑口无言。 半晌,才反应过来,弱弱地吐槽:“什么话!占我便宜!” 他这才拿起碗筷开吃,吃着吃着,忽然想起以前的事来。 那时候他误以为叶兰舟被官府抓去,冒死闯县衙救她。 他身受重伤,在荒郊野外,她喂他吃了一碗蛋炒饭,还有一个红红的果子,甜甜的,很好吃。 奇怪,她怎么老是能在绝境中找到好东西吃? 顾长淮揣着满肚子的疑问吃完,正要询问,门外忽然响起黎沐的声音。 “兰舟,你回来了?” 第288章 你可怨本王 叶兰舟应了一声:“王爷,有事吗?” 顾长淮站起身,看向叶兰舟,以眼神询问怎么办。 大晚上的,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传出去对她的名声有损。 黎沐听她应声,含笑道:“本王商议军务回来,看你屋里亮着灯,便过来瞧瞧。” “我回来换身衣裳,这就要去上院照顾远哥儿。时候不早了,王爷也早些安置吧。” 黎沐温然笑道:“你一直在上院,本王难得能见到你。我送你回上院,同你说说话。” 叶兰舟皱了皱眉头,瞟了眼顾长淮,平静地问道:“王爷屋里有手炉吗?能否借我一用?” “哎,有,有,本王这就去取。”黎沐欢声回应,快步回屋。 叶兰舟递了个眼神给顾长淮:“走吧。” 顾长淮顾不得多说,开门就走,回了隔壁的房间。 叶兰舟将碗碟收回空间,坐在桌前,若无其事地等黎沐。 也就那么两三分钟的时间,黎沐就来了,站在门口朝里喊话。 “兰舟,走吧。” 叶兰舟笑笑,吹熄烛火,起身走到门外,反手带上门。 黎沐将手炉递给她,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他拧着眉头,耸着鼻子用力嗅了几下。 奇怪,这浓郁的鲜香是怎么回事? 似乎是鱼汤,可北境少水,这天寒地冻的,即便偶然有几处小水洼,也都冻上了,怎么会有鱼呢? 叶兰舟见黎沐拧着眉头嘀嘀咕咕,问道:“王爷,出什么事了?” 黎沐赧然而笑:“本王怕是昏了头了,竟然闻到了鱼汤的香气。” 叶兰舟脸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暗暗提了一口气。 以后还是别给顾长淮送饭了,瞅着没人的时候给他两个煮鸡蛋对付一下就好,免得被人抓住把柄。 “兰舟,远哥儿如何了?”黎沐问道。 叶兰舟舒缓眉宇,温声道:“好多了,到底是年轻人,恢复得快,我瞧着精气神都还不错。 再躺个几天,等断手血脉运转自如,就能下床了。” 黎沐深深地凝视着叶兰舟的眼睛,好一会儿,才吞了口唾沫,忐忑地问出压在心头多时的问题。 “兰舟,你可怨本王?” 叶兰舟闻言,投去诧异的目光:“我为何要怨王爷?” 不等黎沐回答,又笑道:“王爷帮我许多,我对您是十分感激的。” 黎沐抿了抿唇,有些难堪地开口。 “那日你去救远哥儿,本王拦着你,你一定认为本王是贪生怕死之辈。” 黎沐的语气满是自嘲,眼里满是无奈:“可……” 叶兰舟抬手制止他的话:“王爷这是哪里的话? 您金尊玉贵,天潢贵胄,岂能轻涉险境? 便是元帅不拦着您,我也会拦的,断不会任由您去冒险。” 开什么玩笑! 顾长淮武功高强,都落了一身的伤。 要不是她及时赶到,他非交代在那儿不可。 黎沐怎么看也不像是比顾长淮还厉害的样子,他要是去了,别说丧命,就是受点伤,她如何担待得起? 黎沐定定地看着叶兰舟,半晌,苦涩地咧了咧嘴。 他知道叶兰舟说的是真话。 她不怨他——因为她压根就没把他当做可以同生共死、共闯敌营的同袍。 黎沐耷拉着脑袋,眼帘低垂,有那么一刻,他突然无比抗拒自己的身份。 因为他是皇子,母妃对他寄予厚望,整个高家为他殚精竭虑,费心筹谋。 因为他是皇子,他不能随心所欲地纵横疆场,杀敌斩寇。 因为他是皇子…… 黎沐深深地叹了口气,一丝苦笑爬上嘴角。 他如何不知道,他是皇子,她是寡妇,他俩根本就不可能。 可…… 黎沐忽然失控地抓住叶兰舟的手臂,满眼期待地望着她,恳切地道:“本王并非贪生怕死之辈,兰舟,你信我!” 叶兰舟奇怪地看着他,这小子怎么回事? 明明没人责怪他,甚至他没跟着去,大伙儿都松了一口气。 转念一想,二十岁出头的男生,正是年轻气盛、热血沸腾之时,逞强好胜也是正常。 他一定是看到他们几个成功地救出远哥儿,立下大功,名声大噪,产生了失落情绪。 叶兰舟表示理解,温声宽慰:“王爷怎么会这样想? 您若是贪生怕死,又怎会离开繁华绮丽的京城,跑到北境来吹冷风?” 黎沐目光灼灼地盯着叶兰舟的眼睛,仿佛想看出些什么异常来。 叶兰舟笑意温和,一脸老奶奶看年轻后生的慈爱。 黎沐蹙了蹙眉,似乎哪里不对劲哎! 可她一脸温和,眼神坦诚,分明没什么异常。 “王爷,我到了,天色已晚,您也快些回房休息吧。” 黎沐这才恍然惊觉,不知不觉中,竟然到了上院。 “兰舟,你……保重身子,别累着。” 满肚子的话,到了嘴边却说不出来。 叶兰舟笑笑,推开门走了进去。 开门声将远哥儿吵醒,他睁开眼睛,只能瞧见昏黄的油灯光芒,没看见有人。 “夫人,是您回来了吗?” “醒了?” 叶兰舟上前查看,远哥儿没发烧,脸色虽然很白,没什么血色,但精神还可以。 “饿不饿?想吃点什么?” 远哥儿其实并不饿,可听叶兰舟问话,忍不住舔了舔干巴巴的嘴唇,吞吞吐吐地道:“那个红红的果子……” 叶兰舟的庄园很大,种着不少水果,苹果、桃子、梨、橘子、杏等常见果树都种了一棵,既能赏花又能吃水果。 空间里没有季节之分,恒温恒湿,长日无夜,就像一个温室大棚。 农作物仿佛获得永生一般,只要连根拔起,它们就能不停地生长,保持在一个相对稳定的状态,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这个时代只有花红,长得跟苹果很像,但要小得多,味道也不如空间里的红富士,远哥儿吃过一次,便念念不忘。 叶兰舟又拿出一个苹果,整个儿递给他:“自个儿拿着啃吧。” 远哥儿欣喜若狂,这可是仙果啊! 多吃几个仙果,肯定有助于加强仙缘,提升资质,将来才好成功拜入仙家门下。 远哥儿将苹果啃了个一干二净,叶兰舟一个错眼,他把果核也给嚼吧嚼吧硬吞了下去。 叶兰舟:“……” 看把孩子给馋的,太可怜了。 远哥儿心满意足地道:“夫人,我觉得我好多了,明天就能下床了!” 叶兰舟好笑地摇头:“你给我老实躺着,吃喝拉撒都得在床上。 若是想方便,就叫人进来伺候,千万不能乱动!” 远哥儿弱弱地道:“可我真感觉好多了嘛!” 伤处又不疼,身子也不大重,除了虚弱点儿,没什么大问题。 叶兰舟看他一脸不服气,于是给他把脉查看。 脉象平稳,虽然不是很有力,但绝对不像刚刚受过重伤的样子。 难道是断手一直在空间保存,因此愈合能力大增? “总之,你给我老实躺着,先躺个七天再说!” 事关重大,必须千万小心。 远哥儿梗了梗,弱弱地“哦”了一声,只能乖乖躺着,连翻身都不敢。 第289章 喜提迷弟一枚 等远哥儿睡着后,叶兰舟就进入空间休息。 空间里多了好几大包药,都是妞妞和赛虎运回来的。 其中一个药包上附着一张字条:“娘,您和幺叔在北境可好?” 叶兰舟一看就认出来,那是大郎的字迹。 看着这许多药物,叶兰舟又犯起了愁。 大郎二郎倒还好,不管她能不能圆这个谎,他们最多也就是肚子里犯嘀咕,不会做什么危害到她的举动。 可北境数以万计的将士,多少双眼睛盯着呢,她要怎样才能瞒天过海,把这么多的药物拿出来,而不引人起疑呢? 叶兰舟去实验室转一圈,查看真菌培养情况,并进行提取。 忙完之后,炖上药膳,然后去泡澡、吃夜宵,填饱肚子之后,舒舒服服地睡觉。 泡完澡给自己换药时,叶兰舟对着镜子查看一番,发现伤口表面已经结痂了,痛感很轻微。 照这个速度,最多再回来睡两觉,原本露着骨头的伤口,就能完全恢复如初,连疤都不会留。 醒来后,叶兰舟杀了一只鸡,一半加入香菇炖汤,一半腌上,放进烤箱里,然后做了两大碗手擀面。 吃着鸡汤面,叶兰舟琢磨着,许久没吃肉了。 唔,回头抓几头小猪崽子放在空间里养着,改善改善生活。 叶兰舟正盘算着,赛虎回来了,甩着大尾巴跑过来,蹲坐在她面前,一双小眼睛炯炯有神地望着她。 叶兰舟扯了块鸡胸肉喂给赛虎,它几口就吞了个一干二净。 “赛虎,有空去抓点野味来,我这天天啃馒头,实在是啃不下去了。” 赛虎汪汪叫了两声,跳起来两只前爪扒着桌子,望着那一大锅炖鸡、半只烤鸡。 那小眼神,仿佛在怼叶兰舟睁眼说瞎话。 叶兰舟嘴角抽了抽,忍不住吐槽:“就奢侈一回,还让你给撞见了。” 心里却在暗暗嘀咕,这货是真的成精了,竟然敢嘲笑她。 叶兰舟把烤鸡的鸡腿和鸡翅撕下来吃掉,剩下的全都给了赛虎。 赛虎吃完,汪汪叫了两声,就一阵风似的跑出去了。 叶兰舟把鸡汤和手擀面拿去给远哥儿吃,还给他带了个又大又香的水蜜桃。 远哥儿已经醒了,正百无聊赖地看着床顶帐幔发呆,忽然闻见一阵扑鼻的香气。 他耸了耸鼻子,刚想开口,就听见叶兰舟含笑的声音。 “远哥儿,开饭啦!” 远哥儿确定叶兰舟之前不在屋里,可明明没有任何动静,她竟然凭空出现了。 神仙果然厉害,来无影去无踪。 远哥儿心里对叶兰舟的敬畏陡然上升了一个层次,要不是她千叮咛万嘱咐不让他乱动,他非给她上三炷香,磕头跪拜不可。 叶兰舟端着两个碗,从远哥儿看不到的角落里走来。 远哥儿一看,好家伙,竟然是鸡汤! 他伸长脖子吞了下口水,食指大动。 叶兰舟喂他吃完一大碗面条,让他自己拿着鸡腿啃。 饭后,一个水灵灵的大桃子。 叶兰舟拿出输液器具,给远哥儿挂水。 “这是什么?” “天河水,能助你血脉通畅、加快伤势恢复。” 叶兰舟眼皮子都不眨,张口就来。 远哥儿那个激动啊,心都快从嘴巴里跳出来了。 这可是圣水啊! 得多深的福缘,才能得到圣水洗涤凡胎。 他们老彭家,一定是祖坟上冒青烟了。 远哥儿晕陶陶的,咧着嘴笑得跟二傻子似的。 “夫人,神仙的日子是不是都过得像您这样好?” 叶兰舟差点绷不住笑出来,忙敛了敛神情,抬手敲了下他的脑门。 “凡夫俗子,不可窥探仙家之事。” 远哥儿吐了吐舌头,嘿嘿笑道:“那等我伤好了,您收我入门下,我也想当神仙。” 叶兰舟一本正经地忽悠:“我不是说了么?仙家收徒,要看资质与机缘。 你且安心养伤,等你伤好了再说。” 远哥儿立即闭上眼睛,念念有词:“我这就睡觉,多睡觉伤才能快点好,伤好了才能拜入神仙门下。” 叶兰舟收起碗筷,兜里揣着几个煮鸡蛋,正要出门,门外忽然响起大牛的声音。 “夫人,药不够用了,怎么办?” 叶兰舟推门出去,反手将门关上:“缺什么药?” “都不够,最多还能撑三天。”大牛拧着眉头,一脸凝重,“若是再开战,只怕一天都撑不过。” 叶兰舟蹙眉想了想,说道:“你先去为将士们治伤,我来想办法。” 空间里有药,可怎样合情合理地拿出来,着实是个大问题。 回到屋里,叶兰舟坐在床边的凳子上,愁眉不展。 “夫人,出什么事了?” 叶兰舟叹了口气,说道:“先前带来的药不够用了,我虽然有药,但没法拿出来,怕惹大家伙儿起疑心。” 先前往北境赶来时,每次路过城镇补充干粮饮水,叶兰舟都会有意识地去药铺转一圈,买一大包药物。 赶到北境时,几辆马车都堆满了。 到达知州府后,士兵卸下物资,叶兰舟趁机将几大包药物混进去,之后每天悄悄放进去一两包。 日常接触药物的,也就他们几个,大家伙儿都被战事和伤员拴住心,没在意那么多细节。 现在她为了照顾远哥儿,几天没去伤兵营,药物得不到补充,消耗太过明显,很快就不够了。 远哥儿表示十分理解:“您不能用仙法,否则您的身份就会被凡人知道。” 叶兰舟摊了摊手,一本正经地点头。 “是啊,天条严格,必须遵守,否则要遭天谴。” 远哥儿拧着眉头,认真想了半天,才一脸凝重地道:“要不,我同您一起去置办药材吧。 有我一道去,哪怕您对外宣称是从北燕大营抢来的,他们也不得不信。” 叶兰舟打量着远哥儿,沉吟道:“法子倒是可行,只是你的伤……” “我的伤不碍事!”远哥儿绷着小脸,认真地道,“我轻敌冒进,闯下大祸,连累几百士兵伤亡。 若是能助您取来药物,为受伤的将士们治疗,也算我戴罪立功,给伤亡的将士们一个交代。” 叶兰舟心里暗暗盘算,远哥儿的伤恢复速度比正常要快得多,三天后再看看情况,如果恢复良好,他就能下床行动。 反正也只是做做样子,掩人耳目,不需要他出什么力,带他去取药也不打紧。 第290章 收了个徒孙 当晚,叶兰舟进入空间后,发现院子里齐齐整整地躺着十多头大大小小的野兽。 羚羊、马鹿、盘羊……都是又肥又壮的大兽。 叶兰舟捂脸叹气,这可都是牢底坐穿兽啊! 要搁现代,她得吃公家饭吃到寿终正寝。 次日,远哥儿就吃上了鹿肉饺子、烤羊肉串。 远哥儿胃口好,叶兰舟也是拿他当小猪崽子投喂,一天五六顿的招呼。 三天后,远哥的儿脸蛋红扑扑的,恢复了正常血色。 叶兰舟给他做了个全面检查,身体各项指标都在正常范围内,接续上的断手血流正常,断肢已经成活。 断手接上已经五天,皮肤愈合良好,血管、肌腱都在恢复中,断骨固定着,也在快速愈合中。 叶兰舟给他打上石膏固定住断臂,用绷带吊在脖子里,然后扶他下床,去正厅给大家伙儿瞧瞧。 闭门五天,除了彭连英进来看过一眼,其他人都没见过远哥儿。 他一出来,顿时hold住全场。 大伙儿揉眼睛的揉眼睛,张嘴巴的张嘴巴,满脸震惊,都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手被砍断了还能接上? 短短五天时间,伤重垂危的病人竟然能行走自如? 瞧那脸蛋儿红润的模样,似乎还胖了一圈。 “兰舟,你……你……”彭连英哽咽地说不出话来。 远哥儿躲在叶兰舟背后,怯怯地不敢看彭连英。 叶兰舟轻轻推了他一下:“去吧,让你祖父瞧瞧,他这些日子急得吃不下睡不着,人都瘦了一圈了。” 远哥儿这才栽着脑袋走过去,忐忑地跪下请罪。 “孩儿轻敌冒进,害得数百将士无辜伤亡,请元帅责罚。” 彭连英揩了揩潮润的眼睛,深吸一口气,冷着脸斥责。 “不听军令,私自行动,依军令该如何处置?” 远哥儿一哆嗦,弱弱地道:“杖、杖责一百。” 正厅里议事的将士们纷纷跪下求情。 “小将军重伤未愈,请元帅从轻处置!” “如今正是用人之际,请元帅暂且记下,给小将军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彭连英治军一向严明,军令如山,远哥儿违抗军令,势必要处罚。 他满脸坚决,半点不肯容情。 “来人!请军杖!” 远哥儿紧紧地闭着眼睛,身子止不住地发抖。 叶兰舟挺身而出,脆生生地道:“元帅请听我一言。” 彭连英知道她是要求情,半点面子都不给。 “违抗军令岂有不惩治之理?兰舟,你不必多说。” “元帅按军令行事,兰舟不敢有半分违逆。 只是大牛传话过来,说药物所剩无几。 大战在即,没有药物,以后将士们受了伤,我如何为他们医治?” “这……”彭连英脸色凝重,“兰舟,你可否想想办法?” “出征之前,我曾吩咐二郎,叫他每隔几日便运一批药物过来。 算算时间,第一批也该到了,我想带远哥儿一同去接应药物。 请元帅暂且记下这顿军杖,等战争胜利了您再打,兰舟决不阻拦。” 彭连英哪能不知道叶兰舟的心思,说来说去,还是为了求情。 “本帅给你五百士兵,你只管去取药。” “我不要五百士兵,只要一个远哥儿就够了。” 开玩笑,有五百士兵盯着,她怎么把药拿出来? 彭连英眉头紧皱,愕然问道:“就你们俩去?” 叶兰舟点了点头,胸有成竹地道:“我自然有我的法子,只是这法子乃是我的看家本事,还请元帅莫要细问。” 彭连英虽然满腹狐疑,可叶兰舟把话堵死了,他也就不好再开口询问。 大家伙儿纷纷求情,让远哥儿戴罪立功。 彭连英见群情如此,也就顺水推舟,对远哥儿训斥一番,命他务必听从叶兰舟的吩咐。 “我与远哥儿天黑出发,若是顺利,明晚便能回来。” 黎沐忙道:“兰舟,本王同你一起去。” 叶兰舟眉头一皱,不假思索地拒绝。 “我只带远哥儿一人同去,请王爷见谅。” “为什么?”黎沐有些恼,瞪着叶兰舟,“远哥儿身受重伤,尚且能跟你去,本王身强力壮,你还怕本王拖后腿不成?” 叶兰舟:“……” 你不好忽悠啊亲! 远哥儿见状,连忙替叶兰舟解围:“启禀王爷,江夫人瞧着我十分合眼缘,有意收我入门下,传承她老人家的衣钵。” 叶兰舟懵了懵,递过去一个好笑的眼神。 她什么时候说过有意收他入门了? 这小子,给她下套儿呢! 叶兰舟还没来得及开口呢,彭连英倒先激动上了。 “是么?兰舟,你肯收下远哥儿,那可真是太好了!” 叶兰舟:“……” 养六个崽崽已经很辛苦了,就别再给我加重负担了好吗? 远哥儿机灵,心眼多,见情势如此,连忙屈膝一跪,砰砰砰地磕响头。 “师祖在上,请受徒孙一拜!” 叶兰舟嘴角抽了抽:“我都没收过徒弟,哪来的徒孙?” 彭连英大手一挥,说道:“你儿子是本帅的徒弟,论辈分你长远哥儿两辈,他叫你师祖是对的。” 远哥儿磕了头,仰着脸眯着眼睛,笑得既得意又骄傲。 叶兰舟:“……” 心好累。 “师祖,天快黑了,咱们什么时候出发?” 叶兰舟闷了一口气,丢给他一个白眼:“你既拜入我门下,此后需得听从师令。 若有违抗,我便将你逐出师门。” 远哥儿满口应好:“请师祖放心,徒孙必定唯师祖之命是从,不敢有违。” “起来吧。” 大家伙儿纷纷向叶兰舟道贺,祝贺她收了个好徒孙。 叶兰舟勉强咧了咧嘴,领着远哥儿走了。 黎沐跟出去几步,到了正厅门口,不甘不愿地停住脚步,望着她的背影,心里堵得难受。 他算是看明白了,这女人什么都不爱,就爱养孩子。 家里养着六个还不够,连人家宣武侯府的嫡长孙都给弄过去自个儿养了。 第291章 配合默契 叶兰舟带着远哥儿,趁着夜色从南城门出城,骑着马不紧不慢地朝南走。 “师祖,咱们现在上哪儿去?” 叶兰舟脸一板,没好气地瞪他。 “不是说等你伤好了之后,先经受考验,再看你够不够资质拜师的么? 你怎的竟在众人面前,逼我收你为徒孙?” 远哥儿被拆穿小心思,嘿嘿干笑着挠头,软着腔儿撒娇。 “师祖,您就看在徒孙一片赤诚之心的份上,收下我嘛! 我保证,以后我什么都听您的! 我要是敢违背您的命令,您就施一道天雷劈了我!” 叶兰舟:“……” 熊孩子,欠收拾! 等战事结束,彭连英要处置他,看她怎么看笑话! 朝廷的东北军、西北军,驻扎在灵州的东西两边,与居中的灵州汇合起来,将一直往灵州东南、西南方延伸的战线渐渐推平。 放马跑上一程,远哥儿豪情万丈地道:“师祖,等我跟您学好本领,我一定要北燕贼人好看!” 叶兰舟温然笑道:“好,等你伤好了,我带你上战场,让你亲自击退北燕敌军。” 出了灵州地界,就是均州。 叶兰舟下了马,缰绳随意一扔,也没拴马,任由马匹自己跑去找草吃。 远哥儿下了马,有些气喘。 到底是重伤在身,虽说好得快,但放马疾驰,还是有些吃不消。 “你坐会儿,我去找些吃的来。” 均州处在森林和草原的过渡地带,是北疆第一大城市,比灵州要富庶得多,也温暖些。 叶兰舟避开远哥儿的视线,从空间拿出一捆柴、一条腌制好的羚羊腿。 生一堆火,露天烧烤走起。 远哥儿看得直瞪眼:“师祖,这也是您使仙法变出来的?” “天犬抓来的。”叶兰舟张口就来,反正远哥儿好忽悠,她说什么都信。 “天犬?天犬长什么样子?跟家犬一样么?” “你见过的,就是妞妞和赛虎。” 远哥儿“噢”的一声,拍了拍脑门,恍然大悟。 “难怪它们长得那样壮,跟牛犊子似的,原来是天犬!” “那天它们也去救你了,等回了京城,你可要好生谢谢它们。” “是是是,等回去了,我给它们磕头谢恩。” 叶兰舟绷着笑,吩咐道:“等天亮了,咱们就进城去,多买些粮食,充作军粮。” “难怪您要跑这么远,原来是为了买粮食。”。 叶兰舟却是忧心忡忡,灵州危急,均州必然人人自危,大量屯粮,只怕城中能买到的粮食并不多。 吃完夜宵,坐在火堆边打个盹儿。 天一亮,叶兰舟就带着远哥儿进入均州城,去采买粮食。 粮食价格疯涨,粗粮便宜,卖得快,细粮昂贵,寻常百姓吃不起,倒是有些剩余。 跑遍全城粮铺,粗粮细粮统共也就那么百来石。 叶兰舟让粮铺伙计将粮食都运到城外无人处,让远哥儿回避,她将粮食通通收入空间。 远哥儿解个手的功夫,粮食就消失了,他只当是叶兰舟施了仙法,惊叹连连。 “师祖,这么点儿粮食,恐怕都不够大军吃一顿的。” 叶兰舟拧着眉头,沉默不语。 吃饭是个大问题,不填饱肚子,哪来的力气打仗? 好一会儿,她才带着远哥儿去往下一个城镇。 一路往南,一直到午后,又去了郁州、潞州,一共采买了勉强三百石粮食。 两人随意吃了碗面,就快马往回赶。 快到灵州守军驻地时,天色已经擦黑,叶兰舟让远哥儿去雇车马来拉粮食。 灵州以草原为主,居民大多以饲养牛马为生,雇车马不难。 很快,远哥儿就领着牛车队伍过来了。 几十辆牛车,赶车的都是衣衫褴褛的百姓。 地上堆着小山似的粮食、药物。 远哥儿啧啧连声,心里惊叹不已,师祖的仙法可真厉害! 远哥儿指挥大伙儿把粮食、药物全都搬到车上,赶着牛车跟着他们走。 此处距离驻军之地有二十余里,牛车队伍刚一出发,叶兰舟就叫远哥儿快马加鞭赶去驻军之地,调动士兵过来接应。 做戏嘛,肯定得做全套。 远哥儿心领神会,立即飞马离去。 叶兰舟带着牛车队,继续慢悠悠地朝灵州城走。 一个时辰后,接应粮食的队伍赶来。 叶兰舟指挥百姓们将粮食卸下来,留下五石,给大家伙儿平分,其余的让士兵们运去灵州城。 等士兵和百姓都走了,叶兰舟才带着远哥儿快马回城。 昨日叶兰舟临走前说得清楚明白,如果顺利,今天晚上就能回来。 天一黑,彭连英就不停地派人去城外打探情况,等了足足一个时辰,才收到消息。 大营那边过来传话,说军医带着小将军筹到三百石粮食,此刻正在回城路上。 整个正厅里等消息的将士们,纷纷松了一口气,连声夸赞军医和小将军有勇有谋。 彭连英听着,胸中顿时涌起与有荣焉之情。 黎沐却是眉头紧锁,脸拉得老长,闷闷不乐。 他总觉得,来到北境之后,叶兰舟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 虽说以前她也是对他爱答不理的,可好歹还顾着他是王爷的身份,多少会给他几分面子。 现在倒好,半点面子都不给,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就敢给他吃瘪。 彭连英带着将军们迎出知州府,来到长街上。 没多大会儿,静夜里就响起了哒哒的马蹄声。 蹄声紧促,似有十多匹马。 跑到近前一看,却只有叶兰舟和远哥儿两人。 大伙儿诧异地往后张望,看了又看,这才反应过来,是因为马跑得太快,起落紧促,听起来才像是有好多匹马同时奔跑。 两人下了马,众将士连忙迎着他们往知州府去。 王猛赞道:“这两匹马脚程可真快!” 叶兰舟笑而不语,远哥儿紧紧地攥着缰绳,拿脑袋蹭了蹭马脖子。 他心里暗暗琢磨,师祖是神仙,养的狗是天犬,那她的马肯定是天马。 他咧着嘴直乐呵,跟二傻子似的。 进了正厅,彭连英问他们这一路的经过。 叶兰舟和远哥儿默契地对视一眼,一个打哈欠,一个捶腰背。 彭连英一肚子的话就那么憋了回去,只好让他们回去休息。 远哥儿的伤不需要时时刻刻盯着,叶兰舟就放心地回西跨院去。 远哥儿亦步亦趋地跟着,美其名曰恭送师祖回房。 黎沐虽然憋着一肚子气,但还是管不住自己的脚,闷闷不乐地跟在后头。 反正他也住西跨院,只是顺路而已,又不是刻意护送。 到了西跨院,叶兰舟进了屋,把远哥儿也给叫了进去。 黎沐刚想开口叫住她,门砰的一声关上了。 第292章 大型翻车现场 “师祖,我饿了。” 远哥儿眼巴巴地瞧着叶兰舟,这几天大鱼大肉地吃下来,他嘴巴都被养刁了,只想吃神仙香火,不想吃凡夫俗子的粗茶淡饭。 叶兰舟搓了搓手,哈了口气:“好冷啊,要不来个羊肉火锅?” “火锅?那是什么?”远哥儿眼睛亮晶晶的,熠熠生辉,满是期待。 “你去找些炭来,要是有人问起,你就说我屋里冷,想添个炭盆。” 远哥儿一听,立刻推开门出去了。 黎沐听见两人说要吃火锅,接着就听见脚步声,他连忙躲入自己房间。 等远哥儿走出西跨院,他就不声不响地推开门,进入叶兰舟的房间。 叶兰舟刚将一个老式铜火锅放在桌子上,正在备菜。 左手握着一支水灵灵的大白萝卜,右手握着削皮刀,正刺啦刺啦地削萝卜皮。 听见开门声,叶兰舟没抬头,笑吟吟地问道:“这么快就回来了?你该不会是去隔壁屋偷炭了吧?” “兰舟,你在做什么?” 黎沐吃惊地半张着嘴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满满一桌子红的绿的,那都是什么? 一条又肥又壮的羊腿,肌红脂白,腥膻味比寻常羊肉要轻得多。 桌子上红黄蓝绿紫白,各种颜色的蔬菜都有,有些黎沐甚至连见都没见过。 叶兰舟听见黎沐的声音,手一哆嗦,差点把手指头给削了。 四目相对,叶兰舟不忍直视地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 “那个……吃夜宵,呵呵,饿了。” 黎沐指了指满桌子的荤素菜肴:“这是什么?” “肉,菜。”言简意赅的回答。 “本王是问你,这些东西是哪儿来的?” 叶兰舟眨了眨眼睛,张口就来:“我和远哥儿在野地里找来的。” 黎沐连半个字都不信,这一路走来,越来越荒凉,草都是枯黄的,她上哪儿找如此新鲜水灵的菜去? 叶兰舟赶在黎沐开口之前堵住他的问话:“我们遇到一头断腿的野羊,大约是被狼咬伤了,侥幸脱险。 但是断了腿到底活不长,发现的时候已经奄奄一息了。” 黎沐挑了挑眉,这个解释他还勉强能接受。 “潞州暖和,我找到一些药食两用的草药,可以做菜吃。” 黎沐“噢”了一声:“是么?” 但他还是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叶兰舟不动声色地瞥他一眼,将萝卜削皮切片,摆放在小油菜上。 幸好她觉得碗碟碍事,太占地方,就拿了两个竹编的筐子盛菜,否则还得解释碗碟的来历。 远哥儿取炭回来,见黎沐也在,不由拧起了眉头。 “王爷来了。” 黎沐温然笑道:“远哥儿,你拜了个好师祖,恭喜你。” 远哥儿闻言,得意地挺了挺胸:“我师祖可厉害了,神通广大! 师祖肯收我入门,是我三生有幸。” 叶兰舟往火锅里加上水,放了些葱姜八角桂皮草果等大料,加上炭开始烧。 将羊肉片成薄片,骨头、萝卜、香菇等食材可以先放进去慢慢熬煮出香气,等锅开了涮着吃。 本来想弄些高汤来着,但黎沐在,还是算了,凑合着吃吧。 黎沐虽然是王爷,但在军粮短缺的时候,他的日子也不好过。 闻着羊肉的腥膻气味,黎沐忍不住吞了下口水,没好气地埋怨。 “你们两个也真是的,得了好东西还藏着掖着。 亏本王一向将你们当做自己人,你们却连口吃的都不舍得拿出来。” 叶兰舟与远哥儿对望一眼,都从彼此眼里看出了无奈。 倒并不是叶兰舟小气,有意吃独食,只是那些野味都是妞妞和赛虎咬死了拖回来的,脖子上有伤。 经验丰富的将士们一看,就知道是死于猛兽之口,这可比粮食药物的来历更不好解释。 总不能告诉大家,她和远哥儿俩人跑去跟草原狼抢猎物,还大获全胜,抢回来十多头羚羊马鹿吧? 叶兰舟无奈地摇了摇头,苦笑道:“就这么一头野羊,统共也没多少肉。 真要是拿出来,别说三军将士,单就知州府里的将领们算上,都不够大家伙儿吃一顿的。 我想着远哥儿伤还没好,留着给他补补身子,就没对任何人提起。” 叶兰舟看看黎沐那一副馋样儿,只能容他蹭一顿饭。 “王爷既然知道了,那便一起吃些吧,只是出去之后,切莫对外人说起。” 黎沐哼笑:“羊肉腥膻,风一吹,整个西跨院都能闻见,你瞒得了谁?” 叶兰舟一愣,失声笑了。 “那便不瞒了,远哥儿,你去叫大牛和顾长淮过来,咱们一起改善生活。” 远哥儿“哎”了一声,乖巧地去隔壁传话。 黎沐脸一沉,颇为不悦。 他可是王爷,她居然让两个下人跟他一起用膳! 很快,顾长淮和大牛就过来了。 两人对这满桌子的肉和菜自然很是好奇,叶兰舟就又解释了一遍。 大牛那傻孩子,自然叶兰舟说什么他就信什么。 顾长淮虽然不信,可叶兰舟总是能突兀地弄出些吃的来,他已经见怪不怪了。 锅开之后,叶兰舟招呼大家坐下吃。 八仙桌,五个人,总有两人要挤在同一边。 黎沐想跟着叶兰舟坐,不料叶兰舟直接坐在远哥儿边上,替他涮羊肉、夹菜,细心地照顾他。 原本是可以弄各种调料的,但有黎沐在,叶兰舟也不敢弄香油麻酱等调料,免得他生疑心。 黎沐看了眼大牛和顾长淮,心里虽然膈应得厉害,但叶兰舟跟远哥儿吃得开心,他也不好扫兴,只能把不满揣回肚子里。 自从叶兰舟留在上院照顾远哥儿,大家连每日的包子都断了,已经好几天没碰过荤腥。 一条羊腿不一会儿就见了底,连满桌子素菜都吃得一干二净,汤都喝了个精光不剩。 大牛抹着嘴巴,意犹未尽:“火锅真好吃,就是太少了,吃不饱。” 叶兰舟对大牛也是发自内心的喜爱,将他当成孩子一般宠着。 “等回了京城,天天让你吃火锅。” “好!”大牛咧着嘴笑得开怀。 “叶兰舟郑重其事地叮嘱:“咱们吃独食可不能叫外人知道,否则以后可就没脸见人了。 你们都给我守口如瓶,不然以后得了好东西,可就没你们的份了,知道么?” 大牛猛点头,顾长淮也“嗯”了一声。 吃完火锅,身子暖呼呼的,正好睡觉。 叶兰舟打发各自回去休息,大牛将远哥儿送回上院。 叶兰舟让白云守着门,她回空间去泡了个热水澡,躺在松软的大床上,酣然入梦。 睡醒,继续蒸包子,熬八宝粥,煮鸡蛋,煎几个鸡蛋饼,然后去实验室制药。 第293章 曲线救国 天一亮,远哥儿就迫不及待地跑去西跨院找叶兰舟。 白云忙去报信,叶兰舟回到屋里,开门让远哥儿进来。 “徒孙给师祖请安。” 叶兰舟有些好笑:“你身上有伤,不必来那么早,我现在也教不了你什么。” 远哥儿笑呵呵地道:“徒孙理应随侍在侧,听候差遣。” 叶兰舟挑了挑眉,心道神仙的光环果然强大,这孩子现在彻底成了她的小尾巴,赶都赶不走。 “去吃饭吧。” 远哥儿欢喜地应了声,两眼放光地跑到桌前坐下,大快朵颐。 这可是仙家膳食,无上圣品,吃了能强筋健骨、益寿延年,还能提升资质呢。 远哥儿将三个鸡蛋饼、一大碗八宝粥吃了个一干二净,恨不得把碗碟都舔干净,一点儿都不舍得浪费。 “师祖,咱们今日做什么去?” “你去听他们商议军务,既然有志当将军,多听听有好处。” “那您呢?” “我去瞧瞧受伤的将士们,看他们恢复得如何了。” 远哥儿虽然遗憾不能跟在神仙师祖身边,接受仙气熏陶,但师祖有命,必须听从。 他依依不舍地离去,走一步三回头。 叶兰舟送他出西跨院,只觉得十分好笑。 人类幼崽真是太可爱了,养娃乐趣无穷啊! 回来时,就见顾长淮和大牛、初八正要去给士兵治伤,叶兰舟便同他们一起去。 援军远道而来,中间又遇到过袭击,都各有伤亡。 这些天,顾长淮、大牛、初八一直在给将士们治伤,在军中积累了极好的声誉,很是受人敬重。 离开知州府后,叶兰舟从马背的褡裢里拿出包子鸡蛋,分给他们。 “昨日去采买粮食,我自个儿留了些。 咱们每日天不亮就要开工,忙活到晚上才能停歇,体力消耗太大,得吃点好的补补身子。 否则万一咱们累垮了,可就没人给将士们治伤了。” 简单几句话,轻描淡写地给出解释。 军中虽有军医随行,但人数少,药材更是少得可怜,打起仗来,粮草都常常短缺,更何况是药物。 受伤的士兵们能不能活命,可以说全看命够不够硬。 叶兰舟等人的到来,令受伤将士的死亡率大大降低。 因此,全军上下都对他们十分爱戴,有好吃的好喝的先紧着他们,大伙儿也是心服口服的。 东路军的统兵将军叫何大为,渡灵沧河时受了风寒,加上水土不服,上吐下泻,病情日渐严重,都快下不来床了。 叶兰舟亲自给他诊治,何大为一见叶兰舟,挣扎着就想起身。 “听说军医身怀绝技,单枪匹马冲进北燕大营,救回小将军,还把小将军的断手给接上了。 小将军身受重伤,短短五日,已能纵马疾驰,还同军医一道置办三百石粮食和大批药物,您可真是神通广大呀!” “何将军谬赞了,你的病不碍事,按方服药,一日便可大大减轻,至多三五日便可痊愈。” 何大为愁眉不展,连声叹气。 “何将军忧心忡忡,这可不利于养病。” 何大为看了眼叶兰舟,叹道:“为解灵州之围,本将率兵全速行进,如今粮草不济,本将如何能不忧心?” 叶兰舟皱了皱眉,没应声。 急行军本就有粮草不济、不战而败的风险,何大为身为镇守东北的将军,岂能不知? 只是北境告急,连丢三城,援军要是来得晚些,灵州也保不住。 何大为又叹了口气,说道:“据探子来报,北燕兵强马壮,粮草充裕。 即便是不开战,单只采取困守之策,只要拖到咱们粮草耗尽,咱们就必败无疑。” 叶兰舟虽然一直在后方,但前线的情况,她多少也知道些。 就那天去救远哥儿的情况来看,北燕骑兵战斗力强悍,东黎骑兵远不是对手。 也正是因此,虽然援军到了,但彭连英迟迟不肯发动进攻,否则正面交锋,伤亡必然惨重。 从东路军营地回城时,叶兰舟一直在琢磨对策。 她来北境,不单单是为了当军医。 更重要的,是帮助顾长淮崭露头角。 经过多日来的治疗伤兵,再加上救回远哥儿,顾长淮的声望是有了,很受人爱戴。 如今他还缺一个大功,只要再立一件大功劳,让大家看到他的能力,彭连英就可以破格提拔他,作为低级候补将领。 上了前线,才能有更多的机会立功。 功劳积攒多了,才好更进一步升迁。 而且与将士们并肩作战,情谊快速加深,更方便打听定国将军之事。 到了知州府,叶兰舟把顾长淮叫了过来。 “跟我去见元帅。” 顾长淮心头一突,知道她又要行动了,神情越发严肃起来。 正厅里,彭连英等人还在议事。 粮食短缺,后继无力,这个问题不解决,东黎的战斗力只会越来越弱。 叶兰舟过来时,大家伙儿正沉默不语。 黎沐拧着眉头,愤怒地一拍几案,破口大骂。 “朝廷的粮草迟迟不运送过来,是要叫大伙儿喝西北风填肚子吗?” 叶兰舟一听说黎沐要随军出征,就担心过粮草的问题。 户部尚书是太子的大舅哥,他会尽心督办粮草才怪。 兵部尚书宋钊是二皇子的舅舅,二皇子与太子穿同一条裤子。 彭锦玉虽然是兵部侍郎,可上头还有兵部尚书压着,他这个侍郎也做不了什么主。 叶兰舟丢给黎沐一个白眼,对彭连英说:“元帅,我听说北燕粮草充足,我有个想法,不知可行不可行。” “你说。” “我打算和顾长淮再闯北燕大营,烧了他们的粮草。” 她虽然没办法让东黎的粮草变多,但只要能让北燕粮草大大减少,削弱敌军战斗力,那也是在提升东黎军的战斗力。 第294章 答应我一个要求 彭连英眉头一皱,断然拒绝:“粮草一向在后方,有重兵把守,你们俩想要去烧敌军粮草,简直是异想天开。” 叶兰舟胸有成竹地道:“我去救远哥儿时,大伙儿不也当我是去送死的么?” 彭连英一愣,无法反驳。 徐世海的伤已经好了很多,虽然不能出战,但可以正常议事。 “江夫人,并非本将质疑您的能力,只是北燕大营堪比龙潭虎穴,您上回能全身而退,一来是北燕疏于防范,二来也是您运气好。” 叶兰舟打断他的话,笑得云淡风轻。 “我能全身而退一回,就能全身而退第二回。” 徐世海哑口无言。 大家伙儿都认为叶兰舟太过狂妄自大,虽说她是有几分本事,可将重兵把守的北燕粮草大营当成自家后院,想进就进,想出就出,属实不知天高地厚。 远哥儿却是对叶兰舟无比信服,走到她身边,铿锵有力地请命。 “师祖,徒孙愿随您同去北燕粮草大营。” “你还伤着,安心留下养伤吧。” 远哥儿脸拉得老长,撅着嘴央求地看着叶兰舟。 “听话!”叶兰舟微微板起脸,语气稍显严厉。 远哥儿闷了一口气,“哦”地应了一声,撇着嘴老大不乐意。 叶兰舟对彭连英说:“今夜无星无月,四下里一片漆黑,正是偷袭的大好良机。 元帅,我这就去了。” 彭连英想拦,可上回的事让他深深地意识到,叶兰舟想要做什么,就一定要做,谁都拦不住。 他心里隐隐也存着一丝幻想,说不定叶兰舟真能成功呢。 即便烧不了北燕粮草,凭她的本事,也是能活着回来的。 叶兰舟行了一礼,掉头就走,顾长淮不声不响地跟上。 黎沐迟疑了下,快步追了过去。 “兰舟,本王同你一道去!” “王爷请留步,请您在府中等候消息。”叶兰舟不假思索地拒绝。 黎沐顿时恼了,冷眼瞪着她,质问道:“本王来北境就是为国出力的,你们为何总觉得本王是无用之人,什么事都不让本王做?” 叶兰舟蹙了蹙眉,只觉得这熊孩子很是烦人。 要不是他非要跟来北境,兵部和户部不可能不尽心督办粮草。 她没搭理黎沐,转脸朝彭连英喊了一嗓子。 “不论能不能得手,天亮前我们都会赶回来。 请元帅安置众位将士们回房休息,万一得手,明日各位还要商议军事,重新布置战术。” 彭连英大手一挥,朝左右递了个眼神。 王猛、李泰走到黎沐身边,一左一右站定。 王猛拱着手客气地道:“末将恭送王爷回房。” 黎沐那个气啊,脸都变形了,呼哧呼哧地喘着大气。 叶兰舟举步就走,压根没管他。 “叶兰舟!叶兰舟!”黎沐气得吱哇乱叫。 叶兰舟却连脚步都没顿,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从北城门出去,十里外就是北燕前锋营地。 叶兰舟和顾长淮从城墙上缘绳而下,落地之后,顾长淮才问出藏在心中的疑惑。 “兰舟,单凭咱们俩去烧北燕粮草,能成么?” 叶兰舟看向顾长淮,黑暗中看不清他的面容表情,只依稀能瞧见一双眸子,泛着微光。 叶兰舟的语气十分郑重:“顾长淮,你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 “我有许多秘密,原本是不想叫任何人知道的。 但如今这情形,早晚瞒不住。 我要你答应我,不管你看到什么,感觉到什么,都不要问,更不要去查探。” 顾长淮眉心蹙起,凝眸望着叶兰舟。 他早就感觉到她很不对劲,但一年半朝夕相处,她又跟正常人没什么两样,他完全看不出异常。 “你为了穆氏满门的冤屈仇恨,我为了六个孩子能过上平静的生活,咱们有共同的目标。 你只要记住,不管我做什么,一不伤天害理,二不违法乱纪,你不要干涉。 若我有需要你配合的地方,你要全力配合我。” 顾长淮听她语气如此郑重,毫不迟疑地点头应下。 “我的命是你救的,孩子们能有今天,也是你含辛茹苦之功。 兰舟,你对穆家恩深似海,不论你有任何命令,我自然无不听从。” “那就好。”叶兰舟舒了一口气。 顾长淮可不像远哥儿那么好糊弄,她说她是神仙,他就会傻乎乎地相信。 与其瞒着他,不如说一半留一半。 他是信守承诺之人,又有孩子们的情分在,他既然答应了,就不会拖后腿。 等了好一会儿,顾长淮疑惑地问道:“接下来怎么办?” “等。”叶兰舟席地而坐,拿出两个温热的煮鸡蛋,递给顾长淮。 一整天,顾长淮都随叶兰舟在东路军的营地救治伤员,回到知州府就去见了彭连英,根本没分开过。 那这两个热乎乎的鸡蛋,是哪儿来的? 顾长淮虽然疑惑,但没多问,剥开鸡蛋,快速吃掉。 叶兰舟见他如此听话,颇感欣慰。 等了小半个时辰,白云飞回来了,落在叶兰舟肩膀上。 “找到了?” 白云看看顾长淮,没开口说话,叽叽喳喳地学了几声鸟叫。 叶兰舟打了声呼哨,黑暗中突然响起马蹄声。 马蹄落在枯草上,声音沉闷,也就是此处四下无人,夜里又静,才能勉强听见。 “带路。”叶兰舟上了马,吩咐白云。 白云浑身漆黑,完美地融入夜色中,顾长淮压根没看见它。 他只听见叶兰舟说话,却没见到人,下意识想问,但刚张嘴就想起叶兰舟的要求,连忙绷住嘴,把满肚子的疑惑吞了回去。 纵马飞驰将近一个时辰,白云才扑棱着翅膀,落到叶兰舟肩膀上。 “在哪儿?说吧。” 夜色太黑,伸手不见五指,要不是白云带路,叶兰舟哪敢放马快行? 有了叶兰舟的吩咐,白云才叽叽喳喳地开了口。 “翻过山,粮草营,山上没人!” 叶兰舟心道,原来不知不觉的,竟然跑到了山脚下。 北燕倒是选了个最佳屯粮地点,背靠着山,易守难攻,根本不怕东黎军打他们粮草的主意。 第295章 你……都看见了? 叶兰舟拍了拍闪电的脖子,问道:“能上去么?” 闪电昂了昂头,四蹄踢踏几下,就往山上走去。 顾长淮的马紧跟着闪电,白云在前头扑棱翅膀。 顾长淮震惊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这马也太厉害了吧! 伸手不见五指的情况下能狂奔,还能上山。 还有那个带路的,只听见又尖又细的声音,却看不见踪影,那是什么人? 山不高,也就几百米,但比较陡,乱石嶙峋。 两匹马驮着人上山,虽然算不上轻松,但比人爬山更快更稳。 也就一刻钟的样子,就到了山顶。 山顶没人把守,下山更陡,大片大片的峭壁,直上直下。 即便有人来偷袭,能顺利上山,也别想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顺利下山,潜进粮草大营。 大营中点着无数火把,将四下里照得一片通明。 借着火光,顾长淮才看清楚,原来跟叶兰舟说话的,竟是鹩哥白云。 “白云,你会说话?”顾长淮眼睛瞪得老大,一脸怀疑人生。 “顾师父,顾师父。”白云叫了两声,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别耽搁了,下山吧。” 叶兰舟递给顾长淮一捆绳索,让他绑在坚固的岩石上,顺着绳索下山。 叶兰舟顺着绳索,攀着岩壁,敏捷地下山。 顾长淮见她动作麻利,落脚稳当,把悬着的心摁回胸腔里,跟着下山。 两人穿的是黑衣服,在乌黑一片的岩壁间辗转腾挪,很是隐蔽。 从山顶到下山这段时间,只看见两支巡逻队伍走过。 顾长淮惊叹:“北燕粮草营背靠如此陡峭的山壁,易守难攻,也难怪他们对山壁这边防守不严。” 叶兰舟压低声音吩咐:“想办法抓两个士兵,换上他们的衣服,方便行事。” 顾长淮应了一声,身形一闪,快速窜进粮垛的阴影里,伺机而动。 北境少雨,冬季往往只下一两场暴雪,山坳里背风,粮草都是露天堆放的,垛成一座座小山。 放眼望去,连绵成片,一眼望不到头。 叶兰舟不禁暗暗赞叹,北燕以草原戈壁为主,能神不知鬼不觉地筹备这么多粮草,也是挺厉害了。 而东黎的戍边就很有问题了,北燕大规模置办粮草,肯定是向接壤的东黎或是西梁采买,可戍边将领竟毫无戒备之心。 叶兰舟盯着那些小山,心里暗暗道了声可惜。 这么多粮草,全部烧了着实可惜。 更麻烦的是,粮草是分开放置的,粮垛之间相隔不下三十米,这么远的距离,根本无法一把火将所有的粮草全部烧光。 只怕刚点燃几个粮垛,北燕士兵就会赶来救火。 只要将地上的枯草铲掉,修出一条隔火带,绝大部分粮草都能保住。 叶兰舟拧着眉头想,要是能把这些粮草运回东黎,不但能让北燕元气大伤,而且东黎得了粮草,此消彼长,全力一搏或可反败为胜。 之前采买粮食时,只要她站在粮食中间,心念转动,粮食就能自动被空间吸纳。 现在收几个粮垛应该不成问题,就是不知道空间能容纳多少粮垛。 此刻四下无人,巡逻的士兵刚过去一波,下一波还没到来。 叶兰舟敏捷地闪到粮垛阴影里,手扶着粮垛,集中精神,心意转动。 手下一空,一整座粮垛瞬间凭空消失。 叶兰舟心下一喜,成了! 她立即快速闪到下一个粮垛的暗影里,如法炮制,将粮垛收进空间。 一口气收了五座粮垛,紧挨着山脚下瞬间变成一片空地。 —— 顾长淮悄悄跟上巡逻队,藏在暗影里。 等巡逻队从他身边走过,便从暗影中突然出手。 捂住最后一名巡逻士兵的嘴巴,把他拖进暗影里,一手托下巴,一手抱头,两手往反方向用力一拧。 黑暗中只听见“咔嚓”一声轻响,那士兵的脑袋就软软地垂了下去。 顾长淮把他的衣服扒了,自己套上,然后跟上巡逻队,去暗杀第二个士兵。 等他收拾掉一整支巡逻队伍的八个士兵,拿着衣服回到山脚下找叶兰舟时,赫然发现,那边竟然成了一大片空地,原本错落有致的粮垛已然不见踪影。 顾长淮还当自己走错了地方,沿着山壁找了过去,走出去将近一里地,总算是见到了一个粮垛。 他沿着粮垛找去,找着找着,忽然震惊地瞪大了双眼。 就在他眼皮子底下,一座粮垛凭空消失! 顾长淮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狠狠眨了眨眼睛,又揉了揉。 只见火盆昏黄的灯光下,一道黑影快速移动,顷刻间就到了下一座粮垛前。 神奇的事情再次发生,又一座粮垛凭空消失! 那道黑影,继续往下一座粮垛快速奔跑。 顾长淮瞠目结舌,用力咬了一下舌尖。 “嘶——” 他倒抽一口冷气,感受到嘴里泛起铁锈味儿,这才意识到,这一切都是真实发生的。 他的呼吸瞬间变得十分粗重,没敢上前,往粮垛暗影里一躲,守株待兔。 顾长淮眼睁睁地看着五个粮垛消失,然后,那条黑影朝着他所在的粮垛跑来。 距离越来越近,顾长淮的眼睛越瞪越大。 叶兰舟! 那条黑影,竟然是叶兰舟! 顾长淮的震惊,已经难以用语言来形容。 粮垛凭空消失,顾长淮的身影暴露在空气中。 四目相对,两人都傻眼了。 叶兰舟结结巴巴地道:“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顾长淮比她结巴得更厉害:“你你你……那些粮草……都上哪儿去了?” 叶兰舟咧了咧嘴,硬挤出一个尴尬地笑:“你都看见了啊?” 顾长淮点了点头,口干舌燥,喉头发紧。 内心涌动着一股子强烈的好奇,翻腾不息。 “兰舟,这是怎么回事?” 叶兰舟没料到会被他看见,懊恼得拧了拧眉,又十分疑惑。 他竟然能看见! 空间这么傲娇,只肯接纳物品与动物,即便远哥儿处在昏迷之中,空间都不肯接纳,竟然能被顾长淮看见。 第296章 被空间认可的人 叶兰舟沉声道:“别问,更别说出去!” 顿了顿,又道:“你去放哨,万一惊动敌兵,你尽量帮我多拖延一阵子。” 顾长淮醒过神来,点了点头,应道:“你只管去,有我呢。” 叶兰舟立即朝向下一座粮垛跑去。 顾长淮则全神贯注地替她守着后方,以防万一。 眼角的余光,清清楚楚地看见,叶兰舟所到之处,粮垛凭空消失。 他连眼睛都没眨,就那样直愣愣地看着,却是越看越糊涂。 叶兰舟明明什么都没做,只是从粮垛边跑过,粮垛就不见了。 顾长淮内心的震惊与疑惑,如同水面的涟漪,一圈圈扩大。 很早以前,他就起过疑心。 一个普普通通的村姑,被恶毒的奶奶叔婶卖给穷困潦倒的猎户当续弦的小可怜,能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变成身怀绝技的神医江夫人,在丰城住上大宅院,拥有百亩良田。 即便是在权贵遍地的京城,也能扶摇直上,短时间内便成为皇上御笔亲封的神医,一品诰命夫人。 这已经不是身怀绝技所能解释通的了。 就在顾长淮百思不解的功夫,叶兰舟又收了十多座粮垛。 小半个时辰过去,到了巡逻队换班的时候。 交班的迟迟不来,接班的巡逻队首领觉得不对劲,忙吩咐手下去查看。 这一查不打紧,士兵震惊地回禀:“队长,粮粮粮粮草不不不见了!” “什么?你说什么不见了?”队长好笑地抬脚踢了过去,“小兔崽子,大晚上的拿老子开涮呢!” “真的!粮草真的不见了!好多粮草都不见了!” 那士兵又慌又急又怕,脑门子上直冒汗,扬手指着山脚下空了一大片的地方。 等到巡逻队赶到时,叶兰舟又收了好几座粮垛。 全体队员无一不是张大嘴巴揉眼睛,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珠子。 好一会儿,队长扬手给了身旁士兵重重一巴掌。 那士兵被抡得打了个趔趄,捂着脸呸出一口血沫子。 “疼不?”队长问。 士兵可怜八叉地点头:“疼。” “那就是真的了。”队长喃喃,忽然大声地道,“快,快去禀报将军,粮草诡异消失!” 刚才挨打的士兵立即快步跑了,队长又道:“你们几个,跟我去查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队长拿出牛角号,轰轰轰地吹了起来。 警报声一响,沉睡中的士兵们纷纷被惊醒,拿起弯刀就冲出帐篷。 顾长淮护在叶兰舟身后,压低声音道:“他们发现了。” 叶兰舟盘算着,已经收了不下百座粮垛,够东黎军中用几天了。 她打了个呼哨,黑暗中,闪电领着一匹枣红马飞驰而来。 叶兰舟飞身上马,顾长淮紧跟而上。 叶兰舟纵马疾冲,右手往前平伸,一杆长枪凭空出现在掌中。 她横枪朝火盆挑去,将火盆往粮垛掀。 顾长淮见状,有样学样。 只是他没带兵器,便用马鞭子抽过去,将火盆抽向粮垛。 地上全是枯草,炭火一落地,就快速燃烧起来。 有些块大的炭火,飞到粮垛上,火舌眨眼间便蔓延开来。 火光一起,北燕士兵狂呼狂喝着救火,同时派人来围攻叶兰舟和顾长淮。 由于背靠陡峭山峰,平常人根本下不来,更别说偷袭了。 前面又是北燕大军的驻营之地,此处可谓固若金汤,因此防守的兵力并不强。 叶兰舟和顾长淮的马快,要是所到之处没有士兵,叶兰舟便将粮垛收进空间,收不进去的就把火盆扔过去烧了。 “兰舟,走吧!” 每个营帐的北燕兵都跑出来了,气急败坏地大吼大叫,围追堵截。 但他们刚看见人影儿,叶兰舟和顾长淮就纵马跑远了,根本追不上。 守粮将军叫阿鲁格,是燕雄的心腹。 他一向在粮草大营最前端,以便接到命令,及时调粮去前方。 阿鲁格得到消息赶来时,已经有十多座粮垛被大火吞没。 风卷着火舌直往天上窜,烧得天空一片通红。 阿鲁格的脸被火光映照着,怒气腾腾,眼里的火苗子与粮垛的火交织成一片。 他怒声大喝:“贼人胆敢烧我粮草,拿命来!” 士兵报告了叶兰舟的位置,阿鲁格手持弯刀,肩挎硬弓,策马狂奔而去。 顾长淮瞧见冲天的火光中,一位身材魁梧、身穿盔甲的将军气势汹汹地杀来,连忙对叶兰舟说:“敌军将领来了,是走是战?” 叶兰舟回头一看,不禁乐了。 来了个送人头的,不收白不收。 “杀了他,把脑袋带回去领功。” 叶兰舟说着,将手中长枪掷了过去:“接抢!” 顾长淮单手接过枪,一抖缰绳,纵马迎了上去。 叶兰舟继续朝下一个粮垛冲去,能收则收,收不了就烧。 渐渐的,她发现一件很神奇的事情。 能收进空间的粮垛,都是前后左右没有士兵赶来的。 而收不了的粮垛,附近都有人。 她不禁纳闷,难道空间防着其他人,却不防着顾长淮? 这是为什么? 因为他跟着自己的时间最长? 还是因为空间能鉴别出对方是否可靠,而顾长淮因为孩子们的关系,绝对不会出卖她,所以空间允许他察觉到自己的存在? 叶兰舟的马快,守卫粮草的士兵几乎都是步兵,主要是起个搬运作用,根本追不上她。 她也懒得跟小兵缠战,一门心思点火,烧粮垛烧得格外起劲。 水源距离此处虽然不算远,但根本没法调水灭火。 粮垛只要被点燃,不烧成灰烬是不会停下的。 士兵们追不上叶兰舟,只能竭尽全力去救火。 他们的救火方法,就是将枯草铲掉,让火势无法蔓延。 这法子又慢又耗费人力,最后不得不放弃火堆边缘的一整圈粮垛,竭尽全力保住其余的。 兵丁退后救火,叶兰舟正好将剩余的几个粮垛给收进空间。 收完粮垛,她又快马冲进好不容易修出来的隔火带,东烧一个西烧一个,隔开距离,让他们慢慢救去。 搞完破坏,叶兰舟策马往回冲。 顾长淮和阿鲁格的战斗已经结束。 第297章 钢铁直男懂什么 顾长淮右手挽枪,左手提着盔甲最上头的簪缨。 借着火光,叶兰舟看见头盔还在不停地往下滴血。 “走!” 叶兰舟吩咐一声,闪电片刻未停,朝着山脚疾驰而去。 呼啸的寒风中,冲天的火光中,脆若银铃的笑声洒满夜空。 “告诉燕雄,洗干净手腕等着,我会挑个好日子剁了他的手,给我家孩子出口气。” 那个嚣张劲儿,连顾长淮都觉得,这家伙属实有点过头了。 到了山脚垂下绳索的地方,叶兰舟下了马,抓住绳索敏捷地往上攀援。 顾长淮一愣,原路返回? 顿了顿,立即领会了叶兰舟的意思。 北燕以为背靠山峰便固若金汤,她就是要让他们看看,他们以为无人可破的天堑,区区一名东黎女子,便能来去自如,如入无人之境。 况且往前冲是北燕大营,重兵把守,即便能突围而出,也要经历一番苦战,还不如原路返回,早些回家睡大头觉去。 北燕士兵救火的救火,抓人的抓人,都被吸引到着火点了。 叶兰舟和顾长淮纵马赶到山脚下,不过是几个眨眼的功夫,而北燕士兵靠着两条腿跑过来时,他们已经爬到半山腰了。 山壁漆黑,什么都看不清,北燕兵气急败坏地放了两轮箭,嗷嗷叫骂一场,只能憋着满肚子的怒火作罢。 阿鲁格战死,脑袋都叫对手割了去,他的副将纳敏一面派人去中军大帐向燕雄禀报粮草被烧、阿鲁格战死之事,一面指挥救火、加强巡逻、严密防守。 上到山顶,叶兰舟转头朝身后看去。 火光漫天,直冲云霄。 顾长淮比她快些,已经在山顶等着了。 “兰舟,你没受伤吧?” 顾长淮只能借着火光勉强看见叶兰舟的身影,急切地问。 叶兰舟摆了摆手,“嘶——”地抽了口冷气。 “受伤倒是没有,就是山石太锋利了,乌漆麻黑的什么都看不清,手上割了好几道口子,怪疼的。” 顾长淮松了一口气,心有余悸地低喘。 “如此惊险之事,能保住命已是万幸。 手上割了几道口子,这种小伤何足挂齿?” 叶兰舟丢给他一个白眼:“你懂什么? 手是女人的第二张脸,我差点毁容哎!” 前世婚姻失败,孤苦一生,除了不能生育之外,没有女人味也是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这辈子有六个崽崽,圆了她当母亲的梦。 虽说她并没有给崽崽们找个便宜爹的想法,但年纪轻轻的,哪个女孩子乐意把自己搞得满身伤疤? 每天对着镜子欣赏花容月貌,也是一件很快乐的事呢。 顾长淮哑口无言,但又觉得自己并没有说错什么。 本来嘛,战场上掉脑袋都是家常便饭,手上割几道小口子,属实不值一提。 他低头看了眼还在滴血的阿鲁格,越发觉得自己没说错。 下了山,快马疾驰回城。 北燕的军马脚力远不及叶兰舟的马,燕雄得知粮草被烧,阿鲁格战死,当即要亲自带兵去追杀叶兰舟。 可那时,叶兰舟和顾长淮早就已经跑到北城门下了。 顾长淮朝着城墙上喊话,徐世海亲自在城楼上守望,听见顾长淮的声音,顿时大喜过望。 “快,是顾护卫回来了,快放吊篮!”他朝着城墙下喊话,“顾护卫,军医呢?” “我在这儿呢!”叶兰舟冲他招招手,笑着回话。 吊篮放下,叶兰舟和顾长淮上了城墙。 徐世海见两人完好无损地出现在面前,眼眶子都热了。 叶兰舟救过他的命,他一直在祈祷,希望她能活着回来。 “太好了,军医,顾护卫,你们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徐世海拍了下顾长淮的肩膀,话音刚落,目光扫到他手中提着的东西。 “那是什么?” 顾长淮一抬手,将阿鲁格的脑袋递到徐世海面前。 “一个北燕将军过来追杀我们,被我砍了脑袋,徐将军,您可认得此人?” 大半夜的,一颗鲜血淋漓的球状物乍然出现在眼前,饶是沙场纵横多年,徐世海也被吓了一跳。 定睛一看,他惊呼失声:“阿鲁格!北燕的运粮官!你们竟然砍了阿鲁格的头!” 叶兰舟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漫不经心地道:“困了,回屋睡觉去了。” 徐世海眼睛瞪得老大,连忙迎着叶兰舟和顾长淮步下城楼,往知州府去。 他们一回来,徐世海就吩咐士兵快马去知州府报信。 城门没开,马匹进不来,叶兰舟就将两匹马收回空间。 徐世海亦步亦趋地跟着,缠着他俩问东问西,叶兰舟与顾长淮只能步行回知州府。 走出去约莫二里地,彭连英就带着人赶来了。 “兰舟,顾护卫,你们回来了!” 顾长淮冒死救回远哥儿,彭连英对他十分感激。 此次两人冒险去闯北燕粮草大营,不但烧了不少粮草,还把运粮官给砍了,立下一件大功。 彭连英对顾长淮的看法,也发生了巨大的改变。 以前彭连英只当顾长淮是江家的一个护院,会些拳脚功夫,跟着叶兰舟一是当护卫,二是打下手。 但没想到,他竟然武功高强、心怀大义,不惧个人安危,实在是个铁骨铮铮的硬汉,是个可造之材。 叶兰舟笑笑,上前拱手行礼。 “启禀元帅,我二人幸不辱命,烧了一些粮草,斩杀北燕守粮将军阿鲁格。” 众将士纷纷对二人刮目相看,肃然起敬。 敢闯敌营的人不少,可是能成功烧了粮草、杀了敌将、全身而退还不受半点伤,东黎还没出过这样的奇人异士,他们属实强大到了令人敬畏的地步。 回知州府的路上,彭连英询问事情发生的经过。 叶兰舟就说他们绕到山后,翻山而过,混入敌军烧粮草,阿鲁格来战,被顾长淮斩于马下。 “北燕的粮草囤积在山脚下,山壁陡峭,数百米高,易守难攻,也难怪他们敢如此托大。” 彭连英惊叹连连:“若是派兵攻打,无异于自找死路。 也就是你们俩武功高强,身手敏捷,才能翻山而过,出其不意,烧他们个措手不及。” 叶兰舟有些惋惜:“只可惜北燕的粮草是囤成一个个粮垛,两两之间相隔足有十丈,不能一把火烧个精光,还是被他们抢救回去不少。” “北境天干少雨,粮垛若是堆放太近,一旦走水,损失难以挽回。 兰舟,顾护卫,你们俩能取得如此胜利,实在出乎本帅意料之外,你们俩可立了一大功!” 叶兰舟微微一笑,将功劳推到顾长淮身上。 第298章 受封昭信校尉 “我瞧着顾师父教孩子们练武觉得有趣,就跟着学了些,不想竟派上了用场。 阿鲁格是顾师父斩杀的,我也就是身子轻巧,跑得快些,趁机点了几堆火而已。” 彭连英大手一挥,很不赞同。 “诶,你的功劳,大家伙儿都是有目共睹的。 兰舟,你放心,等班师回朝,本帅定然如实上报朝廷,为你请功。” 叶兰舟哈哈大笑:“我已是一品夫人,在女子之中,也算是位极人臣。 元帅既然有意提携后辈,您且瞧瞧顾长淮。 他若是能入得元帅的眼,在此战中出上些微薄之力,也算是我江府出了一个有出息的后生。” 彭连英连声赞道:“顾护卫武功高强,英勇无惧,深明大义,实乃可造之材。 本帅麾下昭信校尉胡英战死,本帅有意令你接替胡英之位,你可愿意?” 昭信校尉是个正六品的虚衔,没什么实职。 给顾长淮一个虚衔,算是有个参与军务的名分。 顾长淮看了眼叶兰舟,她投过来一个赞同的眼神。 顾长淮单膝下拜,铮铮然道:“长淮定当奋勇杀敌,不负元帅提携之恩。” 彭连英双手搀起他,大力拍了拍他的肩膀:“依你的本事,只要好好干,必定前途无量。” “谢元帅。” 叶兰舟浅浅而笑,眸中流露出一丝欣慰与满意。 总算这一番苦功没白费,一切都如她所料,进展顺利。 之后,只要她再帮着顾长淮多立几功,等他上升到一定的高度,她就可以功成身退,回家安安心心带孩子了。 黎沐侧眸望着叶兰舟,将她的一颦一笑尽收眼底。 越看越窝火,越觉得叶兰舟跟顾长淮之间肯定有猫腻。 到了知州府,叶兰舟跟彭连英打了声招呼,说要回房休息。 “兰舟,顾校尉,你们都回去休息吧。其他人随本帅去正厅,商议战术!” 北燕的火烧得太大,站在城楼上,能清楚地看到半天火光。 东黎将领人人精神振奋,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恨不得现在就领兵出战,乘胜追击,把北燕打个落花流水。 远哥儿对彭连英说:“祖父,我想瞧瞧师祖去。” “你师祖累了,先让她好好睡一觉,你明日再去见她。” 远哥儿皱了皱眉头,难得的违抗命令。 “我就去同师祖说几句话,片刻功夫即可。” 不等彭连英答话,他就大步朝西跨院跑去,追上叶兰舟。 “师祖!” 叶兰舟顿住脚步,回头看向他,笑道:“你不去商议战术,来这儿做什么?” 远哥儿眨了眨眼睛,一副心照不宣的语气。 “徒孙想着,师祖必然有要事吩咐,特来听候差遣。” “哦?我有什么要吩咐你的?” 远哥儿眉梢一挑,递给叶兰舟一个“我懂得”的眼神。 “师祖明日不带徒孙去筹措粮草吗?” 叶兰舟一怔,失声笑了,戳了下他的脑门子。 “小机灵鬼,真是一点儿也瞒不住你。” 远哥儿比叶兰舟还高些,被她戳着脑门子笑骂,他就一脸娇憨的笑,跟小孩子似的,扯着她的衣袖撒娇。 “徒孙若不机灵着点儿,如何能随侍于师祖身侧?” 他随着叶兰舟去采办粮食,知道叶兰舟是将粮食收进神仙洞府中运回来的,猜到她很可能会把北燕粮草也收进洞府中,带回来为我军所用。 但她需要名正言顺地将粮草拿出来,唯一的法子,就是带他一起去置办粮草。 “那你快回去睡一觉,明日天亮之前,咱们便趁着夜色出发。” “好,那明日卯时初,徒孙再来恭候师祖。” 叶兰舟摆了摆手,示意他赶紧回去。 远哥儿心满意足地走了,直接去正厅。 正厅里,大伙儿正热火朝天地商议战术。 远哥儿进去之后,走上前说道:“启禀元帅,师祖有命,明日卯时初带我去筹措粮草,请元帅允准。” “往南到均州、潞州的粮草不都被你们买回来了么?上哪里筹措粮草去?” 彭连英拧着眉头,心情沉重。 虽说叶兰舟烧了北燕的部分粮草,涨了士气,可东黎军中粮草短缺,该怎么饿肚子,照样怎么饿肚子。 远哥儿眼皮子都不眨,张口就来。 “头先去筹措粮草时,师祖已同各家粮铺说定,让他们从远处调粮食过来。” “既是已经与人说定,那明日你们便去吧。可要派人随行?” “那倒不必,人越多越招摇,若是教北燕细作知晓,那便糟了。” 远哥儿面不改色气不发喘,扯谎扯得一本正经。 “师祖烧了北燕粮草,燕雄此刻不定多恼火呢,还是隐秘些好,以防万一。” 彭连英老谋深算,七十岁的老将,竟被远哥儿忽悠的一愣一愣的,摆摆手说:“那你去歇着吧,明日准时随你师祖出发。” “是!孩儿遵命!” 远哥儿离开之后,各位将领纷纷对他赞不绝口。 一个半大孩子,刚受了断手之厄,转眼间便能投身战斗,不辞辛劳奔波,尽心筹备粮草,这份忠勇无惧,便是能征惯战的将领,亦是肃然起敬。 西跨院里,叶兰舟进入房间,刚关上门,吹熄油灯,正要进入空间,忽然响起了敲门声。 “谁啊?” 没人应答,只有敲门声,砰砰砰响个不停,挺急促。 叶兰舟蹙了蹙眉,点上油灯,过去开门。 黎沐拉长脸,满眼怒火地瞪着她。 叶兰舟疑惑地问:“王爷?有事吗?” 黎沐梗了一梗,从她走,到她回来,连看都没多看他一眼。 她对谁都和颜悦色,对远哥儿更是宠得没边儿了,偏偏对他不假辞色,半点好脸也不给。 好几回他都忍不住反思,自己是不是哪里得罪她了。 可将两人从初遇到现在的每一幕反复思量好几遍,他敢肯定,他没做错什么。 就是她对他有偏见! 黎沐寒着脸不吭声,目光灼灼地瞪着叶兰舟。 叶兰舟一头雾水,瞧着他模样不对劲,问道:“王爷,您哪里不舒服?” 黎沐磨了磨后槽牙,梗梗地吐出两个字:“心里!” 第299章 你跟他们没得比 叶兰舟蹙了蹙眉,想了想说:“灵州天寒地冻,战事吃紧,将士们压力都很。 您身为王爷,忧国忧民,心里不舒服也很正常。” 黎沐一口气闷在胸腔里,差点当场炸了。 他心里的不舒服,与战事无关,完全是这个冰冷淡漠、不解风情的蠢女人所致! “明天一早我要跟远哥儿去筹措粮草,回来请您吃火锅,麻辣的。 没有什么是一顿火锅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两顿。” 叶兰舟朝他抬了抬下巴,俏皮地眨了下眼睛。 跟孩子们待在一起久了,她感觉到自己都年轻了好多,再加上如今这具青春正好的身子,更是朝气蓬勃、活力四射。 黎沐憋了大半天的那口气,忽然就泄了。 他哀怨地望着她,幽幽地问:“兰舟,你是不是对本王很有意见?” “没啊,我对您能有什么意见?”叶兰舟奇怪地瞧着他,“王爷何出此言?” “本王总觉得,你十分不待见本王。”黎沐的语气满是委屈。 他可是最受宠的皇子,前朝后宫谁不对他另眼相看? 怎么偏偏到了叶兰舟跟前,就被排斥,被冷待,被抛之脑后? 简直受不了这委屈! 叶兰舟一愣,失笑道:“王爷多心了。” 不待见是有点的,但只要这小子能安安心心地待在后方,别闹腾着上前线,她就心满意足了。 “那你待本王,为何与待远哥儿他们不一样?你待他们可亲厚多了!”黎沐侧眸斜睨叶兰舟,满满的都是控诉。 叶兰舟理所当然地道:“远哥儿是我徒孙,磕过头拜过师门的。 您跟他比,那自然是比不着的。” 黎沐嘴角抽了抽,心口有针扎的感觉。 嘶——真耿直,半点脸面都不给他留。 “那顾长淮呢?你待他都比待本王好得多!” 黎沐哪里是跟远哥儿争风吃醋? 自打远哥儿磕头拜师那一刻起,他就再也没有任何威胁力了。 徒孙只能是徒孙,若敢有半点非分之想,天理不容。 可顾长淮就不一样了,他年轻英俊,武功高强,忠心耿耿,随着叶兰舟出生入死。 要说这俩人有猫腻,那才是合情合理,没猫腻都说不过去。 叶兰舟不假思索地道:“顾长淮是我府上护院,千里随行,护我出征。 他既是我的心腹,更是我的护身符,我待他好,便是待我自己好。” “可……” 叶兰舟打断黎沐的话,接道:“大牛也是我的心腹,那孩子傻乎乎的,心思单纯,我一向很是喜欢。” 黎沐张了张嘴,想说大牛那边,他没什么意见。 叶兰舟温然笑道:“王爷,您是天潢贵胄,身份贵重,兰舟不敢僭越。” 黎沐心道,你哪里对我恭敬了? 那白眼一个接一个的翻,就差没在脑门上写明“不耐烦”三个大字,还好意思说不敢僭越。 叶兰舟又道:“王爷,夜已深了,我劳累半夜,疲惫已极,真要休息了。” 黎沐真正想问的话还没问出口,就被闷了回去。 瞧着叶兰舟那一脸疲惫的样子,黎沐心里梗梗的疼。 算了,等她休息好了再问吧。 “明日筹措粮草,你几时出发?” 叶兰舟一听黎沐这样问,就猜到肯定是要跟着一起去,于是回道:“辰时吧,太早我起不来,太累了。” 黎沐“嗯”了一声,这才离开,放叶兰舟休息。 叶兰舟关上门,吹熄油灯,叫来白云守门,这才放心地进入空间。 跑了大半夜,又累又困,她也没力气去煮药膳了,简单冲了个澡,倒头就睡。 一觉睡醒,出空间一看,外面天还没亮,也不知是什么时辰。 叶兰舟又进入空间做早餐,烤羊排,羊汤面,又好吃又挡饿,最适合冬天进补。 刚做好,白云就飞进来了,说远哥儿来了。 叶兰舟忙离开空间,回了卧室,打开房门。 小东西一进门就用力耸鼻子:“好香啊!师祖,您又做什么好吃的了?” 叶兰舟还没将早饭端出来,他闻见的是叶兰舟身上沾染的香味。 “狗鼻子啊你,这么灵敏。”叶兰舟笑笑,“走,出去吃。” 羊肉的香味太浓郁,一拿出来,肯定会飘满院子。 被人发现吃独食事小,万一惊动黎沐,那小子又死闹活的要跟着去,那就不好了。 叶兰舟带着远哥儿,悄无声息地溜出西跨院,走到外面长街上。 此刻天还没亮,走出知州府一里开外,长街上便四下无人。 叶兰舟召唤出马匹,两人上了马,纵马疾驰出城。 从南城门出去,来到荒郊野外。 叶兰舟找了个背风地儿,下了马,拿出一顶军用帐篷,撑开之后,把烤羊排和羊汤面都端出来,在帐篷里吃。 “师祖,这是什么?瞧着像帐篷,可比军帐小得多。” “这是我仿照军帐所造,轻便灵巧,可随身携带。” 远哥儿一边吭哧吭哧地啃羊排,一边皱着眉头问:“师祖,徒孙有一事不解,师祖能为徒孙解惑么?” “你说。” “您既是神仙,为何会成为小师叔的娘?难道神仙也能成亲生子?” 叶兰舟面不改色,淡定自如地道:“我不是你小师叔的亲生母亲。” “这我知道,我只是想不明白,您是神仙,为何会养育凡人的孩子?” 叶兰舟叹了口长气,心想,这孩子总算发现盲点了。 “神仙修行到一定境界,是需要历劫的。历劫成功,境界提升;历劫失败,后果不堪设想。” “那师祖,您历劫成功了么?” 叶兰舟点了点头,娓娓道来。 “历劫之时,乃是神仙最脆弱之时。 那年我历劫时,险些为一野兽所伤。 三郎他爹是个猎户,他杀死野兽,救我度过一难。 我欠下三郎爹的救命之恩,便为他养育儿女报恩。” “原来如此!”远哥儿点点头,表示理解。 “三郎爹以打猎为生,造了太多杀孽,后来死于毒蛇之口,也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三郎的继母自幼体弱多病,因先后丧父丧夫,承受不住打击,一命呜呼。 我便将元神归入她体内,以她的身份养育孩子们。” 远哥儿被忽悠得瞪大眼睛,听得十分认真,时不时地点头表示赞同。 第300章 粮食是我买的 叶兰舟绷着笑,吃完早饭,两人上马继续赶路。 “师祖,您昨日从北燕取得多少粮草?” 叶兰舟摇了摇头:“不知道,上百个粮垛吧。后来被他们发现,我就只能放火烧粮草,真是可惜了。” “上百个粮垛!那咱们要运多少趟才能全部运回去啊!”远哥儿惊叹,又觉得遗憾,“可惜我的伤还没好,不能随师祖一道去闯北燕粮草大营。” “你的手臂感觉如何了?” 远哥儿敲了敲石膏,摇了摇头:“不疼,但也没什么感觉。” “药继续吃,能帮助你的伤快速恢复。” 叶兰舟一直在给远哥儿用温养神经的药物,以求神经尽量恢复,不会影响到手臂的功能。 跑出去五十余里,确定没有东黎探子,叶兰舟拿了五个粮垛出来。 粮垛打乱,随意地堆放在地上,堆成五座小山。 远哥儿去找牛车来运粮,这回装了满满一百车。 一辆牛车大约能拉千把斤,一百车能拉差不多五十吨。 牛车装满,才装了四个粮垛,还剩了一座小山。 车队绵延将近三里地,浩浩荡荡地往灵州城赶去。 照例是远哥儿快马回城,去驻军地报信,派人来接应,叶兰舟押送牛车队伍慢悠悠地往前走。 这回来接应的是王猛,看见那一眼望不到头的牛车队伍,王猛眼珠子差点惊掉地上。 赶着牛车队伍到驻军地时,天已经黑透了。 王猛指挥士兵将粮食卸下来,叶兰舟趁机又搬出两座粮垛来。 反正夜色正浓,没人在意一共有多少车,等到粮食全部卸下来才会清点。 粮食搬了一半,叶兰舟就领着远哥儿回知州府去了。 离老远,彭连英就率领麾下将士们迎了出来。 “兰舟,你这可是为咱们东黎立下汗马功劳啦!”彭连英激动得双手直抖。 有道是,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没有粮草,再强的军队也要吃败仗。 叶兰舟筹来上百车的粮草,虽然不能解决根本问题,但也能让将士们多坚持两天,激励士气,稳定军心。 “元帅谬赞了,我既然随军出征,自然有一分力,使一分力。” 李泰之前曾经奉命去筹措粮草,虽然是为了掩人耳目,但装样子也要装像,他的确是去附近的城里查看过情况。 粮食价格疯涨,存量又少,所剩无几。 即便他们跑得远,情况也好不到哪儿去。 李泰疑惑地问:“军医,我头先去筹措粮草时,并未筹到。您是从哪儿筹来如此数量的粮草的?” 远哥儿立即看向叶兰舟,眉眼涌起焦灼。 叶兰舟淡定地道:“我花钱买的,只要肯出钱,自然能买得到粮食。” “买?那得花多少钱?”李泰惊讶出声,大家伙儿也纷纷议论起来。 “我全部身家十多万两白银,全都砸进去了。 还有一批粮食正在往灵州运来,各位将军只管安心打仗,粮草之事,我来置办。” “十多万两!” “全部身家!” 一时间,将士们都沸腾了。 彭连英热泪盈眶:“兰舟,你竟……你如此高风亮节,本帅实在羞愧。 请受本帅一拜!” 叶兰舟连忙拦住,心里有点虚。 她这是借花献佛,没什么话说了,才说是自己买的。 “元帅折煞我了,众位将军在战场上流血牺牲,我不过是花些钱跑跑腿罢了,与各位比起来,属实不值一提。” 几句话把一大帮子老爷们感动得直抹眼泪,对叶兰舟赞不绝口。 彭连英不住口地说要上书朝廷,为叶兰舟请功。 黎沐也是感动不已,对叶兰舟敬佩有加。 “本王这就修书一封,八百里加急送进京中。 朝廷的战事,竟让一弱女子倾尽家产置办粮草。 兵部和户部那帮子尸位素餐的官员若是知道,也不知会不会脸红!” 武将议事,叶兰舟和远哥儿回房休息。 远哥儿跟着叶兰舟筹办粮草,也是立了大功的,小小年纪,就在军中收获了很高的声望。 他送叶兰舟回西跨院,一进屋就撒娇:“师祖,我饿了。” “想吃什么?” “火锅!烤羊排!想吃肉,越多越好!”远哥儿舔着嘴唇,一脸馋猫样儿。 叶兰舟失笑,这大冷的天,吃个火锅暖暖身子也好。 “那你去拿炭来。” 有了粮草,作战方式又要做出相应的调整,这会儿大家都在争分夺秒地议事,西跨院没什么人,吃个火锅也不打紧。 远哥儿蹦蹦跳跳地出去找炭,刚一出门就见黎沐黑着脸走来。 “王爷,您来了。”远哥儿心情大好,笑眯眯地打招呼。 黎沐“嗯”了一声,闷着头朝叶兰舟的房间走去。 还没到辰时,他就过来叫叶兰舟一同出发,不料她早就跑没影儿了。 黎沐生了一天的气,直到叶兰舟回来,他气都没消。 那女人理都不理他,半点羞愧之意都没有,黎沐就更窝火了,赌气也不想搭理叶兰舟。 可往正厅走着走着,他的双脚就不听使唤地打了个转,掉头往西跨院而来。 推开门一看,黎沐差点原地爆炸。 好家伙,叶兰舟竟然又在削萝卜皮! 那满满一桌子的肉啊菜啊,新鲜水灵,明晃晃地昭示着,这祖孙俩又要吃独食了。 黎沐想起昨晚叶兰舟对他说的,请他吃麻辣火锅,瞬间气笑了。 “叶兰舟,你昨晚说过什么来着?” 叶兰舟抬头一看,原来是黎沐。 她咧了咧嘴,呵呵干笑:“王爷来了,可巧,我正要叫远哥儿去请您呢。” “当真?”黎沐斜眼睨她,“你有那么好?” 叶兰舟丢给他一个白眼,嗔道:“您这话说的,好像我这人多坏似的。” 黎沐余怒未消:“为何欺骗本王?” “啊?哪有?”叶兰舟装傻,猜到他是要找她算账。 “你说辰时出发,为何不到辰时,你便走了?” 叶兰舟堆着满脸假笑:“天寒地冻,不敢打扰王爷清梦。” “你!”黎沐气得直瞪眼。 叶兰舟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劳烦王爷去取个炭盆来,我这手都冻得不听使唤了。” 黎沐呼吸一滞,这女人,惯会打岔。 他气哼哼地起身,回隔壁自己屋里取炭盆。 叶兰舟连忙再拿出两条羊腿,起了剩下的羊汤,加入火锅里当汤底,放上调料。 远哥儿取来炭,便开火熬煮。 黎沐拿着炭盆过来,往墙角一放。 “远哥儿,去隔壁叫大牛他们过来一起吃。” 黎沐一听,脸沉了沉,脱口道:“顾校尉不在隔壁,他在正厅议事。” 叶兰舟随口道:“不管他,叫大牛和初八来就好。” 一顿火锅而已,犯不着特意把他从正厅叫过来。 况且如今他有了军职,便不能像从前那般随心所欲,应当将心思放在军务上。 黎沐一听,顿时欢喜起来。 原来叶兰舟也不是有什么好东西都非要给顾长淮留着。 这个认知,令他胸口那股子闷气都消了不少。 第301章 秘密行动 少了一个顾长淮,多了一个初八,依然是五个人。 三条羊腿很快就吃了个精光不剩,汤也喝得一干二净。 叶兰舟叹了口气道:“你们看着没一个胖子,倒是挺能吃。” 要不是存着十头羚羊马鹿,这一顿下去,以后她也得勒紧裤腰带过日子了。 初八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小人从未吃过此等美味,一时失控,让夫人见笑了。” 黎沐善解人意地道:“不怪你,大伙儿都自从出发起,就没怎么吃过像样的饭菜,早就饿急眼了。” 叶兰舟惆怅地道:“买米买面已经花光了我所有的钱,我实在是没钱买肉了。” 言下之意,王爷您就别来蹭饭了。 黎沐没听出来弦外之音,不假思索地回道:“置办粮草的费用,算本王一份。 回到京城,本王承担一半,另一半上报朝廷,由朝廷报销,全当是兰舟你预先替朝廷垫付的。” 初八讶然道:“置办粮草的银钱,竟然是夫人您自个儿出的么?” 叶兰舟点点头,翻给黎沐一个白眼:“灵州粮草本就不多,朝廷的粮草还没运到。 不自费购置粮草,难道要让三军将士饿着肚子打仗么?” 初八蹙眉想了想,起身告辞。 回到房里,当即修书一封,说明叶兰舟自费置办粮草之事,派人送去溶王府。 他一走,大牛也嚷嚷着困了,要回屋睡觉去。 “王爷请回吧。”叶兰舟下了逐客令。 黎沐刚刚大吃了一顿麻辣火锅,肚子饱饱的,身子暖暖的,心情也好了不少,就愉快地道别,回屋去了。 “师祖,徒孙告退。”远哥儿眨了眨眼睛,“明日一早,徒孙再来侍奉师祖。” 叶兰舟哼笑了声,小兔崽子,别以为她看不出来,他就是来蹭饭的。 叶兰舟回到空间,发现院子里堆满了粮垛。 按理说,一百个粮垛,足够把宅院堆满,可一眼望去,却并不觉得拥挤。 她巡视一圈,发现粮垛排列整齐,中间留出一米宽的通道供她行走。 沿着通道走下去,叶兰舟觉得,院子似乎变宽变长了。 难道,空间的储存量是无限的? 那这不就是一个顶级随身仓库了? 一觉睡醒,叶兰舟做好早饭,回到西跨院的卧房。 不一会儿,远哥儿就来了。 早餐是三明治和水煮蛋,以及一大杯香浓可口的杂粮豆浆。 远哥儿吃罢喝罢,一抹嘴巴,说道:“师祖,要开战了!” “什么时候?” “三更时分,将士们便在埋锅造饭,此刻想必快该出发了。” 叶兰舟嘀咕了句“这么突然”,远哥儿叹了口气,不胜惆怅。 “昨日咱们运回去的一百车粮食,尚不足大军一日之用。 祖父的意思是,趁着如今我军士气高涨,北燕士气低迷,先打个胜仗,稳定军心。 捷报传回京城,朝廷督办粮草也能尽心些。” 叶兰舟蹙了蹙眉,问道:“顾长淮可出战了?” “要的,祖父命他随军出战。” 叶兰舟闻言,起身就走。 “师祖,您去哪儿?”远哥儿连忙跟上。 叶兰舟一言不发,快步走到正厅。 彭连英与众将领正在用膳,吃的是烤得酥脆的烧饼,就着白开水。 “兰舟,你来了。” “元帅,我有一计,想同您商议。” “你说。” 叶兰舟看了眼顾长淮,他正坐在最末的位置上,大口大口地吃着烧饼,完全进入备战状态。 叶兰舟走上前去,低声道:“北燕日前被烧了粮草,燕雄必然气急败坏。 今日一战,想来北燕多半会倾巢而出,意图报粮草被烧之仇。 我猜,他们肯定后方空虚。 我想带顾长淮再去北燕粮草大营闯一闯,看有没有机会再点上几把火。” 彭连英错愕地道:“北燕粮草大营才被偷袭过,防备必定森严。 你们俩再去,恐怕未必能得手。 且天亮之后,行事不便,容易打草惊蛇,实非偷袭良机。” “我会见机行事的,元帅就让我试试吧。” 彭连英拧着眉头想了半天,又觉得叶兰舟的话有几分道理。 大军在生死激战,后方防守即便再如何森严,兵力总归是有限的。 只要叶兰舟和顾长淮闹出些动静,哪怕烧不到粮草,能让北燕军心大乱,那对东黎得胜便有好处。 彭连英当即吩咐:“顾校尉,本帅另有任务交给军医,你听军医之令行事。” 顾长淮起身行礼,应道:“末将遵命。” 黎沐一看见叶兰舟此时过来,就猜到她必然有所行动。 果不其然,她把顾长淮要了过去。 黎沐忙道:“元帅,本王自请跟随军医行动。” 不等彭连英和叶兰舟发话,他就赶在前面表明决心。 “本王愿听从军医吩咐,请元帅和军医给本王一个立功的机会。” 彭连英眉头一皱,断然拒绝:“不可!请王爷坐镇此处,以安军心。” 叶兰舟递给顾长淮一个眼神,一言不发,掉头就走。 顾长淮连忙快步跟上。 黎沐在后头跺脚大叫,想追出来,却被张虎、李泰一左一右地拦着。 叶兰舟边走,边对顾长淮说她的计划。 “那天抢回来的粮草,最多够大军十日之用。 朝廷的粮草还在半路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运过来。 我合计着,他们在前线打仗,咱俩再去后方碰碰运气,看能不能再弄些粮草回来。” 叶兰舟虽然没明说,但前脚偷了北燕的粮草,后脚她就带着远哥儿去置办粮草,那粮草是哪儿来的,显而易见。 顾长淮迟疑了下,想说北燕肯定有防备,青天白日的不好行事,但想想叶兰舟那神奇的本事,他又把疑虑吞回了肚子里。 “好!”铿锵有力的单音节。 两人当即出了知州府大门,路上,叶兰舟拿了两个三明治、一个煮鸡蛋和一碗豆浆给顾长淮。 顾长淮跟她并肩朝城门走去,愣是没看清楚她是从哪儿拿出来的。 想到那些凭空消失的粮垛,他虽然满肚子疑惑,但什么都没问。 吃罢喝罢,刚好到城楼下。 出了城,召来两匹马,兜了个圈子,朝北燕粮草大营前进。 第302章 顺手牵牛 白云去打探消息了,它的任务是找到防守薄弱的地方,带叶兰舟和顾长淮过去。 其实烧粮草简单,派妞妞和赛虎过去放火就行。 但叶兰舟想要的,是把北燕的粮草尽可能多的偷回来,给东黎军缓解燃眉之急。 小半个时辰后,白云回来了,带着叶兰舟和顾长淮前去粮草大营。 之前他们是从山上下来的,如今山顶有人把守,山壁那边的防守十分严密。 白云找到一处水源,距离粮草大营不足二里地,有北燕兵士把守。 如今天寒地冻,但那处水源是地下暗河,绝大部分河段都在地下或是山腹之中。 取水口是人工开挖的,将河上的地面凿开,形成一个两丈长、六尺宽的水面。 这样的取水口有好几处,是北燕兵马最重要的水源补给。 取水口有重兵把守,士兵往来运水,昼夜不息。 只要能混进去,跟着运水的牛车,便能顺利进入粮草大营。 靠近取水口之后,叶兰舟和顾长淮找了个小土堆趴着。 叶兰舟召唤出赛虎,让它去引几个北燕兵过来。 顾长淮眼睁睁地看着一条壮得跟牛犊子似的大狗,四爪生风,飞快地朝把守取水口的北燕兵冲过去,眼睛差点瞪出眼眶子。 “兰舟,那不是赛虎么?” 叶兰舟点点头。 “赛虎怎么会在这儿?它不是留在京城保护孩子们的吗?” “它平时在京城,我有需要,它就会回来。” “它它它……”顾长淮满肚子的震惊和疑问,却不知该从何问起。 京城到灵州,将近三千里地,赛虎竟然能任意往返! 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 顾长淮还处在震惊状态没回过神来,赛虎已经冲过去,一个虎扑,咬住一名北燕兵的脖子。 它沉重的身子腾跃而过,一松口,那名士兵就倒地不起了。 北燕兵大惊,连忙挥舞着弯刀朝它砍来。 赛虎也不恋战,掉头就跑。 北燕兵嗷嗷叫着追它,追来的士兵有五个。 跑得远些,赛虎就不再跑了,猛地回身扑了上去。 妞妞擦北燕兵后背出现,母子俩干脆利落地解决了北燕士兵。 顾长淮看得眼睛都直了,暗暗道,这哪里是狗子,分明就是两头猛兽! 战斗力强悍也就罢了,关键它俩还能凭空消失,趁人不备,从背后扑人,一咬一个准。 五名北燕士兵全部放倒之后,叶兰舟和顾长淮扒下两名士兵的衣服,自个儿换上,往脸上抹了些泥土,低着头提着弯刀朝取水点走去。 到了取水点,有个首领模样的瓮声瓮气地问:“怎么就你们俩回来了?他们呢?” 顾长淮粗声粗气地道:“死了。” 首领破口大骂:“呸!没用的东西!竟然叫一头畜生给咬死了,活该!” 顿了顿,皱眉怒声呵斥:“你声音怎么不对劲?低着头做什么?抬起头来!” 叶兰舟见情况不对,心念一动,赛虎和妞妞立即汪汪叫着疾冲而来。 首领一看这回\\u003d次来了两条狗,杀机顿起,拔出弯刀一指:“杀!” 首领当先追赶,他手下的士兵全都跟了上去。 叶兰舟连忙朝顾长淮递了个眼神,两人跟上一辆刚取完水,正要返回大营的牛车。 由于从大营到取水点,一路都有重兵把守,每一辆牛车上只有一名士兵赶车,一名士兵跟车,没有士兵跟随护送。 走着走着,拐进山坳,有了岩壁的阻挡,有时视线受阻,把守的士兵便看不到牛车这里的动静。 叶兰舟递个眼神给顾长淮,两人一齐发动,将两名士兵干脆利落地解决,往岩壁后面一扔,而后赶着牛车扬长而去。 牛车每天运水多次,对道路熟得很,根本不用人牵引。 牛车要穿过粮草大营,往前方驻军地送水。 叶兰舟让顾长淮跟着牛车缓慢前行,她则跳下牛车,趁着无人在意,尽快去收粮垛。 把守的士兵都在粮垛外围,沿着山壁和送水道路布防,粮垛中间几乎没什么人把守,只每隔两刻钟会有巡逻队伍经过。 叶兰舟趁着这段时间,一口气收了上百座粮垛。 想再收些,远远地瞧见巡逻队,她便收了手,快步回到牛车上,继续朝驻军地前进。 此刻,前线正在激战,驻军营帐都是空的。 牛车到了囤水点停下,有几辆牛车停在一边,士兵两两配合,把水搬卸下来,倒进大木桶中,换空桶返回,继续取水。 叶兰舟和顾长淮有样学样,卸下水,换上空桶。 叶兰舟趁机吩咐白云去四处查看,看看有没有什么能顺走的。 不一会儿,白云回报,说发现一座帐篷,里面堆得满满的都是风干牛肉。 “北燕军伙食不错啊,竟然有肉吃!”叶兰舟跟着白云,朝帐篷走去。 由于她穿着北燕兵的衣服,附近牛车来往频繁,她走在路上并不起眼。 帐篷附近有片空地,拴着十多头牛,有几个光膀子的士兵,手持尖刀,正要宰牛。 旁边的桌案上,几个士兵正在将整头宰好的牛分割成块,切肉成条,穿上绳子,悬挂风干。 叶兰舟一看,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牛腩、牛排、牛里脊、牛肉干…… 她吞了下口水,若无其事地走向储藏风干牛肉的帐篷。 帐外有人把守,她没进去,绕到帐篷后头,心念转动,冥想将风干牛肉收进帐篷。 瞬间,满满一帐篷风干牛肉就凭空消失,进了叶兰舟的腰包。 叶兰舟满意地勾了勾唇,又朝着下一座帐篷走去。 整整十座帐篷,全是储存风干牛肉的。 一百斤牛肉只能出十多斤肉干,这满满十帐篷的风干牛肉,不下三万斤,够大军改善伙食好一阵子了。 收完风干牛肉,叶兰舟盯着新鲜牛肉看了好一会儿,馋得直吞口水。 自从来到这个时代,叶兰舟吃牛肉的次数屈指可数。 那桌案上肌红脂白的牛肉,吸引得她移不开眼。 叶兰舟吞吞口水,指挥妞妞和赛虎把北燕兵引开。 妞妞无声无息地出现,趁人不备,悄悄咬断绳索,然后猛咬牛肚子,咬一口就消失。 牛吃痛,狂奔狂踢。 北燕兵只当牛突然发狂,连忙去追赶堵截。 屠夫也提着弯刀拥上去,想把发狂的牛就地宰杀。 叶兰舟趁机把案板上的鲜肉和晾着的半干的肉通通收进空间,还嫌不够,把那十几头活牛也给顺了过去,扬长而去。 第303章 出奇制胜 回到牛车上,原路返回。 粮草大营处在茫茫草原上,几百座粮垛连绵不绝。 巡逻士兵一向是沿着粮垛外围巡视,不往里面查看,更不会去清点数量。 回去时,刚好遇上巡逻队。 叶兰舟听见一名士兵疑惑地道:“咦,这里好像有点不对劲。” 队长粗声粗气地问:“哪里不对劲?” “空地似乎变大了。” 这里是运水牛车所经之地,原本就有留出了一片空地。 队长拧着眉头四下里看了一圈:“是有点空,你去请示纳敏大人,此处的粮草是否调用走了。” 说着,嘀嘀咕咕个不停。 “方才换防时就是这样的,兴许后半夜粮草被调到前线去了,今日前线不是开战么。” 叶兰舟听着暗笑,这可真是天助我也。 她前脚偷了粮垛,后脚巡逻士兵换防,神不知鬼不觉。 巡逻队走后,叶兰舟下了牛车,继续收粮垛。 收了足足二刻钟,等到第二支巡逻队过来时,她才若无其事地回到牛车上。 “妞妞,赛虎,去烧粮草去。” 叶兰舟凭空吩咐一声,顾长淮立即瞪大眼睛,四下里逡巡。 不料,他什么都没看见。 叶兰舟知道他好奇,但没解答。 白云探路的功夫,她就已经进入空间,准备了两个火把。 两根手臂粗的树枝,裹上纱布,沾上油,旁边点了根蜡烛。 只要她一吩咐,妞妞和赛虎就能叼着火把,用蜡烛引燃,然后跑到粮垛去放火。 妞妞和赛虎跑得快,动作敏捷,放完火直接回空间,根本不用费劲吧啦地逃出去。 不一会儿,火光冲天而起。 走出去老远,都能听见牛角号呜呜呜的警报声。 叶兰舟和顾长淮赶着牛车,不紧不慢地回到取水点。 下了车,大摇大摆地离开。 一个士兵拦住他俩,问道:“干嘛去?” “撒尿。”顾长淮低着头,淡定地回答。 士兵摆摆手,放行。 两人走得远些,叶兰舟打了声呼哨,两匹马飞驰而来。 两人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战场在灵州城北,此刻喊杀声震天,打得正激烈。 顾长淮一抖缰绳,就要往前线冲。 叶兰舟一把拉住他的手臂,吩咐道:“回城!” “可他们正在打仗!” 叶兰舟解释道:“北燕军若是知道粮草大营再度被烧,军心必然越发涣散。 咱们快速回城,调一队兵来,吹牛角号给北燕军示警,乱他军心,还怕我军打不赢么?” 顾长淮恍然大悟,赞道:“你可真能想出鬼点子!” 叶兰舟嘴角抽了抽,怎么听着那么不对味呢? 回到城中,顾长淮立即赶往正厅。 他如今虽有昭信校尉的军衔,但那是个虚衔,手底下没兵,只能去请示黎沐。 “王爷,末将奉军师之令,请调一队士兵去前线支援,请王爷恩准。” “前线告急么?”黎沐大惊,霍的站起身,脸色都变了。 “末将随同军师二闯北燕粮草大营,烧毁粮草不计其数,北燕前线将士尚不知情。 军师请调将士吹奏牛角号,为北燕士兵示警,扰乱北燕军心,请王爷明察。” 黎沐一听,大喜过望:“你们又去烧北燕粮草了?得手了? 那兰舟呢?她怎么没回来?” “军医尚在城楼上观战。” 黎沐当即起身,大步流星地往外走:“本王与你们一道去!” 他手下的四个护卫,连忙亦步亦趋地跟上。 黎沐点了一支百人小队,赶到城楼,只见叶兰舟正拿着一个墨绿色奇怪的东西,靠在眼睛上。 “兰舟,你回来了!” 叶兰舟放下望远镜,回头一看,是黎沐。 “王爷来了。” “那是什么?”黎沐指了指叶兰舟手里那古怪的玩意儿。 “望远镜。”叶兰舟将望远镜递给黎沐,“王爷瞧瞧。” 黎沐好奇地接过,学着叶兰舟的样子,将望远镜抵在眼睛前。 只看了一眼,他就惊叹出声。 “这是什么法宝,竟能看得如此远!如此清晰!” 叶兰舟淡淡地道:“我此前行医,曾为一大户人家看诊。 东家是个富商,常年行商在外,这小玩意儿也不知他是从哪儿得来的,我瞧着稀罕,他便送给我了。” 黎沐翻来覆去,爱不释手。 “请王爷派人绕到北燕大军后方,吹响牛角号。 只要北燕军心一乱,我军定可大获全胜。” 黎沐皱眉道:“军中号令繁多,北燕示警信号,我等并不知晓,如何能吹出北燕军号?” “我记得他们示警的节奏,我教你们。” 两次闯北燕粮草大营,都听见了牛角号声,那号声两短三长,先急后缓。 叶兰舟示范两遍,让士兵们跟着学。 学会之后,兵分两路,快马赶往战线东西两侧吹奏。 叶兰舟昂然立于城楼之上,手执望远镜观战。 约莫二刻左右,两支小队抵达两军交战处,开始吹奏牛角号。 没多大会儿,北燕那边出现骚动。 又二刻,战况有变,东黎军取得明显优势,北燕军节节败退,后方骚乱更甚。 黎沐与叶兰舟并肩站立,侧眸目不转睛地望着她。 他总觉得,手持望远镜观战的叶兰舟,气定神闲,稳如泰山,隐隐然有大将之风。 那气度,甚至不输三军统帅彭连英。 “回吧。” 叶兰舟收起望远镜,转身步下城楼。 黎沐亦步亦趋地跟着,连忙问道:“如何?” “王爷此刻可以下令备庆功宴了,不出一个时辰,他们必定回城。” “当真?”黎沐大喜,“竟是如此顺利?” 叶兰舟笑而不语。 北燕粮草连番被烧,军心大乱,战斗力自然大打折扣。 东黎军有彭连英亲自上阵杀敌,又有两路援军,昨日得了粮食,军心大振。 此消彼长,孰强孰弱,一战便知。 回城之后,黎沐吩咐下去,立即准备庆功宴。 远哥儿迎上来,软绵绵地撒娇:“恭喜师祖大胜而归!” 叶兰舟随手揉了揉他的脑袋,笑道:“给你顺了点牛肉回来,你想怎么吃? 火锅还是烧烤,或者卤牛肉?” 远哥儿吞了吞口水,馋猫似的说:“都想吃,成么?” 如今六个崽崽不在身边,叶兰舟也就只能宠远哥儿了。 她不假思索地道:“你去多找些炭来,今儿个牛肉管够。” 东黎百姓以耕种为主,律法明言不许随意宰杀耕牛。 只有失去劳动能力的耕牛,或是已经死亡的耕牛,才能食用。 即便黎沐是皇子,也很少能吃上牛肉。 他忍不住吞了吞口水,问道:“兰舟,你顺了多少牛肉回来?” “也没多少,就牵了十几头牛,都在城外藏着呢,请王爷派人去牵回来。” 黎沐瞠目结舌:“……你管牵了十几头牛,叫顺了点儿牛肉?” 第304章 受封武略将军 回知州府的路上,黎沐叽叽喳喳地问个不停。 叶兰舟叹了口气,脸一拉,皱着眉头,不悦地道:“王爷,您能别问那么多么? 我都说了是看家本领,若是轻易教人学了去,以后我靠什么混饭吃?” 问问问,十万个为什么啊! 黎沐一愣,指着顾长淮说:“既是看家本领,连本王都不能知道,那你为何肯叫顾校尉知道?” 叶兰舟眉头一挑,理直气壮地道:“顾校尉是我的心腹,随我出生入死,我为什么不能让他知道? 再说了,他是我府上出去的,他有出息,那也是给我江府争光。” 黎沐听得直撇嘴,一脸不乐意。 回到知州府,歇了小半个时辰,就有士兵来报,说元帅大胜而归,已经进城了。 黎沐忙去迎接,远哥儿自告奋勇去牵牛,顾长淮和叶兰舟在知州府休息等候。 等了小半个时辰,彭连英率领众将士回来了。 叶兰舟和顾长淮迎到门口,才发现彭连英受了伤,左手臂、左大腿各挨了一刀,右肩中了一箭。 远哥儿红着眼睛,忙不迭去求叶兰舟。 “师祖,我祖父受伤了,您快来瞧瞧。” “快抬元帅进屋!” 张虎将彭连英扶下马,底下抬过来一张太师椅,让彭连英坐着,四名将领抬着四角,将他抬入府中。 彭连英喘着粗气道:“不必如此麻烦,小伤而已,本帅不打紧,我自己走!” 叶兰舟递了个眼神,四位将领加快脚步,不给他下地的机会。 张虎看向叶兰舟,叶兰舟点了点头。 “军医,李泰将军身受重伤,你先去给他治!”彭连英斩钉截铁地吩咐。 叶兰舟忙往后面跑,只见李泰被两名将领抬着,满身是血,一箭正中左眼,箭镞没入很深。 叶兰舟抬手往他鼻端一探,早就没气了,再一摸颈部,半点动静都没有。 心跳、脉搏、呼吸都没了,箭镞伤及颅内,没救了。 她叹了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 有个将军问道:“李将军如何了?” “壮烈牺牲。” 那名将军脱口道:“您不是神医吗?您快给李将军治啊!” 另一名将军拧着眉头呵斥他:“你怎可如此对军医说话?李将军的伤……他早就没气了。” 被呵斥的将军两眼通红,鼻翼抽动,牙关咬得死紧。 叶兰舟心口闷沉沉的,低低地道一声“抱歉”,便低着头快步走了。 不论哪个年代,战争都是残酷的。 流血牺牲,不可避免。 回到前边,彭连英满是期待地问:“李将军的伤怎么样?” 叶兰舟摇了摇头:“无力回天。” 活死人肉白骨,只是美好的幻想罢了,已经死透了的人,怎么可能救得回来? 彭连英嘴唇颤了颤,忽然狠狠地咬住牙关,大手一挥,说道:“去正厅!” 到了正厅,叶兰舟检查了下彭连英的伤势。 两处刀伤虽然又深又长,流血挺多,但没伤到筋骨,只要缝合上药就好。 只是右肩上的箭伤透骨而过,将肩头对穿,挺严重的。 叶兰舟先将给彭连英上了麻醉剂,将两处刀伤清理缝合,然后拔去箭头、止血,固定断骨,缝合伤口,打上绷带固定。 在此期间,彭连英做了针对这场战斗的总结。 此战韩光、李泰战死,其余将领各有不同程度的损伤、步兵、骑兵的伤亡人数还在清点中。 叶兰舟站在一旁,低着头,心里跟压了块秤砣似的,沉甸甸的。 从来一将功成万骨枯,即便她前世经历过无数回,司空见惯,依然做不到无动于衷。 “若非军医与顾校尉再次烧了北燕粮草,并以牛角号声扰乱北燕军心,此战我方绝不会如此顺利得胜。” “此战军医与顾校尉乃是首功,本帅会亲自撰写战报,送往京师。” 彭连英扫视一圈正厅里的将领们,说道:“韩将军战死,本帅欲令顾校尉接替韩将军之职位,做本帅麾下偏将,授武略将军衔,各位意下如何?” 顾长淮屡立奇功,眼下战事吃紧,事急从权,破格提拔他做从五品的将领,虽说升迁得太快,倒也没人反对。 战后会议结束,彭连英吩咐大伙儿回去休息,晚上召开庆功宴。 虽说伤亡很重,但这是自北燕来犯之后的首次胜仗,庆功宴还是要召开的,用以激励士气,振奋军心。 由于彭连英受伤,远哥儿便把牵牛一事给抛诸脑后。 提到庆功宴,他才想起来。 “哎呀!师祖,我忘记去牵牛了!”远哥儿一拍脑门,不安地问,“师祖,牛不会跑了吧?” “跑不了,走,咱俩一起去。” 黎沐霍的站起身,沉着脸道:“本王也去!” 叶兰舟笑了:“牵牛这等小事,不敢劳烦王爷,我和远哥儿去就行了。” 黎沐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冷哼一声,起步就走。 叶兰舟眉头拧了拧,心里暗暗骂了一嗓子。 熊孩子,净捣乱! 走出正厅,叶兰舟悄悄吩咐远哥儿去找几个麻袋来,她则径直回西跨院。 黎沐亦步亦趋地跟着,问道:“你上哪儿去?” “回屋添件衣裳。”叶兰舟将双手笼在唇边,哈了口气,“这鬼天气,冻死个人!” 黎沐翻了个白眼,总觉得她要偷跑。 不一会儿,远哥儿就找了七八个麻袋,正琢磨着怎样才能避开黎沐,把麻袋给叶兰舟送过去,手中的麻袋忽然动了动。 低头一看,嚯,居然是赛虎! 远哥儿差点失声叫出来,四下里扫视一圈,没见有人,连忙压低声音问道:“师祖叫你来的?” 赛虎摇了摇大尾巴,叼着麻袋,一溜烟跑了,拐过墙角,不见了。 空间里,叶兰舟拿到麻袋,将大块大块的牛肉装进麻袋里。 几个袋子全部装满后,还剩下不少切成长条的牛肉没装下,以及两头宰杀好、还没来得及切割成块的全牛。 叶兰舟离开空间,披了件斗篷,捧着个手炉,一开门,就见黎沐在门口候着,跟门神似的。 第305章 粮草哪儿来的 叶兰舟吓了一跳:“王爷,您这是做什么?” 黎沐斜睨她一眼,闭口不答。 叶兰舟悻悻地撇了撇嘴,走出西跨院,就见远哥儿正在小径上等着。 黎沐吩咐士兵备马,出了知州府,上马往城门外赶去。 城门一开,叶兰舟便一马当先冲了出去。 她原本就打算派兵来牵牛,让大家伙儿亲眼瞧见,显得名正言顺些。 因此十多头牛都在离城门二里远近吃草,妞妞一直在看守。 叶兰舟一赶过去,就将装着牛肉的麻袋从空间拿出来,扔在地上。 不等叶兰舟吩咐,妞妞就自个儿回了空间。 黎沐和远哥儿并辔赶来,黎沐不悦地问道:“你跑那么快做什么?” 叶兰舟呵呵一笑,没接话,指着地上的麻袋说:“喏,顺回来的牛肉。” 黎沐眼睛瞪得老大,不可置信地道:“你偷了十多头牛,还偷了那么多袋牛肉?” 叶兰舟眉头一皱,“啧”了一声:“什么偷不偷的?多难听,我这叫顺手拿的。” 顿了顿,似笑非笑地望着黎沐,“劳烦王爷把这些牛肉搬到牛背上,驮回城去。” 黎沐嘴角一抽:“让本王搬?” 叶兰舟耸耸肩,理所当然地道:“我是弱女子,远哥儿断了一只手。 现在就您一个男子汉,您不搬,谁来搬?” 黎沐一想,言之有理,搬就搬! 他吭哧吭哧地将八个麻袋全部搬到牛背上,叶兰舟又让他牵着缰绳,把牛全部赶回去。 黎沐:“……” 得,谁让他非要跟着呢? 进了城门,黎沐叫来两个士兵,把牛赶回知州府,三人不紧不慢地随行回去。 “牛肉我留两袋,其余的送厨房去。”叶兰舟吩咐道。 黎沐蹙了蹙眉,问道:“两袋够不够? 要不全搬你那儿去,把活牛留给他们便是。” 叶兰舟留下两袋牛肉,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这样以后她从空间里拿牛肉出来,便可对外宣称是之前留下没吃完的。 “够了,够了,就这两袋吧,送我院里去。” 黎沐一阵失望,可叶兰舟都说够了,他也不好多说什么。 回到西跨院,升起炭火,架上铜盆,将牛腰肉切成一指厚的片状,放在铜盆底部烤。 铁板菲力牛排,纯天然无农药无污染,绝了。 可惜,当着黎沐的面,不好拿酱汁出来,只能撒点盐巴对付着吃。 庆功宴上是可以少量饮酒的,黎沐去拿了一坛酒来,给叶兰舟倒了一碗。 叶兰舟把酒坛子递给顾长淮,示意他来倒酒,给每人都倒一碗。 黎沐脸一沉,又双叒叕不爽了。 什么事都不忘了顾长淮,顾长淮不就是一个护院么? 她就那么在乎他? 叶兰舟拍了拍大牛的肩膀,将最大的一块牛排递给他:“快吃,多吃点。” 这孩子口水都快滴下来了,那个馋猫样儿,实在是可人疼的。 黎沐的脸更加阴了。 头一块牛肉,不给他这个王爷,不给她最宠爱的徒孙,也不给她自己,反倒是给了大牛那个傻小子。 黎沐深吸一口气,再一次感受到,什么叫做视权贵如浮云。 远哥儿把碗伸过去,嚷道:“顾将军,我也要!给我也来一大碗酒!” 叶兰舟抬手敲了下他的脑袋:“你不能喝酒。” 远哥儿撇撇嘴,老大不乐意,只好大口大口地吃肉。 六个人,不一会儿便将一大块牛肉吃了个一干二净。 远哥儿嚷着要吃火锅,叶兰舟没提前准备,只好借口说没菜了,明儿个出去找些菜回来再吃。 远哥儿脱口道:“明日不去筹粮么?” 叶兰舟挑了挑眉,黎沐先开了口。 “不是才刚运回来一批粮草么?那么快又有了? 你们筹办粮草的效率,可比户部和兵部那帮子吃干饭的高多了。” 叶兰舟心头一凛,看了远哥儿一眼。 远哥儿吐了吐舌头,抱歉地呵呵一笑。 叶兰舟若无其事地道:“粮草从全国各个富庶之地调集,走水路运过来,昼夜不停,是要比朝廷押运快些。” 朝廷押运粮草是用牛车、马车、骡子这些牲口驮着,兵丁随行护送。 一路上人马都是慢慢走的,耗时耗力不说,途中的消耗也大。 粮草从京城到灵州,一多半都被押运士兵吃掉了。 真正能运到前线的粮草,连三成都不到。 黎沐想了想,点头赞许:“难怪你们筹粮如此迅速,原来是走水路。只是如此一来,成本大大增加。” 叶兰舟干笑:“要不说我倾家荡产了呢,七成的钱花在买粮上,三成的钱花在雇车雇船上了。” 黎沐叹了口气,也是很无奈。 “本王已经上书父皇,八百里加急送过去,也该到京城了。” 叶兰舟心道,等到朝廷的粮草运来,大军牙都饿掉了,还打什么仗。 其实这也不能全怪兵部与户部使绊子,北燕突然发动战争,东黎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紧急筹措粮草、运往北境,本就耗时良久。 而彭连英一行快马赶赴北境,东西两路援军又是急行军。 兵力大增,粮草快速消耗,又没补给,自然支撑不住。 “那你们明天去接粮草么?”黎沐话锋一转,突然问道。 叶兰舟心里顿时敲起警钟,这小子又想死皮赖脸地跟着。 还真是不放过一星半点抢功劳的机会啊! 叶兰舟真的很想对他说,孩子,你既然来了北境,哪怕什么都不做,只要打了胜仗,你都是大功一件,真没必要做戏做得那么周全。 当然了,对最受宠的皇子,这话只能在肚子里吐槽,万万不能说出来。 否则一旦将来黎沐真的当了皇帝,头一个拿她开刀,她一家老小就都要高唱凉凉了。 叶兰舟摇了摇头,淡定地道:“粮草要后日才能到,大伙儿都快吃吧,填饱肚子好去给士兵们治伤。” 伤兵营中许多伤势较轻的士兵,自发地学习处理伤口和简单用药的方法,也正因此,他们才有心情在这儿大吃大喝。 下午,叶兰舟带着远哥儿、大牛和初八去伤兵营,黎沐和顾长淮留在知州府议事。 轻伤的士兵还能回来,丧失行动能力的重伤患,基本上都滞留在战场上自生自灭。 撑不到鸣金收兵,他们就失血过多而死,或是被人马踩踏,丢了性命。 在伤兵营转了一圈,叶兰舟心里沉甸甸的,不禁叹了口长气。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不管在什么朝代,只要打起仗来,受苦的都是老百姓。 而她唯一能做的,只有竭尽全力多救活几个伤兵。 第306章 又想瞒着我行动? 下午,知州府宰杀三头牛,用来召开庆功宴。 一头留在知州府,两头分别送去东路军和西路军的驻营地,给两军将领食用。 三军人数足有十多万,哪怕是人均一根牛毛,十几头牛都不够分的。 对于普通将士来说,能敞开肚子吃一顿饱饭,就是庆功宴了。 知州府内,众将领脸上一扫阴霾,喜笑颜开。 院子里摆开宴席,彭连英麾下直属的几十名大小将领欢聚一堂。 由于是在军中,北燕随时有可能来犯,因此大伙儿以吃肉为主,每人只许喝一小碗酒助助兴。 席间,彭连英站起身,左手端着酒碗,向叶兰舟敬酒。 “军医,若非你倾尽家财采购粮草; 不惜性命三度犯险,闯北燕大营,烧北燕粮草,激励我军士气,我军哪里有今日这场胜仗? 来来来,本帅敬你!” 叶兰舟连忙起身,双手捧着酒碗,笑道:“元帅谬赞,兰舟愧不敢当。 今日大胜,乃是将士们挥洒热血、奋勇杀敌之功,我不过是尽了些绵薄之力罢了,实在不敢居功。” 彭连英右肩中箭,整条右臂吊在脖子里,动弹不得,左臂挨了一刀,也是生疼生疼的。 他“嘶——”地抽了口冷气,强忍着疼跟叶兰舟干杯。 “军医不必自谦,你的功劳,将士们都看在眼里。” 叶兰舟本想劝他别喝酒,但此时此刻,主帅的一举一动,对于士气都有着莫大的影响,她便没拦着。 彭连英记着叶兰舟的叮嘱,只抿了一下,没一口气干完。 他又对顾长淮说:“顾将军,本帅原本只当你是江府一名小小护院,有些身手。 不料你竟如此英勇无惧,本领高强,对待主子更是忠心耿耿。 你艺高心正,本帅已经奏明朝廷,为你请功。” 顾长淮忙起身行礼:“末将多谢元帅厚爱,必定尽忠报国,奋勇杀敌。” 彭连英哈哈大笑,又道:“远哥儿打仗不行,随着军医筹措粮草倒是小有作为,也是出乎本帅意料之外。 远哥儿,你可要好好听师祖教导。 你师祖是个有本事的,你跟着她用心学,将来必成大器。” 彭连英对待儿孙一向严厉苛刻,压根就没有满意的时候。 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夸奖远哥儿,这还是头一次。 远哥儿受宠若惊,连忙应道:“孙儿谨遵祖父教诲,必定谨遵师祖吩咐,不敢有违。” 彭连英又夸赞了几名立功的将领,激励大伙儿。 连黎沐只是派人去吹牛角号,也被彭连英重点夸赞一番。 由于北燕战败,为防着燕雄心有不甘,夜里搞偷袭,庆功宴很快就结束了。 将士们各归各位,严密戒备。 叶兰舟悄悄把远哥儿叫到身边,让他明日卯时初就过来,趁着天没亮接粮草去。 顾长淮接替了偏将韩光的位置,接管他手下的两千四百多名士兵。 庆功宴一结束,他就去军营巡视了。 叶兰舟回西跨院休息,黎沐拉长脸跟着。 “王爷这是怎么了?” 叶兰舟原本不想搭理他,但他顶着一张棺材板脸在她跟前晃悠,她又不能装看不见。 “你方才同远哥儿说了什么?”黎沐斜眼睨着叶兰舟,“说,你们是不是又想瞒着本王做什么?” 叶兰舟眉头微蹙,心里暗暗吐槽,这孩子眼睛倒是挺尖。 她都已经很小心了,装得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没料到竟还是被他盯上了。 “王爷多心了,我能瞒着您什么?我总不能是北燕细作吧?” 叶兰舟打着哈哈,想敷衍过去。 黎沐冷哼一声,讥笑道:“你明知本王说的是什么,你还跟本王装傻!” 叶兰舟干笑:“王爷说笑了,我……” 黎沐气呼呼地打断:“本王只是想跟着你们一起行动,本王再不济,总比断了一只手的远哥儿强吧? 本王保证不拖你们的后腿,为何你就是不肯让本王一同前去?” 叶兰舟闻言,眉头微蹙,斟酌了下,委婉提醒。 “王爷来北境,就已经是大功一件,您完全不必以身犯险。” 黎沐一听,脸更黑了,恼怒地质问。 “你以为本王是为了邀功,才要跟你一同行动的?” 叶兰舟垂着眼帘,没接话,默认了。 黎沐那个气啊,胸口梗着疼。 他岂能不知道,只要他来北境,就是大功一件,根本不必做任何事。 可他只是想跟着她,保护她,想陪她一起做些事情。 这蠢女人,她是真不知道,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黎沐狠狠地盯着叶兰舟,眼里烈焰滔天。 叶兰舟能明显感觉到,这孩子的怒气值瞬间爆棚。 她不禁有些后悔,果然不该把话挑明。 天潢贵胄哎,被皇帝老儿捧在手心里宠的人,谁敢驳他面子? 叶兰舟只能拉下脸来哄他:“王爷息怒,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 “你就是什么?你就是嫌弃本王,怕本王拖后腿,是吧?” 叶兰舟干笑:“没,我怎么敢嫌弃您?” “那你说,明日你们要去做什么?” 黎沐凶狠地瞪着叶兰舟,那表情,仿佛她要是不给他一个交代,他就能扑上去生撕了她。 叶兰舟呵呵了声:“远哥儿不是闹着要吃火锅么,我就说那明儿个出去找找看,能不能找些野菜回来。” “当真?”黎沐将信将疑,“那有什么好背着人的?” 叶兰舟连忙举起右手做发誓状:“真的!真的! 大伙儿都在拼命,我们俩却跑去找吃嘴,不背着人,难道还大张旗鼓地宣扬啊?脸还要不要了?” “那本王也要去!”黎沐气呼呼地板着脸,眼神无比傲娇。 叶兰舟嘴角抽了抽:“……好。” “明日几时出发?” “卯时。” 黎沐深深地凝视叶兰舟,想从她眼里看出点什么不寻常。 这女人前不久才骗过他,他傻了才会相信。 叶兰舟咧了咧嘴,回了卧房,召来白云,让它去向远哥儿传话。 明日不去筹粮,而是去找野菜,黎沐也去,让他小心这些,千万别说漏嘴。 第307章 解决一桩大麻烦 黎沐回到房里,越想越不放心,总觉得叶兰舟肯定要偷溜。 寅时初,他就起身了,搬了把椅子,往叶兰舟房门口一坐,守株待兔。 灵州城的夜晚奇寒彻骨,滴水成冰。 黎沐裹着大氅,揣着手炉,依然冻得哆哆嗦嗦的。 没奈何,叫护卫把炭盆搬来,围了一圈,一边烤火一边等候。 等啊等,等啊等,等了足足一个时辰。 终于,院子里响起了脚步声。 远哥儿快步走来,讶然道:“王爷,您怎么在这儿?” 黎沐一愣,尴尬地别开眼:“本王忧心战事,难以成眠。” “那您在我师祖房门口坐着烤火做什么?您不冷啊?” 黎沐丢给他一个白眼,小兔崽子,瞎问啥呀? 大人的事,小孩子别管那么多! 白云听见动静,飞回空间叫叶兰舟。 叶兰舟听说黎沐在她屋门口吹了许久冷风,顿时哭笑不得。 准备好的早餐就不能拿出来了,否则黎沐追问起来,屋里黑灯瞎火的,他又守着门,热气腾腾的饭菜是哪儿来的,实在难以解释。 叶兰舟点燃油灯,慢吞吞地更衣、梳洗,然后才打开房门。 黎沐没想到今天她会信守承诺等他,白白挨了一个时辰的冻,鼻子都齉了。 “找野菜而已,做什么这么早?”黎沐忍不住抱怨。 叶兰舟淡淡地道:“趁着天不亮好出城,南边都找过了,百里之内没有,只能往远处去找。” “找个野菜而已,竟然要跑到百里之外?”黎沐撇撇嘴,嘟嘟囔囔的。 叶兰舟心里暗暗吐槽,现在嫌麻烦,那吃的时候也没见你少吃一口啊! 早膳冷硬的饼子,泡在热水里吃。 黎沐嘴角抽了抽,虽说他的日子也不好过,总算还能吃口热乎的饭菜,这水泡烧饼,还是头一回。 黎沐没什么胃口,叶兰舟和远哥儿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里看到了些许笑意。 早膳罢,出了知州府,纵马跑了一程,黎沐就有些撑不住了,头疼得厉害。 叶兰舟看了看,说道:“王爷受了风,最好是即刻回去,喝一碗热姜汤去去寒。 否则这天寒地冻的,若是风寒入骨,那可遭了。” 这傻孩子,怕她偷跑,大晚上堵门,硬是把自个儿给冻感冒了。 黎沐幽幽地看着叶兰舟,眼里满是纠结。 好不容易她肯带着自己一同行动,他竟然冻病了。 跟着走吧,头疼得厉害,又怕当真风寒入骨,加重病势。 可要是就这么回去,实在不甘心,也太丢脸了。 远哥儿劝道:“王爷,身子要紧,您还是回去吧。” 叶兰舟也跟着保证:“等您身子好了,再同我们一道去。” “真的?”黎沐斜乜着叶兰舟,总觉得她的眼神不对劲。 叶兰舟一脸诚恳地道:“我发誓!” 黎沐又纠结了好一会儿,才悻悻地圈马往回走。 叶兰舟和远哥儿对望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如释重负。 老规矩,出城几十里,避开东黎探子,将粮草从空间运出来,放到空地上。 远哥儿把能找来的牛车都找来了,一共四百辆出头,能运十六座粮垛。 远哥儿想了个主意,说道:“师祖,不如咱们把粮食分别运进均州、潞州、郁州的官仓里去。 这三州距离灵州城不远,调运粮食方便,以后咱们也不必如此折腾了。” “可怎么跟三州官员说呢?” 远哥儿扬眉一笑,从腰间摸出一块令牌。 青铜的方形令牌,上面刻着一个硕大的“彭”字。 “这是彭家军的令牌,只有高级将领才有。 持此令牌,可在彭家军营中畅通无阻。 若遇急事,可调动一千士兵。” “哪儿来的?” 远哥儿答道:“祖父见师祖带我筹措粮草,便给我令牌,许我调动士兵接应粮草。 有此令牌,咱们便可将粮草运进城里。” 叶兰舟拍拍他的肩膀,竖起大拇指夸赞。 “小机灵鬼,你这可真是解决了一桩大麻烦。” 黎沐都已经起疑心了,再不赶紧把粮草运出去,万一被他偷摸跟上,撞破秘密,那就糟了。 四百多辆牛车,分三趟将五十座粮垛全部运进均州城。 潞州六十座,郁州六十座,剩余十多座粮垛,全部运回驻军地。 这么多粮草,节约着点儿,足够三军将士吃上二十天。 “远哥儿,你脑子活络,赶紧想想办法。 风干牛肉怎么拿出来,才能不让将士们起疑。” 把粮垛全部清空之后,叶兰舟又犯起了愁。 这么多肉,给大军加餐,能大大改善伙食。 远哥儿眼睛瞪得老大:“师祖,您……顺回来多少风干牛肉?” “满满十帐篷,总有个三万斤吧。” 远哥儿目瞪口呆:“……神仙毕竟是神仙,神通广大,非我等凡人所能想象。” 顿了顿,他又说:“师祖,要不咱们带些野菜回去吧。 咱们对沐王爷说是出来挖野菜的,两手空空地回去,他一准又要起疑心。” “还是你想得周到。” 叶兰舟点了个赞,随意弄了一大袋子带着泥土的菜,驮在马背上,快马回城。 回到知州府时,天已经全黑了。 叶兰舟吩咐士兵将那一大袋子蔬菜送到西跨院,然后带着远哥儿去见彭连英。 彭连英已经得到消息,大批量的粮草运回驻军地,均州、潞州、郁州也快马来报,说小将军和军医筹来许多粮草,已然送进官仓。 “粮草运输不易,运费成本太高,为了节约银钱,只好运入各地官仓。 此事未向元帅请示,还请元帅恕罪。” 彭连英哪里会怪罪,惊喜还来不及。 “可真有你们的,单凭两人之力,便解决了大军粮草问题。 本帅已收到消息,朝廷的粮草再有半个月便能运到灵州。 有了这批粮草,大军便可坚持到朝廷的粮草到来。” 将士们群情激昂,你一言我一语,诉说着对此战全胜的信心。 唯有黎沐,那张脸黑得简直跟抹了炭似的,压根不能看。 “我与远哥儿跑了一天,又累又饿,我们先行告退。” 叶兰舟打了声招呼,带着远哥儿就走。 黎沐霍的站起身,气呼呼地跟上。 一出正厅,他就扯着嗓子大叫:“叶兰舟,你给本王站住!” 第308章 找她算账 叶兰舟顿住脚步,扯出一脸干笑,慢吞吞地转回身,行了一礼。 “王爷可还头疼了?” 黎沐气得直咬牙,他何止是头疼,肺都快气炸了! 他就说嘛,怎么可能为了口吃的,就冒着天寒地冻赶路百余里去挖野菜。 果不其然,他俩又背着他私自行动! “叶兰舟,你又骗本王!” “没有!没有!我哪儿敢骗王爷您呢?” 叶兰舟赔着笑脸,强按着耐心哄孩子。 “那野菜我都挖回来了,还带着土呢,就在西跨院,不信您去瞧瞧。” 黎沐牙根子都快咬碎了:“好啊!不但骗本王,还如此敷衍!” 骗他都骗得如此不走心,亏他对她一片真心,听说她要随军出征,他就巴巴地追了过来。 这个没心肝的女人! 叶兰舟见黎沐一副原地爆炸的模样,只能继续哄。 粮草已经运出来了,她现在没什么要紧事,哄孩子就哄孩子吧。 反正她就是个养娃专业户,日常哄孩子。 “王爷,您伤着风呢,走走走,快进屋,莫再吹风,加重病情。 我去备菜,远哥儿,去取炭,咱们吃火锅去!” 话音没落,加快脚步溜了。 黎沐跺跺脚,气哼哼地追上。 叶兰舟先进屋,将铜火锅拿出来放在桌子上,然后打开袋子,分拣蔬菜。 黎沐跟过来,见屋里果真有一大袋子野菜,蹙了蹙眉头。 叶兰舟哈了口气,搓了搓手:“太冷了,还是叫底下人去洗吧。” 她装了装样子,让黎沐去喊他的护卫过来,将蔬菜拿去洗,牛肉切好送来。 黎沐揣着一肚子的怒火,往桌前一坐,冷着脸斜乜叶兰舟。 “说吧,为何又要欺骗本王?” 叶兰舟一脸无辜地道:“真没骗您,我俩就是半路上遇见了运送粮草的队伍,真的是碰巧。” 黎沐冷哼:“这么巧?” 呵,他连半个字都不信! 叶兰舟耸耸肩,不管他信不信,反正就是碰巧。 远哥儿取炭回来,护卫将洗好切好的肉和菜送过来。 叶兰舟去叫来大牛和初八,顾长淮在正厅议事,便只有他们五个人吃。 叶兰舟是主家,她要把大牛初八叫上,黎沐也不好多说什么。 但他是王爷之尊,自家下人是不能与他同坐一桌的。 刚开吃,顾长淮就回来了。 听见叶兰舟屋里有说话声,他便过来敲门查看。 开门的是初八,忙将顾长淮迎进来。 “呦,顾将军回来了,快请进,快请进。” 叶兰舟侧了侧身,坐到桌角处,给他腾了个位置,初八又去添了一副碗筷。 顾长淮坐下,说起军情。 “据探子来报,北燕大败,粮草所剩无几,燕雄气急败坏,斩了十多个看守粮草的大小将领。” 远哥儿大喜,接道:“我听祖父说过,北燕是游牧民族,不善耕种。 他们的粮草都是长期暗中采买囤积的,此次粮草损失惨重,必定难以补给。 趁北燕粮草不济、军心不稳之际,咱们全力出击,必能大胜。” 顾长淮说道:“北燕兵强马壮,硬碰硬咱们虽然不怕他们,但伤敌一万,自损八千,总归是难免的。 我听元帅的意思,是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叶兰舟问道:“元帅是想拖死北燕?” 顾长淮点了点头:“再强的兵马,饿上几天肚子,也就不战而败了。” “恐怕燕雄未必甘心被坐以待毙。”叶兰舟不以为然。 顾长淮容色一整,凝重地道:“燕雄此人极度自负,连番受挫,他必定不会善罢甘休。 他手下有北燕十八铁骑,个个都是武功高强、穷凶极恶之徒。 元帅命我来提醒你们,近日莫要单独行动,以免十八铁骑混入城中,伤到你们。” 在大营之中,或是知州府里,有重兵把守,安全上有保障。 可十八铁骑如果乔装混进城中,趁他们落单之时,不要命地行刺,后果不堪设想。 叶兰舟点点头,回道:“我和远哥儿会小心的。” 吃完火锅,各回各屋。 黎沐憋着满肚子的话要说,但叶兰舟不停地打哈欠,一副恹恹欲睡的模样,他只能将满肚子怨言吞回去。 躺在床上,越想越气,几乎一夜没合眼。 次日一大清早,黎沐就起身了,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来找叶兰舟算账。 不料,有人比他还早。 远哥儿早就来了,两人正相对坐在桌前吃火锅,牛肉汤煮面条,吃得津津有味。 黎沐那个气啊,差点冲上去掀桌子。 叶兰舟和远哥儿偷吃当场被抓,尴尬得不行。 “王爷起这么早啊,呵呵,您着了风寒,该多睡会儿才是。” 黎沐死死地瞪着叶兰舟,两眼喷火。 叶兰舟被他那愤怒的目光盯得头皮发麻,心虚地别开眼。 “没想到王爷起得这么早,就没准备您的早膳,请您见谅。” 黎沐气笑了,他在乎的是那一口吃的吗? 他在乎的,是这个没心肝的女人做什么事都瞒着他,明明嘴上说得好听,该怎么晾着他还是怎么晾着他! “远哥儿,你先回去,我有话要问你师祖。”黎沐黑着脸吩咐。 远哥儿看向叶兰舟,眸中满是担忧。 叶兰舟摆了摆手,说道:“你慢慢吃,王爷,有话咱们出去说。” 她起身朝门外走去,黎沐咬牙切齿地跟着。 到了院子里,叶兰舟停住脚步,说道:“王爷,您有什么话,尽管说吧。” 黎沐已经懒得去跟她争什么欺瞒哄骗拖后腿的问题了,他想了一夜,决定直接把话挑明。 “叶兰舟,本王问你,在你心里,本王是什么样的为人?” 叶兰舟没料到黎沐会把问题上升到人品高度,迟疑了下,不知道该说真话还是假话。 黎沐一看她那滴溜溜乱转的眼神,就知道她又要扯谎。 “说实话!” 叶兰舟拧着眉头叹了口气:“王爷,您别为难我。” “本王偏要为难你!”黎沐倔强地瞪着她,不依不饶。 叶兰舟:“……” 玛德!没完没了了是吧? “那好,得罪了,请问王爷,您因何来到北境?” 叶兰舟也有些恼火,语气不再温和。 黎沐冷笑:“本王因何而来,你当真不知?” 还不是为了你! 白眼狼! 没心肝! 第309章 当真谁都不嫁 叶兰舟哼笑了声:“王爷的心思,我大约也能猜得着几分。 东黎与北燕之间,这一战无可避免。 宣武侯是我朝唯一能统帅三军的将领,若连他都打不赢北燕,那东黎便只有俯首称臣这一条路可走。 您自请随军出征,若是大军得胜,您便立一大功。 若是大军落败,那也是主帅之责,与您无关。 不论胜败,您来这一趟,功劳是稳的。” 叶兰舟目光灼灼地直视黎沐,顿了顿,又道:“王爷与太子之间势同水火,毫无转圜余地。 兵部、户部督办粮草不利,来日回京之后,两部尚书必定受罚,太子也难免受到牵连。 太子羽翼被剪除,又失了圣心,此后便再不能与您争锋。” 她扬起脸,看着黎沐,笑问:“王爷,我说得对么?” 黎沐从她一开口,脸色就阴沉了。 不是被拆穿心事的恼羞成怒,而是被误解的愤怒与受伤。 “叶兰舟,在你心里,本王竟是如此阴险小人?” “帝王之术便是权谋之术,王爷顺势而为,谈不上阴险二字。 只是您既然一心想要立功,为何非要盯着我的行动? 我不论做什么,总是为北征出力,为东黎卖命。 王爷您身为受益者,难道不该是嘉奖我安抚我吗? 为何偏要掣肘,令我行事大受拘束?” 黎沐气笑了,磨着后槽牙,恨恨地道:“你总算说了实话! 在你心目中,本王便是个掣肘、拖后腿的!” 叶兰舟:“……” 随便你怎么想,反正我就是不想带你玩。 黎沐深深地望进叶兰舟眼底,将她的冷淡看得一清二楚。 寒意直逼心头,比呼啸的西北风更凛冽三分。 叶兰舟蹙了蹙眉,啧,黎沐这什么眼神? 怎么瞧着那么不对劲啊? 她迟疑了下,说道:“请王爷恕罪,如今战事吃紧,兰舟多有冒犯。 等战事结束之后,回到京中,兰舟再向王爷赔罪。” 说完,抱拳行了一礼,提步便走。 黎沐一阵气闷,一把抓住叶兰舟的手腕。 叶兰舟脚步一顿,回头看了眼黎沐的手,而后抬眸望着他。 “王爷还有事?” 黎沐深吸一口气,既无奈又无力地道:“本王随军不为邀功,而是为了一个人。” 叶兰舟皱眉想了想,“噢~”一声,恍然大悟:“我明白了!” 黎沐心下一喜,还以为她终于看清了自己的心意。 不料,叶兰舟下一句话,就令他差点当场爆炸。 “您是为了贵妃娘娘吧!” 黎沐心口梗得不行,脱口冲道:“本王是为了你!” “啊?”叶兰舟懵了懵,眼睛瞪得老大,怀疑自己听错了,“您说什么?” 黎沐深吸一口气,屏气沉声:“本王是为了你!” 叶兰舟:“……” 这回没听错。 好一会儿,叶兰舟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手摆的跟招财猫似的:“王爷,别闹,这玩笑开大了!” 黎沐黑着脸,怒气冲冲:“你当本王是在信口胡说?” “难道不是吗?”叶兰舟丢过去一个不悦的白眼。 “您是王爷,金尊玉贵;我是寡妇,不祥之人。 王爷,您别拿我寻开心了,这个玩笑一点儿也不好笑。” 黎沐张口就要争辩,可话到嘴边,却又卡住了。 他又何尝不知道,两人之间隔着天堑鸿沟,那是完全不可能在一起的。 可理智是一码事,情感是另一码事。 叶兰舟呵呵了声:“王爷要是没什么事,请恕我告退。” 黎沐扯着她的衣袖不松手,眉头拧得死紧。 叶兰舟挣了两下,没挣开,便不耐烦地蹬着黎沐。 熊孩子,拿我老人家寻开心也就罢了,还没完没了了。 黎沐轻叹口气,声音低沉下来,透着一股子无力与不甘。 “兰舟,本王是认真的。” 叶兰舟心口哆嗦了下,干笑道:“王爷昨晚庆功宴上喝多了,此刻还没醒酒。 天寒地冻,您还是回屋再睡一觉吧,稍后我叫远哥儿给您送解酒汤。” 黎沐刚才的话,不论是认真还是玩笑,都只能是醉话。 黎沐倔强地望着叶兰舟,梗着脖子道:“本王昨夜就喝了那么一小碗酒,离醉远着呢!” 叶兰舟面沉如水,语气坚决,略有些严肃。 “不!王爷就是醉了,要不怎么说起醉话来了?” “本王没醉!本王是认真的! 叶兰舟,你即便不肯接受本王的心意,也不能如此无视!” 叶兰舟用力抽回衣袖,冷冷地道:“王爷有婚约在身,未来的沐王妃是吏部尚书家的贾小姐。 我只是一个寡妇,家中有六个孩儿。 我此生只愿守着孩子们过下去,别的什么都不想。” 黎沐上前一步,急道:“本王听说,贾小姐早就有意退婚,只是贾尚书身为臣子,不敢主动提出退婚。 待大军班师回朝,本王便去求父皇解除婚约。” 叶兰舟冷笑了声:“然后呢?” 黎沐张了张嘴:“然后……” 叶兰舟嗤笑道:“敢问王爷,历朝历代,可有哪位王妃是丧夫再嫁的寡妇?” “前朝世宗皇帝的正宫皇后,便是二嫁之身,本王……” 黎沐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叶兰舟打断了。 “皇上可以立二嫁妇人为皇后,王爷却不能娶二嫁妇人为王妃。” 黎沐一愣,张了张嘴,却是哑口无言。 皇上乃是九五之尊,他铁了心要做什么,没人能拦得住。 可王爷却不行,婚姻大事,全凭皇上一句话。 叶兰舟冷淡地道:“方才的话,王爷从没说过,我也从没听过。 此后您依然是高高在上的王爷,我依然是克夫不详的寡妇。 你我一个是天上飞的鸟,一个是水里游的鱼,各有各的道,各行其道便是。” 理智告诉黎沐,叶兰舟的话是对的。 可他就是不甘心。 “本王查过,你过门三天便死了丈夫。 兰舟,本王不在乎的!” “可我在乎。”叶兰舟后退一步,避开他伸过来的手,冷冰冰地拒绝。 “先夫去岁过身,我尚在丧期之中。 只是为养育子女,日常出入达官贵人府邸给人看诊,着丧服怕贵人们嫌晦气,不得不着常服。 但我心中,时时不忘先夫,家中也设了灵位,早晚三炷香供奉。” 黎沐定定地望着叶兰舟的眼睛,倏尔冷然讥笑。 “如此说来,你已铁了心为亡夫守节,不再改嫁?” “正是。”叶兰舟不假思索地答道。 “当真谁都不嫁?”黎沐又往前逼近一步,目光灼灼地望进叶兰舟眼底。 他就不信,她拒绝自己,只是单纯的为亡夫守节,或是囿于身份地位的差别。 “当真不嫁,谁都不嫁。”叶兰舟神情严肃,字字铿锵。 黎沐心口一梗,大笑道:“好!好一个谁都不嫁! 叶兰舟,本王倒要瞧瞧,你是否当真谁都不嫁!” 话音未落,他便拂袖而去。 叶兰舟皱眉瞧着黎沐的背影,烦躁地撇了撇嘴,回屋了。 两间卧房门刚一关上,边上的房门就开了。 顾长淮面无表情地走出来,大步流星地往上院去。 在京城时,黎沐隔三差五来江府,他就觉得不对劲。 还真叫他猜对了,沐王爷果真是醉翁之意。 好在,叶兰舟对他没有半点心思。 只是那句“当真谁都不嫁”…… 顾长淮心口沉甸甸的,阴云密布。 抬头看了看天,灰蒙蒙的,彤云压境,似乎要来暴风雪了。 第310章 男人矫情起来就没女人啥事了 半晌午,下起了鹅毛大雪。 风劲雪疾,奇寒彻骨。 正厅里,将领们正在议事。 彭连英严肃地道:“北燕一年之中,总有半年处于凛冽寒冬。 暴风雪中,我军几乎丧失战斗力,然北燕却是习以为常。 众位将军务必加强巡逻,严密戒备,以防北燕突袭。” “是!” “谨遵元帅之令!” 彭连英沉思片刻,传下帅令:“顾将军,你负责守卫西跨院,务必保证军医的安全。” “末将遵令!”顾长淮应一声,行礼退下,疾步朝西跨院赶去。 黎沐靠在椅子里,无精打采的,瞟了眼顾长淮的背影,心口梗梗的,十分难受。 他生平头一次动情,为了一个女人,跋涉三千里,跑到战场上,提着脑袋来冒险。 可她偏偏半点都不领情,对他冷淡得要命。 想起叶兰舟拒绝他时,那副冷冰冰的神色,黎沐恍然觉得,屋外的狂风暴雪似乎也没那么冷了。 “众将领各归各位,提高警惕,严密戒备,务必要守好大营,重点守卫粮草,以免北燕作祟。” 彭连英传令之后,大伙儿纷纷领命离去。 黎沐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有气无力地道:“那本王也回去了。” “请王爷留在西跨院,莫要外出。” 黎沐摆了摆手,他哪儿还有心情外出啊,这大冷的天,没事出去喝西北风啊? 刚踏进西跨院,便闻见羊肉扑鼻而来的香气,一点点的腥膻,反倒更是勾人食欲。 黎沐裹紧貂皮披风,朝叶兰舟的房间望去。 门窗紧闭,但有说话声与欢笑声传出来。 他定定地看了好一会儿,却提不起来精神过去敲门。 罢了,罢了。 人家都明确拒绝了,他还热脸贴什么冷屁股? 黎沐抬步朝自个儿房间走去,到了廊檐下站定,抖抖披风上的落雪。 屋里,远哥儿叽叽喳喳的欢笑声传来。 “师祖,等雪停了,咱们去打猎吧!” 叶兰舟懒洋洋道:“不去,冷得要命,躺在热被窝里睡大头觉不香吗?” 远哥儿撒娇央求:“这场雪不下个一天一夜,怕是不会停。 等雪停了,野兽们都该饿得发慌了,一定会出来找食吃。 那时候去打猎,一定大有收获。” 他扯着叶兰舟的袖子摇了摇,腆着笑脸撒娇:“师祖~您就带我去嘛~” 叶兰舟眉头一拧,顾长淮严肃地道:“远哥儿,元帅有令,万万不可肆意行动,以免遭了北燕杀手的暗害。” 远哥儿撇撇嘴,满不在乎地道:“我师祖是谁?会怕北燕杀手? 那还不是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 叶兰舟闻言,心头砰的一跳,一个大胆的计划,倏然跃入脑海。 燕雄身边有十八铁骑,个顶个都是高手。 如今北燕战败,粮草不济,搞不好燕雄就狗急跳墙,派十八铁骑混进来暗杀东黎将领。 要是能把这十八铁骑除掉,无异于砍了燕雄的左膀右臂。 那么,离战争胜利,就更近一步了。 叶兰舟朝窗外看了看,窗子关着,看不见风雪,但能听见呼啸的风声。 她裹紧了袍子,小小声嘀咕:“这鬼天气实在难熬,还是赶紧打完仗回京城吧!” 远哥儿不缺肉吃,鸡鸭鹅鱼牛羊鹿,叶兰舟天天变着花样给他投喂,把他养得胖了一圈。 但他做梦都想亲眼领略天犬的飒爽英姿,雪后打猎是个好机会,因此一个劲儿地磨着叶兰舟。 “再说吧。”叶兰舟不置可否,摆了摆手,“锅开了,快吃吧。” 屋里,火锅咕嘟嘟地翻滚着,大伙儿吃得满头大汗。 屋外,黎沐感受着北地狂风暴雪的威力,瑟瑟发抖。 好半天,他才怒哼一声,掉头进了自己屋。 在炭盆前坐下,伸出冻僵的手烘烤,半天都没缓过劲来。 闻着隔壁屋飘来的香味,心口越发梗得难受。 黎沐气得脱了鞋子往床上一躺,蒙上被子,却是越睡越冷,翻来覆去睡不着。 后半晌,黎沐发起了烧,含含糊糊地呓语个不停。 护卫急忙去请叶兰舟,诊治下来,是受了风寒,没啥大事,服一剂退烧药就好。 叶兰舟看诊罢,开好药就走了。 黎沐迷迷瞪瞪的,服了药,睡了一觉。 醒来后,护卫又去请叶兰舟过来检查。 他的烧已经退了,身子也松泛了些,只是没什么力气。 叶兰舟把了脉,朝着护卫吩咐:“王爷这是冻着了,这会儿烧退了,不要紧。 外头太冷,往后别让王爷在外头耽搁,仔细再着了风。” 护卫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 王爷之所以会在外头耽搁,还不都是因为这位主儿么? 黎沐垂落眼帘,目光落在手腕上。 刚才叶兰舟为他把脉,此刻腕上似乎还留着她指间的余温。 明明那样温热的手,怎么偏偏有无比冷硬的心? “王爷,您好生歇着,我先告退了。” 叶兰舟站起身,点了下头,折身便要走。 “兰舟!”黎沐心里一慌,脱口叫住了她。 叶兰舟脚步一顿,回头看向他:“王爷还有什么吩咐?” 黎沐心口梗了梗,目光幽怨地望着她。 他都病了哎,她竟然连句关怀的话都没有?! 这女人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 冰坨子吗? 黎沐的脸色越来越沉,眼神越来越暗,忽而深吸一口气,梗梗地道:“本王饿了。” “王爷想吃什么?我这去叫小厨房给您做。” 黎沐怒气冲冲地道:“你给远哥儿做了什么好吃的,本王就要吃什么!” 叶兰舟挑了挑眉,心头打了个转。 这位爷是皇帝最宠爱的儿子,太子都得让他三分。 早上刚拒绝了他,他多半憋着火呢。 这会儿又病了,正矫情着,她还是别去触霉头的好。 “那王爷您稍等,我这就去。” 叶兰舟去了小厨房,冻得哆哆嗦嗦地擀面条。 还是空间好啊,恒温恒湿,不冷不热。 可惜黎沐指名要让她做饭,她只能在小厨房做给外人看,否则回头黎沐问起来不好交代。 一把青菜,一颗鸡蛋,切几片卤牛肉,用牛肉汤做底,煮了一碗面。 端着牛肉面给黎沐送去时,叶兰舟的鼻头和双手冻得通红,都有些流清水鼻涕了。 黎沐瞧着她那嘶嘶哈哈的狼狈样儿,心情忽然就好了,朝她笑了笑。 眉眼弯起,唇角上扬,又是那副暖阳春风的温润模样。 第311章 北燕十八铁骑出手了 “兰舟,你冷不冷?” 叶兰舟强忍着翻白眼的念头,咧了咧嘴,一脸假笑:“多少有点。” 黎沐又笑:“快烤烤火去。” “王爷慢用,我先回房了。”叶兰舟堆着一脸假笑拒绝。 她亲手为他煮面,黎沐心情大好,不但允了,还关切地道:“多添件衣裳,别冻着。” 叶兰舟点了下头,转身走了。 她前脚刚走,黎沐忽然皱了皱眉,说道:“春风,把本王的貂皮披风给军医送去。 她是女子,身子柔弱,吃不住冻。“ 护卫春风犹豫了下,说道:“王爷,灵州苦寒,您只带了这么一件披风。 若是给了军医,您外出时穿什么?您还病着呢!” “去吧。”黎沐心情好,摆了摆手,也没责备春风多嘴。 春风叹口气,拿过披风,给叶兰舟送去。 叶兰舟刚回到屋里,正捧着手炉取暖,春风在屋外叫门。 “军医,小人奉王爷之命,来给您送貂皮披风。” 叶兰舟蹙了蹙眉,印象中,黎沐只有一件貂皮披风,整日穿着。 “劳你替我谢过王爷,王爷尚在病中,披风还是留着给王爷保暖吧。“ 春风无声地叹了口气,说道:“小人奉命行事,请军医莫要难为小人。” 叶兰舟只得起身过去开门,春风又说:“小人劝过了,王爷执意如此,还请军医收下,莫要辜负王爷一番心意。” “一番心意”四个字,令叶兰舟不适地拧起了眉头。 她早上才明确拒绝过黎沐的示爱,此刻要是收下他的披风,接受他的示好与关照,无异于接受他的心意。 叶兰舟坚定地拒绝:“请你转告王爷,男女有别,我是寡居之人,不便接受男子赠衣,以免惹人闲话,有损王爷的声誉和我的清白。” 这个时代,女子的清白是比性命更重要的。 春风只好捧着披风回去,将叶兰舟的话原原本本地转告黎沐。 黎沐一碗面刚吃了一半,听完顿时没了胃口,接过披风,呆呆地出神。 看样子,从前她并不是装傻,而是浑然没往心里去。 不在意,才不会去深思细想。 —— 大雪下了足足一天一夜,次日午后才停。 积雪没过膝盖,行走困难。 远哥儿又来了,磨着叶兰舟想去打猎。 要搁平时,去就去吧,可那么深的积雪,行走困难,不多大会儿鞋袜便会湿透,冷得要命,她实在懒得出门。 “师祖~好师祖~您就答应徒孙嘛~” 十四岁的少年,比叶兰舟还高了一截,扯着她袖子撒娇时,满脸稚气。 叶兰舟又双叒叕心软了。 叹口气,刚想让他回去换身轻便的衣裳,就见顾长淮急匆匆地跑来了。 “你们上哪儿去?”他脸色沉沉的,很不好看。 远哥儿笑道:“师祖带我打猎去。” “不行!”顾长淮断然否决,神情凝重,“北燕杀手发动袭击,已有三名将领罹难。 元帅严令,你们哪儿都不许去,只能在知州府待着!“ 叶兰舟闻言一惊:“他们已经动手了?” 顾长淮点了点头:“东西两路军中都遭到了袭击,两位将领重伤,三位将领罹难。” “那杀手呢?”叶兰舟忙问。 顾长淮抿了抿唇,眉眼间闪过一抹挫败:“一人轻伤,给他逃了。” 远哥儿一听,吱哇大叫:“什么?竟然给他逃了!” 顾长淮眸中一片阴翳,语气无比郑重。 “据说十八铁骑都是燕雄亲自从死牢里挑出来的,有江洋大盗,有杀人狂魔,无一不是穷凶极恶之徒。 远哥儿,你伤还没好,务必要安心在府中待着,切不可乱跑。“ 远哥儿左手死死地攥着拳头,咬牙切齿地大叫。 “我要杀了燕雄!杀了十八铁骑!为我东黎将士报仇!” 叶兰舟拧着眉头,忽然深吸一口气,说道:“走,跟我去见元帅。” 顾长淮眸子一眯,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要去解决十八铁骑。 顾长淮立即跟上,远哥儿也亦步亦趋地跟在叶兰舟身边。 绝大部分将领都在各自营中巡视,正厅里只有七八个副将参将在商议对策。 彭连英眉头紧锁,忧心忡忡:“北燕十八铁骑凶名在外,个个都是武功奇高之辈。 咱们军中的将领,冲锋陷阵是把好手,可真要是对上那种凶悍的亡命之徒,哪里是对手!“ 张虎叹了口气,说道:“为今之计,只有众将领出入皆带亲兵卫队保护。 否则一旦将领遇害,麾下士兵无人统领,后果不堪设想。” “元帅、军医、小将军,以及灵州的父母官都在知州府中,十八铁骑必然来犯。 将领们都在营中巡防,知州府无高手保护,危在旦夕。“徐世海忧心忡忡。 叶兰舟踏步而入,朗声道:“启禀元帅,兰舟请命,愿与顾将军同去击杀十八铁骑。” 彭连英剑眉一蹙,语气沉重地道:“兰舟,十八铁骑厉害无比,非同小可,单就你们俩去,只怕……” “十八铁再怎么厉害,不也没拦住我救回远哥儿么?” 彭连英摇了摇头,叹道:“你有所不知,当日你去救远哥儿时,十八铁骑并不在军中。” “哦?”叶兰舟眉梢一挑,疑惑地道,“打着仗呢,他们不在军中,能上哪儿去?” “北燕连克三城,势如破竹,北燕皇帝便派最宠爱的小儿子前来军中,十八铁骑去接十三皇子了。” “仗打了一半,跑去接皇子?”叶兰舟有些愣怔,这是什么骚操作? “北燕帝后离心,皇帝宠爱贵妃,对太子日渐生厌,动了废嫡立庶之心。 然北燕太子并无失德之处,一帮子老臣拼死维护太子。 皇帝为了让十三皇子积累声望,便派他来军中镀一层金,算是积累军功。 来日废嫡立庶,有个说得过去的由头。“ 叶兰舟暗暗骂了一声“昏君”,转而想到黎沐。 他巴巴地跑到军中来,不就是图个积累军功,得到朝臣支持么? “兰舟,此刻十八铁骑已经回到北燕军中,形势不比从前,你万不可轻敌,以免折戟。” 叶兰舟眯着眼睛想了想,毅然道:“元帅,我与顾将军尽力一试,决不勉强。” 第312章 我陪你当诱饵 彭连英还在犹豫,远哥儿挺身而出。 “徒孙愿做诱饵,引北燕十八铁骑现身!” 彭连英吃了一惊:“远哥儿,你……” 远哥儿不假思索地道:“徒孙相信师祖,必能将北燕十八铁骑斩于刀下!” 彭连英剑眉紧拧,虎目眯着,心里既存着期待,又怕会出岔子。 远哥儿忽然单膝跪地,朗声请命:“请元帅允准!” 彭连英眯眸瞧着他,好一会儿,才沉沉地道:“此事凶险万分,远哥儿,你还伤着。 若是当真遇到北燕十八铁骑,你可是连半点还手之力都没有啊!” “孙儿不怕!孙儿相信师祖,必定能保护好孙儿的安全!” 远哥儿看向叶兰舟,稚气未脱的脸上没半点害怕,眼神无比坚定,充满信任。 叶兰舟被那股子初生牛犊似的英勇无惧给震撼到了,抬手揉了下他的后脑勺,递给他一个安心的微笑。 “好,那咱们祖孙俩,就去当诱饵,把十八铁骑给钓出来,一举歼灭!” 彭连英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毅然道:“好! 远哥儿,你有如此勇气,真不愧是我彭家儿郎! 你们去吧,一切务必谨遵军医之令。” 彭连英摘下腰间短刀,双手捧着,递给叶兰舟。 “此刀乃是先父传下来的,先父是彭家军第一任统帅。 凡我彭家军将士,见此刀如见统帅,令出必从。 兰舟,你需要用多少人马,如何安排,都随你调动。” 叶兰舟道谢,却没接短刀。 “谢元帅,我只要顾将军和远哥儿两个人就够了。” “兰舟,你……” 彭连英大吃一惊,几个将领也纷纷劝说。 “军医,十八铁骑凶悍嗜杀,武功高强,非同小可,您万不可轻敌!” “军医,请您务必慎重对待!” 叶兰舟摆了摆手,制止了大家伙儿的劝告。 “这一两日间,咱们军中便有多名将领遭了暗算。 我自然知道十八铁骑武功高强,非常人所能敌。 若是我调兵布下埋伏,未必能击杀十八铁骑,反倒会令我军将士受伤。 与其如此,倒不如我与远哥儿引十八铁骑现身,由顾将军将之一一击杀。” 大家听得直摇头,都觉得叶兰舟想得太简单了。 叶兰舟也不跟他们多争辩,行了礼,带着顾长淮和远哥儿就走。 顾长淮朝远哥儿瞥了一眼,向叶兰舟投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叶兰舟若无其事地道:“远哥儿是我徒孙,我没什么好瞒着他的。” 顾长淮抿了抿唇,欲言又止。 “远哥儿,你不是想去打猎么?走,咱们出城打猎去!” 远哥儿眼睛一亮:“那我去取弓箭来。” 远哥儿走后,顾长淮忍不住问:“兰舟,远哥儿受着伤,带上他,无异于多一个扯后腿的。 一旦十八铁骑现身,你我如何护得了远哥儿周全?” “我从燕雄手下救回远哥儿,被他视作奇耻大辱。 远哥儿又是元帅之孙,一旦他落单,十八铁骑必然现身击杀。” 远哥儿身份特殊,又是个断手重伤之人,拿他当诱饵,比谁都好使。 再者,那孩子头先贪功冒进,追击敌寇,被北燕捉了去,他肚子里一直憋着火呢。 趁机让他出出气,又能让他立下一件大功,令全军将士重新对他产生信任和敬仰之情,对他未来的路大有裨益。 顾长淮急道:“那你有没有想过,一旦远哥儿有个闪失,你我如何向元帅交代?” “我既然敢带着他,自然就有十足的把握,护他全身而退。” 叶兰舟胸有成竹地笑了笑,打量着四下无人,悄声叮嘱顾长淮。 “我对远哥儿说,我是天上的神仙下凡,那孩子傻乎乎的,信以为真。 不管他说什么,即便再如何可笑,你只当没听见,可千万别拆我的台。” 顾长淮拧着眉头,目不转睛地盯着叶兰舟,片刻,忽然问道:“那么,你到底有什么秘密?” 叶兰舟避而不答,顾左右而言他:“等会儿远哥儿回来了,你叫他来我屋里一趟。” 叶兰舟说着就走,进了屋,关上门,进空间里好一番翻腾。 翻了半天,找出一件防弹衣,一顶钢盔,三副墨镜。 她又去储物间转了一圈,点检还剩什么装备。 地雷、手雷倒是有几颗,基本上都是各种型号有个两三颗,都是战部最新研发,送过来给她过目,听她意见的。 只有两把枪,也是战部最新研究出来的,小巧玲珑,可以装填二十发子弹,有效射程一百米。 子弹一共只有两梭,四十发,救远哥儿那次已经用掉了六发。 叶兰舟“啧”了一声,肉疼得慌。 六发子弹,只打死了区区两个小兵。 她朝燕雄开了四枪,竟然没伤着他,太可惜了。 叶兰舟看了下这些武器,苦笑着摇了摇头。 这可都是稀世珍宝啊,用一颗少一颗,还是省着点用吧。 离开空间,一开门,就见远哥儿在门外候着。 “进来,把这个穿上。” 叶兰舟把远哥儿拉进来,递给他防弹衣。 “这是什么?”远哥儿摸了摸那件奇怪的衣服,非丝非麻,看不出什么材料。 “仙家宝贝,刀枪不入,你快穿上。” 远哥儿一听,两眼放光,欢声笑道:“我就知道,师祖一定不会让我出事的!” 他接过衣服,叶兰舟把钢盔扣在他脑袋上,调整好松紧,就出去了。 不一会儿,远哥儿就出来了,满脸带笑,意气风发。 叶兰舟含笑瞧着他,越看对这孩子越喜欢。 帅小伙儿,倍儿精神。 叶兰舟心里暗想,她可能真的是养崽崽上瘾了。 顾长淮看了眼远哥儿头上那顶奇怪的帽子,像头盔又跟军中的头盔不一样,想来是叶兰舟给他的好东西。 叶兰舟给他俩每人一副墨镜戴上,正要走,隔壁的房门忽然开了。 黎沐脸色阴沉沉的,站在廊檐下,朝他们喊话。 “你们上哪儿去?” 远哥儿张口就喊:“抓十八……” 叶兰舟一把捂住他的嘴,丢给他一个白眼:“打猎去。” 黎沐一看她那动作,那表情,就知道有猫腻。 “本王也去!” 第313章 杀手来了 叶兰舟挑了挑眉,不冷不热地道:“积雪太深,行路不便,王爷还是别去了吧。” 这么深的积雪,足以没过膝盖,军靴都不顶用。 走不了多大会儿,鞋袜就会湿透,冰冷刺骨。 黎沐冷哼:“你等走得,本王便走得!” 叶兰舟耸耸肩,懒得跟他争辩,随他跟着呗。 知州府里的路径都清扫过了,没什么积雪,但雪水融化,结成溜冰,走一步滑一下。 叶兰舟怕远哥儿有伤在身,重心不稳会摔着,始终扶着他左胳膊。 黎沐跟在她另一侧,眸子死死地落在叶兰舟的手上。 呵,她对这个比她才小两岁的徒孙,倒是宠爱有加。 灵州城里,主干道的积雪清扫了,其他街道和小巷子的积雪并未清扫。 走出主干道,放眼望去,满眼雪白。 在过膝深的积雪中行走十分吃力,不多大会儿,黎沐的鞋袜就湿透了,冻得哆哆嗦嗦的。 他的眼睛刺疼,眼皮子底下仿佛有沙子在磨似的,禁不住地流眼泪,有些睁不开。 “兰舟,我眼睛疼。” 黎沐死命忍着,忍了小半个时辰,还没出城,就实在忍不住了,眼睛通红地向叶兰舟求助。 他的四名护卫,也很不好受,各自眼睛发红,眼里蓄着泪花。 叶兰舟回道:“雪地光线强,对眼部刺激大。 王爷,您还是请回吧,否则您的眼睛会受到更严重的损伤。” 黎沐这才意识到,叶兰舟、顾长淮和远哥儿眼睛上戴的那个奇怪的东西,是用来保护眼睛不被雪光所伤的。 他顿时怒不可遏,嘶声质问:“你明知在雪地行走时间长了,眼睛会受到伤害。 你分明有保护眼睛的东西,为何不给本王使用。” 叶兰舟淡淡地道:“就三副墨镜,没多的了。” “你!”黎沐狠狠地瞪着叶兰舟,通红的眼睛竭力张着,一张英俊的脸气得铁青。 叶兰舟冷淡地道:“王爷,我等有事在身,请恕我等失陪。” 话音刚落,不等黎沐答话,她就转身走了。 黎沐那个气啊,用力跺了跺脚。 但积雪太深,跺脚都跺不利索。 叶兰舟带着顾长淮和远哥儿,转到一条小巷子里,打了个呼哨,三匹马从拐角处飞驰而来。 积雪太深,马奔跑的速度明显减缓。 远哥儿低声赞叹:“不愧是天马,这么深的积雪,跑得竟然比军马在平地上还要快!” 上马出城,去南郊转悠。 大军驻扎在东、西、北三面,往南是东黎领土,战火还没烧过去。 茫茫雪原,一望无际。 圈马慢行,在雪地上寻找野兽的足迹。 找了半天,一无所获,雪原平整得跟上好的地毯似的。 叶兰舟下了马,朝着远哥儿翻过去一个白眼:“臭小子,你不是说雪后会有野兽出来觅食的吗?野兽呢?” 远哥儿挠挠头,眼珠子骨碌碌转着找借口。 叶兰舟俯身抓了一把雪,攥成雪球,朝着远哥儿的脑袋砸了过去。 “啪”的一下,不偏不倚糊在远哥儿脸上。 “啊!”远哥儿吓了一跳,大叫了声,立即攥了雪球丢叶兰舟。 “师祖,请恕徒孙冒犯,是您先砸我的!” 叶兰舟就跟他互砸,远哥儿吱哇大叫。 “顾将军,快来帮我!师祖她以大欺小,还欺负我这个重伤病患!” 顾长淮站在一边,两不相帮。 “是师祖是我的主子,我哪里敢以下犯上?远哥儿,你自求多福吧!” 远哥儿只有一只手能动,被叶兰舟砸得要多惨有多惨,一张脸挨了不知道多少下。 “不打了!不打了!我认输!”远哥儿举手投降。 叶兰舟丢给他一个白眼,吩咐道:“顾长淮,你去找些柴火来,咱们烤牛肉吃。” 顾长淮嘴角抽了抽:“这漫天漫地的雪,我上哪儿找柴火去?” “那是你的事。” 顾长淮一愣,立即意识到,她这是想把他支开,好引十八铁骑现身。 十八铁骑既然混进灵州城暗杀将领,想必对知州府的监视最为严密。 起先有黎沐和四大护卫在,他们八个人,不太好下手。 现在黎沐和四大护卫走了,只剩下他们三个,其中还有一名断手伤患,这可是天赐良机。 顾长淮闻言,立即转身朝雪原深处走去。 叶兰舟拿出两个热乎乎的煮鹅蛋,递了一个给远哥儿:“暖暖手先。” 远哥儿舔了舔舌头,哪儿还顾得暖手,往钢盔上一敲,就用一只手剥起了壳。 叶兰舟失笑,接过鹅蛋,替他剥壳。 恰在此时,远处雪原上出现几个灰扑扑的影子。 灰影越来越近,是四个北燕杀手,提着出鞘的弯刀,脸上满是残酷的狞笑。 为首一人大手一挥,厉声斥道:“杀!” 远哥儿立即转过身去,与叶兰舟背靠背,小脸上布满警惕。 叶兰舟语气轻松地道:“你去马上坐着,好好看看,师祖是如何为你报仇的。” 远哥儿心头砰的一跳,乖巧地道:“徒孙遵命!” 叶兰舟打了声呼哨,三匹马飞快地跑来。 她又打了个手势,吩咐其中一匹马去接顾长淮。 北燕四铁骑见三匹马跑来,只当叶兰舟和远哥儿要逃跑,迅速将包围圈收拢。 原本是一步一步朝他们走去,变成放足狂奔。 只是积雪太深,即便是高手,跑起来也不大利索。 闪电一马当先地冲过来,一名杀手矮身,挥刀朝马腿砍去,闪电纵身一跃,从他头上跳过去。 落下时,两只后蹄在他背上猛力一踏,借力再度跃起,稳稳地落在叶兰舟身边。 那人被骏马猛踩一脚,竟然没栽进雪里,只是打了个趔趄,身子一转,又站稳了。 叶兰舟高声点了个赞:“好身手!” 而后纵身上马,手臂一挥,三枚袖箭如电射出。 袖箭所指的杀手就地一个懒驴打滚,将三枚袖箭全部避开。 叶兰舟还想再给他来上三箭,另一名杀手已经挥刀砍了过来。 她手在腰间一划,战部匕首便到了手中。 现代用最好材料精心锻造的利器,哪里是北燕普通弯刀所能比的? 两刀相击,弯刀被砍出一个大大的缺口,刃都卷了。 但叶兰舟也被巨大的力道震得手臂发麻,匕首差点脱手。 “好家伙,厉害啊!” 第314章 同生共死 另外两名杀手扑向远哥儿,马已经到了跟前,但他暂时冲不出去。 叶兰舟扬手一挥,枪已入手,朝着另两名杀手连开两枪。 他们背对着叶兰舟,九成的注意力都在远哥儿身上,眼角的余光虽然看见叶兰舟的手挥过来,但仍旧没放弃攻击远哥儿。 只听“砰砰”接连两响,一股鲜血喷在雪地上,一股鲜血喷在远哥儿脸上。 紧接着,两具高大魁梧的身躯轰然砸进雪里,激起一片碎屑。 远哥儿只不过眨了下眼皮子的功夫,两个杀手就倒了,连动都没动一下。 他懵了懵,忍不住吐槽:“十八铁骑威名赫赫,就这样交代了?” 叶兰舟大笑:“臭小子,你也不想想,你师祖是何方神圣!” 叶兰舟身为战部统领,乃是战部第一神枪手,这么近的距离,击杀两个对枪械毫无防备的人,简直是易如反掌。 远哥儿连连点头:“对对对,师祖您神通广大,区区两个小毛贼,您还不是手到擒来!” 说话间,两名杀手见同伴倒地不起,却并没有见到叶兰舟如何出招,不禁骇然变色,对望一眼,不敢再小瞧她。 两人伏低身子,摆出攻击的姿势,一步一步缓慢逼近。 叶兰舟朝远哥儿喊道:“把长枪给我!” 远哥儿解下他的长枪,抛给叶兰舟。 叶兰舟腾身跃起,接过枪,翻身落地,挺枪迎上。 跟着顾长淮学了多时的穆家枪,又间接学了点彭家枪,还从没检验过成果呢。 长枪一振,枪头红缨挽起朵朵红花,翩若惊鸿,矫若游龙,迅捷无比。 雪光映着铁器冷光,风声和着兵戈铮然。 两名杀手横刀迎上,三人杀得难分难解。 远哥儿屏气凝神地瞧着,左手死死地攥着缰绳,嘴唇都快咬烂了,端的是心惊肉跳。 另一边,四名杀手围攻顾长淮。 顾长淮的家传武功是穆家枪,顾平生教他的是剑法。 这次出来打猎,他随身带的是一柄剑,此刻正以长剑力敌两柄弯刀。 顾长淮武功虽然高强,但北燕十八铁骑非同小可,四人联手,顾长淮一时之间也脱身不得。 尤其出征之前,叶兰舟修炼冰心诀,突破第一层境界时险些走火入魔。 顾长淮为了替她护法,受了重创,功力大减。 骏马跑来,但顾长淮找不到机会上马,更不想逃跑,把危险引向叶兰舟与远哥儿。 几十招后,顾长淮隐隐然已落下风。 叶兰舟那边,则又是另一番景象。 她的枪法虽好,但女子力气本弱,尤其原主的身体并不像叶兰舟前世那般,经历过几十年的锤炼。 打了不到百招,她就累得满身大汗,气喘吁吁,出招的速度也慢了下来。 远哥儿一看,急了,不顾一切地催马赶了过来。 “师祖,我来帮您!” 叶兰舟一看远哥儿冲过来,眉头一皱,眼神倏地冷了,寒光湛湛。 纤手一挥,“砰砰”两响,雪原归于平静。 远哥儿:“……” 师祖都不给人家表现的机会,哼! “咱们遇袭,想必顾将军也会碰到杀手。走,去瞧瞧他。” 叶兰舟召唤出白云,让它去找顾长淮。 不一会儿,白云就飞回来了,给叶兰舟和远哥儿带路。 纵马冲到近前一看,顾长淮已然险象环生。 “远哥儿,你别过来,照顾好自己。” 叶兰舟吩咐一声,一抖缰绳,横枪朝战斗圈冲了过去。 一名杀手横刀来砍马腿,叶兰舟长枪下压,朝他颈间挑去。 枪长刀短,那杀手不得不纵身后退,避开长枪。 少了一人围攻,顾长淮那边瞬间减轻不少压力。 叶兰舟圈马返回,横枪再冲。 又一名杀手退出对顾长淮的围攻,与先前的杀手合围叶兰舟。 叶兰舟跳下马背,长枪横扫、斜挑、点刺、反劈,与两人打得难分难解。 她先前经过一番苦战,那两名杀手也在顾长淮手底下消耗不少力气,一时间,竟打了个旗鼓相当。 顾长淮以一敌二,瞬间显露出优势,几招就把两名杀手打退。 两人合力,力敌四大铁骑。 远哥儿在边上看得热血沸腾,嗷嗷大叫。 “真没想到,师祖武功竟是如此高强!顾将军更是英勇无比!” “师祖,等我伤好了,我要跟您学枪!” “顾将军,小心!” 他吱哇乱叫,聒噪得很。 叶兰舟忙里偷闲,丢给他一个白眼:“闭嘴,吵死了。” 远哥儿闷了口气,伸手捂住嘴巴。 叶兰舟打得挺累,但想到子弹所剩无几,又不舍得浪费,只能拼尽全力,和两个杀手缠斗。 “顾长淮,行不行啊你,赶紧的,我快撑不住了。” 顾长淮大占优势,闻言一轮猛攻,逼退一名杀手,趁机一剑刺向另一名杀手的手腕。 只听“嘶——”一声抽冷气声,那名杀手手腕中间,弯刀落地。 叶兰舟趁机反手一枪,从他背心狠狠捅了进去。 顾长淮回剑相护,挡住叶兰舟的后背。 两人位置互换,叶兰舟这边还剩一人,顾长淮接下另外两人。 远哥儿叫了声“好”,提起缰绳就冲了过来。 他摘下弓,身子后仰,左手握弓弦,右脚抵弓干,将硬弓拉开。 嘴叼着羽箭架在弦上,左手扣住,一拉一放。 “嗖”的一声,羽箭朝着一名杀手的胸膛飞去。 那名杀手挥刀砍落羽箭,张口就骂:“黄口小儿,凭你也想伤……” 话音未落,顾长淮左手一拉叶兰舟左臂,借势腾身而起,一剑抹向那人颈间。 两人从并肩换成背后相靠的站位,刚好处在上风向。 叶兰舟腾出手来,趁机洒出一把毒砂。 毒砂随风飘去,杀手挥刀抵挡。 毒砂与刀刃相击,四散飞溅,触碰到皮肤,就是一阵火辣辣的灼痛。 “啊——啊——”惨叫声响彻云霄。 远哥儿趁机一箭射来,将他当胸对穿。 叶兰舟竖了个大拇指:“好小子,箭法不错嘛,以后打猎就带你了。” “谢师祖夸奖!”远哥儿昂着下巴,骄傲得跟开屏孔雀似的。 叶兰舟对顾长淮说:“最后一个交给你了,我先收人头去。” 她招招手,叫远哥儿过来:“把该带回去的东西都收拾收拾,带回家去。” 远哥儿下了马,深一脚浅一脚地跑来,捡起一把弯刀,砍瓜切菜似的收割战利品。 叶兰舟站在边上,淡定地瞧着。 前两个都没事,不料到第三个,那中箭之人还没死透,竟奋起余力,提着弯刀扑了起来,整个人狠狠地往叶兰舟后背扑。 第315章 舍命相救 顾长淮原本一剑就能将最后一名杀手的脑袋削下来,见状不由大惊,本能反应就是扑过去救叶兰舟。 他抢步上前,飞起一脚将那中箭杀手踢开,长臂一伸,抓住叶兰舟的手臂,用力一拉,就把她扯进怀里。 这时,最后一名杀手的弯刀狠狠砍来,不偏不倚地正中顾长淮后背。 叶兰舟被顾长淮一扯,心口猛的一悬,顺着他的力道撞进他怀里时,就见那名杀手的弯刀已经到了顾长淮背后不足一尺处。 她大惊失色,手中长枪如电刺出。 “扑哧”一声闷响,枪尖没入杀手胸膛,把他给串了起来。 但他那一刀,还是落在了顾长淮背上。 顾长淮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遭受重击,身子猛地往前一跌,差点把叶兰舟给砸在地上。 她打了个趔趄,一连退后三步,才勉强扶住顾长淮。 顾长淮腿一软,跪在雪地里,呼哧呼哧地喘了两口粗气。 “兰舟,你没事吧?” 叶兰舟眉头紧拧,脸色沉重:“别说话。” 远哥儿被吓傻了,猛一机灵,扔下手里那几颗球,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 “顾将军!顾将军!师祖,怎么办?” 叶兰舟绷着脸不说话,把顾长淮扶到因为打斗而被踩实的雪面上,将他趴着放在地上。 她用刀割开顾长淮的衣服,检查他的伤势。 伤口很深,皮肉外翻,足有一搾长,露着森森白骨。 好在骨头和经脉没事,只是那人垂死一击,力大无穷,虽然她出手很快,但顾长淮免不了要受内伤。 叶兰舟立即为顾长淮止血、清创、缝合、包扎。 远哥儿提着枪,昂然挺立在漫天白雪中,警惕地盯着四周,以防敌人来犯。 顾长淮身上还有几处刀伤,不是很严重,止血包扎就好。 叶兰舟的动作很快,不一会儿就把外伤处理好了。 “顾长淮,你感觉怎么样?” 顾长淮吃力地硬挤出一丝虚弱的微笑:“我没事,快回城吧。” 以他如今的状态,再来一个杀手,他是说什么也抵挡不住了。 而叶兰舟也是精疲力尽,远哥儿等同于废人,留在此处,简直比羊入狼群还危险。 叶兰舟点了下头:“好,这就回城。” 她扶起顾长淮,朝闪电走去。 “兰舟,这是你的马。”顾长淮还当叶兰舟急中出错,出声提醒。 “你伤得不轻,恐怕自己坐不稳。”叶兰舟扶他上马,让他面朝后坐着。 顾长淮怔了怔,随即,眼里涌出一片震惊。 她这是要…… 一个念头还没转过来,叶兰舟已经上了马,坐在顾长淮后面,与他呈面对面的姿势。 她的手从他腰间穿过,在他背后提着缰绳。 “要是撑不住,就靠在我肩膀上。” 少女清丽的声音带着点儿着急,温热的气息扑在耳边,淡淡的幽兰冷香萦绕在顾长淮的呼吸之间。 裹着厚厚衣袍的身子依然纤细,然而此刻却并不令人觉得单薄瘦弱,反倒给人以无上的安全感。 “为防再来一波杀手,咱们无力应付,我要快马回城。 顾长淮,你尽量撑着点儿,进了城就安全了。” 顾长淮心头一热,耳根子通红,忙闭上眼睛,不敢看叶兰舟的侧脸。 叶兰舟一抖缰绳,闪电扬开四蹄,冲入雪原。 顾长淮被惯性带得下意识往前一栽,整个人跌入叶兰舟怀里,把她也怼得往后仰了一下。 他连忙后仰,想要坐直,不料叶兰舟抬手在他后腰按了一下。 “别动,若是伤口崩开,一会儿还得给你再缝一遍。 你要是不想多吃苦头,那就别乱动。” 顾长淮连忙屏气凝神,一动不动,竭尽全力稳住身形,不让自己东摇西晃,在她怀里跌来撞去。 远哥儿纵马跟在后头,瞧得目瞪口呆。 师祖竟然抱着顾将军骑马! 这这这……于礼不合啊! 可是多看几眼,又觉得这画面还蛮赏心悦目的呢。 茫茫雪原,朝阳初升,四下里光华灿灿。 枣红色的骏马上,眉目俊雅的年轻将军反向而坐,怀里拥着纤细娇柔的年轻女子…… 远哥儿脸一红,不好意思一直盯着看,忙低着头,紧抽两鞭子,让他的马赶到前头。 到了城门口,远哥儿一马当先冲了进去,大声喊道:“十八铁骑人头在此!北燕贼人胆敢犯我东黎河山,必叫他有去无回!” 他放马缓行,走一路喊一路,引来无数侧目。 守城将军孙周迎上来,惊喜交加地问道:“小将军,您斩杀了北燕十八铁骑?” 远哥儿将一大串球状物扔过去,昂首挺胸,豪气万千。 “十八铁骑中,八骑已被我师祖与顾将军斩杀。 人头在此,请孙将军将之高悬与城楼之上,让北燕贼人好好看看,我东黎可不是好欺负的!” 孙周被那一大串球状物砸进怀里,打了个趔趄,接过来一看,顿时喜上眉梢。 “末将这就差人将之送去给元帅过目!” 远哥儿摆摆手:“去吧。” 说话间,叶兰舟的马也进了城。 孙周一看,好家伙,军医和顾将军共乘一骑也就算了,还面对面搂抱在一起,这成何体统? 他不由得多看了几眼,情不自禁地摇头,眼神中满是反感。 远哥儿脸一沉,厉声道:“顾将军为了救我,身受重伤。 我有伤在身,照顾不了顾将军,只能劳烦师祖出手。” 孙周“噢”了一声,意识到自己失礼,尴尬地拱手行礼。 “顾将军与军医劳苦功高,快请进城,末将命人护送三位回帅府。” 进了城,有士兵护送,基本上就安全了。 刚才那一路疾驰,顾长淮受到剧烈颠簸,气血翻涌,吐一口血,昏过去了。 叶兰舟能感觉到,肩上的压力猛的一重,料到顾长淮已经失去意识。 她顾不得解释什么,策马一路小跑,在平稳的情况下,尽可能快一些。 远哥儿亦步亦趋地跟着护送,他看见顾长淮两眼紧闭,脑袋歪在叶兰舟肩膀上,失声惊呼起来。 “师祖,顾将军似乎昏过去了!” “别耽搁,回去再说。”叶兰舟沉声吩咐。 第316章 本王救他,但有条件 拐到长街上,就见知州府门口乌泱泱一大群人。 孙周派来的士兵快马疾驰,禀报小将军等人斩获八名铁骑的好消息,彭连英就率领厅中将士迎了出来。 只是叶兰舟进城晚了些,孙周派来的士兵先走一步,并不知道顾长淮受了伤。 远远的,大伙儿只觉得有些不对劲。 三个人去,却只回来两匹马,众人的心都悬起来了。 待马匹走到近前,才看见叶兰舟的马上坐着两个人,顾长淮与她面对面,呈拥抱姿态。 即便军中都是一群糙汉子,不拘小节,但仍被这一幕刺到了眼睛。 “啧啧,男女有别,光天化日之下搂搂抱抱,成何体统!” “听说军医是寡居之人,她怎可如此行事?” “女子改嫁倒也不是不行,只是军医如此行事,属实太过放浪。” 远哥儿催马快走几步,刚好听见大伙儿的非议,一张白生生的脸瞬间气得通红。 “你们胡说八道什么?顾将军为了救我,背后中了一刀,已经昏迷不醒。 我断了一只手,无法将顾将军带回来。 师祖都是为了我,才豁出去名节不顾,将顾将军带回来。” 远哥儿虽然年纪还小,但他自幼便熟读诗书,恪守礼教。 叶兰舟在情急之下,便宜行事,但外人可不会这么看。 远哥儿为了维护叶兰舟的名声,就对外宣称顾长淮是为了救他才身受重伤,免得外人胡乱猜测,两人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彭连英一听,剑眉倒竖,虎目圆睁,怒而呵斥。 “军医以弱女子之身毅然从军,为救我军将士性命,殚精竭虑,无私无我,几度舍命硬闯北燕大营。 今日顾将军与军医以身做饵,诱杀北燕十八铁骑,立下不世之功,尔等岂能以如此龌龊心思猜度非议?” 大伙儿一听,纷纷闭嘴,不敢多说。 “日后若是再被本帅听到谁敢胡言乱语,必定军法处置,决不姑息!” “是!” 叶兰舟的马走到近前,彭连英连忙亲自迎上来搀扶。 他身上有伤,年纪又大,两名副将便主动上前扶顾长淮下马,小心翼翼地将他撑住。 叶兰舟下了马,脸色凝重地道:“快送顾将军回房,他受了内伤,急需救治。” 两名副将抬着顾长淮,小心翼翼地将他送回西跨院的房间,俯趴着放在床上。 “都出去吧,远哥儿留下即可。” 叶兰舟不是没听见议论声,因此留下远哥儿,以免跟顾长淮独处,会惹来更多闲言闲语。 彭连英摆摆手,大伙儿都退出房间,去往正厅议事。 远哥儿正要关门,黎沐过来了。 休息了半天,他的眼睛好多了。 只是那股子气,不停地发酵,快把胸腔涨破了。 越想越窝火,越想越不值。 他这千里风霜万分劳苦的,到底是为了什么? 听说叶兰舟大胜而归,黎沐原本想去瞧瞧,然而想到她此刻必然在接受将士们的赞誉,又不想去见证她的荣耀时刻。 春风告诉他,说顾将军重伤,彭元帅带领大家朝西跨院过来,黎沐的心顿时提了起来,到底没忍住,过来查看情况。 进屋一看,顾长淮趴在床上,两眼紧闭,已然陷入昏迷。 叶兰舟坐在床边的凳子上,正在给顾长淮把脉。 看到叶兰舟没事,黎沐松了一口气,问道:“他怎么样?” 叶兰舟拧着眉头,摇了摇头:“伤得很重。” 说完,整个人一哆嗦,紧接着打了两个喷嚏。 黎沐又是恼她冷漠无情,又是心疼她吃了苦头,没好气地瞪她一眼。 “你快去换身衣裳吧,否则着了风寒,以后再有将士受伤可如何是好?” 叶兰舟看了眼顾长淮,他的衣裳鞋袜也湿了。 重伤在身,不赶紧换衣裳,冻坏了岂不是雪上加霜? 叶兰舟便动手脱顾长淮的衣服,想先给他换。 黎沐察觉到她的意图,黑着脸道:“本王命人为他更衣,你且去吧。” 叶兰舟也冻得不轻,浑身打哆嗦,手都麻木了。 “好吧,那有劳王爷了,我去去就来。”叶兰舟招了招手,对远哥儿说,“你也快去更衣歇息,叫小厨房熬姜汤来去去寒气。” 叶兰舟回到空间,用热水对着冰冷的身子冲了两分钟,觉得暖和了,便擦干水,换上干净的衣服,一身清爽地出来,回到顾长淮屋里。 黎沐正坐在床边的凳子上,目不转睛地望着顾长淮。 他心里千头万绪,滋味难言。 总觉得叶兰舟对所有人都好,唯独对他冷淡得令人发指。 而这其中,顾长淮又是最受她信任、最与众不同的。 她每次行动,不论是救远哥儿,还是烧粮草,甚至连诱杀十八铁骑,都指名顾长淮参与。 为什么? 只因为他是江府护院,是她的心腹手下? 呵,骗鬼! 叶兰舟走到床前,语气有些着急:“劳烦王爷了,我替顾将军谢过王爷。” 黎沐抬眼看向叶兰舟,怒气油然而生,冷笑道:“你凭什么替他道谢?” 叶兰舟一怔,有些尴尬地咧了咧嘴。 “顾将军内伤颇重,我不会治内伤,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醒来。 等他醒来,再让他亲自向王爷道歉吧。” 叶兰舟刚才给顾长淮把过脉,内伤的脉息跟外伤不同。 他内腑受创颇重,但不能动手术,只能慢慢调养,等候自然恢复。 叶兰舟虽然修炼了冰心诀,但刚刚迈进第二层境界。 那点子可怜八叉的内力,自保都难,更别提拿来救人了。 再说,她也不知道该如何用内力为人疗伤,还没学到那么高深的地步呢。 黎沐定定地瞧着叶兰舟,眉头拧得死紧,薄唇紧紧抿着,眸光沉沉,似在盘算什么。 半晌,他忽然说道:“本王能救他。” 叶兰舟眼睛一亮,脱口问道:“当真?” 黎沐点了点头,站起身,容色沉寒地望进叶兰舟眼底。 叶兰舟心口莫名一缩,讪讪地咧了咧嘴:“王爷有话便直说吧。” 黎沐哼笑了声,昂了昂下巴,神情颇为高傲。 “本王五岁习武,至今已有十七年。虽未必及得上顾将军的武艺,但自信比寻常将士并无不及之处。” 他深深地看着叶兰舟,沉默片刻,才道:“本王可以救他,但你要答应本王一个条件。” 第317章 我也有条件 叶兰舟懵了懵,不可思议地看着黎沐。 他主动提出能救顾长淮,却要向她提出条件? 这货想啥呢?又不是救她! 然而,看着面无血色、昏迷不醒的顾长淮,叶兰舟叹了口气,只能妥协。 “王爷有什么条件?” 黎沐没错过叶兰舟眼里一闪而过的冷嘲,心下越发梗得难受。 “你以为,本王会提出什么条件?” 他似笑非笑地望着叶兰舟,眼里是压制不住的受伤。 叶兰舟沉默片刻,摇了摇头:“王爷的心思,我哪里猜得到?” 她要是猜得到,哪还会放任他动错心思? 悔啊,肠子都悔青了。 叶兰舟做梦都没想到,当朝王爷,天潢贵胄,太子最强劲的对手,风头甚至比太子更劲,居然会对她产生想法。 她可是寡妇啊! 还是带着六只崽崽的寡妇! 那吏部侍郎家的小姐容貌秀美,性情柔婉,从家世到性情,哪一点不把她秒成渣渣? 黎沐这小子得是多重的口味,才会看上她这个寡妇啊! 黎沐目不转睛地盯着叶兰舟,见她苦笑,不由也跟着苦笑。 “是啊,你若是能猜得到本王的心思,本王……又何至于此?” 黎沐叹了口长气,容色一凛,郑重其事地提出条件。 “本王要你答应,此后所有行动,务必允许本王共同参与,不得反悔,且不得暗中使绊子阻挠。” 叶兰舟原本以为,黎沐可能会要求她不许拒绝他,尝试着接纳他。 没想到,他倒还是算个光明磊落的男子汉。 只是这条件,啧啧,还不如让她接受他呢! 这位主儿可是凤子龙孙,让他提着脑袋随她冒险卖命,万一他有个三长两短,她就算是属猫的,有九条命,都不够赔的。 “王爷,您别难为我。”叶兰舟拧眉拒绝。 黎沐看了眼顾长淮,冷笑道:“本王一向不爱强买强卖,兰舟既然不肯答应,那便作罢。” 顿了顿,又道:“内伤伤及肺腑,若用普通医药治疗,没个一年半载别想恢复。 且即便缓慢将养,伤势好转,但由于拖延久了,难免留下后患,病根是去不了的。” 叶兰舟梗了梗,心口一阵滞闷。 熊孩子,敢威胁她! 可根据诊脉结果,黎沐并没有夸大其词。 而叶兰舟并没有治疗内伤的经历与经验,除了用药慢慢调理,实在束手无策。 犹豫了好半天,她才磨着后槽牙,郁闷地道:“算你狠!我答应你!” 黎沐悬着的一颗心这才轰然落地,砸起一片烟尘,脸色越发难看。 他怕她不答应,可她真答应了,他心里又止不住的难受。 到底,叶兰舟还是看重顾长淮的。 为了顾长淮,她竟然肯放下成见,答应他的条件。 “我也有条件,还请王爷答应。”叶兰舟眼神坚定,不容拒绝。 黎沐对上她的目光,心头不觉一颤,想也不想,脱口道:“好。” 叶兰舟皱了皱眉,讶然问道:“王爷不问问是什么条件么?” 黎沐认真地道:“你说,本王无一不准。” 他都为了她跑来千里之遥的战场上玩命了,还有什么不能答应的? “王爷如何为顾将军治伤,我要在边上看着,若我有不懂的地方,您得为我详细解答。” 黎沐点头应道:“没问题。” “此后的行动,王爷必须服从我的安排,否则我有权随时毁约。” 黎沐迟疑片刻,反问:“若你安排本王留守帅府,该当如何?” “我既然答应您,便不会刻意敷衍。所有安排,必然是合理恰当的。” 黎沐想了想,点头答应下来,吩咐道:“你将顾将军扶起来。” 叶兰舟扶起顾长淮,黎沐将他摆成盘腿打坐的姿势,在他对面盘腿坐下。 他伸出双手,与顾长淮双掌相抵,然后向叶兰舟讲解运功疗伤的方法与要诀。 叶兰舟一一记下,怕自己记漏了,还找了纸笔写下来,做了一份详细的笔记。 黎沐讲解完毕,就开始为顾长淮运功疗伤。 叶兰舟光顾着看笔记,一个闪神,黎沐已经开工了。 二刻钟后,黎沐收势,扶着顾长淮趴下,而后直起身子,擦了擦满头汗水。 叶兰舟正在根据笔记,尝试着运行自己那稀薄的内力。 黎沐走过去,疲惫地道:“好了,你去瞧瞧他吧。” 叶兰舟回过神来,抬头往黎沐看去。 温润清朗的脸上布满疲惫之色,眼里有不少红血丝,额上汗水粼粼有光,呼吸粗重。 “王爷辛苦了,您快请坐。” 叶兰舟没先去查看顾长淮的伤势,而是先给黎沐把脉。 他的脉象有些急促,但不是伤病之态。 叶兰舟松了一口气,从腰间挎包里摸出一瓶药,倒出两颗递给黎沐。 “这是补气提神的丹药,能助人快速恢复体力,王爷快服下吧。” 黎沐怔怔地瞧着叶兰舟那满脸关切,弯唇笑了笑。 心里先是一暖,继而一苦。 她关心他,不过是因为他为顾长淮治伤,她心怀感激罢了。 叶兰舟哪儿知道黎沐的内心戏,把药给他之后,就去给顾长淮把脉。 顾长淮的脉象平和了些,比刚才那游丝般的状态有力不少。 “这么神奇啊,原来武侠小说里写的都是真的!” 叶兰舟惊叹连连,又觉得惋惜不已。 “古人的绝学,竟然失传了。可惜啊,可惜!” “你嘀咕什么呢?”黎沐见她念念有词,能听见声音,却听不出具体内容。 “没什么,就是觉得王爷以内力疗伤的效果,比我用医药针灸好得多。” 黎沐笑道:“内伤自然是以内力疗伤最好,外伤还是要用医药针灸的。 兰舟,你医术了得,不必妄自菲薄。” “王爷辛苦了,您快回屋休息吧。” 大牛和初八去伤兵营了,屋里只有他们三人。 黎沐不动声色地道:“你也回去歇着吧,本王派春风在此守着便是。” “多谢王爷。” 叶兰舟早累得不行了,行礼道谢,就回了自己屋。 黎沐见她毫不迟疑地走了,半点留恋都没有,又双叒叕糊涂了。 她对顾长淮,似乎也没有揪心扯肺、要死要活的样子。 这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第318章 功劳都给他 一觉睡醒,已经是傍晚了。 叶兰舟正要去看看顾长淮,一推开门,就见远哥儿在门口站着,冻得小脸通红,哆哆嗦嗦的。 “怎么来了也不吭声?傻站着做什么?”叶兰舟惊奇地问。 远哥儿咧嘴笑笑,小模样无比娇憨。 “师祖与北燕杀手血战,精疲力尽,徒孙想让您多睡会儿。” “快进来烤烤火,冻坏了吧?”叶兰舟心疼得不行,忙把他拉进屋里。 “祖父吩咐我来请师祖,师祖,您快随我去正厅吧。” “出什么事了?”叶兰舟心头一凛,“莫不是燕雄恼羞成怒,又派杀手来了?” “那倒不是,祖父没说是什么事,师祖,咱们快过去吧。” 叶兰舟点点头,快步朝上院走去。 正厅里,十多个将领正在议事,叶兰舟听了一耳朵,他们在商议攻打北燕之事。 彭连英见她过来,忙道:“兰舟来了,快过来坐。” 坐在黎沐对面的方达,立即将位置让出来:“军医请坐。” “多谢方将军。”叶兰舟道谢坐下,远哥儿在她身后站着,活脱脱一条小尾巴。 黎沐在叶兰舟对面坐着,朝她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叶兰舟点头致意,而后问道:“元帅,您召我前来,可是有什么吩咐?” 彭连英眉头紧拧,一脸凝重。 “北燕粮草被烧,十八铁骑遭受重创,又逢天降暴雪,北燕大军处境越发艰难,士气越发低迷。 本帅以为,此刻我军士气大振,正是一鼓作气、大举进攻的良机。 本帅意欲在两日后发动总攻,力图一举击败燕雄,令北燕再无还手之力,结束此战。 兰舟,你意下如何?” 叶兰舟屡立奇功,彭连英已经从先前的怀疑态度,变得无比敬佩,因此很看重她的意见。 叶兰舟扫视一圈在座众人,见大家都十分期待地看着她,心头不禁一凛。 为了帮助顾长淮上位,她最近出了太多风头。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锋芒毕露可不是什么好事。 叶兰舟垂落眼帘,想了想,才谨慎地道:“我不懂打仗,如今这情形,战机如何,还得是元帅与众位将军商定。” 彭连英说道:“兰舟,你文武双全,胸有丘壑,切莫推辞。 你有什么想法,只管直说便是。 倘若说错了,众将领也不会笑话你。” 叶兰舟抬起头来,目光从众位将领脸上一一扫过,短暂停留,与每一个人对视片刻。 而后,清清嗓子,宛然笑了。 “并非我推辞,实在是非我所长,不敢妄言。” 叶兰舟顿了顿,落落大方地道,“要说治病救人,不是我夸下海口,放眼三军,无人能胜我半筹。 可打仗这事儿,我实在不懂。 不过是幼时多灾多病,为着解闷,看了不少杂书,因此才想到去烧北燕粮草。 便是我这些微武艺,也是顾将军教授犬子时,我在边上跟着学了些,着实拿不出手。” 黎沐的脸瞬间黑了,顾长淮!又是顾长淮! 这女人可真是时时刻刻忘不了顾长淮! 叶兰舟又道:“诸位若是不信,只管问远哥儿便是。 今日能斩杀北燕八铁骑,全仗着顾将军武艺高强,舍生忘死。 我不过是与远哥儿在城外打了一场雪仗,将他们给引出来罢了。” 远哥儿虽然不知道叶兰舟为何要把功劳全部推给顾长淮,但她既然开口,那他就不假思索地点头配合。 “师祖说得没错,顾将军英姿飒爽,枪若游龙,血战八名杀手。 我与师祖只是趁机放了几支冷箭,扰乱杀手心神而已。 真要说到立功,那还是顾将军头功。” 远哥儿看一眼叶兰舟,接收到她那赞许的目光,机灵地眨了眨眼睛。 “先前救我之时,也是顾将军拼尽全力苦战,落下累累伤痕。” 彭连英叹道:“顾将军劳苦功高,非但有功于国,更是我彭氏一族的大恩人。 只可惜顾将军身受重伤,不能前来商议战事。 否则以他胸中文韬武略,必有良策。” 黎沐的脸色阴沉凝重,仿佛暴风雪前的天空。 叶兰舟挑了挑眉,心下暗暗思量。 大伙儿都在夸奖顾长淮立功,却没人提到黎沐,这小子被抢了风头,多半受不了了。 “顾将军身受内伤,我治不了,多亏沐王爷仗义出手,以自身内力助顾将军疗伤。”叶兰舟主动替他说话。 大伙儿纷纷朝黎沐看过去,彭连英也很是意外。 “王爷金尊玉贵,竟不惜损耗自身内力为顾将军疗伤,实在是宽仁待下,令人感佩。” 黎沐的脸色这才好了些,胸中那股子郁闷之气也淡薄不少。 他微微一笑,摆了摆手,淡淡地道:“顾将军为国而战,身受重伤。 比起顾将军的所作所为,本王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说着,黎沐的眉头就蹙紧了,忧心不已。 “十八铁骑遭此重创,燕雄必定不肯善罢甘休。 本王以为,他们定然会竭尽全力反扑。 元帅,众位将军,往后几日,各位务必提高警惕,以防万一。” 顿了顿,看着叶兰舟,说道:“兰舟,你与远哥儿做诱饵,击杀八铁骑,燕雄对你们俩必定恨之入骨,你们可要千万小心。” 彭连英蹙着浓眉,眯着眸子,起身转了一圈。 他腿上有伤,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很是不便。 “十八铁骑神出鬼没,来无影去无踪,防不胜防,实在令人头疼。” 黎沐借坡下驴地道:“燕雄恨极了兰舟与远哥儿,势必要取他俩的性命才肯罢休。 既然如此,不如再让他俩做诱饵,将其余十铁骑引出来,将之斩尽杀绝,永绝后患。” 远哥儿眼睛一亮,欣然应道:“王爷说得是,我愿随师祖前往!” 叶兰舟:“……” 臭小子,瞎接什么话? 她“咳咳”两声,呵呵干笑:“他们才刚中计,伤亡惨重。 此刻故伎重施,恐怕他们不会再上当了。” 上不上当不打紧,关键是黎沐如果跟着去,她就不能用枪击杀敌人。 顾长淮已经躺了,上哪儿再去找个武功如此高强之人击杀北燕铁骑? 黎沐? 呵,那可是位活祖宗,得供着,哪儿能让他去冒险? 叶兰舟一拒绝,黎沐的脸又沉了,不悦地道:“叶兰舟,你敢反悔?” 第319章 趁机退居二线也好 叶兰舟呵呵了声:“怎么会?我只是觉得,眼下并非良机,还是从长计议为好。” 黎沐凶巴巴地瞪着她,冷声质问:“那依你说,何时才算是良机?” 叶兰舟低着头想了想,摇着头说道:“良机难寻,稍纵即逝,下一个良机何时到来,我也说不准。” 黎沐气得脸色铁青,刚要发怒,叶兰舟连忙改口。 “或许可以放出消息,就说顾将军重伤垂危,需要雪莲救命。 雪莲生长在万丈高山上,世间罕见,而灵州城西北二百里便是连绵群山。 若是放出消息,就说我要去摘雪莲救顾将军性命,兴许北燕铁骑会来杀我报仇。” 黎沐大声道:“好!本王同你一起去!” 叶兰舟一本正经地道:“还请王爷先行一步,带领人手埋伏在山脚下。 待我上山之后,北燕铁骑来到,王爷可命人将之当场击杀。” 黎沐不假思索地应道:“此计甚好,本王命春风带人先行埋伏,本王与你随后出发。” 叶兰舟:“……” 她就是想把黎沐支开,以免坏事。 偏偏这小子铁了心要当跟屁虫,这可如何是好? 叶兰舟叹了口气,十分无奈:“那就请元帅先命人散布消息吧,我瞧瞧顾将军去。” 黎沐见她要走,连忙亦步亦趋地跟着。 远哥儿迟疑了下,也跟了上去。 出了门,黎沐一脸兴奋地叫住叶兰舟。 “兰舟,咱们什么时候出发?” “不急,先等消息散布出去再说。” 黎沐蹙着眉头,一脸凝重地道:“你们三人同去,顾将军重伤而归,可见北燕铁骑果然武功高强,凶悍难当。 此番你我同去,就不要带上远哥儿了吧。” 远哥儿一听,顿时急了,忙往叶兰舟跟前凑,可怜八叉地唤道:“师祖~” 叶兰舟抬手拍了下他的肩膀,淡淡地道:“远哥儿是北燕必杀之人,有他在,不愁北燕杀手不来。” 黎沐眉头一挑,哼笑了声:“本王贵为皇子,难道还不足以引得北燕杀手现身?” 叶兰舟:“……” 远哥儿急得直扯叶兰舟的衣袖,叶兰舟摆了摆手,一个头两个大。 “此事容后再说,我先去瞧瞧顾将军。” 远哥儿嘴撅得老高,扯着叶兰舟的衣袖,栽着脑袋,默默地跟着。 黎沐瞧着远哥儿的手,气得牙根子痒痒,忍不住讥笑他。 “远哥儿,你都十四了,如此撒娇耍赖,成何体统!” 远哥儿不敢跟黎沐呛声,委屈巴巴地瞧着叶兰舟:“师祖~” 叶兰舟横给黎沐一个白眼,不悦地道:“远哥儿还小呢,你吓唬他做什么?” “我……”黎沐张了张嘴,沉默了。 算了,不跟她吵,没的惹一肚子气。 顾长淮受了伤,大牛和初八便没再去伤兵营,留下来保护他。 见叶兰舟等人进来,大牛连忙站起身,说道:“夫人,顾师父伤得厉害,您快给他治治。” 黎沐如今听见“夫人”两个字就恼火,冷着脸呵斥。 “军中没有夫人,只有军医。” 大牛理都没理他,满脑子都是顾长淮的伤。 他跟着顾长淮练武一年多,虽然没行过拜师礼,但有师徒之实,情分颇深。 叶兰舟上前给顾长淮把脉,然后喂了几颗药。 黎沐主动提出要用内力给顾长淮疗伤,被叶兰舟拒绝了。 “王爷既然要去伏击北燕铁骑,便不能再消耗自身内力,以免遭遇强敌之时,会无力自保。” 她朝初八问道:“你可否为顾将军疗伤?” 初八点头应道:“回军医的话,小人愿意尽力一试。” 叶兰舟点了点头,示意初八上前。 黎沐听叶兰舟这么说,知道她是真的接受他同去击杀北燕铁骑,也就没再多说,掉头回了自个儿屋里。 叶兰舟打发远哥儿去歇着,她则在边上瞧着初八是如何为顾长淮疗伤的,与黎沐所教的法子互相对比印证。 顾长淮的脸色比刚受伤时好了些,稍稍有了些血色。 初八为他疗伤完毕,叶兰舟又探了探脉,较第一次疗伤后更为平和有力。 “初八,辛苦你了。” “军医言重了,军医对小人有再造之恩,军医有命,小人无不遵从。” “你快去歇着吧,大牛,照顾好顾师父。” 叶兰舟定了心,也不耽搁,径直回自己屋里。 其实顾长淮受伤是好事,他伤得越重,在外人眼里功劳就越大。 来日班师回朝,论功行赏,他多半会是仅次于黎沐和彭连英的大功。 因此,叶兰舟也不急着将他的伤完全治好,且让他吃点苦头,让三军上下都记着他的功劳。 叶兰舟一回屋,远哥儿就迎了上来,眉头拧得死紧,忧心忡忡。 “师祖,沐王爷执意与咱们同去击杀北燕铁骑,这可如何是好?” 叶兰舟轻叹了口气,无奈地道:“他要跟便让他跟着吧。” “可您的身份……” “不用法宝与法术便是。” “那怎么行?”远哥儿急了,脑门青筋都暴突起来,“请恕徒孙忤逆犯上之罪,若是不用法术与法宝,单凭拳脚功夫,您只怕……” 叶兰舟沉重地道:“我近来大出风头,太过引人注目。 趁此机会,叫沐王爷立一件大功,转移大伙儿的注意力。 我便可趁机退居二线,以后低调行事,再不让人留意到我。” 远哥儿急得直冒汗,跺着脚说:“您虽是神仙,可如今附于凡人之身,便是肉身凡胎。 刀剑无眼,您如何吃得消?” 叶兰舟深感欣慰,温然安抚:“不打紧,我心里有数,总不会叫自己吃了大亏。” 顿了顿,又说:“远哥儿,此行凶险无比,我为隐藏身份,无力护你周全,你就别去了。” 远哥儿不依,又去扯叶兰舟的衣袖。 “不行!我要去!我虽然不能保护师祖,但我能挡刀!” 今日若非顾长淮相救,叶兰舟就会挨上重重一刀。 远哥儿惊骇交加,当时来不及反应,事后回想起来,他也是愿意为师祖挡刀的。 叶兰舟哈哈大笑:“傻孩子,我是去诛杀敌寇,又不是去送死,要你挡刀做什么?” 第320章 我的命就交给你了 远哥儿撅着嘴,老大不乐意,叶兰舟就拿了个苹果出来哄他。 黎沐在隔壁听见叶兰舟的笑声,心里直痒痒,怀疑她又在想什么鬼主意坑他,于是出了屋门,站在窗下偷听。 窗户上凭空映出一道影子,叶兰舟心念一动,不是黎沐,就是他的手下,暗戳戳地监视她呢。 叶兰舟递了个眼神给远哥儿,拍着他的肩膀安抚。 “听话,你老实在帅府候着。 等我与沐王爷将十八铁骑一一击毙,回头我领你打猎去。” “当真?”远哥儿撅着嘴斜眼睨她,“您是师祖,可不许骗徒孙。” “不骗你,你快回去歇着吧。” 远哥儿这才闷闷不乐地开门出去,黎沐早已先一步闪回屋里,没跟远哥儿打照面。 远哥儿前脚出西跨院,黎沐后脚敲响了叶兰舟的房门。 叶兰舟还当是远哥儿去而复返,随口问道:“怎么又回来了?” 黎沐推门进来,问道:“兰舟,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叶兰舟看了看天色,阴沉沉的快黑了。 “夜间倒是出城诱敌的大好时机,只是消息尚未散布出去,恐怕很难将十大杀手全部引出来。” 黎沐横她一眼,取笑道:“你倒是挺贪心,真若是十大杀手倾巢而出,中途截杀,单只你我二人如何应付得来?” “后半夜出发吧,王爷请先回屋睡一觉,以免精力不济。” 顿了顿,叶兰舟又说道:“请王爷加派人手,严密把守西跨院,阵仗越大越好。” 黎沐一怔,随即领悟:“本王这就去办,兰舟,你也好生歇息。” 叶兰舟心里暗暗琢磨,兴许不等他们出城诱敌,十大杀手便会趁着夜色,不顾一切地闯进来报仇。 黎沐走后,叶兰舟召来白云,令它在知州府上空守着,四处了望,严密戒备。 妞妞和赛虎分别守着上院和西跨院,一有动静,立即来向她汇报。 天色刚黑,叶兰舟就进了空间,填饱肚子,养足精神,以备大战。 初更时分又下起了雪,二更天风雪正盛,白云忽然飞了进来,叽叽喳喳地示警。 叶兰舟离开空间,一一敲门,将初八大牛、黎沐以及四大护卫都叫醒,让他们严密戒备,但别点灯。 不一会儿,西跨院就有了动静,喊杀声、示警声、兵器相击声响成一片。 西跨院的守卫增强数倍,虽然普通士兵不是北燕杀手的对手,但人多势众,缠得北燕杀手进退不得。 叶兰舟守着顾长淮,大牛、初八、四大护卫全力迎敌。 守卫西跨院的士兵高举火把,将院子里照得灯火通明,令杀手无所遁形。 这次来偷袭的只有两名杀手,被六人围困。 十八铁骑虽然凶悍,但五名王府护卫都是顶尖高手,以三敌一,毫无悬念。 很快,战斗便结束了,收获两颗人头。 黎沐轻蔑地道:“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北燕十八铁骑也不过如此嘛!” 叶兰舟挑了挑眉,没去打击他。 黎沐又道:“兰舟,此刻灵州城中必定还有北燕余孽。 不如你我即刻出发,一路上命士兵随行,以火把照明,护送到城门口。 如此动静,必然能引得北燕余孽注意。 待你我出城之后,他们定然现身,届时你我合力,将他们一举歼灭!” 叶兰舟沉默许久,才不甚赞同地道:“山下埋伏尚未布置,单你我二人,慢说杀敌,只怕保命都难。” “兰舟当真以为,北燕杀手会容得你我去到二百里开外的山下? 本王麾下春夏秋冬四大护卫,皆是以一当十之高手。 有他们随行,何惧北燕贼人?” 那副慷慨激昂的模样,仿佛北燕十八铁骑当真不堪一击,只要他黎沐一出手,他们就得乖乖躺平挨宰。 叶兰舟凝重地想了许久,才松口答应下来。 “就依王爷所言,走吧。” 黎沐满脸兴奋,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他来到军中已久,虽然没少去正厅议事,可从没上过前线,动的都是嘴皮子功夫。 此刻终于有机会大展拳脚,他只怕北燕杀手不来呢。 黎沐和叶兰舟骑马缓行出城,四大护卫随行在侧,二十精兵手持火把护送。 黎沐腰佩长剑,叶兰舟挽着一杆长枪,屏气凝神地留意着四周。 到了西城门,士兵停步,六人策马而去。 城外白雪皑皑,雪光颇亮。 六人骑的是普通马匹,在过膝深的积雪中走不快。 风劲雪疾,扑在脸上,刀割似的生疼。 出城不到半个时辰,寂静的夜里便响起了马蹄声。 “来了!”叶兰舟心头一凛。 黎沐哼笑了声:“来了就好,本王还怕他们不敢来呢!” 不多时,一支马队疾驰而来。 北燕战马比东黎战马矫健迅捷,雪地行走经验丰富,很快便追赶上来。 黎沐挨个数去,大喜道:“八人八骑,十八铁骑剩余八骑都来了。 兰舟,咱们正好将他们一网打尽!” 叶兰舟呵呵了声,忧心忡忡。 “王爷,咱们六人,对方八人。 他们的目标是你我二人,咱俩怕是要二打一了。” 黎沐眉头一拧,有些担忧:“本王自是不惧,只是兰舟你……” “我尽力撑着,但我撑不了多久。 王爷,我这条小命可就交给您了,您快些来救我便是。” 黎沐一拍胸膛,豪情万丈:“莫怕,有本王在,必定不会教你少一根头发。” 叶兰舟挑眉而笑:“那就多谢王爷了!” 话音未落,北燕杀手已冲到近前。 果然不出叶兰舟所料,四名杀手分别扑向四大护卫,另外四名杀手,两两围攻叶兰舟和黎沐。 叶兰舟挺枪迎战,心里暗暗叫了声苦。 两名杀手围攻,她只能勉强支撑个几十招,根本腾不出手来使毒药暗器。 不能用枪,这下小命是真交给黎沐了。 黎沐拔剑迎战,与两名杀手打作一团。 四大护卫各自与一名杀手打斗,压力不大。 三五十招后,春风率先解决一名杀手。 他纵马上前,去帮黎沐,黎沐暂时还撑得住,大声吩咐:“去帮兰舟!” 春风神情凝重,并没有退开。 他是黎沐的护卫,自然以黎沐的安全为先。 第321章 兰舟重伤 春风接过一名杀手,黎沐压力大减,很快便占了上风。 而叶兰舟苦战两名杀手,越来越吃力,左支右绌,险象环生。 其实经过白天的实战,她这会儿的枪法已经有了明显的提升,要不然根本撑不了这么久。 夏雨击杀掉自己的对手,也去帮黎沐。 黎沐抽身出来,去救叶兰舟。 两名杀手见黎沐赶来相助,互相交换一个眼神,都用上了不要命的招数,不顾防守,全力进攻。 两柄弯刀一上一下,一前一后,将叶兰舟的退路全部封死。 “次奥!这下完球了!” 叶兰舟用尽全力挡开腹下一刀,后背一刀快如闪电,眨眼便到。 黎沐大惊,飞扑过去,挺剑去刺那名杀手。 那杀手铁了心要叶兰舟的命,根本不躲,全力一刀,朝叶兰舟后背剁去。 弯刀背厚刃薄,力道极大,自左而右划过,将厚厚的棉衣切开,直切入肉。 “嘶——” 叶兰舟只感觉背后一凉,呼吸一滞,紧接着剧痛袭来,逼得她顷刻间出了一身冷汗。 她手一松,长枪便握不住了,直直地坠落,砸进积雪,留下一道浅浅的印痕。 叶兰舟腿一软,扑倒在雪地里。 黎沐大惊失色,凄厉地大吼一声“兰舟”,一剑将那名杀手刺了个对穿。 他一脚把尸体踹出去老远,矮身跪在雪地里,把叶兰舟的身子扶起来,抱在怀里。 叶兰舟趁着还有意识的短暂时间,取出几粒保命良药,一股脑儿填进嘴里,生吞下去。 “兰舟!兰舟!你受伤了!” 叶兰舟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个念头是,我知道我受伤了,你别嚎了成么?耳朵都快聋了! 黎沐抱着叶兰舟,眼睁睁地看着鲜血涌出,将厚厚的棉衣浸透,洇湿的痕迹越来越大。 他顾不得旁边还在交战的护卫与杀手,哆嗦着手撕开叶兰舟后背的衣服,用力捂住她的伤口。 眨眼功夫,双手就被鲜血染得通红。 黎沐急得满身冷汗,呼吸急促如老牛,眼睛都被鲜血映红了。 “来人!快来人!快传太医!” 护卫们解决掉其余的杀手,纷纷围拢过来。 春风干咽了口唾沫,壮着胆子说道:“王爷,军医的伤口太深,血流太快。 您瞧瞧她可随身带着止血药,先为她上药吧。” 黎沐这才醒过神来,哆嗦着手去掏叶兰舟的腰包,掏出好几个小瓶子。 他之前跟着叶兰舟在伤兵营打过下手,认得各种药物,于是找出止血药粉,洒在她的伤口上。 “王爷,军医的伤口怕是需要缝合,还是快快回城吧。” 黎沐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沉声道:“她伤得太重,必须立即缝合。 否则在马上一颠簸,加重出血,回不到城里便会血尽而亡。” 黎沐狠狠地闭眼睁眼,深呼吸,用尽全力调整好情绪,拿出叶兰舟的针具与缝线,学着她的样子缝合伤口。 先撕下一角内衫,用积雪化水,沾湿白布,将伤口的血迹略作清理,然后穿针引线,缝合伤口。 好在叶兰舟已经昏过去了,否则要是知道黎沐这番操作,非打爆他的狗头不可。 这是怕她不感染,硬是给她创造感染的机会呢! 黎沐的手抖得厉害,缝线歪歪扭扭,奇丑无比。 止血药起了作用,血流渐渐止住。 黎沐好不容易缝合完伤口,忙解下貂裘,将叶兰舟裹住,抱着她上马。 她背后有伤,黎沐便将她面对面地抱在怀里,放马缓行,生怕快跑会加剧伤势。 一进西城门,便有士兵快马回知州府报讯。 得知叶兰舟重伤,整个知州府都震动了。 彭连英不顾自己腿上有伤,带着众将领,抬上一张软榻,一瘸一拐地出府迎接。 两边相遇后,一看叶兰舟已经昏迷不醒,彭连英差点当场掉泪。 远哥儿扑过去,撕心裂肺地大叫。 “师祖!师祖!您怎么了?您醒醒啊!您怎么伤得这么厉害?” 他狠狠地瞪着黎沐,口不择言地大吼。 “沐王爷,您硬逼师祖出城诱敌,却又不能护她周全,此刻师祖重伤,您满意了?” 彭连英脸色大变,连忙厉声呵斥:“远哥儿,不可胡言,快向王爷赔罪!” 远哥儿满脸泪水,嗓音嘶哑颤抖,血泪控诉。 “王爷禁止我随行,若许我同去,我便是豁出命去,也要为师祖挡这一刀,定不会叫师祖伤了半根毫发!” “远哥儿!”彭连英急得用力扯他,“闭嘴!休得胡言乱语,冒犯王爷!” 转而向黎沐道歉:“请王爷恕罪,远哥儿年幼无知,还请王爷宽宏大量,饶恕他犯上之罪。” 黎沐双眼通红,怆然道:“都怪本王,远哥儿没说错。” 彭连英一摆手,示意手下将叶兰舟扶下马,放到软榻上抬回去。 黎沐不让,将叶兰舟紧紧地护在怀里,一提缰绳,平稳地朝知州府走去。 彭连英狠狠瞪一眼远哥儿,拉着他快步跟上。 到了知州府,黎沐将叶兰舟抱下马,送回房里,俯趴着放在床上,而后拖了一张凳子,在她床前坐下守候。 远哥儿怒气盈胸,大步走进屋里,板着脸冷冰冰地道:“王爷请回吧,此处有我守着。” 黎沐恍若未闻,一动不动。 远哥儿提高嗓门,嘶声大吼:“沐王爷,您一意孤行,害我师祖重伤。 您与我师祖非亲非故,亦非医者,您在此守着,叫外人如何议论?” 黎沐抿着嘴唇,一言不发。 远哥儿气得直跺脚:“我师祖乃是清清白白的女子之身,您这是要坏我师祖名节么?” 黎沐这才有了反应,哑声回应。 “远哥儿,本王知道你心中有怨。 本王也恨自己大意轻敌,害兰舟重伤。 你若想骂,只管骂吧。” 彭连英跟了进来,大牛也背着药箱挤到床前。 大牛检查了下叶兰舟的伤口,一言不发地打开药箱,拿出相应的器具,拆线,消毒,缝合,包扎。 黎沐心口一梗,脑子一热,抬手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 之前叶兰舟后背受伤就是大牛缝合的,那会儿黎沐提出帮她缝合,她还说他不会缝合伤口。 果然,他自以为是为她治伤,却令她受了二茬罪。 第322章 神仙是不会死的 远哥儿冷笑道:“王爷,您还是回屋歇着吧。” 黎沐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垂头丧气地走了。 彭连英怒道:“远哥儿,沐王爷何等身份,你岂能如此犯上?” 远哥儿咬着嘴唇不说话,目不转睛地盯着叶兰舟。 彭连英也觉得这次是黎沐太过冒失,可他是王爷,谁敢指责他呢? “罢了,你便在此服侍你师祖吧。” 彭连英摆摆手,带领麾下将士离开,去往正厅议事。 远哥儿拧了块温热的帕子,给叶兰舟擦干净手脸,又叫来两个丫鬟,给她换衣服。 收拾妥当之后,远哥儿对大牛说:“你去歇着吧,我来守着。” 大牛不肯走,两眼红通通的。 娘叫他随行保护夫人,可夫人如今却重伤垂危,奄奄一息,他将来可如何跟娘交代? 远哥儿叹口气,劝道:“大牛,你先去睡,等明日午时你来换班。 这里咱俩守着就好,不要让外人进来。” 大牛低着头想了想,这才点点头,起身回房。 远哥儿坐在床边,拧眉盯着叶兰舟,忧心忡忡地念叨。 “师祖,您可是神仙,您不会就这么…… 师祖,您快醒来吧!您这副模样,我心里害怕。” 远哥儿眼皮子都不敢眨,靠着床栏,小心翼翼地守着。 不知过了多久,叶兰舟的睫毛颤了颤。 远哥儿第一时间察觉,惊喜交加,下意识就想大叫。 话没出口,他就捂住了嘴巴,四下里一打量,谨慎地俯低身子凑近,压低声音呼唤。 “师祖!师祖!您醒啦!” 叶兰舟缓缓睁开眼睛,“嘶——”地抽了口冷气。 后背的伤口钻心的疼,令她喘气都喘不利索。 远哥儿眉眼间满是焦急与担忧,低声问道:“师祖,您是神仙,肯定有疗伤之法。 您快告诉我,我要怎样做才能帮到您?” 叶兰舟缓了半天神,才能勉强开口。 “你守着门……不许任何人进来……我……我回仙府养伤。” “好,那师祖您快去,徒孙这就去门口守着,绝不会让任何人闯进来。” 远哥儿说着,快步朝门口走去。 他背过身后,叶兰舟便集中意念,倏地回到空间。 进入空间之后,陡然间便觉得身子轻快了些,就跟打了麻药似的,痛感大大减轻。 叶兰舟慢慢走到落地镜前,脱掉厚重的棉衣一照。 伤口足有二十多厘米长,几乎横贯整个后背。 等等,这缝合是怎么回事? 针法勉强过得去,像是出自大牛之手,可这伤口烂糟糟的,简直没眼看。 罢了,罢了,等伤好了,多涂点去疤药也就是了。 叶兰舟用防水贴把伤口贴住,泡了个热腾腾的药浴,然后随意吃了点东西,趴在床上睡觉养伤。 —— 远哥儿搬了张凳子,背靠着门板一坐,把火盆挪过去取暖。 他回头看了一眼,床上已经没人了,心知师祖是回神仙洞府养伤去了,一颗悬着的心这才落回胸腔里。 远哥儿几乎一整夜没合眼,此刻安了心,疲惫便如潮水般上涌,他很快就打起了盹儿。 一眼眯过来,天光大亮。 大牛在外头砰砰砰地敲门,嚷道:“远哥儿开门,开门!” 远哥儿一动不动,懒洋洋地答道:“师祖睡了,你小点声,别吵她。” “我来换班,你去吃饭睡觉。” 远哥儿记着叶兰舟的吩咐,死守房门,不让任何人进来。 他摸了摸扁扁的肚子,吞了下口水,压低声音道:“师祖有命,令我守住房门,不能放任何人进来。 大牛,你去照顾顾将军吧,师祖这儿有我呢。” “可是……” “可什么是?师祖的命令,你敢不听?” 大牛愣了愣,脑袋里艰难地挣扎着。 远哥儿知道他傻乎乎的,死心眼,于是脸一板,语气微冷。 “师祖以家传秘术治伤,不许外人看。 大牛,你若是担心师祖的安危,就帮我守着门,别让他们过来打扰师祖治伤。” 大牛一想,夫人从前给人治伤时,常常把闲杂人等请出去,关门闭户,不让人瞧见,便也信以为真。 “那好,那我在门外守着。 啊,远哥儿,你饿不饿?我给你拿个饼去。” “多谢你了。” 远哥儿从怀里掏出一个又大又红的苹果,这是昨日师祖给的,他还没舍得吃。 啃着苹果,望着空荡荡的床铺,远哥儿单纯的心目中,对神仙洞府升起无限向往。 他要乖乖听话,争取早日随师祖进神仙洞府修炼,早日得道成仙。 之后一波又一波的来人探病,都被大牛和远哥儿挡在门外。 叶兰舟从空间出来时,已经是晌午了。 远哥儿正吭哧吭哧地啃烧饼,脖子伸得老长,艰难地吞咽。 “师祖,您回来啦!”远哥儿惊喜交加地大叫了声,扑过去围着叶兰舟转了一圈,“师祖,您好些了么?” 门外,大牛正顶着凛冽寒风,满脸坚毅地守门。 “远哥儿,你说什么?军医回来了?她不是一直在屋里么?” 远哥儿这才意识到自己惊喜之下说错话了,吐了吐舌头,连忙解释。 “我是说,师祖醒了。” “军医醒了?太好了!远哥儿,快开门,让我瞧瞧。” 叶兰舟回到床上趴着,点点头,示意远哥儿开门。 门一开,大牛就大叫着跑了进来。 “军医!军医!您可算是醒了!您吓死我了!” 回到空间睡了一觉,叶兰舟的伤不那么要命的疼了,但身子还是很虚弱。 她勉强咧嘴笑了笑,抬手想拍拍大牛的肩膀,但手臂一动,牵扯到伤口,疼得她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 大牛忙按住她的手臂,急道:“军医,您别动,您想要什么只管说,我去拿。” “我没事,大牛,你放心。”叶兰舟虚弱地安抚,“顾将军怎么样了?” “初八又给顾师父疗伤,顾师父好些了,醒来小半个时辰,服药后又睡下了,我不敢告诉他您受伤了。” 叶兰舟赞许地点头:“别说,我没事。” 大牛松了一口气,叶兰舟没有性命之忧,他就放心了。 “师祖,大牛一直在门外守着,我叫他去歇着,他不肯去。” 远哥儿对大牛的表现十分满意,忍不住替他说好话。 “好孩子,外头冷,你快回屋去吧。” 大牛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我不去,我守门,您安心治伤。” 说话间,黎沐过来了。 第323章 打错脸了 “兰舟,你醒了!” 黎沐快步走到床前,一双眼睛布满红血丝,眉眼间一半惊喜,一半懊恼。 “王爷来了。”叶兰舟虚弱地打了声招呼。 黎沐原本想守着叶兰舟,可远哥儿拿她的名节说事,他不得不离开。 之后他数次想进来看看情况,但大牛和远哥儿一个在外、一个在内,把门守得死紧,一口一个不让他打扰她治伤。 此刻看到她性命无碍,黎沐才敢稍微松一口气。 “兰舟,都是本王的错! 若非本王一意孤行,非要出城诱敌,你也不会受这么重的伤。 兰舟,我……” 黎沐说着说着,竟有些哽咽了,眼里光华灿灿,水雾弥漫。 事已至此,再追究谁的责任也没意思。 退一步来说,叶兰舟虽然受了伤,但正可借此机会退居幕后,让三军将士不再过多地关注她。 她已然立下大功,这份功绩足以令她在景汉一朝荣华富贵享用不尽,又不会功高震主,引来朝廷猜忌。 “王爷不必自责,是我技不如人,好在王爷相救及时,我总算捡回来一条命。” 黎沐一听,心里更加难受,抬手又重重扇了自己一巴掌。 “本王该死!本王没护好你,本王该死!” 远哥儿惊呼道:“王爷,不可!” 刚一看见叶兰舟气息奄奄地回来,远哥儿着实怒不可遏。 叶兰舟醒来之后,他的怒气与戾气也随之消了一大半。 远哥儿生在公侯之家,年纪虽小,但该明白的地方一点儿都不含糊。 黎沐是天潢贵胄,甚至很有可能会是来日的九五之尊,谁都当不起他这一巴掌。 “请王爷恕罪,先前是小臣昏头了,还请王爷大人大量,饶恕小臣。” 黎沐摆了摆手,满脸懊悔:“你说得对,的确是本王的错,本王有何颜面怪你?” 叶兰舟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猜想多半是远哥儿因为她受伤而顶撞了黎沐。 “远哥儿还小,请王爷多多包涵。他若是冒犯王爷,王爷同我说,我定严惩不贷。” 黎沐羞愧交加,白玉无暇的脸都涨红了。 “兰舟,让我瞧瞧你的伤。” 说到伤,叶兰舟就没好气地问责。 “大牛,你跟我学了不少时日,怎么缝合伤口都没学好?” 大牛就是个铁憨憨,不通人情世故,闻言连忙大声分辩。 “那可不怨我,是王爷缝得不好,我拆了又缝的。” 叶兰舟:“……” 呵呵,一不小心又往黎沐脸上呼了一巴掌。 黎沐又羞愧又尴尬,栽着脑袋弱弱地道歉。 “我……本王瞧你伤口太深,出血不止,实在没法子,我……” 叶兰舟呵呵干笑:“有劳王爷了,我累了,想睡会儿,王爷请回吧。” 黎沐这会儿巴不得找个老鼠洞钻进去,叶兰舟说想睡了,他正好趁着台阶下。 “那你好生歇着,若有需要,只管叫大牛来传话。” 黎沐落荒而逃,走到门口,忽然顿住脚步,回头看着叶兰舟,幽幽地道: “顾将军那边,你只管放心,本王已命春夏秋冬轮番为他疗伤。” “多谢王爷。”叶兰舟勉强一笑,点头道谢。 黎沐走后,远哥儿又啃起了烧饼,大牛要去门外继续守着。 “此刻我不疗伤,不必守门。大牛,你去取些肉和菜,弄些饭菜来。” 为了方便吃火锅,牛肉和蔬菜都在叶兰舟屋里堆着,就在墙根角。 大牛割了一大块牛肉,挑了把小油菜,送去小厨房,吩咐丫鬟煮一锅热汤面来。 大牛前脚刚走,初八就扶着顾长淮过来了。 “兰舟!兰舟!你受伤了?伤在哪儿了?快让我瞧瞧怎么样了!” 顾长淮脸色苍白,血色淡薄,眼窝凹陷,嘴唇起皮,十分憔悴。 “你怎么来了?”叶兰舟看向初八,以眼神询问。 初八连忙回道:“顾将军听见外头吵吵嚷嚷的,说是要来探望军医。 他说什么都要来看看情况,小人拦不住,请军医恕罪。” 叶兰舟叹了口气:“初八,你辛苦了。来都来了,扶他坐吧。” 顾长淮不肯坐,挣开初八的扶持,趔趔趄趄地奔到床前,抖着手想查看叶兰舟的伤势,却又不知该从何入手。 “兰舟,你伤在哪儿了?” “同你一样,背上挨了一刀。”叶兰舟咧了咧嘴,故作轻松地笑笑,“皮肉伤而已,不碍事。” 顾长淮一听伤在后背,他也不好坚持查看,拧着眉头责备。 “你怎可同沐王爷出城诱敌?他不知轻重,难道你也不知么?” “慎言!”叶兰舟脸色一变,目光快速往初八一撇。 顾长淮抿着嘴唇不说话,脸色冷沉,怒意凛冽。 叶兰舟板着脸,语气冷冽地呵斥。 “王爷为解三军将领遇袭之困,不惜以命相搏,实乃有勇有谋。 顾长淮,你愚昧无知,本夫人不同你计较。 若是再如此口不择言,我可要罚你了。” 初八眉头一蹙,知道叶兰舟是说给他听的,于是折身行了一礼。 “军医醒了,小人这就去向元帅禀报,请元帅安心。” 说罢,就出去了。 叶兰舟吩咐道:“远哥儿,你去门外守着,我有话要对顾将军说。” 远哥儿点点头,应声出门,将门关上,站在廊檐下。 “兰舟,你……” 叶兰舟打断顾长淮的话,严肃地道:“顾长淮,从今往后,可就看你的了。” 顾长淮一怔,定定地望着她。 “我已助你崭露头角,如今我身受重伤,正是退居幕后、躲避风头的大好良机。 此后的路,便是你一个人走了,你务必千万小心,沉着冷静。 像刚才那种犯上僭越的话,万万不可再说了。” 顾长淮错愕地问:“你是故意受伤的?” 叶兰舟摇摇头:“那倒不是,的确是我技不如人。 但是我也不想被外人撞破秘密,惹来麻烦。” 顾长淮想起叶兰舟眨眼之间便偷了北燕两百座粮垛的神奇本领,缓缓吁了口长气。 这本事委实骇人听闻,真要是泄露出去,麻烦绝对不小。 “兰舟,你为我做的已经够多了,以后你万不可再以身犯险。 若是你有个三长两短,叫我这一生如何心安?” 顾长淮抬手伸到叶兰舟背后上,隔着一尺远近,从上到下虚空抚了一遍,眼圈渐渐发红。 “兰舟,你放心,我必定竭尽全力,查明真相,还我穆家满门一个清白。 如今你我走的这条路,我便是豁出命去,也断然不会让孩子们再走一遭。” 叶兰舟提着脑袋玩命,就是想让穆家的冤屈仇恨,在顾长淮身上终结,孩子们不用继续玩命。 他能有此决心,她最是欣慰。 第324章 大型双标现场 说到孩子们,顾长淮的心情无比沉重。 “离京日久,也不知孩子们如何了。大郎还是小,他能撑得住门户,照顾好弟妹么?” 叶兰舟欣慰地笑了:“你放心,大郎将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 二郎日日去太医院炼药,向太医们请教医术,也有了很大的进步。” “你怎么知道?”顾长淮恹恹的,没好气地瞪叶兰舟一眼。 “不是我说你,就没见过你这样当娘的,将满屋子孩子撇下,你竟安得下心!” 顾长淮每每想到六个孩子留守京城,最大的也还不满十二岁,就揪心扯肺,愁得吃不下饭睡不着觉。 叶兰舟见他一脸老母亲的担忧,翻了个白眼。 “行吧,行吧,你去写一封信,我叫大郎给你回信,这总行了吧?” “兰舟,你伤着脑子了吗? 京城离灵州三千余里,便是平常,一封书信往来也要数月之久。 如今战事吃紧,恐怕不等书信送到京城,仗都要打完了。” 叶兰舟回给他一个白眼:“只要你还提得动笔,你就去写信。 最多半个时辰,我保你收到回信。” 顾长淮嗤笑,刚想数落她头脑发昏,猛然想到妞妞和赛虎。 叶兰舟说过,它俩平时在京城看家护院,保护孩子们,只在她有需要的时候才会出现。 可半个时辰在灵州城和京城往返一个来回,这也太匪夷所思了吧? 叶兰舟的秘密已经被顾长淮撞破,也就不再处处小心防备,被他知道些什么也不打紧。 顾长淮凝目瞧着叶兰舟,半晌,起身慢吞吞地走到火盆前,将拨炭的钩子捡了起来。 他找来一张纸,用钩子在上头写了几个字。 “军中安好,勿念,府中如何”,然后将纸递给叶兰舟。 叶兰舟接过纸,随手往被窝里一塞,纸瞬间消失。 以意念吩咐赛虎将这张纸交给大郎,等候回信。 顾长淮目不转睛地盯着叶兰舟,怎么也看不出异样来。 “就这样,半个时辰便能收到回信?” 叶兰舟刚要答话,院子里响起大牛欢快的声音。 “牛肉面煮好啦,好香啊!远哥儿,快开门!” 远哥儿朝门里喊了一嗓子:“师祖,开饭啦!” 叶兰舟笑应:“进来吧。” 心里暗暗为这小子点了个赞,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大牛端着一个大铜盆,铜盆上扣着个木质锅盖,锅盖上扣着碗筷。 进了屋,瞧见顾长淮,欢喜地叫了一声。 “顾师父,你醒了啊!快来吃面!” 隔壁的黎沐心里正百转千回呢,听见这一嗓子,顿时如同一张拉满的弓,弦绷得死紧,不假思索就朝着叶兰舟的房间走来。 好啊,他一眼没看见,竟又被顾长淮钻了空子! 黎沐赶到时,顾长淮正掀开被子,扶叶兰舟坐起来。 远哥儿在摆碗,大牛在盛面,满屋子的香气,热闹得很。 黎沐快步走到床前,扶着顾长淮就往桌边走。 “顾将军有伤在身,快坐下,本王照顾兰舟就好。” 说着就折身朝床边走,要扶叶兰舟下床。 叶兰舟嘴角抽了抽,哭笑不得。 “王爷以为,我这个样子,能下床走动么?” 黎沐笑脸一僵,又双叒叕尴尬了,脸飞快涨红。 大牛端着一碗面走来,坐在凳子上,对叶兰舟说:“您背上有伤,不方便动手,我喂您吧。” 黎沐脸一沉,没好气道:“胡闹!男女有别,你给兰舟喂饭,成何体统?” 说着就接过碗:“本王来!” 叶兰舟:“……” 你不是男人? 这么双标真的好吗? 关键时刻,远哥儿挺身而出,为三人解围。 “此等小事,岂敢劳烦王爷? 大牛,你去叫个丫鬟来服侍师祖用膳。” 大牛端着碗就朝外走,黎沐手里一空,瞪了远哥儿一眼。 远哥儿不理他,弯腰行礼:“徒孙手臂有伤,不能服侍师祖,请师祖恕罪。” 言下之意,他是叶兰舟的徒孙,就算要服侍叶兰舟用膳,也有他这个徒孙在,轮不到黎沐动手。 一大锅面,这么多人分着吃,每人勉强一碗,还得泡两块饼子才能填饱肚子。 吃过饭,叶兰舟便下了逐客令,让大家各自回屋,她要休息养伤。 黎沐巴巴地瞧着她,还没开口,远哥儿就急火火地赶人。 “王爷请回,师祖这里有我守着就好。” 黎沐:“……” 顾长淮走得很爽快,他眼下最要紧的就是把伤养好,继续立功,竭尽全力往上爬。 众人走后,远哥儿继续守门。 大牛那个实心眼的傻小子,跟门神似的往屋外一站,谁都不让进。 叶兰舟一进到空间,赛虎就叼着一个信封给她送来。 信封上是大郎的笔迹:“娘亲启,儿顿首。” 厚厚的一叠,写了足足六张纸,起码一千字。 先是说府中一切都好,让他们别担心,然后问军中情况,战事如何,何时能班师回朝。 倒是没问这信是怎么回事,大约当成是信差随军情战报一同捎来的。 叶兰舟看完,将信折好收起来,打算傍晚拿给顾长淮。 刚才黎沐来了,她把回信这事儿给忘了个一干二净。 一觉睡醒,感觉身子又松泛不少,伤口的火辣灼痛大大减轻。 离开空间一看,已是傍晚,满屋子的烤肉香气。 远哥儿正坐在门口烤牛肉,把牛肉切成长条,用筷子穿着,在炭盆上慢慢烘烤翻动。 叶兰舟失笑:“臭小子,你倒是机灵,打发大牛在外头吹冷风,你在屋里大吃二喝。” 远哥儿见叶兰舟回来,连忙站起身,笑呵呵地道:“师祖这可是冤枉我了,我可没吃独食。 我在屋里烤,大牛在外头吃,他吃得比我可多呢!” 说着,走到窗下,敲了敲窗户。 大牛在外将窗户推开一条缝,远哥儿把烤好的几串牛肉递出去,全给了大牛。 叶兰舟好笑地摇头:“我就说怎么牛肉少得那么快,敢情是有两只大耗子天天偷食呢。” 远哥儿嘿嘿一笑,软软地撒娇:“人家受伤了嘛~ 受了伤的人要多吃肉才能养回来,师祖,您说对吧?” 第325章 稳定军心 远哥儿开了门,大牛吸着鼻涕进屋,直奔火盆。 叶兰舟把信给他:“给顾师父送去。” 大牛接过来一看,眼睛顿时瞪得老大:“大郎的信?” 远哥儿眉心一跳,连忙忽悠:“信差送来的,那会儿你煮面去了。” 大牛信以为真:“噢,这样啊。那我给顾师父送去,他看见一定欢喜。” 远哥儿问道:“师祖,这信……” “赛虎送来的。” “那师叔他们……”远哥儿眼睛眨啊眨的,小眼神丰富多彩,欲言又止。 “他们不知道。”叶兰舟慈祥地笑了笑,“除了你,就只有顾将军知道。” “师祖,您要收顾将军入门?”远哥儿眉头挑得老高,恍然大悟,“难怪您总是带着顾将军一起行动。” 顿了顿,又皱起眉头,纠结得不行。 “那顾将军入门之后,算是您的徒弟还是徒孙?我该称他师叔还是师弟?” 叶兰舟被逗乐了,好言安抚:“我收你一人入门已是破例,不会再收旁人了。” “真的啊?那我就是关门弟子啦!”远哥儿乐了,笑得见牙不见眼。 他可是神仙的关门弟子,将来要传承神仙衣钵的哎! 远哥儿恍然有种万千宠爱集于一身之感,晕陶陶,飘飘然,如在云端雾里。 不一会儿,大牛就扶着顾长淮过来了。 顾长淮满脸惊喜,眼眶泛潮,望着叶兰舟,欲言又止。 竟然真是大郎的回信! 叶兰舟暗暗好笑,可惜没有手机,要不然开个视频,这小子还不当场怀疑人生。 说到手机,叶兰舟这才想起,她根本就没动过用手机的念头。 不过就这么一部手机,就算能用,也打不了电话,顶了天听听歌拍拍照,没啥实际用处。 “顾长淮,你好些了吗?”叶兰舟问。 顾长淮点了点头,瞧着叶兰舟小脸煞白的模样,心里针扎似的疼。 他拼了命也要救下的人,才刚一离开他的视线,就被伤成了半死不活的模样。 该死的黎沐! 明知道北燕十八铁骑吃了大亏,必定全力反扑,竟还让她去做诱饵,却又不能护她周全。 亏他还表现得一副情根深种的模样,其实根本就是为了利用她立功! 顾长淮深深地凝视着叶兰舟,眼里满是心疼与愧疚。 道歉没有任何意义,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不惜一切代价,为穆氏一族洗雪冤屈,让孩子们能够放下心理重担,好好生活。 等到穆氏一族的冤屈昭雪后,如果他还侥幸留着一条命,那就辞官归隐,继续做江府的护院,一辈子守着她和孩子们,再也不让他们陷入危险中。 叶兰舟蹙着眉头想了会儿,才沉重地道:“北燕十八铁骑尽数被斩,粮草被烧得所剩无几,燕雄必然气急败坏,急于报仇。 如今你我都身受重伤,我想,燕雄应该会趁机发动攻击。” 顾长淮还以为她又要去迎敌,忙道:“兰舟,你伤得厉害,不可再劳心费神,要好好休养才是。” 叶兰舟叹了口气道:“我重伤在身,动弹不得,也只能静心休养了。 如今是你立功的好时候,顾长淮,你必须尽快好起来。” 顾长淮重重地点头,应道:“我的外伤愈合速度快得出奇,照这样下去,三五日便可正常行动。 至于内伤,有初八以及沐王爷的四大护卫为我疗伤,也不打紧。” “沐王爷曾亲自为你疗伤,后来因为要出城诱敌,必须保存实力,才换了初八。” 顾长淮一怔,没想到黎沐竟纡尊降贵搭救自己,心情顿时无比复杂。 黎沐一意孤行,害叶兰舟重伤,顾长淮心里是憋着火的。 可黎沐对他有相救之恩,他既感激,又心怀芥蒂。 半晌,顾长淮叹了口长气:“我去向王爷谢恩,兰舟,你好生歇着。” 大牛扶着顾长淮离开,远哥儿攥着一把烤肉串,满脸堆笑地迎上来。 “师祖,快吃吧,可香了。” 离开空间,背上的伤疼得就厉害了。 说这么多话,叶兰舟又疼又累,冷汗直冒。 她吃力地道:“我没胃口,你自个儿吃吧。” “那怎么行?师祖,您受着伤呢,不多吃些,伤怎么能好?” 叶兰舟忧心忡忡地道:“元帅曾说过,燕雄此人刚愎自用,狂妄自大。 他吃了这么大的亏,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只怕一两日间便要发动进攻,趁着雪后偷袭。 远哥儿,你去提醒元帅一声,请三军将士务必加强巡逻,严密戒备,以防北燕来犯。” “是,徒孙这就去,师祖,您歇歇吧,别再劳神了。” 远哥儿走后,叶兰舟吁了口长气,闭上眼睛趴着养神。 不一会儿,远哥儿带着彭连英等人一同来了。 “师祖,我祖父与各位将军来瞧您了。” 叶兰舟艰难地转过头,对远哥儿说:“快扶我起来。” 彭连英忙道:“兰舟,你躺着,莫动,仔细伤口。” 几位将领站在门口,伸长脖子朝里张望,听见叶兰舟说话,都安心不少。 军医足智多谋,屡立奇功,且医术高明,救死扶伤,俨然已经是三军将士的定心丸。 她脱离危险,大伙儿心里才踏实。 “兰舟,你放心,本帅已传下军令,积极备战。 一旦燕雄胆敢进犯,必叫他有去无回!” 彭连英年纪大了,伤恢复得慢,此刻胳膊还在脖子里吊着,走路瘸得厉害。 但他对此战信心倍增,豪情万丈,胸有成竹。 这份气势感染了麾下将领,大伙儿群情昂扬,恨不得即刻主动出兵,把北燕打个落花流水。 “兰舟,你好生歇着。远哥儿,你在此服侍,务必悉心照料。” 远哥儿点头应道:“孙儿遵命。” 彭连英叮嘱几句,便带着将领们走了。 大伙儿前脚走,远哥儿后脚就关上了门。 都见过叶兰舟,安了心,便不会再来打扰,她可以放心大胆地进入空间,安心养伤。 远哥儿关了门,躲在屋里吃火锅,叶兰舟则回到空间泡药浴。 泡完药浴,撕下防水贴换药时,对着镜子一照,伤口已经收缩,表面在愈合,红肿消下去了不少,灼痛大大减轻。 第326章 北燕来袭 按照黎沐和初八所教的方法,叶兰舟尝试着自行运功疗伤。 真气运转十二周天之后,她惊喜地发现,胸腔里的闷痛减轻了不少,而体内的真气似乎更为有力。 原来在空间里练功,竟有事半功倍之效。 忙完之后,趴回床上再睡一觉。 等再次离开空间时,叶兰舟能明显感觉到,即便出了空间,伤口的痛感也没那么难熬了。 只要不动弹,不牵扯到伤口,痛感就在忍受范围内。 “啧,这身体的忍耐力还真是差,这点小伤竟然能疼得一身冷汗。” 叶兰舟随口吐槽,见远哥儿趴在床沿睡着了,也不去叫他。 窗外灰蒙蒙的,天快亮了。 叶兰舟趴着,皱眉思索,该怎样才能尽快解决战事,就听见静夜里传来一声嘹亮的“报——”。 她连忙叫醒远哥儿:“有动静了,你去打听打听。” 远哥儿揉揉眼睛,擦了把口水,两眼呆滞地问:“啊?什么动静?” “若我所料不错,应当是北燕来袭。” 远哥儿一个激灵,睡意顿时被惊散,拔腿就往外跑。 跑到门口,他心里一“咯噔”,又快步退了回来,死守着床榻。 “怎么了?” “师祖身受重伤,我不能走,我要留在此处保护您。”少年板着小脸,表情无比凝重。 叶兰舟失笑:“即便真是北燕来袭,那也是冲着大军来的。 十八骑已经斩杀殆尽,普通的北燕细作没那个本事混到我跟前来行刺。 远哥儿,你只管去,我叫赛虎暗中保护你。” 远哥儿这才打开门走了出去,随即反手关门。 他一边往上院走,一边四下里打量,找寻赛虎的踪迹。 上院灯火通明,彭连英端坐正厅,七八名将军在厅内站着,探子在汇报战况。 “果然不出元帅所料,北燕贼人今夜二更时分发动袭击,强攻东路军。” 东路军的统兵将军是何大为,来到灵州就大病一场。 在三路兵马中,东路军算是相对最薄弱的一环。 彭连英猜测,北燕若要偷袭,多半会选择东路军作为突破口,因此着意加强东路军的防范。 一旦东路军遇袭,灵州守军可在第一时间支援。 西路军趁机攻打北燕大营,将前锋与大本营的联系切断,包围歼灭。 “再探!” 探子领命而去,彭连英与众将领来到沙盘前,分析战况,及时调动增援。 远哥儿听了一会儿,就跑去向叶兰舟汇报情况。 “师祖,依您之见,我祖父的安排可妥当么?” 叶兰舟答道:“元帅乃我东黎第一悍将,堪称擎天之柱、架海之梁,他的安排自然是最妥当的。” 之后,远哥儿就不停地在西跨院和上院之间来回跑,将最新战报说给叶兰舟听。 辰时初,探子来报,东路军已打退北燕偷袭。 战后盘点伤亡情况,东路军伤亡惨重,西路军攻打北燕大营也没占到什么便宜。 彭连英忧心忡忡,捋着胡子直叹气。 “北燕粮草不济,人困马乏,但我东黎将士,竟不能撼动其分毫。 此后只怕燕雄会日日来犯,扰得我军不得安宁。” 北燕若是不速战速决,再拖下去,兵马饿着肚子,必然不战而败。 想反败为胜,只有趁这几日还有口吃的,士气还没消耗殆尽,疯狂反扑。 众位将军各抒己见,七嘴八舌,有人说起叶兰舟和顾长淮重伤,言辞间十分惋惜。 “倘若军医与顾将军没受伤,定然能重创北燕军力。” “可惜啊!可惜!” 远哥儿一听,撒腿就往西跨院跑。 “师祖!师祖!仗打完了,伤亡惨重,诸位将军都盼着您呐!” 叶兰舟苦笑道:“我这副样子,床都下不得,如何能再度作战?” 远哥儿一拍大腿,懊恼不已:“唉!都怪沐王爷! 若是沐王爷肯带我一同去,我给师祖挡刀,师祖就不会受伤了!” 那小脸上满是懊恼,端的是情真意切。 叶兰舟失笑:“傻小子,不想着好好练武,提高自身实力,反倒老是想着挡刀子。 怎么着?你皮痒痒,需要刀子给你松松筋骨?” 远哥儿直撇嘴,敲了敲右手臂上硬邦邦的石膏,垂头丧气。 “我如今这副模样,也只能挡挡刀子了。” 说话间,黎沐阔步而入。 “远哥儿,背后编排人,可不是男子汉大丈夫的所作所为。” 远哥儿回头一看,蹭的一下从凳子上跳了起来,既慌乱又尴尬。 “请王爷安,王爷,您来了呀。” 黎沐摆了摆手,淡淡地道:“起来吧。” 走到床前,微微弯下腰俯视叶兰舟,“你好些了么?” 叶兰舟一动不动地趴着,咧了咧嘴:“好些——嘶——好多了。” 黎沐脸一红,尴尬地抿了抿唇。 他张口就要道歉,叶兰舟忙道:“北燕夜袭,王爷不去正厅议事么?” 黎沐眉头紧皱,说道:“本王正是为此而来。” 叶兰舟心头打了个突,什么意思? 她都已经伤成这副鬼样子了,黎沐该不会还想拉她去送人头吧? 黎沐坐在床边的凳子上,开门见山地道:“兰舟,本王知道你有本事。 你能不能想个法子,将燕雄给……” 他手掌斜立,往下一切,比了个“杀”的手势。 叶兰舟嘴角抽了抽,干笑道:“王爷,您太看得起我了。 燕雄可是三军统帅,我哪有办法杀他?” 黎沐蹙着眉头,目不转睛地望着叶兰舟,张口欲言。 叶兰舟忙打断他,眼神闪了闪,尴尬地道:“我要是有那么大的本事,还能被人砍掉半条命,趴在这儿动都不能动?” 黎沐一怔,羞愧地低下了头,弱弱地嗫嚅。 “兰舟,对不起,都是本王的错。” 叶兰舟心里捏了把汗,暗暗道一声“好险”。 她这一刀挨得太是时候了,再不急流勇退,只怕很快就要翻车。 远哥儿适时地道:“王爷,我祖父正与众将领在商议军情,要不您去听听,掌握清楚情况,咱们再另做打算。” 黎沐正下不来台,闻言忙点头应道:“远哥儿说的是,本王这就去了。” 黎沐走后,远哥儿关上门,凑到床前,腆着一张笑脸,目不转睛地盯着叶兰舟。 第327章 新计划 “看什么?”叶兰舟蹙了蹙眉,这小子眼神发直发亮,不知道又在打什么小算盘。 “师祖,您刚才是诳沐王爷的,对不对? 我猜您肯定有法子应对,只是怕沐王爷拖后腿,不想告诉他。” 叶兰舟嘴角抽了抽:“……” 听听! 瞧瞧! 看看! 连小孩子都能看出来,黎沐就是个拖后腿的二傻子,偏偏他自己连半点自知之明都没有。 远哥儿脖子伸得跟长颈鹿似的,凑到叶兰舟耳边,压低声音询问。 “师祖是神仙,想杀一个燕雄,易如反掌嘛! 师祖,您跟我说说呗,您有什么计划。” 叶兰舟丢给他一个白眼:“我打算施一道天雷,劈死他。” “好!”远哥儿左手一拍床沿,欢声大叫,“就这么办!” 叶兰舟:“……” 这孩子平时瞧着挺机灵的啊,怎么犯起二来,活脱脱一个傻子呢? 远哥儿这才看出叶兰舟是开玩笑,嘴撅得老高。 “师祖,您说过要让我亲手报仇来着,您得带我去抓燕雄!” “我都成什么鬼样子了,床都下不来,怎么带你抓燕雄?”叶兰舟好气又好笑。 远哥儿飞过去一个斜眼,得意地道:“您瞒得住旁人,可瞒不住我。 您伤得厉害,可好得也快,您的伤要不了几天就能痊愈。” “哦?”叶兰舟挑眉,似笑非笑。 远哥儿晃了晃右手臂:“我的手一点儿也不疼了,虽然使不上劲,但手指头已经能动弹两下了,自个儿掐着,也能觉得疼。 师祖,您给我治伤,我都能好得那么快,您自个儿身上的伤,只会好得更快。” 叶兰舟十分惊奇,赞道:“好小子,你机灵着呢!” 远哥儿扬起笑脸撒娇,扯着床帏央求。 “师祖,那您带我去抓燕雄,我要亲手报仇。” “容我想想,你去给我打听燕雄的详细情报来。” 顿了顿,又道,“哦,还有那个十三皇子。” 老话说得好,擒贼先擒王。 既然要抓,肯定要抓最大的。 十三皇子是北燕皇帝的心头肉,抓他不比抓燕雄好使? 远哥儿兴高采烈,欢呼着就要走。 叶兰舟忙叫住他,吩咐道:“回来,保密,别说是我要的。 你就找将军们闲聊,打听打听就好。” “我记住啦!”远哥儿一溜烟跑了,留下一串变声期少年特有的公鸭嗓。 叶兰舟趴着,暗暗想着,若真能抓到北燕十三皇子,那便是天大的功劳,与彭连英年迈出征相比都不遑多让。 如今朝中无可堪大用的武将,彭连英年迈体弱,早就该退了。 顾长淮若能立下这样大一份功劳,必定扶摇直上,成为新贵,得到重用。 一直到午后,远哥儿才回来,一进门就嚷嚷着饿,直奔牛肉而去,切下来好大一块,放在炭盆上烤。 “师祖,您猜我打听到什么?”远哥儿朝叶兰舟眨巴眨巴眼,一脸神秘。 “什么?”叶兰舟配合地问了一声。 “这燕雄啊,是北燕皇帝的小皇叔,比皇帝还小十多岁。 皇帝沉迷酒色,迷恋妖妃,荒废朝政。 燕雄此人虽刚愎自用,却忠心耿耿,时常犯颜直谏,惹得昏君老大不痛快。 这十三皇子啊,叫燕冲,跟他老子比起来,那可真叫一个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斗鸡走马,招猫撩狗,这位主儿除了正事不干,什么花活儿都玩得炉火纯青。” 叶兰舟一听,纨绔老爹偏心纨绔儿子,真可谓臭味相投。 “这个燕冲啊,天天在军营里拉着一帮子亲兵护卫喝酒赌钱,把燕雄气炸了肺,斩了好几个亲兵。 可燕冲我行我素,前儿个竟与士兵赛马,跑出大营。 燕雄拿他没办法,给昏君上书好几回了都,可昏君竟然说燕冲还小,不懂事,让燕雄多多包涵。” 叶兰舟一听,心里顿时有了主意。 有这么个草包送人头,不收都对不起自己。 远哥儿打听得很详细,将北燕十三皇子燕冲来到大营之后做的荒唐事,唠唠叨叨说了半天。 叶兰舟失笑:“十三皇子若真能继承帝位,倒是好事一桩。 不用别人去打他们,他自个儿就能把北燕给玩完了。“ 远哥儿深以为然:“说的也是。 其实北燕皇帝也是个昏庸无能的,要不是有燕雄这个北燕战神,以及前朝留下的一干老臣忠心辅佐,北燕早就被邻国吞并了。” 顿了顿,他又问道:“师祖,您可是想好如何行动了?” “我身受重伤,不能亲自出手,只能等顾将军伤好之后,再做打算。” 远哥儿眉头挑了挑,知道叶兰舟这是要暂避风头,也就没多说。 “师祖,您为何要将天大的功劳让给顾将军? 虽说顾将军也是劳苦功高,但他那都是听您的命令行事,分明您才是头功。” 叶兰舟淡淡地道:“我是女子,功劳再高又能如何? 无非是多赏赐些金银财帛罢了,身外之物,没什么稀奇的。 顾将军是男子,前途无量。 他是我府上走出去的,来日封侯拜将,总不会忘了我这个旧主,我们母子也好多一座靠山。” 远哥儿听了,连连点头。 “顾将军忠心耿耿,重情重义,来日必会照拂江府上下。 且他因师祖而立功,将来飞黄腾达之后,若是翻脸不认人,必遭万世骂名。” 远哥儿心悦诚服,越想越觉得师祖这么做,从长远来说,受益无穷。 “师祖,那您……” 叶兰舟叹了口气,无奈地道:“乖徒孙,让我老人家歇会儿成不?” 这小子叽叽喳喳起来,简直比白云还要聒噪。 远哥儿吐了吐舌头,嘿嘿笑着跑到一边,继续烤牛肉去。 叶兰舟:“……” 亏得她留了两头全牛在空间里,不然照这小子的吃法,要不了几天,两麻袋牛肉就见底了。 “远哥儿,我叫你想法子把那三万斤风干牛肉拿出来,你想出来了没?” 远哥儿一愣,呵呵干笑,栽着脑袋默默地烤牛肉,不敢再啰嗦了。 叶兰舟终于耳根子清净,默默地趴着,大脑高速运转,琢磨着怎样才能把燕冲那小子给抓过来。 第328章 送燕冲一个大礼包 养伤的日子着实无聊,好在有远哥儿这只小麻雀,天天在叶兰舟耳边叽叽喳喳,倒也打发了不少时间。 之后一连三天,北燕就没消停过,时不时地骚扰一下。 派前锋营搞个偷袭啦,派杀手搞个暗杀啦,强攻灵州城啦,夜闯知州府啦…… 虽然没占到什么便宜,但也把东黎军折腾得人仰马翻,疲于应付。 远哥儿一天七八趟地打听消息,汇报战况。 “师祖,您的伤什么时候才能好呀?”远哥儿叹了口长气,闷闷不乐,“我等着您带我去抓燕雄报仇呢!” 从受伤到现在,已经六七天了,叶兰舟的伤已经愈合得差不多了,没什么痛感,也不影响行动。 只有做大幅度动作时,会有些钝钝的痛,顶多再回空间睡一晚,便能彻底痊愈。 不过,那么重的伤,七天痊愈属实太过骇人听闻,况且她要退居幕后,伤好反而不利于行事。 因此,即便行动自如,她还是得趴着,哪怕是装,也要装出半死不活的模样。 叶兰舟沉思了会儿,问道:“可有打听到燕雄如何?” 远哥儿摆了摆左手,满脸一言难尽的表情。 “他啊,跟燕冲上劲还上不过来呢! 你猜怎么着? 燕冲逼燕雄出战,要他三日内攻下灵州城,否则就要请出黑狼令处置他了!” “燕冲处置燕雄?开什么玩笑! 军中以元帅为尊,即便燕冲是皇子,也不能违抗帅令。” 叶兰舟嗤笑了声,简直匪夷所思。 “师祖有所不知,北燕崇拜狼,就像咱们东黎崇拜龙一样。 据说黑狼曾经救过北燕开国皇帝的性命,黑狼令代表着至高无上的皇权,见令牌如见皇帝,可行生杀大权,先斩后奏。” 叶兰舟:“……” 把这么重要的黑狼令给了个草包,北燕皇帝是嫌皇位烫屁股吗? 远哥儿接道:“北燕粮草被焚毁,后续补给已在路上。 燕雄想等到粮草补给到位再开战,也好借此机会休养生息,调整战术。 可燕冲也不知是嫌军中无聊,还是有意跟燕雄对着干,强令他攻城,否则燕雄又岂会小打小闹地骚扰我军?” 叶兰舟又双叒叕无语了。 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还真是一点儿都没错。 “今日已到三日期限,这会儿只怕北燕军中正热闹呢。” 远哥儿乐呵呵的,一边说一边欢快地嚼吧牛肉。 “唔……师祖,我想换换口味,有别的肉么?” 叶兰舟丢给他一个白眼,这小子真是越来越贪吃了。 她随手一挥,一条羊腿照着远哥儿的脑门砸去。 远哥儿伸手接过,嘻嘻笑道:“谢师祖!” 叶兰舟对着空气吩咐:“白云,你去北燕中军大帐打听消息去,看看燕雄跟燕冲闹起来了没。” 远哥儿一听,连忙站起身,眼珠子滴溜溜转着四下打量,却没看到白云的影儿。 “别找了,仙家信使的踪迹,岂是你一介凡人能看见的?” 叶兰舟面不发红气不发喘,淡定自如地忽悠。 远哥儿果然表情庄严而敬畏,说道:“师祖,我打听到燕冲昨日带了一队亲兵去打猎,被燕雄好一顿训斥。 燕冲憋着一肚子火,想来今日燕雄无功而返,他多半会趁机公报私仇。” 打猎? 叶兰舟不禁挑了挑眉,瞥了远哥儿一眼。 古人还真是酷爱打猎,就连上战场还不忘捣鼓两口野味。 既然燕冲爱打猎,那她就给他送一份大礼包。 “远哥儿,你去请顾将军过来。” 远哥儿一听,眼睛顿时大放光芒。 师祖终于要行动啦! 他蹭的一下跳起来,撒丫子就跑。 顾长淮比叶兰舟受伤还早几天,这会儿外伤基本愈合,昨日傍晚便拆了线。 内伤也在初八和四大护卫的帮助下大大减轻,这两三日已经能自行运功疗伤。 顾长淮两日前便去正厅,听大伙儿商议军情。 远哥儿跑过去,先装模作样地听了一耳朵,等到议事告一段落,顾长淮退出正厅之后,他才迎上前去。 “顾将军,师祖有请。” 黎沐瞧见远哥儿跟顾长淮说话,连忙跟过去,故作漫不经心地问:“说什么悄悄话呢?” 远哥儿眼皮子都不眨一下,张口就来:“师祖命我请顾将军前去诊脉。” 黎沐嘴角几不可见地往下微撇,没说什么。 到了西跨院,顾长淮径直去叶兰舟屋里。 黎沐快步跟上,远哥儿压根没来得及拦。 “兰舟,你可好些了?” 黎沐虽然走在后头,却是头一个开口的。 叶兰舟听见黎沐的声音,微不可见地蹙了蹙眉。 顾长淮坐下,将左手腕递了过去。 叶兰舟心领神会,吃力地抬起手,并指往顾长淮腕脉一搭。 “嗯,你的脉象虽然不似受伤之前强劲有力,但已恢复七八成,没事了。” 顾长淮偏过头看了眼黎沐,起身行礼:“请王爷安。” 黎沐摆了摆手:“下去吧。” 顾长淮:“……是。” 回到自己屋里,顾长淮还在想,叶兰舟特意差远哥儿去叫他,一定有事要说。 这位沐王爷,来得可真不是时候。 叶兰舟依然趴着,一动不动,抬眼一扫黎沐,淡漠地问:“王爷来了,可要把个脉么?” 黎沐眼神闪了闪,有些尴尬:“你伤得厉害,别操劳了,多歇息才是。” 叶兰舟还没着急,远哥儿先按捺不住了,连忙间接下逐客令。 “师祖,您再睡会儿吧,我给您守着门。” 叶兰舟淡淡地“嗯”一声,闭上了眼睛。 黎沐讨了个没趣,只能讪讪地走了。 远哥儿说道:“师祖,我去请顾将军去。” “你告诉他,晚些时候再过来,避开外人。” 远哥儿心领神会,跑到隔壁屋,趁着大牛和初八去给士兵们治伤没回来,言简意赅地传话。 “顾将军,师祖请你得空过去一趟,切记务必要避开沐王爷。” 这儿处处拖后腿的外人,除了沐王爷,压根不作第二人想。 顾长淮的心瞬间悬了起来——一旦叶兰舟要严防黎沐,那就代表又有行动了。 第329章 现在怎么不避嫌了 晚膳时分,趁着黎沐用餐的当口,顾长淮进了叶兰舟的房间。 叶兰舟递了个眼神,吩咐远哥儿去门口守着,一旦黎沐出现,马上知会一声。 “兰舟,你想做什么?” 叶兰舟平静地吐出三个字:“抓燕冲。” !!! 顾长淮懵了懵,随后断然拒绝:“不行!你身受重伤,绝不能再闯北燕大营!” “不是我去抓,是你去。”叶兰舟淡淡一笑,胸有成竹。 “我?”顾长淮剑眉紧蹙,星眸清亮,迟疑片刻,摇了摇头,“燕冲有重兵保护,想抓他难如登天。” “冲进北燕大营去抓燕冲当然难如登天,但要是把他骗出来,想抓他也未必就是不可能的事。” 顾长淮凝视叶兰舟的眼睛,见她没半点开玩笑的意思,于是问道:“怎么骗?” “燕冲酷爱打猎,可以由此入手。” 顾长淮蹙眉沉思片刻,说道:“野物怕人,大军驻地方圆十里几乎没有飞禽走兽。 即便远处兴许有野物,又如何将燕冲骗离北燕大营太远?” 叶兰舟朝他眨了眨眼睛,笑容狡黠:“你忘啦,咱们家不是养着五条漂亮的狐狸么?” 顾长淮讶然失声,下意识就四处张望寻找:“狐狸也来了?在哪儿呢?” 叶兰舟避而不答,径自说道:“猎物稀少,燕冲必然玩不尽兴。 若是他看见皮毛油光水滑的狐狸,你猜他会不会心动?” 狐狸是极富挑战性的野物,虽然体型不大,也不凶猛,但十分狡猾,除非是经验老到的猎手,否则很难猎到。 但凡是酷爱打猎之人,就没有不想猎到狐狸的。 更何况燕冲年纪不大,玩心又重,那就更没理由不动心了。 顾长淮眼睛一亮,连连点头:“此刻若真是有狐狸出现,莫说是燕冲,我都要动心了。” “我把燕冲引出来,你抓住他,这场仗也就打完了。”叶兰舟叹了口气,意有所指,“北境苦寒,还是早些回去的好。” 顾长淮立即意识到,叶兰舟是想一举终结这场战争。 只要燕冲被擒,北燕必败无疑。 燕帝宠爱幼子,即便不肯为了燕冲而投降,也会迁怒于燕雄保护不周。 自古以来,但凡君臣离心,上下失和,就没谁落得过好下场。 若是燕帝一怒之下贬斥燕雄,换人统兵,甚至直接把他给咔嚓了,那北燕就离亡国灭种不远了。 顾长淮不假思索地应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今夜我便安排下去,最多三两日,燕冲必定上钩。 顾长淮,你做好准备。” 顾长淮郑重地点头:“随时待命,静候吩咐。” “你先回去吧,早些休息。” “你也是。” 顾长淮正要出去,远哥儿忽然大着嗓门叫了起来。 “呦,王爷万安。” “你站门外做什么?你师祖呢?”黎沐狐疑地问。 “回王爷的话,屋里净是药味儿,我出来透透气。” 黎沐狐疑地眯了眯眸子:“我瞧瞧兰舟去。” 这小子一天到晚闭门不出,这会儿嚷着受不了药味,出来透透气,哄小娃儿呢! 远哥儿笑道:“师祖醒了,王爷请。” 顿了顿,面不改色地道,“顾将军也来探病了。” 黎沐一听顾长淮在,而远哥儿这个寸步不离的小尾巴却在外头吹冷风,脑瓜子瞬间嗡嗡作响。 他沉着脸,大步流星地往屋里闯。 叶兰舟的手正搭在顾长淮的腕脉上,表情严肃地道:“你的伤虽然好得差不多了,但功力一时半会还恢复不了。 你如今的状况,商议军务不打紧,但实战尽量还是避免为好。” 顾长淮忧心忡忡地道:“北燕日日扰我三军,我恨不能再闯北燕大营,杀他个落花流水!” “你当北燕大营是菜市场,想闯就闯啊? 这种事想想就算了,你眼下最该做的,就是跟着元帅好生学习排兵布阵、调兵遣将之术。 元帅有意提拔你,你可要争气,别辜负元帅的厚望,也别丢我的脸。” “是,我记住了。” 叶兰舟长声而叹:“你来日若是有了出息,封侯拜将,我们孤儿寡母也算是有个倚仗。” 顾长淮凝注叶兰舟,满眼情真意切:“兰舟,你我相识于微时,同生共死,不离不弃。 你青云直上不曾忘我,我将来若有飞黄腾达之日,也绝不会忘了你。” 黎沐听得那叫一个恼火啊,这两人竟情啊意啊生啊死啊地忆往昔谋未来! 他铁青着脸,往那儿一站,目光炯炯地怒视叶兰舟。 那双漆黑的眸子里,一半是凛凛寒冰,一半是灼灼烈焰。 叶兰舟淡笑着打招呼:“王爷来啦,坐吧。” 黎沐皮笑肉不笑地扫了眼顾长淮,冷哼了声。 “大老远便听见兰舟与顾将军说话,端的是情深义重,叫人感佩有加。” 叶兰舟云淡风轻地笑了笑:“顾长淮曾受我救命之恩,若非如此,凭他一身本事,又何至于屈在我江府做个小小护院?” 顾长淮十分上道,垂着头毕恭毕敬地道:“救命之恩,恩同再造。 只要有我顾长淮一口气在,必誓死守卫江府上下,一草一木都不许旁人动。” 黎沐闷了口气,欲言又止。 人家是豁出命保护叶兰舟周全的忠心护卫,他却是害她趴在床上动弹不得的罪魁祸首。 他还能说什么? “兰舟,你好生歇着,我去了。” 顾长淮打了声招呼,朝黎沐行过礼,转身走了。 黎沐拧着眉头,死死地盯着顾长淮的背影,冷笑了声。 “他既是江府护卫,为何不见对你有半分恭敬?” 叶兰舟蹙了蹙眉,郑重其事地解释。 “我见顾长淮文武双全,便托他为我教育孩子们。 他实则是孩子们的授业恩师,只是为避闲言碎语,他才以护院之名入我府中。” “既为避嫌,如今又为何处处惹嫌了?”黎沐目光灼灼,语气有些咄咄逼人。 叶兰舟下意识反感,脸色一冷,没掩饰不悦之意。 “顾长淮品行端正,文武双全,我不愿以下人屈待。 且如今他崭露头角,大放光彩,来日出人头地,我江氏一门还需倚仗他庇护,我自然要厚待于他。” 第330章 我都知道,但不甘心 “顾长淮不过是区区一名偏将,即便他来日出人头地,平步青云,那也在本王之下。 兰舟,本王也可庇护你江氏一门,为何你不肯厚待本王?” 黎沐黑着脸,咬着牙,越说越窝火。 叶兰舟面无表情,冷冷地道:“王爷乃天上皓月,光辉莹莹,只可远远膜拜。 若是挨得近了,只怕月华清冷,难免有冻伤之虞。” “你!”黎沐被怼得直喘粗气,眼睛都红了。 “王爷,您的心意,我已然知晓,只是我实在不敢接受。 请恕我直言,王爷虽是天潢贵胄,凤子龙孙,想要纳一品夫人为妾,亦是礼法难容。 可若要迎娶我为正妃,王爷以为,皇上会答应?贵妃娘娘会答应?满朝文武会答应?” 灵魂三连问,怼得黎沐哑口无言。 叶兰舟收起满脸冷意,叹了口气,不胜疲惫。 “王爷,为了您的前程与我的性命,还请王爷理智对待,莫再乱了心神。” 黎沐怔怔地瞧着叶兰舟,喃喃道:“兰舟,你……” 叶兰舟吃力地摆了下手:“王爷,请回吧。” 黎沐忽然呵的一声笑了,在床边的凳子上坐下,幽幽地望着叶兰舟。 “你说的这些,本王其实都知道。” 叶兰舟嘴角抽了抽,眉头拧得死紧,不悦地瞪了他一眼。 熊孩子,你知道还乱来? 是怕你那群乌眼鸡兄弟们抓不着你的小辫子? 黎沐叹了口长气,黯然道:“只是本王不甘心。” 他摇了摇头,加重语气重复了一遍:“本王不甘心。” 叶兰舟懵了懵,他既没付出什么,又没失去什么,有啥好不甘心的? 黎沐深深地望着叶兰舟,许久,才深吸一口气,声音发涩,冰冷无温。 “叶兰舟,别忘了你答应过本王的话!” “什……”叶兰舟下意识就想问“什么话”,话到嘴边,她硬生生给吞了回去,点了点头。 只要黎沐别老盯着她,缠着她,他说什么她都答应。 黎沐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叶兰舟松了一口气,吩咐远哥儿关上门,守好,自个儿回了空间。 经过这些天的大小战事,药品消耗极大,也该再进行补充了。 叶兰舟写了张字条,让妞妞拿去给二郎。 她把小狐狸叫来,对它们说,让它们去北燕军营溜达一圈,到燕冲跟前晃荡晃荡。 小狐狸蹲坐着,仰着小脑袋,眯着弯弯的月牙眼,像狗子似的。 “能听懂吗?”叶兰舟不大确定,虽说狐狸也挺聪明,到底不像狗子,能通主人心意,服从性又强。 五只小狐狸眨眼的眨眼,舔爪子的舔爪子,抖抖耳朵摇摇尾巴,一个比一个会卖萌。 叶兰舟:“……赛虎!” 赛虎应声而来,小牛犊子似的壮实身体冲过来,那架势,仿佛要把叶兰舟撞个四脚朝天。 它跑到跟前,一个急刹车,稳稳当当地停住,蹲坐下来,扬起大脑袋望着叶兰舟。 “你领它们去燕冲跟前跑一圈,最好是让他看见,把他引出来。 一旦碰到危险,马上回来,千万别伤着。“ 赛虎舔舔叶兰舟的手,转过身朝着狐狸们一通汪汪汪。 小狐狸回了一通嗷嗷嗷,接着又是汪汪汪,嗷嗷嗷,好不热闹。 小狐狸是跟着妞妞和赛虎一起长大的,叶兰舟的话,它们半懂半不懂的,但赛虎的一通汪汪汪,它们却能领会。 赛虎又朝着叶兰舟汪汪了两声,表示它已经传达了命令,随时可以行动。 叶兰舟给小狐狸们起了代号,简单粗暴,就叫红一红二红三红四红五,然后交代赛虎,等白云回来,就可以行动了,不用等候她的命令。 临睡前,白云回来了,叽叽喳喳地说,燕冲打了燕雄一顿军杖,满裤子的血。 叶兰舟简直惊呆了,打着仗呢,主帅竟然被草包皇子打了一通板子,属实匪夷所思。 这叫什么? 她这边刚打了个瞌睡,马上有人给递了个枕头。 北燕十三皇子,简直就是神助攻啊! —— 天蒙蒙亮时,白云带着妞妞、赛虎、小狐狸离开空间,去了北燕大营。 巡视的士兵正是困顿不堪之时,猛然见到有两条黄褐色的影子贴着地皮窜过,其后紧跟着数条棕红色的身影。 由于速度太快,竟数不清究竟有几条影子。 士兵们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还没来得及追赶,影子就不见了。 妞妞赛虎带着小狐狸,这里那里的一通跑,兜了一个大大的圈子,之后朝着燕冲所在的营帐跑去。 外头的骚动惊扰了不少人,也有人来追赶,但根本赶不上七小只的速度。 燕冲所在的营帐,就在中军大帐边上。 这会儿他还在呼呼大睡,守在营帐外的士兵看到一大群野物,吵吵嚷嚷的,追赶的追赶,入内禀报的禀报。 燕冲一听说营帐外竟有狐狸出没,外袍都没顾得上穿,抄起弓箭就往外冲。 冲到外头一看,七小只已经跑远了。 营地的积雪全部清理掉了,枯黄的草地上,只有一层薄薄的冰雪渣滓。 黄褐色与棕红色,在白茫茫中格外显眼。 燕冲吱哇大叫,命人立即备马,他则冲回营帐,穿上衣服就要去追。 燕雄昨日挨了一顿军杖,虽然被打得屁股开花,血染衣袍,但他身为三军统帅,只要还有一口气,哪怕是爬都要爬起来指挥战争。 燕雄被麾下将领扶着,铁青着脸,一步一趔趄地走来。 “胡闹!如今是什么时候,你竟如此贪玩取乐!” 燕冲自从来到军中,没少受燕雄呵斥,憋着一肚子气。 燕雄是燕冲的皇叔祖,发起火来,燕冲还是有点发憷的。 他悻悻地回了营帐,磨着后槽牙骂骂咧咧。 “糟老头子,仗着皇叔祖的身份压制本王。 哼,等本王将来登上皇位,头一个就拿你老儿开刀!“ 燕冲这种主子,刚正耿直的忠臣在他身边,活不过三天,也就溜须拍马、陪他一块胡闹的小人,才与他臭味相投。 “王爷,您与他一般见识做什么?您是君他是臣,等您登上大位,想怎么收拾他就怎么收拾他。” 第331章 走,抓人去 燕冲伸了个懒腰,百无聊赖地抱怨:“唉!父皇也真是的,非要将本王扔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受罪。 吃不好,睡不好玩不好,没意思!” “王爷,您瞧见了没?那几头狐狸,毛色可真好。 若是能猎回来,做一件狐裘献给皇上,皇上必然对您赞赏万分。“ 燕冲别的本事没有,讨好皇帝是把好手。 游牧民族酷爱打猎,燕冲更是个中好手,闻言连声道:“好主意!好主意!” 顿了顿,叹了口长气:“只是那狐狸不知跑到哪儿去了,可惜,可惜!” 燕冲摇头晃脑,一边扼腕叹息,一边爬回被窝里,继续睡大头觉。 午后,五只小狐狸又跑回来了,在营地转了一圈,冲进库房,叼了几块牛肉就跑。 燕冲得到消息,乐坏了,只当是大雪封山,狐狸饿急眼了,才冒险冲进营地找吃食。 他觉也不睡了,挎着弓,背着箭,就在营中四处溜达。 傍晚时分,小狐狸又出现了,故意挑衅似的,从燕冲面前跑过,钻进储存牛肉的帐篷。 燕冲立即命人围住帐篷,他自个儿进去,想活捉小狐狸。 不料,找了一圈,一无所获。 燕冲的征服欲被彻底挑起,发了狠,说什么都要猎到几只小崽子。 —— 叶兰舟一醒来,就见妞妞和赛虎蹲在床前,昂着大脑袋看着她。 坐起身一看,五小只同款坐姿,正昂着小脑袋,眯着月牙眼,朝她咧着嘴,像是在笑。 赛虎一通汪汪,白云叽叽喳喳地说着燕冲的反应。 “抓不到!抓不到!哇哇叫!哇哇叫!” 叶兰舟心里顿时有数了,燕冲抓不到小狐狸,又急又气,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妞妞,赛虎,你们去找一个适合埋伏的地方。 红一红二红三红四红五,你们把燕冲引过去。 白云,你带顾师父他们过去,务必要把燕冲抓回来。” 一通汪汪汪嗷嗷嗷的交流之后,七小只消失不见,白云也扑棱着翅膀没影儿了。 叶兰舟这才懒洋洋地离开空间,回到卧室。 远哥儿还没睡醒,正趴着床边睡得直流口水。 叶兰舟轻轻推醒他,压低声音吩咐他今天去城外带一批药物进来。 “怎么带?师祖,您同我一道去么?” “我不去,叫妞妞和赛虎陪你去。” 远哥儿一听,乐得直搓手,连声应好。 “你去同顾将军说,就说我叫你去接应一批药物,叫他护送你同去,可带一支百人小队随行,我叫白云给你们领路。” 远哥儿一听,撒丫子就往隔壁屋冲。 此时天还没亮,顾长淮、大牛、初八还在睡梦中。 远哥儿朝黎沐的卧房看了一眼,怕被他察觉到动静,就没叫门,掀开窗子跳了进去。 “谁!” 大牛一声喝问,一个鲤鱼打挺就爬了起来,伏低身子,做出准备攻击的姿势。 顾长淮已经抄起了长枪,初八也拔刀出鞘。 “是我,嘘——噤声!” “远哥儿?你怎么来了?”大牛一愣。 远哥儿压低声音说:“师祖吩咐我去城外接应一批药物,有劳顾将军护送。” 顾长淮怔了怔,突然叫他去护送药物,还搞得如此神秘,难道是…… 他不假思索地道:“你先出府,我随后就到。小心着些,莫叫人察觉。” 远哥儿和顾长淮接连受伤,大牛不放心,忙道:“我也去!” 初八望着远哥儿,想一同去但没开口。 远哥儿稍稍迟疑,道:“初八侍卫,你也一同去吧,趁着天还没亮,咱们即刻出发。顾将军,你可点一支队伍随行保护。” 顾长淮猜到是什么事,怕人多眼杂不好行事,便道:“有大牛和初八同行,不必再派兵保护了,人多反倒惹人注目,不安全。” 四人前后脚出了知州府,骑着四匹快马,朝城外缓缓而行。 此刻,妞妞和赛虎已经找好埋伏地点,准备带小狐狸去引燕冲离开北燕大营。 昨天被狐狸一连戏耍三次,燕冲来了劲,夜里睡觉都是和衣而卧,弓箭不离手,马匹不离身,做好随时冲出去猎杀狐狸的准备。 远哥儿跟着白云的指示,一路飞到埋伏地点。 “就是这儿了,药品还没来到,等等吧。 大伙儿找个地方藏起来,莫要露了行迹,叫北燕探子发觉。” 远哥儿下了马,往雪地里一趴。 厚厚的积雪顿时被压出一个人形凹槽,远远望去,并无半点异样。 大牛觉得好玩,有样学样。 顾长淮心领神会,初八虽然觉得诧异,但大家都这样做了,他也只好跟上。 四人藏好后,白云就去向妞妞和赛虎传达行动号令。 妞妞和赛虎当即将小狐狸送到燕冲的营帐外,两个大的消失,五小只东一只西一只地乱跑乱窜。 正高度戒备守株待兔的燕冲,一看见小狐狸的影子,立即上马追逐,弯弓搭箭,就要射杀。 五小只四爪如飞地跑了,左冲右突,时而贴着地皮狂奔,时而绕着帐篷飞驰,时而从火盆架子下钻过。 燕冲拍马追赶,不停地甩鞭子、夹马肚子,激动得嗷嗷直叫。 他骑着马一直追赶到营帐外围,手下士兵才刚摸到缰绳,拼命催马追赶保护。 燕冲热血上头,被这几只小狐狸戏弄得眼睛都红了,不管不顾地追出去,半点都没犹豫。 大营外围有骑兵巡逻,巡逻队刚离开不久,燕冲打马闯过,步兵拦不住,立即传讯给骑兵,令骑兵速来保护。 一时间,北燕大营被搅得人仰马翻。 出了北燕大营,妞妞和赛虎就现了身,带领小狐狸往埋伏点跑去。 原本五小只没什么队伍,只是大方向上一致,各自为战。 有妞妞和赛虎领导,五小只排成一队,时而s形,时而一字型,时而品字形,不停地变换队形,与燕冲保持着能让他看见,却不在箭矢射程范围内的距离。 燕冲连放三箭,一无所获,被激得呼哧呼哧直喘大气。 一口气朝东南方向跑出足有十里,便到了顾长淮等人埋伏之处。 第332章 就这脑子也能当皇子? 远远地看见一人一骑冲来,顾长淮心知必定是燕冲无疑,怕大牛打草惊蛇,忙压低声音说道:“仿佛是北燕贼人,先别出声,等他靠近了再抓。” 快到近前,赛虎压低声音叫了一声,小狐狸瞬间四散跑开。 燕冲还没想好追哪一只,眼前一花,就没了小狐狸的踪影。 他还当自己在雪地里待久了,眼睛花了,连忙伸手揉了揉。 就在这时,妞妞无声无息地出现,“咔嚓”一口咬向马腿。 战马吃痛,一声凄厉嘶鸣,前腿立起,将燕冲掀下马背。 燕冲摔到雪地上,砸出一个深深的雪坑。 他就地一个懒驴打滚,快速站起身,双眼向四周扫视一圈,找寻刚才咬他马腿那道黄褐色的身影。 那么壮,那么快,仿佛是狼。 要是能猎到狼,那就更棒了! 燕冲眼睛发红,迸射出嗜血的光芒。 下一秒,他的眸子就猛然眯起,整个人绷得死紧,如同一张拉满的弓。 顾长淮猝然而起,朝着燕冲扑了过来。 大牛和初八一左一右,成扇形包抄围拢。 燕冲虽然顽劣不堪,但并不算怂,相反还挺自大的。 他不但没逃,反而一箭三发,冲着三人射去。 大牛、初八轻轻松松避开来箭,顾长淮伸手抓住羽箭,反手朝着燕冲甩了出去。 羽箭带起尖锐的破风声,燕冲大惊失色,不敢硬接,用尽全力躲开,差点摔倒,狼狈不堪。 这时,茫茫雪原上,出现一排小黑点,是北燕紧跟而来保护燕冲的骑兵。 顾长淮冷声道:“十三皇子,我家元帅有请!” 燕冲心一定,冷笑道:“凭你们也想伤本王?做梦!” 顾长淮不再吭声,腾身而起,眨眼间到了燕冲面前。 燕冲的弯刀还没拔出来,就被顾长淮一剑架在了脖子上。 燕冲都没看清楚顾长淮是如何出招的,人已经动弹不得了。 顾长淮将燕冲点了穴道,打个呼哨,将不知跑到哪儿去的四匹马召回来,提着燕冲上了马,疾驰而去。 其实四匹马早就回到空间了,顾长淮哪儿能召唤出它们? 全是妞妞和赛虎在守着,顾长淮前脚发出呼哨声,它俩后脚就把马赶出空间。 北燕骑兵眼睁睁地看着燕冲被擒,扔上马带走,却无能为力。 他们放了一轮箭,可箭矢根本飞不到那么远。 四匹马越跑越远,很快就消失在雪原中。 一进城门,远哥儿就扯着嗓门大喊大叫。 “速报元帅,我等生擒北燕十三皇子! 速报元帅,我等生擒北燕十三皇子!” 这个好消息不啻于平地一声雷,守城兵将顿时沸腾了。 孙将军迎上来,惊喜交加又不敢置信地问:“小将军,您当真生擒了北燕十三皇子?” 远哥儿朝着顾长淮努了努嘴:“喏,就在顾将军的马背上,孙将军去瞧瞧,可抓错人了。” 孙将军连连摆手:“末将可不认得北燕十三皇子。 小将军,您快请回帅府,元帅若是知道了,必定大喜。” 四人打马狂奔,直奔知州府而去。 他们的马快,反倒比孙将军派去报信的人更早到达知州府。 顾长淮把燕冲放下来,解开穴道,扣住他手腕脉门,令他无力逃跑或是反抗。 燕冲跟离了水的鱼似的,扭来扭去,一双明亮的眸子里,满是暴戾,嘴里骂骂咧咧。 “放开本王!你们这些东黎狗!” “窝囊废!凭你们也配碰本王?别脏了本王的衣服!” “东黎狗!以多胜少,算什么本事?有本事跟本王单打独斗!” 大牛可不管那么多,听他吱哇乱叫,满嘴喷粪,挥拳就想打。 顾长淮拦住了,不动声色地道:“他贵为皇子,即便被擒,也不能任人羞辱。 莫与他计较,带他去见元帅,交给元帅发落便是。” 燕冲不禁多看了顾长淮一眼,哼笑了声:“以多欺少,胜之不武!” 远哥儿哈哈大笑:“就你这脑子也能当皇子? 还单打独斗?这是打仗,你以为是比武招亲呐,谁跟你单打独斗?” 他们一下马,就有士兵快步跑进去报信,耽搁了这么一会儿,彭连英已经率领几名将领迎了出来。 “抓到了谁?北燕十三皇子?当真?” 老头儿呼哧呼哧地喘着大气,胳膊腿都还伤着,一瘸一拐的,地面上满是溜冰,他好几次差点摔倒。 远哥儿看见彭连英,激动得大叫:“祖父!祖父!我们抓到了北燕十三皇子! 您快来认认,是不是这小子!” 燕冲年纪不大,才十五岁,是个吃喝玩乐、养尊处优的主儿。 别看是苦寒之地过来的,一张脸却白生生肉呼呼的,那皮肤比远哥儿可嫩多了。 他的眼睛生得极好,又大又圆,又黑又亮,嵌在圆润的脸上,显得既精神又活泼,十分讨喜。 可他一开口,就让人忍不住想撕了他的嘴。 “你就是彭连英?老东西,都是棺材瓤子了,还不消停,早晚要你狗命!” 彭连英麾下将领一听,个个面色沉寒,怒气凛冽。 远哥儿更是气得挥起拳头,想揍燕冲。 燕冲脖子一梗,傲然瞪着他:“你敢动本王试试!” 彭连英到底是三军统帅,气度非凡,抬手制止骚乱,捋须大笑。 “天寒地冻,十三皇子远道而来,辛苦了,请进屋烤烤火。” 燕冲“呸”了一声,身子一扭,冷冷地道:“放开本王,本王自己会走!” 彭连英摆了摆手,顾长淮放开燕冲。 前后左右都是披坚执锐的将军,燕冲蹙了蹙眉,没敢轻举妄动。 嘴上再怎么犟,身体还是很诚实的。 自讨苦吃这种事,他才不会干呢。 进了正厅,彭连英叫人给燕冲设了个座位,还真把火盆抬到了他面前。 燕冲梗了梗,气得脸色铁青。 远哥儿昂首挺胸,像只开屏孔雀似的,从每一位将军面前走过,兜了一圈,做足了派头,才将来龙去脉说一遍。 “师祖派我去接应药品,我原想请顾将军带兵护送,顾将军说人多惹眼,便只叫大牛和初八护卫随行。 我们去得早了些,药品还没到,便藏身等候,不料正好遇上十三皇子追逐猎物至此。 有道是相请不如偶遇,如此缘分,不请十三皇子前来做客,倒显得咱们东黎小气。” 第333章 顾长淮,你的仇很快就能报了 远哥儿得了便宜还卖乖,把燕冲气得吹胡子瞪眼,怒发冲冠。 “分明是你们埋伏本王,趁本王落单偷袭!” 远哥儿眼睛瞪得比他还大,呛声道:“咦!奇哉怪哉! 十三皇子外出打猎,我等如何得知?又如何埋伏? 难不成我等都是神仙下凡,能掐会算,算得出十三皇子今日打猎会行经何处,这才预先埋伏?” 燕冲气得直咬牙,两眼泛红,恶狠狠地瞪着远哥儿。 远哥儿耸耸肩,对大伙儿说道:“师祖命我取药,我没取来,得向师祖请罪去。 祖父,各位将军,我先行一步。” 远哥儿强按着激动情绪,勉强绷住四平八稳的步伐。 一走出正厅,他就撒腿跑了起来,迫不及待地去向叶兰舟禀报好消息。 其实叶兰舟早就知道了,白云头一个飞回来报信。 妞妞赛虎往她跟前一坐,昂着大脑袋,吐着舌头哈哈地喘,一会儿舔舔她的脸,一会儿舔舔她的手。 小狐狸一通嗷嗷嗷,上蹿下跳,争相邀功。 给八小只奖励了小米和牛肉之后,叶兰舟就离开空间,回到床上趴着,继续装重伤病患。 远哥儿一阵风似的冲进来,大声叫道:“师祖,我们抓到燕冲啦!” 他这一嗓子吼得那叫一个尖锐刺耳,高遏行云。 隔壁的黎沐心情不好,正懒洋洋地窝在屋里看兵书,闻言一愣,很快反应过来,怒气冲冲地就要来兴师问罪。 刚走出房门,他又默默地调了个方向,离开西跨院,朝上院走去。 想到昨晚叶兰舟的话,黎沐就意兴阑珊。 算了,还是别自讨没趣了,先去正厅看看情况吧。 —— 远哥儿满头大汗地跑来,兴冲冲地正要开口,叶兰舟就抢先一步截断。 “我已经知道了,白云都告诉我了。” 远哥儿:“……” 扫兴!都不给人家邀功的机会! “你做得不错,趁现在大家伙儿都盯着燕冲,你快去把药品拿回来,悄悄的,别惹人注意。” 远哥儿一听还有任务交给他,顿时欢喜起来:“是,我这就去!” “你自个儿去就好,我叫妞妞和赛虎暗中保护你,往南走,出城之后,找两辆牛车就够了。” 远哥儿应了声,一溜烟跑了。 叶兰舟慢吞吞地坐起身,托着下巴琢磨。 燕冲可是个大宝贝,得好好利用。 有他在手,燕雄投鼠忌器,必然不敢轻举妄动。 但想要他就此投降,那也是不可能的。 燕冲的手下必定会将燕冲被俘的消息传回北燕国都,燕帝会不会投降,换取爱子性命,谁也说不好。 那么东黎这边,必须得做两手准备。 其一,若是北燕投降,议和时该提出什么条件。 当然了,大局由上头来定,但彭连英作为三军统帅,可以提出建议,供朝廷参考。 而且黎沐作为最受宠的皇子,又是此战功臣,也是说得上话的。 其二,若是北燕不肯投降,那么该怎样利用燕冲这条小命,激化燕帝与燕雄之间的矛盾,令北燕内忧外患交迫,自乱阵脚。 想得正入迷,顾长淮过来了。 他敲了好几下门,叶兰舟才回过神来,复又趴下,有气无力地道:“谁啊?” “是我,顾长淮。” “进来吧。” 顾长淮推门进入,将门敞开,以作避嫌。 “兰舟,成了。” 叶兰舟点点头,幽幽地望着顾长淮。 “怎么了?” 叶兰舟眉头紧拧,刚才总觉得脑子里有个什么念头,却抓不住。 此刻瞧着顾长淮,细想了会儿,顿时恍然,压低声音询问。 “顾长淮,当年你父亲可是在与北燕一战中遭人陷害的?” 顾长淮点点头,眼眸中迸出悲愤之色。 他不顾性命地去闯北燕大营,除了一心立功往上爬,好为穆氏一族洗刷冤屈之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穆氏一族因北燕之战而死,当时的统帅就是燕雄。 与北燕作战,与燕雄作战,便是为穆氏一族报仇。 叶兰舟深呼一口气,豁然开朗。 “顾长淮,也许,你们穆氏一族的仇,很快就能报了!” “此话怎讲?”顾长淮屏气凝神,目不转睛地盯着叶兰舟,一颗心扑通扑通狂跳,比战鼓都激烈。 见识到叶兰舟神奇的能力之后,他对她的话再没半点怀疑。 此刻即便她告诉他,太阳是方的,赛虎是小绵羊,他都会深信不疑。 叶兰舟压低声音,娓娓道来。 “倘若北燕愿意因燕冲而投降,那我们可以趁机提出要求,要他们将当年勾结奸人、陷害定国老将军的罪魁祸首交出来。“ 顾长淮蹙了蹙眉:“你继续说。” “我听远哥儿说,燕帝有意立燕冲为太子,可太子燕衡并无失德之处,且还算得上是个英明储君。 燕衡对燕冲必然欲除之而后快,可一旦议和,燕冲就会被放回去,威胁到燕衡的太子之位。 倘若议和时,我方提出由燕衡做使者,与燕衡谈判,那时咱们便可与燕衡做一笔交易。“ 顾长淮静静地听着,此时才问道:“你的意思是,让燕衡交出当年勾结奸人、陷害先父的罪魁祸首?” 叶兰舟点了点头:”作为回报,咱们可以提出,要求燕冲到东黎当质子。 如此一来,既保全了燕冲的性命,又令他远离北燕朝廷,威胁不到燕衡的太子之位,燕衡一定会答应。” 顾长淮长长地吁出一口气,对于叶兰舟的计策,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 “可若是燕帝不答应呢?他都能为了燕冲投降,又如何舍得让燕冲去东黎国都做质子?” “这一点你大可放心,燕衡会让他答应的。” “兰舟,你是如何想出如此周全计策的?”顾长淮佩服得五体投地,同时不禁怀疑人生,“我自幼熟读兵书,竟不及你半分。” 叶兰舟摆了摆手,谦虚地道:“嗨,小聪明而已,不足挂齿。” 前世孤苦伶仃,除了捣鼓药品,种种菜养养鸡,她剩余的时间全靠看书追剧打发。 现代小说家、编剧的脑洞,什么剧情写不出来?这都是小case啦! 第334章 不投降就打到他投降 从叶兰舟房里出来,顾长淮的心情既激动又沉重。 报仇有望,且近在眼前,令他浑身热血沸腾。 然而,眼下最大的难题,是如何让燕帝投降。 有燕冲在手,燕雄绝对不敢发动攻击,但他一定会设法把燕冲救回去。 走到半路,迎面碰见黎沐,满面冰霜,一身冷冽。 “请王爷安。” 黎沐似笑非笑地哼了一声:“顾将军好大的功劳!” 黎沐脚步未停,径直走了。 顾长淮怔了一下,快步朝上院走去。 此时,众将士正在热烈地讨论该拿燕冲如何是好。 燕冲不在正厅,已经被关押起来,彭连英派了亲兵严密看守。 见顾长淮走来,彭连英主动询问:“顾将军,你来得正好。 大伙儿正在商议如何处置燕冲,你有什么看法?” 顾长淮环视一圈在座将领,大伙儿都期待地瞧着他,神态既期待又信服。 军中最崇拜强者,顾长淮武功高强、屡立奇功,大伙儿对他都很是敬服。 顾长淮想了想,说道:“自两军交战以来,我东黎伤亡惨重,多少好儿郎埋骨于此。 且战火在东黎境内蔓延,对我方更加不利。 依末将愚见,若能以北燕十三皇子逼北燕投降,收回失地,那是再好不过了。” 彭连英点头赞许:“本帅也是这样想的。 只是燕雄此人刚愎自用、狂妄自大,未必肯就此投降。” “他不肯降,咱们便打到他降! 如今北燕粮草不济,皇子被擒,士气低迷,此时正是我军克敌制胜的大好良机。” 顾长淮昂首挺胸,一番话说得慷慨激昂,顿时引得其余将领纷纷赞成。 “打!” “打他个狗曰的!” “北燕贼子占我土地、伤我百姓,实在该死!” “不能轻易放过他们!” 东黎对北燕开战,除了北燕主动挑衅,东黎不得不应战之外,更是为了收回青辽十三州。 自开战后,连丢洪州、云州、沧州三城,北境守将人人自危,生怕战后朝廷降罪。 只要北燕投降,不但三城失守之罪可免,还能立上一功。 因此,他们对于作战更为积极。 大伙儿纷纷赞成继续打,趁机重创北燕,令北燕闻风丧胆,再不敢与东黎为敌。 “此刻燕雄定然已知晓燕冲被擒,定要想方设法营救。 他必定会派遣使者正面商谈,暗中命人闯帅府搭救。 众将士务必严加戒备,不可给北燕宵小可乘之机。” 顾长淮说道:“启禀元帅,末将以为,不但要严密看守燕冲,更要保护好沐王爷、远哥儿以及军医。” 黎沐的身份与燕冲相当,若是抓了他,一命换一命,东黎不得不乖乖送回十三皇子。 军医是军心所向,万万不能有所损伤,否则动摇军心,后患无穷。 远哥儿是元帅嫡长孙,他若出事,元帅必定悲伤,影响到指挥作战。 大伙儿深以为然,立即有人挺身而出,主动请命,前去保护西跨院。 安排完毕,彭连英定下明日凌晨发动攻击,布置好战术,就打发大伙儿回营准备。 “顾将军,你不但艺高胆大,更是大局在胸,颇有将帅之风,假以时日,前途不可限量。” 彭连英对顾长淮赞不绝口,忽然盯着他的眼睛,恍然出了好一会儿神。 顾长淮微微蹙眉,试探着唤了一声:“元帅?” 彭连英一晃神,一双浑浊的老眼布满遗憾,叹道:“你仿佛有些神似本帅的一位故人。” 顿了顿,喃喃地道:“太久啦,本帅都记不起他年轻时的模样了。” 顾长淮心口怦然一颤,直觉告诉他,彭连英一定是想起了穆忠。 母亲曾多次说过,三个儿子里,他的眉眼是最不像父亲的,性子却是最像的。 顾长淮稍一失神,很快就回过神来,行礼退下。 一进西跨院,就见黎沐寒着脸从叶兰舟房里出来。 那凛冽的怒气,隔着老远都能感受到。 顾长淮立即快步走进去,问道:“兰舟,沐王爷可有难为你?” 叶兰舟无所谓地耸耸肩,满不在乎地道:“别管他,做好你该做的事,别分心。” 顾长淮点点头,又道:“远哥儿呢?怎么没见他?” “我打发他出城拿药去了。” “怎么不叫我随同保护?”顾长淮身子一绷,心瞬间悬了起来,“谁与他同去的?” “他自己去的,我有叫妞妞和赛虎保护他。” 顾长淮顿时急了:“你怎能叫他自己去? 燕雄这会儿正急红眼呢,万一他对远哥儿下手,那可如何是好?” 叶兰舟不以为然地勾了勾唇角,淡淡地道:“那你去接应他,他是从南城门出去的。” 顾长淮表情凝重,转身就走。 叶兰舟挑了挑眉,没多说。 远哥儿又不傻,才不会出城多远呢。 找个没人的地儿停下来,妞妞和赛虎将药物从空间拿出来,远哥儿找两辆牛车装上,运到城门口,这活儿就算干完了,多简单。 她这儿满不在乎,隔壁的黎沐却是险些气炸了肺。 到正厅听了一会儿,黎沐总觉得有哪儿不对劲。 虽说远哥儿那灵魂三连问振振有词,燕冲打猎的确是不可预料之事,可他就是觉得,肯定是叶兰舟捣的鬼。 要不怎么就那么巧,偏就是他们四人去接应药物。 燕冲偏就打猎打到他们面前,送上门去被他们抓。 黎沐怒气冲冲地过来兴师问罪,叶兰舟咬死了不松口,把他气得吹胡子瞪眼,却又无可奈何。 两个时辰后,顾长淮和远哥儿一道回来了,同时回来的还有两车药品,都送去伤兵营了。 远哥儿蹦蹦跳跳地回来复命,离得老远就扯着嗓子大喊大叫。 “师祖,我把药品取回来啦!” 黎沐还没消气,一听这话,再一看顾长淮紧步跟着远哥儿,气得一把将手里的书扔出去老远。 他霍的站起身,连斗篷都忘了披,就大步流星地往叶兰舟屋里冲,找她兴师问罪。 不料,迎接他的,非但不是预想中的冷脸,反倒是一副盈盈笑脸。 “王爷来了,快请坐,我正要叫远哥儿去请您呢。” 黎沐眉头一挑,哼笑了声。 我信你个鬼,你个骗子! 说出来的话,就没一句作数的! 第335章 我帮你是有所图谋的 黎沐在床边的凳子坐下,冷眼望着叶兰舟,眼神嘲弄:“请本王做什么?” 叶兰舟看了眼紧随其后进来的远哥儿和顾长淮,抿了抿唇,说道:“你们俩先出去,远哥儿守好门,我有话要同王爷说。” 远哥儿立即乖乖出去,顾长淮也没犹豫。 黎沐回头看了一眼,只见远哥儿正用左手关门,小脸绷着,表情严肃。 他挑了挑眉,既窝火又好奇,闷声问道:“什么事?” “远哥儿他们把燕冲给抓回来了,战局陡变,此刻正是王爷立功的大好良机。” 黎沐眉头挑得老高,似笑非笑地望着叶兰舟。 “你请本王来,就是要说这个?” “我有个想法,想说与王爷听听,至于可不可行,全凭王爷定夺。” 黎沐十分失望,没想到这女人都已经伤得半死不活了,满脑子还都是战局情形。 她就不能想点儿别的么? 但转念一想,叶兰舟肯关起门来跟他说悄悄话,属实难得,他该知足了。 “你说。” “元帅年纪大了,原就是大病初愈,又长途奔波,殚精竭虑,身子骨已然是强弩之末。 如今元帅身受重伤,勉强还能指挥战斗,却不能亲自上阵杀敌,于士气有损不说,终归支撑不了多少时候。 王爷,依我之见,如今燕冲在咱们手上,不如趁此机会与北燕议和。 此时主动权在我方,议和对东黎大有裨益。 一旦战事拖久了,万一元帅支撑不住,到时候局面反转,咱们丢了优势,可就要受制于人了。” 黎沐越听,脸色越沉,沉声道:“兰舟,你医术如此高明,难道不能保住元帅么?” 叶兰舟叹了口长气,苦笑着摇头。 “老话说得好,人生七十古来稀。 元帅乃是七旬老人,常年征战,积伤无数,本就伤了元气根本。 若是能静心安养,自然会有好转。 可如今在军中,元帅坐镇三军,心力交瘁,您叫我如何保?” 黎沐抿着唇,沉默不语。 “仗不可能一直打下去,粮草兵力都吃不消。 既然早晚要停战,倒不如选个对咱们最为有利的时机,王爷您说是吧?” 黎沐点了点头,叶兰舟的说法,无疑是最正确的。 “我这几日躺在病床上无事可做,便想得多了些。 一旦议和,请王爷提出,要求北燕太子作为议和使者,与您和谈。” “哦?这是为何?”黎沐挑了挑眉,“议和一向是朝廷派重臣,携圣意而谈。 本王年纪尚轻,资历尚浅,怕是不够资格。” “王爷在鼠疫一事立下大功,如今又有军功在身。 您年纪虽轻,资历可不浅,切莫妄自菲薄。” 叶兰舟微微一笑,语意半含半露。 “如此良机,不论谁当议和使臣,都是大功一件。 王爷拼着性命换来的军功,为何临门一脚之时,反倒要让他人分一杯羹?” 黎沐勾了勾唇,轻哼了声,没接话。 “王爷身在灵州,阵前议和最是方便迅捷。 且您是皇子,一向深得圣心,您最能体察皇上的心意,方寸之间,定夺无虞。 只要您开口将这桩差事揽下来,皇上必定应允。” 黎沐定定地瞧着叶兰舟,表情漠然,心情复杂。 她这是在为他出谋划策,如何将功劳最大化。 无疑,她是一个极好的谋臣,比他府上的门客有用多了。 可他却一点儿也开心不起来。 叶兰芳深喘了口气,一副气力不济的模样,吭吭地咳了两声,才继续往下说。 “至于北燕议和使臣,请王爷明令,务必要北燕太子前来议和,否则便不接受议和。” “这又是为何?”黎沐嗤笑了声,“虽说北燕太子与十三皇子不和,但他还能胆敢暗害十三皇子不成?” “若是旁人做议和使臣,王爷只能从燕帝那儿得一份好处。 可若是同北燕太子议和,王爷还能从他那里再得一份好处。” 黎沐心头一动,饶有兴致地道:“你细细说来。” 叶兰舟微微一笑,转开话题:“我豁出命去助王爷杀敌立功,如今又为您出谋划策,王爷不问问我有何图谋么?” 黎沐心道,不怕你忧国忧民,大公无私,就怕你别无所求。 无欲则刚,一个什么都不图的人,才是最难对付的。 “你有何求,只管说来便是。” 叶兰舟叹了口气,沉默片刻才说:“我只求沐王爷给我一个承诺。 若有一日,我有为难之处,求到您面前,您会鼎力相助。” 黎沐定定地瞧着叶兰舟,许久才郑重地“嗯”了一声。 即便她不为他谋划这些,她若有所求,他也会全力助她。 “多谢王爷。”叶兰舟道了声谢,接道,“燕衡与燕冲不和,只要议和之时有意为难,燕帝那个老昏君必然会认定是燕衡从中作梗。 如此一来,进可激化北燕皇帝与储君之间的矛盾,退可拿捏燕衡一把,从中得些好处。 至于这中间的分寸,就看王爷的心情了。” 最后这几句话,就有些平淡了,对黎沐并没有什么诱惑。 但能再立一功,总归是好的。 “本王会慎重考虑,兰舟,你伤还没好,莫要多思多虑,安心静养为是。” 叶兰舟点点头:“谢王爷关心,我并无性命之忧,只是吃些皮肉痛罢了。” 黎沐想到她那条一拃多长的伤口,不由又是一阵愧疚。 再看叶兰舟时,心里颇不是滋味。 这女人清醒睿智,又不爱出风头,总把功劳往外推,端的是个治国之能臣。 可惜冷心冷情,任他再怎么掏心掏肺,都捂不热她那颗石头做的心肠。 黎沐叹了口气,起身走了。 叶兰舟目送他的背影离去,心里飞快地打着小算盘。 只要黎沐成为议和使臣,那她就可以请求做幕后谋臣,有接触到燕衡的机会。 能接触到燕衡,就能找机会暗中跟他做交易,不动声色地将当年陷害定国将军的叛徒给揪出来。 有黎沐的承诺,拿到证据之后,就能借他的手,为穆氏一族翻案。 一旦穆氏一族的冤屈昭雪,那孩子们身上背负的千斤重担,便可彻底放下。 想到近在眼前的轻松自在生活,叶兰舟吁了口长气,这番罪到底没白受。 第336章 设计燕雄 傍晚,北燕使者求见。 正厅里,彭连英端坐主位,麾下几名将领分坐两旁,严阵以待。 使者行礼后,提出要求东黎放回燕冲。 “我奉大将军之令,前来与尔等协商。 大将军愿以牛千头、马千匹,换回我国十三皇子殿下。” 远哥儿呵的一声笑了:“你们家皇帝老儿最宠爱的儿子,就值区区两千头牲畜啊?” 使者的脸顿时涨得通红,破口大骂:“黄口小儿,羞得胡言乱语冒犯我家皇子殿下!” 远哥儿挺了挺胸膛,摇头晃脑,又骄傲又狂妄,十分欠揍。 “就是我这个黄口小儿,把你家皇子殿下抓来的,哈哈,没想到吧?” 使者气得直喘粗气,瞪着彭连英,厉声喝道:“彭元帅,我奉大将军之令前来谈判,你为何纵容竖子羞辱我?” 远哥儿嘴皮子利索,脱口就怼:“大将军很了不起吗?我可是奉我国皇帝陛下的御令,前来打你们北燕贼人呢!” 使者气得跺脚,须发皆张,当啷一声就将弯刀拔了出来。 七八名将领齐刷刷站起身,拔刀的拔刀,挺枪的挺枪。 张虎板斧一抡,断喝道:“元帅面前,岂容你放肆!” 使者噎了噎,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一圈,默默地将弯刀收回鞘里。 彭连英这才摆了摆手,示意远哥儿退下,冷冷地道:“想要回十三皇子,那就拿洪州、云州、沧州三城,以及青辽十三州来换!” 使者冷声道:“做梦!” 彭连英哼笑了声,不再开口。 远哥儿瞧了他一眼,心领神会,笑嘻嘻地道:“那就没什么好谈的了。 北燕掠我城池,欺我百姓,这笔账,我东黎必然要连本带利讨回来! 既然你们没诚意和谈,那咱们就继续打呗,反正我们有粮草,有兵马,还有你们家皇子当盾牌。 赶明儿个上了战场,就把你们家皇子挂旗杆上放风筝,可好玩了。” “你你你!”使者气得直哆嗦,“两军战场何等肃穆,彭元帅竟由得此子放肆,如此治军,实在令人大开眼界。” 远哥儿哈哈大笑:“祖父,此人啰嗦至极,着实聒噪,要不砍了吧! 反正北燕不肯投降,咱们就一直打到他们国都去,也不在乎多砍一个使者了。” 彭连英轻描淡写地道:“两国交锋,不斩来使,这是规矩。” 远哥儿挑挑眉,笑嘻嘻的,没接话。 他还小,插科打诨无伤大雅,却能羞辱北燕使者,在无形中给他施加压力。 北燕使者一看彭连英的态度,心顿时凉了半截,咬了咬牙,说道:“只要能放我国十三皇子殿下回来,我国愿将赎金翻倍。” 徐世海冷哼一声,讥笑道:“东黎泱泱大国,不差那点子畜生。尔等蛮夷想拿畜生换皇子,做梦!” 三言两语,便将北燕皇子与畜生画了等号。 北燕使者气得又想拔刀,但看看一个个威武雄壮、气势汹汹的将领,只能咬牙切齿地撂下狠话。 “尔等既然如此不知死活,硬要以卵击石,那便走着瞧!” 使者揣着一肚子气走了,远哥儿故意放声大笑,要多嚣张有多嚣张。 彭连英温声道:“远哥儿,你师祖受着伤,你快去小心伺候着。” 远哥儿应了一声,快步走了。 他前脚走,顾长淮后脚跟上。 西跨院交给谁把守他都不放心,还得亲自守着才好。 子时末,果然有了动静。 北燕杀手前来营救燕冲,但还没接近上院,就被斩杀殆尽。 黎明前又来了两拨人,一拨冲向上院,一拨冲向西跨院。 十八铁骑全部丧命,这回派来的杀手战斗力弱了好几个档次,纯属送人头。 第三拨杀手刚被格杀,彭连英便下令进攻。 一支响箭腾空而起,在半空中爆开,光华璀璨,声音尖锐。 统兵的是徐世海,当即下令冲锋。 彭连英在城楼上观战,黎沐跟在他身边,拿出望远镜,观看战场情形。 这是他昨晚上就巴巴地去问叶兰舟借来的,此刻看得津津有味,爱不释手。 看了一会儿,黎沐就把望远镜交给彭连英,让他观看战局,以便随时调动三军。 果然不出叶兰舟所料,这一战北燕萎靡不振,完全没了平素铁骑称霸草原的威风,被东黎打了个落花流水,大败而归。 傍晚鸣金收兵,将领们回帅府禀报战况。 大规模作战,伤亡必然不轻,好在昨日远哥儿运回来一批药物,正派上大用场,还得了彭连英好一番夸赞。 后半夜,何大为率领东路军偷袭北燕大营。 不管胜负如何,起码让燕雄知道,东黎绝对不会放回十三皇子,要么北燕主动投降,要么就打到他们投降。 次日午后,探子来报,北燕粮草已运至百里开外,预计再有三四日便可抵达。 后半晌,北燕换了一位使者前来,是个面相斯文的中年人,态度比昨日那位客气多了。 这位使者礼数周到,未曾开口,先带笑脸,客气地询问彭连英,怎样才肯放回燕冲。 彭连英还是那句话,只要北燕肯归还所占十六座城池,并且对东黎俯首称臣,年年进贡,岁岁来朝,便将燕冲毫发无伤地送回北燕。 这么大的事,莫说是一位使者,即便是燕雄也做不了主。 使者只能托辞回去禀报元帅,再做定夺。 远哥儿去向叶兰舟汇报情况时,顾长淮也跟着去。 说起彭连英愿意放燕冲回国,顾长淮眉头一皱,欲言又止。 叶兰舟递给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淡声道:“燕雄接连派使者来,说明他很怕北燕皇帝知道燕冲被掳。 燕冲的手下必然要回京城报信,搞不好燕雄会从中阻挠。 远哥儿,你去向元帅进言,请他派人散布消息,务必令北燕举国上下皆知,十三皇子已沦为阶下囚。 燕雄消极怠战不说,还截杀信使,妄图欺瞒皇上,置十三皇子安危于不顾。” 远哥儿会心一笑:“燕雄前几日才被燕冲打了一顿板子,这可是公报私仇啊!” 叶兰舟投给他一个赞许的眼神,这孩子很是机灵,一点就透。 燕雄到底有没有消极怠战,是否当真截杀信使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人言可畏。 说的人多了,假的也成了真的。 第337章 出其不意,险中求胜 天黑后,西路军对北燕大营发起突袭。 与此同时,顾长淮带领一支八百人的骑兵队伍,趁着夜色出发,前去劫取北燕粮草。 百里路程,马驼牛拉要花费三四天,但急行军一夜便可抵达。 夜间,北燕的运粮队伍原地扎营休息,有士兵来回巡逻放哨。 茫茫雪原上,黎明前的天空灰扑扑的,远处卷起大片乌云,飞快地向驻营地飘来。 骑兵队伍的马蹄上都裹着厚厚的棉花套子,落地无声,在黎明前士兵们睡得最熟的时刻,悄无声息地逼近。 每一名士兵都随身携带着几根木棒,木棒上端裹着厚厚的布条,浸满桐油。 绕到营地后方,点燃木棒,纵马冲向帐篷,把火把扔过去。 巡逻队虽然发现有敌人来袭,但在凛冽寒风中巡逻,冻得哆哆嗦嗦的,手脚发麻,根本没能力阻挡骑兵的冲击。 他们大声呼喊示警,吹起牛角号。 营帐里的士兵们被从睡梦中惊醒,匆忙起身迎敌。 然而骑兵如潮水般冲过来,扔下火把就走,根本不与北燕士兵正面作战。 由于运粮队伍是不停前进的,每晚扎营的地点都不同,因此帐篷都是轻便防水的油布所搭,而不是厚重的牛皮大帐。 油布易燃,接触到火把,蹭的一下就窜起火苗,很快就被火舌吞没,根本来不及扑救。 后头的帐篷几乎都被点燃,半天高的火苗顺着风向往东南扑,很快就把前面的帐篷引燃了。 牲畜怕火,运粮的牛马受惊,放蹄狂奔,撞伤踩踏了不少试图稳住局面的北燕士兵。 士兵们不得不放弃牛马,采用人力拉车,尽可能把粮草拉到火势范围外。 而东黎骑兵就守在外围,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 军粮被劫是死罪,遇上东黎骑兵也是死罪,横竖都是死,倒也有不少北燕士兵奋起反抗。 但一边是乍然遇袭,方寸大乱,另一边是士气高涨,气定神闲,胜负可想而知。 运粮队伍中,士兵只占三成,起到保护作用。 更多的是平民百姓,负责牵牛牵马,或者肩挑背扛,充作苦役。 这些老百姓手无寸铁,吓得瑟瑟发抖。 东黎骑兵只杀北燕士兵,并不向老百姓下手。 待将北燕士兵斩杀殆尽之后,顾长淮命老百姓们就此逃命去。 手下一名士兵进言:“将军,何不命这些民众将粮草运回灵州城?” 顾长淮看了眼北燕士兵拼死抢救出来的粮草,说道:“不出半天,燕雄便会知道粮草遇袭。 届时他若派兵来袭,咱们岂非是自个儿将粮草送到他手中去?” 士兵一噎,扼腕叹息:“就这么扔了,属实可惜。” “趁此刻两军交战,燕雄顾不得咱们,速速回城,不可耽搁。” 顾长淮一声令下,骑兵队伍朝着灵州城全速前进。 而此时,妞妞和赛虎,正在寻找受惊四散逃开的牛马。 牛马是群居动物,逃散到一定的距离之后,就会自动就近成群,很少有落单的。 妞妞和赛虎闻着气味一路追踪下去,很快就找到了好几群牛马。 母子俩都是纯种牧羊犬,放牧是刻在骨子里的本能,很快就把牛马归拢,这里一群,那里一批,赶到顾长淮回城的路上。 除去战死的骑兵,还有四五百人,将战马包围在中间,正好一路赶回灵州城。 牛走得慢,无法与马匹一同带走。 如果留下人手,将牛慢慢赶回灵州城,风险太大。 顾长淮率领人马走后,妞妞和赛虎将牛全部赶入空间,休息片刻,继续去找逃散的牛马。 后半夜,叶兰舟悄悄出城,快马向北赶去。 待战事结束,人员撤退,白云向叶兰舟报信,她就趁着没人,将粮草全部收进空间,而后上马回城,悄悄溜回屋里。 远哥儿等得心焦,见叶兰舟回来,连忙迎了上去,压低声音问道:“师祖,没给人瞧见吧?” “我这副样子,你能认得出来么?”叶兰舟笑笑,将帽子摘下来,冲他眨了下眼。 浓密的一字眉,络腮胡子挡住半张脸,皮肤黝黑。 别说是远哥儿,就算是大郎站在她面前,都认不出来。 叶兰舟把假胡子假眉毛撕下来,换掉衣服,擦干净脸,继续回床上趴着。 “师祖,收获如何?” “不知道,收了老半天,可累死我了。”叶兰舟打了个哈欠,“好困,我睡会儿,你别吵我。” 远哥儿也想跟着去的,但叶兰舟说必须有人守着门,免得有人闯进来,发现她不见了。 叶兰舟补觉,远哥儿百无聊赖,烤肉串吃腻了,就给自己安排上了火锅。 锅刚开,顾长淮就回来了,直奔叶兰舟而来。 敲门声一响,远哥儿不由惊了惊。 幸亏师祖回来了,要不有人来,他还真不好应付,一个弄不好就穿帮了。 “谁啊?” “是我。” “顾将军回来啦!”远哥儿大喜,“如何,可得手了?” 顾长淮笑道:“幸不辱命,还带回来一千多匹军马。” 顿了顿,颇为遗憾地道:“可惜粮草和运粮的牛带不回来,否则还能为我军添些口粮。” 远哥儿笑笑,拉他进来。 “师祖还睡着呢,顾将军辛苦了,快来吃火锅暖暖身子。” “不了,我要去向元帅复命,你自个儿吃吧。” 顾长淮是从东城门进来的,彭连英等人在北面指挥战斗。 顾长淮径直去往北城门,上了城楼,向彭连英汇报战况。 彭连英一听,他不但烧了北燕粮草,还牵回来一千多匹军马,大喜过望,赞不绝口。 黎沐观战半天,东黎势如破竹,将北燕贼人打得不停后退,他也是满腔豪情,激昂振奋。 “顾将军再立一功,可喜可贺。待收兵之后,本王定当亲笔手书,为顾将军请功。” “末将多谢王爷提携!”顾长淮躬身行礼谢恩。 彭连英将望远镜递给顾长淮,让他也看看战场情形。 雪后数日天气晴朗,空气干燥。 上层的积雪结了一层硬壳,风扬不起雪屑,沙尘被覆盖住。 望远镜的可视范围被发挥到最大,站在城楼上遥望战场,虽然看不清细节,但两军服饰不同,还是能从颜色上分辨出强弱胜负的。 顾长淮看了一会儿,对这小玩意儿的神奇之处赞不绝口。 不用问,也知道只有叶兰舟,才能拿出来这么奇妙的东西。 第338章 和燕冲做交易 傍晚鸣金收兵,东黎取得了开战以来最大的胜利。 燕雄挨了军杖,到底比不得平时,被张虎一板斧砍在大腿上。 要不是麾下将领豁出命来援救,张虎能卸下他一条腿。 连番胜利,令东黎的士气涨到最高点。 晚上召开庆功宴,叶兰舟也被请了过去。 她裹着厚厚的衣袍,怀里揣着手炉,走两步咳一声,无比虚弱。 远哥儿扶着她,颤颤巍巍地走到黎沐下手的位置坐下。 远哥儿叫来两个小丫鬟,站在叶兰舟身后,让她能稍微倚着她们的身子,免得摔倒。 开席没多大会儿,叶兰舟就离席了,说身体吃不消,要回去休息。 远哥儿扶她回去,顾长淮紧跟着离席,去西跨院守卫。 黎沐看了一眼,叹了口气,没动弹。 一回到屋里,叶兰舟就精神了。 “远哥儿,你去吓唬吓唬燕冲,知道该怎么做吧?” 远哥儿眼珠子一转,心领神会,乐颠颠地走了。 燕冲被关押在上院的耳房里,边上就是彭连英所住的房间。 这会儿将领们都在庆贺,远哥儿悄悄溜过去,对负责看守的偏将苗兴邦说:“师祖命我来看看十三皇子。” 远哥儿是元帅的嫡长孙,又是亲手将燕冲抓回来的大功臣,苗兴邦迟疑了下,打开门放他进去。 燕冲被双手反绑,扎扎实实地捆在一张沉重的太师椅上。 远哥儿搬了把凳子在他对面坐下,笑嘻嘻地道:“殿下,不是我小气,你们北燕可真是不懂待客之道。” 燕冲两眼瞪得溜圆,破口大骂:“臭小子,你有种放开本王!” 他嗓子哑得厉害,自从被抓以来,一直骂骂咧咧,直到喉咙干痛才消停。 远哥儿抹了把脸,啧啧连声:“说话就说话,喷什么口水啊?恶心!” 顿了顿,晃了晃那只还没拆石膏的右手。 “啧,当初小爷落到你们北燕鞑子手里的时候,可是被斩断一只手呢。 十三皇子殿下,你知不知道被活生生斩断一只手是什么滋味?” 远哥儿笑眯眯地摸出一把匕首,在燕冲面前比划了两下。 “哎,殿下,你说,这么小的刀,能不能把手斩下来?” “你、你想干什么?”燕冲大惊,圆溜溜红润润的脸都吓白了,色厉内荏地大叫,“本王可是皇子!你敢动本王,我父皇不会放过你的!” “你可拉倒吧,你那个父皇压根不知道你被俘之事。 你才刚打了燕雄一顿板子,他巴不得你死在东黎军中呢。 你的手下想传信回燕京,都被他给截杀了。” “你、你胡说!本王可是皇子,燕雄他怎敢如此行事?” “他敢不敢,你心里还能不清楚? 两军阵上,生死各安天命。皇子殿下奋勇杀敌,壮烈殉国。 到时燕雄一封奏折上书朝廷,奏请追封你为忠烈王,你那皇帝老子又能拿他怎样?” 远哥儿跟叶兰舟混了一段时间,别的本事没学会,忽悠人倒是张口就来。 “燕雄是北燕战神,而你呢?一个草包而已。 你要是没死,你那皇帝老子兴许还会花点功夫救你。 可你要是死了,那他也不能把燕雄如何,要不谁来为北燕冲锋陷阵?指望你的鬼魂吗?” 远哥儿摊了摊手,撇了撇嘴,笑嘻嘻的,十分讽刺。 燕冲傻眼了,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他到底年纪小,才刚十五岁,神情慌乱,嘟哝了两声,忽然大骂起来。 “燕雄老贼,本王就不该放过他! 若当日便请黑狼令处置了他,也就不会有今日之祸了。” 远哥儿伸了个懒腰,眼珠子骨碌碌一转,压低声音对燕冲说悄悄话。 “我的手被燕雄砍断,这辈子我都无法再练武。 我出身将门,若无法练武从军,有何颜面存活于世? 我想报仇,你想活命,不如我们来做个交易如何?” “什么交易?”燕冲心神俱乱,殷切地看着他,“只要能让本王回到北燕,本王什么条件都答应!” “你写封信,我悄悄派人给你老子送去。等你回到北燕,你替我杀了燕雄。如何?” 燕冲想也不想就答应下来:“燕雄害我,我定然都不会放过他! 本王这就写信,你放心,只要本王能回到北燕,头一个就拿燕雄开刀问斩,替你我二人报仇!” 远哥儿眉头一挑,吩咐外头递了纸笔进来,把燕冲的右手解开,让他写信。 远哥儿在边上盯着,只见燕冲奋笔疾书,满腔怨恨溢于言表,气得手都抖了。 通篇全是说燕雄消极怠战、治军不力、害他被俘,不思营救不说,还从中作梗,想让他死在东黎军中,以报军杖之仇。 写完后,燕冲从脖子里扯出一块圆形玉牌,正面刻着一尊狼头,背面刻着他的生辰八字。 “这是本王自幼佩戴的玉牌,是本王的身份象征。 有这块玉牌做信物,北燕境内所有城池畅通无阻。 你派人拿着信物,将书信送到丞相府。 丞相是我外祖父,他会将书信呈送给我父皇。” 远哥儿收下书信和玉牌:“殿下且等着吧,我这就派人去送信。” 离开耳房,回到西跨院,远哥儿将书信和玉牌交给叶兰舟。 “师祖,这是燕冲给我的,那小子托我替他向北燕皇帝老儿报信。” 叶兰舟展开书信看了一遍,再看看玉牌,果断揣进兜里。 好东西,少说也值一套房。 远哥儿问道:“师祖,可要将信送入北燕国都?” “送什么送,咱们东黎儿郎是给他跑腿儿的?行了,你去庆功宴玩吧。” 等到议和时,将信交给燕衡,燕雄是燕衡的坚决拥护者,就算是为了保住燕雄的命,燕衡也会想尽办法把燕冲给撵出燕京。 远哥儿走后,叶兰舟关上门,进了一趟空间。 看着走来走去的牛群,叶兰舟嘴角直抽抽,差点一口气上不来,当场闷过去。 她辛辛苦苦种出来的蔬菜瓜果啊,全部被啃!光!了! 亏得这不是水牛,否则连池塘里的荷花都保不住! 第339章 北燕投降 之后几天,彭连英没再发动大规模的战斗,但时不时地来一次小战。 或偷袭,或叫阵,总之,就是不让北燕有喘息之机。 燕冲被俘的消息很快就传到燕京,朝中满是燕雄消极怠战、不思营救的流言。 再一结合日前燕雄被燕冲请出黑狼令,打了一通军杖之事,都不用拿出燕冲的亲笔书信,十三皇子一派,人人都说燕雄这是公报私仇,想借机除掉十三皇子,为太子清除障碍。 一时间,北燕前朝后宫都被流言所扰,朝臣议论纷纷,贵妃哭哭啼啼,丞相上书请求救回十三皇子,处置燕雄。 燕雄的死对头们,也都趁机落井下石。 燕衡为了避嫌,根本不敢替燕雄说话,以免被人抓住把柄,给他扣死谋害胞弟的罪名。 燕帝架不住贵妃的眼泪攻势,当即派使者前去灵州城,与彭连英协商赎回十三皇子之事。 彭连英只有一句话,想要十三皇子回国可以,北燕必须投降,归还洪州、云州、沧州,以及七年前占去的青辽十三州,并向东黎称臣纳贡。 使者做不了主,只得传讯回京请示燕帝。 就在等候回音的那几天里,彭连英又发动了一场大战。 北燕由于粮草不济,全军上下每日口粮减半。士兵们吃不饱肚子,怨声载道,士气愈加低迷。 两军交战,北燕铁骑再没了往日威风,被东黎打得落花流水。 燕雄无可奈何,只能连番奏报发往燕京,请求兵力与粮草支援。 北燕皇帝气得七窍生烟,跺脚骂娘。可前线十数万大军饿着肚子,他又不能置之不理,只好下令周边州县,紧急筹措一批粮草牛马,火速运往前线。 北燕朝中分成两派,太子派主战,十三皇子派主和,两派在朝堂上吵个不停,几次差点当着皇帝的面动起手来。 燕帝又急又气,在前朝听臣工们吵吵闹闹,回到后宫贵妃又泪水涟涟,哀声婉婉,吵得他脑瓜子直嗡嗡。 就在燕帝犹豫不决时,彭连英又发动了一场大规模战斗,同时派顾长淮暗中偷袭运往前线的北燕粮草。 这一回,依然是顾长淮率兵冲锋陷阵,叶兰舟在后趁乱捡漏,将粮草牛马通通收进空间。 由于是急行军突袭,战斗结束之后,顾长淮就立即率兵回城休整。 远哥儿以彭家军令牌调动一支千人队伍,打着趁前线作战,顾不上后方的旗号,浩浩荡荡地出城向北,抢运北燕粮草。 叶兰舟将粮草往前挪了几十里地,放到离城门十里左右的地方。 顾长淮麾下士兵是驻守灵州城的,远哥儿调来的都是西路军所属士兵,不是同一路,没什么交集,不怕穿帮。 趁此机会,将早先抢来的风干牛肉全部拿出来,一并运回去,神不知鬼不觉。 燕雄大败而归,闻得粮草再次被劫,气得拔出弯刀,就要强闯灵州城,找劫掠粮草之人算账。 几名副将死拖活拽,用尽全力才将他拦下。 “大将军,粮草接连被劫,朝廷只怕不会再给咱们粮草了,这可如何是好?” “即便朝廷肯再拨粮草下来,附近各州县的粮草也都搬空了,一时半会上哪儿筹措去?” “运送粮草十分费事,眼下大家伙儿都勒着裤腰带过日子,东黎又三不五时来犯。 如今形势危急,生死存亡全系于大将军一身,还请大将军切莫意气用事!” 燕雄仰天长啸,既悲壮凄厉,又心灰意冷。 他十二岁从军,从未吃过如此败仗,细想想,只觉得一世威名尽毁,竟生出横刀自刎、以死谢罪之心。 弯刀还没架到脖子上,就被副将打落。 将士们跪了一地,纷纷请求大将军切莫灰心,务必振作起来,对抗东黎。粮草两次被劫,燕雄接连大败,消息传回燕京,举国震惊。 燕帝是个是个骄奢淫逸的昏君,一听说燕雄大败,十数万大军即将断粮,折在灵州城外,顿时面如死灰,心胆俱裂。 此时,主战派也渐渐没了声音,就连燕衡都默认投降,保存实力,以图来日。 燕帝派了同母胞弟福王前去和谈,彭连英此前已上书朝廷,请示一旦北燕投降该如何应对,命八百里加急送去京城。 叶兰舟给黎沐出过主意之后,他当即就亲笔修书,向皇帝黎锐请命,一旦北燕投降,由他来担任议和主使。 黎沐接连立功,皇帝对他大加赞赏,不但任命他为议和主使,还赐他相机行事之权,必要时可自行决断,不必请旨。 军国大事,自行决断权向来只能酌情赐给太子,实乃莫大荣誉。 黎沐接到密旨,兴高采烈地去找叶兰舟。 “兰舟,父皇已经将议和主使一职赐予本王,只待北燕投降,议和完毕,大军便可班师回朝了。” 受伤至今将近一个月,叶兰舟不再趴着,但还是很少出门,见人时总是一副病病歪歪、弱不禁风的模样。 “总算是要回京了!离京时是十月初,如今都快过年了。 孩子们一定在盼着我回去团年,可惜来不及了。” 黎沐见她一脸惆怅,连忙安慰:“临行前本王嘱咐过管家,务必时时照看江府。 大郎兄妹不会有事的,你放心。” 叶兰舟点了点头,强笑了笑,问道:“听说燕帝已经同意投降,派了使者来议和,是太子燕衡么?” 黎沐摇了摇头:“是燕帝的同母兄弟福王。” “请王爷务必指名,只与燕衡和谈,其他人谁也不要。” 叶兰舟表情严肃,眼里写满认真。 “本王记着呢,你身子才刚好,莫再劳心劳力,多歇息吧。”黎沐瞧见她这虚弱的样子,心里就梗梗的疼。 “谢王爷顾念,北境苦寒,实在不适合养伤。等回了京城,细心将养个把月,我就能恢复如初了,不打紧。” 黎沐眯了眯眸子,在心底暗暗叹了口气。 真不知道这女人的心是什么做的,除了军国战事,她好像对什么都漠不关心。 不管他怎么尝试靠近,她总是疏离冷淡,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 第340章 江夫人不可不除 两人还没商议出对策,东黎大军出动,张虎亲自叫阵。 “北燕来使听着,尔等身份低贱,不配与我家王爷对话。 我家王爷有令,要么令你国太子亲自递上降表,要么我东黎挥师北上,打到燕京,让你们皇帝老儿亲自俯首称臣!” 燕雄气得吱哇乱叫,立即拍马而上,亲自迎战。 两国士兵列阵在后,双方将领打得热火朝天。 燕雄虽然勇猛,但前脚刚挨了一顿军杖,后脚又被张虎一板斧砍在大腿上,差点把骨头砍成两截。 这么多场仗打下来,大大小小的伤总有十多处。 两人堪堪打个平手,张虎退下,换了一名将军上来。 燕雄身为三军统帅,他要是一退,北燕不用打就败了。 东黎这边玩起了车轮战,燕雄苦苦支撑,一开始还能撑得住,三名将军一换,他也精疲力尽,左支右绌,险象环生。 这时,张虎突然下令,发起全面进攻。 两军混战,杀声震天。 蒋敏中是个文官,手无缚鸡之力,一直在中军大帐等着。 探子不停地传回来消息,全是说形势危急的,没一句好话。 蒋敏中急得团团乱转,还没收兵,他就跑了,回燕京报信。 一来一回颇费时日,等候燕衡前来递降表的功夫,东黎依然三不五时打一场,叫北燕疲于应付。 北燕士兵的口粮从减半缩到每日只用三成,天寒地冻,吃得少了,人就扛不住冻,许多在战场上受了伤的士兵,原本能够活命,也因为冻饿而没挺过来。 好在如今是寒冬天,否则这么多尸体来不及处置,很容易闹瘟疫。 蒋敏中回到燕京,将情况添油加醋地一说,燕帝又惊又怕,只得下令派燕衡去求和,以免东黎当真一鼓作气打到燕京来。 营救燕冲固然重要,可眼下求和才是当务之急。 否则万一国破了,大家伙儿都沦为亡国奴,命都保不住,更别说什么皇位,什么荣华富贵了。 太子一派和十三皇子一派暂时达成一致,不再吵嚷。 燕衡无奈,带着几名心腹门客谋士,以及亲兵护卫,快马赶往前线。 灵州的战事还在继续,燕雄大军折损严重,抵挡不住,退守沧州。 没几日,沧州也被攻克,大军再往云州退。 等燕衡赶到前线时,洪州也失守了。 开战以来,北燕夺去的三座城池,沧州、云州、洪州,至此全部被东黎收复。 见到燕雄的第一眼,燕衡差点没认出来。 他垂头丧气,无精打采,胡子拉碴,眼窝凹陷,半点儿战神的飒爽英姿都没了。 整个人就像被敲碎了满身傲骨,落魄得像条丧家犬。 “皇叔祖,你怎么成了这副模样?”燕衡又惊又怒,“你可是我北燕战神,岂能如此颓废?” 燕雄似哭似笑,非哭非笑:“太子殿下,老臣尽力了! 可东黎军中来了两个厉害人物,屡次烧我粮草,杀我十八铁骑,老臣……实在不是对手。” 燕衡大惊:“什么人如此厉害?竟能令我北燕战神俯首称臣?” “一个是军医,人称神医江夫人,她单枪匹马,从老臣眼皮子底下救走彭连英之孙。 另一个叫顾长淮,是江夫人的近身护卫。 此人武艺高强,十八铁骑和十三皇子,就是折在他手中,烧粮草也是他和江夫人干的。” 燕衡震惊地道:“江夫人?莫不是个女子?” 燕雄点头,叹了口长气:“此女子心思灵敏,诡计多端,医术高明,有起死回生之能。 自她来到东黎军中,东黎军士伤亡大大降低。 且据老臣查探得知,她虽然只是军医的身份,俨然却是东黎将士的主心骨,军心之所在。 搭救彭向远、屡次烧粮草、击杀十八铁骑,都是她带的头。” 燕衡眯了眯眸子,眸底闪着暗色冷光。 江夫人,顾长淮。 此二人实乃心腹大患,一日不除,一日不可安心。 “太子殿下,您此番前去议和,必然要碰到这二人。若是有机会,请太子殿下务必……” 燕雄没说出来,但抬手比了个“杀”的动作。 燕衡应了一声,随即派人前去洪州城送信,说他已经来到军中,明日一早入城议和。 接到燕衡派人送来的拜帖,黎沐忙去找叶兰舟商议。 “兰舟,燕衡明日一早入城议和。” 叶兰舟的伤已经大好,只是总归有些虚弱,不比初来军中时英姿飒爽,矫捷清俊。 她裹着厚厚的衣袍,歪在榻上,揣着暖炉,眯着眸子,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 “王爷可想好要提什么条件了么?” “青辽十三州是必须要收回来的,至于其他条件,本王与元帅商议过,北燕境内皆是茫茫草原,以游牧民族为主,罕有固定的城池。 即便在山坳里河流边有几座小城,距离我国国土太远,亦是鞭长莫及。 倘若当真要北燕割地赔偿,咱们东黎想要守住大片荒凉草原也不容易。” “既然占不了地,那便多要赎金,总不能便宜了他们。” 黎沐点了点头,说道:“牛羊马匹自不必说,且要北燕纳岁贡,令北燕公主入朝和亲。“ 叶兰舟笑了笑,道:”不论王爷提出什么条件,燕衡都会答应。 若他不肯答应,王爷只需关闭茶叶贸易,他自然而然屈服。“ 游牧民族以牛羊肉为日常主食,牛羊肉燥热油腻、不易消化,而茶叶不但能解决这些问题,还能弥补蔬果不足的缺陷。 对于游牧民族来说,茶叶是必不可少的生存需求,好比农耕民族的盐巴。 一旦卡断茶叶供应,无异于扼住了北燕的咽喉。 黎沐眉头一挑,赞道:“此计甚好。” 也够毒,一下子就打在了要害上。 聊了会儿议和之事,叶兰舟才不动声色地道:“明日议和,请王爷允许我随行。” 黎沐欣然应允:“你脑子活络,见事极快,有你从旁谋划,本王也安心。” “明日燕衡必然会要求见到燕冲,我先瞧瞧他去。” 穆氏一族的冤屈,能不能快速洗雪,就看明天了。 第341章 我可以救你 燕冲被关了这么多天,早就没了刚来时的气势,此刻正蜷缩在太师椅上,栽着脑袋打盹儿。 叶兰舟推门进去,开门声吵醒了他,他抬头看了一眼,又栽下脑袋,懒洋洋地继续打盹。 “燕衡来了,明日一早便入城议和。” 叶兰舟一开口,燕冲的身子便猛然一绷:“谁?” “燕衡,北燕太子,你的大哥。”叶兰舟在燕冲对面坐下,温和地看着他。 这孩子长得挺喜庆,白净圆润,一脸福相,很是可爱。 他来得正是时候,东黎军中粮草充足,没亏了他的吃食。 被关了一个多月,竟半点儿没瘦,反倒因为不出门不见太阳,更白了些。 燕冲愣住了,半晌才回过神来,喃喃地道:“父皇怎会派他来议和? 他一向与我不和,他又岂会尽心搭救于我?“ 燕冲念念有词,眼里渐渐流露出惊恐之色,被绑住的身子禁不住瑟瑟发抖。 叶兰舟瞧着他这副小可怜模样,不禁有些心疼。 到底还是个孩子,这么吓唬他,怪不厚道的。 她笑了笑,温声道:“我可以救你,你要是想活命,就听我安排。” “你能救我?你是谁?你凭什么救我?你有那么大的本事?”燕冲冷眼斜睨叶兰舟,满眼不屑。 这个又瘦又小还娘娘腔的家伙,一张脸长得倒是白净秀气,可那身板,怎么看怎么不像是有本事的人。 叶兰舟气定神闲地道:“我能站在这儿,就是我的本事。” 燕冲一愣,很快就明白了。 他身份贵重,是重点看押对象,能来这儿见他,足以说明此人在军中地位极高。 燕冲圆溜溜的眼里燃起希望,屏气凝神地问道:“你当真能救本王?” “殿下此刻还有别人能指望么?” 燕冲一愣,咬了咬嘴唇:“你为何肯搭救本王?” “燕雄砍断远哥儿的手,又害我身受重伤,险些丧命。 你我都与燕雄有仇,我救你,你回国之后替我杀了燕雄,如何?“ “好!”燕冲不假思索地应承下来。 反正他现在也没别的选择,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除了任人拿捏,还能怎么办? “明日燕衡必然要见你,你切莫逞强,好话多说,抱着他大腿抹眼泪,能多怂就多怂。 务必要让他知道,你决计不会秋后算账,不会追究燕雄不营救你,还派兵截杀你那些回京求救的部下之事。 你要让燕衡知道,你吓坏了,再也不敢跟他作对,以后必定对他毕恭毕敬,执臣弟之礼恭谨侍奉。“ 燕冲拧着眉头想了想,越想越觉得憋屈。 他是燕帝的老来子,宠得跟眼珠子似的,即便燕衡是长子,也不得不对他相让三分。 现在要他磨碎一身傲骨,当众向燕衡低头,简直比杀了他都难受。 “殿下,性命要紧。只要你能活着回到燕京,还怕日后没机会报今日受辱之仇么?” 燕冲原就是个草包,不学无术,被宠得无法无天,目空一切,再加上被关了一个多月,满肚子的怨气,哪里还有理智可言? 他怒气上头,认定燕衡是要害他,红着眼睛凶狠地道:“只要本王能活着回到燕京,头一个拿燕雄开刀问斩! 燕衡,你想害我,没那么容易!“ 叶兰舟目的达到,功成身退。 —— 巳时初,燕衡带领谋士亲兵,来到洪州城下。 顾长淮在城门迎接,带领他们进入帅府。 彭连英与黎沐在正厅端坐,叶兰舟在下首第一个位置坐着,远哥儿站在她身后侍奉。 十余名将领分列两旁,严阵以待。 燕衡一行人到了上院,顾长淮进来通报。 “请。”彭连英沉声吩咐。 顾长淮便将燕衡等人请进正厅,而后在叶兰舟对面的空位坐了下来。 燕衡一看,上首坐着一名须发花白的老者,一名二十岁出头的年轻男子,料到是彭连英与黎沐。 再看下首,左边是接他入城的年轻将军,身材颀长,容貌俊朗,眼神刚毅。 右边坐着的是一名面庞清丽秀雅、身材娇小玲珑之人,年岁不大,左不过二八年华。 想来,这便是顾长淮与江夫人了。 燕衡收回视线,昂然挺立,容色肃穆地道:“北燕太子燕衡,奉皇帝陛下圣旨,向东黎递上降表。” 手下将一封奏本双手捧着递给燕衡,燕衡双手接过,躬下腰身呈上。 远哥儿上前接过降表,呈给黎沐。 黎沐打开来一看,降表上盖着燕帝印玺,粗略扫了一遍,合上降表,往桌案上一放。 “来人,给北燕太子殿下看座。” 门外的士兵应声而入,送上一张凳子。 “我东黎泱泱大国,一向爱慕和平。北燕屡次犯边,我国皇帝陛下念在尔等蛮夷教化未开,不与之计较。 孰料尔等愈加放肆,不知收敛。既如此,再纵容下去,岂非叫人以为我东黎软弱可欺?” 黎沐哼笑了声,端出议和主使的架子,先站在道德制高点来一番慷慨激昂的发言。 燕衡难堪地垂着头,脸涨得通红。 吃了败仗、登门求和的人,哪里还强横得起来? 开场白过后,切入正题,正式谈判议和条件。 黎沐提出要求,要北燕归还青辽十三州,并且对东黎永世称臣纳贡。 称臣就意味着北燕皇帝要除去帝号,从此作为东黎的附属国,接受东黎皇帝的御封,从此以国主而非皇帝的身份统治国家百姓。 燕衡断然拒绝:“祖宗百年基业,岂可拱手送人?沐王殿下,称臣纳贡万不可能,我北燕百姓也不会答应!” 黎沐冷笑了声:“既如此,那便没什么好谈的,战场上见真章吧。” 燕衡忙道:“沐王稍安勿躁,除却称臣纳贡,其余都好商量。” 黎沐扬眉,似笑非笑地斜睨燕衡:“本王一向不爱强人所难,既然太子殿下不答应,本王自然不会勉强。” “这……”燕衡梗了梗,既不能松口答应称臣纳贡,又不能真的继续打下去。 燕雄一败涂地,兵力大大受损,苦寒之地贫瘠异常,人口原就比不上东黎,真要是打下去,他们只会吃更大的亏。 第342章 借刀杀人 黎沐说道:“本王没什么耐心,是战是和,还请太子殿下速速决断,本王也好酌情行事。” 燕衡抿着唇,脸色铁青,好一会儿才避重就轻地道:“听说我十皇三弟在府上做客,不知可否容我兄弟一见?” 黎沐点了点头,叶兰舟偏过头吩咐:“远哥儿,你去将十三皇子请来。” 远哥儿应声而去,燕衡见状,不由得多看了叶兰舟一眼。 这女子瞧着病病歪歪,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当真有那么大的本事,屡次单枪匹马强闯北燕大营? 燕衡怎么看,都看不出叶兰舟有何出奇之处,这分明就是一个普通少女。 硬要说哪里与众不同,也就是长得更好看些。 叶兰舟见燕衡一直盯着她,挑了挑眉,宛然一笑:“太子殿下如此青睐有加,可真叫我深感荣幸,受宠若惊。“ 燕衡眉头一皱,被那戏谑的语气激得脸皮一红,眼神闪了闪,强作镇定。 “听说东黎军中出了两位厉害人物,一位是年轻将军,一位是美貌少女,便是这二位了吧!” 叶兰舟淡笑道:“太子殿下谬赞,我二人愧不敢当。” 黎沐眸色一沉,不悦地咳了一声。 燕衡收回目光,看向顾长淮。 此人不露锋芒,乍一看不出奇,但仔细瞧来,眉宇间那股子英气藏在沉稳之中,俨然有大将之风。 燕衡心情复杂,回想着燕雄的话。 这两个人不除,将来必定会成为北燕的心腹大患。 正盘算着,燕冲来了。 他一进门就直奔燕衡而去,跌跌撞撞地冲到燕衡面前,扑通就跪,抱着他的腿扯着嗓子放声哭嚎。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您救救我,臣弟给您磕头了! 往日都是臣弟的不是,是臣弟猪油闷了心,竟敢对您生出不敬之心,臣弟知道错了! 请太子殿下念在你我都是父皇的骨血,乃是至亲手足兄弟的份上,求太子殿下高抬贵手、饶我一命! 我以后再也不敢跟您争了!燕雄……燕雄我也不敢追究了!他杀了我的手下,不许他们上京求救,我也不计较了! 我以后一定对太子殿下恭敬有加,再也不敢冒犯您了!求求您,求求您救救我!救救我!” 燕冲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说到激动处还砰砰砰地磕起了响头,可把燕衡给怔住了。 燕衡又是震惊又是尴尬,连忙将燕冲扶起来,燕冲却不肯起,抱着他的腿,一口一个“救救我”“我不想死”“我再也不敢了”,把燕衡尴尬得恨不得当场找地缝钻进去。 叶兰舟递了个眼神,远哥儿拉着燕冲就走。 他右手上的石膏已经拆掉了,骨头愈合完好,肌腱经脉也在恢复中,从外表看不出什么异样,目前在进行恢复功能的锻炼,不影响日常生活,但不能使太大的力气。 燕冲不肯走,吱哇乱叫,连哭带嚎。 叶兰舟意味深长地道:“十三皇子是该好生哭一场,太子不肯答应我家王爷的要求,议和谈不下去,估摸着还得开战。 若是再开战,那我可就要拿你那颗可爱的脑袋祭旗了。” 燕冲知道叶兰舟这是故意说给燕衡听的,哭叫得越发大声,嗓子都吼破音了。 “远哥儿,带他下去,好生看管起来。往后的膳食,给他吃好点儿,毕竟——“叶兰舟顿了顿,笑意盈盈地道,“也吃不了几顿了。” 燕衡闻言,悚然一惊,下意识看向叶兰舟。 那少女分明容貌秀美,笑起来也是温婉动人,可一开口,却令人毛骨悚然。 偏偏她的话,没有任何人反驳。 两国议和,如此重大场合,竟容得一女子指手画脚,可见她的地位,在军中只怕仅次于彭元帅与沐王爷。 燕衡心中念头连转,不敢再小觑叶兰舟。 “江夫人稍安勿躁,一切尚有待商榷。我十三皇弟年幼,江夫人莫吓坏他。” 叶兰舟笑了笑,起身道:“我累了,先告退,各位慢聊。”顿了顿,又道,“我瞧着太子殿下面色晦暗,眼下发青,似乎贵体欠安,殿下可要多多保重。” 燕衡一怔,眉头下意识蹙起。 叶兰舟说完就走,远哥儿紧步跟着。 燕衡望着门口,恍然失神,总觉得她似乎话里有话。 谈判僵住,黎沐也没为难燕衡,吩咐手下送客。 离开帅府之后,燕衡越想越不对劲。 一名门客说道:“殿下,十三皇子当着众人的面对您跪地哭求,可见是真吓破胆了。” 燕衡冷声呵斥:“你懂什么?他那是故意做给外人看的!” 北燕皇子在东黎人面前又哭又闹跪地磕头,贻笑大方,必然会被大肆宣扬,以此羞辱北燕。 消息传到燕京,皇帝会怎么想?众位大臣会怎么想? 燕冲丢了这么大的脸,他能善罢甘休? 这分明是忍辱负重,趁机挑拨,令皇帝猜忌、朝野非议。 燕衡冷笑连连,谁说他这位十三弟草包来着? 这一招扮猪吃虎、借刀杀人,使得挺顺手啊! 回到军中,燕雄连忙迎上来询问情况。 燕衡一说黎沐的要求,燕雄顿时勃然大怒,破口大骂,叫嚣着东黎欺人太甚,他定要给东黎点颜色看看。 骂归骂,两人都是心知肚明,这场仗不能再打下去了。 拖得越久,对北燕越是不利。 大军多停留一日,便会多消耗一日的粮草,如今士兵们都快饿得提不动刀了,真要是再拖上十天半个月,不用东黎攻打,北燕十数万将士饿也饿死了。 “太子殿下,投降无可避免,为今之计,只有尽量周旋,为我北燕多保留一分实力与颜面。”燕雄英雄末路,空留一声叹息。 燕衡面色冷冽,心头仿佛压着一座大山,沉闷凝滞,令他透不过气来。 入夜,中军大帐灯火通明,燕衡与燕雄相对而坐,愁眉不展。 明日还要去洪州城与东黎周旋,明知是徒劳无功,却又无可奈何。 子时末,军中忽然响起牛角号声。 燕雄脑子一嗡,还当是东黎又发动了突袭。 “东黎欺人太甚,老子跟你们拼了!” 燕雄提刀就往外冲,燕衡连忙跟上。 不料,到了营帐外一看,竟然只有一人,傲然立于中军大帐前的空地上。 篝火烧得正旺,跳跃的火光下,那人美目流转,顾盼生辉,巧笑倩兮,盈盈而立。 第343章 替你解决心病 燕雄一看是叶兰舟,一双眼睛灼得通红,挥刀就朝她狠狠砍去。 叶兰舟眉头一皱,“啧”了一声,讥笑道:“蛮夷鞑虏果然是教化未开,分毫不懂待客之道。” 燕衡冷声道:“皇叔祖,且慢动手。” 燕雄硬生生顿住刀,但没归入鞘中,弯刀指着叶兰舟,双眼喷火地瞪着她。 燕衡问道:“江夫人深夜来此,有何贵干?” 心里却是惊惧不已,她竟神不知鬼不觉闯到了中军大帐前,如入无人之境。 倘若她想做些什么,谁能拦得住? 叶兰舟云淡风轻地笑了笑:“太子殿下贵体欠安,我特意来为殿下治病。” 燕衡当时就觉得,叶兰舟话里有话,此刻一听,果然如此。 燕雄一双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怒声喝道:“你放屁!太子殿下好着呢,休得胡言诅咒!” 叶兰舟压根不搭理燕雄,笑吟吟地望着燕衡:“太子殿下,不请我进去坐坐么?” 燕雄脸色大变,不等燕衡答话,就横身挡在他前面,冷声道:“只要有我燕雄一口气在,你休想伤我家太子殿下!” 叶兰舟弯唇角微弯,轻蔑地扫他一眼:“北燕战神,你这么怕我啊?” 燕雄一张黝黑的脸瞬间涨得发紫,咬牙切齿地瞪着叶兰舟。 叶兰舟抬手顺了顺被夜风吹乱的鬓发,微微笑道:“我是来为太子殿下排忧解难的,太子殿下,你确定不跟我谈谈么?” 燕衡迟疑了下,放眼环视一圈四周。 士兵将叶兰舟团团围住,弯刀在火光下闪着森森冷光。 可那少女孑然立于重兵包围之中,却是言笑晏晏,毫无惧色。 “退下!”燕衡沉沉地吩咐,挥手示意,“江夫人,请。” “太子殿下,不可!”燕雄大惊失色,“此妖女手段毒辣,殿下万不可以身犯险!” 燕衡冷冷地道:“她若是要伤本宫,你们谁拦得住?” 燕雄哑口无言,脸上就跟让人甩了一耳光似的,火辣辣的疼。 叶兰舟抬步朝中军大帐走去,燕衡递了个眼神给燕雄,而后沉着脸走进帐中。 燕雄一挥手,增派兵力,调来五百弓箭手将中军大帐包围起来。 他下定决心,不管叶兰舟到底是来做什么的,都不会让她活着走出这座帐篷。 叶兰舟走进帐中,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单手支在小案上,姿势随意,表情闲适。 “江夫人有什么话,就请直说吧。”燕衡全神戒备,生怕叶兰舟会暴起伤人。 叶兰舟摸了下小案上的茶壶,还温着,于是翻了个茶杯起来,给自己倒了杯茶。 浓香扑鼻的奶茶,色泽纯正,很是诱人。 叶兰舟深吸一口气,呷了一口,抿着唇品了品滋味。 多年前曾在西南边境喝过正宗的奶茶,那滋味着实令人回味无穷。 她不急着说事,喝完一杯奶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燕衡皱了皱眉,既紧张又疑惑,却没问,故作镇定地等着。 “这奶茶真香。”叶兰舟喝了一大口,咂巴咂巴嘴,忽然抬眸冲着燕衡笑了笑,“要是切断茶叶贸易,从此北燕人民喝不上奶茶,那日子可就少了许多滋味。” “不可!”燕衡大惊,踏上一步,可对上叶兰舟笑盈盈的眼睛,心头莫名的升起一股子寒意。 这女子笑得娇美动人,可每回开口,都令人不寒而栗。 叶兰舟像是上瘾似的,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奶茶,捧着茶杯慢慢啜饮。 “殿下别怕,我说了,我是来为你治病的,又怎么会让你为难呢?” “你有话就直说,莫要与本宫打哑谜。”燕衡冷着脸,强忍着被戏耍的怒气。 叶兰舟三根手指捏着茶杯底部,仰着头将奶茶一口气喝完。 纤细的脖颈扬起,要害完全暴露在燕衡眼前,半点都没有防备。 燕衡垂在身侧的双拳攥紧,硬是没敢发动攻击。 她那气定神闲的模样,令他拿不准深浅,根本不敢轻举妄动。 叶兰舟放下茶杯,微微一笑:“太子殿下此刻最担心的大想必是议和,而是十三皇子吧。” 燕衡眸子一缩:“本宫与十三皇弟乃是至亲手足,他身陷东黎军中,本宫自然忧心如焚。” “真人面前不说假话,太子殿下,你这话可不实诚。” 燕衡眸色暗沉,死死地盯着叶兰舟,并不多说。 “十三皇子一旦回到北燕京城,太子殿下可就要头疼了。 只要太子殿下帮我做一件事,我替你解决十三皇子之患。” 燕衡挑了挑眉,没应承,但也没反驳。 “我可以向沐王爷进言,提出以十三皇子作为质子,前往东黎京中生活。”叶兰舟含笑望着燕衡,问道,“殿下以为如何?” 燕衡眼神瞬间一亮,眉头下意识一挑,随即又恢复了平静的表情。 “父皇最宠爱十三皇弟,他不会答应的。” “他不答应,你就让他答应呗,我不信太子殿下连这点儿能耐都没有。” 燕衡眉头一蹙,薄唇抿成一线,眼神暗了暗。 叶兰舟就知道,燕衡不可能不动心。 北燕败局已定,不论谁来议和,都要接受东黎的条件,这一点,满朝文武都是心知肚明的。 若是能趁机将燕冲踢出北燕皇城,十三皇子一派没了主心骨,还能成什么气候? 叶兰舟直视燕衡,将他的心动尽收眼底。 “殿下若是怕燕帝不答应,稍后我送你一份大礼,他就会答应了。” 燕衡忙问:“什么大礼?” 叶兰舟避而不答,微微一笑:“我帮你除掉十三皇子,作为报答,你要帮我做一件事。” “你说。”燕衡神情凝重,“但本宫只是太子,手中权力有限,江夫人若是当真有诚意,还请莫要蓄意为难。” “不为难,一点儿也不为难。” 叶兰舟弯了弯唇,眼帘起落间,眸光瞬间犀利如电。 “七年前东黎与北燕之战,主帅是定国将军穆忠。 原本东黎势如破竹,眼看就要大获全胜,哪知紧要关头,穆家大公子中计惨死,二公子断臂重伤,老将军被扣上通敌的罪名,满门抄斩。” 叶兰舟深吸一口气,缓缓吁出,一字一顿地道:“我要你交出当年陷害穆老将军之人,以及所谓罪证。” 第344章 收点利息 据顾长淮所说,当年之事的确有人通敌,但到底是谁却不知道。 当年接替穆忠做元帅之人,是武威侯高勇,高贵妃的哥哥。 后续战争中,高勇断了一条腿,之后就封了侯爵,皇帝赏了宅子,许他在京城颐养天年。 燕衡闻言,眉头一挑,眯眸看着叶兰舟,问道:“你是何人?” 叶兰舟冷淡地道:“你不用管我是谁,你只要说出是什么人勾结北燕,陷害定国将军,并将双方书信往来、信物交给我。” 燕衡抿着唇,犀利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叶兰舟的眼睛,仿佛想将她看入骨子里。 好一会儿,他才缓缓开口:“北燕无人与东黎有私下勾结之事,大约是穆忠得罪了什么人,遭人蓄意陷害。” “不可能!”叶兰舟断然道,“倘若无人通敌,北燕如何得知定国将军的排兵布阵之术与兵力分布所在?如何得知东黎军中的调动? 燕衡,我携诚意而来,你若是不肯坦诚相待,那这场战,咱们便继续打吧!” 燕衡见她动怒,不敢再存轻忽试探之心,忙道:“时过境迁,即便当年有人与东黎勾结,七年过去,再要追查,亦是千难万难。” 叶兰舟一听就知道是推托之词,燕衡分明是不想暴露私通北燕之人。 她冷笑道:“是么?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强人所难,告辞!” 她说完,真的站起身就走,一个字都没再多说。 燕衡见状,反倒沉不住气了,连忙叫住她。 “江夫人且慢!”燕衡深深地望着叶兰舟,沉默片刻,才缓缓言道,“江夫人在沐王跟前得脸,还请江夫人多多美言,请沐王高抬贵手,莫要太过苛刻,否则本宫实在无法向父皇交差。” “你要交差,那很容易,我帮你就是。”叶兰舟冷声道,“只是我要的人,以及东西,太子殿下什么时候能给我?” “江夫人请稍等。”燕衡朝帐外扬声喊道,“皇叔祖,进来。” 燕雄大步踏入,横刀而立:“殿下,老臣在此。” “七年前与东黎一战,你是主帅。 本宫问你,当年是何人与你联系,使东黎皇帝疑心穆忠通敌,将之满门抄斩?” 燕雄眸子一眯,警惕地问道:“殿下问这些事做什么?” “你只管如实说来便是。” 燕雄看看叶兰舟,顿时明白了。 这女人多半与穆忠有什么关系,与北燕为敌,为的就是替穆忠报仇。 他张口就掰扯:“便是彭连英。” “放屁!”叶兰舟怒声喝骂,“彭元帅为人刚正不阿,岂会做通敌之事? 你若再胡攀乱咬,咱们这交易可就做不成了。” 燕雄不知道是什么交易,但燕衡却急了,连忙加重语气:“皇叔祖,你说实话。” 燕雄深深地看了燕衡一眼,见他点了点头,才如实相告。 “当年出卖穆忠之人叫曹炜,是东黎镇国公郑义的内侄。” “空口无凭,你得拿出证据来。” 燕雄讥笑道:“曹炜早就死了!五年前郑义的女儿嫁给太子,他做了太子的老丈人,头一件事就是切断与我的联系,并且寻了个错处,处置了曹炜。” 叶兰舟立即抓住了重点——如果燕雄说的是实话,那曹炜就是被郑义灭口了。 这么说,郑义肯定知道曹炜通敌,兴许还是他指使的。 “即便曹炜死了,当时他与你勾结,总有书信往来,那些东西呢?” “这都多少年了,人都死了,东西早就没了。” 叶兰舟没料到会是这个结果,眼看着就差临门一脚,不料竟会功败垂成。 她眼里瞬间涌起的失望,被燕衡看了个正着。 他怕叶兰舟没能达到目的,会不肯跟他合作,连忙说道:“那也未必,兴许能找到些蛛丝马迹也未可知。 江夫人深夜来此查问旧事,想必是穆忠的故人,意在为穆忠翻案。 曹炜已死,但郑义还活着,本宫愿竭尽全力助江夫人翻案复仇。” 叶兰舟无声地叹了口气,兴致寥寥:“你且找找看,若是能找到些证据信物,便拿来给我。 只要我拿到想要的东西,自然会替你解决麻烦。” 燕衡松了一口气,只要叶兰舟肯说动黎沐,提出让燕冲前往东黎做质子,他什么条件都能答应。 不就是要证据么?没有真的,还能没有假的么? 反正她只为翻案,只要能帮助她翻案成功,那便够了。 顷刻间,燕衡就拿定了主意。 他热切地看着叶兰舟,问道:“方才江夫人曾说过,会送本宫一份大礼,好令父皇同意让我十三皇弟去东黎做质子,是什么样的大礼?” 叶兰舟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是满目冷冽。 “大礼在此,你可收好了!” 随着一声清脆的冷喝,叶兰舟的右手快如闪电地朝燕雄挥去。 掌心里赫然是一件小巧精致的物什,通体漆黑,冷光湛湛。 “砰——”声响起的时候,燕雄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似乎瞧见有个黑点朝着自己额头正中飞来,好像一只虫子。 他下意识想伸手打落,可手还没抬起来,那东西就不见了。 燕雄高大壮实的身躯轰然倒地,喉咙里连一丁点声音都没发出来。 燕衡眼前一花,都没看清叶兰舟是如何出手的,燕雄就倒地不起,脑门正中赫然是一个小小的圆圆的洞。 地上快速淌出一滩血,红得刺目。 燕衡回过神来,快速后退,同时拔出腰间弯刀,全神戒备。 十支手臂粗的牛油蜡烛将中军大帐照得通明如昼,叶兰舟回眸一笑,火光在她眼里跳动,那笑容仿佛带着血色,竟是别样惊艳。 燕衡不觉一怔,恍然失神。 他张口想要呼救,喊士兵护驾,却仿佛被掐住了脖颈,发不出声音来。 “有了这份大礼,想必燕帝是愿意命十三皇子去东黎国都做人质的。 太子殿下,你说是么?” 叶兰舟说大笑,撩开中军大帐的帘子,昂首阔步而出。 大帐外,五百名弓箭手严阵以待,但没接到燕雄的命令,谁也不敢擅自放箭。 叶兰舟傲然立于帐前,抬手凑到唇边,打了声呼哨。 死一般寂静的夜里,响起突兀的马蹄声,快如闪电,顷刻即至。 那声呼哨将燕衡惊得回过神来,他高大的身躯不禁打了个寒颤,望着血泊里的燕衡,瞬间起了满身鸡皮疙瘩。 第345章 真相 燕衡肝胆俱裂,跌跌撞撞地追到营帐外时,叶兰舟已经翻身上马,狂奔而去。 “杀!杀了她!传令三军,不惜一切代价,务必杀了那妖女!” 燕衡目眦欲裂,声嘶力竭。 然而,闪电几个起落,就已经跳出重围,消失在夜色中。 而中军大帐前,除了对着空气放箭的弓箭手,以及跳脚狂叫的燕衡,就只剩下十多个满地打滚、捂脸哀嚎的伤兵。 他们是试图拦截叶兰舟的弓箭手,中了毒砂,正在徒劳无功地挣扎。 很快,凄厉的惨叫声就停了,夜空重归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火盆里的炭,偶尔爆出一两记噼啪声响。 燕衡冷汗涔涔,内衫尽湿,两股战战,气息浊重。 好半天,他才心有余悸地回到帐中,吩咐士兵为燕雄收尸,立即快马进京报信。 冷静下来之后,燕衡才意识到,叶兰舟并不想杀他,她来这一趟的目的,一是为了找出当年陷害穆忠的凶手,二是为了杀燕雄。 燕衡抹了把冷汗,暗暗下定决心,只要找到机会,一定要杀了叶兰舟。 这个女人实在太可怕了,只要她一日不死,他便一日坐卧不宁。 —— 离开北燕大营之后,叶兰舟悄没声地溜回帅府。 有空间这个绝佳的容身之所,想要掩人耳目简直易如反掌。 只要她想,根本不会惊动任何人。 进屋关门,回空间补觉。 自从伤好之后,叶兰舟便让远哥儿回自个儿屋去,不必在此守门。 一大早,远哥儿就过来了,敲了几下门,没人应答,知道叶兰舟回仙府了,他就推门进去,搬了张凳子,往门口一坐,开始烤牛肉。 叶兰舟回来时,远哥儿吃得正香。 现在他的手已经能正常活动,一只手翻动烤串,一只手拿着刷子涂抹酱料,活像是烧烤摊大厨。 “师祖,您来啦!快来用膳!”远哥儿兴冲冲地嚷。 叶兰舟瞟了他一眼,皱着眉头走到床边坐下,靠着床头,抱着手臂,犯起了愁。 远哥儿诧异地走上前去,手里抓着两把牛肉串,嘴里嚼巴得正欢。 “师祖,您在想与北燕议和之事啊?” 叶兰舟没答话,脑子里飞快地运转,琢磨着该如何向顾长淮开口。 远哥儿见叶兰舟没吭声,安慰道:“师祖,您甭烦心了。 北燕走投无路,一定会答应咱们的要求。 如今装腔作势,不过是垂死挣扎罢了,他们早晚会臣服的。” 叶兰舟随口道:“北燕有什么好烦心的?燕雄都死了,由不得他们不答应。” 远哥儿震惊地瞪大了眼睛,嗓音颤抖:“师祖,您说什么?谁死了?” “燕雄死了,我昨夜给你报仇去了。”叶兰舟的语气十分平淡,无波无澜。 仿佛击杀北燕战神,根本就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远哥儿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嘴巴张得老大,嘴唇哆嗦得厉害。 好半天,他才反应过来,放下烤串,在叶兰舟面前跪下,毕恭毕敬地给她磕了三个响头。 “谢师祖!” 叶兰舟满不在乎地道:“多大点事儿,起来吧。” 远哥儿眼圈发红,内心激荡不已。 被燕雄活活地砍下一只手,是他有生以来最大的噩梦。 他常常夜半惊醒,大汗淋漓,蒙着被子瑟瑟发抖,只是没人知道罢了。 如今,叶兰舟将燕雄斩杀,他终于能从噩梦中走出来了。 “师祖,徒孙能蒙您厚爱,收归门下,实乃三世修来的福分。” 叶兰舟抬手拉起他,俯身拍了拍他膝盖上的灰尘,蹙着眉严肃地叮嘱。 “男儿膝下有黄金,别动不动就下跪。 远哥儿,你以后可是要做大将军、做元帅的人,你要沉得住气,凡事三思而后行,切不可逞一时之勇,中了敌人的圈套。” 远哥儿重重地点头:“徒孙谨记师祖教诲。” “你去将顾将军请来,我有话要对他说。” 此刻天光已亮,隔壁屋门已经开了。 顾长淮正在西跨院巡防,检查人手布置,询问可有任何异动。 远哥儿跑过去,说道:“顾将军,师祖有请。” 顾长淮交代士兵们严密把守,跟着远哥儿过去。 叶兰舟递了个眼神,远哥儿便乖乖地把门一关,跑到外头守着。 “兰舟,什么事?”顾长淮还不知道叶兰舟昨夜去过北燕大营。 “我见过燕衡了,当年之事,燕衡同我说了,但是真是假,还要你亲自去查。” 顾长淮浑身一震,整个人瞬间如同一张拉满的弓,弦绷得死紧。 七年奇冤深仇,眼看着就要揭开真相,他竟克制不住地微微颤抖,呼吸放得极轻,像是怕惊吓到什么。 叶兰舟迟疑了下,选择了直白相告。 “燕雄说,当年与他私下联络、出卖老将军之人叫曹炜,是镇国公郑义的内侄。 后来镇国公之女做了太子妃,他就把曹炜给处置了,断了与燕雄的联络。” 顾长淮一听,眉头瞬间拧得死紧,薄唇眯成一线,好一会儿,才吐出两个重如千斤的字:“是他?” 那模样,分明是震惊多过憎恨。 叶兰舟提醒道:“时间太久,当事人也死了,书信证据等很难查找。 是真是假,只能靠你去调查了。” 顾长淮单手撑着身子,缓缓坐下,冷然讥笑。 “不用查了,燕雄说的是真话。” “哦?你这么确定?” 顾长淮点了点头:“郑义的弟媳与高贵妃是同宗,郑义原先是支持沐王爷的。 后来先太子妃薨逝,郑义的女儿被继立为太子妃,郑义便投向太子阵营。 七年前,郑义还是沐王阵营中人,他有足够的理由害我爹。” 顾长淮眯了眯眸子,说起陈年往事。 “当年曹炜任兵部侍郎,在选用武官方面很能说得上话,想要在军中安插眼线不难。 七年前我爹被出卖,大败而归,又被扣上一顶通敌的帽子,满门抄斩。 从那以后,太子失去左膀右臂,元气大伤。 沐王爷就是从那时快速崛起,俨然与太子分庭抗礼。” 第346章 这女人竟敢威胁他 顾长淮眸色森森,冷笑道:“只是郑义做梦也没想到,他害死了我爹,也没能接任主帅,反倒便宜了高贵妃的哥哥。 沐王一派能人众多,郑义并不出众,且关系颇远,并不是很受重用。 因此他女儿一成为太子妃,他便倒戈相向,帮助太子对付沐王。 太子与郑秀儿大婚后不到两个月,曹炜便被言官以贪墨之罪弹劾,皇上龙颜大怒,将之处斩。” 叶兰舟听到这儿,不由叹了口气。 郑义弃车保帅,曹炜已死多年,想抓郑义通敌的罪证,可着实不容易。 “你打算怎么办?”叶兰舟问。 顾长淮表情凝重,许久没应声。 “好吧,此事不可操之过急,待回京之后再细说吧。” 顾长淮沉沉地吁出一口浊气:“外头冷,你在屋里歇着吧,莫要出去。” “我把燕雄给杀了,不出意外,燕衡今日议和,多半会答应沐王的要求,我得去见见沐王爷。” 她站起身,拢了拢外袍,揣紧了手炉,朝门外扬声喊道:“远哥儿,去瞧瞧沐王爷在不在屋里。” 顾长淮开了门,快步离开。 远哥儿见隔壁屋门关着,敲了两下:“王爷在吗?师祖有事求见。” 屋门很快打开,黎沐边系披风系带,边朝叶兰舟屋里走去。 “兰舟,你找我呀?” “王爷请坐。”叶兰舟开门见山地道,“我左思右想,不能就这么放燕冲回去。 他是燕帝的心头肉,把他扣着,燕帝不敢轻举妄动。” 黎沐挑了挑眉,问道:“你的意思是?” “让燕冲随大军回京做质子,王爷觉得可好?” 黎沐不假思索地应道:“好是好,但燕帝怎么肯?他最宠的就是这个小儿子,为此还想废嫡立幼呢。” 叶兰舟半个字没提燕冲之死,只淡淡地道:“燕衡会让燕帝答应的。” 黎沐一怔,瞬间明白了,不禁失笑:“兰舟果然千灵百巧,心思之灵敏,远非常人所能及。” “他们砍了远哥儿的手,害我身受重伤,我这个人心眼小,睚眦必报,让王爷见笑了。” “恩怨分明,何错之有?”黎沐笑笑,说道,“你歇着吧,本王去与元帅商议商议。” 巳时初,远哥儿跑来报信,说燕衡来了。 “师祖,您可要去正厅瞧瞧?” 叶兰舟裹着厚厚的袍子,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天太冷了,着实不想走动。” “哎呀,师祖,您就去吧!燕衡瞧见您,必然肝胆俱裂。有您在场,不怕他不答应咱们的条件。” 叶兰舟这才顺水推舟地起身,远哥儿跟小太监似的,扶着她的手臂,毕恭毕敬地随侍在侧。 离正厅老远,远哥儿就扯着嗓子大叫起来。 “我师祖来啦,快把火盆烧旺些,别让她老人家冻着。” 正在做垂死挣扎的燕衡一听说叶兰舟来了,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活像一只炸毛的猫,整个人绷得死紧。 为免军心动荡,东黎趁机来袭,燕衡严令务必隐瞒燕雄的死讯。 这会儿除了顾长淮和远哥儿,东黎军中还没人知道燕雄已经死了。 叶兰舟一踏入正厅,就笑吟吟地福了一礼。 “昨日见到太子殿下,我就说您面色不好,恐贵体欠安。 今日再见,殿下脸色发青,眼圈发黑,双目涣散,恍惚若失。 殿下可要千万保重啊,北燕大军可指着您坐镇指挥呢。” “你!”燕衡又惊又怒又怕,高大的身子禁不住瑟瑟发抖。 这女人竟敢威胁他! 冷汗刹那间窜遍全身,燕衡闭了闭眼,牙一咬,心一横,梗声道:“本宫接受尔等的条件!” 有这个女人在,燕雄的死讯怎么可能瞒得住? 看东黎将士的反应,眼下她多半还没说出来,一旦她说出来,那北燕就全完了。 没了燕雄指挥三军,那十多万饥饿已久的将士们就是一盘散沙,根本不够彭连英塞牙缝的。 连他这个太子,恐怕都要沦为阶下囚。 叶兰舟微微发喘,一副气力不济的模样,远哥儿忙扶着她坐下。 “师祖,您伤还没好,何苦如此操劳呢?您瞧瞧,这又喘上了吧? 外头天寒地冻,您若是再着了风寒,那可如何是好?” 远哥儿快速眨眼,还抬袖揉了揉,硬是把眼圈被揉红了,嘟着嘴数落,轻轻地给叶兰舟拍背顺气。 那模样,谁不当她是大病初愈、弱不禁风的小女子? 燕衡那个气啊,一口银牙都快咬碎了。 他松口答应了议和条件,军中的文书当即起草议和条约。 黎沐和燕衡作为两国的议和主使,签字画押,盖上各自的印鉴。 远哥儿拧着眉头直叹气:“师祖,您先歇会儿,我去取件披风来。” 他快步离开正厅,去关押燕冲的房间。 “殿下,太子可是你至亲手足啊,他怎的对你如此心狠手辣?” 远哥儿一脸义愤填膺,一进门就破口大骂。 什么残害幼弟、毫无爱护之心、阴险毒辣,不配为人兄长。 燕冲都懵了,愣了一愣才问:“出什么事了?” “燕雄暴毙,燕衡趁机将你推出来做质子,让你跟随我等进京,以后你就要在东黎军中生活了。” “你说什么?!”燕冲红润的脸瞬间血色尽失,一片惨白。 “也不知燕雄是怎么了,一夜之间就死了,燕衡爽快地答应我方所有条件。 奇怪的是,昨日的条件中还没有令你去东黎京中做质子,今日突然就多了这一条,也不知是谁提起的。” 远哥儿拧着眉头,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样,嘴里念念叨叨。 “殿下,我与师祖已经尽力了,可……唉!殿下,你多保重吧!” 燕冲剧烈地挣扎起来,将捆他的椅子带得咯吱作响。 “放开我!我要见他!燕衡!你这个卑鄙小人!你好狠毒的心!” 远哥儿叹了口长气,无奈地道:“两国议和,我插不上手。 殿下,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在进京路上稍加关照,不让他们为难你。” 燕冲再怎么纨绔不成器,也知道寄人篱下的滋味不好受,急得直掉泪。 远哥儿低着头碎碎念:“奇怪,燕雄到底是怎么死的? 该不会是他派人截杀你的部下之事泄露出去,燕衡为免被人怀疑,索性壮士断腕,把燕雄给处置了吧? 如今燕雄一死,北燕元气大伤,燕帝即便再如何不舍,也只能任由你去做质子了。” 第347章 哑巴吃黄连 这番话如同火上浇油,瞬间就把燕冲给点着了。 燕冲扯着嗓子嚎叫,嚷嚷着要见燕衡。 远哥儿挑了挑眉,谨慎地叮嘱:“殿下千万别说我来过。 你是北燕质子,若是叫他们知道我暗中助你,我固然有麻烦,但往后再也没人能关照你了。” 燕冲才十五,养尊处优的纨绔二世祖,头脑简单,又是在六神无主的情况下,早就丧失了思考能力,远哥儿说什么,他就听什么。 远哥儿离开之后,吩咐把守的士兵去正厅报信,就说燕冲嚷着要见燕衡。 之后他回自己屋里取了件披风,若无其事地回到正厅。 很快,燕冲就被带到正厅。 他一看见燕衡,就挣扎着扑向他,红着眼睛声嘶力竭地大骂。 “燕衡,你狼子野心!为了害我,你竟杀了燕雄,你可真是舍得下血本啊!” 大伙儿一听,不约而同瞪大了眼睛,有几个沉不住气的站起身,七嘴八舌地发问。 “燕雄死了?” “什么时候的事?” “昨儿个不还好好的么?” “是北燕太子杀了燕雄?” 两个士兵险些架不住状若疯虎的燕冲,他死命地扑腾,挥手踢腿地想要打燕衡。 “你怕父皇不答应我去东黎做质子,竟杀了燕雄,害我北燕三军失去主帅! 燕衡,你做出此等祸国殃民之事,你有何脸面占据太子之位? 我燕氏祖宗二百年的基业,今日全毁在你手里了!” 大伙儿不关心燕冲跟燕衡的争斗,纷纷追问燕雄之死到底是怎么回事。 燕冲就把刚才远哥儿的一番碎碎念说出来,添油加醋,唾沫横飞,几句话就把燕衡钉死在残害手足、枉杀重臣的残暴耻辱柱上。 燕衡气得浑身发抖,他明明已经严令隐瞒燕雄的死讯,燕冲还能知道,必然是叶兰舟透露无疑。 这个女人,用心之险恶,手段之毒辣,简直令人发指。 远哥儿将披风给叶兰舟围上,系好系带,脆生生地道:“聒噪!师祖,我送您回房歇息吧。” 叶兰舟点点头,扶着远哥儿的手臂站起身,一抬步,绊到桌子腿,打了个趔趄。 要不是远哥儿扶得快,她一准摔个狗啃泥。 这狼狈样儿,任谁看来,都是个娇娇柔柔的弱女子。 要说她能潜入北燕军中,当着燕衡的面,在数百弓箭手的包围下,杀了北燕战神,还能全身而退,傻子都不会信。 燕衡本来还在犯愁,燕雄之死要如何向燕帝交代,这会儿燕冲亲口说出是燕衡为了害他而牺牲手下大将,得,替他交代了。 不管燕帝信与不信,刺总归是埋下了,加上燕冲入东黎京中做质子这笔账,燕衡讨不了好。 燕衡气得直哆嗦,却又百口莫辩。 他只能用尽全力压住心头怒火,趁着东黎还没改变主意,赶紧告辞离开。 燕衡走后,燕冲被关回去。 降书已呈上,议和条约也已签订,此战东黎大获全胜。 如今燕雄已死,北燕再无威胁性,等圣旨一到,接管青辽十三州、安排好布防驻守事宜,大军便可班师回朝。 两日后,青辽十三州收归东黎旗下,大开城门,迎东黎将士入城,北燕守军全面撤退。 又五日,圣旨经八百里加急传来,令彭连英酌情安排布防,之后班师回朝。 北境原先的守将被重新调配安排,战死的、重伤的将领之位,提拔立功之人接任。 三日后,布防完毕,彭连英率领众人班师回朝。 此时已经过了新年,若是跟着大军慢吞吞地回京城,三千多里路得走两个多月。 顾长淮归心似箭,担心孩子们,便去求叶兰舟,让她跟彭连英提,想快马回京。 叶兰舟倒并不急着回去,反正妞妞、赛虎、白云随时都能去陪伴孩子们,传递消息回来,她没什么不放心的。 而且回去之后,几个小的肯定会生气,大的也会追问书信和药品运送之事,又得耗费无数脑细胞去忽悠他们。 大牛一听顾长淮说不放心府里,他顿时红了眼圈,可怜巴巴地说:“夫人,我想我娘了,咱们先回去吧!” 初八接道:“夫人,我家王爷的眼睛,还等您医治呢。” 叶兰舟:“……” 黎沐也跟着劝说:“北境天寒地冻,兰舟,要不咱们快马回京吧,方便你养身子。” 叶兰舟没好气地道:“你们还知道我要养身子啊?我重伤初愈,便要我快马回京,亏你们说得出口。” 说着,还无比配合地咳了几声。 远哥儿立即挺身而出,无原则拥护神仙师祖。 “师祖,您甭理他们,谁爱快马回京,谁自个儿走便是,咱不跟他们一道,咱慢慢走,身子要紧。” 众人:“……” 兔崽子,就显你能了。 最终,大伙儿只能依着叶兰舟,随着大军慢悠悠地回京。 说是大军,其实不过是三万彭家军,其余部队分为三部分,各有安排。 一部分留守北境,一部分驻守青辽十三州,一部分由各自将军统领,回到原驻军地。 入京时已是四月初,孟夏时节,天气渐热,草木丰茂,百鸟啁啾,一派生机勃勃之景。 大军在城外驻扎,彭连英、黎沐率领众将领进城。 百姓们夹道欢迎,禁军维持秩序,为众人开道。 黎沐一马当先,彭连英落后半个马身,再往后是叶兰舟。 顾长淮稍稍落后,大牛与远哥儿跟在叶兰舟之后,再往后是彭连英麾下众将士。 彭府、沐王府都有人出来迎接,但被禁军拦着,不能靠近。 众人在欢呼赞誉声中缓缓而行,忽然从人群中窜出两条大狗子,昂着大脑袋,甩着大尾巴,就朝着众将领飞驰而来。 远哥儿激动地大叫:“妞妞!赛虎!” 顾长淮眸子一眯,这两个小家伙果然在京城! 倏忽出现在北境战场,倏忽又回到了京城,它们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顾长淮不禁看了眼叶兰舟,她到底有什么秘密? 第348章 进宫封赏 禁军要拦,远哥儿连忙跳下马,招呼妞妞和赛虎。 赛虎理都没理远哥儿,直直地朝叶兰舟跑去,妞妞敷衍地汪了一声,也跑了。 远哥儿嘴角抽了抽:“……” 狗不理,好凄惨。 孩子们扯着嗓子大叫:“娘!娘!娘回来啦!” 彭连英摆了摆手,示意禁军放孩子们过来。 大郎抱着五郎,二郎抱着幺妹,三郎扯着四郎的手,跑到叶兰舟面前。 大郎红着眼圈,颤声道:“娘,您终于回来了!” 叶兰舟心里热乎乎的,眼圈泛潮,下了马,拍拍大郎的肩膀夸赞。 “好孩子,我就知道你是个好样的,没叫我失望!” 大郎鼻子一抽,当场泪崩。 二郎哽咽道:“娘,大哥将我们照顾得很好,您放心。” 叶兰舟摸摸他的头,点了点头表示赞许。 幺妹都有些不认识叶兰舟了,怯怯地搂着哥哥的脖子不敢上前。 三郎嘴撅得老高,眼皮子耷拉着,不看叶兰舟,一脸别扭。 一走就是半年,连个招呼都不打一声,娘真的太过分了! 四郎扯着三郎的手,不知所措。 叶兰舟弯腰抱起四郎,亲了下他的脸蛋。 四郎都五岁了,被叶兰舟一亲,小脸涨得通红,又害羞又不舍得躲开,嗫嚅着道:“娘,我可想您了。” “娘也想你们,可想可想了。” 叶兰舟放下四郎,把五郎抱过来亲了亲,五郎四岁半了,对叶兰舟还有记忆,倒也不是很抵触。 幺妹才三岁,叶兰舟要抱她,她往二郎怀里躲,黑葡萄似的眼里流露出怯意,仿佛受惊的小兽。 叶兰舟叹了口气,拉起三郎的手,缓步朝前走。 三郎装模作样地抽了一下,但没用点半力,只是胳膊肘子拐了一下。 叶兰舟深吸一口气,认真地道:“对不起,我不该不告诉你就去前线。 我知道错了,以后我再也不敢了。” 三郎鼓着脸颊,瞪着眼睛,胸膛一起一伏,凶巴巴地望着叶兰舟。 突然,他毫无预兆地放声大哭起来,泪水一串串地往外涌,跟泉眼似的。 他都九岁了,在这个时代算是大孩子,不能做太亲密的动作。 叶兰舟抱了他一下,很快就放开了。 “三郎是男子汉,以后要当将军的,哭鼻子可一点儿也不威风哦!” 三郎丢给她一个白眼,手却攥得死紧,不舍得松开叶兰舟的手。 一一哄过几个孩子,叶兰舟让大郎带他们回家去,而后上马,随同彭连英进宫。 —— 皇宫里,此刻正是一派欢腾景象。 芷兰宫中,张灯结彩,披红挂绿,宫女太监来来往往,张罗布置。 知道的说是沐王立功凯旋,不知道的还当他今儿个娶媳妇呢。 天刚蒙蒙亮,大宫女香草就去内廷与外朝之间的奉天门等候消息。 等到半晌午,才见一群身穿盔甲的人远远走来,上了须弥座,在奉天殿前等候传召。 香草大喜,连忙快步折回芷兰宫中报信。 奉天殿内,黎锐身穿龙袍,头戴冕旒,端坐在龙椅上。 众臣在阶前,按品级而立。 殿外侍候的小太监高声唱喏:“大元帅到!五皇子到!众将士得胜凯旋!” 黎锐无比威严地道:“宣。” 总管太监王福安捏着一把尖细的嗓音道:“宣大元帅、五皇子与众将士觐见!” 彭连英在前,黎沐在右,叶兰舟在左,两人紧随其后,再往后是众将士。 顾长淮是从五品的武略将军,站位比较靠后,远哥儿、大牛没有官衔品级,站在最后。 一干人等上前行跪拜之礼,请安磕头。 黎锐满脸笑意地道:“众卿平身。” 彭连英年纪老迈,大病初愈,又受过伤,黎锐赐了座。 小太监捧着一个锦墩进来,扶彭连英坐下。 彭连英简单叙述战况,而后为各位立功将领请功。 这些其实已经在战报中奏明,当着众位大臣的面再说一遍,不过是为了让大家都听听。 黎锐表彰一番,继而大加封赏。 “彭卿不顾年事已高、病体孱弱,为我东黎驱逐强敌,扞卫江山社稷、黎民百姓,着实劳苦功高。 今封为护国公,以彰其护国安民之功绩。 五皇子黎沐自请出征,为君父分忧,为黎民解难。 在北境之时更是英勇作战,不惧艰险,封为镇北王。” 黎锐话音未落,满朝文武大臣的目光便都汇集到了黎沐身上。 东黎的宗室以一字王爵为尊,相当于亲王,二字王爵其次,相当于郡王。 皇子成年后,只在大婚之前封二字王,之后若无重大功绩,很难再有晋升。 黎沐与黎溶都是成年皇子,按祖制已到封王的年龄,但由于还没成婚,因此并没有明确的圣旨册封。 底下人尊称一声沐王爷、溶王爷,其实算不上名正言顺,正式场合还是应该称为“五皇子”“六皇子”。 如今,朝中只有两位一字王,一位是当今皇叔,另一位是皇帝黎锐的同母胞弟。 在下一辈中,二皇子、三皇子、四皇子均已成亲,封二字王。 但他们的王位,只是按着祖制所封,唯独黎沐,是因着军功所封,这其中的分量自然不同。 彭连英与黎沐磕头谢恩,朝臣纷纷祝贺。 “护国公大喜!镇北王大喜!” 待祝贺声告一段落,皇帝继续对其余人封赏。 叶兰舟原就是一品夫人,无可封赏,皇帝就把她的亡夫追封为一等子爵。 “前线粮草不济,江夫人倾尽全部身家,重金购得粮草充作军用。此战告捷,江夫人功不可没。 户部听令,即刻盘点江夫人所花费银钱,如数偿还,再从朕的私库中赏银十万两以作嘉奖。” “谢主隆恩!” 叶兰舟谢恩谢得可快了,白得几十万两银子,还落个高风亮节的好名声,这买卖赚大发了。 “顾长淮何在?上前听封。” 顾长淮应声上前,下跪行礼:“微臣恭请皇上圣安。” 黎锐捋着胡须打量他一番,赞道:“果然英姿飒爽,玉树临风。 爱卿几度以身犯险,深入敌营斩杀敌将、断敌方粮草,重伤之下,仍不顾自身安危,勇猛作战,此番功绩,实乃三军之表率。 今封为定远将军,以彰忠勇。” 第349章 双喜临门 定远将军是从三品武散官,是个虚衔,只有品级没有实权。 但皇帝御口亲封,便是名正言顺的朝廷官员,可经吏部勘察之后酌情任用。 其余将领都有不同程度的封赏,大牛、初八生擒燕冲,立下大功,也被授予了低品级的武散官。 倒是远哥儿,又是生擒燕冲,又是击杀十八铁骑,又是筹措粮草,劳苦功高,竟封了个正四品的明威将军,仅次于顾长淮。 封赏完毕,惩治督办粮草不力的户部与兵部。 户部尚书郑杰、兵部尚书宋钊首当其冲,从正二品的大官贬到从四品,外放出去做地方官。 兵部侍郎彭锦玉升任兵部尚书,户部尚书一职则由侍郎曲则正接任。 晚间要在升平殿设宴,大宴功臣,封赏与惩治罢便退了朝。 黎锐前脚走,百官后脚便拥上来道贺,将黎沐、彭连英围了起来。 叶兰舟是女子,那些当官的倒没太失礼,只满脸堆笑地道贺,没敢离她太近。 沐王一派人人喜笑颜开,太子一派则蔫头耷脑,铁青着脸,各怀心事地走了。 客套完毕,黎沐去芷兰宫见高贵妃,其他人等则出宫,各自回府。 叶兰舟正要随着彭连英等人出宫,黎沐忽然叫住了她。 “兰舟,你慢着些走,先随我去见母妃。” “啊?”叶兰舟懵了懵,你去见你老妈,我去干嘛? 黎沐一本正经地道:“临行前,母妃曾嘱托你对本王多多照应。 如今回朝,你该去向母妃交差,你没辜负她老人家的嘱托。” 叶兰舟眯了眯眸子,迟疑了下:“是么?” 黎沐一本正经地点头:“不信你问护国公。” 没等叶兰舟发问,彭连英便道:“既是贵妃娘娘将王爷托付于你,那你是该去向娘娘请安复命。” 既然彭连英都这么说了,那叶兰舟也只能去芷兰宫走一趟。 “顾长淮,大牛,你们俩先回府,好好安抚孩子们,我稍后便回去。” 顾长淮蹙了蹙眉,应了一声:“你放心。” 黎沐神情复杂地看了眼顾长淮,眸光闪了闪,若有所思。 一行人就此分别,叶兰舟跟着黎沐前往芷兰宫。 芷兰宫中,高贵妃早已等候多时。 黎沐还没来,圣旨倒先来了,嘉奖她治宫有道、教子有方,晋为皇贵妃,且不必急着去向帝后谢恩,可先与爱子团聚之后再行谢恩。 双喜临门,芷兰宫越发喜气洋洋。 叶兰舟和黎沐离得老远,在宫道上守候的香草便迎了上来。 “王爷大喜!江夫人大喜!奴婢天不亮便到奉天门迎您呢,可教奴婢讨个头彩。” “属你嘴甜,赏!”黎沐心情大好,笑容愈发和暖,简直比四月初的阳光更灿烂。 水仙扶着皇贵妃高采莲迎出殿外,见黎沐回来,高采莲瞬间热泪盈眶。 “沐儿,你可回来了!快让母妃瞧瞧,你可好么?” “儿臣给母妃请安,都是儿臣不孝,叫母妃担忧了。” 黎沐跪地磕头,叶兰舟也折身行礼:“兰舟拜见贵妃娘娘,娘娘金安。” 水仙“扑哧”一笑:“夫人还不知道吧,方才皇上下旨,晋娘娘为皇贵妃。” 黎沐剑眉一挑,眼里迸出喜意:“是么?恭喜母妃,贺喜母妃!” 叶兰舟也微笑道贺:“恭贺娘娘大喜。” 高采莲轻抚着黎沐的脸庞,叹道:“沐儿平安回来,比什么都叫本宫欢喜。 快起来,随母妃进屋说说话。” 拉起黎沐,高采莲又朝叶兰舟微微福身:“沐儿多蒙江夫人照顾,本宫不胜感激。” 叶兰舟连忙侧身避过:“皇贵妃折煞我了,王爷一向对我关照有加,多次相助,该是我向娘娘与王爷谢恩才是。” “罢了,罢了,你二人皆平安回朝,便是大喜。 一路风霜劳苦,快进殿内歇歇吧。” 高采莲一手扯着黎沐,一手扯着叶兰舟,端的是温柔可亲、慈爱宽厚。 高采莲的手一搭上来,叶兰舟便觉得不对劲,下意识手腕一转,搭到了她的腕脉上。 高采莲秀眉微蹙,黎沐也有些着慌:“兰舟,我母妃可是有何不好?” 片刻,叶兰舟笑了笑:“王爷这话说的,皇贵妃福泽深厚,大好着呢。” 顿了顿,环视一圈院子,压低声音道:“皇贵妃已有两个月身孕,只是此前忧思过重,胎相不大稳。 稍后我开一副药,娘娘放宽心,按方服药,可保无虞。” 高采莲闻言,惊喜交加,失声惊呼:“当真?兰舟,你可莫要哄本宫开心。” “事关皇嗣,兰舟岂敢胡言乱语?” 黎沐上了前线,高采莲悬着一颗心,吃不下睡不着,身子一直不大安好。 这半年来月信就没准过,调理的药喝了一碗又一碗,不见半点疗效,索性停了药,也不许太医请平安脉,懒得听那些糟老头子聒噪。 儿子立下大功,平安回朝,自身晋为皇贵妃,位同副后,如今又有了身孕,高采莲可谓人生赢家,瞬间到达巅峰。 原本是打算好好同儿子说说话,再留二人用午膳,这一怀孕,一听说胎相不稳,高采莲当即就去榻上躺着了。 叶兰舟得了重重的赏赐,高采莲大喜之下,几乎赏了半座库房给她。 黎沐苦笑:“原以为母妃见到本王会大喜过望,泣涕涟涟,不料竟连口热茶都没喝上,就将你我打发出宫了。” “娘娘大手笔赏赐,我是很感激的。” 晋封的赏赐,高采莲只留了几件喜欢的,其余全都赏了叶兰舟,加上库房里那些,足足装了一车。 黎沐扇子一转,用扇柄往她脑袋上敲了一下:“财迷。” 叶兰舟撇开头瞪他一眼,“嘶——”了一声。 臭小子,回到京城,到了他的地盘上,王霸之气上身,竟然敢对她动手了。 沐王府的人在宫门口等候已久,叶兰舟则跟着送赏赐的马车回府。 江府已是张灯结彩,丫鬟小厮个个穿着新衣裳,满脸喜气。 叶兰舟一下马车,阿福就放起了鞭炮,噼噼啪啪一通响,好不热闹。 站在家门口,叶兰舟深吸一口气,想感受一下家的温暖。 不料—— 第350章 醉翁之意 “咳咳咳!” 满鼻子的硝石硫磺味儿,把她呛得直咳嗽。 有个什么念头,从脑海中一闪而逝。 孩子们一拥而上,扯胳膊的扯胳膊,抱腿的抱腿,叽叽喳喳地叫娘。 那个念头彻底溜走,根本来不及抓住。 进了屋,大郎领着弟弟妹妹们给叶兰舟磕头请安。 此刻已经过了午时,但大伙儿都还饿着肚子等候。 原本顾长淮说叶兰舟去了芷兰宫,中午肯定是要留在宫里用膳的,大郎坚持要等,还真让他给等准了。 请过安,给府里的下人们打赏。 之后,母子七人,连同顾长淮、大牛一同去膳堂。 鲁嬷嬷作为大牛的母亲,功臣之母,也一同入座。 鲁嬷嬷一双眼睛又红又肿,泪水涟涟,笑得嘴都合不拢。 老父与爱子都完好无损地回来,实在是她做梦都不敢想的。 “嬷嬷,大牛做将军了,这是喜事,你别哭呀。” 鲁嬷嬷是喜极而泣,儿子有出息,她对得起亡夫在天之灵,在娘家也能抬得起头。 虽然整个彭府,只有老夫人知道鲁嬷嬷的身份,但她的心理包袱轻了许多。 午膳罢,叶兰舟将鲁嬷嬷单独叫了过去。 “嬷嬷,如今大牛封了将军,多半是要去军中任职,或是戍边,或是驻守军事重地。 若是你与护国公父女相认,请护国公将大牛要过去,留在身边,哪怕来日祖孙俩一同去驻地,好歹互相之间有个照应,总比大牛孤身一人去军营要好得多。” 大牛受封将军,鲁嬷嬷喜忧参半。 大牛脑子不活络,万一真被派去军营,没人从旁照应指点,这孩子未来堪忧。 鲁嬷嬷低着头拧着眉,沉思细想,半晌没拿定主意。 “嬷嬷,你若是怕护国公生气,不肯原谅你,那我帮你。 我对远哥儿有救命之恩,他不能不给我面子,定会认下你。 至于老人家胸中那股子怒气,要打要罚,你咬牙挺住便是。” 鲁嬷嬷红着眼睛,咬了咬嘴唇,半晌才低低地道:“但凭夫人做主。” 叶兰舟拍拍她的肩膀,由衷叹道:“苦了你了!” 顿了顿,又道:“过个几日,你们母子回丰城去,将大牛他爹迁葬回京吧。” 鲁嬷嬷愕然望着叶兰舟,眼皮子都没眨,泪水就泉涌而出。 她跪下磕头,连声道:“谢夫人!谢夫人!” 叶兰舟搀她起来:“谢我做什么? 这都是大牛有出息,立了大功,也是你教子有方。” “若非夫人提携成全,奴婢怕是早就死在丰城了。 大牛一个傻子,三餐不继,衣食无着,定是要沦为乞丐的。 夫人将我母子二人收入府中,教大牛习文练武,他才有今日光景。 夫人对我母子二人恩同再造,奴婢铭感五内,生死不忘。” “嬷嬷言重了,我开张方子,为护国公调理身子,你替我送去吧。” 鲁嬷嬷知道叶兰舟是找个理由让她亲眼见见彭连英,好让她安心,激动得一个劲儿道谢。 开完方子,打发走鲁嬷嬷,叶兰舟往榻上一歪,想眯会儿。 大郎和二郎来了,打发走红桃,两个孩子在叶兰舟面前站定,目光炯炯地望着她。 “有事?”叶兰舟心口一突,来了! 二郎率先问道:“娘,您叫我将药物运回府中,放进您屋里,说是会派人来取。 可我从没见有人来过,药怎么不见了?” 大郎紧接着发问:“您写信回来,起先我还当是信差捎回来的。 可我写了回信,没见信差来取,信却不见了。 娘,这又是怎么回事?” 叶兰舟拧着眉头,心里默默地斟酌。 这俩孩子比远哥儿还小些,应该不难忽悠……吧? “有一回夜里,我睡不着,起来走走,发现赛虎趴在院子里啃骨头。 那骨头腥膻味极重,仿佛是羊腿骨,可家中已有半年不曾吃羊肉。” “我记得很清楚,曾瞧见赛虎后臀有伤,伤口皮肉外翻。 可次日再见,伤口没了,却有一块皮秃了。 再过两日,长了一层短毛,没几日就看不出异样了。” 两个孩子你一言我一语,将叶兰舟走后发生的诡异事件一一道来。 叶兰舟听得脑瓜子嗡嗡的,嘴角直抽。 俩孩子这么细心,远哥儿跟他们一比,简直就是二傻子。 叶兰舟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口齿不清地喃喃:“又累又困,睡会儿,别吵我。” 两个孩子面面相觑,二郎还想再问,大郎拉了他一下,摇了摇头。 “那娘您先歇息,等您睡醒,孩儿再来请安,孩儿告退。” 叶兰舟眯着眼睛,一副精疲力尽的模样,连连摆手:“去吧,去吧。” 心里却直犯嘀咕,这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样子,一点儿也不可爱。 晚间升平殿大宴群臣,叶兰舟不大想去,于是差红桃去沐王府打了声招呼,说她身子不适,又是女子,不大方便,能不能不去赴宴。 黎沐当即派人进宫告假,而后亲自来江府。 他来时叶兰舟正睡午觉,他便没去打扰,在正厅等候。 鲁嬷嬷为黎沐上茶,笑吟吟地道:“今日乃是王爷大喜之日,必然百官道贺,王爷怎会有空前来?” 黎沐一贯宽仁待下,闻言笑道:“晚间宫宴,又是一番劳累,官员们不会此时便来打扰本王。 说起来,大牛立下大功,封了将军,嬷嬷也是大喜,本王还未向嬷嬷道贺呢。” “哎呦,不敢当,不敢当。大牛脑子蠢笨,能立功全仰仗王爷教导提携,奴婢谢王爷大恩。” 黎沐喝了口茶,缓声道:“如今大牛做了将军,嬷嬷便是将军之母,不可再以奴婢自称。” 说着放眼望向院中,意味深长地道:“如今你们母子也是有身份的人,不可再屈居江府做下人。” “谢王爷抬爱,我母子受夫人救命之恩、提拔之恩,不敢或忘,愿一生在江府为奴,侍奉夫人。” 黎沐剑眉一挑,断然道:“以将军之身为奴,有失国体。本王会奏明父皇,早日令你母子二人迁出江府,自立门户。” 开玩笑,不把大牛赶出江府,他怎么好顺理成章地将顾长淮赶出去? 第351章 老狐狸一点亏都不吃 叶兰舟一觉醒来,已是申正时分。 “红桃,去请顾将军过来。” 叶兰舟打了个哈欠,一边穿衣服,一边吩咐。 “启禀夫人,镇北王爷已等您多时了。” 叶兰舟蹙了蹙眉,有些疑惑:“他怎么来了?” 到了正厅,只见黎沐等得正心焦,不时地往厅外张望。 “王爷来了,怎么不让人叫我?白白叫您等了许久。” 黎沐松了一口气,笑颜绽开:“你要是再不起身,本王就该进宫赴宴了。” “王爷找我有事么?”叶兰舟落座,吩咐红桃上茶。 “不必了,本王须臾便要进宫,同你说几句话就走。” “王爷请讲。” 黎沐等了半天,可真见到叶兰舟,反倒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 憋了许久,他才半尴不尬地道:“本王已替你告假,晚间你不必入宫,好生歇着吧。” “多谢王爷。”叶兰舟皱了皱眉,心想就这点小事,差人说一声就好,至于那么麻烦么。 黎沐幽幽地望着叶兰舟,半晌才道:“那本王便去了。” 叶兰舟点了点头,应道:“顾长淮与大牛也是要入宫赴宴的,他二人没见过世面,礼仪上只怕不够周全,还请王爷多多关照。” 黎沐虽然对顾长淮一肚子意见,可叶兰舟既然开了口,他也只能应承下来。 “你放心,本王会照顾他们的。” “那我送王爷出门。” 叶兰舟扶着红桃的手,依然是那副弱不禁风的模样。 农历四月初,相当于公历五月中下旬,白天最高气温能有二十五度左右。 叶兰舟穿着单薄的雨过天青色衣裙,宛如清水芙蓉,素雅端丽。 黎沐一阵恍然,脑海中不禁浮现初见叶兰舟时的情景。 那天她穿的也是这身衣裳,亭亭而立。 风吹动衣袂,她就像是仙人,恍然间便会乘风归去。 日光照在她脸上,通透如玉,将那股子疏离冷漠都淡化了。 “王爷?”叶兰舟见黎沐不动弹,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轻轻唤了一声。 黎沐回神,对上叶兰舟微挑的眉眼,心口不禁闷了闷。 半年多朝夕相处,同生共死,她眉眼间那股子疏离淡漠,竟是半点不减。 “王爷,请。”叶兰舟比了个手势,请黎沐走在前头。 黎沐自嘲又无奈地勾了勾唇,举步欲行,就听见一阵欢快地笑声传来,吱吱喳喳,跟麻雀似的,十分聒噪。 “师祖!师祖!徒孙来给您请安啦!” 远哥儿还没进门就扯着嗓子大叫起来,一阵风似的跑过来,脸蛋红扑扑的,满头大汗。 他跑到叶兰舟面前,腿一弯就要跪,叶兰舟一把拉住他,抽出手帕给他擦了擦汗。 “都是做将军的人了,还没个正形,一点儿都不稳重,将来如何带兵?” 叶兰舟嗔笑,横他一眼,嘴里责怪,眼神却满是宠溺。 这半年来,远哥儿跟个小尾巴似的黏着她,她对这孩子已经产生了很深的感情,实实在在拿他当自家孩子宠。 远哥儿腆着笑脸撒娇:“莫说是做了将军,便是做了元帅,在您老人家跟前,我都是小孩子,小孩子不需要稳重。” 叶兰舟屈起手指敲了下他的脑袋:“油嘴滑舌!我不去赴宴,你随护国公去吧。” “啊?师祖,您为何不去?您立下大功,多风光呀!”远哥儿一脸不解。 “我身子还弱着,不宜饮酒,且宫宴人多嘈杂,路程又远,我吃不消。” 远哥儿当即道:“那我也不去,我留下服侍师祖。” “这都回京了,府中丫鬟婆子一大群,我有人服侍,你只管去赴宴就是。” 远哥儿一个劲儿摇头,扯着叶兰舟的衣袖,亦步亦趋地跟着。 黎沐心口梗得慌,黑着脸道:“远哥儿,你如今已有官阶在身,是朝廷命官,岂可如从前一般胡闹?” 远哥儿下意识往叶兰舟身后躲,叶兰舟一听不乐意了,伸臂护住远哥儿,沉声道:“远哥儿还小,王爷别吓唬他!” 黎沐嘴角抽了抽,看着比叶兰舟小高半头的远哥儿:“他只比你小三岁而已!” 叶兰舟才不管呢,拉着远哥儿就走,边走边叮嘱。 “你快随你祖父进宫赴宴去,莫坏了规矩。如今是将军了,须得有将军的样儿。” “是,徒孙遵命,我这就去。”远哥儿躬身行礼,直起身子又是一副灿烂的笑脸,“那等宴罢我再来,师祖您可给我留着门,我夜里同三师叔睡一屋就好。” 没等叶兰舟开口,黎沐先急了:“你不回家去?” 远哥儿一本正经地道:“我既已拜入师祖门下,自当随侍在侧,往后我就住在此间不走了。” 叶兰舟拧着眉头道:“胡闹,你给我乖乖回家练武去!” “启禀师祖,我已征得祖父同意,祖父很高兴我能跟随师祖学艺。” 叶兰舟:“……” 护国公还真是条老狐狸,半点亏都不吃。 她前脚把三郎送去护国公府,他后脚就把大孙子送来了江府。 时辰不早了,再耽搁下去就该误点儿了。 叶兰舟把几人送到门口,谆谆叮嘱,叫他们谨言慎行,莫出风头。 几人上了马车,叶兰舟挥挥手就要进屋,不料一转身,对上大郎二郎笑意盈盈的脸。 大郎说道:“娘,孩儿等您多时了。” 刚才黎沐在,兄弟俩没来打扰,憋着一肚子疑问,忍到这会儿,实在忍不下去了。 “娘,您想好怎么忽悠我们了吗?”二郎一脸天真无邪,一开口却把叶兰舟给堵得差点心梗。 这孩子,越来越不可爱了。 叶兰舟撇撇嘴,哼笑了声:“我还没开口,你们便认定我要忽悠你们,那还问什么?反正我说什么你们都不信。” 大郎丢给二郎一个白眼,连忙赔笑脸。 “娘,您别听二郎胡说。我们怎么会不相信您? 您答应我们的事,桩桩件件都做到了,从未失信于孩儿,孩儿又怎会不信您的话?” 这话听得叶兰舟十分舒心,于是面不改色气不发喘,将她忽悠远哥儿那一套说了一遍。 大郎:“……” 二郎:“……” 娘还真是不经夸,这不,骄傲了吧! 第352章 给自己找了个媳妇儿 俩孩子互相交换了一个白眼,齐齐扭脸,后脑勺对着叶兰舟。 叶兰舟叹了口气,行吧,不露一手,还真镇不住这俩小家伙了。 她一手一个,把俩孩子拉进屋里,一脸严肃地道:“你们可以不信我,总不能不信这个吧?” 说着,手伸进腰间扁扁的挎包里,心念一动,两个苹果凭空出现。 她将苹果拿出来,往他俩面前一伸:“这下信了吧?” 孩子们每天都会吃一个苹果,这东西对他们来说不稀奇。 二郎撇撇嘴,不以为然地道:“娘,您当我们是三岁小孩吗?这种把戏连幺妹都骗不住!” 叶兰舟呵的一声笑了,丢给他一个白眼。 “你个小蠢蛋,你细想想,我这包里装得下这样大两个苹果么?” 二郎一愣,伸着脑袋扒拉包。 包扁扁的,口子虽然很大,但真要是塞两个苹果进去,一眼就能看出来。 “你再想想,可曾在别处见过这种果子?”叶兰舟提醒。 二郎的表情瞬间变了,大郎抿了抿唇,表情严肃地道:“娘,您的意思是……” 叶兰舟又从包里掏出一串葡萄、两个又大又黄的香瓜、水蜜桃、酥梨,还想拿个西瓜出来,但包太小,掏不出来。 俩孩子看得直瞪眼,一脸呆傻样儿。 “这回信了吧?”叶兰舟抬了抬下巴,十分得意。 忽悠人类幼崽实在是太好玩了! 大郎二郎拼命点头。 “信了!信了!” “我的老天爷啊!我娘竟然是神仙!” 大郎一把捂住二郎的嘴,压低声音说:“嘘——保密!” 二郎用力点头:“我知道!我知道!” 大郎刚松开他的嘴,他又叫了起来:“我娘竟然是神……唔……唔……” 叶兰舟一本正经地道:“大郎,二郎,你们切不可泄露出去,否则触犯天条,泄露身份的神仙和知道的凡人都要挨天雷的,会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古人最怕这一套,俩孩子脸都吓白了,拼命点头,二郎也不敢嚷嚷了。 半晌,二郎才小小声地问:“那……能不能让三郎知道?” 叶兰舟想了想,点了点头:“你们是我的儿女,知道也无妨,但切不可叫外人知道。 四郎五郎幺妹还小,很难保守秘密,别告诉他们。“ 她拍了拍俩孩子的肩膀,说道:“去把瓜果跟弟弟妹妹们一起吃吧。” 俩孩子兴高采烈地跑了,就连大郎那个小老头也跑出了六亲不认的步伐。 叶兰舟又拿出一个苹果,在衣服上擦了擦,“咔嚓”啃了一大口,而后拧着眉头,犯起了愁。 拜那几千头牛所赐,空间里的低矮植物全被啃光了,瓜果蔬菜鲜花绿草精光不剩,她只能费劲吧啦地重新种。 好在前世酷爱种植,各式各样的种子都有,有些种子因为土壤、气候等原因不适合种植的,现在也能种出来了,长得还特别好。 从北境返回京城这一路,瓜果蔬菜大获丰收,品种比以前还丰富。 只是那些牛着实令她头疼,到处乱啃,到处乱拉,每天搞不完的破坏,妞妞和赛虎虽然天性擅长放牧,但牛实在太多了,它俩根本牧不过来。 最坑的是,这一路断断续续有好几十头小牛犊出生,最近几天牛犊的出生数量大大增加,俨然有产犊高峰期之势。 在现代社会,养牛场会人为地将产犊时间控制在春秋两季,以免夏季太热,母牛产后难以恢复甚至死亡,或是冬季太冷,小牛犊的成活率会降低。 而北燕天冷,产犊高峰在夏季。 空间里时间过得快,牛犊发育快,成熟早,四月初就开始大量落地了。 老话说得好,初生牛犊不怕虎,那些小家伙可是没带怕的,破坏力惊人。 叶兰舟每天进空间都要做一番心理准备,要不是换了一副年轻的身体,她真怕自己突发心梗。 不行,得赶紧想想办法,把这些牛妥善安排好。 叶兰舟正愁着,赛虎忽然来了,满身是血,舌头吐得老长,哈着粗气,冲着叶兰舟直汪汪。 叶兰舟吓了一跳,连忙俯身查看。 “赛虎,你干嘛去了?怎么搞得一身血?谁把你打伤的?” 赛虎疯狂摇尾巴,叫了两声,消失了。 叶兰舟一愣,连忙进空间查看。 地上竟然趴着一头狼! 那狼耳朵竖直,背毛灰褐色,腹部灰白色,嘴巴又尖又长,眼里凶光毕露,身上满是血。 叶兰舟吓了一跳,不假思索就掏了枪。 想了想子弹珍贵,用一颗少一颗,又收回去换了匕首。 赛虎急得汪汪叫,后腿立起,两条前腿去扑叶兰舟的手,想把匕首打掉。 “你带回来的?” “汪!” “你带狼回来干嘛?” “汪汪!” “你是不是真以为我狗语十级啊,你汪两声我就能听懂?” 赛虎急得一连汪了好几声,就差没开口说话了。 白云在上空盘旋,叽叽喳喳地当翻译。 “赛虎媳妇!受伤啦!快治呀!” 叶兰舟傻眼了,看看那头凶悍的狼,再看看赛虎,问道:“你给自己找了个媳妇儿?还是头狼?” 赛虎汪汪叫着跑到那头狼边上,替它舔伤口,喉咙里发出呜呜的低鸣。 狼回应了几声呜呜嗷嗷,眼神里的凶光慢慢弱了。 赛虎又跑到叶兰舟跟前,汪汪大叫。 叶兰舟哭笑不得:“小东西,一声不吭地就找了个这么厉害的媳妇回来,你也不怕以后被媳妇揍!” 她试探着上前,那狼身子动了动,想躲开,但它伤得很重,动不了。 “赛虎,跟你媳妇说,虽然我不是很支持跨种族婚姻,但我尊重你的选择,勉为其难认下这个孙媳妇了。” 赛虎一通汪汪呜呜,舔那头狼的尖嘴。 狼渐渐被安抚下来,趴着让叶兰舟诊治。 看伤口是被猛兽撕咬,满身是伤,露着森森白骨。 要不是赛虎及时把它带入空间,它早就失血过多而亡了。 叶兰舟给狼清理伤口、缝合包扎。 “赛虎,我丑话先说在前头,狼是野兽,凶悍难驯,咱家孩子多,你别把它带到府里去。 要是伤了孩子,或是伤了这里的动物,我不会留下它,明白吗?“ 赛虎汪汪叫,后腿蹲坐,前腿搭在一起拜了拜。 叶兰舟揉揉它的大脑袋,进屋拿了一大块牛肉投喂给狼。 第353章 有顶梁柱的样儿了 看着空间里的狼藉惨象,叶兰舟深吸一口气,硬挤出一副笑脸。 必须立即将这些东西处置了,她实在是忍无可忍了! 叶兰舟黑着脸离开空间,鲁嬷嬷刚好来请示是否该用晚膳了。 “夫人,奴婢想明日便带大牛回丰城,将大牛他爹迁回京城安葬。” 大牛立了功,得了一千两赏银,足够买一块墓地下葬。 叶兰舟当即应允,大郎二郎三郎都是眼睛一亮,可互相对望一眼,谁都没开口。 他们在丰城住了一年半,对丰城感情很深,也想回去看看。 尤其叶大福一家在丰城看家,家和家乐兄弟俩也在。 憋了半天,三郎终于憋不住了,弱弱地道:“娘,我能不能护送嬷嬷回丰城?” “你?护送?”叶兰舟挑了挑眉,“你能打得过大牛?” 别看大牛脑子不活络,可他力气大,耐力好,皮糙肉厚不怕疼,真打起来,不见得会输给三郎。 二郎意味深长地拆穿:“娘,三郎是想回丰城的家看看,他想大福叔一家了。” 他眼巴巴地看着叶兰舟,嘴上说的是三郎想回去,其实他自己也很想。 叶兰舟会意,还真别说,她也想回去看看了。 晚饭后,叶兰舟把大郎、二郎、三郎叫进屋里,让妞妞和赛虎一前一后地守着门窗。 一看这架势,孩子们都知道叶兰舟有大事要说,纷纷屏气凝神,目不转睛地望着她。 “这回去北境战场,我和顾师父查出了当年陷害定国老将军的凶手。” 叶兰舟一开口,三个孩子就震住了,呼吸一顿,眼睛瞪得溜圆。 半晌,大郎才回过神来,失控地抓住叶兰舟的手,问道:“娘,您说的是真的?” 叶兰舟点点头,说道:“凶手因为贪墨,已经在五年前伏法,他的家小被流放北疆,这几年下来,也死干净了。” 大郎长出一口气,眼睛眨巴两下,泪水泉涌而出。 “他死了?他怎么能死呢?! 我祖父、父亲、二叔的冤屈还没洗雪,我家门的血海深仇还没报,他怎么可以全家死绝了?!” 二郎死死地咬着嘴唇,三郎拳头攥得死紧,俩孩子都是满脸泪水。 叶兰舟温声安慰:“仇没得报了,但案还是要翻的,我会想办法再找证据。 你们该读书读书,该练武练武,你们有出息,老将军泉下有知,才能安息。“ 大郎忽然朝二郎、三郎递了个眼神,齐齐跪下。 “娘,您为孩儿不惜以身犯险,孩儿无以为报,请娘上座,受孩儿大礼跪拜。” 古人对忠孝礼义看得很重,叶兰舟也不拦他们,等他们磕了头,才一一扶起来。 “皇上追封你爹——就是江叔叔为一等子爵,我想将他迁葬回故土,你们意下如何?” 大郎哽咽道:“江叔叔虽非我等生父,但对我们兄弟有救命之恩、养育之情,恩同再造。 他老人家无后嗣传继香火,娘,我想将四郎过继给他老人家,您意下如何?“ 叶兰舟眯了眯眸子,颇为动容:“长兄如父,你爹去了,你是大哥,由你做主便是。” “穆家遭遇变故时,四郎还没出生,他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世。 五郎和幺妹是赵将军的骨肉,等将来穆氏一族的冤屈洗雪之后,他俩肯定是要认祖归宗的。 唯独江叔叔后继无人,若将四郎过继给江叔叔传承香火,我想,祖父与爹娘泉下有知,也会赞同的。“ 叶兰舟拍了拍他的肩膀,既欣慰又心酸:“大郎长大了,有顶梁柱的样儿了!” 二郎泣不成声地道:“娘,能不能将赵叔叔与婶婶也迁葬回故土?“ 叶兰舟问:“你还记得当初你们住在哪儿么?知不知道赵将军的故乡在哪儿?” 她很敬佩江阿大和赵将军对穆忠的忠诚,那股子誓死保护忠良之后的气节令她很是感动。 二郎点了点头:“我记得!” “那好,待我稍作安排,过几日咱们便出发,为二位将军迁坟安葬。“ 叶兰舟好一番安慰,等他们情绪平复,才打发他们各自回房。 等二郎和三郎走后,大郎才问道:“娘,陷害我祖父的凶手,当真已经伏诛了?” 叶兰舟心里一咯噔,这小子还真是机灵得过分。 她不动声色地回答:“你若不信,问你幺叔便是。” 至于要不要把镇国公给牵出来,还是先跟顾长淮商量一下再说吧。 大郎直直地盯着叶兰舟的眼睛看了好一会儿,才揩揩眼睛,抽了抽鼻子,哽咽地道:“时候不早了,娘早些安置吧,孩儿告退。” 叶兰舟心里沉甸甸的,哪里睡得着? 又不想进空间,看见那满地狼藉,还不够来气的呢。 在房里练了会儿冰心诀,刚练完,院子里响起了说话声。 “皇宫好大啊!好气派!” 是大牛憨厚的赞叹。 远哥儿遗憾地叹了口气:“今晚这么热闹,师祖没去,可真是亏了,她可是大功臣,多威风呀!” 顾长淮语气淡淡的,意味深长地道:“你师祖性子冷淡,不爱出风头,那种场合她嫌聒噪。” 远哥儿蹙了蹙眉,疑惑地道:“师祖性子冷淡? 我不觉得呀!我觉得师祖对我可好了,比我爹娘、祖父祖母对我都好!” 顾长淮嘴角抽了抽:“……” 这么炫耀会被打死的! 大牛深以为然,连连点头:“我也觉得夫人宽厚慈爱,对我很好,还给我吃好多好多牛肉!” 顾长淮:“……” 这突如其来的心梗是怎么回事? 院子里,赛虎正不紧不慢地踱着步,汪汪了两声,像是在附和大牛和远哥儿的话。 顾长淮的心口,梗得更厉害了。 她的冷淡是挑人的,对谁都好,偏偏对他冷淡,连狗子的待遇都比他好。 正郁闷着,就听静夜里响起叶兰舟的声音。 “回来了?” 远哥儿立即加快脚步往上房跑,站在窗下应道:“给师祖请安!” “没喝醉吧?” 远哥儿笑嘻嘻地道:“谨遵师祖吩咐,徒孙滴酒未沾。” 顾长淮眉心一跳,应道:“我喝了不少酒,头晕得厉害。” “大牛、远哥儿,你们俩去睡吧。顾长淮,你过来,我给你扎几针。“ “是。”顾长淮心里雪亮,果然,叶兰舟有话要对他说。 第354章 男人最了解男人 明间亮着灯,叶兰舟在桌边坐着,桌上放着医药箱,盖子开着。 针灸包在手边摊开,手里捏着一根钢针,闪跃着烛光。 顾长淮走过去,叶兰舟努了努嘴:“坐,衣袖撸起来。” 顾长淮坐下,撸起袖子,将手伸了过去。 叶兰舟不紧不慢地给他扎针,边扎边说想要为江阿大迁葬回故土之事。 顾长淮说道:“皇上追封江将军为一等子爵,是该为他风光下葬。 只是如今穆氏一族的冤屈尚未洗雪,万一暴露江将军的身份,只怕会惹来麻烦。” “可一等子爵是一品爵位,江府势必要大肆操办一番。 若不为江将军迁葬,实在说不过去。 如今我风头正盛,万一引来嫉妒,被言官弹劾,麻烦会更大。” 顾长淮蹙眉想了许久,才叹了口气,黯然道:“江将军为我穆氏一族舍生忘死,实乃穆氏的大恩人,理应将他风光厚葬。 兰舟,我同你与孩子们一道去。” “你如今是朝廷命官,不可擅自离京,需得向吏部请示。 二郎提出想为赵将军夫妇迁葬,我想着,既然要办,索性一道办了吧。” 顾长淮连连点头:“赵将军忠义无双,自然是要为他办好身后事,叫他落叶归根。” 叶兰舟迟疑了下,问道:“当年的冤案,你有什么打算?” 回京这一路,顾长淮都在思考这个问题。 曹炜已死,但镇国公郑义还活着。 此人阴险狡诈,心狠手辣,他才是幕后黑手。 不除掉他,这仇便不算报完。 叶兰舟一看顾长淮的反应,就知道他肯定是不会放过郑义的。 “这个问题,我也想过。曹炜已死,证据全部被销毁,想要拉镇国公下马谈何容易?” 顾长淮断然道:“从前不知道仇人是谁,无处下手。 如今既已知道,便是千难万难,此仇势必要报!” 叶兰舟摆了摆手:“稍安勿躁,听我说完。 镇国公树大根深,是太子一派的中流砥柱。 镇北王与太子针锋相对,或许咱们可以借镇北王的手,将镇国公连根拔起。” 顾长淮摇了摇头,沉沉地道:“不可。” “为何?”叶兰舟不解,“你有更好的办法?” 顾长淮深深地看着叶兰舟,许久,略带讥嘲地笑了:“镇北王不会帮我的。” “我曾向镇北王要过一个承诺,来日若我有所求,他会鼎力相助。” 顾长淮依然摇头,苦涩地笑了:“他会帮你,但不会帮我。” 叶兰舟蹙着眉:“你就那么确定?还是你们俩有什么过节? 难不成在北境之时,发生过什么我不知道的事?” 顾长淮望着叶兰舟的眼睛,半晌哼笑道:“他钟意你,便不会助我。” 叶兰舟错愕地失声:“啊?” “兰舟,镇北王对你有意,你当我看不出来? 自然,他的身份注定,你二人之间不会有结果。 可他既然对你动心,便会视我为敌。 一旦他知道我是定国将军后人,你以为,他是会为我报仇,还是会借机除掉我?” 叶兰舟梗了梗,哑口无言。 她想解释,想说她和黎沐之间没什么,她都拒绝黎沐好多次了。 可这些话说出来又有什么用? 于事无补。 顾长淮接道:“更何况,先父原是太子一派重臣,镇北王与太子不和,又岂会为先父洗冤?” 叶兰舟眯着眼睛想了好一会儿,试探着道:“倘若我去求镇北王,以我的名义开口,不把你扯进来,成么?” 顾长淮摇了摇头。 叶兰舟不甘心,只差临门一脚,就这么功亏一篑,实在难以接受。 “若是据实以告,江阿大是穆老将军的旧部,孩子们是穆氏后人,我作为孩子们的继母,帮助他们报仇也说得过去。” 顾长淮叹了口气,苦笑道:“镇北王不傻,你一开口,他便会细查,总会查出端倪的。 兰舟,你信我,男人最了解男人,若是被他知道我的身份,我必定难逃一死。” 顿了顿,语气愈发沉了:“兴许,连孩子们也会有危险。” 若是没有孩子们,黎沐完全可以为她换个身份迎入王府。 只是这话,顾长淮却不能说出来。 毕竟黎沐曾以内力为他疗伤,又多次为他上表请功,算是有知遇之恩。 在黎沐没有动手之前,他若是恶意揣测,反倒显得自己小人之心。 叶兰舟想了想,应道:“好吧,既然是你们穆氏一族的仇,那自然以你的意愿为先。 孩子们那边,我告诉他们凶手已经伏诛。 后面的事,就由你去办,别把孩子们牵扯进来。” “那是自然,他们这些年已经够苦了,往后便让他们活得轻松自在些吧。” 叶兰舟又给顾长淮扎了几针,都是些舒筋活血的穴位,可养生保健。 扎完针,她收起针具,顾长淮行礼告退。 叶兰舟关上门,正要去睡,妞妞来了,甩甩尾巴,呜呜两声,不见了。 她叹了口气,认命地进入空间。 原来是一头母牛难产,小牛犊后臀先出来了,头卡着出不来,母牛哀叫不已。 叶兰舟连忙撸起袖子,帮助母牛生产。 这边刚为小牛犊接生完毕,为母牛做了简单的护理,赛虎又叫了起来。 叶兰舟顾不得擦擦满手的血,连忙奔赴下一头产犊母牛。 妞妞和赛虎在牛群巡视,时不时地发出叫声报信。 一口气为四十多头母牛接生完毕,叶兰舟都快累趴下了。 白云飞来,叽叽喳喳地叫道:“初八来啦!初八来啦!” 叶兰舟:“……” 她只能快速冲个澡,洗去满身血污,离开空间,回到卧房换身衣裳。 红桃正在外间等得心焦,通禀了好几声都没人应答。 叶兰舟为人随和,待下宽厚,但有一点,没她的吩咐,任何人都不能进她卧室,即便丫鬟进屋打扫,也是要得她允准才能进入。 叶兰舟推门出来,红桃忙迎上来扶她:“夫人,溶王府的初八将军来了。” 叶兰舟一整夜没睡,空间里的时间过得快,她实际上操劳了至少两天两夜,这会儿困得上下眼皮子直打架。 初八正在院子里候着,见叶兰舟出来,忙躬身行礼:“给夫人请安。” “免礼。” “启禀夫人,王爷差我来问一声,夫人何时得空,能为我家王爷医治眼疾。” 第355章 真不让人消停 叶兰舟打了个哈欠,无精打采地道:“今日原该去向王爷请安施针,只是昨日皇上追封先夫为一等子爵。 我打算不日便带孩子们回乡,为先夫风光大葬,以示圣上隆恩。” “天恩浩荡,理当如此,那小人这便回去向王爷复命。” 初八走后,叶兰舟让红桃吩咐下去,大伙儿各自收拾行李,明日一早出发,她则回屋睡觉去。 哪知刚躺下,眼皮子还没合上呢,妞妞又来了。 叶兰舟嘴角直抽抽,默默地掏出一个小瓷瓶,倒了两丸补气提神的药塞进嘴里,强打精神继续当接生婆。 实在是累得受不住了,便回卧室打个盹儿,往往刚睡着,就会被妞妞或是赛虎叫醒。 一直在空间待到第二天早上,整整一天一夜,接生了近百头小牛犊。 然而,还有大约两千头母牛正在待产中,瞧这模样,也就个把星期的事。 看着活蹦乱跳、满院子疯跑的小牛犊,叶兰舟简直欲哭无泪。 妞妞和赛虎这些天来的放牧,令母牛们渐渐明白,瓜果蔬菜花草是不能乱啃乱踩的,排便也有固定的地方。 可小牛犊们才不管这些,虽然它们还不会吃草,但狂奔乱踩,把花圃菜园搞得一团糟。 “红一红二红三红四红五!从今天开始,你们都给我学放牧! 管不好这群小混蛋,你们就给我种地去!” 叶兰舟炸毛地大叫,而后对妞妞和赛虎下命令。 “不是难产就别来叫我,我很累啊,我需要休息啊!” 这边还没吩咐完,白云又在叽叽喳喳了,说是孩子们已经准备停当,等候出发,大郎正扯着嗓子叫门呢。 叶兰舟:“……” 真是不让人消停! 顾长淮如今是朝廷命官,虽然还没领实职,但也不能擅自离京,应该留在京城,等待吏部任命。 但叶兰舟为吏部尚书府之女治病,这半年来,贾明玉的身子已经大有好转,贾尚书感激得很,特意向皇上请奏。 皇上感念顾长淮对主子忠心耿耿,御口亲批,准他护送叶兰舟一行回乡,待安葬事宜办妥后,再去吏部报道。 叶兰舟黑着脸带领孩子们上马车,她与大郎二郎三郎同乘一车,顾长淮带着四郎五郎和大牛,鲁嬷嬷带着幺妹和巧枝巧花。 三辆马车前脚刚走,黎沐后脚就来了。 江府大门紧闭,只开着一扇侧门。 黎沐十分疑惑,守门的进宝迎出来,赔着笑脸请安。 “请镇北王安,我家夫人携少爷小姐们回乡为老爷治丧去了。” 黎沐一愣,问道:“什么时候走的?” “刚走不久,此刻应当尚未出城。” “顾将军可去了?” “回王爷的话,顾将军得皇上恩旨,特许护送夫人与少爷小姐们回乡。” 黎沐一听,当即上马,朝城门追去。 此刻已是辰时三刻有余,路上行人往来频繁,黎沐无法放马疾驰。 叶兰舟等人出发较早,拉车的又是快马,趁着路上没什么人早早出城。 等黎沐追到城门口,马车已经出城三五十里了。 黎沐猜到叶兰舟会回乡厚葬亡夫,原想陪她同去,一来显得皇家隆恩浩荡,二来表明他对叶兰舟寡妇之身心无芥蒂。 不料巴巴地赶来,人家早就走远了。 黎沐气得直瞪眼,更令他恼火的是,顾长淮竟跟着去了! 可他没料到叶兰舟会即刻就走,半点准备都没做,没带衣裳干粮和护卫,想追都没法追。 黎沐憋着一肚子气,悻悻然回城。 而此时,叶兰舟在空间的大床上睡得正香。 大郎二郎三郎大半年没出过京城,兴奋不已,探着脑袋往车窗外看。 一回头,娘不见了。 仨孩子大眼瞪小眼,把马车里翻了个遍,都没找到叶兰舟。 “二郎三郎,别找了,娘是神仙,哪能让咱们凡人找到?”大郎摆了摆手,端出兄长的架子,故作淡定。 三郎蹙着眉,忧心忡忡地道:“远哥儿昨夜睡前还特意叮嘱我,让我记得喊他。 咱们悄没声地走了,等回去了,他肯定要生气。” 二郎直撇嘴:“你管他生气呢,你是师叔,他是师侄,他难道敢对你不敬?” 出征前,三郎跟远哥儿、前哥儿的关系就大大改善,如今远哥儿拜入叶兰舟门下,一口一个师叔叫得格外亲热,三郎对他早就心无芥蒂。 况且他重伤断手,虽说如今伤都好了,但三郎还是挺心疼的。 大郎二郎与远哥儿没什么情分,倒是挺不满。 娘竟然收外人入门,还告诉他真实身份,却瞒着自家儿女,简直太过分了! 叶兰舟睡醒后,到处转了一圈,看看有没有生产不顺需要人工接生的母牛。 确定没什么问题,才精神抖擞地离开空间,还抱了个大西瓜出来。 三个孩子歪歪倒倒地睡着了,叶兰舟也没去打扰他们,撩开帘子饶有兴致地看风景。 不大会儿,三郎率先醒来,见叶兰舟回来了,惊喜地叫道:“娘!娘!” 大郎二郎被惊醒,揉着眼睛望过去,也是惊喜交加。 “娘,您刚才去哪里了?” 叶兰舟一本正经地道:“回神仙洞府去了。” 三个孩子被忽悠得一愣一愣的,七嘴八舌地发问。 “娘,神仙洞府长什么样子啊?是不是四季常春,鹤鹿齐鸣?” “娘,神仙洞府是不是在深山老林里?” “娘,您什么时候带我们也去看看呗?” 叶兰舟挑了挑眉,指了指角落里的西瓜:“喏,给你们带了个西瓜。” “天上也有西瓜吗?” “西瓜不是夏天才有的吗?” “嗨,你真笨!天上的西瓜跟凡间当然不一样,天上一天,人间一年,天上什么东西没有?” 叶兰舟瞧着他们叽叽喳喳地斗嘴,心里温暖又平静。 镇国公一事,由顾长淮去办。 对于孩子们来说,他们的复仇使命已经完成,以后再也不必心里压着一座大山过日子了。 第356章 衣锦还乡 官道宽阔平坦,马车跑得又快又稳。 白天行路,晚间住店,既不累,走得也快。 十天后,在清河县兵分两路,大牛与鲁嬷嬷直奔丰城,而叶兰舟和顾长淮带着孩子们回叶家村。 搬出叶家村两年,最后一次回来,还是去年七月间临进京前。 巧枝巧花快一年没回家,离老远就抹起了眼泪。 “夫人,您原先住的房子已经不在了,要不去奴婢家中凑合一晚吧?”巧枝红着眼圈提议。 叶兰舟点点头,应道:“也好,就去你家吧。” 顾长淮赶着一架马车,闪电拉着另一架马车紧随其后,大郎和三郎在前室坐着装样子。 两架宽敞的马车,一进村就吸引了村民们的注意,七大姑八大姨看热闹似的拥过来,议论纷纷。 “咦?那俩小子是不是兰舟家的?” “我就说怎么看着那么面熟,你一说还真是!” “都长这么大了,又高又壮,跟从前大变样了!” 三郎活泼开朗,嘴巴又甜,遇见从前对他们母子有过关照的,就婶子阿婆的叫。 巧枝巧花挥着手跟大伙儿打招呼,惹得村民们连连咋舌。 “呦,是巧枝巧花吧?都长成大姑娘啦!” “乖乖!穿的那是绸缎衣裳吧,可真好看!” “你瞧瞧,她俩戴的是不是银镯子?可真阔气啊!” 叶兰舟坐在车厢里,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漫不经心。 马车很快就在村长家门前停下,巧枝下了车,撩开帘子扶叶兰舟。 跟过来看热闹的村民们眼珠子都快瞪掉了。 “天爷哎!兰舟如今可真是风光啊!看人家那穿的戴的,这派头,得是官太太吧?” “不能吧?寡妇哪能当官太太?” 议论声叽叽喳喳,乡野妇人们不懂规矩,且叶兰舟是她们看着长大的,打从心底里就没什么敬畏之意,说话不讲好赖,也不会刻意避着她。 巧花拉着脸呵斥:“放肆!我家夫人可是皇上御旨钦封的一品夫人,尔等还不跪下磕头,向夫人请安?” 有个婆子哈哈大笑:“巧花,你这进城才多少时候,咋就学得一身奴才气?” 巧花涨红脸,想骂回去,叶兰舟递了个眼神,示意她别跟乡野妇人作口舌之争。 巧花屈身福了一礼,快步跑进院里,大声喊叫:“娘!娘!我们回来啦!”。 得了叶兰舟那一百两银子,村长家又置了十亩地,买了一头牛,喂了一头猪,二十多只鸡鸭,日子过得殷实了些。 赵婶子正喂鸡呢,依稀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喊娘。 她还当是自己太过思念女儿,以至于出现幻听,苦笑着摇了摇头。 不料下一瞬,就见一道熟悉中又带点陌生的身影飞扑过来,一把抱住了她。 巧花长高了不少,养得粉白圆润,跟从前判若两人。 水红的衣裳又娇又嫩,丫髻上簪着精致的绒花,脸上抹着脂粉,端的是娇俏可人,明媚活泼。 赵婶子一愣:“巧、巧花?” 巧花又哭又笑,抹抹眼泪说:“娘,夫人带我和姐姐回来了,你快叫爷奶和我爹来迎接夫人。” 赵婶子“哎”了一声,扯着嗓门朝屋里喊:“爹,娘,巧枝她爹,快来,巧枝巧花回来啦!“ 不一会儿,从各屋跑出来三个人。 李婆子打着趔趄问:“谁回来啦?巧枝巧花?我没听错吧?” 巧花盈盈笑道:“孙女给祖父、祖母请安,给父亲请安。”说着跪下磕头。 “哎呦喂,这去了京城就是不一样,懂规矩啦!”村长感慨不已,热泪盈眶。 “兰舟姐立了大功,如今是朝廷封赏的一品夫人,祖父、祖母、爹、娘,稍后见了夫人,可要请安磕头,再不可如往日那般,切记。” 一家子都知道叶兰舟是个有本事的,否则也不会巴巴地求着她将姐妹俩带走。 迎到门口,一家子齐齐跪下磕头,嘴里叫着:“草民给夫人磕头。” 以叶兰舟如今的身份,平民百姓是要大礼参拜、请安磕头,这是当今的律法。 围观的吃瓜群众们一脸不屑,笑嘻嘻地说村长一家上当了,也有说他们软骨头的。 叶兰舟淡淡地道:“都起来吧,从前多蒙你一家照应,如今我衣锦还乡,自然忘不了各位的好处。” 她摆了摆手,大郎二郎三郎立即去马车里搬东西。 几匹色彩斑斓的棉布、几床崭新的铺盖、几套棉布衣裳,一大袋米、一大袋面,以及一些日常用品。 鸡零狗碎,不值几个钱,但在吃瓜群众看来,已经是顶阔绰的手笔了。 大家伙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满眼羡慕嫉妒恨,有几个腆着笑脸迎上去套近乎。 “兰舟啊,你可有阵子没回来了,要不上家去坐坐?” 巧花一个白眼翻过去:“朝廷封赏的一品夫人,上你家去坐什么坐?” 她扶着叶兰舟,抬步朝院里走去。 顾长淮将马车牵进院子,把车上带的东西一一搬卸下来。 进了堂屋,叶兰舟坐在上首,一家子在下首陪着。 “婶子,我这次回来,是给大郎他爹办后事的。 那会儿家里穷,饭都吃不饱,只能将他爹一顶草席裹着,草草入土。 如今我是诰命夫人,朝廷追封大郎他爹做了爵爷,我得为他迁回故土,风光大葬。“ 叶兰舟表明来意,村长立即说道:“夫人有什么吩咐,只管差遣小人,小人一定照办。” 叶兰舟温然笑了笑:“村长,阿婆,有德叔,婶子,刚才那是在外头,当着大伙儿的面,讲讲规矩也就罢了。 此刻没外人,大伙儿也不必拘着,都坐吧。”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一齐看向巧枝。 巧枝点点头,他们才敢在小板凳上坐下。 这一路,叶兰舟又接生了一批小牛犊,一直在盘算如何安置这些牛。 这一片山多,林丰草茂,可谓是天然牧场。 山下有几个村落,人口不多,一共也就几百人。 若是将牛放在这里养,聘些忠厚老实的人来当饲养员,既能安置那几千头牛,又能改善村民们的生活,两全其美。 只是,要将几千头牛放入山中,还不引人起疑,又是一桩麻烦事。 第357章 打秋风的来了 赵婶子和李婆子忙着去张罗午饭,杀了一只大公鸡,蒸一锅米饭,还用鸡蛋面粉摊了好几张煎饼。 午饭后,叶兰舟试探着问叶发荣愿不愿意搬家。 一家人都惊喜交加,叶发荣小心翼翼地道:“我们这一家子,都是土里刨食的,不懂规矩,真要是搬去好地方,怕冲撞了贵人。” “我寻思着做点什么营生,可我一个妇道人家,年纪轻,又有诰封在身,不宜抛头露面。 若是你们一家愿意替我当个管事的,那我可就省心了。“ 叶大福一家跟着叶兰舟走后,再也没回来过,村里人人都说,他们去京城享福了。 叶发荣一听,叶兰舟要让他去当管事,又心动又忐忑。 “我……成么?” “这有什么成不成的?大福一家子在丰城给我当管家呢,管着一家酒楼、一家布行、一家医馆并六百亩田地收租。他行,你便不行么?” 赵婶子眼珠子都快瞪出眼眶子了,李婆子惊叹:“天爷啊!大福出息啦!” 叶发荣连连点头,激动不已:“只要夫人不嫌弃我老不中用,不嫌弃有德他们两口子没本事,咱们愿意跟着夫人做事。” “等我安置好生意,会派人来接你们过去的。” 叶兰舟想了又想,与其在此处开养牛场,惹人怀疑,倒不如先找个荒无人烟的地方,把牛放过去,然后再把靠谱的人接过来打理。 “村长,你替我找几个壮劳力来,寻个好日子将大郎他爹的坟给起了,尸骨收拢火化,过几日我便将骨灰运回原籍安葬。” 李婆子提议:“开坟可是大事,得请个师父来做一场法事。” 叶兰舟对巧枝说:“取一百两银子给你祖父,让他全权操办此事。” “太多了!太多了!五两银子就够了!”村长慌得直摆手。 巧枝数了五个银锭子出来,塞进叶发荣手里。 “爷,眼下夫人与少爷小姐们都住在家中,多的银子便买些鸡鸭鱼肉,别叫夫人与少爷小姐们吃苦头。” 叶发荣这才收下银子,当即就让儿子叶有德去镇上买肉买菜,置办香烛祭品等物。 李婆子翻了黄历,恰巧明日便是宜动土安葬的日子,于是村长当即去找壮劳力,她则去请神婆。 王婆子一家自从银子被赛虎叼走,还放了一把火,把破破烂烂的老宅子烧得只剩四面焦黑的土墙之后,就元气大伤,这都一年了,还没缓过劲来。 勉强糊了泥胚房,茅草顶,算是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 可家当啥的都没了,白天席地而坐,晚上打地铺睡,可怜八叉的。 老头子叶发财去年冬天就死了,叶柱和叶张氏两口子落下了残疾,走路一瘸一拐,手也不大当家。 两口子连带叶小山都没得偷懒了,每日被王婆在监督着下地干活、进山砍柴。 王婆子不愿家里多一张嘴吃饭,常常打骂傻子叶小河。 叶小河挨不住饿又吃不住打,不知跑到哪儿去了,已经半年多没回家了。 后半晌,一家子才饿着肚子从地里回来,正好见到叶发荣在隔壁叶大勇家,说什么明日只要做半天工,就能挣半两银子。 王婆子一听,满眼绿光,一脚踢在叶柱的瘸腿上,推搡着他迎上去。 “村长,做啥工呀?你看柱子行不?让他也去呗!” 叶发荣轻蔑地瞥她一眼,摇了摇头:“旁人谁都行,就你们家不行。” “为啥?为啥我家不行?村长,你这不是欺负我们孤儿寡母的么?” 叶发荣挺了挺腰杆子,铿锵有力地道:“兰舟发达了,如今是朝廷封赏的一品诰命夫人,朝廷还追封江阿大做了爵爷。 兰舟这次回来,就是给江阿大迁坟的,要回老家风光大葬呢! 你说,给爵爷迁坟这事,可不是谁都能做,就你们家不能做么?“ 王婆子的眼睛瞪得跟吊死鬼似的:“啥?你说啥?谁发达了?” “叶兰舟,从前是你孙女,如今可是朝廷的一品诰命夫人!” 大勇媳妇掐着腰,似笑非笑地道:“给爵爷迁坟,那可是有脸面的事。 王婆子,你们家没那么大的脸面,甭想了。” 王婆在在村里辈分挺高,从前谁见了都得叫一声“婶子”“阿婆”。 如今成了满村笑柄,谁不在背地里呸上几口。 王婆子一噎,眼珠子一骨碌,梗着脖子大叫。 “我咋没脸面?咋没脸面?兰舟是我孙女!走到天边,她都得叫我一声奶!” 她挺了挺佝偻的腰,朝着儿子媳妇孙子一抬下巴,端出当家主母的姿态,枯树皮似的手一挥。 “走,咱们找兰舟去! 她如今当了朝廷封赏的一品夫人,我就不信,她能眼睁睁看着咱们受穷! 她要是不管咱们,我就报官!我上京城找皇帝老爷告御状去!治她个不孝之罪!” 叶发荣一看,连忙上前去拦,可王婆子气势汹汹,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 叶发荣又不好跟个寡妇撕巴拉扯,连忙示意大勇媳妇拦住她。 大勇媳妇刚迎上去,就被王婆子劈手一个耳刮子,甩得半张脸都肿了。 “呸!你个小娼妇!凭你也配拦老娘的路? 老娘可是一品夫人的亲奶奶!再不滚开,老娘叫兰舟砍你的头!” 大勇媳妇哪比得上王婆子泼辣,被她几句话唬住了。 叶发荣怕王婆子冒冒失失地闯过去,惊了叶兰舟,气急败坏地跺了跺脚,忙跟着过来。 王婆子趾高气昂地赶到村长家,叶柱和叶张氏虽然瘸,这会儿却恨不得飞起来,跑得飞快。 王婆子边跑边扯着嗓子喊:“兰舟!兰舟!你回来啦! 听说你做了朝廷的一品夫人,你自个儿是风光了,你可不能不管你奶和你叔一家子啊!” 巧枝巧花正跟赵婶子和李婆子说京城的繁华绮丽,叶兰舟在东屋打盹儿,孩子们在院子里玩。 王婆子闯进来,大嗓门一下就把叶兰舟给吵醒了。 她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谁。 呵,还真是不知死活,她一次又一次地放过他们,他们偏偏要自找死路。 第358章 自作孽不可活 叶兰舟起身,缓步朝院子里走去。 三郎冷声呵斥:“老虔婆,你再敢往前走一步,我要你狗命!” 这老东西逼他娘改嫁,烧他家房子,几次三番害他们,他实在忍无可忍。 当初人小没力气,不是她的对手,现在他一身武功,动动手指就能灭了她。 王婆子哪儿把三郎放在眼里,抬脚就去踹他,嘴里骂骂咧咧:“小畜生,滚远点!” 三郎脸一沉,抬脚一勾,王婆子话音未落,就哎呦惨叫着摔倒在地。 “我娘可是朝廷诰封的一品夫人,你敢冒犯一品夫人,那可是杀头的大罪,我现在就能宰了你!” 叶家村穷乡僻壤,天高皇帝远的,谁跟你讲王法? 即便出了人命,只要没人报官,屁事没有。 王婆子一向仗着泼辣横行村里,闻言倒在地上打滚大骂。 “小畜生,你唬谁呢!我是她奶,她敢对我不恭敬,我就上京城告御状去!我让皇帝老爷砍她的头!” 三郎恼得要上前打她,顾长淮递了个眼神,手在腰间一按一抽。 只见寒光一闪,手中便多了一把利剑,剑尖指着王婆子。 “滚!” 王婆子的眼睛瞬间瞪得老大,脸色刷的一下惨白如纸,血色尽褪,连屁都不敢放一个,连滚带爬地跑了。 叶兰舟暗暗点了个赞,社会我淮哥,人狠话不多,干得漂亮! 对付王婆子这种无赖,就得比她更狠。 叶兰舟深知王婆子就是帖狗皮膏药,一沾上就很难撕掉。 打秋风不成,多半会动坏主意。 叶兰舟暗地里吩咐赛虎去守着江阿大的坟,别让人靠近。 赵婶子说起王婆子一家这一年来的情况,唏嘘不已。 “唉,自作自受,真不知道她图啥!”赵婶子连连摇头,“她是你亲奶,但凡她有一点儿悔改的心思,别故意难为你,你这心肠软的性子,也不会不顾着她点儿。” 王婆子这种人,既蠢又坏,恶到了骨子里。 别人坏,只是想抢你点儿肉吃。 王婆子不一样。 她抢光你的肉,还想把你踩在脚底下,狠狠碾压揉弄,非得你凄惨可怜,活不下去,她才高兴。 叶发荣到家时,王婆子正灰溜溜地往外走。 他嘀咕了一声,王婆子狠狠剜他一眼,领着儿子一家走了。 叶发荣对叶兰舟说,已经找好开坟的人手,就等明日一早,做了法事、拜祭之后,就能开坟火化。 傍晚,叶有德赶着牛车回来了。 车上拉着一条猪后腿,一头半大的羊羔,盆里还有一条大青鱼,香烛纸钱等物,堆了大半车。 此时正是男人们从田里回来的时候,有人问起,叶有德就说是兰舟回来了,还说她做了朝廷的一品夫人,江阿大做了爵爷,要风光大葬。 牛车经过王婆子家时,一家老小盯着车上的东西,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牛车走后,王婆子恶狠狠地呸出一口浓痰。 “风光大葬?我叫你风光大葬!哼!” 夜里阴天,无星无月,伸手不见五指。 王婆子叫上儿子儿媳,鬼鬼祟祟地往江阿大的坟走去。 “哼,一定是江阿大那个穷鬼的坟地风水好,他的鬼魂保佑着叶兰舟。 要不那小贱蹄子一个寡妇,咋能成什么朝廷的一品夫人? 老娘给你泼一通屎尿,坏了风水,看你还能不能风光下去!” 王婆子恶毒地咒骂,不停地催促儿子媳妇快一点。 看着两人那一瘸一拐的样子,王婆子就恨得牙痒痒,不住口地骂骂咧咧。 要不是叶兰舟,她儿子媳妇不会瘸,孙子不会傻,老头子也不会死。 江阿大下葬时,没棺没椁的,一顶草席一裹,入土之后就是个小土堆。 赛虎在土堆下趴着,跟它媳妇儿你舔舔我,我舔舔你,舔得正欢。 忽然,灰狼耸了耸鼻子,闻到了人的气息,有些躁动。 赛虎低低地呜呜两声,爪子在它背上按了按,示意它不可伤人。 很快,赛虎也皱起了鼻子——这气息不大对劲啊! 人影渐渐靠近,赛虎认出来人,耸耸鼻子一闻,发出警告声。 王婆子气在心头,仗着他们有三个人,根本不把区区一条狗子放在眼里。 叶柱怀里抱着个夜壶,王婆子恶狠狠地道:“柱子,给我泼!泼他个屎尿满堂!” 叶柱哆哆嗦嗦的,当年他犬口逃生,如今听见狗叫声还会冒冷汗。 王婆子见他不动弹,狠狠瞪他一眼,骂道:“怂包!”说着一把夺过夜壶,就要往江阿大的坟上泼。 赛虎发出一声愤怒的咆哮,正要驱赶,不料灰狼猝然跃起,一个虎扑,就把王婆子扑倒在地。 灰狼感受到赛虎的怒意,主动出击,一口就把王婆子给交代了,她连惨叫声都没叫完整,嚎了半嗓子就没音了。 夜壶落地,滚出去老远,顿时,骚臭弥漫。 叶柱和叶张氏吓傻了,愣了一下,转身就逃。 赛虎勃然大怒,扑上去就将叶柱放倒。 灰狼解决掉叶张氏,见赛虎只是咬伤叶柱,不满地呜呜两声,冲上去咔嚓一口,完活儿了。 天亮后,叶兰舟等人换上一身粗麻孝衣,带领着叶发荣一家,与帮助开坟的壮劳力们一起,来到江阿大的坟前。 远远的,只见地上躺着三个人。 叶大勇快步跑过去查看,只看一眼,他就吓得尖声大叫起来。 “不好啦!不好啦!王婆子他们死啦!” 众人一听,加快脚步上前。 叶兰舟一看,那伤口明明白白是猛兽所为,却不是赛虎或是妞妞干的。 怔了一怔,反应过来——是赛虎它媳妇儿,那头母狼。 “什么味儿?又骚又臭的!” “这……这不是尿罐子么?这……” 大伙儿立即反应过来,王婆子一家是要毁江阿大的坟,令他在九泉之下不得安息。 “呸!心肠歹毒,难怪会被野兽咬死,活该!” “报应!这就是报应!” 大伙儿指指点点,骂一番,将尸体抬到一边,坟茔清理干净。 神婆做了法,烧了香烛纸钱,而后开坟,把江阿大的尸骨收拢火化,骨灰收进坛子里。 忙完这一切,已经过了晌午。 叶兰舟看了眼王婆子三人的尸首,冷冷地道:“随便挖个坑埋了吧。” 连死人都不放过,实在该死! 第359章 对她的能力有误解 火化后,大伙儿散了。 王婆子、叶柱、叶张氏意图深夜毁坏江阿大的坟,反而被野兽咬死,遭了天谴之事在村子里传开。 叶小山一早醒来没见到奶奶和爹娘,还当他们下地干活去了,他便去挖野菜,煮了一大锅野菜汤。 不料等到午后,不见人回来,却听说了死讯。 叶小山吓了一跳,连忙跟人打听,找了过去。 几个壮劳力正在挖坑,见叶小山跑来,叶大勇锄头往肩上一扛,不干了。 “小山子,既然你来了,那就交给你了。” 叶小山看着被随意扔在坑边的三具尸体,张了张嘴,泪水泉涌而出,之后才“哇”的一声嚎啕大哭起来。 叶有德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拍拍叶小山的肩膀,叹了口长气。 “小山子,要怨只能怨他们存了坏心,这才遭了报应。 叔知道你是个好孩子,都是你奶他们使坏,连累了你。 这往后啊,就剩你一人了,你可别学你奶他们,要堂堂正正做人,知道么?“ 叶小山心里乱糟糟的,茫然一片,不知所措。 他才十三岁,是叶家长孙,一向很受王婆子疼宠,被惯得娇纵任性。 也就是家里失火之后,他才算是吃了些苦头。 现在全家老小死的死,走的走,就剩下他一个人,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叶有德虽然有些同情他,但谁让他一家老小不积德,遭了报应,又能怨谁? 几人可怜他,帮着将王婆子三人埋了,便各自散去。 叶小山大哭一场,趴在坟头上半昏半睡过去。 等他醒来,天已经黑了。 叶小山又慌又怕,抹着眼泪跌跌撞撞地朝村长家走去。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下意识就想到了叶兰舟。 天下之大,只剩下叶兰舟跟他是一脉血亲。 然而,就在今天午后,叶兰舟已经带着孩子们离开叶家村,去江阿大的原籍利城。 到江家庄一看,江阿大的家中早就没人了。 四间青砖瓦房,屋门紧闭,院子里杂草丛生。 孩子们泪水涟涟,叶兰舟唏嘘不已,顾长淮也红了眼圈。 找到江家祖坟所在,顾长淮置办了棺椁,和孩子们一起亲自挖坑,抬棺入葬。 虽说对外声称是要将江阿大风光厚葬,但穆氏的冤屈一日不洗雪,江阿大和赵将军便一日不能光明正大入土,以免引起有心人的窥探。 傍晚进城,夜间入葬,清晨便离开利城,没惊动任何人。 之后,一行人去往兖州,为赵将军迁葬。 当初赵将军穷困潦倒,不治身亡。 江阿大找过来时,赵将军的尸首还没入土,他媳妇挺着大肚子快生了,还得照顾一岁半的五郎。 赵夫人难产而亡,江阿大买了口薄皮棺材,将他们草草葬了,便带着孩子们逃亡,最后在叶家村落脚。 大郎二郎帮着一起挖的坑,葬在一片荒地中,哥儿俩找了半天才找到地方。 转眼三年过去了,坟包上长满荒草,荆棘丛生。 为江阿大迁葬,可以对外说是追封爵爷,迁回原籍风光大葬,可赵将军穷困潦倒,无亲无故,又没个由头,只能悄悄办,不能对外宣扬。 顾长淮领着孩子们,给赵将军磕头祷告,而后开坟启棺,就地火化,之后将骨灰收归坛中。 赵将军老家是北方的,一路向北走去,越近夏季,反倒越是凉爽。 村子里没多少人,许多低矮茅屋都被杂草包围。 找人打听一番,得知因为战乱,村里的青壮年男子都被抓壮丁,死的死,逃的逃,只剩下一些老弱妇孺跑不动的,留在村里苟延残喘。 叶兰舟叹了口长气,心下戚戚,却又无可奈何。 望着大片大片荒芜的田地,她忽然想到,这里不是战场,尚且如此,北境曾沦陷的洪州、云州、沧州,必然更加荒凉。 那里以草原为主,适宜放牧,且历经战乱,百姓们流离失所,若是将牛群赶过去,请当地牧民来放牧,绝对比叶家村的村民做得更好。 叶兰舟当即跟顾长淮商量,顾长淮还当自己听错了。 “你说什么?想去北边养牛?好端端的你养牛做什么?” “之前你不是带人放火烧了北燕的粮草后援么?我捡了个漏,把运粮的牛牵回来了。这么多牛,一时半会也卖不出去,索性养着吧。” “这么多?是多少?还犯得上特意去北疆养?” 顾长淮撇撇嘴,有些不以为然。 叶兰舟伸出三根手指。 “三十头?”顾长淮挑了挑眉,“三十头牛虽然不少,但也用不着跑到那等苦寒之地去吧?” 叶兰舟摇了摇头,这小子是不是对她的能力有什么误解? 顾长淮一愣:“三百头?” “三千头。”叶兰舟的语气云淡风轻。 顾长淮笑了:“兰舟,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三千头牛,你知道那是多少么?” 叶兰舟叹了口气,空间都被糟蹋成什么样子了,她能不清楚? 好在有妞妞赛虎和小狐狸帮忙,会每天将牛赶出去放牧,否则她真得愁秃。 顾长淮见叶兰舟的表情不像是开玩笑,颀长挺拔的身躯不由一绷,表情也认真起来。 “兰舟,你把牛放哪儿了?我怎么没瞧见?你是怎么把它们弄回来的?还是一直留在灵州城外?有没有人看管?” 顾长淮一秒钟变身好奇宝宝,吧啦吧啦问个不停。 叶兰舟蹙眉盯着他,一本正经地道:“我要说我是神仙,你信不?” 顾长淮一个白眼扔过去,真拿当他三岁小孩忽悠了是吧? “行行行,你不想说,我就不问。左右已经到了这儿,再走几天便到沧州了,咱们就去看看情况吧。” 嘴上虽然这样说,但那双眼睛却跟探照灯似的,将叶兰舟从头发梢到脚后跟扫了好几遍。 叶兰舟装没看见,管他心里怎么猜测呢,反正问就是神仙下凡,爱信不信。 第360章 让大义寨去办 马车一路往北,五日后便到了沧州城外。 这一路走来,穿州过府,都需要路引。 离开利城之后,叶兰舟就没再用一品夫人的印信,而是用镇北王府的令牌。 令牌哪儿来的? 没错,赛虎顺来的。 黎沐如今是朝野上下第一人,打着他的旗号,走遍天下都畅通无阻。 只要面无表情吩咐一声“奉王爷之令办事,尔等不可宣扬”,谁还敢多嘴过问? 沧州城原就是个建在草原上的小城,人口稀少,经历过战乱之后,更是十室九空,人丁寥落。 由于没有牛马,大片大片的草原荒着,马车走了半日,竟不见半缕人烟。 叶兰舟当即决定,就这儿了! 她打了声呼哨,吩咐妞妞赛虎和小狐狸将牛群赶到草原上去。 就吃顿饭的功夫,顾长淮惊愕地发现,远处天际有什么东西在缓缓移动。 纵马上前一看,好家伙,老大一群牛,一眼看不到边。 牛群的最前方,赛虎昂着大脑袋,甩着大尾巴,跟统帅三军的元帅似的,雄赳赳,气昂昂,无比威风。 顾长淮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用力眨了好几下,又揉了揉。 半晌才回过神来,指着牛群问赛虎:“这……都是你赶来的?” 赛虎汪汪两声,舌头耷拉着,哈哈地喘着粗气。 顾长淮回过神来,快马回到马车边,结结巴巴地道:“兰舟,我……我看见……” 叶兰舟递了个眼神制止,孩子们并不知道她要在北境开养牛场,只当是来游玩的。 如今小牛犊已经全部落地,牛群增加到将近四千头,实在太过庞大。 顾长淮提议,大义寨的兄弟们已经金盆洗手,做了普通农户,不如将他们迁往北境放牧。 远离清河县,便是与从前落草为寇的过往一刀两断,往后再不必提心吊胆,害怕哪天被官府找上门来。 “兰舟,草原上有狼群出没,放牧并不轻松。 大义寨的兄弟们都是会些功夫的,若是将他们迁来北境,一则保护牛群,二来他们也能有个好营生。” 叶兰舟迟疑了下,对于那群不服管束的糙汉子们,有些不放心。 顾长淮拍着胸脯保证:“兰舟,你放心,我保证他们不会生事,给你惹麻烦。 我爹在寨中威望很高,兄弟们都服他。 他一声令下,大伙儿就扔下大刀,扛起锄头,至今没再做过拦路剪径之事。 有我爹在,你尽管放心,牧场一定能打理得妥妥帖帖,不叫你费心。” 怕叶兰舟不答应,顾长淮又道:“村长一家四口,还有两个上了年纪的,将他们迁到一年有半年寒冬的北疆来,又是人生地不熟的,万一当地牧民欺生,不服管束,你在京城鞭长莫及。” 顾长淮都这样说了,叶兰舟还有什么好说的? “那好吧,但咱们丑话说在前头,若是大义寨中人惹是生非,闹出官司,我可不会出面保任何人。” 顾长淮连声答应,写了一封亲笔信,交给叶兰舟。 “这封信劳烦妞妞送去,它跟着你去给大义寨送过粮食,兄弟们认得它。 只要收到信,我爹一定会答应。” “你不亲自去见见他们么?”叶兰舟问道。 顾长淮抿着唇,沉默不语。 原本想为家族洗刷冤屈之后,就将顾平生夫妇接到身边奉养,令二老安享晚年。 可没想到如今又出了镇国公这一茬,没把他扳倒之前,顾长淮只能和大义寨中人保持距离。 他如今做了朝廷的定远将军,从三品的武散官,等回了京城,就要去吏部报到,领个实职。 兴许要离开京城,去边地或是军事重地驻扎,还是不去惹顾平生夫妇伤心了。 叶兰舟见他沉默,轻叹了口气,拍拍他的肩膀说:“我带孩子们回丰城去,逗留几日,你若想见你爹娘,便去见见吧。” 顾长淮没应声,恹恹的。 选定放牧地址之后,一行人便南下,直奔丰城。 大牛爹已经去世多年,鲁嬷嬷和大牛在之前居住的破屋子里置办了灵堂,请道士做法事,开坟火化,将骨灰坛供在灵堂,守灵七日,而后直奔京城,为大牛爹安葬。 叶兰舟等人到丰城时,鲁嬷嬷和大牛母子早已离开丰城。 离开丰城还不到一年,大伙儿不禁都有了恍如隔世之感。 尤其是叶兰舟,想到刚穿过来时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苦日子,跟做梦似的。 进城后,巧花跳下马车,飞快地跑去江府报信。 “大福哥!福嫂子!夫人回来啦!快来迎接夫人啊!” 话音刚落,从屋里跑出一个富态圆润的妇人,大着嗓门吆喝:“谁回来了?” 跑到院子里一看,不由一怔,讶然道:“你是……巧花?” 巧花笑嘻嘻地道:“福嫂子,你不认得我啦?你也大变样了呢!” 福嫂子以前身板壮实,皮肤粗糙,养了将近一年,皮肤白净不少,也细腻了些。 穿着鲜艳的棉布衣裳,梳着城里时兴的发髻,戴着簪环耳坠,很有大户人家管事嬷嬷的模样。 两人相视一笑,福嫂子笑说:“你大福哥收租子去了,我让人叫他回来去。” 福嫂子吆喝一声,将府里的家丁丫鬟全都叫来,领着大伙儿去门口迎接叶兰舟。 等了没多大会儿,两辆马车驶来,在江府门口停下。 福嫂子领着大伙儿行礼,而后上前撩帘子、放脚凳。 “夫人可回来了!家和他爹去京城汇报生意,管家说夫人去北境战场了,可把大伙儿吓坏了! 我天天在家里烧香磕头,求菩萨保佑夫人平安回来,可算是把夫人给盼回来了!” 叶大福两口子在丰城打理产业,没人管束,礼仪上不够周全。 巧花连使眼色,急得打断她:“嫂子,夫人面前,要自称奴婢。” 福嫂子一愣:“是是是,奴婢,奴婢不懂规矩,请夫人恕罪。” 叶兰舟摆了摆手,满不在乎地道:“咱们是患难之交的情分,没外人的时候不必拘礼。” 孩子们已经玩到一处去了,福嫂子将账本拿来给叶兰舟看。 第361章 又多了两个崽崽 叶兰舟翻看一遍,没什么问题。 叶大福两口子都是忠厚老实的,没什么坏心眼,对于如今的生活,他们已经很满意了。 晌午,叶大福回来了,向叶兰舟禀报酒楼、布行、医馆的生意,以及六百亩地的收租情况。 下午,叶兰舟亲自去各处转了一圈,果然一切井井有条。 看不出来,这两口子还是管家的一把好手。 叶兰舟将两口子的月钱翻了一番,其余家丁丫鬟月钱涨了两成。 顾长淮最终还是回清河县去见顾平生了,两天后回来,说顾平生答应带领大伙儿一同去北境放牧,大伙儿能有个正经营生,都很开心。 “你先护送你爹娘去北境,安置好他们,立即返回丰城。 至于其他人,让他们尽快赶过去。” 叶兰舟是以为亡夫迁葬为名离京,办完事就得尽快回去。 也就是仗着马快,否则根本来不及办这么多事。 顾长淮领命而去,换了快马,将顾平生和二娘、三娘送去北境。 出征前,叶兰舟在太仆寺挑了两匹小马驹,此刻已经长成,可以骑乘。 两匹母马年前便已产驹,新生的小马驹长得又快又好,都离乳了,很快便可以训练骑乘。 看着这两年挣下的家当,叶兰舟颇为满意。 只等穆氏一族的冤屈洗刷,恢复名誉,孩子们便可认祖归宗,光明正大地生活。 在丰城待了二十天,顾长淮回来了,说已经安置好顾平生夫妇,并且暂时请了当地牧民帮着打理牛群,等大义寨的兄弟们一到北境,就可以接手照管。 他带回来一叠厚厚的工契,是大义寨众人签下的。 他们都是以长工的身份,为江府做工。 该办的事情办完,便该启程回京了。 临行前一日,叶兰舟去了一趟何府,见见何耀祖夫妇和龙凤胎。 得知叶兰舟被朝廷封为一品夫人,两口子又惊又喜,又是请安又是磕头。 从何耀祖口中,叶兰舟得知赵家已经败了。 想想也是,赵家的靠山是礼部侍郎范正举。 范正举一倒台,赵家没人罩着,自然大不如前。 当天晚膳后,福嫂子红着眼圈去见叶兰舟,提出请求,希望叶兰舟能将家和、家乐带在身边。 巧枝巧花姐妹俩虽然是丫鬟,可那衣着打扮,谈吐举止,比城里殷实人家的姑娘还好些。 大郎他们几个,虽然年纪不大,但个个英姿勃发、气度不凡。 家和家乐往他们跟前一站,就跟掉进凤凰窝的乌鸦似的。 “夫人,我想求您一件事。” “什么事?你说。”叶兰舟有些诧异,“怎么眼睛红红的,还哭上了?” 福嫂子扑通一声跪下,把叶兰舟吓了一跳,慌忙去扶她:“怎么了这是?” “请夫人将家和家乐带去吧,俩孩子跟着我们两口子,一辈子都没什么出息。 夫人把他们带在身边,兴许还能给他们谋个好前程。” 福嫂子一心为了儿子,虽然舍不得,可还是狠下心央求。 “奴婢也不指望他们兄弟俩将来能当将军能做官,只求能跟着少爷们。 将来少爷们长大了,娶妻生子,让他们兄弟俩做个管家,一辈子吃喝不愁,奴婢就心满意足了。” 达官贵人的管家,要钱有钱,要地位有地位,比小官小吏过得可舒坦多了。 叶兰舟迟疑了下,说道:“家和家乐是我看着长大的,都是好孩子,我自然愿意把他们带走。 可是你就这么两个儿子,都跟了我去,你们两口子怎么办?” 福嫂子含泪笑了笑:“我们两口子如今还干得动,就留在丰城为夫人打理家业。 等我们年纪大了,干不动了,就投奔儿子去。 他们兄弟跟着夫人,不愁前程,将来准能让我们老两口享福。” “你倒是挺想得开。” 福嫂子打量着她这是同意了,忙去把家和家乐叫来,耳提面命一番。 家和十二岁,家乐十岁,正是不识愁滋味的年纪。 这几天听巧花说得天花乱坠,京城如何如何好,如何如何繁华,他俩馋得不得了。 如今听说能去京城,乐得一蹦三尺高。 叶兰舟想着,大牛如今做了从五品的武毅将军,也是要去吏部报到,去军中任职的,正好让家和跟着大郎。 四郎五岁了,就让家乐跟着四郎,一起读书习武。 次日一早,启程回京。 叶大福眼圈泛红,福嫂子泣不成声,家和家乐见状,也不禁伤感起来。 告别后,马车出城。 很快,家和家乐就兴奋起来,叽叽喳喳的,跟麻雀似的。 孩子多就热闹,叶兰舟被吵得头疼,索性去前室坐着。 顾长淮说道:“北燕的嫡公主燕然,已经于三月初入境,前往京城和亲,算算日子,大约跟咱们前后脚到京城。” 叶兰舟随口问道:“是入后宫,还是赐给哪位皇子?” “这倒还没听说,大约要等燕然公主入京之后,再由皇上下旨吧。” “总不外乎是封妃,或是做个王妃。 她是嫡公主,即便是战败投降,和亲而来,该有的脸面还是有的。” 叶兰舟说着,忽然想起燕冲,也不知道那小子怎么样了。 这段时间忙着迁葬、牧场事宜,她压根没关注过朝堂之事。 四月初离京,回到京城时,已经是六月底了。 马车前脚进城门,镇北王府后脚就收到了消息。 到了江府,刚坐下,一盏茶还没喝完,黎沐就来了。 “兰舟!兰舟!你回来了!” 叶兰舟的脑瓜子嗡的一声响了,叹口气,将茶盏往桌上一放,吩咐红桃去泡茶。 黎沐一袭月华色锦衣,金冠玉带、折扇轻摇,端的是面如冠玉,风华绝代。 叶兰舟暗赞了一声,这小子还真是皮相绝佳、贵气雍容。 这要是放到现代镁光灯下,得多少颜狗少女舔屏喊老公。 “王爷来了,坐吧。” 黎沐挑了挑眉,这立了功就是不一样,见了他也不行礼,俨然跟他平起平坐的姿态。 他也没计较,落座之后,端起茶盏啜了一口:“三日后燕然公主进京,你回来得真巧,刚好赶上看热闹。” 第362章 故意使坏 叶兰舟淡淡一笑,道:“和亲是两国邦交大事,自然是顶热闹的。” 黎沐见她兴致不高,找了几个话题,但叶兰舟依然神色淡淡,不大乐意搭理他。 顾长淮和大牛正带着小厮们搬卸东西,黎沐见到两张生面孔,便问了一声。 “哦,他俩是我从老家带来的,给大郎和四郎做个贴身小厮。” 黎沐点了点头,道:“大牛如今是朝廷命官,自然不能再给大郎做小厮,是该再找个人。” 顿了顿,说道:“兰舟,如今大牛可不能再在你府上做下人了,这不合规矩。” 叶兰舟“嗯”了一声,没接话。 黎沐眼珠子一转,道:“他在前线作战勇猛,屡屡立功,本王已经向父皇请奏,赐他一座宅邸,即日便可令他母子搬到官邸居住。” 叶兰舟点了点头:“多谢王爷。” 鲁嬷嬷是彭连英的亲生女儿,待在江府做嬷嬷属实委屈她了。 如今大牛出息了,趁此机会让他母子开门立户,也是好事。 黎沐见叶兰舟眉眼间并无半点不悦,心中一喜,忙趁热打铁。 “顾将军劳苦功高,父皇一并赏了宅子,便在城西。 本王已差人打扫过,家丁丫鬟一应俱全,稍后便让顾将军搬过去吧。” 叶兰舟眉头一皱,看向黎沐:“顾长淮也要搬走?” 黎沐心一沉。 大牛要搬出去,她就道谢,顾长淮要搬出去,她就质问。 好哇,这俩人果然有猫腻! 黎沐面不改色、气定神闲:“从三品的朝廷大员,岂能屈身为奴? 顾将军功劳比大牛多,官阶比大牛高,自然是要自立门户的。” 叶兰舟拧了拧眉,抿了下唇,没吭声。 让顾长淮搬出去倒是不打紧,只是如此一来,他就不能日日守着孩子们了。 黎沐见叶兰舟脸色不大好,又是恼火,又是得意。 还好他眼明心亮,下手又快,没被这两人给糊弄了。 搬完东西,顾长淮和大牛带着孩子们过来给黎沐请安。 黎沐说起为两人请旨赐宅之事,令他们立即搬去新宅子居住。 大牛不假思索地道:“我不去!我要跟着大郎呢,夫人说了,我得保护大郎。” 黎沐知道他傻,和颜悦色地道:“大牛,你如今做了将军,就要保护天下百姓,怎么能守着大郎一个人?” “我不!我娘叫我听夫人的话,夫人叫我保护大郎,我就只保护大郎一个人!”大牛梗着脖子,字字铿锵。 黎沐:“……” 这傻小子! 黎沐看向叶兰舟,容色微沉,语气严肃:“兰舟,这可是御赐官邸,大牛不知道轻重,你可要有分寸。” 叶兰舟嘴角抽了抽,无奈地道:“大牛,王爷说的有理,你是朝廷命官,得听朝廷的命令,你就同你娘搬去官邸居住吧。” 大牛蹙着眉头,脑子有些转不过来弯。 顾长淮上前一步,满脸着急:“兰……” 叶兰舟摇了摇头,以眼神制止。 她不傻,看得出黎沐这小子根本就是存心使绊子。 对于她信任并厚待大牛和顾长淮一事,黎沐一向耿耿于怀,现在好不容易抓到机会,名正言顺地把两人赶出去,他肯放过才怪。 叶兰舟借口舟车劳顿,委婉地下逐客令。 黎沐达到目的,心情大好,也不计较叶兰舟态度冷淡,得意洋洋地走了。 他前脚走,顾长淮后脚就绷不住了,急道:“兰舟,我不走!” 大牛也跺着脚大叫:“我也不走!” “不行!皇上御赐宅邸,这是何等恩宠? 你们要是不肯走,这恩可就变成罪了,到时候连累江府怎么办?” 叶兰舟板着脸,心口发梗,磨了磨后槽牙。 黎沐这混小子,跟狗皮膏药似的,得好生想个法子,断了他的念想。 —— 上午,黎沐来到江府,检查顾长淮和大牛有没有搬去新府邸。 看到顾长淮在教孩子们练武,黎沐气不打一处来,冷着脸上前催促。 “顾将军,你迟迟不肯搬去御赐官邸,可是有什么不满么?” 顾长淮隐忍着怒气道:“微臣不敢。” “既是不敢,那便即刻搬迁,以免叫人抓住把柄,弹劾你抗旨不尊,连累江府。” 顾长淮:“……是。” 黎沐见他屈服,顿时心情大好,问道:“大郎,你娘呢?” “回王爷的话,清早起来,我娘就带着二郎去溶王府了。” 黎沐挑了挑眉,转身就走。 —— 溶王府,静思园。 叶兰舟施了针,坐下喝了口茶。 “王爷气色不错,脏腑功能均无不妥,可见这半年来是在用心调养。” 黎溶面色温热,淡淡地道:“你既再三强调,本王自当遵从医嘱。” “王爷的眼睛,感觉如何?” 黎溶的眼圈周围扎满钢针,额上沁满汗水,眼皮子时不时地自然抽搐。 黎溶迟疑了下,谨慎地答道:“略觉酸胀。” 叶兰舟一直都知道,黎溶说施针后眼睛完全没感觉是假的。 此刻他亲口承认,她更是信心大增。 “有感觉就有救,只是王爷的眼疾是胎里带的,日久年深,想要恢复,亦非朝夕之功,还请王爷多些耐心,莫要心急。” 黎溶“嗯”了一声,沉默片刻,说道:“听闻你在灵州屡立奇功,不曾想,你倒是个文武双全的奇女子。” “王爷谬赞了,我就是只三脚猫,勉强自保罢了。 真跟人动起手来,差点把命搭进去。 要不是镇北王及时搭救,我就是属猫的,九条命都不够丢的。” 叶兰舟不动声色,心里却暗暗捏了一把冷汗。 幸亏受了重伤,否则就她做的那些事,引人生疑都是轻的。 万一被朝廷猜忌,给她胡乱按个罪名处置了,那可真是亏死了。 叶兰舟在北境的所作所为,初八都一五一十地向黎溶汇报过。 黎溶闻言,倒也没再说什么。 倒是黎沐,刚走到静思园中,就听见叶兰舟那又脆又嫩的嗓音,正说着他对她的救命之恩。 虽说黎沐部署不周,害叶兰舟身受重伤、命悬一线,他一直心中有愧,可听了她的话,他心里甜丝丝的,跟喝了蜜似的。 “兰舟,你背着本王嘀咕什么呢?” 黎沐笑如春风,阔步而入。 第363章 送你厚礼,惊不惊喜 叶兰舟眼里划过一抹不耐烦,端起茶盏喝了口茶作掩饰,淡笑道:“说王爷武功高强,仗义相救呢,我很感激。” “是么?本王怎么没瞧出来,兰舟对本王有何感激之意。” 黎沐傲娇地偏着脸斜睨她,锦衣华服,折扇轻摇,端的是一派风流。 叶兰舟嘴角抽了抽,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 “我对王爷的感激,可不是挂在嘴上的。 您稍候片刻,吃盏茶,一会儿我就请您同去瞧瞧谢礼。” 黎沐眼睛一亮,来了精神:“你给本王备了谢礼?是什么?” 叶兰舟神秘兮兮地卖关子:“急什么?一会儿您亲眼看看,不就知道了?” 熊孩子,敢给她使绊子,看她怎么收拾他! 黎沐一听,更加激动了,眼巴巴地瞅着叶兰舟。 要不是黎溶的眼圈被扎成刺猬,他真恨不得立即把叶兰舟拉走,去看看她到底给他准备了什么谢礼。 左等右等,好不容易等到叶兰舟收针,二郎送来熏蒸的药汤。 盆还没放下,黎沐就连声催促:“兰舟,剩下的交给初八,咱们快走吧。” 叶兰舟挑了挑眉,向黎溶行礼告退,随着黎沐离开。 出了王府,上了马车,叶兰舟低低地吩咐了声,二郎点了点头,便去交代招财。 黎沐满心期待,缠着叶兰舟问个不停。 叶兰舟闭着眼睛假寐,任凭黎沐说破嘴皮子,她就是不接话。 她越是不说,黎沐越是好奇,越是期待。 马车一停,二郎立即跳下去,飞快地跑去喊门。 黎沐迫不及待地掀开帘子,只看了一眼,他就傻眼了。 吏部尚书府。 叶兰舟满脸温和大方的微笑:“王爷仗义相救,兰舟感激不尽,自当厚谢。 然而王爷乃是天之骄子,富贵滔天,金银财宝等俗物,必然入不了王爷贵眼。 我思来想去,唯有尽心竭力为镇北王妃治好肺痨,才能报答王爷相救之恩。” 叶兰舟一番话说得慷慨激昂,抑扬顿挫,跟诗歌朗诵比赛似的。 黎沐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黑了下来,两眼喷火,狠狠地磨了磨后槽牙。 “叶——兰——舟——” 叶兰舟扬起一张灿烂得过分的笑脸:“王爷稍等片刻,贾夫人一会儿就该到门口迎接您了。” “叶兰舟,你存心的!” 叶兰舟不假思索地点头,毫不掩饰满眼得意:“我对王爷存着深深的感激之心,这份厚礼,王爷还满意吧?” 黎沐一噎,瞪着她,却说不出话来。 贾明玉是皇上指定的镇北王妃,亲事五年前就定下了。 若非贾明玉抱恙,这会儿他都该当爹了。 叶兰舟为贾明玉治病,黎沐再怎么恼怒,也不能说出“不满意”三个字。 很快,贾夫人便迎到门口,请安行礼。 “贾夫人,我来瞧瞧贾小姐如何了。” 贾夫人满脸堆笑,殷切地道:“多谢江夫人垂询,自从夫人诊治过,小女的病情大有起色。 妾身原本想求夫人复诊,但夫人有要事在身,妾身不敢打扰。 今日夫人主动登门,妾身感激不尽,请夫人受妾身一拜。” 贾夫人泪盈于睫,福身下拜。 “贾夫人不必多礼,王爷有恩于我,我为贾小姐治病,也是报答王爷的恩情。” 黎沐被堵了个哑口无言,憋着一肚子的闷气,却又无可奈何。 贾夫人陪着二人去往别院,早有小厮快马前去别院报信。 贾明玉的病情大有好转,面色红润,身子丰腴了不少,精气神充足,跟换了个人似的。 听说黎沐带着江夫人前来给她复诊,贾明玉又羞又喜。 想到江夫人曾说过,今年便能喝上他俩的喜酒,不禁红着脸笑开了花。 她立即回屋换了身鲜艳的衣裳,娇嫩的粉红色,越发衬得一张脸白玉无瑕、吹弹可破。 一路上,黎沐半个字都没说,两眼死死地盯着叶兰舟。 叶兰舟又是那副闭着眼睛打盹儿的模样,跟睡不够似的。 马车在别院停下,贾夫人迎着黎沐和叶兰舟,径直往贾明玉的院子走去。 到了院外,黎沐停住脚步,绷着脸一本正经地道:“男女有别,本王就不进去了。” 叶兰舟嗤笑:“又不是没来过,走吧,走吧。” 黎沐义正词严地拒绝:“上回是带你过来,劝说贾小姐接受治疗。 如今贾小姐配合医治,本王自然不能踏足深闺内院。” 叶兰舟挑眉斜睨他,这会儿装起正人君子来了! 臭不要脸的! 贾夫人见黎沐谨守礼数,半点不肯逾越,更是心花怒放。 哪个达官贵人不是三妻四妾?唯独镇北王爷,为了她那体弱多病的女儿,苦等多年,洁身自爱。 如此深情专一的男子,她女儿真是有福了! “王爷所言有理,江夫人,咱们进去吧。” 叶兰舟只好跟着江夫人进入内院。 贾明玉在廊檐下站着,见母亲陪着叶兰舟走来,忙迎上来行礼。 “奴家拜见母亲、拜见江夫人。” “小姐不必多礼。”叶兰舟忙道,“坐吧,我瞧瞧你的病如何了。” 贾明玉一个劲儿朝门口看,欲言又止。 叶兰舟看得出来,贾明玉对黎沐很是上心,于是笑着打趣。 “王爷守着男女之防,不肯进来,怕唐突佳人。” 贾明玉脸一红,眼神羞得能掐出水来,低着头细声细气地哼唧:“江夫人说笑了。” 把完脉,叶兰舟又开一张滋补药方、几张药膳方子。 “小姐的病已经大好,只是积年沉疴,到底亏了身子。 按这方子再吃上一个月,药膳隔三差五吃一顿,缓缓调理滋养着。 小姐也不必再独居别院,可回府与家人团聚了。” 母女俩一听,惊喜交加,险些落泪,忙向叶兰舟行礼谢恩。 叶兰舟笑笑,淡淡地道:“二位不必多礼,我还有事,这就告辞了。” 母女俩携着手,将叶兰舟送到门外。 黎沐正站在一株紫薇花树下,越想越郁闷,烦躁地扯着花枝。 三人出来时,好几根枝条都被他给揪秃了。 叶兰舟一看满地残花败叶,险些笑出声来。 第364章 明日便请旨完婚 贾明玉盈盈行礼:“奴家给王爷请安。” 黎沐眉头一皱,不悦地道:“小姐玉体欠安,莫受风吹日晒,快回屋歇着去。” 贾明玉一听,一颗芳心就跟掉进蜜罐子似的,又暖又甜。 “谢王爷关怀,奴家谨遵王爷吩咐,奴家告退。” 贾明玉羞答答地行礼,迈着细碎的莲步,袅袅娜娜地进了内院。 贾夫人笑吟吟地将两人送到门口,看着他们上了马车,又快步回到内院。 贾明玉只进了院子,但没离开,扒着门框偷看黎沐。 那颀长英挺的背影,那矜贵优雅的气质,那温暖和煦的笑容…… 贾明玉恍恍惚惚的,觉得自己一定是喝了半坛子陈年佳酿,醉得都有些发飘了。 贾夫人回到内院一看,眼里满是了然的笑意。 “我的明玉儿都十八了,是大姑娘了。” 贾明玉羞红着脸,低着头,蚊子哼哼:“娘~您说什么呢~” “知女莫若母,你的心思,娘还能不知道么? 等你爹回来,娘就与你爹商议,让你爹向皇上请旨,尽快为你和王爷完婚。” 贾夫人越说越喜,眼角眉梢的笑意肆意流淌。 “王爷接连立下大功,俨然在众皇子中独占鳌头。大婚之际,兴许会晋封一字王呢!” 东黎的一字王,一般都是新皇登基之时,给同胞兄弟晋封的。 有太子在,是不会轻易封皇子为一字王,否则会严重威胁太子的地位。 贾明玉轻声细语地道:“娘,女儿不奢望此生能居于巅峰之境,只求能与王爷琴瑟和鸣,举案齐眉。” 说着就红了眼眶,慨然而叹:“王爷待我情深意重,我必真心相待,绝不辜负王爷。” 贾夫人当即便带着贾明玉一同回尚书府,等尚书贾有为从吏部公干回来,第一时间将女儿身子大好之事告诉他。 如今黎沐风光无限,贾明玉年岁又大了,两口子巴不得她与黎沐赶紧完婚。 后天是燕然公主进京的大日子,皇上龙心大悦,正是请旨完婚的大好良机。 贾有为当即决定,明日下了早朝,便向皇帝请旨。 —— 叶兰舟那满脸的笑,令黎沐气得直咬牙。 他眼珠子一转,哼笑了声,吩咐马车往城西走。 叶兰舟狐疑地问:“去城西做什么?” 黎沐一个白眼丢过去,没吭声。 叶兰舟挑挑眉,讨了个没趣,也不搭理他了。 马车停下,二郎在前室大叫:“顾师父,你怎么在这里呀?” 叶兰舟闻言,掀开车帘往外看。 一座挺大的宅院,门楣上悬挂着“顾府”的匾额。 黎沐得意地看向叶兰舟:“这便是御赐官邸,正二品大员的规格。 顾将军年纪轻轻,便已是从三品的定远将军,少年英才,前途不可限量。“ 三进三出的大宅院,十分气派。 叶兰舟所住虽然也是三进的宅院,但毕竟是民居,只能在精致上下功夫,与官邸相比,在气势上差得远了。 顾长淮刚搬完家,正站在阶前仰望匾额上那个“顾”字。 越看心情越沉重,什么时候,才能光明正大地将“穆”字刻在门楣上? 听见二郎的声音,顾长淮回头望过去,正与叶兰舟目光相接。 越过叶兰舟,便见黎沐在马车里坐着,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叶兰舟下了车,笑道:“到底是官邸,可真气派!“ 她没往里走,而是对顾长淮说:“今日你且回江府去,择吉日再正式入住官邸。 如今是你朝廷命官,温锅得办得热热闹闹的,以后日子才会红红火火,越过越旺。“ 顾长淮应了一声,上了马车。 “给王爷请安。” 黎沐挤出一个假笑:“顾将军不必多礼,坐吧。” 就让你再赖几天,等黄道吉日一到,看你还有什么借口! 先将黎沐送回镇北王府,叶兰舟等人才回江府。 顾长淮十分郁闷:“今日一早,镇北王爷便来了,责问我为何不肯搬迁,是否对御赐官邸不满。” “既是御赐官邸,自然是要搬迁的。你是朝廷命官,居于民宅的确不合规矩。” “可你也是朝廷诰封的一品夫人,难道居于民宅便合规矩了?” 叶兰舟并不在意住在哪儿,她现在只希望能早日为穆氏一族翻案正名,然后带着孩子们远离京城,无忧无虑地生活。 回到江府,发现大牛和鲁嬷嬷也已经搬迁完毕,正红着眼圈等候叶兰舟。 叶兰舟吩咐他们不必着急,等黄道吉日再热热闹闹地操办一场。 傍晚,叶兰舟差人拿着她的拜帖去吏部尚书府求见,询问顾长淮和鲁大牛何时去吏部报到。 叶兰舟治好贾明玉,是贾府的大恩人,且她也是立下赫赫战功之人,身份贵重。 贾有为不敢怠慢,忙叫人回话,说燕然公主进京在即,朝中必然要大肆庆贺一番,暂时不必急着去吏部报到,等庆贺完毕再说。 次日一大早,叶兰舟就带着大牛和鲁嬷嬷去了护国公府。 彭连英年纪老迈,皇上特许他不必上朝。 进了府里,先给彭连英把脉检查,确定他没什么问题,叶兰舟便直入正题。 “请国公屏退左右,我有话要说。“ 彭连英闻言,挥了挥手,奴仆尽数退下。 他诧异地问:“兰舟,何事如此郑重?” 叶兰舟递了个眼神,鲁嬷嬷和大牛一起跪下。 彭连英眉头一皱,眸子一眯,立即心领神会。 “你是担心大牛吧?大牛这孩子忠勇有余,谋略不足,让他去吏部领差事,莫说是你,我也不放心。 我仔细想过,最好是让他去兵部,跟着锦玉做事,虽没什么前途,好歹稳妥,你意下如何?“ “多谢国公成全。”叶兰舟道谢,而后说道,“但我此来,是有件事要向国公请罪。” “兰舟言重了,我老头子可担待不起。”彭连英哈哈大笑,“有什么话,你只管说便是。” “你仔细瞧瞧鲁嬷嬷,可觉得面熟?” 鲁嬷嬷离开彭家时,还不满二十岁,是个娇滴滴水灵灵的千金小姐,嫩得跟花骨朵似的。 一晃眼二十多年过去了,她已是四十岁的妇人,这些年历经沧桑,早已面目全非。 第365章 七月初十完婚 彭连英一愣,蹙眉吩咐道:“抬起头来,让本公瞧瞧。” 鲁嬷嬷迟疑片刻,缓缓抬起头,一双眼睛又红又肿,泪水涟涟。 头发灰白,皱纹横生,清瘦的身子略有些佝偻,总是低着头,畏畏缩缩的模样,跟普通的仆妇没什么两样。 “你是?”彭连英一时间竟没认出来,狐疑地看向叶兰舟。 叶兰舟叹了口气,心下戚戚:“她叫彭锦书,是你的小女儿。” 彭连英的眼睛瞬间大睁,霍的站起身,颤颤巍巍地上前两步,两眼死死地盯着鲁嬷嬷。 “你叫什么?你再说一遍!”彭连英的嗓音颤得厉害,嘴唇止不住地抖动。 鲁嬷嬷俯身磕了个头,哀切切地道:“女儿不孝,请爹爹责罚。” 彭连英眸子大瞠,仿佛被抽空了满身力气,趔趄地退后两步,跌坐在太师椅上。 愣了片刻,他的眼睛才重新找回焦点,落在鲁嬷嬷身上,喃喃地道:“锦书,你是锦书……你真的是锦书?” 鲁嬷嬷泣不成声:“女儿当年做错事,二十余年来,虽对爹娘日思夜想,却没脸回来相见。 女儿不孝,叫爹娘挂心多年,女儿不孝,请爹责罚!” 说着,就砰砰砰地磕起头来。 大牛知道彭连英是他外祖父,见鲁嬷嬷磕头请罪,他也跟着磕头,嘴里念念有词。 “外孙给外祖父请安,请外祖父责罚!请外祖父责罚!” 彭连英定定地看着两人,眼皮子一眨,泪水刹那间泉涌而出。 二十多年没有小女儿的音信,他一直以为,这个女儿多半已不在人世。 不料,她不但活着回来,还带回来一个又高又壮、立下大功的外孙子。 好半晌,彭连英才稍稍平复情绪,竭尽全力地稳住嗓音,唏嘘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起来吧。” 鲁嬷嬷伏在地上,哭得肝肠寸断。 大牛扶她起身,慌乱地道:“娘,别哭了,仔细哭坏身子。” 叶兰舟道:“大牛,扶你娘起来,去内院见见你外祖母。” 大牛“哎”了一声,把痛哭不止的鲁嬷嬷扶了出去。 “兰舟……”彭连英愣愣怔怔地看着叶兰舟,心情复杂,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 “请国公恕罪,我不是有意瞒着你的。 嬷嬷与大牛到我府中快两年了,我也是到了京城才知道他们的身份。 就是嬷嬷托我来给你治病的,那时你老人家身子有恙,我不敢说。 后来你病好了,去北境打仗,我就更不敢说了。” 彭连英不停地摆手,涕泗横流:“兰舟,多谢你!多谢你!我老头子实在受你太多恩惠了!” 叶兰舟先后救了他的命、救了他大孙子的命、屡立战功力挽狂澜,如今又将他的小女儿与外孙送到他面前来。 这份恩德,属实无以为报。 彭连英颤颤巍巍地站起身:“兰舟,你请上座,受我一拜。” “国公不可!”叶兰舟连忙拦住他,“您老若当真感激我,那便卖我个面子,莫责怪鲁嬷嬷。 她这些年很不容易,吃了许多苦,也算是付出代价了。” 彭连英连连点头,含泪道:“兰舟,我彭氏一门受你大恩,他日你若有用得着我们的地方,我祖孙三代任你差遣,决不推辞!” 叶兰舟心头一动,忽然想起穆忠的冤案来。 顾长淮虽是从三品的定远将军,可那只是虚衔。 等真到吏部报到,领了实职,还不知道要被派遣到哪儿去呢。 真要是去了边地,一来无法照顾孩子们,二来离镇国公太远,不好抓他的罪证。 叶兰舟略一思忖,顺水推舟。 “我还真有一事要求国公帮忙,顾将军不日便要去吏部报到,他是武将,多半是要离京去边地或是军事重地驻扎。 他与我是患难相识,又是孩子们的授武师父,且二十多岁尚未成家,若是外派离京,只怕终身大事要耽搁了。 我想着,能不能请国公想个法子,令他在京中留几年,待成家生子,香火有继,再派他外放领兵。” 彭连英眯着眸子,定定地看着叶兰舟,许久,才点了点头:“这等小事,你只管安心便是。” 只是心里却不由得生出一股子纳闷来,顾长淮文武双全,有勇有谋,是个镇守边关的好苗子。 在北境时,叶兰舟将功劳全都推到顾长淮头上,如今却又不让他外出立功,岂非自相矛盾? 他不由多看了叶兰舟两眼,心里直犯嘀咕,难道是…… 年轻人的心思,彭连英懒得去猜。 既然叶兰舟开了口,他照办就是。 叶兰舟笑着道谢:“那我就替顾将军谢过国公,我先告辞了。” 彭连英唤来管家送叶兰舟出门,他则步履匆匆地进了内院,去见鲁嬷嬷与大牛。 —— 马车刚在江府门口停下,帘子还没撩起来,就听见一道又尖又细的公鸭嗓传来。 “奴才给江夫人请安,皇贵妃有请,请夫人即刻随奴才进宫。” 叶兰舟撩开帘子一看,原来是芷兰宫的首领太监王平。 “王公公来了,哎呀,是我不对,回京便该即刻进宫给娘娘请安,公公快领我去吧。” 叶兰舟没下车,跟着宫里的马车,即刻进宫。 芷兰宫中,又是披红挂绿,喜气洋洋。 叶兰舟注意到,那些红绸子红灯笼都是崭新的,不禁诧异地问了一声:“宫中是要办喜事吗?” 王平笑呵呵地回答:“回夫人的话,今日晌午皇上下旨,晋封镇北王爷为成王,赐成王与吏部尚书之女贾小姐于七月初十完婚。” “这么快?”叶兰舟有些错愕,“如今已是六月底,没几天了呀!” “是呢,从前因着贾小姐玉体抱恙,王爷一直苦苦等候,不肯离弃。 为这事,娘娘愁得吃不下睡不着,头发都快愁白了。 如今贾小姐大好,自然是要尽快完婚,好教娘娘安心养胎。” 叶兰舟没想到贾家动作这么快,差点乐出声来。 叶兰舟与王平说着话,往芷兰宫正殿走。 高采莲在正殿等候,听见说话声,笑吟吟道:“沐儿能早日成婚,可都是兰舟的功劳。 要不是你治好贾小姐,沐儿那个傻孩子,还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 兰舟,你可真是本宫的知心人,为本宫解了天大的愁。” 第366章 悔婚?不可能 叶兰舟走进正殿,折身行礼:“娘娘如此抬爱,兰舟可就厚着脸皮应下了。 等来日娘娘抱上孙子,我可是要讨一个大红包的。” “有有有,你只管放心。 待本宫腹中龙胎诞生,红包少不了你的。 兰舟,你来看看,本宫腹中龙胎是皇子,还是公主?” 叶兰舟上前把脉,左右手细细地切过来,答道:“恭喜娘娘,贺喜娘娘,娘娘腹中乃是一位小公主。” “当真?本宫问了好几名太医,有说是皇子的,有说是公主的,没个准信儿。” “确定无疑,是个公主。” 高采莲听说是个公主,依然十分欢喜,没半点失落之态。 她膝下已有两位皇子,又是皇贵妃之尊,这一胎是男是女,都是锦上添花。 皇帝膝下共有三位公主,两名芳年早逝,一名远嫁南楚和亲。 宫中近十年没有婴孩落地,皇帝已经六十有余。 老来得女,还是唯一留在身边的女儿,只会比皇子更得宠。 高采莲又说起贾明玉,说她身子骨弱,需劳烦叶兰舟多关照着些,为她调理好身子,早日有个一男半女,全了她抱孙的心愿。 “娘娘放心,成王对我有恩,我定会尽心为王妃调理身子,助王爷开枝散叶,儿孙满堂。” 黎沐进来时,听到的就是这句话。 他只觉得胸腔瞬间被怒气胀满,似要裂胸而出,忙大踏步走进正殿,黑着脸冲叶兰舟吼。 “你胡说什么呢!” 叶兰舟一看黎沐来了,那怒气冲冲的模样,简直恨不得掐死她。 她忙站起身,堆出一张灿烂的笑脸:“听皇贵妃说王爷大婚在即,兰舟先向您道一声恭喜。 我乃不祥之身,不便去喝喜酒,还请王爷恕罪。” “你!”黎沐梗了梗,狠狠瞪她一眼,走到高采莲面前,请安磕头,“母妃,儿臣不想成亲。” 高采莲一听,眉头顿时蹙了起来:“沐儿,你胡说什么!” “北境一行,令儿臣明白了自己想要什么。 儿臣只想尽心为父皇办差,为百姓出力。 若是成了婚,有了羁绊,儿臣便难以专心为父皇办差,请母妃体谅。” 高采莲表情柔和下来,温声道:“这傻孩子,成婚怎么会误了你办差? 你成了婚,父皇与母妃都了了一桩心事,那才是你孝顺呢。” 黎沐张了张嘴,刚要开口,就被高采莲堵了回来。 “你对贾小姐一片深情,苦等多年。 如今贾小姐身子大好,你父皇下旨赐你二人成婚,也是全了你相思之苦。” 黎沐越听脸色越难看,什么一片深情,什么相思之苦,他只是不想成亲,不想娶任何京中贵女,这才不许解除婚约,拿贾明玉当挡箭牌罢了。 贾明玉得的是肺痨,满太医院的太医看了个遍,都说没得治。 哪知道天上掉下来个叶兰舟,竟把贾明玉治好了。 别说感激了,黎沐简直恨不得赏叶兰舟一顿板子。 高采莲摆了摆手,不悦地道:“沐儿,母妃如今身子重,操不得心。 你若当真有孝心,就听你父皇的话,早日成婚,让父皇母妃都能安心。” 黎沐急得脑门见汗:“请母妃见谅,儿臣实在不想成婚!” 高采莲脸一沉,怒道:“胡闹! 你若是不中意贾小姐,当初本宫多次提出要退婚,你为何死拦着不让? 如今贾小姐身子大好,皇上下旨赐你二人完婚,你却说不想成婚。 沐儿,你还是要欺君?是要抗旨?” 叶兰舟栽着脑袋立在一边,努力降低存在感,心里却暗暗好笑。 熊孩子,叫你立痴情人设,现在有苦说不出了吧! 黎沐哑口无言。 高采莲又道:“贾小姐之父是吏部尚书,舅舅是左都御史,姑丈是总督。 你若是此刻悔婚,后果你自己想去!” 黎沐张了张嘴,到底什么都没说出来。 叶兰舟见状,忙上前劝道:“娘娘切莫动气! 您已有五个月身孕,若是情绪起伏过大,龙胎在肚子里不安生,母子都不好受。” 黎沐变了脸色,迎上前道:“母妃,儿臣知错,您息怒,万万息怒。” “你给本宫出去,好生反思!” 高采莲柳眉倒竖,杏眼圆瞪,发火的时候,挺有威仪。 “是。”黎沐讪讪地行礼退下,临走狠狠剜了叶兰舟一眼。 叶兰舟心口一哆嗦,这小子肯定会找她茬,她还不能走,得避避风头。 晌午,高采莲赐了宴,叶兰舟正要躲黎沐,便谢了赏,用完午膳才走。 刚出芷兰宫门,就被一名年长宫女拦住了。 “奴婢福雅,是皇后娘娘宫中的掌事宫女。 娘娘身子不适,听闻江夫人进了宫,特命奴婢在此等候。” “有劳姑姑久等。” “不敢当,请夫人随奴婢来。” 叶兰舟心里暗暗纳闷,皇后请她治病倒没什么,只是直接在皇贵妃宫门口拦人,那不是打皇贵妃的脸么? 进了凤仪宫,叶兰舟行礼请安。 皇后穿着一身宝蓝常服,没戴凤冠,只簪了一对凤钗与一对牡丹步摇。 虽是保养得宜,但毕竟五十多岁了,眼角眉梢有着明显的岁月痕迹。 皇后端坐在凤椅上,面色温和,慈眉善目。 “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 “免礼,赐座。” 福雅一摆手,一个小太监捧着一张凳子送过来,放在叶兰舟脚边。 “谢娘娘。” “本宫近日时常头疼,蹲起之间常感眩晕,且心悸气短,太医开的方子吃了数月也不见轻。 听说你回来了,便叫你来瞧瞧,看看是什么病症,可有得治。” 叶兰舟上前把脉,是高血压,没什么大问题,吃点降压药就好。 开了方子,交给福雅,让她派人将方子送去太医院。 开完方子,叶兰舟就告辞了。 皇后身子不适,也没留她,吩咐福雅好生送她出宫。 福雅将叶兰舟送到奉天门,叫了个小太监给她带路。 “奴婢只能送夫人到这儿,夫人自行出宫吧。” 走了许久才到宫门口,后半晌热得很,叶兰舟出了一身汗,只想着赶紧回家,冲个澡,躲在空调间里吃个西瓜睡个午觉。 不料,才刚踏出宫门,就被一道怒气凛冽的声音给吼愣了。 第367章 又一个被说亲的 “叶兰舟!是你的主意吧!” 叶兰舟一怔,目光一扫,就见自家马车上,黎沐正挑着帘子,脑袋探出车窗,朝她喊话。 那脸黑的,压根不能看。 叶兰舟嘴角抽了抽,没想到躲了大半天,愣是没躲开,这小子就在宫门口等着呢。 她平静地道:“王爷这话,我听不懂。” “是你求父皇下旨,令本王与贾小姐完婚的?” 黎沐目露凶光,咬牙切齿,拳头攥得死紧,生怕自己一个失控,会把她给掐死。 叶兰舟上了车,坐在黎沐对面,淡淡地道:“王爷太高看我了,若非贵人主子有令,我连宫门都进不去。 我哪有这么大的本事,能左右皇上的意思?” 黎沐冷哼:“那是怎么回事?” “王爷对贾小姐一往情深,苦等数年,京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如今贾小姐大好,贾氏一族自然要报答王爷,不叫王爷继续蹉跎年华。” 黎沐咬着后槽牙,凶狠地瞪着叶兰舟。 叶兰舟一个白眼扔过去,哼笑了声:“王爷瞪着我做什么? 我费劲吧啦地为贾小姐治病,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怎么瞧王爷这模样,倒是我做错了?” 黎沐哑口无言,憋了半天,才恨恨地冷哼一声:“算你狠!” 他真没想到,这女人为了拒绝他,竟来这一出。 他就这么招她烦? 按照规矩,马车应该先到城北玄武大街,送黎沐回府。 但叶兰舟不乐意当出气筒,也懒得敷衍黎沐,直接回了江府,而后再让招财送黎沐回去。 黎沐看着门楣上“江府”两个大字,只觉得无比刺眼,又意兴阑珊。 一甩帘子,回去就回去! 难道堂堂成王,还非要对一个寡妇死缠烂打不可么? —— 一进府,叶兰舟就将顾长淮叫了过去。 “我同护国公说了,让他出面,将你留在京中。” 顾长淮闻言,忙问道:“能成么?” “护国公的面子,吏部想来不会不给。 再说我对贾小姐有恩,贾尚书应当会卖我一个面子。” 顾长淮松了一口气:“我原想着,若是离京,去外地驻守,没个三年五载怕是回不来。 离开京城,再想找到郑义的把柄就难了。 若是能留在京中,那再好不过了。” 叶兰舟想了想,将鲁嬷嬷和大牛母子的真实身份对顾长淮说了。 “什么?他们竟是……”顾长淮震惊不已,错愕地看着叶兰舟。 叶兰舟苦笑着摊了摊手:“我觉得我这手气,不去买彩票都亏了。” “彩票?那是什么?”顾长淮一脸疑惑地问。 叶兰舟没搭理他,自顾自感慨:“天上掉下来的孩子,是定国将军之孙; 随手救了个小山贼,是定国将军之子; 大街上救个受伤的人,是溶王爷的贴身侍卫; 被傻子抓过去看病,又稀里糊涂救了护国公的女儿和外孙。 我这是什么神仙体质,专吸隐藏大佬吗?“ 顾长淮连听带猜,总算是明白了个大概。 “兰舟,多亏了你,要不是你,我们还不知要沦落到何等境地呢。” 要不是叶兰舟一张治鼠疫的药方将黎溶引回京城,只怕大义寨已经被灭了。 而他的养父顾平生,早就重伤而亡。 鲁嬷嬷、初八、孩子们,这些人没她救治养育,不死也好不到哪儿去。 叶兰舟叹了口气,叮嘱顾长淮。 “我想,护国公多半会安排你去兵部,在彭尚书手底下做事。 你去了兵部,便有机会接触到当年的卷宗,若是能找出蛛丝马迹,先为穆氏一族洗雪冤屈也好。 至于镇国公,他位高权重,家族显赫,一时半会的恐怕很难撼动。 你切不可急功近利,以免露了马脚,给人察觉到真实身份。“ 顾长淮连连点头,应道:“兰舟,你放心,我会当心的,绝不会惹人怀疑,连累到你和孩子们。” 叶兰舟挑了挑眉,没说什么。 北境一行,顾长淮的变化很大,遇事冷静,不再冲动,对于她的吩咐言听计从,这令叶兰舟省心不少。 “明日燕然公主进京,成王成亲在即,最近京中接连有喜事发生,必然热闹非凡,也容易滋生事端。 顾长淮,你一切小心,尽量少出门。 若是出门在外遇到什么事,切记莫强出头。 京中贵人遍地,你我惹不起,还是躲远些清净。“ 顾长淮连连点头:“我只在府中,教孩子们读书习武。” 说话间,远哥儿忽然跑来了,满头大汗,脸涨得通红,神情间又是羞又是恼。 “师祖!”远哥儿撒娇地叫了一声,撅着嘴站在叶兰舟面前,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样。 “怎么了这是?”叶兰舟十分诧异,“又被你祖父责斥责了?” 远哥儿涨红脸摇了摇头,瞟了眼顾长淮,支支吾吾不肯说。 “呦,还害羞了呢,顾将军又不是外人,有什么不能说的。”叶兰舟嗤笑,调侃了声。 远哥儿扁扁嘴,这才蚊子哼哼似的道:“他们……他们要给我说亲。” “嗯?说亲?”叶兰舟愣了一下,“你才多大啊,就给你说亲了?” 顾长淮适时道:“远哥儿都十五了,是该说亲了。再过个两年,十七八岁便该成婚了。” 叶兰舟这才反应过来,她是在古代,十五岁说亲不算早,还有指腹为婚的呢。 远哥儿闷闷不乐,嘟嘟哝哝:“我不想成亲,我要跟着师祖修炼,我也想当神仙。” 叶兰舟嘴角一抽,emmmm……把这孩子忽悠瘸了,一门心思当神仙,这可如何是好? 护国公一脉,只剩下远哥儿和前哥儿两个孙辈。 远哥儿要是因为她几句话,不肯娶妻生子,彭连英不扛着四十米大刀砍上门来才怪。 叶兰舟清清嗓子,一本正经地道:“咱们这一派没那么多规矩,你只管成亲生子,不耽误修炼。” 顾长淮忍着笑帮腔:“就是,你看你师祖,她不也成亲了?” 远哥儿懵懵地眨巴眨巴眼,拧着眉头思索半天,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不不不,女人只会耽误我修炼成仙,我才不要成亲!” 叶兰舟:“……” 顾长淮:“……” 完了,这孩子,没救了。 第368章 说亲说到她头上了 顾长淮好奇地问了一声:“远哥儿,他们要将哪家的千金许给你?” 远哥儿叹了口长气,不胜哀怨地摇了摇头。 “暂时还不知道呢,听说自打回京以来,已有五六家托人说亲,我爹娘正斟酌呢。” 叶兰舟刚端起茶盏喝了一口,闻言差点喷出来:“你这么抢手的吗?” 远哥儿一看她那眼神,顿时不乐意了,下巴一抬,胸膛一挺,嘚嘚瑟瑟的。 “瞧您说的,我才十五,已经是正四品的明威将军,那可是出了名的少年英雄,多少达官贵人巴着求着要跟我结亲呢!” 顾长淮表示赞同:“远哥儿年少有为,前途不可限量,远非寻常官宦子弟可比,自然是满京城达官贵人心目中的乘龙快婿最佳人选。” 远哥儿得意地道:“师祖,不是我吹,也就是宫里没有年龄相当的公主,否则我一准儿能捞个驸马爷当当。” 叶兰舟失笑,戳着他脑门把他脑袋戳到一边。 “刚才还说不想成亲呢,这会儿又想当驸马爷了? 那你且等着,等个十五六年,兴许还真能当上驸马爷。” 顾长淮哈哈大笑,远哥儿红着脸,不依地扯叶兰舟的衣袖。 “师祖,我不想成亲,您去同我爹娘说。您是长辈,他们不敢不听。” “拿我压你爹娘老子,亏你想得出来。”叶兰舟笑着摇头,“依我说,你既到了年纪,该说亲便说亲吧。 如今各家各户都盼着你做女婿,你大可以仔细挑一个可心人儿。“ 远哥儿嘴撇得跟碟子似的,唠唠叨叨地抱怨:“哪还有得挑? 东宫也来人了,说太子有意将嫡出长女琼华郡主许配给我。“ 叶兰舟下意识看了顾长淮一眼,而后不动声色地道:“你不是想当驸马爷么? 太子嫡女虽非公主,但也是满东黎最尊贵的少女,配你绰绰有余。” 远哥儿撅着嘴抱怨:“我才不要当劳什子驸马爷郡马爷呢! 娶个金尊玉贵的天之骄女回家,那不是给自个儿迎个祖宗回来么!” 叶兰舟安慰道:“你爹娘未必就允了东宫的亲事,你不必着急,且仔细挑着。 真若是看上哪家小姐,想来你爹娘多半会如你意的。“ 成王黎沐扶摇直上,太子坐不住了,想用婚事拉拢护国公。 可护国公与成王并肩作战,一同立功,未必就肯应下东宫的婚事。 太子不直接向皇上请旨赐婚,而是去派人向彭连英说亲,多半是料定直接请旨,皇上未必答应。 顷刻间,叶兰舟脑子里转过无数个念头。 远哥儿嘟嘟哝哝的,很不满意。 叶兰舟深知,像远哥儿这种官宦世家的子弟,婚姻几乎都逃不开利益二字,也就没再多说什么。 但她万万没想到,这才只是刚刚开始而已。 傍晚,有人求见,是个胖墩墩的老妇人,穿着一身紫红的棉布衣裳,发髻上簪着一朵老大的绢花,一手拎着斧子和秤,一手抱着一大卷纸。 来人扭着水桶腰来到叶兰舟面前,扑通一跪,扎扎实实地磕了个响头。 “媒保王赵氏,请江夫人安!” 叶兰舟怔了怔,官媒婆? “起来说话。” “谢夫人。”王赵氏站起身,佝偻着身子,满脸堆笑地道,“夫人大喜啦!” 叶兰舟又是一怔:“喜从何来?” “老身是这京城中最有名的媒保,做媒三十年整,凡是经老身说项结亲的,那可都是琴瑟和鸣、儿女双全。” 叶兰舟端起茶盏轻啜了口,淡淡地道:“如此说来,你来我府上,是为了说亲?” “正是,正是!“王赵氏热情地道,”前些日子有好几位官太太,托老身为自家小姐向贵府少爷提亲呐! 因着夫人不在京中,这才耽搁下来。这不,夫人一回京,老身就来说亲啦!“ 叶兰舟嘴角抽了抽,什么情况?向孩子们提亲? “我家大郎年方十二,二郎也才十一,三郎只得九岁,不知官太太们看上的是哪一个?” “都好,都好!”王赵氏一甩帕子,笑眯眯地道,“老话说,女大三,抱金砖,韩御史家的千金十五岁,配大少爷正合适。“ 说着将那卷纸铺开,一张一张地指给叶兰舟看。 叶兰舟:“……” “王大学士家的千金十岁,礼部尚书的孙女八岁,威远伯的孙女六岁,小是小了点儿,但配四少爷正正好。 还有刘相爷家年前添了个位小千金,许给五少爷最是相宜。“ 叶兰舟简直哭笑不得,一个媒婆,就想将她五个儿子给包圆了? 哪知王赵氏还没说完,清清嗓子继续说道:“那镇国公的小孙子刚满五岁,只比贵府六小姐大上两岁。 那镇国公可是太子爷的老丈人,真真儿的皇亲国戚。 不是老身多嘴,六小姐若是做了镇国公的孙媳妇,那可是一世荣华富贵享用不尽的。“ 叶兰舟:“……” 好家伙,连三岁的幺妹都不放过! 这群人也忒丧心病狂了吧! 王赵氏殷切地看着叶兰舟,抿了抿嘴又说:“瞧这情形,托老身说亲的大有人在,夫人可以慢慢考虑。 若是中意哪家小姐,派个丫鬟小厮吩咐一声就是。” 叶兰舟婉言拒绝:“我家儿女年纪尚小,不急着说亲。” “诶~大少爷、二少爷、三少爷如今正是说亲的好时候,可不能再耽搁了。” 叶兰舟冷冷地道:“我的儿子,娶妻只看中意与否。我虽是做娘的,在婚姻大事上,不会横加干涉。” “夫人此言差矣!”王赵氏急了,唾沫横飞地掰扯,“自古婚姻大事,需得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夫人身为母亲,怎能不为儿女的婚事筹谋打算?“ 叶兰舟不悦地道:“我先夫亡故才两年,我与儿女均是守孝未满,不宜议亲。” 王赵氏一愣,上下打量叶兰舟一遍,见她一身淡青色锦衣,发髻上只有一支白玉簪子,的确是挺素净。 又想到进门时瞧见门对子是用蓝纸写的,于是陪着笑脸往自己脸上轻轻扇了一巴掌。 “是老身的罪过,夫人与少爷小姐们既是为爵爷守丧,那老身便回了各家官太太,待夫人丧期满后,再来说亲。” 第369章 不是冤家不聚头 王赵氏走后,叶兰舟当即吩咐下去,闭门谢客,全家守丧。 这帮子达官贵人太疯狂了,连没断奶的娃娃都不放过,保不齐哪天就把主意打到她头上了。 阖府上下,女子在鬓发间戴一朵小白花,男子则用粗麻布条束发。 若是外人问起,就说皇上追封老爷为爵爷,阖府感念皇恩,为爵爷再守三年丧。 叶兰舟以守丧期间不便待客为由,想把远哥儿赶回护国公府。 不料那小子铁了心要赖着她修炼仙法,死活不肯走,还搬出天地君亲师那一套,说师公去世,徒孙该当守孝,也整了根粗麻布条扎上。 三郎平日里要去护国公府练武,外出时不便戴孝,回到江府,便需立即扎上粗麻布条。 因着守丧,次日燕然公主进京,全家没一个出去看热闹的。 —— 燕然是北燕唯一的嫡公主,身份尊贵无比。 虽是战败和亲,但该有的排场一样不少。 人马车驾浩浩荡荡,铺开足有十里地,光是嫁妆就有上百车。 黎沐作为迎亲主使,一大早便带领御林军出城二十里迎候。 今日是七月初一,再有九天,他就该成亲了。 黎沐越想越膈应,一张脸拉得老长,半点没迎亲主使该有的喜庆。 春风想提醒一声,可主子气儿不顺,他哪里敢上去触霉头? 一直等到日头升得老高,黎沐脸都被晒红了,汗湿层衣,才远远地看见前方地平线上卷起大片烟尘。 春风壮着胆子道:“王爷,北燕公主来了,您是迎亲主使,还请顾全大局,莫失了礼数。” 黎沐冷哼:“一个战利品而已,也配谈‘大局’二字?” 不怪黎沐不给面子,因战败而和亲的公主,本就是后宫中最尴尬的存在。 皇帝防备,妃嫔欺负,不受任何人待见,更不可能诞下皇嗣。 而一旦龙驭宾天,她们一准儿要殉葬的。 春风轻叹口气,没敢再劝。 打着“燕”字旗号的车驾渐渐接近,四匹通体乌黑的骏马,拉着一架五彩斑斓的马车,车上绘着龙凤祥云纹,随车的侍从也都穿红着绿,十分喜庆。 车驾到了近前,黎沐才不紧不慢地下马,缓步上前打招呼。 “本王是东黎成王,奉父皇之命,前来迎候公主。 请公主下令,将亲兵卫队留在城外,只带近身侍从,随本王入宫见驾。” 燕然一向很受北燕帝后宠爱,性子高傲,刁蛮任性。 一听是东黎成王,她不由得咬紧了后槽牙。 就是这位东黎成王,打败北燕,要她和亲,害她远离故土,从金尊玉贵的公主,沦为东黎皇室的笼中鸟。 “这些都是本公主的护卫,负责保护本公主安全,自然是要跟随本公主进城的。” 黎沐冷冷地道:“本王带有禁军护送,公主的安全自有本王负责。请公主立即下令,护军原地驻扎!” 言辞锋锐,语气严厉,毫无商榷余地。 燕然怒道:“他们都是随本公主千里迢迢而来,乃是本公主对故乡的念想。 成王既然不许他们进城,那本公主也不进城了。” 黎沐冷笑了声:“燕然公主这是在跟本王摆北燕嫡公主的架子? 须知这是东黎,可不是北燕,任由你撒泼耍横!” 黎沐大手一挥,御林军横戈上前北燕护军齐刷刷地抽出弯刀,大有一言不合就开打之势。 春风吓得冷汗都冒出来了:“王爷息怒!王爷息怒!” “呵,此处乃是我东黎国都,天子脚下,岂容败军之将放肆? 燕然公主,你既不肯服从东黎律法,便是有意毁亲,那就莫怪本王不客气了!” 燕然只是拿个劲,耍耍嫡公主的威风,给东黎一个下马威,免得东黎皇室不拿她当盘菜。 没想到黎沐脾气这么大,变脸这么快,她顿时怂了。 战败和亲,就是一块被推出来的挡箭牌。 若是能以一己之身换得两国和平,也不算白白牺牲。 可要是毁了和亲,加剧两国矛盾,那么别说东黎不把她放在眼里,就连北燕都不会放过她。 侍女小小声地劝说安抚,分析利害:“公主息怒,万万不可! 和亲事关重大,若是当真惹恼了东黎,只怕公主连北燕都回不去了。” 燕然恼羞成怒,却又无可奈何,憋着一口气下令。 “护军原地驻扎,宫女内侍随本公主进城。” 黎沐轻蔑一笑,懒得跟她多费口舌,上马走了。 东黎大胜,北燕求和,送公主前来和亲,对于东黎来说,是举国欢腾的盛事,满城的老百姓都出来看热闹。 人山人海,欢声雷动。 场面越热闹,燕然越屈辱,一双眼睛憋得通红。 马车行到宫门口就停下了,换了步辇,抬燕然入宫。 燕然那个怒啊,憋了一路的眼泪终于止不住滚滚而落。 —— 奉天殿内,皇帝黎锐龙袍金冠,威风凛凛。 太监唱喏:“燕然公主到!” “宣!” “宣燕然公主觐见!” 燕然听着那又尖又细的唱喏声,狠狠吸了几口气,将眼泪憋回去,而后昂首挺胸,沉步入殿。 燕冲到了京城之后,皇帝赐了一座宅子给他,位于城西,在兵部衙门附近,日常有侍卫把守,名为保护,实则监视。 今日燕然进京,燕冲被召来朝堂,也算是东黎皇帝天恩浩荡,全了燕然乡土之思、姐弟之情。 北燕受气候条件所限,皇城依山而建,规模有限,皇宫远不如东黎恢弘气派。 到了这种地方,无形中就会油然而生敬畏感和压迫感。 燕然咬着后槽牙,双手交于前胸,行礼下拜:“北燕公主燕然,拜见东黎皇帝陛下。” 黎锐乃是泱泱大国的九五之尊,根本不需要在一个小姑娘面前端架子,与生俱来的帝王威仪足够震慑她了。 “平身。” “谢皇帝陛下。” 黎锐龙眸含威,向下扫视殿内的凤子龙孙。 太子黎鸿、永兴王黎澄、永平王黎溯、永安王黎润、成王黎沐、六皇子黎溶依次而立,再往后是几位成年皇孙、文武大臣。 先是来一番简短的首领发言,而后道:“沐儿,你治理鼠疫在前,出征北境在后,为国家立下汗马功劳,却将自个儿的终身大事一再耽搁。 你的皇兄们都已儿女成群,唯独你二十二岁仍是孑然一身,朕与你母妃为此时常忧心。 今日,朕便将燕然公主赐于你,七月十一入府。” 第370章 这样守丧会被沉塘的 满堂震惊,纷纷看向黎沐。 那一双双眼睛,瞪得铜铃样大,尤其是吏部尚书贾有为,差点失声叫出来。 黎沐出列,躬身下拜:“儿臣谢父皇隆恩! 只是儿臣已与贾尚书之女明玉小姐有婚约,且成婚在即,如何能迎娶燕然公主?” 黎锐捋须大笑:“我儿倒是个重情重义的,时刻不忘贾小姐。 你与贾小姐的婚事是朕亲口所赐,七月初十,婚礼如期举行。 朕将燕然公主赐予你做侧妃,待你迎娶贾小姐过门后,次日纳侧妃进门。” !!! 满朝文武的眼珠子,瞪得越发大了。 北燕再如何战败,被迫求和,毕竟是一方大国,先前还曾压得东黎不得不低头求和。 如今东黎一朝得胜,令北燕公主和亲,已是扬眉吐气。 可堂堂嫡出公主,便是直接纳入后宫封妃甚至封贵妃都绰绰有余,却只赐于皇子做妾。 虽说这其中有刻意打压北燕之意,可成王这份恩宠,放眼东黎三百年历史,属实是独一份。 大伙儿看看太子,再看看黎沐,心里都亮如明镜。 太子在,封皇子为一字王;越过太子,将和亲的嫡公主赐于皇子为妾,这无异于昭告天下,太子已然彻底失了圣心,成王爷才是真正的天之骄子。 黎沐一愣,黎溶压低声音道:“五哥,还不快谢恩!” 黎沐恍然回神,愣愣怔怔地跪下磕头:“儿臣谢父皇恩典!” 燕然气得差点当场爆炸,嘴唇都咬烂了。 入宫和亲,跟一个年纪足够当她爷爷的老头子,已经够憋屈了。 不料,她竟然连进宫的资格都没有,只能在王府做一名小小的侧妃,被正妻压一头。 燕然红着眼睛,咬着牙道:“皇帝陛下,请恕燕然无礼,我乃堂堂北燕嫡出公主,身份尊贵,岂能屈居妾室?” 黎锐淡淡地道:“那依你说,朕应当给你什么名号?皇后么?” 燕然一噎,狠狠咬住嘴唇,满眼泪水地瞪着黎锐。 黎锐环视一眼殿前众人,沉稳地道:“沐儿屡立奇功,为朕分忧解愁,乃是众皇子中第一人。 你既自诩堂堂北燕嫡出公主,那你且说说,你是于国有功,还是于民有惠?” 燕然呼吸一滞:“你!” 王福全捏着一把公鸭嗓呵斥:“放肆!皇上面前,不得无礼!” 燕然看看满堂文武,人人都用讥嘲的眼光望着她,她恼得一口银牙都快咬碎了。 可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 连北燕都把她推出来了,她没了靠山,在人生地不熟的东黎,哪还能凶横得起来? 黎锐微带讽刺地扬唇轻笑了声,起身走了。 王福全忙扯着嗓子唱喏:“退朝~” 皇帝走后,大臣们纷纷围上来道贺。 黎溶离得最近,微微笑道:“五哥,恭喜你了。” “恭喜成王爷!贺喜成王爷!” “成王爷双喜临门,实在可喜可贺!” 皇帝亲口说出“皇子中第一人”,大伙儿哪还有不明白的? 就连几个一向是太子一派的大臣们,都按捺不住,当着太子的面向黎沐道贺。 那一脸谄媚的笑,活脱脱一马屁精。 黎沐两手一摊,苦笑道:“各位大人都亲眼瞧见了,这哪里是喜事?分明是苦差!” “诶~成王妃温柔和顺,侧妃活泼娇俏,王爷坐享齐人之福,分明是大喜!” 贾有为自己都纳了两房妾室,对于黎沐纳妾,他自然是半点意见都没有。 而且他女儿在北燕公主之上,那可是脸面,是尊荣。 贾有为也不住口地道贺,心里想着,回去就要把女儿的嫁妆翻倍,以免被北燕公主抢了风头,显得他们贾家多寒酸似的。 黎沐在道贺声中出了宫,心里跟打翻了五味瓶似的,颇不是滋味。 眨眼功夫,得了两位娇妻美妾。 可偏偏那两人,没一个是他想要的。 而他想要的,却是最不可能得到的人。 到底没忍住,马车走了一半,黎沐吩咐掉头往城东去,他想见见叶兰舟。 到了江府门口一看,大门紧闭,只开着一扇侧门。 “怎么回事?难不成她又离京了?”黎沐狐疑地嘀咕,吩咐春风去问一声。 很快,春风就过来回话:“启禀王爷,进宝说江夫人昨日吩咐下来,为报皇恩浩荡,江府即日起闭门谢客,为爵爷守丧。” 黎沐两眼一瞪,不以为然:“她男人前年二月初就没了,如今已是七月初。 二十七个月的孝期早就满了,还守什么丧?开门!” “是。”春风应一声,快步进了侧门,吩咐进宝打开正门。 “请大人稍候片刻,待小人回禀我家夫人。” “我家王爷何等身份,岂能走侧门?休得聒噪,速开大门!” 进宝无奈,只得开了大门,迎黎沐入内。 黎沐径直往内院走去,过了垂花门,就见叶兰舟正躺在桂花树下的摇椅上,脚尖有一搭没一搭地点着地摇晃。 边上摆着一盘切块西瓜、一盘葡萄,红桃正打着扇子。 那优哉游哉的模样,跟守丧完全搭不上边。 黎沐气笑了:“兰舟,你便是如此守丧的?” 叶兰舟听见声音,头皮顿时一麻,坐起身回头看过去,只见黎沐满脸怒气,正阔步走来。 她又慢吞吞地躺了回去,懒洋洋地道:“王爷大婚在即,怎有空到我府上来?” 黎沐一噎,走到她面前,面色不豫地道:“起来!” 叶兰舟嘴一撇,这才悻悻地站起身。 黎沐往摇椅上一躺,拿银叉子扎了块西瓜送进口中。 嚯,沁凉宜人,还是冰镇过的。 “你倒是会享受,可知父皇又给本王派了桩苦差事!”黎沐没好气地抱怨。 叶兰舟挑了挑眉,没接话。 黎沐见她一脸冷淡,气不打一处来:“你就不问问是什么差事么?” 叶兰舟指了指发髻上的小白花,淡淡地道:“我为亡夫守丧,不宜过问世事。” “你!你便是如此守丧的?”黎沐冷笑,“依着你这守丧的做派,早该沉塘了!” 叶兰舟一听,顿时不乐意了,眉头拧得死紧,冷然道:“王爷怒气冲冲地跑到我家来,开口就是要将我沉塘,我哪里得罪您了?” 第371章 王爷,放松 黎沐一噎,瞬间懊恼起来。 他不是来惹她生气的,可偏偏一开口,就把她给惹毛了。 黎沐叹了口气,黯然道:“父皇今日在朝堂上下旨,将燕然公主赐给本王做侧妃。” 叶兰舟一愣:“皇上将北燕嫡公主赐给您做侧妃?” 黎沐点了点头。 “恭喜王爷,贺喜王爷!”叶兰舟福身一礼,连声道谢。 “呸!你也来打趣本王!”黎沐郁闷地瞪她一眼。 “王爷,我冤枉啊!我哪里是打趣您? 皇上封您为成王,又将燕然公主赐给您做侧妃,这是什么意思,您当真不知?” 黎沐抿着唇,眼神阴翳,闷闷不乐。 有些话,大家都是心知肚明的,却不能摊开在台面上讲。 “这可是天大的福分,旁人脑门磕破都求不来的,您倒烦上了。 要我说,您呀,还是赶紧进宫,去向皇贵妃报喜,然后回王府积极准备办喜事,务必要办得热闹隆重,可别辜负圣恩。” 黎沐死死地瞪着叶兰舟,理智告诉他,叶兰舟的话是对的。 然而,这该死的女人,怎么瞧着比他这个即将当新郎官的人都欢喜? 她心里就没半分膈应么? “只可惜我要为亡夫守丧,不能去喝王爷的喜酒。 不过我会精心准备一份厚礼,庆贺王爷大婚之喜。” 黎沐现在一听见叶兰舟说“厚礼”两个字,就恨得牙痒痒。 “别,你的厚礼,本王实在不想收。” 黎沐冷哼,讥笑了声,顿了顿,蹙眉问道:“你分明守孝已满,怎么又要守起孝来?” 叶兰舟苦笑着摊了摊手:“实不相瞒,昨儿个媒氏登门,要为孩子们说亲,从大郎到幺妹,一个不落。 我合计着,要是再不找个借口挡挡,只怕他们的主意都要打到我头上来了。” 黎沐一听,脸色倏地沉了:“都是什么人要为大郎他们说亲?” “御史啊,大学士啊,丞相啊…… 最可笑的是要将刘相爷家没断奶的小千金许给五郎,将幺妹许给镇国公家五岁的小孙子。” 叶兰舟不着痕迹地提起镇国公,黎沐的脸色果然又沉了几分。 片刻,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吁出,沉沉地道:“如此说来,你是不胜其烦,为免卷入朝堂之争,不得不托词守丧,以图清净。” 叶兰舟点了点头。 黎沐深深地凝视瞧着她的眼睛,许久才一字一顿地道:“既要守丧,那便扎扎实实守足三年,莫叫人抓住把柄,落了口实。” “我晓得。” “本王这便进宫去见母妃,你且闭门吧。” 黎沐掉头走了几步,顿住脚步,没回头,哼笑了声。 “本王大婚之喜,你可要好生送一份厚礼,不可再敷衍了事!” “……是。” 叶兰舟翻了个白眼,刚才还说不要她的厚礼呢,这才眨眼功夫就变卦了。 —— 后半晌,叶兰舟去了一趟溶王府,为黎溶施针治疗眼疾。 她既是御封神医,自然要尽心尽力为宗室治病。即便是守丧,也不可能完全闭门不出。 “听说你闭门谢客,为亡夫守丧?” 叶兰舟眼疾手快地下针,动作犹如行云流水。 “王爷好灵通的消息,我这昨日才下令闭门,您今日便知道了。” “是成王说的,他刚走。” “哦?” 黎溶那双死气沉沉的眸子落在叶兰舟身上,不带半点波澜。 “数日后,成王便要大婚,迎娶吏部尚书家的小姐。大婚次日,纳北燕公主过府。” 叶兰舟脸上的表情也没什么波动,淡淡地道:“成王深受皇上宠爱,双喜临门,我已经当面向他道过喜了。” “难怪他说起来时一肚子火气,原来如此。” “哦?”叶兰舟下了最后一针,坐下来喝了口茶。 黎溶唇角勾了勾,没接话。 他的眼睛酸胀得厉害,想流泪,要不是用尽全力忍住,此刻定是泪流满面。 叶兰舟见他眼皮子不住地细微抽动,额上汗出如雨,说道:“王爷不可抵抗,顺其自然。” 黎溶屏着的那口气猛然松了,眼眶一阵强烈的酸涩,潸然泪下。 叶兰舟舒了一口气,笑道:“王爷的眼睛反应越来越强烈,这是好事。感觉越是灵敏,恢复得也越好。” 给黎溶熏洗眼睛用的药材,都是空间里种出来的。 叶兰舟去北境那些日子,黎溶每天坚持用药熏洗。 药材都是太医院拿回来的,虽然比不上空间的药物疗效好,但半年多下来,也收到了明显的效果。 黎溶的眼睛就像两口泉眼,不停地往外冒水。 随着泪水越来越多,他隐隐约约觉得,眼前像是起了大雾,白茫茫混沌沌的一片,好像能看见些亮光,有些刺眼,让他忍不住想把眼睛闭上。 但他的眼圈周围扎着几十根钢针,眼皮子被扯住,眨都没法眨,更别提闭眼了。 亮光越来越强,那种刺眼的感觉越来越难以忍受。 黎溶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眼睛上,忍不住想伸手把眼睛遮住。 叶兰舟一直在密切留意他的一举一动,见状连忙按住他的手:“王爷别动!再忍忍!” 从北境回来之后,叶兰舟就明显感觉到,给黎溶扎针时,他的眼皮子抽动得比以前明显得多。 那说明,他的感觉越来越强烈,病情有了明显的好转。 黎溶死死地抓着叶兰舟的手,抓得特别紧,用尽全身意志力,命令自己不能去拔针,不能去抵抗。 叶兰舟不住口地抽冷气:“放松!王爷……放松!” 皇室第一高手情绪激荡时,手劲实在是太大了,她的手骨都快被攥碎了。 叶兰舟不禁庆幸,幸亏钢针所刺穴位都在头部,黎溶此刻用不上内力,否则她可吃不消。 大约五分钟的样子,黎溶忽然粗粗地喘了一声,手上的劲一松,身子脱力似的歪倒在榻上。 叶兰舟抓起他的手腕号了个脉,脉象有些乱,但不是疾病之兆,而是心绪不定所致。 她掏出帕子给黎溶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以免汗水流进眼睛里,而后快速拔了针。 第372章 他能看见了 最后一根针拔出来,黎溶下意识闭上眼睛。 太刺眼了,他几乎以为,眼睛要被刺瞎了。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黎溶就自嘲地勾起了嘴角。 他离瞎子本来也就只是一步之遥,只能勉强瞧见些光亮,分清白昼黑夜,什么东西都看不见。 “王爷,您现在感觉怎么样?” 叶兰舟小心地将黎溶眼帘上的汗水一点点揩掉,免得汗水流进伤口会蛰的疼。 黎溶叹了口气,下意识睁开眼睛,顿时又被亮光刺得闭上了。 他就像突然被雷劈了,整个人都呆住了,缓了缓,脑子稍微清醒了些,又把眼睛睁开了。 以往,他只能模模糊糊瞧见一点点亮光,从来没觉得刺眼过。 可是刚才,那光强烈到他根本睁不开眼睛,一睁开就忍不住闭上了。 黎溶试探着将眼睛睁开一条缝,那白茫茫亮堂堂的光线,令他不由自主地快速眨眼。 眨了能有十多下,才觉得好些了,不会控制不住地眩晕闭目。 黎溶定了定神,睁大眼睛朝前方看去。 亮堂堂的一片,似乎有个什么东西在晃动,浅浅的影子,很模糊,影子外围着大半圈黑色的东西,倒是能辨认出来。 他伸手去触碰那片黑色,到了他感觉中的位置,却并没有触碰到任何东西。 手再往前伸了些,便碰到了一片温热柔腻。 黎溶的手掌,落到了叶兰舟额头上,指尖搭在发髻上。 多年来近乎全盲,令黎溶的触觉远超于常人的发达,手刚一碰到,就知道是什么东西。 他心里顿时涌起巨大的狂喜。 他能看见了! 虽然只是模模糊糊地能看见些影儿,但这状态,几乎是回到了两三年前! 巨大的喜悦,令黎溶的手控制不住地颤抖,指尖轻扣叶兰舟的头顶。 叶兰舟一把扣住他的手,将之拿下来,拉他起身,扶着他朝门外走去。 “王爷,您别老是在屋里憋着,也出去走走,吹吹风,呼吸呼吸新鲜空气。” 叶兰舟一边说,一边细细地观察黎溶的表情。 而黎溶的全部注意力,则都放在眼睛上,别的什么都没顾得上。 他模模糊糊地瞧见墙壁,瞧见门扇,瞧见院子里的姹紫嫣红。 虽说看不清楚,但那大团大团的影儿、色彩,几乎都能分辨出来。 叶兰舟将他的表情尽收眼底,心里越发肯定,黎溶的眼睛绝对能治好。 至少现在,已经有了很明显的起色,否则他不会那么激动。 初六陪着二郎去小厨房熬药,还没过来。 初八去书房取医书了,也不在。 叶兰舟陪着黎溶在外头站了一会儿,初八捧着厚厚一摞医书过来了。 “夫人,这是府中最后的藏书了,等二公子看完,王府可再没医书给二公子看了。” 黎溶瞧见一道灰褐色长影走来,暗影的中上部似乎有一块是蓝色的。 叶兰舟道:“无妨,太医院藏书甚多,二郎去太医院看便是。” 说话间,初六陪着二郎来了。 叶兰舟将黎溶扶回屋里,坐在榻上,用药汤熏洗眼睛。 熏洗完毕,擦干眼帘,黎溶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 那亮光依然刺眼,但不像一开始那么难以忍受。 适应之后,墙壁、房梁、人影等大些的都能模模糊糊看出个轮廓来。 刚才太过惊喜,此刻缓了缓,淡定多了。 黎溶不动声色地道:“兰舟,你日日为本王施针用药,辛苦了。” “王爷言重了,您好生歇息,多多闭目养神,我先告退了。” “去吧。” 叶兰舟行了礼,领着二郎走了。 回到江府,立即关闭大门。 顾长淮和大牛母子都还没搬去御赐官邸,如今成王府的婚事才是最要紧的,一切都要等到黎沐完婚之后再说。 晚膳后,天还没黑透,叶兰舟又躺在桂花树下吃瓜纳凉。 顾长淮走来,问道:“兰舟,你冰心诀修炼得如何了?” “每天早晚都练。” 顾长淮觉得不对劲,连忙问道:“以你的天资进境,若是每日早晚都练,早该突破第二层境界了。” 冰心诀的修炼,入门不易,进境极快,突破困难。 叶兰舟仔细一想,她在练功过程中,好像并没有明显的异常。 “我不知道,我就每天按照你教的练,没觉得遇到过关卡。” 顾长淮退后一步,对她说道:“你全力打我一掌,我瞧瞧你到什么境界了。” 叶兰舟迟疑了下:“这……不太好吧?” 顾长淮笑了:“你还怕打伤我不成?” 叶兰舟一想也对,她的武功还是顾长淮教的呢。 即便她再如何天资聪颖骨骼清奇,也不可能在短短半年时间超越顾长淮。 “那我可打了。”叶兰舟话音未落,全力一掌朝顾长淮打了过去。 临到掌力发出,到底不放心,又暗暗松了两分力。 顾长淮提气护身,怕伤了叶兰舟,只以三分功力相接。 两股掌力相接,发出一声奇怪的巨响,顾长淮胸中一阵气血翻腾,控制不住地蹬蹬蹬一连倒退三步。 “你没事吧?”叶兰舟吓了一跳,连忙抢步上前扶他。 “没事。”顾长淮深呼吸几下,将翻涌的气息理顺。 他惊愕地看着叶兰舟,许久才疑惑地道:“你如今的功力已至第三层,你是什么时候突破第二层的?“ 叶兰舟一脸蒙圈地摇头:“我不知道啊!” 难道,她在空间练功时,平安顺利地突破了? 好家伙,难不成空间还有护法的奇效? “奇怪!你由第一层突破至第二层时险些走火入魔,我为你护法,还受了伤,损耗一年修为。 你这第二次突破时,竟稀里糊涂地过去了?” 叶兰舟一愣:“你说什么?之前你为我护法时,损耗了一年修为?” 顾长淮这才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连忙否认:“没,你听错了。” 叶兰舟如今是十七岁的身体,耳聪目明,怎么可能听错? 她蹙眉望着顾长淮,心情复杂:“为什么不告诉我?” 第373章 要除镇国公,必须…… “没什么大不了的,又不伤筋动骨,我再练回来便是。”顾长淮故作轻松地笑了笑。 叶兰舟上前一步,望着他的眼睛,沉重地道:“你若不是为了救我损耗功力,在北燕时,你兴许就不会受伤了。” 顾长淮温然笑了笑,摇了摇头。 他若是不救她,她会走火入魔,轻则筋脉错乱、武功全失、成为废人,重则筋脉尽断,当场暴毙。 以前他喜欢她,就想让她知道,想争取到她的关注,想赢得她的芳心。 经历过同生共死之后,他渐渐地看开了。 一起并肩作战,一起抚养孩子们,哪怕最后她依然不肯接受他的心意,至少,他还能守着她,做她最信任的人。 最起码,比起黎沐那个做得越多错得越多、越不招她待见的狗皮膏药,他已经很好了,该知足了。 顾长淮换了个话题,问道:“昨日媒氏来府上,所为何事?” 顾长淮只听底下人说起媒氏来过,之后叶兰舟就闭门谢客,说是要为爵爷守丧,到底媒氏来说了什么,他并不知道。 叶兰舟好笑地摇头:“给孩子们说亲呢! 京中达官贵人都想将自家儿女许给咱们家孩子,从大郎到幺妹,安排得明明白白,一个不落。” “都有哪些达官贵人?” “都是一二品大员,其中还有镇国公的小孙子,是向幺妹提亲的。”叶兰舟轻蔑地弯了弯唇,“凭他也配?” 顾长淮四下里看了一圈,压低声音,谨慎地道:“我有个主意,不知可不可行,想同你商量商量。” 叶兰舟会意:“你先去书房,我叫妞妞和赛虎守着门。” 顾长淮应一声,立即朝书房走去。 叶兰舟正要过去,进宝引着王平来了。 “给夫人请安。” “不必多礼,这么晚了,王公公前来,可是皇贵妃有什么吩咐?” “娘娘晚膳后觉得腹中不适,请夫人速速进宫。” “哎,我取了药箱就来。”叶兰舟边朝屋里走,边扬声唤了一嗓子,“顾长淮,去牵两匹马,随我进宫。” 天色已晚,顾长淮是江府护院,护送叶兰舟进宫合情合理。 “王公公,娘娘身子要紧,我这就快马入宫,你慢慢跟来就是。” “哎,多谢夫人体谅!” 顾长淮牵着两匹马走到门口,两人上了马,扬鞭而去。 跑到空荡无人的长街上,叶兰舟放慢马速,问道:“你刚才想说什么?” “既然现在家家户户都盯着大郎他们兄弟几个,倒不如索性为大郎定下一门婚事。” “是不是太早了?大郎才十二岁!” 叶兰舟可不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一套,她的孩子,终身大事必须自己做主,娶妻嫁人都得是自己喜欢的。 顾长淮笑了笑,昏暗的天空,淡淡的月色下,他的眼睛璀璨如星。 只是那眼神太过犀利,充满讽刺。 “镇国公都托人说亲,可见太子已是热锅上的蚂蚁。 成王受封一字王,又要纳北燕嫡公主为妾,皇上亲口称之为皇子中第一人,朝中风向,已呈一边倒之势。 若在此刻,为大郎求娶成王一派千金贵女,太子必定更为忌惮,坐立不安。 此时若是有人从旁煽风点火,你说,太子会不会孤注一掷,索性趁着成王大婚起事?” 叶兰舟一惊:“你的意思是,要让太子逼宫?” “太子已是穷途末路,不过是虚挂着个储君之名罢了,方方面面他都比不上成王。 若是奋力一搏,还有可能反败为胜。 若是什么都不做,只怕连身家性命都保不住。” 顾长淮默了默,感慨道:“越是位高权重之人,越是要将权力牢牢地抓在手中。有权就有命,没权就没命。” 叶兰舟斟酌许久,才道:“距离成王大婚,掐头去尾还剩八天。 太子即便有意起事,也来不及准备。 如此仓促,可谓半点把握也没有,他会冒那么大的险么?” 顾长淮胸有成竹地道:“只要让太子知道,皇上有意废嫡立庶,他就一定会反。 否则一旦成王登上那个位置,第一个拿他开刀。” 叶兰舟犹豫片刻,问道:“顾长淮,你这是要搅入朝廷嫡庶之争?” 顾长淮苦笑:“我早已经搅进去了! 郑义是太子最得力、最忠诚的臂膀,要除掉郑义,不可能不动太子。 再者,北境战场上,将士们拼死作战,太子却为了不让成王立功,扣着粮草迟迟不让往前线送。 身为储君,不以苍生万民为己任,反倒为了私人恩怨,置二十万大军与北境百姓的生死于不顾,他配不上那个位置!” 叶兰舟不禁有些感慨,当初定国老将军是太子一派的重臣,如今顾长淮却要与太子为敌,若是定国老将军泉下有知,也不知该作何感想。 “主意倒是好主意,但我还是不赞成用孩子们的婚事做棋子。” 不等顾长淮开口,叶兰舟接着说道:“你在宫门口等我,等出了宫,我们再商量该如何造势。” 顾长淮拧着眉头,轻叹了口气。 她的为人处世,似乎有种奇怪的原则,跟别人很不一样。 宫门口,芷兰宫的掌事姑姑素云,正满脸焦急地站在一架马车前,伸长脖子不停张望。 叶兰舟快马疾驰到宫门口,下了马,素云姑姑忙迎上来请安。 “给夫人请安,皇上特许夫人乘马车入宫,夫人请上车。” “多谢皇上恩典。” 叶兰舟上了马车,素云姑姑坐上前室,吩咐赶车的小太监快走。 除了宫里的主子,其余人等一概不能乘车坐轿入宫。 非得是皇上特许,那可是格外的恩宠。 由此可见,皇贵妃扎扎实实是后宫第一人,而她肚子的那块肉,俨然是皇帝的心尖宠。 很快到了芷兰宫,叶兰舟下了马车,快步进入正殿的寝室。 高采莲半坐半躺,哼哼呦呦地哼着,双手捧着肚子。 黎锐侧身坐在床边,拉着她的手,摩挲着她的肚子,满脸着急与心疼。 黎沐站在一边,愁眉紧锁,亲自为高采莲打扇子。 “拜见皇上,拜见皇贵妃。” 叶兰舟还没拜下去,黎沐就迫不及待地道:“兰舟,你可来了! 快去瞧瞧母妃,晚膳前还好好的,这是怎么了?” 黎锐起身靠边,腾出位置给叶兰舟诊治。 叶兰舟把了脉,摸了摸高采莲的肚子,眉头紧锁,神情凝重。 “如何?”黎锐吓了一大跳,黎沐更是大气都不敢喘。 “龙胎倒是无碍,长得很好,只是——” 第374章 叶兰舟的好主意 爷俩刚松了一口气,不料叶兰舟一个“只是”,顿时将爷俩的心都给提了起来。 黎沐急得直跺脚:“兰舟,你有话直说便是,别支支吾吾的。” “娘娘这一胎怀得太靠上,龙胎顶着胃部,用膳过后,便会顶得肚里难受。” 高采莲有气无力地道:“兰舟,本宫这会子腹中烦闷满涨,只嗳气却又呕不出来,十二分的难受。” 叶兰舟摊了摊手,无可奈何地叹了口长气道 “如今娘娘这身孕才五个月,越到后头,龙胎越大,娘娘只会越来越难受。 到了八个月以后,会越发胸闷气喘,怕是连平躺都难,便是睡觉都只能坐着睡。“ 高采莲一听,眼泪都掉下来了,既委屈又害怕:“本宫怀沐儿时,可没遭这么大的罪。” “娘娘怀成王爷时年轻体健,如今已是四十有余的年纪。 高龄生子,又岂止是辛苦,危险更是数倍于年轻孕妇。” 黎锐一听,忙握住高采莲的双手,动容不已:“莲儿,苦了你了!” 高采莲扁扁嘴,眼里蓄满泪花,哽咽道:“臣妾只求能为皇上平安诞下龙胎,臣妾不怕辛苦,有皇上垂爱,臣妾什么危险都不怕。” 黎锐感动得眼眶都有些泛红了,当即下旨,许叶兰舟随时进宫,若是事态紧急,可于宫中跑马,或是留宿,且免了她的跪拜大礼。 “皇上,时候不早了,您且回宫安置吧。娘娘这里,有我照应。” 黎锐不放心,不想走,叶兰舟朝黎沐递了个眼神,黎沐一怔,好说歹说将黎锐请走了。 黎锐一走,叶兰舟就将满屋子宫女太监都打发出去。 高采莲一愣,蹙眉问道:“兰舟,你这是何意?” 叶兰舟笑道:“娘娘安心,有我呢,保您这一胎母女平安。 刚才当着皇上的面,我若是不说得严重些,皇上哪里知道娘娘生儿育女的辛苦?” “你……”高采莲松了一口气,“你这丫头,可将本宫吓得不轻。” “是我不好,请娘娘恕罪。” 高采莲不嗔反喜:“你是为本宫好,本宫岂会怪罪于你?”说着叹了口气,“只是本宫实在难受得紧。” “娘娘日后每餐只吃个半饱,一日多吃上几顿,五六顿七八顿都无妨,饿了就吃,半饱就停,能缓解些。” 高采莲连连点头:“本宫晓得了,都听你的。” “天晚了,娘娘早些安置吧,兰舟告退。” 高采莲唤了素云进来,吩咐她去库房里取几件好东西打赏叶兰舟。 “娘娘赏我的已经够多了,我实在受之有愧。 且我如今为亡夫守丧,不宜受赏,就不劳烦素云姑姑了。” 高采莲疑惑地道:“你怎的突然守起丧来了?你不是已出丧期了么?” 叶兰舟叹口气,将各家各府托媒氏说亲提了一嘴,不着痕迹地把镇国公也给带了进来。 高采莲听见“镇国公”三个字,眸子下意识眯了眯。 “有你这样好的娘亲,你的儿女们前途无量。他们的亲事,你不必着急。 待本宫身子松泛些了,替你向皇上讨个恩典,由皇上赐婚,岂不是更风光?” “多谢娘娘美意,皇恩浩荡,江府满门铭感五内。 日前为爵爷风光大葬,如今我母子愿再守丧三年,以报皇恩。 待丧期满后,孩子们年岁大些,我再来求娘娘恩典。” 先前那三年丧期,是为亡夫守丧。 如今再守三年,那是为一等子爵守丧。 高采莲听她这话,大约是存了观望之意,并不想在朝中局势未定之时说亲。 她笑了笑,道:“那好吧,你去吧。” “兰舟告退。” 出了芷兰宫,素云请叶兰舟上马车,将她送到宫门口。 叶兰舟暗暗想着,高采莲既然知道镇国公有意同她结亲,绝对不会无动于衷。 趁着孕中体弱,皇上万分垂怜,多得是吹枕边风的机会。 皇上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废太子,但如今太子已是惊弓之鸟,只要皇上言辞神态有些细微变化,太子便会脑补一出废立大戏。 这股东风,是时候吹起来了。 宫门口,顾长淮正在等候。 叶兰舟下车上马,控着缰绳缓缓而行。 此刻夜色已深,长街上空荡无人,只有远处更夫的声音若隐若现。 “兰舟,我仔细想了许久,或许我们可以直接从郑义入手。“ “你说,我听着。” 顾长淮说道:“太子很是信任郑义,对他几乎言听计从。 郑义想同你结亲,不论是他自己的主意也好,是太子的主意也罢,都足以说明,他们按捺不住了。 若是给郑义透个信儿,让他知道皇上有意废嫡立庶,哪怕太子不敢反,他也会煽动太子去反。 不论太子反也好,不反也罢,只要咱们抓住郑义煽动太子谋反的证据,就足够除掉他。“ 叶兰舟点了点头,颇为赞许:“太子谋反,事关重大,京城必定陷入混乱之中。 万一事闹大发了,保不齐邻国也会打东黎的主意。 与北燕一战,东黎虽大获全胜,损失也不轻。 这个节骨眼上,实在不宜再有大事发生。“ “兰舟,你可有好主意?” 叶兰舟皱着眉头想了想,忽然脑中灵光一闪。 “倒是多亏了你给我启发,孩子们还小,但你可不小了。 顾长淮,你如今是朝中新贵,不如我去求皇上,让他为你赐婚。 就配成王的表妹,皇贵妃的娘家侄女,如何?“ 顾长淮瞬间黑脸,怒道:“我同你说正事,你怎么开起玩笑来了?” “我没开玩笑啊!”叶兰舟一本正经地道。 顾长淮闻言,冷冷地盯着她。 夜色如墨,月华如水。 他的眸光比夜色更深,比月华更凉。 叶兰舟心口一紧,讪讪地呵呵:“当我没说。” 这大半年以来,顾长淮再也没在叶兰舟面前提过什么心意啊喜欢啊,她还当他已经跳出她这个深坑了呢。 顾长淮的心,瞬间如同掉进暗无天日的深渊,又阴又冷。 等等,他不愿意成亲,可是有一个人,肯定很乐意成亲! 第375章 你要媳妇不要 顾长淮立即道:“兰舟,不如咱们替大牛寻一门好亲事。” “大牛?”叶兰舟一愣。 “是啊,大牛二十了,正是成亲的好时候。 他脑子愣愣怔怔的,又没什么家世背景,未必能娶到出身多好的千金。 可若是你出面为他说亲,那就不一样了。” 叶兰舟想了想,这倒真不失为一个好主意。 虽说大牛是护国公的外孙子,可彭二小姐彭锦书多年前就已经“暴毙”,如今世上只有鲁嬷嬷,再无护国公次女。 护国公在明面上是外人,不好插手大牛的婚事。 而叶兰舟则是鲁嬷嬷和大牛的主子,由她出面为大牛说亲,乃是天经地义、理所当然之事。 叶兰舟问道:“顾长淮,那你可有合适的人选?” 顾长淮松了缰绳,任由骏马在黑夜中哒哒缓行。 “护国公与鲁嬷嬷母子既已相认,彭家人自然都知道他们的真实身份。 以大牛的身份,说亲属实不易。 可要是在彭氏一族的亲眷中找个年纪合适、性格温和的姑娘,倒不失为上策。” 叶兰舟仔细思量一番:“即便是彭氏一族的亲眷,远了也不行,最好是近亲。” 顾长淮眯着眼睛想了想,缓声道:“最近的,莫过于南平王与彭尚书夫人的娘家。 南平王妃是彭家大小姐,可南平王是皇上的亲侄儿,很得圣宠,南平王府只怕是高攀不上的。” “那等我回去了,先同鲁嬷嬷提一声,听听她的意思。 若是她和大牛都愿意,那我就去同彭夫人说说,看看她娘家可有年纪相仿、尚未婚配的姑娘,好与大牛结亲。” 顾长淮闻言,松了口气,暗暗抹了把冷汗。 要不是还有个大牛,万一叶兰舟将主意打到他身上,再颠颠地跑去为他说一门亲,那他可真要怄死了。 “兰舟,在外人看来,大牛毕竟只是你府中一名小厮,即便他当真与护国公一派攀上亲,也未必能令郑义孤掷一注。” 叶兰舟看向他,有些不爽:“你还想说什么,索性一次性说完。” “我忽然想起在北境时,你曾叫赛虎送信给我。 我想着,当年郑义能通过伪造的书信,诬陷我父通敌,咱们何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叶兰舟略一思索,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是说,伪造些证据,让赛虎藏到郑义家中去?” 顾长淮点了点头。 叶兰舟怔了怔,不禁失笑。 “既然能伪造郑义谋反的证据,那索性再造一份他与燕雄暗中往来的书信好了。” 顾长淮摇了摇头:“没那么简单,燕雄的印信是特制的。 况且他已经死了,印信必然已被销毁,根本造不出来。 若是稍微露出一星半点破绽,便会前功尽弃。” “什么印信,这么难造?” 叶兰舟很是不以为然,她身为战部统领,上到排地雷拆炸弹,下到配钥匙仿笔迹,哪一样不得精通啊! 区区一枚印信,只要她看过,就能造—— 等等,为什么要那么麻烦? 通敌的罪证,那不是有现成的么? 顾长淮清楚地看到,月色下,叶兰舟那不以为然的表情忽然一僵,接着又变成恍然大悟、如释重负。 “兰舟,你想到了什么?” “还有个大宝贝呢,我怎么给忘了!”叶兰舟失笑。 “什么大宝贝?” “燕冲啊!” 燕冲曾经给过远哥儿一块刻着他生辰八字的玉牌,让他当做信物与亲笔书信一同送回燕京求救。 而远哥儿将书信与玉牌一起给了叶兰舟,她当时觉得那块玉牌精致贵重,很是值钱,就扣下了。 如今,正是这两样宝贝派上用场之时。 “顾长淮,你就等着看好戏吧。 十天之内,我必然助你定国将军府洗清冤屈,恢复忠名!” 叶兰舟清脆的笑声打破沉黑的静夜,扬鞭一甩,闪电撒开四蹄疾驰而去。 几个起落,便转过街角,不见踪影。 顾长淮心头轰然一震,呼吸为之一顿,而后快马追了上去。 他隐隐约约能猜到叶兰舟的计划,一定是利用燕冲,把郑义牵进去。 可郑义与北燕斩断往来已有五年,曹炜一家都被灭口,燕雄已死,这关系该怎么牵上? 顾长淮追上叶兰舟,疑惑地看着她。 想问,但忍住没问出口。 她说十天,那就是十天,他只要相信她的话、服从她的命令即可。 —— 七月初的天气,秋老虎来势汹汹,除了早晚凉快些,白日里依然酷热难熬。 叶兰舟躺在桂花树下晃着摇椅,将大牛和鲁嬷嬷叫到身边。 “大牛,你要媳妇不要?你要的话,我就给你说媳妇去。” 大牛一听,两眼放光地道:“要!要!要!” 鲁嬷嬷也激动了,上前一步,期待地看着叶兰舟:“夫人,您要给大牛做主配婚?” 叶兰舟笑着点了点头:“说说看,你想要什么样的媳妇儿?” 大牛红着脸,梗着脖子道:“我想要长得好看、脑子聪明的媳妇,就像夫人您一样的。” 鲁嬷嬷吓了一跳,抬手打了他一下:“傻孩子,别胡说,不可冒犯夫人!” 叶兰舟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绷不住笑了开来。 “你这要求可不低呐!谁说你傻来着?臭小子,你一点儿都不傻嘛!” 顿了顿,她对鲁嬷嬷说:“稍候我去护国公府,同国公商量商量吧。 大牛也不小了,总要为他寻一门可心可意的好亲事。” 鲁嬷嬷喜得直搓手,拉着大牛就要跪下谢恩:“快谢谢夫人!” 叶兰舟笑笑,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不必多礼。 “嬷嬷,去取我的药箱来,我该去给溶王爷施针治疗眼睛了。” “哎,我这就去。” 叶兰舟叫过二郎,随她一道去溶王府。 到了静思园,只见黎溶正在花圃前站着,那双空洞无神的眼睛睁得很大,脸上却是如死水一般的平静,毫无波澜。 初六见叶兰舟和二郎过来,忙迎上前来:“见过夫人,二公子,这边请。” 二郎跟着初六去熬药,叶兰舟走上前,笑道:“日头这样大,王爷快进屋吧,若是想出来散散心,最好是在早晚天凉快时。” 黎溶转脸朝向叶兰舟,空洞的眼睛对着她的方向,许久才不带半点情绪地道:“你来了。” 第376章 本王并非有意冒犯 叶兰舟朝初八递了个眼神:“你去守着门吧,这里交给我就好。” “是。”初八应声退下,站到门口守着,腰板挺得笔直。 叶兰舟扶着黎溶进屋,安置他在榻上坐好,打开药箱,拿出针灸包,一边消毒,一边随意闲聊。 “王爷今日觉得如何?” 黎溶沉默片刻,才淡淡地吐出两个字:“尚可。” 叶兰舟知道他戒备心重,大抵是因为从小生活在黑暗中,没什么安全感,说话总是半含半露。 知道黎溶的感觉还不错,那她就安心了。 “此后每一次施针,王爷都会越来越难受,酸麻胀痛,瘙痒难耐,仿佛有万千只虫蚁爬动啃食。 但是王爷,不管有多难受,您切记不可抵抗,只能顺其自然。” 黎溶点了点头,心里隐隐期待。 他的眼睛已经太久没有感觉了,能有强烈的感觉,哪怕是难受,都是值得欢喜期待的。 叶兰舟抽出帕子,折了几下,递到黎溶手里。 “若实在忍受不住,您就咬着帕子。切记、切记,万万不可用内力抵抗。” 虽说钢针刺穴都在头部,能压制住黎溶的内力,但皇室第一高手的实力究竟到了何等地步,她这个刚入门的小菜鸟还看不出来,搞不好他就强行冲开穴道了呢。 黎溶握住帕子,平静地道:“不必。” 叶兰舟挑了挑眉,心里暗笑。 昨天他就忍不住了,差点把她的手骨攥碎,今天只会更难受,能忍得住才怪。 叶兰舟不再多说,开始快速下针。 从两眉中间的印堂穴入针,经攒竹穴、瞳子髎、鱼腰穴、丝竹空、承泣穴、睛明穴等大大小小的穴位。 等到所有钢针全部刺入穴位,黎溶忽然浑身一颤,喉间溢出一声闷哼,两手死死地抓住叶兰舟的手臂。 “嘶——” 叶兰舟疼得倒抽一口冷气,却不敢叫黎溶松手,怕他一个分神,会失控地用真气去冲撞缓解这阵剧烈的刺激。 大约五分钟后,黎溶大汗淋漓地松了手,身子瘫软地倒在榻上。 叶兰舟把他扶起来,在他背后垫了两个软枕,给他擦汗、拔针。 黎溶缓了好一阵子,才哑声道:“本王方才失态了,没伤着你吧?” 叶兰舟捋起袖子一看,好家伙,两大片红痕,皮都被他给掐破了。 “王爷,您下回还是咬着帕子吧,不,咬根木棍最好。” 黎溶血色尽褪的脸刹那间飘起一片红云,嗓音有些发虚。 “抱歉,本王并非有意冒犯。” 叶兰舟呵呵干笑:“不打紧,皮肉痛而已。” 亏得她跟着顾长淮练了大半年内功,黎溶也没去强冲穴道,不然她还真不知道这双手会不会享年十七岁。 “王爷歇会儿吧,熏洗的药汤还要等一会儿才能熬好,我换了方子,费时久些。” 黎溶点点头,疲惫不堪地平复下呼吸,眨了眨眼睛,而后望向叶兰舟。 叶兰舟在榻上坐着,手臂支着小案,一手捧着茶盏慢慢啜饮,一手捏着块糕点,正要往嘴里送。 忽听黎溶的声音清淡如风:“你很爱吃豌豆黄?” “其实我最爱吃桂花糕,可惜现在桂花没开呢。 干桂花香气不够,比不上新鲜桂花做的糕点。” 话音落下,叶兰舟才察觉到哪里不对劲。 小案上放着两碟糕点,一碟豌豆黄,一碟绿豆糕。 两碟糕点都是嫩黄色的,只是形状不同,豌豆黄是圆的,绿豆糕是方的。 她拿了两次糕点,都是豌豆黄。 他说她很爱吃豌豆黄,那就意味着,他两次都看清了。 “王爷,这豌豆黄香甜软糯,您也尝一块?” 叶兰舟捏起一块绿豆糕,递到黎溶面前。 黎溶唇角微微弯起一道不易察觉的弧度,眸子眯着,笑意淡淡。 “兰舟若是爱吃豌豆黄,稍候本王叫人给你取一碟带上,不必拿绿豆糕糊弄本王。” 叶兰舟大喜,忙放下糕点,抓起黎溶的手腕把脉。 黎溶反手一握,握住她的手腕,摇了摇头。 叶兰舟立即会意,笑了笑,正要收回手,就听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 “你们在干什么?” 叶兰舟抬眸望去,居然是黎沐。 他黑着脸,大步流星地朝屋内走来。 叶兰舟笑笑,不但没收回手,反而将另一只手也伸了过去,扶住黎溶的手臂。 “刚为溶王爷施针完毕,药还没熬好,我就想着,扶溶王爷出去吹吹风。” 说着扶起黎溶,收回一只手,捏了块豌豆黄说:“王爷府上的糕点很是可口,比我家中的好吃千万倍。 我家中儿女众多,王爷若是要赏,可得多赏几碟。 否则孩子们打起来,哭哭啼啼地找我告状,那我可就头大了。” 黎沐拧着眉头,狐疑地看着叶兰舟。 叶兰舟弯了弯唇,淡淡笑道:“成王爷大喜在即,若是要来看望溶王爷,还请避开上午。 我是不祥之人,若是冲撞了喜气,那可就是罪过了。” 黎沐一噎,凶巴巴地瞪她一眼,而后问黎溶:“六弟,今日感觉如何?” 黎溶叹了口长气,恹恹的,没应声。 黎沐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六弟,你莫心急,放宽心,配合兰舟治疗便是。” “五哥大婚在即,府中事忙,我这个做弟弟的不但不能为五哥分忧,还要你抽空来看我,实在对不住五哥。” “你我兄弟,不必如此见外。” 这时,二郎端来药汤,叶兰舟忙道:“初八,初六,你们俩伺候王爷熏洗眼睛。我还有事,先告退了。” 而后指了指桌上的糕点:“初八,你去厨房瞧瞧,可还有什么糕点,一并给我包好带走。” 黎沐瞪了瞪眼,梗梗的,到底什么都没说。 叶兰舟领着二郎出了溶王府,直奔护国公府。 下人说护国公正在练武场上,叶兰舟便带着二郎一同过去。 去了之后才发现,大牛也在,正扶着彭连英,站在边上指点三郎和前哥儿练武。 见叶兰舟过来,彭连英捋着胡子笑了笑。 “三郎没来时,远哥儿和前哥儿两人在此练武,倒也不觉得冷清。 怎的远哥儿一走,还是两人,却觉得冷清多了?” “三个人热闹了一阵,如今又回到两个人,自然冷清。要不,我让远哥儿回来?” 彭连英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蒲扇般的大手一个劲儿地摆。 “不必,不必。远哥儿跟着你,我很放心。” 顿了顿,又说:“你若是肯收了前哥儿去,那就更好了。” 第377章 郡主好看么?聪明么? “国公方才还说这院子里冷清许多呢,怎的又要将前哥儿送我那儿去?” 彭连英哈哈大笑:“你文武双全,足智多谋,跟着你比跟着我有前途。” “哎呦喂,国公可真是折煞我了!”叶兰舟笑着弯了弯腰,“我今日来,是有事相求。” “哦?你说。” 叶兰舟便将想为大牛说媳妇之事提了一嘴:“国公可有合适的人选?可愿与我一同做个媒保?” 大牛嘿嘿笑着挠头,黝黑的脸膛上,眼睛眯成两条缝,越发显得憨实忠厚。 老实说,大牛长得不赖,就是黑了点,眼神不机灵,显得呆呆愣愣,土了吧唧的。 他从前是有几分傻气,但叶兰舟精心教导,又坚持不懈地给他用药调理温养,小两年下来,他已经有了很大的进步。 虽然木楞,但跟傻子完全不搭边,只是不够机灵、没什么心眼。 彭连英乍然得知失踪二十多年的女儿还活着,并且有了个少年英雄的外孙子,一身好武艺,人品又忠厚正直,实在是喜不自胜,疼爱得很。 只是碍于身份,没办法把这份疼爱表现在明面上。 叶兰舟开口说亲,正中彭连英下怀。 他没有立场主动开口,可叶兰舟主动相邀,请他一同做媒,他就能名正言顺地为大牛选一门好亲事。 “说亲做媒可是积德行善的好事,我求之不得。兰舟,你可有中意人选?” “依大牛的出身门第,想要说个高门大户的小姐怕也不容易,还得仰仗国公的金面。” 叶兰舟这话一说,彭连英立即心领神会。 言下之意,除了由他出面亲上加亲,否则大牛很难说到好亲事。 彭连英想了想,说道:“大牛这孩子忠厚老实,深得我心。 南平王是我的女婿,他的同母胞妹端和郡主有个小女儿,叫青梧。 青梧郡主自幼体弱多病,经高人指点,十八岁前不可婚配,否则难以成活。 过了年,青梧郡主就满十八岁了,正与大牛相配。” 叶兰舟蹙了蹙眉,问道:“可青梧郡主是皇室贵女,大牛只是区区从五品的武略将军,端和郡主能看得上他做女婿么?” “唉!青梧那孩子命苦啊! 因自幼丧父、母亲改嫁,皇上怜惜她,将她封为郡主,托付给南平王夫妇抚养。 端和郡主再嫁后儿女双全,对青梧不甚在意。 也就逢年过节时,青梧才会去给端和郡主请安,素日里都是养在南平王府的,跟着我长女彭锦绣。” 叶兰舟立即明白了,青梧虽说有宗室血脉,奈何爹早死,娘不爱,跟着舅舅舅妈长大,算是皇室边缘人物。 正经八百的高门大户,瞧不上她这种没后台且命不好的金枝玉叶,寒门小户又配不上郡主的身份血脉。 因此,青梧郡主是高不成低不就。 “青梧郡主命苦,没有娘家,大牛忠厚老实,定能全心爱护郡主。 依我看,这是一段天作良缘。” 彭连英边说边点头,越想越满意。 叶兰舟问大牛:“国公的话你都听见了,你可中意?” 大牛低着头想了想,问道:“郡主好看么?” 叶兰舟:“……” 男儿本色,古人诚不我欺也! 彭连英哈哈大笑:“好看,好看得很。” “那她聪明么?”大牛又问,“我脑子蠢笨,我想娶个聪明的媳妇,她吩咐我做事,我听她的话。” 叶兰舟忍不住给大牛疯狂点赞:“好孩子,你有这觉悟,我就放心了!” 这样的男人,只要媳妇人品好,不嫌弃他、不欺负他,小两口绝对能恩爱一世,比大部分夫妻都幸福。 彭连英乐不可支,这外孙子还真是个活宝。 “明日我叫你姨母领着青梧郡主过府做客,你躲在暗处悄悄瞧上一眼,也让青梧瞧瞧你。 若你俩彼此中意,我就同你姨母说定,待过了年就给你们办婚事。” 大牛乐得一蹦老高,扑通跪下,砰砰砰地磕响头,把叶兰舟跟彭连英逗得笑得直不起来腰。 练武场上,三郎正在跟前哥儿一同练习昨日新学的招数。 远哥儿和前哥儿俩人加起来都不是三郎的对手,现在只有一个前哥儿,三郎分分钟就能干翻他,都没兴致练了。 彭连英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 “兰舟,三郎这大半年来,已经将彭家枪全都学会了。 之后只要自己刻苦练习就好,我是教不了他什么了。 依我看,你还是将孩子领回去吧。” 叶兰舟挑了挑眉,狐疑道:“国公这意思是要将三郎扫地出门?” “怎么会!我老头子一辈子就收这么一个徒弟,哪里舍得不要? 你瞧,远哥儿不在,他俩练着都没劲,不如你将他俩一并带走。 反正你家孩子多,养七个是养,养八个也是养。” 叶兰舟:“……” 这糟老头子坏得很啊! “国公这话有理,我们家四郎五郎也该读书习武了。 皇上赏赐顾长淮官邸一座,待成王大婚后,顾长淮就要搬出江府,去官邸居住。 孩子们没了师父,我正愁呢! 回头我就将孩子们全部送过来,免得您老觉得冷清,心里空落落的。” “兰舟,你这……” “就这么说定了!二郎,你甭回家了,就留在国公府,跟着国公爷学武,稍候我叫大牛给你们送衣裳来。” 彭连英眉心突突直跳:“兰舟,你……” 叶兰舟往后退了两步,福身一礼。 “多谢国公,大牛的婚事就拜托您老了。 我这就回府去,告诉鲁嬷嬷这个好消息。大牛,咱们走!” 话音未落,一溜烟跑了。 彭连英急得直跺脚:“兰舟!叶兰舟!你给我回来!” 这丫头片子也忒会占便宜了吧! 他只不过想再塞一个孩子给她,哪知她竟将自家一串孩子扔给他! 叶兰舟怕彭连英反悔,回到家之后,立即吩咐小厮丫鬟将各自主子的衣物收拾好,让鲁嬷嬷领着大郎、四郎、五郎以及家和、家乐兄弟一起去护国公府。 她五个儿子都在彭府住着,派两个小厮过去伺候,不过分吧? 第378章 七月十一,我来救你 远哥儿目瞪口呆地问:“师祖,您这是做什么?” “你祖父说了,你走了之后,家中冷清,膝下寂寞。 我就想着,我年轻,我不怕寂寞,我把孩子们都送去陪伴他,这下他就不寂寞了。” 远哥儿:“……” 厉害了,我的师祖。 顾长淮蹙着眉,心里有那么几分舍不得。 “这怎么突然之间全送走了?好歹留两个在身边啊!” “这不幺妹没送过去么。” 顾长淮咧了咧嘴,假笑呵呵。 幺妹才三岁半,她就是想送过去,人家护国公也得肯收啊! 叶兰舟看向远哥儿:“他们都走了,你不一起回去?” 远哥儿手摆得跟招财猫似的:“不不不,我不回去!我留下侍奉师祖,照顾小师叔!” 叶兰舟看了看幺妹:“呵呵,小师叔不需要你照顾。” 把孩子们全都送去护国公府也好,一来多多少少能学点本事,二来,会令太子一派更是不安。 护国公拒绝了东宫的亲事,无异于明着告诉太子,他们彭氏一族不会为太子所用。 在朝中风向一边倒的时刻,不拥护太子,就会被太子认定是成王一派。 太子越慌乱,越容易出纰漏,她才能有机会做事。 当晚,月黑风高,飘着小雨。 叶兰舟一身黑衣,隐没在夜色里,悄悄溜出府去。 顾长淮悄无声息地跟着,压低声音问道:“兰舟,你去哪儿?” 叶兰舟看他一眼,稍一迟疑:“你去换身衣服。” 黑暗中,顾长淮忽然被什么抽了一下,低头一看,是赛虎,嘴里叼着一身黑色的夜行衣,正甩着大尾巴抽他的腿。 顾长淮接过衣服,快速套上,赛虎又叼着一把弯刀送过来。 “我去见燕冲,你替我引开监视的禁军。” 顾长淮点点头,将脸蒙上。 两人无声无息地沿着长街快速接近燕王府,赛虎一路查探,确保附近没人,不会被人察觉叶兰舟和顾长淮的行踪。 燕王府外,大门紧闭,门前两列士兵把守。 赛虎沿着燕王府绕了一圈,发现即便是看起来空空荡荡,其实暗处也都埋伏着人手。 它仰天长啸,发出“嗷呜”一声标准的狼嚎。 黑暗中,忽然窜出一条灰狼,左奔右突。 这是一个拐角,只有两名士兵不远不近地埋伏着。 骚乱一起,两人立即发出警报,相连的东北两面墙附近的守兵立即朝拐角靠近,防备外敌来犯。 顾长淮当即向东墙的中部扑过去,往南方快速移动。 东墙的守卫一半被吸引到拐角,一半去追逐顾长淮。 叶兰舟趁机纵身跃入墙内,轻飘飘地落地,藏入空间中。 赛虎瞬间消失,仿佛从没出现过似的。 只剩下守卫们在黑暗中凝神戒备,小心翼翼地地毯式搜索寻找来袭者。 白云很快就找到了燕冲的所在,引叶兰舟过去。 夜色已深,燕冲睡得正香。 窗格子一动,裹起一阵微风。 廊檐下挂着八角宫灯,灯光透过窗格子上的明纸照进来,只剩些许昏黄。 燕冲依稀被一股子莫名的寒意惊醒,一睁开眼,就见床头立着一条黑影,吓得他张嘴就大叫起来。 叶兰舟眼疾手快,一根钢针扎下去,燕冲的声音全部闷在嗓子眼里,怎么也发不出。 他吓得眼珠暴突,嘴巴张得老大,胸膛剧烈起伏。 整个人如同一只受了惊的小龙虾,猛的弹到角落里。 叶兰舟拉下蒙面黑巾,压低声音道:“是我,别怕,我是来救你的。” 燕冲瞪了好半天眼才认出是叶兰舟,呼哧喘了一口粗气,冷汗湿透寝衣。 叶兰舟拔出针,燕冲才能发出声音。 “你你你你来来来来救我?真真真真的?” 叶兰舟点了点头,言简意赅:“七月十一,燕然公主入成王府。你是燕然公主的亲弟弟,必然在受邀宾客之列。” 说着取出一颗药丸,递给燕冲:“这是解酒药,赴宴之前服下,不管喝多少酒都不会醉。 到时候你装醉离席,我安排你出城。出城之后,就靠你自己了。” “你你你为什么要救我?”燕冲将信将疑地看着叶兰舟,“燕雄已死,你的仇已经报了,你没有理由救我。” 叶兰舟哼笑了声,眼神冰冷锐利,如一把出鞘的寒铁匕首。 “燕雄死了,可我的仇还没报。” “什么仇?”燕冲狐疑地问。 “与你无关,你能顺利逃出东黎,就是在助我报仇。” “我凭什么信你?” 叶兰舟笑了:“你还有别的选择吗?” 燕冲一梗,咬了咬嘴唇,眼睛闭了闭,下定决心。 “好,我就再信你一回!”顿了顿,又说,“从这里到北燕境内足有三千余里,处处是关卡城池,没有任何信物令牌,我很难逃出去。” 叶兰舟低着头想了想,说:“七月十一当晚,我会给你信物的。” 一旦燕冲顺利逃走,那么凭着他那块玉牌,想要栽赃郑义已经够分量了。 可要是燕冲被抓,当面对质,恐怕郑义还有逆风翻盘的可能性。 如果再从郑义那边顺个分量重些的东西送给燕冲,两边一对质,足够锤死他了。 “我走了,你自己小心。” 叶兰舟打了声招呼,翻窗而出。 燕冲一声“好”还没说出来,屋里就没了人影儿。 他看着开了一条缝的格子窗,停摆的心忽然砰砰砰剧烈狂跳起来。 那个女人,可真是来无影去无踪。 刚才她要是想杀他,他这会儿孟婆汤都干好几碗了。 燕冲抬手抹了把冷汗,重重地喘了口粗气,脑子里飞快地盘算着,离开东黎京城之后,该怎样才能平安回到北燕境内。 —— 离开燕王府后,叶兰舟小心翼翼地回到江府。 她没等顾长淮,而是让白云去把顾长淮叫回来。 府里静悄悄的,一进一出,没闹出任何动静。 叶兰舟躺在床上,把玩着燕冲的玉牌,琢磨着该从郑义那边弄点什么东西来。 最后,还是把这个伤脑筋的活儿交给妞妞、赛虎和白云。 把三小只叫到身边来,吩咐道:“你们去镇国公府给我找一样东西。 唔……去书房找,得是别人都没有,只有镇国公有,丢了还不能声张的,明白吗?” 第379章 告诉我,你看见了什么 “嗷嗷汪汪”一通叫,白云叽叽喳喳地喊:“别人没有!他有!丢了不能吭!” “没错,去吧。” 白云扑棱着翅膀飞走了,妞妞和赛虎四爪如飞,眨眼就不见了踪影。 三小只刚走,顾长淮就回来了,站在窗下轻轻地唤了一声:“兰舟,你回来了么?” “嗯。” 顾长淮听见她回答,悬着的心这才落地,到别处转悠巡视去了。 天蒙蒙亮时,叶兰舟被赛虎扒拉醒了。 她睁眼一看,好家伙,床沿上端端正正地放着十来样东西。 折扇、佩刀、一幅郑义的画像、官帽,甚至还有一方砚台。 叶兰舟拿起砚台,对着赛虎的脑袋比划了个砸的动作。 “你拿这些干什么?开杂货铺吗?找能当令牌的东西啊!” 赛虎眨巴眨巴小眼睛,撒腿就要跑。 “回来,把这些还回去,原封不动地放回去,别让人察觉。” 赛虎耷拉着脑袋,耳朵抖了抖,把东西叼走,跑了。 叶兰舟扶着额头,揉了揉太阳穴。 她要是能像赛虎一样,可以从任意地点出入空间,那该多好啊! 转念一想,现在这样已经很厉害了,真要是像赛虎那样,那还给不给别人活路了? 比方说之前那场仗,她要是能在任意地点出入,直接一个瞬移出现在北燕皇帝的卧榻边,一刀完事,还打什么仗啊! 东黎西梁南楚北燕,那不都在她一人手中了么! 早膳后,叶兰舟继续去溶王府给黎溶施针用药。 初六问道:“夫人,二公子今日怎么没来?” “他去护国公府了,以后跟着护国公学武,不来了。” 黎溶眉头微不可见地挑了下:“他不学医了?” “学啊,每日跟着大伙儿练过武功之后,再去太医院学习。” 江府只有一些常用药材备着,比不得太医院药材齐全,医书丰富,且有历年来太医的医案,可以让二郎看到更多的病例和医治方法。 黎溶淡淡地道:“听说护国公把长孙送去你府上,你这回头就将二公子送了过去,倒是一点儿也不吃亏。” “岂止呢,我把五个儿子都给他送过去了。”叶兰舟弯唇轻笑,掩不住的得意,“我替他养一个孩子,他替我养五个孩子,我这便宜占大发了。” 黎溶一向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罕见地露出一丝淡淡笑意。 “护国公武功高强,一手彭家枪使得出神入化,威力无比,且他对于用兵之道有独特的见解,实乃本朝第一悍将。 你的儿子跟着他学,将来必定大有作为。” 叶兰舟之所以敢将五个儿子一股脑儿打包送过去,就是笃定彭连英会用心培养。 他老了,能从北境战场上捡回来一条命,已经是祖坟上冒青烟了。 他忠心了一辈子,如今最大的愿望,也是唯一能做的,就是为国家再培养几个将帅之才。 叶兰舟扶着黎溶进屋,打发初八和初六领着府医去熬药。 一进屋,叶兰舟就看见,小案上放着一副青石镇尺。 黎溶拿起镇尺,就要往牙关塞。 叶兰舟忙按住他的手:“王爷稍等。” 而后抽出帕子,将镇尺裹了几圈,递给黎溶。 裹着帕子的镇尺,不再冰凉,还带着似有若无的幽兰冷香。 黎溶将帕子取下来,咬住冰凉坚硬的镇尺,闭着眼睛,“嗯”了一声,以示他准备好了。 叶兰舟轻叹了口气,心里油然而生一股子同情。 这孩子,太不容易了! 落针准确快速,不一会儿,黎溶的眼圈又成了刺猬。 他狠狠地咬着镇尺,牙齿和青石板子磨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听得叶兰舟都不禁牙根发酸,头皮发麻。 黎溶的手掐着小案,指甲刮着硬实的木材,咯咯作响。 叶兰舟连忙抓住他的手,怕他把指甲盖给掀掉。 还得费事包扎不说,难免惹人生疑。 她想往黎溶手里塞个软枕啥的,可一双手被他攥得死紧,根本抽不出来。 嘶—— 失算,下回可得把准备工作做充分了。 五分钟后,黎溶力竭软倒。 叶兰舟松了一口气,对着饱受摧残的手吹了两口气。 真疼啊,都掐出血了! 给黎溶擦了汗,拔了针,他缓缓睁开眼睛。 “兰舟,对不住,本王又失态了。” 目光落在叶兰舟手上,他脸上的表情猛然一僵,而后朝她伸出手去。 叶兰舟刚想说声不要紧,就见黎溶的手伸了过来。 抬眼一看,他的表情凝固了,一向空洞的眼里看不出什么情绪,但那双眉头却蹙得很深。 叶兰舟心口一绷,没动弹。 黎溶的手准确无误地落到叶兰舟手背上出血的地方,大拇指轻轻揩了揩:“疼么?” 叶兰舟哪儿还顾得上疼不疼啊! 她激动得整个人直接从榻上弹了起来,一个箭步冲到黎溶跟前,两手抓着他的肩膀,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眼睛。 “你看见了?对不对?你看见我的手出血了,对不对?” 黎溶浑身一颤,呼吸一顿,仿佛中了定身法,整个人都僵住了。 缓了缓,他才屏住呼吸,抬眼往上看去。 粉白的脸,乌黑的发,五官虽然看得很不清楚,轮廓也有好几道重影,但眉眼口鼻该长在什么位置,他都能看到。 “王爷,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黎溶的唇哆嗦得厉害,眼睛都没眨,眼珠子也没动,两颗泪珠猝然而落,滴在他自己的手背上。 他低头看自己的手,指尖那一点鲜红的血痕格外扎眼。 “兰舟,你没骗我!你没骗我!” 黎溶的声音有些嘶哑发颤,他忽然失控地抱住叶兰舟脸埋在她腰腹间,浑身发抖,泪流满面。 自打他出生以来,所看见的就是灰扑扑的一片,红黄蓝绿在他眼里都蒙着一层深深浅浅的灰,他从没见过如此鲜艳的颜色。 直到此刻,他才知道,原来这个世界那么美。 叶兰舟也差点飙泪,治好从没见过的疑难杂症,那种成就感令她热血沸腾,恨不得仰天大笑大叫几声抒发内心的激动。 第380章 你有求,我必应 短短半分钟,叶兰舟就平静下来了,轻轻拍着黎溶的后背安抚。 “王爷,您的眼睛还没彻底恢复,暂时不能太激动,更不能流泪,别哭坏了眼睛。” 黎溶一听,连忙抬起头来,深呼吸好几次,用尽全力将眼泪压下去。 触目所及,一片淡淡的青色。 抬眸往上看,一张模糊的脸,看不清具体模样。 但直觉告诉他,那是一张很温柔很美丽的脸,神态悲悯慈和,像经书里描绘的菩萨。 “对不起,本王失态了。”黎溶拿起手边的帕子擦了擦眼泪,半张着嘴,粗粗地喘着。 “无妨,王爷好了,我也开心。” 叶兰舟松了一口长气,回到榻上坐下,拈了块豌豆黄咬了一口:“总算是没白吃王爷那么多点心。” 黎溶不假思索地道:“本王管你一辈子的点心,每日叫小厨房现做了给你送去。” 她对他有救命之恩,又治好他的眼睛,令他见识到这个世界的多姿多彩,别说是点心,就算是拿整个溶王府做谢礼,都不够报答的。 “那我可要多谢王爷了,走,我扶王爷出去透透气。” 黎溶伸出右手,叶兰舟扶着他,缓步走到庭院里。 院子里有片花圃,开满了五颜六色的花。 以往,黎溶只能闻见花香,勉强看见些影儿,灰扑扑就像陈旧的古画,此刻却能看见大团大团鲜艳的颜色。 他贪婪地看着,眼睛都不舍得眨,生怕这是个美梦,眨一下眼睛就会醒来。 “王爷,您若是不想说,我会为您保密的。” 叶兰舟不知道黎溶有没有查清宸妃娘娘的死因,有没有查清自己的眼疾是受谁所害,因此不确定他愿不愿意被人知道。 黎溶偏头看着她,虽然看不清她的五官和表情,但他能想象到,她一定拥有一双温柔悲悯又善良包容的眼睛。 “兰舟,今日之恩,本王永世不忘。来日你若有所求,本王必定倾尽全力助你,不惜一切代价!” 黎溶望着叶兰舟的眼睛,他那双眼睛因为长久的恶疾,完全透不出任何情绪,依然是死水一片。 叶兰舟后退一步,福身一礼:“多谢王爷。” 两人在花圃前站了好一会儿,初八和初六捧着铜盆来了。 叶兰舟淡淡地道:“初八,初六,你们俩服侍王爷用药,我先回了。” 她行了礼,转身离去。 黎溶幽幽地望着叶兰舟的背影,直到她走出静思园,转过弯,消失不见。 又过了许久,他才收回目光,面无表情地转身回房。 小案上,一块沾了点水痕的帕子凌乱地搁置着。 初八蹙眉道:“江夫人的帕子落下了,属下这就给她送去,应当还能追得上。” 黎溶不动声色地道:“不必麻烦,明日她来,本王还给她便是。” 初八应了一声,与初六一道服侍黎溶用药。 熏洗完毕,两人退下。 黎溶取过帕子,展开仔细地瞧着。 淡青色,浅浅的,很柔和,一角绣着图案。 他看不清,摸了摸,似乎是兰花。 黎溶长吁一口气,将帕子仔仔细细地折好,起身走到书案前,放进一个四四方方的匣子里。 —— 回到江府,一下马车,叶兰舟就迫不及待地问进宝,护国公府有没有派人过来。 “回夫人的话,早晨您刚出门,彭府的二公子便来了,此刻已等候多时了。” 叶兰舟大喜,快步朝内院走去。 只见远哥儿跟前哥儿正坐在花坛边说着什么,手舞足蹈,兴奋得跟中大奖似的。 “师祖回来啦!”远哥儿扬起灿烂得过分的笑脸,拉着前哥儿迎上前去。 前哥儿跑到叶兰舟跟前,毫不迟疑地跪下了。 那扑通一声,叶兰舟都替他膝盖疼。 果然,前哥儿劲使大了,疼得直龇牙,“嘶嘶——”地抽了两口冷气,腆着笑脸就磕头。 “师祖在上,请受徒孙一拜!” 叶兰舟一听,就知道肯定是远哥儿憋不住,把她“神仙下凡”的身份告诉了前哥儿。 她一个白眼瞪过去,远哥儿咧出一副笑脸,嘿嘿傻笑着撒娇。 “师祖,我没说!我什么都没说! 是前哥儿他听说您在北境战场屡立奇功,他敬佩得很,跟我不搭界,真不是我说的!” 叶兰舟哼笑:“你没说什么?” 远哥儿笑脸一僵,顿时意识到自己不打自招了。 他趋着小碎步上前,扯着叶兰舟的衣袖撒娇:“师祖~好师祖~” 十五岁的大小伙子,又是钙片又是复合维生素,天天牛肉羊肉管饱,个头蹭蹭猛窜,比叶兰舟都高一大截了。 那栽着脑袋扯着袖子脚尖画圈的撒娇模样,真是又可爱又好笑又别扭。 叶兰舟拿他没法子,哪还生得起气来? 只是脸依然板着,狠狠戳他脑门:“我看你是想被雷劈了!” 远哥儿一哆嗦,讪讪的,腿一软跪下了,垮着脸拖着腔调认怂。 “师祖,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他实在是忍不住啊! 被神仙收归门下,这可是举世罕见的荣耀啊! 历朝历代的皇帝为了长生不老,又是求神又是祭天,这山那山的到处封禅,炼长生不老药…… 能使的招儿都使了,能活到七十岁都是凤毛麟角。 可他什么都不用做,就成为了神仙的弟子,能跟着神仙修炼。 这天大的福分,他又不敢对外人说,一来怕犯了天条被雷劈,二来又怕遭人嫉恨毒害。 算来算去,也就只有一母同胞的亲兄弟能说说了。 再说了,作为哥哥,他不得为自己兄弟盘算盘算,求着神仙将弟弟也收归门下,哥儿俩一道成仙啊! 前哥儿砰砰砰地磕响头,几下就将脑门磕得肿起一个大包,红通通的渗着血。 “求师祖收下我吧!我一定听师祖的话,勤加修炼,绝不懈怠!” 叶兰舟:“……” 崽够了!崽够了! 她叹口气,将前哥儿拉起来,问道:“府上今日可有客人来?” 前哥儿这才想起来意,忙道:“今日一早,姑母便携着青梧表姐过府探望祖母,祖父命我来请师祖前去,为青梧表姐诊脉。” 叶兰舟一听,当即扬声喊道:“大牛,嬷嬷,随我去护国公府,给郡主请平安脉。” 第381章 剃头挑子一头热 一路上,鲁嬷嬷不停地叮嘱大牛,只能远远地打量郡主,不能唐突冒犯。 叶兰舟笑道:“倒也不必远看,大牛在北境跟我学了不少东西,就近前侍奉吧。” 虽说她想为大牛寻一门好亲事,可也得人家女孩子愿意才行。 这个时代,让高门大户的姑娘轰轰烈烈爱一场不太现实,能在婚前见上一面,确定女方能否接受大牛,已经很不容易了。 大牛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手都快搓秃噜皮了,不住口地催促招财快一些,再快一些。 不大会儿,他实在忍不住,跑到前室,抢了缰绳马鞭,自个儿赶起车来。 鲁嬷嬷红着脸骂:“呸!没出息的东西!” 叶兰舟倒是觉得,小年轻对爱情满怀憧憬,挺可爱的。 她不禁想起前世自己二十岁时的模样,枪林弹雨、鲜血热汗…… 后来在老首长的撮合下,跟一名军官结了婚,因为不能生育而草草收场。 回顾一生,她好像从来就没触碰到过爱情。 心里隐隐约约有遗憾滋生,叶兰舟不禁蹙了蹙眉,双眸微闭,放空思绪。 眼睛再睁开时,依然是一派冷静,云淡风轻。 到了护国公府,大牛撩开帘子,放下脚凳,毕恭毕敬地扶叶兰舟下车。 叶兰舟才刚踏上地面,大牛就压低声音,不安地问:“夫人,您说郡主她会不会嫌我长得丑?” “我们大牛哪里丑了?你模样周正,身板壮实,一看就是孔武有力的大将军,可威风着呢!” “那郡主会不会嫌我傻?” “你不傻,你这是耿直忠厚,心眼实诚。郡主要是看不上你,那就是她没眼光。” 大牛对叶兰舟的话奉为圭臬,得到她的肯定,他顿时转忧为喜,背着药箱,屁颠屁颠地跟着叶兰舟进门。 先去见过彭连英,彭连英叮嘱了几句,说青梧郡主因为身世的原因,性子一直很孤僻,不爱说话,一年到头见不到笑脸。 他特意叮嘱大牛别乱说话,最好是把嘴巴缝上,压根别开口,免得一句话说错,惹得人家姑娘难堪。 大牛用力点头,不停地给叶兰舟递眼色,想快点见到青梧郡主。 叶兰舟失笑,拍拍他的胳膊示意他稍安勿躁。 “国公,前哥儿赖在我家不走了,这是怎么回事?” 护国公眼一瞪:“本公替你养五个儿子,你替本公养两个孙子,本公还没嫌亏呢!” “这话说的,那我还替你养女儿养外孙子呢,他们四个年龄加起来,都八九十了,还是我亏。” 护国公哈哈大笑:“圣人云,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果真如此。” 大牛忍不住了,央求道:“夫人,咱们快去吧!” 护国公连连摆手:“去吧,去吧。” 叶兰舟被大牛那猴急的模样逗得乐不可支,只好依了他,朝内院走去。 花厅里,护国公夫人王氏高坐上位,彭锦玉的夫人刘氏坐在下首右侧。 左侧坐着一位中年贵妇,通身珠光宝气,雍容华贵,便是护国公长女、南平王妃彭锦绣。 彭锦绣的身边站着一位少女,模样清丽脱俗,身材纤细窈窕,微微垂头,细眉轻锁,神情忧郁。 叶兰舟眉心一跳,活脱脱一林妹妹啊! 她领着大牛上前,微微一笑,曼声道:“我才回府,就听前哥儿说南平王妃带着青梧郡主来探望老夫人。 国公叫前哥儿来喊我,说是青梧郡主身子弱,让我给瞧瞧。这二位想必就是王妃和郡主了吧?” 王氏忙朝叶兰舟招手:“盼了半日,你可来了,我正同王妃和郡主说你医术好呢,你快来给郡主瞧瞧。” “我去溶王府了,一回家听说国公吩咐,衣裳都没换就赶来了。” 叶兰舟平静又自然地吩咐:“大牛,取脉枕来。” 大牛应声,强按着一颗扑通狂跳的心走到南平王妃座位边的小几,将药箱放下,打开来,拿出脉枕。 “郡主请坐。” 趁着说话的功夫,大牛目不转睛地打量李青梧。 李青梧头垂得更低了,朝着叶兰舟福了一礼:“有劳江夫人。” 她趋着细碎的莲步,婷婷袅袅地走到小几另一头的空位坐下。 大牛眼睛都看直了,呆呆愣愣地站着,手里还拿着脉枕。 叶兰舟暗暗在心里笑骂一声没出息,清清嗓子,吩咐道:“大牛,去搬张凳子来。” 大牛愣怔了下才回过神来,忙放下脉枕,去搬了把凳子,放在李青梧对面。 叶兰舟坐下,李青梧伸出手腕,搭在脉枕上,低着头抿着唇,苍白的脸有些发红。 那个愣头愣脑的年轻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死死地盯着她,真是太孟浪了! 叶兰舟给李青梧把了脉,她本身没病,只是心思过重,郁郁寡欢,这才日渐消瘦,孱弱苍白。 用现代的话来说,有抑郁情绪,但还不到抑郁症的地步。 “郡主情郁于中,难以纾解,食不下咽,睡不安枕,经年累月,以致身子孱弱。 这是心病,想要治疗倒也不难,郡主有什么心事,多同王妃说说,别老闷在心里。放宽心,这病自然就好了。” 南平王妃一听,急得眼圈发红,不住口地道:“是了,是了!江夫人所言,半个字都不差。 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有一点不好,性子太闷,跟锯了嘴的葫芦似的,一天也没几句话,我都怕她把自个儿闷坏了。“ 李青梧还不满三岁就跟着南平王妃,至今已整整十五年,王妃对她一向视如己出,操碎了心。 “如今天气渐渐凉爽,郡主得空不妨出门走走,四处看看,散散心。 回头我把远哥儿和前哥儿叫回来,让他们兄弟俩保护郡主,也不去远的地方,就上街转转,吃些小点心,看些小玩意儿。” 李青梧低着头抿着唇,一言不发,也不看大牛。 而大牛的眼珠子就跟黏在李青梧身上似的,两眼炯炯放光,比赛虎它媳妇儿那双眼睛都幽绿。 叶兰舟在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看样子,郡主并没有看上大牛。 这傻小子的爱情,连个火星子都没冒,就被一盆冰水浇了个透。 第382章 媒人不好当 丫鬟捧了茶盏过来,叶兰舟在刘氏下首坐了,慌得刘氏连忙站起身,将她迎到自己的位置上,她则坐在下首。 李青梧忽然微微抬起头,眼角余光朝叶兰舟身上瞟了一下。 听说这位江夫人也才十七岁,跟她一样大的年纪。 可她却是御封神医、一品夫人,在北境立下赫赫战功,扬名立万,举世闻名。 李青梧的目光一投放到叶兰舟身上,就好像被磁铁吸引住的钉子,收不回来了。 她呆呆地看着叶兰舟,恍惚间有种奇怪的感觉,这个谈笑风生的女人,浑身都闪着光,熠熠生辉,璀璨夺目。 李青梧一抬头,大牛瞧得更热乎了,眼皮子都不舍得眨。 外公没骗他,郡主果然很好看,令他看一眼就不舍得移开目光。 可郡主怎么只盯着夫人看,却不看他呢? 大牛急得不停搓手,额头上都冒汗了。 他连连朝叶兰舟递眼色,暗示她赶紧想想办法。 叶兰舟默默地叹了口气,这傻小子,人家姑娘没看上你啊! “大牛,你去看看三郎他们几个。国公教育孩子严苛得很,保不齐这会儿都满身是伤,你去给他们上些药。” 大牛一听,更加急了,提起药箱说:“夫人,您不去瞧瞧他们么?” 叶兰舟挑了挑眉,看了眼李青梧,笑道:“也好,郡主可要一同去瞧瞧? 虽说是小孩子们练武,但人多热闹,去看个乐子也好。” 李青梧抿着嘴不说话,南平王妃温和地道:“青梧,你同江夫人走走,说说话也好。” 李青梧这才垂着头“嗯”了一声,由丫鬟扶着站起身,弱柳扶风似的。 叶兰舟起身抬步,大牛紧随其后。 叶兰舟朝李青梧伸出手:“郡主请。” 李青梧福了一礼,这才缓步随着她走,但始终落后她尺来远,低垂着头。 叶兰舟暗暗观察,心里想着,这妹子自卑情绪挺严重,这可不好办啊! 到了练武场,只见三个大的在练枪,两个小的在扎马步。 见叶兰舟过来,大的收枪而立,躬身行礼,小的跑过来抱腿撒娇。 “娘,您来看我们啦!” “娘,这位姐姐是谁呀?好美呀,像仙女一样!” “这是青梧郡主,南平王的外甥女。” 大的小的有模有样地齐声道:“给郡主请安。” “大牛,你去看看大郎二郎三郎身上可有伤,用不用上药。” 二郎忙道:“不用不用,有我呢,小伤小痛的,我顺手就给治了。” “你们俩来护国公府也两三天了,可学到些本事了?” 大郎二郎对望一眼,不约而同叹了口气,提着枪走到一旁,对练起来。 叶兰舟眯眸瞧着,十分满意。 “俗话说,严师出高徒,果然是至理名言。顾师父对你们宽纵,练了两年也不见长进。护国公严苛,这立时就不一样了。” 三郎迎上来,说道:“娘,我跟随师父学了大半年,您可要看看我有没有长进?” 叶兰舟挑眉笑道:“兔崽子,才学了几天,就想挑战我了?大牛,你来试他。” 三郎只是想找个表现的机会,好让娘夸一夸他,闻言当即长枪一振,断喝道:“大牛,小心了!“ 大郎立即将自己的长枪递给大牛,三郎使坏,枪出如龙,一阵猛攻,不让他接。 大牛力气大,试了几回接不到枪,索性去抢。 他跟着顾长淮学了穆家枪,又在战场上历练过,早已不是半年前的傻小子了。 两人你来我往,打得好不热闹。 大郎二郎、四郎五郎拍手的拍手,跺脚的跺脚,高声叫好。 叶兰舟拉着李青梧退后,不让她被长枪带起的风声吓到。 叶兰舟看了眼李青梧,不动声色地问:“郡主觉得,他俩谁能赢?” 李青梧摇了摇头,红着脸嘤嘤细语:“青梧不懂武功,瞧不出来。” 叶兰舟叹了口长气,慢悠悠地道:“大牛从前是个傻子,我精心治疗快两年,教他读书习武,他才有如今的模样。 他是个苦命人,爹死得早,娘一身重病,他找上我时,他娘气息奄奄,都快不行了。 郡主,你猜大牛是怎么请我治病的?” 李青梧又摇了摇头,抿着唇,眼里隐隐有些期待,却没发问。 “那傻小子趁着我赴宴回来,竟当街将我抢走,扛在肩上就跑。 那天我喝了许多酒,被他一颠,差点没把胆汁吐出来。你说他傻不傻?” 李青梧想象着当时的情景,不禁有些害怕:“他伤着你了?” “那倒不会,我伤他还差不多。我捅了他一刀,他见不是我的对手,就跪地磕头,哭着求我给他娘治病。那时我才知道,这就是个傻子,没恶意。” 叶兰舟看了眼李青梧,意味深长地道:“傻子有傻子的好啊! 傻子心思单纯,天真可爱,不会欺负人,更不会背叛人,可以绝对信任。 在北境战场上,他饿着肚子给伤兵治疗,不怕苦不怕累,冒死闯北燕大营救出远哥儿,可威风了,军中人人对他赞不绝口,夸他是少年英雄。” 这番话倒是半点不作假的,既不隐瞒大牛呆头呆脑,又将他的优点一一说清楚。 至于李青梧怎么想,那就看她自己了。 叶兰舟瞟了眼场中形势,眉头一皱,笑骂道:“大牛,你让着他做什么? 那小子一贯嚣张,你替我好生杀杀他的威风。” 大牛一听,当即不再手下留情,待三郎一枪刺过来时,他不闪不避,反倒迎刃而上,以一双手掌硬接,抓住枪杆子,全力一扯。 三郎再怎么厉害,到底年纪小,还没修习内功,体重搁那儿摆着呢,被大牛拽得蹬蹬蹬地猛往前冲。 大牛笑道:“三郎,再不松手,我可打你了。” 三郎脸涨得通红,用尽全力想把枪夺回来。 大牛“啧”了一声,松开一只手,马步一扎,昂着下巴道:“你要能抢回去,就算我输。” 第383章 妹子,你关注点错啦 三郎卯足了劲,屏气凝神,一张小脸憋得都发紫了,那枪却跟生了根似的,稳稳地握在大牛手中。 大牛蓦地一松手,三郎重心不稳,“哎呦”一声,连退三步,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大牛上前扶起他,给他拍拍身上的灰,问道:“摔疼了没?” 三郎龇牙咧嘴地揉着后臀:“疼。” 大牛力气大是出了名的,如果单纯比力气,顾长淮都不是他的对手,三郎输得不冤。 叶兰舟忽然对李青梧说:“郡主不妨每日多散散步,跑动跑动。 若是能学些拳脚功夫,那就更好了,对你的病情很有帮助。” 李青梧抿着嘴唇,许久才轻轻地“嗯”了一声。 大牛火热的目光,令李青梧脸蛋通红,头也不敢抬。 她鼓起勇气道:“江夫人,我们去花园走走吧。” “好,郡主请。” 大牛立即跟了上来,黝黑的脸上满是憨厚的笑容。 叶兰舟打量着李青梧的表情,吩咐道:“大牛,你看着他们几个练武。” “夫人,我……” “嗯?”叶兰舟眉头一蹙,哼出一个上扬的单音节。 “是。”大牛讪讪地应了声,嘴撅得老高,老大不乐意。 离开练武场,李青梧下意识松了一口气。 叶兰舟不动声色地道:“郡主娇柔,怕是让那群疯猴子吓着了。” 李青梧没接话,低垂着头,莲步细碎。 叶兰舟有些无力,这妹子沉默寡言,娇娇怯怯的,这怎么撩? 算了,算了,大牛没那个福分,勉强不来。 叶兰舟想着,那就花园里转一圈,把李青梧送回上院,她就告辞回家。 不料,李青梧忽然主动说道:“青梧方才听老夫人说起江夫人的功绩,内心十分钦佩。” 叶兰舟挑了挑眉,有些意外:“哦?她们说我什么?” “您医术高明,武功高强,勇闯敌营救回远哥儿,烧毁敌军粮草,妙计大败敌军。 远哥儿的手都被砍断了,您竟给他接上了,还倾尽家产筹措粮草,实在是高风亮节,令人敬佩。” 叶兰舟更意外了,这妹子竟然能一口气说出这么多话! “嗨,区区小事,不足挂齿。”叶兰舟挺了挺腰板子,一脸忠臣良将的气概,“皇恩浩荡,泽被天下,元帅统兵有方,运筹帷幄,将士们团结一心,众志成城,这才能大败北燕。 我不过是出了些绵薄之力罢了,不值一提。” 李青梧一听,对叶兰舟更加敬佩了。 听说这位江夫人十五岁就守了寡,含辛茹苦抚养六个并非自己亲生的孩子,上战场时,她才十六岁。 李青梧不禁想到了自己,若换了她在那种处境下,只怕早就一脖子吊死了。 “夫人劳苦功高,又不居功自傲,实乃万民表率。青梧对夫人敬佩得五体投地,请夫人受我一拜。” 她屈膝深深一福,叶兰舟吓了一跳,连忙扶她。 “郡主不可,我只是尽了臣民本分而已。” 她不禁有些疑惑,这位青梧郡主,似乎对她很有好感。 可……她是来做媒的啊,这妹子的关注点是不是跑得太偏了? 还是说,林妹妹似的娇千金,其实也有一颗不甘憋在闺阁之中、向往着外面天地的心? “青梧自幼便没什么朋友,今日与夫人一见如故,啰嗦了些,让夫人见笑了。”李青梧红着脸,嘤嘤哼哼,蚊子叫似的。 叶兰舟笑道:“郡主何出此言?你不嫌弃我是不祥之人,愿意同我交朋友,我很欢喜呢。” “真的?”李青梧眼睛一亮,期待又忐忑地看着叶兰舟。 叶兰舟携起她的手,在花丛间缓缓而行。 心里有种奇怪的兴奋,养了这么多崽崽,都是皮糙肉厚的小子,幺妹还小,这位青梧郡主可是花季少女,搞不好她还能体验一把养大姑娘的乐趣呢。 “我如今闭门谢客,为先夫守丧。郡主若是不怕晦气,可在午后来我府上,我给你做做针灸汗蒸,咱们说说话。” “那……那我明日便去。”李青梧兴奋地抿着唇,颊畔两个酒窝又圆又深。 叶兰舟挑了挑眉,心里暗道,说不定大牛还能再抢救一把。 回去就得好好交代大牛,别跟个花痴似的死盯着人家姑娘瞧,都把人吓着了。 在花园转了一圈,丫鬟来了,说老夫人备了宴,请郡主和江夫人一同去。 两人携着手回到上院,南平王妃着实吃了一惊,两眼死死地盯着两人牵着的手,眨了又眨,几乎以为自己在做梦。 她养了李青梧十五年,深知这丫头的性子,自卑敏感,沉默寡言,对谁都怀有深深的防备,有什么话都闷在心里,从不对任何人说。 南平王妃心里不禁有些不是滋味,转而又欢喜起来。 十五年含辛茹苦,疼爱有加,早已将她当成自己的亲生女儿,只要她能开心,她也放心了。 午膳后,叶兰舟就告辞了,带着大牛和鲁嬷嬷回家。 当着李青梧的面,鲁嬷嬷和大牛的身份不能明说,看到大牛那唐突样儿,鲁嬷嬷急得直冒汗却又不能呵斥。 一上马车,鲁嬷嬷就忍不住了,戳着脑袋劈头盖脸给大牛一通骂,骂得大牛涨红脸,差点当场抹眼泪。 “夫人,我喜欢郡主,我要郡主做媳妇儿!夫人!夫人!”大牛扯着叶兰舟的衣袖央求。 叶兰舟叹了口气,无奈地道:“大牛,别的事情我都能替你做主,可娶媳妇只能靠你自己。 青梧郡主愿意嫁给你,那自然皆大欢喜,可她要是不愿意,谁也不能强迫她。” 大牛急得快哭了:“郡主都不看我,她一定嫌我笨。夫人,怎么办啊?您教教我!” 鲁嬷嬷见状,又心疼又无奈:“夫人,您看这可如何是好? 我自己的儿子,我最是清楚。他既然中意郡主,只怕是非郡主不娶的。” 叶兰舟无奈扶额,脑瓜子嗡嗡的。 “大牛,我教你读书,你都读狗身上去了?规矩礼数全不要了? 人家郡主是金枝玉叶,你得知礼仪、懂进退,不然人家怎么看得上你? 明日郡主要来做客,你可给我规矩着点!” 大牛一听李青梧要来做客,眼睛发亮,炯炯有神。 叶兰舟一看,好家伙,都冒绿光了,他能谨守礼数规矩才怪! 第384章 你媳妇要生啦 一回到家,鲁嬷嬷就揪着耳朵把大牛给拎走了,耳提面命,教他该如何守规矩,不可冒失胡来。 叶兰舟则立即吩咐小厮去加紧订制两个大木桶,带盖子,能坐在里头泡药浴,又画了图纸,列了清单,想修建一个汗蒸房出来。 由于府上住着不少丫鬟小厮,没有空屋子,叶兰舟就把汗蒸房的地点放在了朱雀大街那套宅子。 那宅子是丰城赵家送给她的,但她一直没去住,也没派人打理。 叶兰舟合计着,索性建个汗蒸馆,专门用来招待各家贵妇,毕竟女人的钱最好赚嘛! —— 半夜,赛虎又把叶兰舟叫醒了。 这次它带回来一幅卷轴,明黄色很亮眼。 叶兰舟揉揉惺忪的睡眼,打开一看,瞬间被吓醒了。 好家伙,竟然是圣旨! 仔细一看,是镇国公之女被册立为太子妃时,皇上嘉奖郑氏一族为忠义世家的圣旨。 叶兰舟大喜,抱着赛虎的脑袋猛的一通撸。 丢了圣旨,那可是掉脑袋的大罪,郑义绝对不敢声张。 把圣旨交给燕冲,让他以镇国公亲信,奉旨秘密外出办事的名义离开,必然畅通无阻。 燕冲能不能跑掉不打紧,只要能把郑义拉下马就行。 当然了,燕冲要是能顺利逃回北燕,那更好,让他回去跟燕衡斗个天翻地覆,东黎就能坐收渔利。 叶兰舟睡不着了,去院子里散散步,看看补种的花花草草,蔬菜水果。 忽然,她闻见一丝血腥气。 找过去一看,只见灰狼躲在墙根下,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它不常来空间,叶兰舟很少见到它。 见叶兰舟走来,灰狼挣扎着想爬起来,两条前腿在地上徒劳无功地扒拉着。 叶兰舟还当它受伤了,走近一看,只见灰狼的肚子鼓鼓囊囊的,一收一缩,有节奏地蠕动。 “我去!你什么时候怀上了,这是要生啊!” 叶兰舟错愕不已,顾不得多想,忙对它说:“我帮你接生,你可别咬我哈。” 灰狼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嘶叫,龇着一嘴獠牙,眼神凶悍。 叶兰舟心里直打鼓,不大敢靠近,于是大声叫道:“赛虎!赛虎!你媳妇要生啦!“ 空间里什么都好,但有一点问题很大——空间里时间过得快,不管是植物还是动物,体格都比普通的大。 小兽送进来改良优化是很好,可成年的雌兽体格已定,无法再有明显的增长,在空间里怀孕养胎,胎儿会发育过大,生产时很容易难产。 这也是为什么之前那些牛生产的时候,绝大部分需要她亲自接生。 赛虎很快就一阵风似的跑来,一看灰狼正在艰难生产,顿时急了,扑过去嗷嗷汪汪一通叫,扯着叶兰舟的裤管把她往灰狼身边拽。 有赛虎在,灰狼总算是平静下来了,虽然还是用戒备的眼神盯着叶兰舟,但没再呲牙。 叶兰舟这才敢靠近,揉着灰狼的肚子,帮它在恰当的时候用力。 大约一个小时的样子,灰狼顺利产下五只幼崽。 幼崽胖乎乎圆滚滚的,皮毛油光水滑,很是可爱。 灰狼把幼崽舔干净,揽到怀里哺乳。 叶兰舟松了一口气,立即去洗手,给灰狼准备月子餐。 虽说这个外孙媳妇对她不大友善,但看在赛虎的面子上,她还是得精心伺候月子。 牛骨熬汤,鲫鱼下奶,鸡蛋管够,馒头包子面条通通安排上,还让妞妞赛虎去打猎,给灰狼送上新鲜的野味。 —— 晨起,叶兰舟哼着歌儿打开房门,深吸一口新鲜空气。 当上祖姥姥了,心情能不好么! 等幼崽们养大了,训好了,通通送到北境去放牛,牧场的安保工作分分钟解决。 孩子们不在,顾长淮没事干,只能抱着幺妹教她认字。 “兰舟,发生什么喜事了?” 如今顾长淮是从三品的定远将军,朝廷命官,再不是奴仆下人。 叶兰舟笑道:“赛虎它媳妇生了,五只正宗小狼狗。” 顾长淮还没见过灰狼,闻言疑惑地问:“赛虎什么时候有媳妇了?” “是条母狼,它自个儿在北境找的。” 顾长淮:“……” 连赛虎都有媳妇了,他还是光棍一根呢。 这混的,连狗都不如。 顾长淮轻叹口气,哀怨地望着叶兰舟。 叶兰舟压根没在意,迈着轻快地步伐去膳堂。 顾长淮、大牛如今是朝廷命官,算是客居在此,自然与主人同桌而食。 早膳罢,叶兰舟想起汗蒸馆一事,吩咐道:“顾长淮,你安排人回一趟叶家村,将村长一家接来。” 汗蒸馆建成后,势必需要人打理。 叶发荣好歹当了这么多年村长,为人处世圆滑些,培训一下,当个管事应该还是可以的。 安排罢,立即去溶王府。 静思园中,黎溶站在花圃前,贪婪地看着鲜艳的花儿。 叶兰舟刚一走到月洞门口,黎溶就听出了她的脚步声。 他的心瞬间悬到了嗓子眼,巨大的期待胀满胸腔。 这几日每每施针后,他的视力都有明显提升,等今日施针后,他一定能看得更清楚。 “王爷,我来了。” 黎溶的心跳瞬间加速,喉头发紧,“嗯”了一声,主动转身朝房里走。 叶兰舟上前扶着他,虽说他并不需要,但还是要装装样子的。 黎溶一坐下,就主动咬住镇尺,叶兰舟将一个软枕塞进他手里。 黎溶一愣,随即脸上一红,两手死死地抓住软枕。 叶兰舟也不耽搁,做好准备工作就开始下针。 今日,黎溶的反应明显更强烈,喉间呜呜的嘶鸣更是凄厉,将镇尺咬得咯吱作响,软枕被他硬生生抠烂,扯出许多棉絮,掏了老大一个洞。 不多时,黎溶力竭软倒,叶兰舟为他擦汗、拔针。 黎溶喘着粗气,满怀期待地睁开眼睛。 一张盈盈笑脸,五官都有了模样,只是重影层叠,就跟高度近视加散光患者摘了眼镜似的。 “王爷,感觉如何?” 黎溶弯唇笑了。 叶兰舟长吁一口气,坐下喝了口茶。 “王爷,我有事求您。” 第385章 我控制不住我自己 黎溶问道:“何事?” “我打算开个店铺,需要十来个优秀的工匠装修,您帮我找找吧。” “如此小事,何须言求?”黎溶恢复淡漠的表情,“需要什么,你只管对初八说,让他去办。” “多谢王爷,等我赚了大钱,我请您吃饭。” 黎溶唇角稍稍上扬,眸子眯起:“好生小气!” 叶兰舟嘿嘿笑:“没办法,孩子多,负担重,养家糊口不容易啊!” 黎溶唇角上扬的弧度,微不可察地增加了些许。 他的眼睛始终朝向叶兰舟,竭尽全力分辨她的眉眼五官,一颦一笑。 然而,那双淡金色的眸子里,依然死水一片,毫无波澜。 初八初六端来药汤,服侍黎溶熏洗。 “初八,江夫人有事,你去办。” “是。”初八走向叶兰舟,垂头行礼,“请夫人吩咐。” 叶兰舟便将图纸和清单交给他,让他找工匠按照图纸施工,用清单上所列物品装修,把朱雀大街那套宅子改造成汗蒸房。 初六一边服侍黎溶熏洗眼睛,一边看着叶兰舟和初八,嘴撇着,满脸不乐意。 分明他才是一次又一次去请叶兰舟的人,同她打交道更多,凭什么她对初八青睐有加,对他却没什么好脸? 叶兰舟一出静思园,就见两个小丫鬟提着食盒,垂着头在院子里等候。 “奴婢给江夫人请安,王爷吩咐奴婢给夫人取糕点,奴婢送夫人上车。” 三层的食盒,每层能装两碟,足足十二碟。 叶兰舟道了谢,心里想着,下午李青梧要来,正好拿来招待她。 回到府里,叶兰舟当即摘了个大西瓜、一串葡萄、一个蜜瓜、一盘草莓,通通扔进大木盆里,用井水泡上凉一下。 大牛激动得不行,跑到门口张望好几回,被鲁嬷嬷好一通呵斥,耳朵都拧红了。 未时初,李青梧来了。 大牛在门口等了老半天,看见华丽的马车在江府门口停下,他就跟打了鸡血似的,蹭的窜了过去,把车夫挤到一边,又是放脚凳又是撩帘子的。 李青梧的贴身侍女喜儿俏脸一寒,怒声呵斥:“你是何人?胆敢冒犯我家郡主!” 大牛被吼的一哆嗦,黝黑的脸涨成猪肝色,结结巴巴地道:“我我我叫鲁大牛,我来迎接郡主。” 李青梧知道他傻,低着头红着脸,细声细气地道:“有劳鲁将军,喜儿,不得无礼。” 喜儿一听,这愣头愣脑的小子竟然是个将军,不禁直撇嘴。 “你是将军?那你怎的如此孟浪?男女有别,你别两眼死盯着我家郡主瞧,跟要吃人似的。” 李青梧的脸更红了,跟着火似的,热辣辣的。 大牛被骂得直栽脑袋,心里一急,更加语无伦次。 “我不是有意冒犯郡主,我……我……我……对不起!对不起!请郡主恕罪!” 他弓着腰,两手抱拳作揖,不住口地请罪道歉。 喜儿一个白眼翻过去,冷哼一声:“哼!登徒子!你起开!” 大牛虽说是从五品的武略将军,但李青梧有皇室血统,身份尊贵,她的贴身丫鬟为了保护自家主子,呵斥大牛也是分内之职。 喜儿扶着李青梧走进江府,大牛在后头亦步亦趋地跟着,两眼放光地盯着李青梧的背影。 郡主真好看,从头发梢到脚后跟都好看。 他也不想直勾勾地盯着人家,跟流氓似的,可他实在是控制不住他自己。 喜儿扶着李青梧过了垂花门,大牛正要跟进去,鲁嬷嬷快步跑来,一把揪住他的耳朵,把他给提溜到一边去。 “傻小子,你还嫌人家不够嫌弃你的啊?” 大牛捂着耳朵,哎呦哎呦地叫唤:“疼疼疼!娘,轻点儿!轻点儿!” 走在前头的喜儿不满地咕哝:“郡主,您可是金枝玉叶,怎能来这种地方?您瞧瞧,那个人他好生无礼!” 李青梧却觉得有些好笑,唇角微扬,淡淡地道:“不可胡言,江夫人乃是一品夫人,我不过是个二品郡主,且并非王女,原是我高攀了。” 喜儿嘴撅得老高,老大不乐意:“郡主您又来了!您啊,就是忧思过重,这身子骨才一直不见好,您……” “多嘴!”李青梧轻轻地呵斥了声。 喜儿这才闭嘴,放眼往院子里望去,不见有人,倒是瘫了一地的狗子。 她吓得一哆嗦,扬声喊道:“有人在吗?有人在吗?我家郡主来访!” 心里更是窝火,忍不住小声抱怨,“即便她是一品夫人,邀请您来做客,她也该接待才是,怎的不见半个人影?” 一道清脆带笑的声音从屋里传出:“来了,来了,我这儿正备着好东西呢!” 声音刚落下,叶兰舟就快步从屋里走来,脸上笑开了花。 “我这院子啊,往常也就一个红桃伺候着,我叫她去准备甜点了。冷落了郡主,可真是不好意思。” 说着朝四仰八叉瘫了一地的狗子和小狐狸摆了摆手:“去去去,都起开,别吓着贵客。” 李青梧抿着嘴微微一笑,淡淡道:“夫人太客气了。” 叶兰舟摆了摆手:“嗨,甭一口一个夫人的,那都是底下人叫的。我同你年岁相仿,你就叫我兰舟吧。” 这可是美容养生馆的第一位客人,以后还指着她打广告呢,得好好招待。 李青梧迟疑了下,柔柔怯怯地道:“我闺名青梧,青色的青,梧桐的梧。” “快进来,外头热,别晒着。”叶兰舟热情地引着李青梧进屋。 喜儿撅着嘴巴,圆润的脸蛋气鼓鼓的,跟河豚似的。 入座后,叶兰舟指着摆了满满一桌子的糕点水果,说道:“这点心是我上午从溶王府带回来的,清甜可口,你尝尝。 果子都是新鲜的,但你身子弱,不能多吃,尝个味儿就好。” 点心李青梧吃得多了,没什么稀奇的,倒是那四样水果,鲜嫩水灵,颜色艳丽,令她颇有食欲。 “这是什么?像莓子却比莓子大了许多,我可从没见过。” “哦,这是草莓,我从前进山采药时瞧见的,就留了种子自个儿种,你尝尝。” 反正她是神医,但凡不小心拿出这个时代没有的水果,就说是采药时得来的。 第386章 你给我带客,我给你抽成,咱俩一起发大财 李青梧拈起一颗红艳艳的草莓,拿帕子掩着嘴,优雅地咬了一小口,细细咀嚼。 “味道怎么样?” “酸甜可口,清香怡人,实乃上等佳果。” 李青梧给了很高的评价,然后小口小口地将一整颗草莓吃完。 喜儿抿了抿嘴,下意识吞了下口水。 郡主性子冷淡,能令她赞不绝口,可见是真好吃。 叶兰舟余光扫到喜儿的小动作,心下暗笑:“青梧,你跟我去内室,我给你调配了药汤,你泡个热水澡,能舒筋活血、补中益气。” “嗯。”李青梧细细地应了一声,喜儿忙弯着身子伸过手去,扶她起身。 叶兰舟道取了个碟子来,将四样水果分别叉了几块,又随意拿了些糕点,端到屋里。 屏风后,大木桶热气袅袅,药香扑鼻。 “喜儿,服侍郡主入浴罢,你就去外间候着,我同郡主说说话,那些点心果子你只管取了吃。” 喜儿双眼一亮,下意识吞了吞口水:“奴婢遵命。” 叶兰舟起身出去了,喜儿服侍李青梧宽衣。 李青梧迟疑了下,红着脸解开扣子,一件一件脱掉,踩着木梯跨进浴桶。 叶兰舟端着一个小竹筐,筐子里盛满瓶瓶罐罐,走到门口,问道:“好了么?” “回夫人的话,好了。” 叶兰舟走过去,只见氤氲的热气中,李青梧脸蛋通红,白皙如玉的肌肤被热气蒸得泛着薄薄的粉,艳若桃花。 叶兰舟忍不住在心里暗暗赞叹了声,这才叫冰肌玉骨,绝代佳人! 李青梧见她走来,脸蛋红得更厉害了,眼皮子耷拉着,不敢看她。 叶兰舟将大木桶的盖子盖上,盖子上开了个椭圆口子,能把双手伸出来。 她把糕点水果放在盖子上,叉子放在碟子上:“吃吧。” 李青梧目瞪口呆:“你……那样大一块木板,你竟然搬得动?” “嗨,我是练武之人嘛!”叶兰舟摆摆手,示意喜儿可以下去了。 喜儿看向李青梧,李青梧点点头,她这才行礼退下。 叶兰舟在床边坐下,倚着床栏,侧眸望着李青梧。 “以后你每隔两日来泡一次药浴,泡上一个月,能大大减轻月事之痛。” 李青梧羞得脑袋都快埋进浴桶里了,蚊子哼哼似的“嗯”了一声。 “等你泡个一炷香,再做个面膜和发膜,能滋养皮肤和秀发。” 李青梧美则美矣,到底身体不好,皮肤没什么光泽,发质也有些干枯。 把她给调理好了,那就是美容养生馆的一块活招牌。 李青梧好奇地问:“面膜?发膜?那是什么?” “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叶兰舟随意找了些话题,比如爱吃什么啊,平时都爱做点什么啊,喜欢什么花花草草啊,都去过什么地方啊,跟李青梧闲聊。 慢慢的,李青梧也放开了,虽然还是听得多说得少,但那双眼睛不再畏畏怯怯地低垂着,而是兴致勃勃地看着叶兰舟,听她讲采药的趣事,战场的凶险等等。 “兰舟,我真羡慕你,你那么有本事,去过那么多地方,不像我,只能守着王府一方小院,唉!”李青梧叹了口长气,语气里是掩不住的羡慕。 叶兰舟温和地注视她,鼓励她:“青梧,你也可以的。” “我不行,我……“李青梧咬了咬嘴唇,自嘲地笑了笑,“我什么都不会,离开王府,只怕要流落街头,讨饭都讨不来。” “傻姑娘。”叶兰舟失笑,挑了挑眉,试探着道,“青梧,我想开一家美容养生馆,你有没有兴趣?” “美容养生馆?那是什么?” “就是像你现在一样,泡药汤,做面膜,做发膜,美容养颜,延年益寿,专门招待京城的贵妇千金。” 李青梧眼睛瞪得老大:“你可真有本事!” “青梧,你要是感兴趣的话,你给我宣传带客,我给你抽成。” “这……我行么?” “当然!你是皇族贵女,素日里往来的都是贵人亲眷,有钱有闲。你给我带来一位客人,我给你抽一成,如何?” 李青梧又咬起了嘴唇,很是心动,但又没信心。 她一向不爱与人打交道,如何带客? 叶兰舟看出她的心动和犹豫,笑道:“你不必急着回答我,你先体验体验,等见到效果了再答复我也不迟。” 药浴的时间到了,叶兰舟去外间叫喜儿进来,服侍李青梧起身。 桌子上,四盘水果基本上已经被全部消灭,但点心却没怎么动。 喜儿打了个饱嗝,涨红脸低着头走进里间。 叶兰舟看着水果,若有所思。 唔,天气热,还是水果更受欢迎。 或许,她还可以再开一个农场,专门种植各种水果,一定有市场。 对,明儿个就先去置十亩地,多种些生长期短的蔬菜水果,不但能做鲜切水果,还能做沙拉,供应美容养生馆的客人食用。 李青梧穿好衣服后,叶兰舟将面膜和发膜一一讲给她听,叮嘱喜儿如何使用,让她带回家去慢慢用。 叶兰舟对化妆品没什么研究,这些东西都是她根据药理自制的。 既然要开美容养生馆,那就得下一番功夫,潜心研究研究美妆护肤这一块了。 李青梧是头一回出来,不能待太久,怕南平王妃不放心,坐了会儿就告辞了。 喜儿扶着她,刚走到院子中间,就见垂花门口探出颗脑袋,鬼鬼祟祟地朝她们看来。 自打李青梧进了垂花门,大牛就在这儿守着了,不知道探了几百回头。 好不容易看见李青梧,却被抓了个现行,他顿时脸涨得通红,一溜烟跑了,跟中箭的兔子似的。 喜儿跺着脚怒骂:“还将军呢,不知道男女有别吗?一点儿规矩都不懂,丢人现眼!” 李青梧脸一红,低着头轻声道:“嚷什么?他不懂规矩,你也不懂了么?” 心里倒是没什么怒意,毕竟他是傻子嘛,跟傻子没什么好计较的。 李青梧上了马车,大牛才敢出来,扒着门框眼巴巴地望着,直到马车转过街角,他才长吁短叹地走了。 顾长淮刚好从外头进来,见他脸拉得老长,好奇地问:“大牛,你怎么了?谁惹你了?” 这傻小子一天天乐得见牙不见眼,没心没肺的,竟然也会有烦恼? 第387章 顾长淮的脸都被打肿了 大牛心眼实诚,耿直得很,不假思索地道:“郡主不喜欢我,我心里难受。” 顿了顿,眼巴巴地望着顾长淮,央求道,“顾师父,你脑子聪明,你教教我,怎样才能让郡主中意我,愿意嫁给我?” 顾长淮:“……” 嘶,脸好疼。 原本心情挺不错的顾长淮,脸瞬间拉得比大牛都长,叹了口长气,苦笑着摇了摇头。 “我要是能有那本事教你,她也不会几次三番拒绝我了。” 大牛悻悻地撇撇嘴:“原来顾师父也没人喜欢啊!咱俩可真是难兄难弟。” 顾长淮:“……” 傻小子,别打脸,成么? “咦!顾师父,你也有喜欢的人?是谁呀?”大牛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拉着顾长淮的手臂追问,“顾师父,你跟我说,我帮你想主意。” 顾长淮乐了:“你还是先想想你自己吧,我就不劳你费心了。” 大牛不依不饶,拽着顾长淮不让走:“顾师父,这不公平,我都告诉你我的意中人了,你也得告诉我,不然我吃亏!” “呵,你这会儿倒是不傻了?你有这机灵劲儿,用到郡主身上,说不定还有那么一线生机。” 顾长淮抽回手臂,心里五味杂陈,叹着气朝内院走去。 叶兰舟正坐在桂花树下的摇椅上,盘算着美容养生馆的事,见顾长淮回来,当即吩咐:“你去账上支一笔银子,置十亩地来。” “十亩?”顾长淮一愣,“你想做什么?” “建个小园子,种些蔬果。” “我这就去。” 大牛磨磨蹭蹭地跟过来,撅着嘴央求:“夫人,郡主她还是不喜欢我,您教教我该怎么办嘛!” 叶兰舟一个白眼丢过去:“你要是再不收敛着点儿,跟个小流氓似的,人家能看得上你才怪。” 大牛嘴扁了又扁,又着急又郁闷又委屈,都快哭了。 叶兰舟瞧着他那副表情,绷不住笑了开来。 年轻真好啊! 热血澎湃,朝气满满,哭也好笑也好,得意也好失意也好,都是亮丽的风景。 不像她,老喽,折腾不动喽! —— 傍晚,初八来了。 “可是王爷有什么吩咐?” 初八摇摇头,答道:“王爷听说夫人要置地,派在下送来一份地契。” 他如今也是有功名在身的,但因着黎溶眼盲,他是贴身侍卫,皇上特许不必去吏部报到领职,继续跟着黎溶。 叶兰舟狐疑地道:“王爷怎知我要置地?” “京城附近的土地都是皇家的,归属各位王爷。” “哦,原来如此。” 初八递上一份地契,叶兰舟打开一看,好家伙,良田百亩。 “这太多了,我只要十亩地就够了。” “王爷说了,夫人家中子女甚多,这百亩良田算不得什么。” “那我可就却之不恭了,劳烦你替我向王爷转达谢意。” 初八应下,告辞离去。 叶兰舟看着地契,明白了黎溶的意思。 他不想让外人知道他的眼睛快好了,因此只送一百亩地,说多不多,说少不少,恰到好处。 叶兰舟从空间取了几大包种子,草莓、西瓜、甜瓜、哈密瓜、南瓜、生菜、苦菊、卷心菜、圣女果……都是在现代很常见,但是这个时代没有,或是即便有,品质也不大好的。 根据在叶家村种地得出来的经验,空间里的种子对环境的要求不高,而且抗病虫害的能力很强,很容易种活。 叶兰舟将种子和地契交给鲁嬷嬷,简单交代了下种植要点,让她带着巧枝巧花亲自去种,然后教给佃户养护打理的方法。 远哥儿兴冲冲地拉着前哥儿一道去,小小声地告诉他,师祖种的都是仙果,那种子可都是天宫里带来的。 —— 早膳后,叶兰舟精心挑选了一串葡萄、一盘草莓、六个甜瓜,放在食盒里,作为给黎溶的谢礼。 黎溶站在花圃前,面无表情,眼神空洞。 除了他和叶兰舟,天底下再没第三个人知道他其实已经能看见了。 叶兰舟还没走到静思园门口,黎溶就听见了熟悉的脚步声,眸光随之朝园子门口望去。 叶兰舟一手提着一个食盒,步履轻捷地走来。 初六快步迎上来,腆着笑脸道:“夫人怎的不叫下人拎着?您受累。” “王爷赏我百亩良田,我没什么能回报王爷的,就拿了些果子,聊表谢意。“ 黎溶淡淡地道:“你为本王治病,当是本王谢你。” “可惜我医术有限,治了这么久,王爷的眼睛……唉!” “去岁你来时,本王奄奄一息,已是将死之人。如今虽然目不能视,好歹筋骨健壮,性命无忧,你也算是大功一件。” “多谢王爷。” 叶兰舟扶着黎溶进屋,吩咐初八初六去熬药。 “王爷,您恢复得越好,感觉越灵敏,施针时便会越痛苦。 等您的眼睛彻底恢复时,您便会承受不住这份痛苦。 因此,一旦到了极限,您可一定要说出来,需知物极必反,万一再伤到,可就彻底药石无灵了。” 黎溶郑重地点头:“本王知道了。” 病是叶兰舟治的,他恢复到了什么程度,她最清楚,他没想着要瞒她,也瞒不住。 叶兰舟快速施针,而后仔细观察黎溶的反应。 这回的软枕是鹅羽枕,外面的布料一抠破,顿时鹅毛满天飞。 叶兰舟:“……” 这是哪个棒槌干的?没看见昨天那个软枕的凄惨下场么? 黎溶力竭软倒,咬不住青石镇尺,镇尺沉沉坠落,砸在他手上,敲到骨头,发出“砰”的一声响,而后滚落在地。 叶兰舟给他擦了汗,拔了针,然后弯腰捡起镇尺。 好家伙,坚硬平滑的镇尺,竟然被咬出了一圈浅浅的坑,碎裂了薄薄的一层。 叶兰舟心里大致有数了,最多再有三次,就该超出黎溶的极限了。 至于三次之后,他的眼睛能恢复到什么程度,那就只能看他的造化了。 第388章 镇国公府有请 叶兰舟伸手在黎溶眼前晃了晃,问道:“王爷,这是几?” 黎溶蹙了蹙眉,握住她的手,将五根指头压下,拢成拳头。 “本王不傻。”顿了顿,又道,“也不瞎。” 他可以清楚地辨认出,叶兰舟刚才伸出了五根手指,虽说还是有重影,但比昨日好了不少。 叶兰舟干笑着抽回手:“呵呵,那就好,那就好。” 心里暗自嘀咕,那不是哄孩子哄顺手了么。 “听说南平王府的郡主去你家做客了?” “王爷好灵通的消息。” 叶兰舟不动声色地回答,心里暗暗想着,这厮该不会是派人监视她了吧? 她要买地,黎溶当即让人送地契来。 李青梧前脚过来,他后脚就知道了。 包括之前她给彭连英看病、把三郎送过去跟彭连英学武,他都是早早就得到了消息。 黎溶淡淡地道:“青梧是端和郡主之女,论辈分,该称本王一声表舅舅。 她是个可怜孩子,父亲死得早,母亲早年改嫁,对她不管不问。 这些年她寄人篱下,虽说南平王夫妇待她视如己出,到底不是亲生爹娘。 青梧性子冷淡,除了宫宴或是初一十五随南平王妃进香,平素鲜少出门。 她肯与你亲近,很是稀奇,此刻京中怕是已传开了。” 叶兰舟一听,就明白了黎溶的潜台词。 她现在可是香饽饽,万众瞩目,谁跟她来往,都会引人注目。 不单单是黎溶在关注她,达官贵人没一个不把眼珠子盯在她身上的。 毕竟,一个受到圣旨嘉奖、医术高明、战功赫赫的新贵,谁都想拉拢。 叶兰舟打开食盒,将水果拿出来,笑道:“青梧郡主身子孱弱,南平王妃托我为她调理,我就把她请进府中,泡泡药汤。” 黎溶看了眼水果,问道:“这红果子倒是稀奇,那是甜瓜吧,比外头卖的大得多,葡萄瞧着也格外水灵。” “红的是我采药时得来的,我叫它草莓,王爷尝尝。” 叶兰舟拈起一颗,递给黎溶。 黎溶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的手,莹白如玉,指尖一点嫣红,红白相映,格外美好。 黎溶抬眼看向叶兰舟的脸,还是有重影,看不清楚,但能辨认出她唇角上扬,眉眼弯弯,笑得温婉动人。 黎溶有些发怔,正失神,初八和初六来了。 “王爷,属下伺候您用药。” 黎溶回过神来,淡漠地“嗯”了一声。 叶兰舟笑笑:“那王爷先用药,过后好好休息,日光强烈时别外出,我这就告退了。” 她顺手把草莓塞进嘴里,转身走了。 草莓有些大,撑得腮帮子鼓鼓囊囊的。 黎溶瞧着,唇角下意识弯了弯,只短短一瞬,又恢复了面无表情的冷漠模样。 —— 马车刚到江府门口,叶兰舟还没下车,就听见有人着急地喊话。 “小人镇国公府管家,给江夫人请安。我家国公突发恶疾,恳请夫人出手相救!” 叶兰舟撩帘子的手一顿,吩咐道:“招财,跟这位管家走。” “谢江夫人!” 叶兰舟心里暗暗纳闷,她前脚才刚拒了镇国公府的提亲,镇国公后脚就派管家来请她,该不会看病是假,施压是真吧? 到了镇国公府,刚进垂花门,就有三个打扮华丽的贵妇人拥了过来。 “这位便是江夫人吧?我家老爷昨日午后便恶心烦闷,夜间辗转难眠,今晨一下床便晕倒了,请夫人快瞧瞧吧。” 说话的是一位五十岁模样的贵妇,她左右两边各有一名年轻贵妇扶着。 左边的头戴凤钗、牡丹步摇,正红色的衣裳用金线绣着祥云凤纹,二十出头的年纪。 右边的三十岁模样,虽也是穿金戴银,但一眼就能看出来,档次要比左边的低上一大截。 叶兰舟猜测,这三位便是镇国公夫人、太子妃郑秀儿,以及镇国公的儿媳妇。 “见过太子妃。”叶兰舟微微折身行礼,镇国公夫人是从一品,品级比她低,她不需要请安行礼。 郑秀儿急道:“夫人不必多礼,快去瞧瞧家父吧。” 娘仨急匆匆地朝上院走去,叶兰舟背着药箱跟在后头。 内室里,镇国公两眼眯着,哼呦哼呦地叫唤个不停。 叶兰舟上前检查,把脉、翻眼皮,查看舌苔,折腾一番之后,才皱眉说道:“国公这是忧思过重、急怒攻心,一口气没上来,这才会晕倒。不碍事,放宽心睡一觉就好。” 今早晕倒,这会儿都快晌午了,还没有任何经过治疗的痕迹,不进宫请旨请太医来瞧,却巴巴地等着她。 呵,这是丢了圣旨,不能大张旗鼓地找,担惊受怕、着急上火了。 叶兰舟给镇国公扎了几针,给了几颗理气的药丸,便要告辞。 郑秀儿忧心忡忡地问:“江夫人,这就好了么?” “国公这是心病,医药只能解一时之困,关键还在国公心中。只要解开心结,自然不药而愈。” “这……”郑秀儿忙去问郑义,“爹,您因何事忧愁至此?” 郑义张了张嘴,哑口无言。 丢了圣旨那可是掉脑袋的大罪,即便是妻子儿女,他也不敢说。 叶兰舟淡淡地道:“国公心事重重,还请夫人与太子妃多多宽慰,我先告辞了。” 母女俩忙着询问,顾不得叶兰舟。 叶兰舟出了内室,守在外间的贵妇忙迎上来询问。 叶兰舟轻描淡写地说了两句,那贵妇急得直跺脚,脸色难看地送她出门。 离开镇国公府,叶兰舟心情大好,比得了一百亩良田还开心。 这就急了? 呵,急早了! 镇国公府与护国公府在一条街上,相隔不远,叶兰舟便去护国公府转了一圈。 一进门,就被王氏和刘氏婆媳俩给拽了过去,询问李青梧和大牛的事儿有没有谱。 叶兰舟头疼得很,苦笑着摊了摊手。 “哎呦喂,二位夫人,那天的情形你们可都是看在眼里的。 青梧跟大牛,那根本就不是一路人,只怕这喜酒是吃不成了。” “可青梧都去你府上做客了,那不就是认可了么?” 叶兰舟叹了口气,仰脸望天,默默无语。 人家李青梧过府做客,是被她忽悠的,跟大牛根本不搭边好吗? 第389章 你以为你能独身一辈子? 刘氏皱着眉头道:“依我说,直接去向端和郡主提亲。有大姐从旁说和,这亲事多半能成。” 王氏也表示很赞同。 叶兰舟坚决反对:“不行!除非青梧自个儿点头答应,否则这亲我可不去提。” 包办婚姻太造孽,不能因为大牛是她府上的人,她就不顾青梧的意愿,乱点鸳鸯谱。 “兰舟,那你就想想法子,让青梧点头答应啊!” 叶兰舟:“……” 这任务也忒艰巨了。 说实在的,叶兰舟其实很喜欢大牛那孩子,也认为青梧如果嫁给大牛,必然会被大牛捧在心尖上疼着宠着,一辈子不受委屈。 可架不住青梧瞧不上大牛啊! 叶兰舟回府时,一双眉头拧得死紧,嘴巴绷着,心事重重的样子。 顾长淮迎上来,问道:“兰舟,出什么事了?” 叶兰舟叹了口长气,无奈地苦笑:“都让我想法子撮合大牛和青梧,我上哪儿想法子去?” 顾长淮幽幽地望着她,意有所指:“你对大牛的亲事倒是挺上心。” “那当然,大牛脑子蠢笨,又没什么人可以倚仗,也就我能帮帮他。” 顾长淮忍不住小声咕哝:“那我也没人可以倚仗,怎么不见你帮我?” 叶兰舟不假思索地道:“你又不蠢,不用我帮。” 顾长淮:“……” 嘶——脸疼! “我倒还真希望自己能蠢一些,兴许你还能多看我两眼。”顾长淮脸拉得老长,自言自语。 叶兰舟耳朵尖,听了个一清二楚,不觉一愣。 看不出来,这小子倒是个死心眼的,这都两年多了,还惦记着她呢。 从前觉得,这家伙也就脑子一热,晾着他,等过了这股子热乎劲,他自个儿就会淡下来。 但现在看来,她好像失算了。 叶兰舟走到桂花树下,往摇椅上一坐,慢悠悠地晃荡。 “顾长淮。” “嗯?”顾长淮垂着眼帘,没看叶兰舟,心里闷闷的,针扎似的疼。 “你可以往别处看看,满世界都是好风景,你别老盯着一个地方。” 顾长淮张了张嘴,忽而自嘲地笑了:“兰舟,你能不能告诉我,我到底哪里不好?” 没等叶兰舟回答,他叹了口长气,苦涩地道:“从前我幼稚、懦弱、冲动、做事不顾后果。 我知道我不好,我配不上你,所以我拼命让自己成长起来。 我配合你的计划、听从你的指令、你说什么我都毫不犹豫地照办,我……” 说着说着,忽然没声儿了。 原先不觉得,自己亲口说出来,倒仿佛她是将军,他是小兵,这两年来,他的每一点进步,都是她引导的。 顾长淮心口刀剜似的,生疼生疼的,鲜血淋漓。 他以为,他竭尽全力,总能缩短差距,追上她,与她齐头并进。 现在才发现,她站在远处的山巅,他拼尽全力跑过去,却发现那山远在千里万里之外,矗立在云中,太高太远,他连边都够不着。 “唉,终究是我痴心妄想了。” 话音未落,顾长掉头就走。 “哎——”叶兰舟想拦住他,可他脚步不停,很快就过了垂花门,消失不见了。 叶兰舟望着空荡荡的院子,眉头拧得更紧了。 远哥儿不知从哪里钻出来,坐在花坛边,对叶兰舟说:“师祖,请恕徒孙直言,顾将军是个好男人。” 叶兰舟挑了挑眉,好笑地瞥他一眼:“你又知道了?” “顾将军为救师祖挨了一刀,我是亲眼所见。 他明明可以躲开的,可为了救您,他以血肉之躯硬挨了一刀。 那是顶尖杀手,全力一击,取人性命易如反掌,顾将军是用他的命去换您的命!” 远哥儿深吸一口气,脸上不禁有了些惭愧之色。 “我一直没告诉您,回去我就做了个噩梦。我梦见我和前哥儿去打猎,我们碰见一头熊瞎子,箭用完了,熊瞎子扑向前哥儿,您猜我怎么着?” “你把前哥儿推开,自己喂熊了?” 远哥儿摇了摇头:“我跑了。” 叶兰舟:“……” 远哥儿的眼眶有些潮湿,声音发颤:“我眼睁睁地看着前哥儿被熊瞎子扑倒,撕扯,可我躲在树上,我连动都不敢动。” “别说了!”叶兰舟眉头一蹙,嗓音发沉,“危难之时首先保全自己的性命是对的,你没做错,你要是去救他,说不定你们俩都会被熊咬死。” “可是顾将军首先保全的是您的性命。”远哥儿两眼发红,用力咬着嘴唇,抽了抽鼻子,“师祖,在这世上,您还能找到第二个危难时候豁出命去救您的人吗?” 叶兰舟:“……” 她怀疑远哥儿是来做说客的,并且有证据。 “神仙若是当真能断绝七情六欲,那您为何还要冒死救我?既然有凡人的情愫,那为何不能给顾将军一个机会?” 叶兰舟:“……” 这小子嘴皮子够利索的啊! 半晌,叶兰舟不冷不热地哼笑了声:“我记得前几天你才说过不想成亲,只想修炼成仙来着。” 远哥儿苦笑着摊了摊手:“也就是一时郁闷,随口抱怨罢了。我这样的身份,哪里真能一辈子独身不娶呢?” 他眯着眸子,惆怅地叹道:“大约会在一两年内由皇上赐婚吧,毕竟我的出身门第、祖荫战功摆着呢。” 叶兰舟心头一突,到底是高门弟子,小小年纪,看得如此通透。 “哦,对了,师祖,有句话虽不当讲,但徒孙不得不讲。” “你说。”叶兰舟有些好奇,远哥儿会说出什么不得不讲的不当之言。 “您医术通神,胸有丘壑,又是一品夫人的身份,是各大派系的重点拉拢对象。 而派系之间,最常用也是最稳固的手段之一,便是联姻。 您如今为师公守丧,他们不会轻举妄动,可一旦守丧期满,只怕向您本人提亲的人便会如雨后春笋,纷纷冒头。 您身份贵重,战功赫赫,皇上为显恩宠,多半会下旨赐婚。 与其到时候被强行塞给一个趋炎附势的小人,您何不考虑考虑对您情真意切的顾将军呢?” 叶兰舟:“……” 实锤了,这孩子就是来给她洗脑的。 叶兰舟一巴掌甩上他的后脑勺:“臭小子,你吓唬谁呢!” “师祖若是不信,大可去问我祖父,或是成王爷。您瞧瞧那些天潢贵胄、高官显贵,有几个婚事是能称心如意的?不都是为了各自利益下的棋么?” 叶兰舟一梗,哑口无言。 她熟读史书,自然知道远哥儿所言非虚。 帝王为了笼络重臣、显示恩宠,常常会赐婚。没有人在意被赐婚的人心里是怎么想的,他们在乎的只有利益。 远哥儿站起身,抱拳作了个深深的揖。 “徒孙僭越了,请师祖责罚。” 叶兰舟摆了摆手:“你先下去吧。” 京城好危险,办完事还是赶紧撤吧! 第390章 贾明玉的邀请 如叶兰舟所料,第三次施针,果然到了黎溶的极限。 他牙关都咬出血来,青石镇尺的碎石渣子把口腔割破,双手硬生生将楠木小案掰下来一角,指甲折断,鲜血淋漓。 叶兰舟快速给他处理嘴巴和双手的伤口,而后问道:“王爷,如今可瞧得清了?” 黎溶疲惫地耷拉着眼皮子,似乎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了。 透过半眯着的眼缝,他能看见叶兰舟的眉眼五官,那双眉头蹙着,眉心有淡淡的褶痕。 每一道褶痕,都能看个大概,能看到睫毛在眨动,但无法看清每一根。 “似乎起了薄雾,但比从前好太多了。” “那就好,从明日起,便不必再行针灸之术,单用药汤熏洗一个月,大约就能恢复得差不多了。” 叶兰舟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总算是将黎溶的眼睛治好了。 只是,他的眸色却是无法逆转了,依然是淡金色,像戴了美瞳,好看是好看,但气死沉沉,看不出半点情绪。 黎溶侧眸望着叶兰舟,眼睛一眨不眨,眼珠也没有任何细微的波动。 他终于看清了她的脸,与他想象中慈眉善目、悲天悯人的菩萨宝相不同。 她很美,明艳大气,灼灼芳华,五官虽然秀婉柔和,但眉眼间那股子自信英气勃发,令她有种独特的吸引力。 叶兰舟坐下喝茶,笑问:“王爷打算什么时候对外宣布这个好消息?” 黎溶没应声,端起茶杯浅呷一口。 叶兰舟会意,他暂时还不想对外公布。 也是,他是为人所害,没查清真相之前,还是隐瞒消息的好,免得打草惊蛇,再引来别的麻烦。 “那王爷好好休息吧,我就不打扰了。” 叶兰舟微笑起身,正要退下,黎溶忽然叫住了她。 “兰舟。” “王爷还有吩咐?” 黎溶抿了抿唇,欲言又止。 叶兰舟以为黎溶担心她不来施针,会引起外界猜测,一脸失落地叹了口气。 “王爷的病,我治了许久都没起色,可见这方法不对。我得好好琢磨琢磨,换个方案出来。” 黎溶脸上闪过一抹尴尬,没应声。 “哦,对了,过几日便是成王爷大婚,您与成王最是要好,必然要去吃喜酒。只是王爷贵体抱恙,还用着药呢,最好是别喝酒。” 黎溶点点头:“本王知道了。” “那我就告辞了。” 叶兰舟举步朝屋外走去,黎溶枯坐了会儿,扶着小案起身,抬步跟了出去。 他走到门口时,叶兰舟已经走到花圃边了。 那月华色的棉布衫裙被风吹起,分明是浅淡的颜色,竟比满园姹紫嫣红更引人注目,令人几乎移不开眼睛。 初八初六捧着铜盆走来,只见黎溶一人在廊檐下站着,初六蹙眉抱怨起来。 “江夫人走了?她怎能将王爷独自留在此处,不管不问?好歹也要等咱们回来她再走吧!” 黎溶不做声,掉头进屋,躺在榻上,开始日复一日的熏洗眼睛。 初六心下一阵忐忑,王爷心情似乎不大好,难不成是他刚才说错话了? —— 叶兰舟才刚出溶王府的大门,就被人给截胡了。 吏部尚书贾有为的夫人在马车里坐着,车帘挑得老高,冲叶兰舟笑吟吟地打招呼。 “给江夫人请安,请夫人恕妾身冒昧,实在是小女大婚在即,心中惶惶不安,想请夫人过府瞧瞧。” 叶兰舟有些懵,她虽然是神医,可也只治身体上的病,心中不安,找她有什么用? 她又不是心理咨询师,再说那贾明玉怎么也不像是得了婚前恐惧症的样子啊! 不过成王妃很有可能会是下一任太子妃、皇后,万万不能得罪。 “贾夫人太客气了,这等小事,差小厮传个话就好,你实在不必顶着大太阳亲自过来。” 贾夫人叹了口气,苦笑道:“唉!夫人有所不知,小女早几日便想见夫人,可妾身听说夫人闭门谢客,为爵爷守丧,妾身不敢打扰。 小女这几日食不知味、睡不安枕,人都瘦了一圈。妾身实在是没法子了,只好来求夫人,还请夫人可怜可怜小女吧。” 叶兰舟嘴角抽了抽,心里暗暗嘀咕,该不会是贾明玉听说黎沐惦记着她,这是要收拾情敌了吧? 算了,是福是祸,见了再说。 反正也躲不掉。 到了吏部尚书府,一进内院,就见贾明玉带着丫鬟在月洞门口站着,叶兰舟一进来,倒被她吓一跳。 贾明玉盈盈一礼,羞答答地道:“奴家给夫人请安,有劳夫人了。” “贾小姐不必多礼,你身子弱,快回屋吧,莫晒着了。” “去亭子里坐坐吧,奴家想同夫人说说话。” 叶兰舟心里有些纳闷,瞧贾明玉那脸蛋红红的模样,分明是羞的,不像是要找她兴师问罪。 可这妹子对着她害哪门子的羞? 亭子里,茶点已经备齐。 丫鬟红豆扶着贾明玉坐下之后,就行礼退下了,贾夫人压根就没跟过来。 叶兰舟四下里一望,整个后院就她俩。 “小姐这是……” 贾明玉抿了抿嘴唇,栽着脑袋嘤嘤细语:“婚期日近,奴家内心惶惶不安,只得求了母亲,请夫人过府一叙,让夫人见笑了。” “小姐多虑了,不知小姐想叙什么?” 贾明玉抬起头来,眼角眉梢满是羞怯,快速瞟了叶兰舟一眼,又低下头去,咬了咬嘴唇,才细声细气地开口。 “奴家十三岁时,皇上便恩旨赐婚,奈何奴家身子骨不争气,一病不起,拖累着成王蹉跎年华。 成王越是待奴家情深意重,奴家内心越是不安。 一则是身子不好,怕无法为王府开枝散叶;二则奴家与成王见面不多,不了解王爷脾气秉性,怕来日入了王府,伺候不好王爷。” “小姐不必担心,你的身子恢复得很不错,不影响生育。” 开玩笑,这是在怀疑她的医术啊! 怀疑她人品都行,怀疑她的医术,那叶兰舟可不答应。 贾明玉松了半口气,接道:“奴家想着,夫人在北境与王爷一同作战,想必对王爷诸多了解。奴家冒昧请夫人前来,就是想求夫人指点王爷的欢喜好恶。” 叶兰舟心里暗笑,皇上将燕然赐婚给黎沐,不单单是太子一派压力山大,这贾明玉还没大婚,就开始琢磨着争宠之事了。 第391章 顾长淮,你带坏孩子 说实话,在叶兰舟的心目中,黎沐急功近利、好大喜功、自以为是、高高在上、幼稚可笑、不顾大局、只会拖后腿…… 反正从头发梢到脚后跟,没啥优点。 当然了,这话只能藏在肚子里,不但不能说,表情都不能泄露出半分。 叶兰舟端起茶盏喝了两口,拿茶杯挡着半张脸,才能硬着头皮说好话。 “唔……成王爷啊……他脾气很好,很平易近人、爱护将士们……他一向与大家伙儿同吃同住,不怕辛苦,作战也积极勇猛,很受将士们爱戴…… 呃……他是个好主子……顾将军受伤,还是成王爷亲自替他疗伤的呢……嗯……成王爷还救过我的命,我也是很感激他的…… 嗯……他还为顾将军和我上书朝廷请功……总之,成王爷是个大好人,大大的好人!” 叶兰舟内心os:放过我吧!我实在是吹不动这个彩虹屁啊! 叶兰舟越说,贾明玉脸红得越厉害,羞得脑袋都快扎进胸口了。 “贾小姐,你不必如此紧张,我听说你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诗词歌赋无所不能,乃是京城出了名的才女,你很优秀。” 叶兰舟的鼓励,令贾明玉的心定了不少。 她是跟成王同生共死大半年的人,又是皇贵妃的座上宾,她都认可自己,那成王爷一定也会喜欢的。 “多谢夫人,同夫人说说话,奴家心里好受多了,多谢夫人!”贾明玉站起身,盈盈一拜。 她又咬了半天嘴唇,才小心翼翼地道:“奴家听说,昨日南平王府的青梧郡主去贵府做客,奴家……奴家不知可有此荣幸?” 叶兰舟不假思索地道:“瞧你这话说的,什么荣幸不荣幸的? 青梧郡主与你一样,也是身子娇弱,南平王妃托了护国公说项,请我为她医治。她与你病因不同,治疗手段不同,因此才去了我府上。 你来做客,我自然是欢迎的,可我如今这情形,想必你也是知道的。你大婚在即,不宜去我府上,免得冲撞了喜气。” 贾明玉一脸失望,咬着嘴唇不说话。 叶兰舟灵机一动,这位小姑奶奶可是个正宗香饽饽,多少人巴结还来不及。 成婚后,她作为成王妃,往来的都是各府王妃、大员亲眷,这才是块活招牌呢! 美容养生馆带客主播,舍她其谁? “我在朱雀大街开了家店,专门为女性调理身体、护理皮肤,能延年益寿、美容养颜。 待小姐大婚过后,我那店铺也该开张了,到时候你来,我为你精心调理,助你早日为成王爷开枝散叶。” 贾明玉脸红得跟熟透的番茄似的,眉眼间霎时欢喜无限。 她低垂着头,纤长白润的颈子都泛起了薄薄的粉,嘤咛一声:“夫人怎的拿我打趣?” 呀呵,还不是你自个儿亲口说的,怕无法为成王爷开枝散叶? 不过年轻小姑娘脸皮薄,叶兰舟也不去逗她,又强忍着头疼吹了一通黎沐的彩虹屁,贾明玉终于满意了,她这才成功告辞。 离开尚书府,一上马车,叶兰舟就发现,车厢里堆满了大大小小的锦盒,都是尚书府送的礼物。 到了家门口一看,大牛正在门口站着,脖子伸得老长,往西张望。 “大牛,你干什么呢?” 大牛急得直跺脚:“夫人,郡主什么时候来啊?” 叶兰舟:“……” 这孩子,没救了。 进门一看,顾长淮正抱着幺妹,教她读书。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顾长淮读一句,幺妹跟着学一句。 叶兰舟一脸黑线,没好气地道:“顾长淮,幺妹才三岁半,你就教她读蒹葭苍苍?” 顾长淮抬眼看向叶兰舟,嘴里不停:“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叶兰舟嘴角一抽,无语了:“念串了!” 顾长淮一愣,这才反应过来,绷不住笑了。 笑着笑着,又瞪了叶兰舟一眼,继续荼毒小幼崽:“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叶兰舟一把将幺妹从顾长淮怀里薅出来,抬脚就踢了过去:“去去去,别带坏孩子。” 幺妹搂着叶兰舟的脖子,“吧唧”在她脸上亲了一口,问道:“娘,顾师父说,窈窕淑女就是很好的女孩子,那我也是很好的女孩子,为什么没有君子来求我呀?” 叶兰舟柔声哄道:“等你长成大姑娘就有了。” “那娘也是大姑娘,怎么没有君子来求你呀?” 叶兰舟狠狠一记眼刀甩给顾长淮:“你都背着我教了孩子什么?” 顾长淮耸了耸肩,完全没有教坏人类幼崽的自觉。 “娘,什么样的男子才是君子呀?”幺妹奶声奶气地问,软乎乎胖嘟嘟的小脸蹭着叶兰舟的脸,萌得她血槽瞬间空了。 “君子啊,知书达理、温厚善良、品德高尚的人,才配称为君子。“ “那顾师父就是君子呀,娘是窈窕淑女,那顾师父你求求我娘呀!” 叶兰舟:“……” 嘿,这才三岁半的幼崽,逻辑就这么清楚了吗? 顾长淮叹了口长气,半真半假地道:“顾师父都求好多回了,可你娘不答应。” “娘,您就答应嘛!顾师父是好人,我和哥哥们都喜欢顾师父!” 叶兰舟那个无语啊! 顾长淮叹了口长气,心里发苦:“顾师父不够好,你娘不喜欢。” “不是的!顾师父最好!幺妹喜欢!哥哥们也喜欢!”幺妹不依,支楞着小手要顾长淮抱。 顾长淮抱过她,她就搂着顾长淮的脖子,蹭他的脸,被他的胡茬扎得咯咯笑。 远哥儿不知从哪里窜出来,说:“顾将军很好,我也喜欢。” 前哥儿深表赞同,脑袋点得跟鸡啄米似的:“对对对,顾将军好得很,我们都喜欢!” 叶兰舟:“……” 一群小崽子,要造反啊这是! 第392章 你的婚事谁都不能强迫 下午,李青梧来了。 今天她不用泡药浴,带了绣绷来,坐在桂花树下边绣花边同叶兰舟说话。 李青梧话很少,大部分时间都是叶兰舟说,她听着,偶尔应和几声。 叶兰舟内心直抹泪,她是医生啊!她只负责看病救人啊! 咋的婚前恐惧症的找她,抑郁的也找她,她索性改行当专业陪聊得了。 大牛被鲁嬷嬷一通揍,今天没敢跑到内院来,但一直在抄手游廊来来回回地走动,远远地看着李青梧。 李青梧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了,小声抱怨。 “兰舟,那个人怎么……老是……” 她害羞,不好意思说他老是盯着自己看,脸涨得通红。 叶兰舟叹了口气,苦笑道:“实不相瞒,昨日护国公请你过府做客,是因为我俩一商量,想撮合你和大牛。 但是我觉得吧,终身大事必得两情相悦,所以让你们俩见一面才好。 若是互相看对眼,那自然皆大欢喜。若是你不中意,那也免得我们做长辈做主子的擅自做主,坑害了你。” 李青梧一听,原本就羞红的脸蛋,更是蹭的一下血色上涌,红得像只熟透了的番茄。 “你们……你们怎么……” 叶兰舟摆了摆手,无可奈何:“我也看出来了,你瞧不上大牛。 青梧,你放心,我不会勉强你,更不会允许任何人勉强你。咱们该交朋友照样交朋友,与其他事一概无关,你只管安心来我府上。” 李青梧咬着嘴唇,脑袋恨不得扎进胸口里。 “唉,婚姻大事啊,必须得慎重,这可是关系到一辈子的!”想到今日贾明玉的担忧,叶兰舟忍不住就多唠叨了几句。 “女孩家不比男人,男人若是娶了不中意的女子,还能纳妾,能收通房丫头,甚至养外室、逛烟花柳巷。 可女子这一生啊,只能有丈夫一个男人。若是嫁错郎,一辈子可就毁了,务必要慎而重之。” 这个时代,很少有和离,大部分都是休妻。 然而不管是和离还是被休,女子的下场都很凄惨,不为娘家所容,连个安身立命之所都没有。 “今日吏部尚书府请我过去,贾小姐大婚在即,惶惶不安。 想想也是,七月初十成王与贾小姐大婚,七月十一北燕嫡公主入成王府为侧妃。 成王身份尊贵,又生得一表人才,一身功劳,自然是三妻四妾。 贾小姐出身名门,自身才貌双绝,可那又怎样?还不是只能窝在后院忐忑不安? 头天成亲,第二天就要跟别的女人打交道。 燕然公主打小儿在北燕皇后膝下长大,那手段自然不俗,可尚书府后宅才几个人?贾小姐的担忧,不是没来由的。” 叶兰舟只是由衷而发,感慨不已,可听在李青梧耳中,却不啻于一阵惊雷。 她不免想到了自己。 从前高人给她看过相算过命,说十八岁前不能婚配,否则活不长,这才将她的婚事耽搁了下来。 可过了年她就满十八岁了,以她如此尴尬的身份地位,想要婚事如意,只怕难于上青天。 李青梧不由得喃喃低语:“我听说贾小姐容貌秀美,十岁成诗,因此皇上才将她赐婚给成王爷做正室夫人。贾小姐如此佳人,尚且……我……” “所以啊,你的婚事,务必要自个儿慎重选择。 青梧,你一定要挑选一个心地良善、体贴你、爱护你的男人,出身门第、样貌官职都是次要的,最关键的,一定要是人品好,并且是两情相悦之人。” “两情相悦,谈何容易?”李青梧苦笑,“闺阁女子便是出门一趟都不容易,私见外男更是礼法不容之事。兰舟,你这番叮嘱实在是强人所难。” “这……”叶兰舟愣了愣,“属实是我的错,没考虑到现实。” “兰舟,你这样优秀独特的女子,为何也……”李青梧既好奇,又为她惋惜。 叶兰舟摆了摆手,长长一叹:“嗨,一言难尽! 我那时候家里穷,身子骨弱,我爹尸骨未寒,祖母与二叔二婶就将我给卖了。 不料过门三天,男人没了,我与孩子们相依为命,也算是有个伴。 所幸那时候身子孱弱,长日无聊,爱看些医书打发时间,学了点儿医术,这才有个谋生的手段。” 李青梧一脸敬佩,动容地道:“兰舟,你真是我生平仅见的奇女子。”说着眯起眸子叹了口气,满是羡慕,“我若是有你一成本事,那就好了!” “青梧,你别妄自菲薄,你身世凄苦,自我封闭,许多优点都被埋没了。只要你愿意改变,你也可以变得很优秀。” 叶兰舟不禁在心里给自己狠狠点了个赞,她这是不但医病,还医心啊,人生导师实锤了。 李青梧看着叶兰舟,期待又自我怀疑:“我成么?” “等我的美容养生馆开起来,你来帮我,咱俩一起创业,发大财,当富婆,走上人生巅峰。” 一碗新鲜热乎的鸡汤,把李青梧给灌得晕乎乎的,她那一向冰封的内心,不禁热乎乎的,涌动起一股子前所未有的渴望。 她真的可以像赫赫有名的江夫人一样,做一个光芒四射的女人吗? 李青梧走时,眼睛里是有光彩的。 她磨着叶兰舟强调好几遍,等美容养生馆建成,她要当第一个客人,将所有的项目都体验一遍。 她甚至主动给店铺起名,就叫在水一方。 回到王府,李青梧就一脑袋钻进闺房里,开始画图纸。 汗蒸需要给客人准备衣裳,短衫短裤,长度不过肘膝,叶兰舟将设计衣裳的任务交给了她。 李青梧画得格外认真,画两笔就停下,思考怎样设计才更好看更方便。 画好之后,立即吩咐丫鬟取一匹锦缎来,按图样裁剪缝制。 她迫不及待地想将衣裳尽快做出来,拿去给叶兰舟过目。 对于李青梧来说,这不是一张简单的图纸、一套款式怪异的衣裳,而是打开新世界大门的钥匙。 第393章 凤辇迎亲 叶兰舟现在每隔一天去溶王府一趟,下午和李青梧一起商量在水一方的细节问题,还去朱雀大街看了一次,日子过得清闲又充实。 初八找来的工匠做事很利索,工程进度很快。 叶兰舟估摸着,最多半个月,在水一方就能开业了。 一转眼,到了七月初十。 天还没亮,成王府和吏部尚书府都忙活起来了,分别给新郎官和新娘子沐浴更衣、打扮上妆。 婆子嬷嬷阖府里转了无数遍,查看还有哪些细节不到位。 主人忙着招待宾客,女眷则陪着贾明玉说话,安抚她,宽慰她,将教导了无数遍的规矩礼节不厌其烦地唠叨了好几遍。 与所有人的热情相比,黎沐显得格外冷淡。 他像个提线木偶似的,被王平领着一帮子小太监各种折腾,虽说收拾得一身清爽,帅气无敌,但那张没什么喜气的脸,实在很难令人把他跟新郎官联系在一起。 “王爷,您别老板着脸啊,您得笑,得开怀大笑!”王平捏着公鸭嗓,把自个儿的嘴角往上提,给黎沐做示范。 昨儿个傍晚,他就领了皇贵妃的命令出宫,在成王府盯着喜事备办。 黎沐咧了咧嘴,硬挤出一个假笑,而后深吸一口气,默默地走到一边,拎起酒壶对着嘴灌了一大口。 王平一把夺过酒壶:“哎呦呦,我的小祖宗哎,您还怕晚上没酒喝么?您着什么急呀! 您打起精神来,好好儿地将新娘子迎进门,可别再哭丧着脸啦,不吉利!” “不就是成个亲么,多大点事,你啰里啰嗦个没完,烦死了!”黎沐大袖一挥,一把扯下胸口的大红花,“出去,出去,本王想静静!” 王平那双眼睛多毒辣,一眼就看出黎沐不情愿,但他只当是因为燕然公主,只好苦口婆心地劝说。 “我的爷,您便是再不情愿纳燕然公主,也不能在您跟贾小姐大婚之日发作啊! 这要是让外人见了,误会您是对皇上赐婚不满意,触怒龙颜不说,平白得罪了贾氏一族,于您可是大大不利啊!” “本王知道了,你下去,让本王静静!”黎沐烦不胜烦,推着王平就把他给推了出去,砰的一声关上门,落了栓。 自从那天皇上将燕然赐给黎沐做侧妃之后,他跟叶兰舟不欢而散,就再没见过她。 原以为冷静了这些日子,能将她放下,哪知道越是喜气盈门,这心里越是烦躁得很。 总忍不住想,要是娶的是她,那该多好啊! 今日娶妻,明日纳妾,偏偏没一个是他想要的,那这喜从何来? 黎沐越想越烦躁,越烦躁就越是要喝酒。 等到王平来叫他时,他已经醉成狗了,站都站不起来,还是两个小太监硬把他扶到门口的。 皇上和皇贵妃驾临成王府,黎沐醉醺醺地过去迎驾,可把皇帝气得不轻。 王平跪地磕头,替他打掩护:“皇上息怒,王爷苦等多年,终于等到王妃大好,今日大喜,王爷实在是喜不自胜,这才失态了,请皇上恕罪!” 皇贵妃掩唇娇笑:“这孩子,好没出息! 皇上,这男人没成亲呀,就长不大,等成王妃过了门,叫她好生提点着些,也就是了。” 黎锐瞪他一眼,无奈又宠溺地道:“起来吧!今日是你大喜之日,朕也不便过于苛责。罢了,你且去醒醒酒,莫误了拜堂。” 王平忙扶黎沐去醒酒,醒酒的方子是一早就从叶兰舟那儿讨来的,见效很快。 小半个时辰后,黎沐已经清醒了。 原本王爷娶妻,是不必亲自迎亲的,等着女方家中派人将新娘子送来就好。 黎沐忽然说道:“来人,备马,本王要亲自去吏部尚书府,将王妃迎娶回来!” 王平一听,吓了一跳:“王爷,这于礼不合啊!” “什么于礼不合?贾小姐才貌双绝,出身显赫,这门亲事更是父皇所赐,天恩浩荡,非得本王亲自迎娶,才足够隆重!“ 王平忙去向皇上和皇贵妃禀报,没等皇上开口,皇贵妃就软绵绵地撒娇。 “沐儿待贾小姐一向情深意重,他既然想给未来的成王妃体面,皇上便成全他吧。” 黎锐欣然应允。 皇贵妃忙道:“王平,你速差人去尚书府回话,叫他们快些准备好,吉时一到,王爷便出发去迎接新娘子。 哎呦,王府没预先备下花轿,这可如何是好?唔,这样吧,快将本宫的凤辇披红,抬去迎接成王妃。” 皇贵妃位同副后,按仪制可乘半副凤辇,因她有孕,今日又是黎沐大婚,皇上格外开恩,赏了全副凤辇,是皇后的仪制。 凤辇迎亲,正儿八经的太子妃都没这个待遇,这可是给了贾氏一族十足的体面。 于是,半个时辰后,黎沐骑着高头大马,率领着全副凤辇,浩浩荡荡地去往贾府迎亲。 各家王府贵族,早已来到成王府道贺。一看这架势,大伙儿心中不由一惊,继而一阵恍然。 皇上对成王宠爱有加,短时间内先后封镇北王、成王,如今又恩赏凤辇迎亲,这意味着什么? 距离废嫡立庶,只差一道明面上的诏书了哇! 太子一派,人人面如土色,即便是硬将嘴角往上咧,也展露不出笑意来。 凤辇到了贾府,贾尚书率领整个贾氏一族前来迎驾,呼啦啦跪了一地。 芷兰宫的管事嬷嬷素云姑姑亲自去闺房迎亲,将贾小姐扶上凤辇,吹吹打打,风风光光地嫁入成王府。 贾明玉原本忐忑不安,一双手死死地揪着喜帕,喘气儿都喘不顺。 可一听说黎沐亲自来迎亲,抬的是皇贵妃的凤辇,又是素云姑姑亲自迎到闺房,王平公公牵马,这排场,瞬间就把她给击晕了。 幸福晕的。 叶兰舟说得果然不错,成王爷的的确确是个大大的好人! 情深意重、怜爱顾惜,给足了她体面,来日在各家王妃贵妇面前,她天然就高人一头。 凤辇迎亲的消息,传得比八卦新闻都快。 燕然公主这几日是住在别苑里的,听到这个消息,恨得直咬牙。 第394章 洞房夜,搞事时 王爷立妃搞这么大的排场,别说超过太子大婚,这简直是比照皇帝大婚来的。 可她明日入王府做侧妃,只能一顶小轿抬着,从侧门进入。 黎沐这是在打她的脸啊! 堂堂北燕嫡公主,何曾受过这等窝囊气? 燕然独在异乡,唯一的亲人就是燕冲,虽然两人并非同母所出,一向不和,但这会子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她当即怒气冲冲地去往燕王府,找燕冲大倒苦水。 而此时,闭门不出的叶兰舟,该知道的消息一点不落。 她是真没想到,黎沐对于贾明玉会如此上心。 这才像话嘛,人家姑娘嫁给你,你就该好好待人家,不能当渣男。 至于燕然去燕冲府上,这可是个好消息,这就是燕冲密谋逃离的有力证据哇! 而凤辇迎亲,太子一派必然心惊肉跳,镇国公在此时捣乱,更是合情合理。 黎沐这一回,可真是给她打了一波强有力的助攻。 白云汇报完消息,又飞去成王府了。 成王府内。 凤辇落地,新娘进门。 拜堂是王福海主持的,皇上和皇贵妃高居上位,受高堂之礼。 三拜完毕,礼成。 黎沐亲自将贾明玉送入洞房,而后出来接受宾客们的祝贺敬酒。 礼成后,皇上和皇贵妃起驾回宫,由得他们热闹去。 黎沐一直在外头喝酒,但凡有人来敬酒,他眼皮子也不眨一下,酒到杯干,很快就喝了个酩酊大醉,秃噜到地上起不来了。 王平要扶黎沐回新房,黎沐不肯,说王妃身子弱,他满身酒气,莫熏着她,还是等明日酒醒了再去见她。 “王爷,大婚之夜,您怎么能不回新房呢?这于礼不合!”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朝朝暮暮……本王与王妃……乃是一世的夫妻……不急于这一时……嗝……送本王回书房……” 王平叹了口气,只好吩咐丫鬟去新房回话。 独自坐在床畔等候新郎官的贾明玉,内心一直激荡不已,还没从巨大的幸福中回过神来。 一听丫鬟的回话,她感动得差点当场抹眼泪。 王爷待她如珠如宝,珍而重之,她还有什么好害怕的? 贾明玉也顾不得什么新嫁娘的娇羞柔怯了,当即盖头一掀,由陪嫁丫鬟红豆、芭蕉扶着,亲自去书房照顾黎沐。 贾明玉来时,黎沐刚吐过,满屋子刺鼻的酒气与臭气。 她就跟嗅觉失灵似的,忙迎上前去,和丫鬟一起将黎沐给扶起来,吭哧吭哧地送回新房。 黎沐软绵绵的,浑身不当家,被三个女孩子连扶带架,丫鬟小厮紧步跟着护送,呼啦啦一群人涌进新房。 伺候黎沐漱了口、洗了脚、宽了衣、入了床,喝了醒酒汤,贾明玉不禁小小地叹了口气,有些遗憾。 合卺酒还没喝呢! 不过想到最心爱的男人如此失态,也是因为娶到自己惊喜过度,那点子小小的遗憾也就烟消云散了。 折腾一天,贾明玉也累了,依偎在黎沐身边,含羞带怯地闭上眼睛。 她刚有了些睡意,黎沐酒劲消了一大半,恢复了不少力气。 温香软玉抱满怀,再加上残余的酒精助兴,哦豁~ …… 黎溶记着叶兰舟的吩咐,一直没喝酒,头脑十分清醒。 他的眼睛已经恢复了七八成,将所有人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黎沐虽说大摆排场,给足贾明玉体面,又满脸笑意地喝了个酩酊大醉,在外人看来,那是欣喜若狂,难以自持,可只有黎溶看得出来,他并不开心。 这门婚事,他根本不想要。 黎溶心里雪亮,黎沐那颗心,还在叶兰舟身上拴着,只是鉴于身份云泥之别,他无可奈何罢了。 黎溶怔怔的,半晌叹了口长气,告辞回府。 这一晚,端的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 成王府的宾客喝得正热闹时,叶兰舟和顾长淮悄悄潜入燕王府,把从镇国公那儿顺来的圣旨交给燕冲,把他给救了出去,送出城去。 “不是说明日么?怎的今日便来了?”燕冲十分疑惑。 “计划有变,你别多问,快走!” 叶兰舟也没想到,黎沐会搞这么大的排场。 在京城混的,哪一个不是人精? 黎沐临时起意,给贾明玉如此体面,这无异于明明白白地告诉所有人,成王府只认贾明玉这位王妃,燕然公主这个侧妃,将永远被贾明玉踩在脚下。 明日侧妃进门,绝对是很冷清的,恐怕连宴席都未必会摆,文武百官也未必会登门道贺,那时未必能找到机会送燕冲出城。 而今日,太子一派人心惶惶,趁此机会送燕冲出城,等一两天后东窗事发,就能顺理成章地给镇国公扣一顶私通外敌、借成王大婚生事的帽子,合情合理,一锤子就能把他给锤死。 把燕冲打扮成小老百姓,趁着天黑翻墙出城,神不知鬼不觉。 叶兰舟暗中吩咐白云盯着燕冲,确保他能顺利逃出京城。 至于离京之后是生是死,还是被抓回来,那就看他的造化了。 —— 早晨,看清在自己怀里睡得正香的女人那张娇艳的脸,黎沐脑瓜子嗡嗡的。 ??? 他记得他昨晚喝得烂醉如泥,在书房歇下的,怎么醒来就躺在新房的床上了? 这满身疲惫,这温香软玉,一看就是成了好事的。 …… 算了,算了,成就成了吧,反正婚都成了,妻也娶了,早晚有这一天。 黎沐一起身,贾明玉就醒了,羞红脸嘤嘤咛咛地唤了声:“王爷,您醒了,妾身服侍您起身。” 黎沐按着额头说:“王妃昨夜辛劳,这等小事叫丫鬟做吧。你也快些起身梳洗,随本王进宫向父皇母妃谢恩。” 贾明玉那张脸瞬间红炸了,又羞又喜,跟喝了一整坛甜酒酿似的,甜滋滋、晕陶陶、醉醺醺的。 两人起了身,早膳罢,一同进宫去向皇上和皇贵妃谢恩。 皇上和皇贵妃都有厚赏,皇贵妃留了午膳,拉着贾明玉的手说了一箩筐体己话,还把自个儿腕上一对浓翠欲滴的镯子取下来,亲手给贾明玉戴上。 贾明玉这边风光荣宠,而燕然公主,却被一顶小轿从侧门抬入王府。 入了王府,得先给王妃敬茶,王妃喝过茶点过头,燕然才算是正式成为王府侧妃。 偏偏成王爷和王妃进宫还没回来,燕然只得在上院里等着,连坐下歇口气都不能。 燕然一直饿着肚子等到申时过半,没等来黎沐和贾明玉,却等到了一群披坚执锐的禁卫军,把她围起来,一句话都没说,就给抓进了皇宫。 第395章 镇国公,得罪了 燕冲出逃,龙颜大怒,皇帝当即下令封锁城门,挖地三尺也要将燕冲抓回来。 密旨下到护国公府、江府,将彭连英、叶兰舟和顾长淮一并召进宫商议对策。 黎锐脸色难看,拍着龙案怒喝:“燕冲昨日出逃,你等可知?” 彭连英大惊失色:“燕冲逃了?怎么会这样?燕王府外的守军都是大内高手,怎么会让他逃了?” 黎锐怒吼:“朕盘问过了,虽说昨日沐儿大婚,但燕王府的守卫并无松懈,也没人前去搭救燕冲,他究竟是如何逃掉的? 难不成他单凭一己之力,便能躲开整整一百名大内高手的监视?” 叶兰舟接道:“难道京中有人与北燕勾结,暗中偷放燕冲?” 彭连英忙道:“兰舟,无凭无据的,不可妄言!” 叶兰舟却道:“国公,你可还记得,你才刚与我说过皇上有意北征,请我为你配置些药物,后脚北燕就发动了攻击。 北燕近年来虽然屡次犯边,但都是小打小闹,何曾有过大规模袭击? 当时我就怀疑,会不会是有人走漏风声,北燕才先下手为强。只是我乃无知妇人,不敢妄言军务。” 黎锐一听,没等彭连英接话,他就认定了一定是有人私通外敌。 “查!给朕好好地查!将那些个腌臜事都查清楚!到底是谁在私通北燕,泄露军事机密,放走燕冲!” 彭连英连忙应道:“臣领旨,臣亲自去查,必定给皇上一个交代!” 黎锐却道:“护国公,你亲自带兵将燕冲抓回来,说什么也不能让他逃回北燕!兰舟,你心思细发,你与顾卿一同去查。” 叶兰舟折身行礼,回道:“承蒙皇恩,兰舟不胜惶恐。可我只是外命妇,不可干政。皇上,不若令顾将军领核查一职,我从旁协助,如此名正言顺,合乎礼法。” “依你所言,朕赐顾卿圣旨一道,总管核查燕冲出逃一事,需要什么人手,顾卿只管调动,不论查到什么人头上,哪怕是王公贵族,均需配合调查,若有违抗,以抗旨论处!” 这道圣旨给了顾长淮很大的权限,在查探燕冲出逃一事上,他有至高无上的权力,不受制于官位品级。 况且燕冲是顾长淮抓来的,让他去办理此事,最是相宜,同时也能体现皇上重用新人的心思。 顾长淮和叶兰舟当即去刑部要了十多个经验丰富的捕头,刑部侍郎吴瀚亲自跟随,将燕王府里里外外搜索一遍。 这一搜不打紧,在火盆里搜出来一张半个巴掌大的纸片,边缘都烧黑了。 纸片上有两个字,写的是“日夜”,夜字烧毁一半,日字清晰可辨。 捕头将纸片交给刑部侍郎吴瀚,吴瀚一看,大惊失色。 “这这这……” 顾长淮问道:“吴大人满面惊讶,难不成是认得这字迹?” 吴瀚长出一口气,擦了擦冷汗道:“区区一个半字,笔画简单,怕是做不得准。” 顾长淮脸一沉,寒声道:“吴大人,皇上有旨,燕冲出逃一案,任何人务必全力配合本官查案,否则以抗旨罪论处。” 吴瀚是淑妃之兄,皇四子永安王黎润的舅舅。 淑妃一贯不得宠,娘家也就这个哥哥官职最高,比不得旁人都是几朝元老世家望族,黎润本身文采武功也很平庸,娘俩都没什么存在感,算是皇室中的小透明。 黎润资质有限,吴氏一族实力不够,也就没动过争储的心思,这些年来,一直置身储位之争外,各派也默认他们明哲保身,懒得搭理他们。 小虾米嘛,没人在乎,自个儿玩去吧。 顷刻间,吴瀚就拿定了主意。 他没必要冒着掉脑袋的风险为太子一派隐瞒,一来未必瞒得住,二来对他也没什么好处。 如今局势明朗,正是站队的时候。 “顾大人,这字迹瞧着像是镇国公的,但字数属实太少,做不得数。” 顾长淮收起那张残纸片,摆了摆手,断然道:“走,去镇国公府!” 叶兰舟走在顾长淮身侧,清了清嗓子,铿锵有力地道:“顾将军,这可是皇上头一次令你办差,你务必尽心竭力,不可冤枉一名忠臣,也不能放过一名奸臣!” 顾长淮心领神会,朗声道:“皇恩浩荡,顾长淮铭感五内,必定尽忠职守,决不姑息疏忽!” 到了镇国公府,顾长淮脚步顿了顿,仰起头眯着眼睛看向镇国公府的匾额。 七年半了,虽然物是人非,但他终究又踏上了这片土地! 叶兰舟轻轻拿胳膊肘子拐了他一下,回头吩咐道:“包围镇国公府,许进不许出!” 大内侍卫呼啦一下,将镇国公府围了个水泄不通。 顾长淮举步入内,吴瀚紧随其后,捕头们纷纷跟上。 镇国公丢了圣旨,一直惶惶不安,没敢告诉任何人,只能自个儿悄悄满府里翻找,地都快挖一遍了。 昨日吃喜酒,他也是神不守舍,没喝两杯就告醉回府了。 顾长淮带人围住镇国公府,门房立即入内禀报。 郑义很快就拉长脸走了出来,寒声怒道:“放肆!本公乃堂堂镇国公,尔等这是做什么?” “奉旨查案,镇国公,得罪了,搜!” 顾长淮一摆手,捕头应声去往各个房间,重点搜查镇国公的卧房和书房。 郑义一听奉旨查案,眉头拧得死紧,冷冷地道:“顾将军既然是奉旨查案,本公自然配合。敢问顾将军,出什么事了,你查的又是什么案?” 顾长淮不答,将焦黑的残纸片拿给郑义看:“镇国公,你可认得此物?” 郑义眯着眼睛凝视半晌,才道:“的确很像本公的笔迹,但并非出自本公之手。” “是与不是,总要查过再说。” 叶兰舟笑呵呵地道:“镇国公稍安勿躁,燕冲出逃,如今已离开京城。 护国公奉旨去追,皇上命我二人负责查探此事。 只是例行搜查而已,若是国公与此事无关,也正可趁此机会证明自身清白。” “燕冲逃了?”郑义不由吃了一惊,“你们怀疑是本公放走的燕冲?” 第396章 实锤就是厉害 顾长淮不说话,叶兰舟只是笑笑。 吴瀚硬着头皮道:“镇国公息怒,实在是在燕王府书房的火盆里发现了您的笔迹,为了洗清您的嫌疑,咱们也是不得不搜查一番。” 郑义气笑了:“本公只在燕冲进京当日,与朝堂上见过他一眼,本公怎会与他勾结? 再说本公贵为太子岳父,又岂会与敌国皇子勾结,本公脑子发昏吗?” 吴瀚栽着脑袋不说话,叶兰舟和顾长淮奉旨而来,镇国公也不敢朝他俩疾言厉色。 叶兰舟笑眯眯地道:“国公前几日还头疼晕倒呢,可莫要着急上火,不然一会儿又该头疼眩晕了。” “你!”郑义气得七窍生烟。 小半个时辰后,一名捕头双手捧着一个长条形的匣子,满脸惶恐地大步走来。 “启禀顾大人、江夫人、吴大人,在镇国公书房搜到此物,请大人过目!” 郑义一看,顿时面如灰土。 圣旨丢失瞒不住了! 顾长淮接过匣子,打开一看,明黄的内衬上,静静地躺着一块玉牌。 他拿起玉牌,在阳光下眯着眼睛一打量,顿时变了脸色。 “此玉雕刻狼头,正与北燕皇室所信奉的黑狼图腾所一致,此乃北燕之物!” 郑义懵了懵,看清顾长淮手里的玉佩,脑子一热,脱口大嚷。 “不可能!这匣子明明是空的!里头什么也没有!那玉牌本公更是从没见过!” 顾长淮面无表情地瞥他一眼,冷冷地道:“有什么话,镇国公还是留到皇上面前说吧。来人,带走!” 郑义吓出一身冷汗,丢失圣旨是死罪,单就这一条,到了圣驾面前,他就得掉脑袋。 而那个见鬼的玉佩,他更是从没见过,这到底怎么回事?究竟是谁放进去的? 进了宫,郑义一见到皇帝,当即扑通跪了,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皇上,臣有罪!臣罪该万死!臣没保管好圣旨,臣罪该万死!” 黎锐一听,龙眉骤然拧紧:“你说什么?圣旨丢了?” 郑义一个劲儿磕头,磕得砰砰响,脑门都磕红了。 “圣旨于数日前丢失,臣害怕皇上怪罪,一直没敢对任何人说,只在府中寻找,希望能将圣旨找回来。 不料今日顾长淮忽然带人来臣府上,一言不发便大肆搜寻,臣……” 顾长淮打断郑义的话,捧着长匣子上前:“启禀皇上,臣与江夫人出宫后当即去刑部衙门,邀请刑部侍郎吴大人带领十余名捕头,在燕王府中搜得残纸半片。 经吴大人辨认,是镇国公的手迹,镇国公也承认与他笔迹一般无二。 我等当即前往镇国公府搜查,在此锦盒中搜出玉牌一枚,正面雕刻生辰八字,背面雕刻狼头图案,正与北燕皇室狼头图腾一模一样。” 王福海将纸片和匣子呈给黎锐,黎锐一看,当即勃然变色,挥手将匣子摔在郑义脸上。 “枉朕对你信任有加,你还有何话说?” 叶兰舟恰到好处地补充:“皇上,这玉佩上刻有生辰八字,只要查查与燕冲的生辰八字是否吻合,便知真相。” 顿了顿,又道,“皇族玉佩应当会有特殊的仪制符号,寻常人想仿制可不容易。 燕然公主兴许认得,不如请燕然公主来分辨一二。若是她也有这样的玉佩,那更方便,比对一下就知道真假了。” 黎锐一个眼神递过去,王福海立即让人带燕然公主过来。 被抓进宫里的燕然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又惊又怒,此刻被带到圣驾前,脸黑得跟锅底似的。 “皇上令本公主屈居妾室,还不够羞辱么?入府当日派禁军将本公主抓来,又是为何?东黎自诩泱泱大国,便是如此欺负弱女子的么?” 王福海喝道:“放肆!圣驾面前,休得胡言!你且看看,这是什么?” 王福海将玉佩举到燕然面前,燕然拿起来一看,蹙眉道:“这是我十三皇弟的贴身玉佩,我北燕皇室的身份象征。玉佩在你们手中,难道你们竟将我十三皇弟给……” 黎锐一听,暴怒大喝:“郑义,你还有何话说?!” 郑义这回是真冤啊! 他不停地磕头,额头磕破,鲜血流了满脸,眼睛都睁不开,还在垂死挣扎。 “皇上明鉴,臣的确毫不知情!臣保管圣旨不当,罪该万死,可臣实在未与北燕勾结啊!” 黎锐懒得听他多烦,罪证确凿,当即下旨,将郑义打入刑部大牢,由刑部和顾长淮一同审理,三日内务必将郑义的所作所为查清。 “皇上,燕冲能将象征身份的玉牌交给郑义,只怕郑义是将圣旨给了燕冲作为信物交换,不然此去北燕三千余里,一路关卡重重,燕冲如何过关? 可要是怀里揣着圣旨,对外只需宣称是镇国公心腹,或是钦差密探,奉旨秘密办差,自然可以畅通无阻地回到北燕,且不会被泄露行踪。” 叶兰舟慢条斯理地提醒,把郑义气得破口大骂,骂她是妖女,陷害忠良,蛊惑皇帝,祸乱朝纲。 黎锐一想,深以为然,可圣旨丢失之事若是传扬开去,非但惹人耻笑,万一有人伪造圣旨,借此生事,麻烦更大。 黎锐雷霆震怒,当即下令派出大内高手,一路向北截杀燕冲,能活捉则活捉,实在不行,死的也成。 镇国公呼天抢地,被拖出宫去,押入刑部大牢。 整个郑府上下,都被关进刑部大牢里。平素与镇国公往来密切的人,也被严密监视。 黎沐带着贾明玉进宫请安时还好好的,从芷兰宫出来,径直回王府。 一到家,就听说出事了,侧妃被抓进宫里了。 贾明玉心头扑通一跳,怯怯地偎在黎沐身边。 黎沐眉头一蹙,不悦地问道:“她所犯何事?怎的竟惊动了父皇?” “奴才打听到,昨日王爷大婚,侧妃去见过燕王。” “难道她是对本王大婚不满,找燕冲抱怨去了?”黎沐暗自狐疑。 没等他想明白,管家又将镇国公全家被下刑部大牢一事禀报一番。 黎沐一听,大惑不解:“全家都被下了大牢?镇国公到底做了什么,才会受如此严惩?” “回王爷的话,奴才只打听到城门紧闭,禁卫军在挨家挨户搜查,似乎是找什么要犯。” 镇国公全家被抓,禁卫军搜捕要犯,燕然被抓进宫……黎沐猛的一个激灵,脑瓜子嗡嗡的——该不会是燕冲趁着他大婚逃了吧? 第397章 第二个迷妹来了 黎沐懵了懵,拔腿就往外走。 燕冲要是逃了,那他身为燕冲的大舅哥,恐怕脱不了干系。 不行,必须得立即进宫面圣,请旨前去捉拿燕冲。 能不能抓到是一回事,首先得把态度表明了。 贾明玉见黎沐脸色大变,心不由得一悬,问道:“王爷,您去哪儿?” 黎沐顾不得回答,上了马车,当即吩咐进宫。 贾明玉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目送黎沐的马车走远。 她忐忑不安,双手死死地绞着帕子,满心担忧,却又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昨天才刚过门,还不到三朝回门的日子,这会儿不能回娘家。 贾明玉想了又想,忽然灵机一动。 她虽然不能回娘家,但可以去江府啊! 叶兰舟是什么人?北征功臣啊!北燕之事,她必然知晓,找她打听情况,绝对没错。 贾明玉当即亲自去库房挑了许多礼物,命红豆芭蕉跟随着,管家带路,亲自去江府求见叶兰舟。 也是贾明玉运气好,叶兰舟才刚从宫里回来,贾明玉堪堪到江府门口。 红豆瞧见叶兰舟下马车,忙行礼叫道:“江夫人!我家王妃求见!” 贾明玉一听,什么都顾不得了,撩开车帘就下了马车,快步朝叶兰舟迎了过去。 “成王妃,你怎么来了?”叶兰舟吃了一惊,“你一个人来的?” 贾明玉眉心紧蹙,一脸焦急:“江夫人,妾身有事相求,可否借一步说话?” 叶兰舟点点头:“跟我来。” 进了正厅,落座上茶,贾明玉递了个眼神,红豆芭蕉躬身退下,而后她朝红桃看了一眼。 “红桃,你也下去。” 红桃走后,叶兰舟问道:“天都这样晚了,王妃找我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贾明玉起身福了一礼,叶兰舟忙道:“王妃与我都是一品夫人,平起平坐,你不必向我行礼。” 贾明玉不肯起来,软软地道:“今日妾身与王爷进宫向皇上、皇贵妃谢恩,回到王府,才知侧妃被抓进宫里了。 又听闻镇国公全家被下了刑部大牢,禁卫军在满城搜查,似乎是追捕要犯。 王爷一听说便当即进宫,妾身内心不安,只得来请教夫人。夫人可知,今日到底出了什么事?” 叶兰舟蹙着眉头迟疑了片刻,贾明玉一颗心七上八下,都快从嘴巴里蹦出来了。 “求夫人指点!”贾明玉屈膝屈得更深了。 叶兰舟扶起她,叹了口长气:“唉!郑义勾结北燕,趁着成王大婚之喜,私放北燕质子。 成王侧妃是北燕嫡公主,昨日你与王爷大婚,燕然去见过燕冲,这才将她拿进宫中问话。” 贾明玉吓了一大跳,冷汗蹭的冒出来了,呼吸急促,眼神呆滞。 好一会儿,她才哆哆嗦嗦地道:“王爷他绝不会与北燕勾结的!夫人,你与王爷有同袍之谊,你知道王爷的人品。” “成王爷自然不会勾结北燕,皇上心明如镜,不会牵连到成王的。否则你与王爷也哪还能出得了宫? 王妃只管安心,此事与你们夫妻无关,是郑义借着你二人大婚之时生事,你们也是受害者。” 贾明玉松了一口气:“皇上相信王爷就好。” “如今案子交给顾将军并刑部同审,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王妃,你才刚大婚,实在不宜来我府上,冲撞了喜气,可是我的罪过了。” 贾明玉上前两步,握住叶兰舟的手,殷切地道:“江夫人哪里的话!你对妾身有救命之恩,我与王爷的婚事,全仗你妙手仁心成全。 你是我们夫妇二人的大恩人,若非你坚持不肯出席,昨日大婚,我们夫妇二人该向你行礼敬酒才是。 我心里实则是十分想同你亲近的,然则你是本领高强的女中豪杰,我是绣花弄草的弱质女流,只怕你瞧不上我……” 叶兰舟打断贾明玉的话,淡笑道:“王妃此言,当真是折煞我了。你是新妇,晚归不好,还是快回王府吧。 此事与成王无关,皇上不会难为他,王爷想必也快该回来了,你总要赶在他前头迎候才是。你快回吧,我叫鲁将军护送你。” 贾明玉感动得眼圈都红了:“多谢夫人!与夫人说说话,妾身心里踏实多了。待此事了,妾身必定与王爷一同登门道谢。” 叶兰舟点点头,微微一笑,亲自将贾明玉送上马车,派大牛随车护送,务必将成王妃稳妥地送回王府,看着她进门。 顾长淮在刑部审理郑义,案子了结之前,他是不会回来的。 等他回来之时,就是大功告成之日。 叶兰舟没去打听审理情况,她相信,顾长淮一定能把该挖的都挖出来。 就算顾长淮挖不出来,刑部也不会放过他。 皇上都已经认定郑义勾结北燕,谁也保不住郑义,更何况太子一派式微,经此一事,太子还能不能坐稳储君之位,都还是未知数。 这三天,顾长淮固然没闲着,叶兰舟也忙得脚不沾地。 果然如她所料,皇上没怪罪黎沐,还把燕然放回了成王府。 次日上午,黎沐陪贾明玉回门,下午贾明玉就带着厚礼来叶兰舟府上做客了,正好跟李青梧碰上。 李青梧刚泡完药浴,正在试叶兰舟研究的新品面膜,左半张脸上涂着一层黑乎乎的膏体,右半张脸作为对比,什么都没涂。 叶兰舟瞧着李青梧那半边黑脸半边白脸的造型,乐不可支,举着一面玻璃镜子给她照着。 “青梧,你看看。” 李青梧没绷住,“扑哧”一声笑得差点把口水喷出来。 叶兰舟明显能感觉到,这几天她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常常扬着笑脸,话也多起来了。 “兰舟,你这面膜真好用,我明显感觉皮肤变得细腻润泽多了。”李青梧对面膜的神奇效果赞不绝口。 两人正有说有笑,贾明玉来了,在外间扬声喊话。 “江夫人,你在吗?” 李青梧皱了皱眉,低声道:“有客人来了。” “是成王妃,我去看看,你瞧着时辰,一刻钟后洗净脸再出来。” 叶兰舟走到外间,只见贾明玉正好奇地往内室张望,但中间隔着一道雕花木门,她什么都看不见。 第398章 两口子一个德行 “妾身原是想同王爷一道前来向夫人道谢,但王爷说要去刑部瞧瞧案子进展如何,妾身便独自来了,没打扰夫人吧?” “哦,没什么。” “夫人可是有客人在?” “是南平王府的青梧郡主。” 贾明玉知道李青梧来这里是泡药浴调理身体,她其实也很想泡泡药浴,调理好身体,早点为黎沐生个大胖小子,坐稳王妃之位。 她的眼睛不受控制地往内室瞟,眼里写满掩饰不住的渴望。 叶兰舟那双眼睛多犀利,一眼就看出了她的想法。 “青梧还没好呢,要不王妃先移步正厅待茶,等我为青梧调理完毕再来同你说话?” 贾明玉抿了抿嘴唇,眼皮子耷拉着,柔柔弱弱地道:“夫人只管去吧,妾身在此等候即可。” 叶兰舟点了点头,吩咐红桃上茶,便进了里间。 等李青梧洗净脸,叶兰舟又拿出爽肤水和润肤乳给她,让她依次敷在左脸上,轻拍抹匀。 “面膜隔天一次,水乳早晚各一次,你只用左脸,右脸别用,坚持七天,对比一下看看效果。” 李青梧跟宝贝似的抱着三个小罐罐,不住口地道:“好好好,我记住了!我刚才洗脸时,就觉得左半边脸更滑润些,想来是面膜见效了。” “哪有那么快,那都是你的心理作用。” “反正你做的东西都是顶好的,花容坊的胭脂水粉跟你做的这些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 贾明玉在外间听得一清二楚,心里痒痒得跟猫挠似的。 面膜水乳是什么东西,她不知道,但左脸右脸七天对比什么的,她还是能听懂的。 花容坊是京城最大最有名的脂粉铺子,最受贵妇千金们喜爱,可是在李青梧嘴里,却不值一提。 贾明玉耳朵支棱得老长,就听叶兰舟说道:“成王妃在外头等着呢,咱们快出去吧,别叫客人久等。” 李青梧迟疑了下:“我……” “你什么你?你可是在水一方的客户经理,你不得招待客人啊?走走走,休想躲懒!” 李青梧脸一红,这才深吸一口气,随着叶兰舟走到外间。 李青梧向贾明玉行礼:“青梧见过成王妃。” “郡主不必多礼,快快请起。” 端和郡主是皇帝的亲侄女,黎沐的堂姐,论辈分,李青梧该叫贾明玉一声表舅妈。 一般李青梧来,叶兰舟都是和她在桂花树下说话。 红桃照例在桂花树下备好摇椅方桌矮凳,摆了四样瓜果。 出了门,贾明玉一眼就看见桂花树下的桌椅瓜果,心下了然。 叶兰舟和李青梧十分亲近,不大拘礼数。 她忙道:“树下清净雅致,不如咱们便在树下坐着说说话吧。” 客人都主动提出来了,主人哪能拒绝? 往常叶兰舟都是懒洋洋地晃荡摇椅,李青梧嗑嗑瓜子吃吃水果喝喝花茶,或是绣个花,画个衣裳图纸。 贾明玉在,叶兰舟也不好太过随意,便吩咐红桃再搬一张矮凳来,坐着陪同。 贾明玉往摇椅看了一眼,心里不由有些失落。 叶兰舟待她,到底生分得多。 贾明玉一个劲儿盯着李青梧的脸看,越看越觉得她左半张脸白嫩娇润,皮肤光泽满满,吹弹可破,明显比右半张脸好得多。 其实哪有那么神奇的效果,完全是她自动脑补出来的。 贾明玉按捺不住,故作随意地道:“此前便听说郡主在江夫人这儿调理身子,今日一见,郡主果然容光焕发、娇艳动人。” 李青梧抿了抿嘴唇,欲言又止。 她跟叶兰舟相处了这些天,渐渐放下心防,可面对别人时,还是不自觉地就把自己缩进了龟壳里。 叶兰舟笑道:“我这是拿青梧做试验呢,在水一方不日便可开业,总要确保产品无毒无害无副作用,确实能起到上好疗效才行。” “在水一方?”贾明玉问道,“那是什么?” “我在朱雀大街开的一家美容养生馆,已经装修得差不多了,再完善一些细节便能开业。”叶兰舟主动邀请,“在水一方开业时,还要请王妃多多捧场呢。” “哎,妾身一定来!”贾明玉巴不得在水一方现在就开业,让她也体验一把容光焕发的感觉。 贾明玉看江府什么都是好的,瓜果花茶,无一不是她从没用过的好东西,就连那张平平无奇的摇椅,都觉得挺新鲜。 她迫切地想接近叶兰舟,想融进叶兰舟和李青梧之间,可总觉得那俩人身上好像有一道无形的壁垒,将她拦在外面,令她很是苦恼。 鲁嬷嬷过来问话,请示晚膳准备什么菜色。 李青梧眼睛一亮,脆生生道:“我听远哥儿说,在北境之时,你们经常吃火锅,我也想尝尝。” “天气太热,吃火锅容易上火,等天凉些吧。”叶兰舟不假思索地拒绝,开玩笑,大热的天,又没空调,吃火锅岂不是找罪受? “可是我想吃。”李青梧撅着嘴,可怜巴巴地看着叶兰舟。 她发现叶兰舟这个人特别好说话,只要可怜巴巴地看着她,她什么都能答应。 果然,叶兰舟一脸无奈,摆了摆手:“吃,你说吃就吃。” 贾明玉眼巴巴地瞅着叶兰舟,羡慕得都快抹眼泪了。 李青梧跟她也是才认识没几天,两人如此亲密,可她对自己却明显疏离冷淡。 难道是她哪里不够好? 贾明玉不禁有些自我怀疑,低眉敛目,情绪失落。 “嬷嬷,你去备些新鲜蔬菜和带骨羊肉,给青梧煮火锅,我想吃羊肉饺子,你单单给我包一碗。前哥儿和远哥儿要吃什么,你去问他们吧。天气热,再熬一锅绿豆汤来,去去火气。“ 贾明玉怔怔地听着,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 李青梧刚才分明是在向叶兰舟撒娇。 不是说南平王府这位郡主是个少爹没娘的小可怜,平素少言寡语、不爱见人、郁郁寡欢的么? 她这满脸带笑、撒娇撒痴的模样,哪里可怜了? 而叶兰舟似乎对她也格外包容,她撅个嘴撒个娇,叶兰舟就依她了。 贾明玉一直不说走,叶兰舟暗示时候不早了,她却说王爷在刑部听审,不会那么早回府,她不急着回去。 “既然这样,那王妃不如用过晚膳再回府吧。” 贾明玉垂着头,“嗯”了一声:“那就叨扰江夫人了。” 叶兰舟:“……” 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妹子跟她老公一个德行,爱蹭饭,不拿自己当外人。 第399章 两道圣旨 由于有客在,晚膳叶兰舟和李青梧、贾明玉是在内院吃的。 李青梧和贾明玉吃羊肉火锅,叶兰舟吃羊肉饺子,青白面团包成白菜状,李青梧瞧着好看,还从叶兰舟碗里挑了几个过去。 那亲密无间的劲头,看得贾明玉心里不禁酸溜溜的。 这边刚吃上,就听黎沐带笑的声音传来。 “好你个叶兰舟,本王才刚过门三天的王妃,竟叫你忽悠得连家都不回了!” 叶兰舟头皮一麻,闻声望去,只见黎沐大步流星地朝着桂花树走来。 “站住!”叶兰舟沉脸一喝,“我这儿有女客呢,你别过来。” 黎沐眉头一挑,不以为然:“你的客人是本王的王妃,本王有什么不能见的?” “青梧郡主也在。” “青梧是本王的外甥女,本王这个做舅舅的,还不能看看外甥女了?” 黎沐不管不顾地走来,耸了耸鼻子:“好哇,吃火锅也不叫本王一声,叶兰舟,你倒是对得起咱们北境战场上同生共死之谊!” 叶兰舟嘴角抽了抽,下意识看了眼贾明玉。 小子,当着你媳妇的面呢,你这是给你自个儿找不痛快,还是给你媳妇添堵,还是给我拉仇恨呢? 贾明玉盈盈起身,羞红脸道:“妾身不知王爷回来,未曾在府中迎候,妾身知错,请王爷责罚。” 黎沐摆了摆手,温然笑道:“你若是去别处,本王自然不快。你来兰舟这儿,本王怪你做什么?” 李青梧也站起身行礼:“请舅舅安。” 黎沐上下一打量李青梧,眼睛一亮,讶然道:“本王记得,从前每回见你,你都栽着脑袋,跟犯了天大错误似的,本王已有数年未曾瞧见你的眉眼。今日一见,青梧倒是大不相同了。” 他看向叶兰舟,意味深长地道:“兰舟,可真有你的!” 叶兰舟咧了咧嘴,挤出一脸假笑:“王爷过奖了,我们女人家说说体己话,王爷在这儿听着不合适吧?” “那你们先别说,吃饭吃饭,自打北境回来,本王便没再吃过火锅,着实想这一口了。” 叶兰舟:“……红桃,添副碗筷。” 麻蛋,这两口子真是绝配啊! 黎沐一边吃着火锅,一边对贾明玉说:“明玉,兰舟医术高明,你身子弱,多来她这儿坐坐也好,叫她给你做些药膳吃,同你讲些药理,你日常起居仔细着些,身子便稳妥了。” “是,妾身记住了。”贾明玉还怕黎沐怪她不着家,此刻听他赞许她跟叶兰舟来往,心才揣回肚子里。 黎沐一来,李青梧就拘束了,跟男子在一个锅里吃东西,总觉得别扭。 叶兰舟叹了口气,只好把自己碗里的饺子分给她一半:“你先垫垫肚子吧,要是吃不饱,等回了王府再吃些宵夜。” 晚膳后,叶兰舟第一时间将黎沐两口子赶回去,还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下回再来蹭饭,我可要收钱了!” “财迷!”黎沐随手将扇子往叶兰舟身上一扔,“赏你了!” 之前叶兰舟曾说过想要这把扇子,他试探了一下,说让工匠给她打一把新的,她立即改口要梳妆台,令他好一阵失落。 此刻将扇子送给她,倒也算是弥补他心中的一丝遗憾了。 叶兰舟接住扇子,顿时乐了:“呦,这赏赐抵饭钱,倒是我赚了。” 金丝楠木所成的乌沉木,再加上很有可能是未来皇帝的手迹,这可是无价之宝。 贾明玉倒也没多想,回府的路上,还跟黎沐念叨起叶兰舟要开店的事,言辞间满是憧憬。 黎沐半点风声没听见,闻言倒是挺意外,问了几句。 贾明玉乐意跟叶兰舟亲近,黎沐十分欢喜,得到赞许之后,贾明玉更来劲了。 之后的两天,贾明玉每天下午都来江府报到,叶兰舟又不能把客人往外赶,只得硬着头皮招待。 老实说,叶兰舟并不想跟贾明玉走得太近,毕竟她是黎沐明媒正娶的妻子,她只想跟这两口子保持距离。 三天后,顾长淮回府了。 随同而来的,还有两道旨意。 第一道圣旨的大意是,经查明,郑义指使曹炜勾结北燕,泄露军机要务、陷害定国将军穆忠,以致七年前东黎大败,向北燕割地求和,又私放北燕质子,罪无可赦,判斩立决,郑氏夷三族、曹氏满门抄斩。 第二道圣旨,就是为穆忠洗刷冤屈、还之清白的,并追封穆忠为卫国公、追封穆清江为忠义侯、追封穆清淮为忠勇侯,赦免穆氏其余族人。 顾长淮眼圈泛红,牙关咬得死紧。 叶兰舟见状,当即吩咐大牛去把孩子们全部接回来,准备香烛祭品,告慰英灵。 “这两年步步为营,费心筹谋,终于盼到这一天了!” 叶兰舟长出一口气,压在心头的大山瞬间被移开。 穆氏一族的冤屈洗刷,孩子们就不必背负压力,可以轻松自在地生活了。 顾长淮忧心忡忡:“兰舟,皇上虽下旨赦免穆氏族人,可我如今是定远将军顾长淮,孩子们是江阿大之子,朝野皆知。 穆氏一族的冤屈虽已洗刷,但我们还不能恢复穆姓,否则一旦皇上追究起来,便是欺君大罪。“ “那你的意思是?”叶兰舟拧着眉头问。 “我想辞官,和你一起带着孩子们远离京城。咱们还回丰城去,你说可好?”顾长淮殷切地望着叶兰舟。 “好是好,可皇上肯让你辞官吗?”叶兰舟不大乐观地道,“皇上明显有意重用你,护国公也是将你当做接班人,皇贵妃的肚子越来越大,皇上恐怕也不会允许我离开京城。” 顾长淮沉沉叹道:“如此说来,想要恢复穆姓,短时间内是不可能了。” “这事说难也难,说不难也不难,单看皇上的意思。 他若是心情好,你隐姓埋名为家族洗冤,便是忍辱负重,为国除奸、为父正名;他若是心情不好,那你就是欺君之罪。” 叶兰舟摊了摊手,无奈地道:“自古伴君如伴虎,是生是死,全看皇帝一句话。” 第400章 长房长孙的绝对话语权 顾长淮黯然道:“暂且按兵不动,待时机恰当,再徐徐图之吧。” 叶兰舟点了点头:“也只能这样了。”顿了顿,安慰道,“顾长淮,你也别太灰心,等皇贵妃生产之时,皇上龙颜大悦,兴许就能据实以告。” “嗯。”顾长淮沉重地点了点头,知道叶兰舟是在安慰他,配合地咧了咧嘴。 孩子们回来之后,顾长淮带领他们去上香拜祭,告慰先祖。 大郎二郎三郎年岁大些,都知道家中的血海深仇,闻听大仇已报,冤屈已雪,情不自禁落下泪来。 这些年他们因着当年的冤屈,几次差点丢了性命,吃尽了苦头,如今一朝得雪,心中当真是百味杂陈。 大郎叹了口气,黯然道:“只可惜,如今我们还不能光明正大地祭拜穆氏先祖。” 顾长淮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抚道:“快了,再等等,很快就能恢复身份了。” 二郎咬着牙关,哽咽难言。 三郎有些迷茫,他为了报仇洗冤,不分昼夜地练武,不怕苦不怕痛,如今大仇得报,他忽然就没了奋斗的目标。 四郎五郎幺妹还小,懵懂无知。 大郎看着四郎,捧着他肉呼呼的脸蛋,凝目瞧了半晌。 许久,他才让四郎带五郎幺妹出去,对顾长淮说道:“我想将四郎过继给江叔叔,为江叔叔传宗接代。” 顾长淮眉头一蹙,二郎三郎都很不舍得。 “四郎是咱们穆家的骨血,怎能过继?” “大哥,要不再考虑考虑?” 大郎没搭理他俩,只灼灼地望着顾长淮:“幺叔,您意下如何?” “幺叔?”二郎皱着眉头念了一声,“幺……幺叔?哪个幺叔?” 家中出事时,二郎才四岁,只知道有这么一位幺叔,但对于他的音容完全没印象。 大郎深吸一口气,解释道:“顾师父就是咱们的幺叔,穆家三少爷,名讳上清下淮。” “幺叔?!你是幺叔?!”二郎震惊地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嘴唇哆嗦得厉害,眼皮子一眨,泪水滚滚而落。 “幺叔还活着!哈!幺叔竟然还活着!祖宗保佑!祖宗保佑啊!” 二郎忽然“哇”的一声嚎啕大哭起来,扑过去抱住顾长淮,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大叫大嚷。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们?为什么要瞒着我们?为什么?我们是一家人啊!为什么明明就在身边,却不让我们知道你就是我们的幺叔?” 三郎那时候才两岁,根本不记得自己还有一位幺叔,呆呆地看着二郎抱着顾长淮大哭,只觉得鼻子酸溜溜的,眼眶子发热,却跟中了定身法似的,动弹不得。 顾长淮也禁不住哽咽不已,摩挲着二郎的后脑勺,沉沉叹道:“二郎,三郎,对不起,是幺叔不好,幺叔不中用,保护不好你们,让你们受苦了。” “不是的!不是的!”二郎的脸埋在顾长淮胸前,死命地摇头,“幺叔是最好的幺叔!我幺叔是男子汉!幺叔没辱没穆氏的威名!” 顾长淮潸然泪下。 能听到孩子们说他好,说他没辱没穆氏的威名,什么都值了。 三郎猛的从恍惚中回过神来,扑过去抱住顾长淮,哇哇大哭。 顾长淮将二郎三郎都抱住,轻拍着后背安抚。 “别哭了,都是男子汉了,叫人笑话。” 大郎背过身去,揩了揩眼睛,深吸一口气,继续刚才的话题。 “江叔叔当年舍命保护我和娘逃命,娘死后,江叔叔含辛茹苦抚养我和四郎,后来我们找到赵叔叔,找到二郎、三郎、五郎、幺妹。 江叔叔为了我们耗尽一生心血,他老人家无儿无女,香火断绝。我想,我爹我娘泉下有知,也会赞同我将四郎过继给江叔叔。” 三个小的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他们一直以为江阿大就是他们的亲生父亲。 顾长淮虽然舍不得四郎,可大郎的话有理有据,江阿大为了保护穆氏骨血付出一生,若是让他后继无人,穆氏委实对不住他。 再者,大郎是长房长孙,只有他才有资格供奉穆氏的祖宗牌位。 顾长淮虽然是他的幺叔,但在家族中,身份并不如大郎尊贵,绝对话语权还是握在大郎手中的。 “知恩图报,是我穆氏一族的家训。大郎,你既然决定将四郎过继给江将军,幺叔支持你。” “多谢幺叔!”大郎朝他作了个揖。 二郎和三郎对望一眼,向顾长淮跪下磕头,当着祖先的面,与他叔侄相认。 “虽说如今皇上已下旨赦免穆氏族人,但你我如今都有新的身份,且出入朝堂,为免有心人抓住把柄,暂且还不能恢复穆姓,以后也不可叔侄相称。” 以前顾长淮迫不及待地与孩子们相认,但现在他只在乎孩子们的安全。 三个孩子都能理解,纷纷点头赞同。 向祖先磕过头之后,顾长淮打开房门,孩子们紧跟着他走到院子里。 走出那道门,肩上凭空一松,长久以来压着的那座无形大山,顷刻间就灰飞烟灭。 尤其是二郎三郎,刚得知在这世上还有一位血脉至亲,更是欣喜若狂,飞快地跑去向叶兰舟报喜。 叶兰舟已经准备好了酒席,为他们庆祝。 这边正要开席,那边就响起了黎沐的声音。 “兰舟!顾将军!快来!” 叶兰舟和顾长淮互相交换一个眼神,起身离席。 黎沐行色匆匆,眉头紧拧,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叶兰舟心头一咯噔,连忙问道:“出什么事了?” “这里不方便说,换个地方。”黎沐四下里一打量,谨慎地道。 “去书房。”叶兰舟当先朝书房走去,吩咐妞妞和赛虎守着门。 黎沐一开口,就将叶兰舟和顾长淮吓了一跳。 “宫里传来消息,父皇龙颜大怒,只怕太子这一回……” 叶兰舟眉心一跳,心里暗道,太子下马,上位的除了黎沐,压根不做第二人想,他这么忧心忡忡是闹哪样? 顾长淮沉默了下,才小心翼翼地问:“可是因郑义通敌一事,牵连到太子殿下?” 叶兰舟心里暗暗摇头,郑义通敌那是以前的事,即便有燕冲这一码,跟太子也没关系。 毕竟,太子是储君,谁通敌他都不可能通敌。 即便皇帝再如何多疑刻薄,也只会怀疑太子借成王大婚生事,给成王使绊子,顶了天是想私放燕冲的锅栽赃给成王,不会上升到通敌的高度。 应该是太子屡屡出错,成王屡屡立功,两相对比,皇上嫌弃太子,想换人了。 第401章 皇贵妃的手段够狠 黎沐郑重地道:“本王收到消息,左相韩松年府上人员来往异常,有几位忠于太子的武将出入,只怕近日内太子要起事。“ 叶兰舟心道,如果皇上真的有意要废太子,那太子铤而走险,也不是不可能。 郑氏一族被连根拔起,无异于断了太子一条手臂,他在情急之下头脑发昏,很有可能会孤注一掷。 “兰舟,你即刻进宫,以为我母妃安胎为名,留在宫中。本王怕父皇遭人暗算,有你在,本王才能放心。” 叶兰舟点了点头:“好,我这就去。” “顾将军,此事本王不宜出面,劳烦你多费心,盯着左相府。一旦有任何异动,你便去向护国公求援,他有亲兵卫队,人数虽少,但彭家军以一当百,定能守护皇宫。” “末将遵命!”顾长淮躬身行礼。 黎沐长吁一口气,闭了闭眼睛,满眼沉痛:“但愿是本王多心,太子是父皇的嫡长子,父皇对太子寄予厚望,若是太子当真……父皇如何能受得了打击?” 叶兰舟心里不禁冷笑,皇宫里哪来的真心? 黎沐这一番举动,看似是吩咐他俩暗中保护皇上,实则是不动用自己的亲信势力,以免太子起事,他头一个赶过去,会被皇上猜忌他有意针对太子,甚至暗中引导太子逼宫。 但他将这一功劳拱手相送,也是好事。 如果太子真的造反,他俩能趁此机会立一大功,皇上必有封赏,届时说出顾长淮与孩子们的真实身份,皇上即便想追究,也不得不压下去。 叶兰舟和顾长淮当即分头行事,一个进宫,一个暗中留意左相府。 白云在宫中和左相府飞了好几趟,传递消息。 宫里,皇后称病,免了各宫请安,太子日日进宫探视陪伴。 左相府,每到深夜,总有人从侧门进去,天不亮就出来。 叶兰舟心如明镜,快了,也就这一两天了。 果然,在她进宫后的第三天出事了。 午后,王福海来传话,说皇上来陪皇贵妃用晚膳。 小厨房当即开始忙活,做各式各样的菜肴点心。 以往高采莲会亲自准备,但她如今挺着大肚子不方便,只能躺着,就没去盯着。 白云飞过来,告诉叶兰舟,它瞧见有人往炙羊肉的炭里扔了个小纸包。 叶兰舟当即去厨房查看,各样菜色都没问题,新鲜的小羊腿正腌制着,还没开始烤。 叶兰舟一看就知道,羊腿没问题,走到炭盆前一闻,果然,毒是下在炭里的。 叶兰舟不动声色地道:“皇贵妃近日上火厉害,需吃得清淡些,你们做菜时少放些葱姜花椒等燥热之物。” “是,谨遵江夫人吩咐。” 叶兰舟离开厨房,当即向高采莲汇报。 高采莲一听,眼中流露出一抹轻蔑又了然的笑意,仿佛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出。 “真是好歹毒的心思!本宫孕中燥热,不会去碰炙羊肉,皇上却对炙羊肉十分喜爱,每隔三两日必要进些。 在本宫宫中下毒,单单下在皇上的饮食中,这是要本宫浑身长嘴也说不清啊!” 高采莲当即命香草去请皇上,差王平去叫黎沐携王妃进宫陪伴,将负责烧炭的小太监盯牢,看他都跟什么人接触。 很快,黎锐就来了。 郑义一案虽然已经了结,但黎锐的心结却始终放不下。 太子虽然未必胆敢通敌,但他借着成王大婚生事,妄图栽赃陷害成王,实在过分。再加上他资质平平,又没立过多大的功劳,在朝中声望风评远不及成王。 高采莲是黎锐的心头宠,黎沐自打一出生,就是最受宠的皇子,黎锐本心也是偏向他的。 可太子的废立事关重大,一个不慎便会动摇国本,黎锐也不得不慎而重之。 也就在芷兰宫中,对着高采莲的大肚子,黎锐才能一展愁眉,露出几分笑意。 “皇上,小公主踢臣妾呢,一定是埋怨父皇来晚了。”高采莲嘟着嘴撒娇,风韵万千的脸上满是母性的光辉。 黎锐哈哈大笑:“是么?来,让父皇摸摸,看看咱们的小公主是不是赌气了。” 黎锐轻轻摩挲高采莲的肚子,对于她怀了个小公主,实在是想起来就开心。 黎锐陪着高贵妃说话,在院子里散步,他扶着她,她靠着他,从背影上看,端的是伉俪情深。 黎沐携着贾明玉一同进宫,黎沐陪着皇上下棋,贾明玉则将亲手绣的小兜兜送给高采莲,高采莲连声夸她孝顺懂事。 待传膳时,炙羊肉果然被放在黎锐跟前。 高采莲不动声色地道:“本宫瞧着,今日这道炙羊肉似乎成色有些老。沐儿,你来为父皇试菜。” 叶兰舟身为外命妇,不便与皇帝一同用膳,她便没随侍在侧。 黎沐夹起一块炙羊肉,不假思索地送入口中慢慢咀嚼:“唔……火候的确有些过了,隐隐泛着一股子苦味。” 高采莲一听,顿时柳眉一竖,娇声喝道:“炙羊肉是谁做的?明知是皇上所喜,竟如此不用心,该罚!” 话音未落,黎沐忽然捂着胸口喊疼,身子晃了两晃,咣当一下砸桌子上了。 “王爷!王爷!”贾明玉大惊,“王爷您这是怎么了?快!快来人!快传太医!” “快请江夫人!”高采莲吃力地扶着腰站起身,“有人行刺!护驾!速速护驾!严守芷兰宫,不许任何人进出!” 素云姑姑跑出去传话,很快侍卫就赶来了,将芷兰宫层层把守,严密包围。 叶兰舟正在偏殿的厢房里用晚膳,芷兰宫的小厨房手艺实在好,她吃得津津有味。 “江夫人,不好啦!王爷他……王爷他晕过去了!江夫人,您快去瞧瞧吧!” 叶兰舟一听,丢下碗筷就往正殿跑。 过去一看,满宫的宫女太监都在院子里跪着,素云姑姑正板着脸严厉盘问。 “说,到底是谁干的!竟敢在芷兰宫投毒暗害皇上,可真是不要命了!” “成王爷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你们一个个都得诛九族!” 叶兰舟顿时明白了,那毒没毒到皇上,倒把黎沐给放倒了。 呵,高采莲能坐上皇贵妃的位置,不是没道理的,明知道有毒还让亲生儿子去吃,也是够狠的。 第402章 皇后逼宫 叶兰舟进入殿内,只见黎沐已经被扶到了榻上。 他两眼紧闭,脸色发青,气若游丝,大汗淋漓,看起来就像得了急症。 “兰舟,你快!你快去看看沐儿他……他吃了一口炙羊肉就……他……”高采莲泪水涟涟,泣不成声。 黎锐阴着脸,一言不发,但那满身磅礴怒气,令人不寒而栗。 叶兰舟顾不得请安,快步上前给黎沐把脉,翻眼皮看舌苔,闻他口腔的气味,而后查看炙羊肉。 “羊肉有毒,毒性很强,不会让人片刻即死,但会昏迷不醒,能拖上两三天。” “有救吗?”皇上沉声问道。 叶兰舟点了点头,往黎沐嘴里塞了两颗药护住心脉。 “快把王爷的衣服解掉,只留底裤,准备一大桶热水,我要先为王爷行针灸拔毒之术,再用药浴熏蒸,清除余毒。拿纸笔来,按方备药。” 底下人按着吩咐行事,解衣的解衣,研磨的研磨。 叶兰舟快速开了药浴方子,交给水仙:“你亲自去太医院抓药,给我过目之后再去熬。” 贾明玉和香草将黎沐的衣服全部解掉,叶兰舟拿出针灸包,沉着脸一言不发地快速下针。 黎锐目不转睛地盯着,高贵妃哭得肝肠寸断,险些昏过去,贾明玉也是泪流满面,呼吸急促。 叶兰舟烦躁不已,这帮子演员不去冲击奥斯卡真是白瞎了。 可她什么都不能说,只能强忍着聒噪,专心致志地施针。 以针灸将毒素逼到指尖,而后割破指尖放血放毒,再用药物熏蒸排出余毒。 忙活完,夜已经深了。 黎沐脱离危险,昏昏沉睡。 黎锐坐在正殿里,一张脸沉黑可怕。 “皇上,已经查问清楚,是小李子在炙羊肉的炭火中投毒,意图谋害皇上、嫁祸皇贵妃。” 高采莲哭得两眼红肿,跪在地上哀求:“皇上,臣妾不知得罪了谁,竟招来如此恶毒陷害! 臣妾孕中燥热,江夫人叮嘱臣妾要饮食清淡,不可多食温补之物。 那人在羊肉中投毒,这是拿定了臣妾不碰羊肉,毒害了皇上,好叫臣妾百口莫辩!” “朕知道你是无辜的,且不说你伺候朕二十多年,一向温柔可人,情深意重,若当真是你投毒,又怎会叫沐儿试菜?” 叶兰舟在边上听得好笑,还真叫皇帝说准了,毒虽然不见得是高采莲投的,可她为了把自己摘出去,也为了将对手锤死,不惜叫亲生儿子试菜中毒,以此来将皇帝的怒火推到顶峰。 小李子被带到皇上面前,皇上龙眉一蹙,冷声道:“说出实情,朕饶你九族性命。” 小李子当场就打哆嗦了,半点没挣扎,竹筒倒豆子,倒了个一干二净。 “奴才罪该万死!可奴才也是被逼无奈啊!皇后娘娘命奴才在炭火中下毒,奴才若是不依,皇后便要杀奴才全家,奴才不敢不从啊!” “皇后?!”黎锐震惊不已,“皇后是朕的发妻,母仪天下,万人之上,她怎会毒害朕?” 王福海适时道:“启禀皇上,近日朝中风传皇上有意废太子,兴许便是因着流言,皇后想岔了。” 一句话,将皇后彻底锤死。 若说黎锐此前还没下定决心废太子,这么一闹,他那仅剩的半点犹疑,瞬间就烟消云散了。 在皇家,先君臣后父子。 皇位早晚是要传给太子的,可那得等皇帝驾崩之后。皇帝在一天,太子就不能乱来。 黎锐正要下旨,捉拿皇后、太子,素云忽然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 “启禀皇上!皇贵妃!皇后娘娘带领大内侍卫闯进宫中,说是皇贵妃投毒谋害皇上,要清君侧!” “好啊!果然是她!”黎锐气笑了,“芷兰宫早已被侍卫包围,不许任何人出去,皇后是如何知道朕中毒了?” 皇贵妃红肿的眼里划过一抹得意,而后一脸恐惧地道:“皇上,皇后有备而来,只怕不仅仅是投毒这么简单,多半还有后手。” 王福海大惊失色:“糟了!大内禁军统领是韩相爷之子,皇后的娘家侄子、太子的表弟!” 黎锐瞳眸一缩,怒道:“逆子!他敢!” 皇后走进院子里,厉声吩咐:“高采莲谋害皇上,给本宫守住芷兰宫,不得放走一个罪人!章太医、李太医、曹太医,快随本宫入内救驾!” 皇后领着一大群人浩浩荡荡地闯进来,一看黎锐好端端地坐着,不禁愣了一愣。 “皇后,你救驾来得可真及时啊!”黎锐冷笑,“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做出弑夫弑君之事!” 皇后被吼得愣了一下,这才回过神来,意识到中计了。 她心里不由一惊,继而冷笑:“皇上受妖妃蒙蔽,臣妾为正纲纪,不得不清君侧,还请皇上恕罪!” 高采莲闻言,惊慌失措地往黎锐身后闪躲:“皇上,臣妾害怕!” 黎锐反手护住她,冷笑道:“皇后,你是要清君侧,还是要取朕而代之?” “臣妾不敢。”皇后满眼寒意,冷若冰霜,怨毒地瞪着黎锐。 她与他是结发夫妻,大婚后也曾得宠过几年,但高氏姐妹一进宫,她就开始了漫长的冷板凳生涯。 这些年,恩爱情分早就消磨殆尽,她唯一在乎的就是儿子的太子之位。 现在皇帝想废嫡立庶,无异于将她的儿子往死路上推,她如何能忍? 皇后嘴里说着不敢,但眉眼间却半点惧意都没有,反倒是胸有成竹。 太子一向懦弱,为此受了黎锐多番斥责,黎锐做梦也想不到,他竟敢逼宫。 “皇后,朕一向待你不薄,你竟敢造朕的反!”黎锐龙颜大怒,一双眼里寒光湛湛。 皇后仿佛听到天大的笑话似的,哈哈大笑,笑着笑着,眼圈红了。 她狠狠地咬着后槽牙,厉声道:“你待我不薄? 锐郎,我与你是结发夫妻,我嫁与你时也曾是千娇百媚柔情似水,可你是如何待我的? 婚后三年,你专宠淑妃,后来又有了贤妃、再然后是宸妃、慧妃……宫里的新人如雨后春笋,一茬一茬地往外冒,可我呢? 若非祖宗规矩,初一十五皇帝必得宿在中宫,只怕我该有三十年见不到你的面了吧!” 黎锐脸色难看,冷然喝道:“你身为皇后,如此悍妒歹毒,实在不配母仪天下!” “我悍妒?我歹毒?哈哈哈哈!锐郎,你可知,你最心爱的宸妃是如何死的?”皇后忽然意味深长地扬了扬唇,“你永远也想不到!” 第403章 祖奶奶不发威,真当我老人家好欺负 “难道是你?!”黎锐蹭的站起身,气得直抖:“来人!来人!将这个毒妇给朕拿下!” 然而,没人动弹。 黎锐气得直哆嗦,皇后却眯着眸子笑得冷冽:“自然不是本宫,嫉恨宸妃的大有人在,哪里需要本宫动手?可笑你对宸妃最是钟爱,却……” 皇后说到这里,便顿住了,怨毒地瞪着黎锐,玉手一挥,冷声下令。 “高采莲意图谋害皇上,罪证确凿,芷兰宫上下当场处决,一个不留!” “韩氏,你敢!” “过了今晚,哀家就是太后,哀家有什么不敢的?”皇后放声狂笑,如同疯妇。 “哀家”是皇后在死了丈夫之后才可以如此自称,如今黎锐还活着,皇后便自称“哀家”,那意思就是要送走皇上了。 皇后话音刚落,院子里就响起了惨叫声,接着侍卫便呼啦啦涌进来,刀出鞘,剑在手。 叶兰舟心里暗暗“次奥”了一声,这特么玩得也忒大了吧? 这回是真要被高采莲和黎沐这对坑货母子给害惨了。 高采莲尖叫着救驾,黎锐也大喊救驾,但根本没人进来。 叶兰舟深吸一口气,挺身而出。 开战前,她先朝黎锐行了一礼。 “皇上,兰舟有罪,一直不敢向皇上坦白。今日形势紧急,能否大难不死,尚未可知,兰舟先向皇上认罪了。” 黎锐看到她,心忽然没来由的一定。 叶兰舟足智多谋,武功高强,在北境战场上屡立奇功,兴许她能有法子。 黎锐忙道:“兰舟救驾有功,何罪之有?不论你此前犯过什么错,朕一概赦免。” “多谢皇上,若我侥幸不死,再向皇上一一坦白。” 皇后冷眼瞧着,在她眼里,他们已经是死人了。 太子虽然懦弱,但皇后强势,且韩氏一族势力庞大,不甘坐以待毙,硬是逼着太子铤而走险。 宫里的侍卫都换上了太子的人,忠于太子的武将也已秘密入京,他们虽然无法带领大军进城,但暗中混进来的亲兵卫队,足够跟宫里里应外合,拿下皇宫,助太子登基。 皇后胜券在握,看了会儿笑话,便冷冷下令:“来人,将一干逆贼尽数诛杀,保护皇上!” 侍卫挺刀而上,当即朝贾明玉和叶兰舟身上砍去。 叶兰舟冷笑了声,一把将贾明玉拉到身后,劈手夺过一把刀,刷刷刷反手三刀,将那侍卫干翻了。 她冷声道:“皇后谋逆,罪在不赦,尔等身为东黎臣子,当真要助纣为虐么?” 侍卫压根不跟她多废话,一窝蜂地围攻她。 “既如此,那我可不手下留情了!” 叶兰舟挥刀迎战,反手洒出一把毒砂。 黎沐都将话挑明了,太子很有可能会起事,她怎么可能傻乎乎的一点儿准备都不做? 得知有人下毒时,白云就去向顾长淮报信,算算时间,护国公,溶王爷等人此刻应该快到宫门外了,说不定已经跟逆贼交上手了。 “皇上、皇贵妃、王妃,快到榻上去!” 高采莲哭哭啼啼,贾明玉六神无主,黎锐将高采莲扶上榻,而后站在榻边,护着高采莲和黎沐,冷眼旁观。 他是皇帝,与生俱来的贵气与霸气,令那些侍卫根本不敢直接向他动手,都去围攻叶兰舟了。 皇后也不急,反正叶兰舟只有一个人,她再怎么厉害,也不可能将数千大内高手全部杀死。 叶兰舟打了一阵,干翻不少侍卫,可倒下一个,马上又来两个补上,她怎么也杀不完。 她不禁有些急了,怒道:“一群兔崽子,祖奶奶不发威,你们还真当我老人家好欺负!” 话音未落,挥手甩出匕首,直奔皇后而去。 皇后哪里想得到叶兰舟都已经被层层包围,还能腾出手来攻击她? 她不过是个养尊处优的贵族女子,身娇肉贵的,没半点自保能力,眼前一花,还没反应过来,匕首就直直地扎进左眼眶里。 “啊——”皇后发出一声凄厉尖锐的惨叫,身子一晃,倒了。 福雅姑姑大惊失色,连声叫道:“护驾!护驾!快传太医,保护皇后娘娘!” 侍卫顿时乱了套,一部分跑去保护皇后。 叶兰舟冷声道:“匕首有毒,神医江夫人下的毒,你们以为太医解得了?” 皇后疼得晕了过去,福雅姑姑大呼小叫,跟着皇后来的宫女太监全乱了套。 “皇后谋逆,罪在不赦,已然伏诛,尔等还要犯上作乱么?”叶兰舟清泠泠的声音响起,“尔等受皇后胁迫,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若此时放下武器,回头是岸,皇上必定从轻处罚。尔等若是执迷不悟,先看看皇后的下场!” 老话说擒贼先擒王,皇后都凉了,底下人群龙无首,没了主心骨,犹豫片刻,纷纷放下刀剑,跪地请罪求饶。 叶兰舟暗暗松了一口气,幸亏皇后不会武功,要不然万一一击不中,皇后恼羞成怒,她的小命非交代不可。 叶兰舟回身行礼:“皇上,这些侍卫受皇后蒙蔽要挟,他们既已知罪,还请皇上从宽处罚。” 黎锐其实也是一身冷汗,已经做好命丧于此的心理准备,不料皇后被叶兰舟一击倒地,侍卫投降,他顿时大喜过望,忙故作威严地训了几句话。 芷兰宫外的情形如何,暂时还不清楚。 大内安防已被韩氏一族控制,黎锐略一思忖,决定暂时按兵不动,以免打草惊蛇。 “封锁芷兰宫,派两个人出去查探消息。” 立即有人领命而去,不一会儿,回来禀报,说太子带人闯宫,护国公与顾将军率领彭家军、溶王爷率领王府侍卫前来救驾,两帮人马在承天门打起来了。 叶兰舟一听说救驾的人来了,这才敢长出一口气。 小命保住了。 她仰脸望天,内心直掉宽面条泪。 皇宫不好混啊!这脑袋都是别在裤腰带上的,随时会掉。 等平乱之后,向皇帝坦白顾长淮和孩子们的身份,然后就赶紧回丰城当富婆去吧。 什么美容养生馆,什么在水一方,去他大爷的,命重要! 第404章 都是他们逼我的 高采莲听说救驾的来了,身子一软,倒在黎锐怀里。 “皇上,臣妾……臣妾好怕……” “爱妃莫怕,护国公与溶儿前来救驾,已到承天门了。”黎锐也松了一口气,朝皇后努了努嘴,“兰舟,那个毒妇是死了么?” “没呢,疼晕过去了。” “拿下!”黎锐冷冷地道,“随朕去瞧瞧,看看那个逆子!” 黎锐刚一起身,高采莲就死死地揪住他的手,哀哀哭求:“皇上别走,别离开臣妾!” “爱妃,你在此看着沐儿,朕……”看着高采莲泪水涟涟、哭肿眼睛的模样,黎锐叹了口气,“罢了,朕不去,不去。” 回头吩咐:“兰舟,你带这个毒妇去承天门,问问那逆子,他是否当真想要朕的性命!” “兰舟遵旨。”叶兰舟行了礼,吩咐道,“你们几个,将她扶起来,随我去承天门。” 芷兰宫的宫女太监都被砍死在院子里,殿内只剩皇后的人。 福雅姑姑战战兢兢地走上前,和大宫女春桃、春柳将皇后连拉带扯地架起来,哆哆嗦嗦地朝承天门走去。 没到承天门,就遇上了护国公一行,他满身鲜血,亲自押着太子,龙行虎步,凛凛有威。 “国公!”叶兰舟忙迎上去,“您老受累了!” 看见叶兰舟,护国公才松了一口气:“兰舟,瞧见你我就安心了,皇上可好?” “安然无恙,皇上正在芷兰宫中,快随我去见驾。” 护国公大手一挥,高声下令:“皇上安好,速随本公前往芷兰宫见驾!” 太子黎鸿看见皇后软瘫着身子,被福雅等人拉扯着,大惊失色,连声大叫:“母后!母后!母后您这是怎么了?” 叶兰舟寒着脸,冷声斥问:“奉旨问太子一句话,逆子,你是否当真想要朕的性命?” 太子腿一软,跌坐在地,喃喃地道:“不是的!不是的!儿臣不敢!儿臣不敢!是他们逼我的!都是他们逼我的!” 叶兰舟无声地叹了口气,目光一一扫过救驾诸人。 发现投毒之时,她就命令白云去向顾长淮传话,请护国公和黎溶前来救驾。 黎沐没提到黎溶,这完全是叶兰舟自作主张,因为她怕单只护国公府上那点子可怜巴巴的亲兵,不够太子塞牙缝的。 黎溶身为皇室第一高手,有他帮忙,总要稳妥些。 护国公边上还有一名穿着盔甲的老年男子,瞧着有六十岁模样,叶兰舟只觉得有些面熟,但认不出是谁。 一行人赶到芷兰宫,护国公、黎溶和那老将押着黎鸿到正殿见驾,顾长淮、大牛把守芷兰宫。 黎鸿一看见黎锐,当场腿软得站不住,想跪都跪不稳,趴在地上嚎啕大哭。 “父皇,儿臣死罪!儿臣死罪!但儿臣不是自愿的,都是他们逼儿臣的! 是韩相逼迫儿臣,他说父皇有意废黜儿臣,儿臣不能坐以待毙,否则儿臣和母后都只有死路一条! 儿臣不想死,儿臣不想死!儿臣不想死啊!” 黎锐铁青着脸,走过去砰的一脚将黎鸿踹翻,滚出去老远。 “孽障!朕对你精心养育三十余年,就养出个弑君弑父的畜生来! 来人,传朕旨意,黎鸿谋逆,罪在不赦,废其太子之位,圈禁宗人府,终身不得出,其妻妾赐自尽,子女同圈禁终身。 皇后谋逆,废黜后位,赐自尽,韩氏夷三族!” 黎鸿一听,顿时面如土色,趴在地上,绝望地闭上眼睛,疯狂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这一天终于来了!我就知道,这一天早晚会来的!现在我终于放心了,放心了!” 黎锐脸上闪过一丝不忍,叹道:“你是朕的嫡长子,朕一向对你寄予厚望。 虽则你不如沐儿聪明机警、屡屡立功,亦不如溶儿勤学苦练,积极上进,但朕从未动过废太子之心。 你……唉!你实在太令朕失望了!” 黎鸿一听,眼里燃起一线生机,手脚并用地爬到黎锐面前,扯着他的裤腿嚎啕大哭。 “父皇,儿臣知罪!儿臣知罪!只要父皇能原谅儿臣,儿臣甘愿以死谢罪!” 高采莲脸色一变,眼里闪过一抹戾色,惊叫了声:“沐儿!沐儿你怎么了?你别吓母妃!” 黎锐的注意力顿时被黎沐吸引过去,丢下黎鸿,去查看黎沐,嘴里一叠声地喊叶兰舟。 叶兰舟上前一看,黎沐并无异样,依然是那副两眼紧闭、呼吸微弱的样子。 “成王爷中毒颇深,身子虚弱,一时半会醒不来。娘娘,您怀着身子,务必放宽心,否则母子都会有损伤。” 高采莲哭倒在黎锐身上:“兰舟说得容易,本宫的儿子生死未卜,本宫如何放宽心? 皇上,您可一定要为我母子做主啊!沐儿若是有个三长两短,臣妾也不活了!” 黎锐又是担心又是恼火,哪还顾得黎鸿?大手一挥,让人赶紧将那个忤逆的畜生带走。 皇后虽然还没死,但已经赐了自尽,也不必劳烦叶兰舟去救治了,直接让人抬下去,王福海亲自监督行刑,掰开嘴一杯毒酒灌下去,完事。 “爱卿救驾及时,当重赏。”黎锐瞧着跪在地上的护国公、庆安王、黎溶,嘴里说着赏,脸上却没什么表情。 护国公一看,忙俯身磕了个头,解释道:“午后顾将军来臣府上,说兰舟传来消息,宫中生变,令老臣速去救驾。 老臣不知宫中情势如何,生怕单只护国公府数百亲兵侍卫力量薄弱,不足以救驾,便向庆安王求援,请庆安王一道进宫护驾。“ 庆安王是护国公夫人的弟弟,护国公向小舅子求援,合情合理。 黎溶接道:“启禀父皇,午后顾将军来儿臣府上,说是奉江夫人之命,请儿臣带领府中侍卫进宫护驾,儿臣入了宫,才知是太子……大哥他……” 黎锐眯着眸子,一一打量过众人,最后目光落定在叶兰舟身上。 叶兰舟不紧不慢地道:“成王中毒之后,兰舟意识到有人要谋害皇上、嫁祸皇贵妃。 我想着,既然敢在宫中生事,只怕皇宫早已在对方控制之中。 兰舟所能信任之人不多,危难当头,除了护国公与溶王爷,兰舟实在不敢轻信他人,只得向二位求救。” “沐儿中毒之后,皇贵妃当即下令封锁芷兰宫,你是如何将消息传递出去的?”黎锐一针见血地问。 叶兰舟:“……” 皇帝老儿,你这问题是不是有点多? 第405章 兰舟,你瞒了朕什么? 叶兰舟不慌不忙道:“回皇上的话,成王中毒之后,我曾开了一张药方,令素云姑姑前去抓药,便是托素云姑姑传的信。” 素云已经被皇后带来的侍卫们咔嚓了,死无对证。 叶兰舟为黎沐施针药浴花了许多功夫,芷兰宫封锁也使得皇后没能第一时间赶来,这中间有个时间差。 不管合不合情理,总之,人都已经死了,事情也平了,黎锐想追究,也追究不清楚。 黎锐点了点头:“原来如此,亏得你机警,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护国公忙道:“兰舟心思千灵百巧,若是男儿身,老臣定要保举她接老臣的班。” “国公谬赞了,女儿家心思细腻、敏感多疑是天性,兰舟哪有您说的本事?我不过是打小儿命苦,凡事比旁人想得多些罢了。” “兰舟,你此前曾说向朕请罪,有事瞒着朕,是什么事?”黎锐凝目盯着叶兰舟,面容沉凝。 叶兰舟跪下,深吸一口气,坦白孩子们和顾长淮的身份。 “启禀皇上,我家大郎二郎三郎四郎,实则是卫国公穆忠的孙子。” “什么?!”黎锐大惊,不禁站了起来,“那你是?” “我是清河县叶家村人氏,我爹是郎中,采药时不慎摔死,祖母与二叔二婶将我卖给村东头的猎户江阿大。 江阿大带着六个孩子,逃荒来到叶家村才一年。我过门三天,江阿大打猎时被毒蛇咬死,我便与孩子们相依为命。 相处的时日久了,孩子们信任我,才将真实身份据实以告。我才知道,原来我的继子继女们,竟是忠烈之后。 兰舟自小身子骨弱,先父疼我,曾给我找了许多话本子解闷,我在话本子上读了许多名将故事,对忠臣良将十分钦佩,因此下定决心将孩子们好生养大,竭尽全力助穆氏一门沉冤昭雪。” 黎锐拧着眉头不说话,皇贵妃殷殷赞叹:“兰舟,你真是不容易啊! 本宫也是女子,本宫深知养育孩儿的辛酸艰难。你小小年纪抚养六个孩子,实在太难为你了!” 叶兰舟黯然叹了口气,接道:“万幸有顾将军相助,他原是一名落魄剑客,受了重伤,为我所救。为报答救命之恩,他便留在江府,教授孩子们武艺。 许是天意垂怜,一年前我才无意中得知,他竟是卫国公幼子穆清淮。 穆氏一门忠烈,家训便是忠君爱国、定国安邦,穆清淮幼承庭训,深刻于骨血之中。且当年穆氏便是在对北燕之战中死伤惨重,穆清淮一心想打败北燕,一雪穆氏战败之耻。” 黎锐有言在先,赦叶兰舟无罪,且此前已下过旨,赦免穆氏在逃族人。 金口玉言,当着护国公、庆安王、溶王的面,即便心里不满,也绝不能反悔。 更何况,穆氏被冤屈将近八年,穆清淮还以顾长淮之名征战北境、进宫护驾,可见他是秉承穆氏忠义家训,的确是个忠心耿耿的将才。 “兰舟,你身为女子,对朕尽忠、对夫守节、对子慈爱,实乃当世女子之楷模。非但无罪,大大有功,快快平身。” “谢皇上。” “摆驾奉天殿,即刻传京中四品以上文武官员上朝!” 此时已是夜间,圣旨传到各家各府,百官入朝,一番折腾下来,天都快亮了。 去奉天殿的路上,叶兰舟找了个机会,跟顾长淮打了声招呼,把刚才的话简单说了一遍,以免回头皇上问起来,两人说辞不一致会穿帮。 朝堂上,黎锐将皇后伙同太子谋逆之事一说,满朝震惊。 树倒猢狲散,朝堂来了个大清洗,但凡太子一派,诛的诛、斩的斩、灭族的灭族、流放的流放,庞大的势力轰然瓦解。 各部官员重新调整,救驾之人大肆封赏。 护国公封为静安王,黎溶封为永宁王,顾长淮恢复穆清淮之名,封威远侯,鲁大牛封正四品广威将军。 穆清江忠义侯、穆清海忠勇侯的爵位,由其长子降级继承,即大郎为忠义伯、二郎为忠勇伯。 叶兰舟原是一品夫人,在外命妇中已是最高品级,无可封赏,皇帝破例赐了封号,称为瑞懿夫人,赐瑞懿夫人府一座,按王府规制。 封赏的圣旨一下,叶兰舟的心瞬间拔凉拔凉的。 原想着这茬过了就回丰城当富婆去,这下可好,别说她走不了,连大郎二郎都有了爵位,只能留在京中,待年岁大些,便要入朝了。 赏罚之后,皇帝退朝。 黎锐一走,文武官员纷纷拥上来向新贵们贺喜。 顾长淮——哦,不,穆清淮是重点道贺对象。 静安王彭连英老泪纵横,拍着穆清淮的肩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与卫国公穆忠是过命的交情,穆忠含冤而死,彭连英没能救得了穆氏一门,一直深以为憾,愧对故友。 如今得知顾长淮就是穆清淮,彭连英实在惊喜交加,难以自制。 “得了,得了,一个王爷一个侯爷,当着满堂同僚的面,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也不怕人笑话。我得去瞧瞧成王,你们也早些回去吧。” 叶兰舟打了个哈欠,朝芷兰宫走去。 黎沐中的毒的确严重,但叶兰舟研究宫里的毒药快一年了,想解毒不过是分分钟的事,只是皇贵妃将戏做到了这个份上,她也只有配合。 到了芷兰宫,再给黎沐好一通折腾,又是扎针又是泡药浴,折腾到中午,黎沐才醒。 醒来后,依然是一副虚弱不堪、气若游丝的模样。 高采莲派人去请皇上,皇上一看见黎沐那副惨样子,心疼得要命,好一番安抚。 贾明玉哭得都快不行了,一直衣不解带地守着黎沐,不敢合眼,这会儿熬得眼睛通红、眼圈青黑。 “王妃,你去睡会儿吧,王爷已经没事了。” “妾身不去,王爷如此虚弱,妾身要服侍王爷。” “有宫女太监呢。” 贾明玉连连摇头:“妾身不放心,妾身必得亲自照料王爷,亲眼看到王爷好起来。” 叶兰舟叹了口气,意味深长地瞪了黎沐一眼。 瞧瞧,人家贾明玉对你多痴情,你个混蛋玩意儿! 第406章 都瞒着傻妞呢 黎沐垂着眼帘,虚弱地问:“出什么事了?” 黎锐温和地道:“没事,你身子还没好,什么都别管,安心养好身子才是最要紧的。” 高采莲倚着皇上,松了一口气,困倦地打了个哈欠,捧着肚子一脸痛苦。 黎锐心疼得不行,忙让叶兰舟给高采莲看看。 又是好一番折腾。 叶兰舟默默地在心里给自己竖了块碑。 她无意参与到宫廷斗争中来,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大郎和二郎袭了爵,便再不是自由身,不可能跟她回丰城安安生生地过日子。 叶兰舟不禁苦笑,绕了一圈,还是没绕开孩子们的宿命。 黎沐醒了,高采莲也没什么事,叶兰舟便提出要出宫回府,不料贾明玉说什么都不让,非要叶兰舟留在宫中守着,等黎沐完全恢复。 叶兰舟那个郁闷啊! 娘俩设的计,单单瞒着贾明玉这个傻妞,这傻妞的眼泪全都是白流的。 但叶兰舟什么也不能说,只得留在宫里。 过了两天,黎沐恢复得差不多了,叶兰舟这才能离开皇宫。 黎沐、贾明玉是与她一道出宫的,贾明玉主动提出送叶兰舟回府。 叶兰舟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贾明玉就无比亲热地挽起了她的手。 叶兰舟惊诧地看着贾明玉跟蛇似的攀上来的手臂,嘴角抽了抽。 妹子,咱俩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你这自来熟的本事,不愧是黎沐他媳妇儿啊! 上了马车,没等黎沐或是贾明玉开口,叶兰舟就赶紧闭着眼睛装睡,免得他们又聒噪。 马车到了江府门口停下,却见江府大门紧闭,只开着一扇侧门。 进宝快步迎了过来,满脸喜气地道:“夫人,侯爷带着少爷小姐们搬去瑞懿夫人府了,小人在此等候夫人,夫人这边请。” 叶兰舟:“……” 搬得还真快。 进宝喊了一声,招财赶着马车过来,请叶兰舟上车。 马车一路往北走,不一会儿就到了玄武大街。 玄武大街上的府邸都是王爷、公侯这种顶级爵位,而且是早年受封的,后来晋封公侯的都没资格住在这条街上。 瑞懿夫人府就在玄武大街上,跟黎溶的永宁王府中间只隔开两家,其后斜对着镇国公府,也就是原定国将军府。 镇国公府又还给了穆氏,如今是威远侯府,而彭连英从宣武侯到护国公再到静安王,再住在原来的府邸便太不合规矩了,也搬到了玄武大街上,就在瑞懿夫人府东隔壁。 王府规制是五进五出的大宅子,恢弘大气,堪比一座小型宫殿。 门楣上悬着“瑞懿夫人府”“妙手仁心”的匾额,披红挂彩,喜气盈盈。 红桃带领着阖府丫鬟小厮迎到门外,给叶兰舟行礼问安,而后烟花爆竹地热闹一通。 进了门,入了正厅,大郎带领着孩子们给叶兰舟跪下磕头。 三个大的眼圈红肿,三个小的懵懂无知。 “穆寒松\/柏\/桐给娘请安。” 叶兰舟不禁也有些眼眶泛潮,费心筹谋两年,孩子们终于能够回归本名,光明正大地生活在太阳底下了。 “快起来,快起来。”她强压下哽咽,问道,“幺叔都告诉你们了?” 大郎用力点头:“幺叔说,从今往后,咱们不必再瞒着任何人,可以大声告诉所有人,咱们是穆氏一族的后人!” 他腰杆子挺得笔直,一脸骄傲。 “那就好!那就好!”叶兰舟长吁一口气,“可去祭拜过你祖父与父亲?” 大郎一听,险些落泪:“幺叔说,若不是娘苦心孤诣,穆氏一族绝不会有今天,要等娘回来了再去拜祭祖先。” “那你幺叔呢?怎么没见他?还有大牛和鲁嬷嬷也不在。” “幺叔在威远侯府呢,皇上将原先的定国将军府还给咱们了,现在已经是威远侯府了。幺叔应当还不知道您回府了,我这就去请他过来。” 二郎回道:“大牛和嬷嬷已经搬去广威将军府了,在城西,离咱们家怪远的。” “那咱们一道去威远侯府看看吧,我也想看看你们从前生活的地方。” 孩子们又悲又喜,同叶兰舟一起去威远侯府。 镇国公被满门抄斩,家中的东西都搬空充入国库了,只剩下一座空荡荡的府邸。 工匠们正在重新粉刷墙壁、雕栏,一是除晦,二是迎新。 听说叶兰舟带领孩子们来了,穆清淮连忙迎出来,邀请他们去各处参观,一一介绍每一间屋子是谁住的,发生过什么事。 说着说着,情绪失控,潸然泪下。 “顾长——”叶兰舟下意识叫他的名字,叫了两个字才意识到如今他已经是穆清淮了,连忙改口,“穆清淮,都过去了,当着孩子们的面呢,你别这样。” 穆清淮背过身去揩了揩泪,硬挤出一副虚弱的笑脸:“这宅子一时半会的还不能住人,我还得在瑞懿夫人府住些时候。” 叶兰舟点了点头:“嗯,等威远侯府重新修葺好,你们叔侄就住在这儿,我带着三个小的住在瑞懿夫人府。” 孩子们顿时不乐意了,大的小的一起反对。 “我要跟娘一起住!” “我不要和哥哥分开!” 穆清淮幽幽地望着叶兰舟,其实他也想跟她住在一起啊! 可威远侯府都已经还给穆氏了,他必须住进来,否则就是对皇上怀有怨怼之心。 听说叶兰舟回来,彭连英过来看望新邻居,得知一家老小都去威远侯府了,他便跟了过来。 “都在呢,本王已吩咐家中备宴,都去我那儿吃酒去。” 彭连英见穆清淮眼睛发红,一手一个,把俩人都拉走了。 一大串孩子们闹嚷嚷地跟着,好不热闹。 席间,彭连英老泪纵横,不顾叶兰舟的阻拦,喝了许多酒,拉着穆清淮的手,醉醺醺地说当年与穆忠并肩作战、驰骋沙场的经历。 到最后,爷俩都喝醉了,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 叶兰舟把孩子们都留下,抱着幺妹回了家。 后半晌,去永宁王府拜会黎溶,复诊并道谢。 黎溶已经听说叶兰舟回来了,料到她今日必定前来,早已吩咐底下人备好点心迎候。 第407章 呵,口是心非的女人 “多谢王爷。”叶兰舟微微一笑,欠了欠身。 “兰舟客气了,当是本王谢你才对。” 都是聪明人,话不必说透。 叶兰舟入座,喝了口茶,给黎溶把脉,查看眼睛,确定无碍,心头一松。 皇后曾亲口说出,她知道宸妃是谁害死的,但她并没有说是谁。 叶兰舟迟疑了下,还是将皇后当时的话一字不落的告诉黎溶。 黎溶眉头微不可见地蹙了蹙,眼里依然没什么情绪:“本王知道了。” 叶兰舟坐了会儿就告辞了,说还要去探望黎沐。 想到黎沐,叶兰舟就气得牙根子痒痒。 混蛋玩意儿,动不动就给她找麻烦,她都怀疑自己是不是上辈子挖了他家祖坟,这辈子才还不完的账。 叶兰舟进成王府时,脸色很不好看,眉头拧着,眼睛瞪着,嘴唇抿着,小脸板着,一副要账的模样。 黎沐正坐在亭子里纳凉,独自下棋,贾明玉在一旁弹琴。 看见叶兰舟,贾明玉琴声一停,喜上眉梢:“瑞懿夫人来了。” 黎沐正要落棋的手一顿,含笑道:“兰舟来得正好,过来同本王手谈一局。” 叶兰舟气汹汹地走到亭子前,很想指着他的鼻子怒骂一声“谈个屁”,但话到嘴边,硬生生地拐了个弯:“不会。” 黎沐眉头一挑,一看她的脸色,就知道她在生气,呵呵笑道:“谁欠你钱了,火气这样大。” 叶兰舟看了眼贾明玉,她在场,很多话就不方便说。 她磨了磨后槽牙,呵呵了声,正要找个说辞支开贾明玉,就听见外头闹嚷嚷地吵了起来。 “放肆!一个奴婢,也敢拦本公主的路?滚!” 黎沐眉头一皱,贾明玉忙福身请罪:“惊扰王爷,是妾身不好,妾身这就去处理。” 话音未落,转身颠颠地一路小跑走了。 叶兰舟往黎沐对面一坐,也不管什么上下尊卑了,冷冷地道:“你明知道炙羊肉有毒,试菜谁去试不行,你非得自己去,你胆子长毛了你!你就不怕我解不了毒,真把你给毒死了?” 麻蛋,这小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或者留下什么后遗症,高采莲非拿她陪葬不可。 黎沐闻言,笑得见牙不见眼:“本王信你。” “你……”熊孩子! 叶兰舟气得呼呼直喘,手指头差点戳到黎沐脑门子上。 “太子谋逆已成定局,根本不差你那一出,你中毒或是不中毒,太子与皇后这回都得凉,你这完全就是多此一举!” 当然了,黎沐中毒,皇上会更加怜惜他们母子,可高采莲有孕在身,黎沐是皇子中第一人,他们的地位已经固若金汤,根本不需要这种程度的锦上添花。 黎沐只管笑,眯着眼睛望着叶兰舟。 他还当她对他真的半点感觉都没有,原来她还是关心他的。 呵,口是心非的女人! 叶兰舟看着黎沐那张过分灿烂的笑脸,气得肝疼。 熊孩子,坑她上瘾啊这是! 她深呼吸好几回,才忍住不用祖奶奶骂重孙子的口吻教训他,清了清嗓子,换了一副疏离的表情和语气。 “如今外邦战事已平,境内大局已定,没什么用得着我的地方了,我也好专心打理在水一方。等在水一方开业了,还请王妃来给我捧个场。“ 叶兰舟这话,是委婉的表达想激流勇退的意思。 黎沐不傻,他听得明白。 他幽幽地望着叶兰舟,忽而一笑,正要答话,就见贾明玉迈着细碎的小步跑来,额上汗珠细密,脸蛋通红。 她有些喘,急切地道:“瑞懿夫人盛情相邀,妾身却之不恭,必定做在水一方头一个客人。” “那我可就先多谢王妃了。”叶兰舟微微一笑,颔首致意。 贾明玉抿着唇,似乎这才想起来忘了问过黎沐的意思,含羞带怯地望着他:“王爷,可好?” “自然是好的,兰舟与本王是至交好友,她的店铺开业,本王应当备一份厚礼,明玉,你来准备。” “是。”贾明玉福身一礼,眉眼间满是欢喜。 叶兰舟淡淡地道:“王爷体内余毒虽清,身子还弱着,需多休息几日。王爷,王妃,我先告辞了。” 黎沐侧眸看了眼贾明玉,不动声色地道:“去吧。” 从成王府出来,叶兰舟舒了一口长气。 她知道高彩萍和黎沐这对母子一直在利用她,不过她有自己的目的,不介意被他们利用。 但是现在,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该是时候抽身而退了。 可惜,大郎二郎袭了爵,再怎么抽身,也无法全然退出。 不过好在局势稳定,成王一枝独艳,其他皇子不论是宠爱、势力或是战功,都没办法跟成王比,后面即便是再生波折,大多也是小打小闹。 回到瑞懿夫人府,才知道李青梧来了,已经等了好一会儿了。 经过这段日子的调理和投喂,她整个人都丰润了一圈,脸蛋白里透红,吹弹可破,端的是眉眼盈盈,如描如画。 叶兰舟看在眼里,喜在心上。 这娇滴滴的小美妞,可是她亲手调养出来的! “兰舟,你可回来了!”李青梧小步跑过来,眼圈有些发红,“我听说宫变那日,你在宫中,吓死我了!” 喜儿忙道:“夫人不知道,我家郡主听说您陷在宫中,生生在佛前跪了整整一夜,抄了一夜经书,向菩萨祈求您能平安无事。 夫人平安回来,可真是太好了,我家郡主总算能将心揣回肚子里了!” 叶兰舟十分感动,拉着李青梧进屋:“傻孩子,我不过是进宫为皇贵妃安胎,不碍事的,你身子弱,怎么能跪着抄经呢?” 李青梧抿了抿唇,心有余悸:“我怕你出事,我……” “我没事,我好着呢。”叶兰舟扶她坐下,“来,让我瞧瞧你的膝盖。” 掀开裙摆,捋起裤腿一看,好家伙,白净纤细的小腿上端,膝盖上两大团乌青,触目惊心,把叶兰舟给心疼的,脸都扭曲了。 第408章 第一个朋友 叶兰舟忙去取了一瓶药酒,给李青梧涂抹按揉,心疼地道:“傻姑娘,我是谁啊,北境战场都没要了我的命,区区一场小小变故,能把我怎么着?你呀,真是个傻孩子!” 叶兰舟唠唠叨叨的,眼眶不禁有些发热。 前世她枪林弹雨里闯了前半生,凄凉寂寞了后半生,别说闺蜜了,连一个交心的朋友都没有,那帮子战友虽能托付性命,却无法诉诸心事。 李青梧是她第一个朋友,第一个闺蜜。 虽然一开始,叶兰舟是把她当大号崽崽来养的。 叶兰舟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对李青梧说:“我找人看过日子了,下个月初七诸事皆宜,咱们的在水一方,就在初七开业,你觉得怎么样?” 李青梧眼睛一亮,兴奋得小脸发红:“好!我都听你的!” “明儿个你早点来,我带你去体验一把。”叶兰舟帮她放下裤腿,理平整裙摆。 李青梧脑袋点得跟鸡啄米似的,恨不得现在就去。 “会骑马吗?” 李青梧摇了摇头,有些不好意思:“我是不是很没用?” 叶兰舟戳了下她的脑门,宠溺地笑道:“我教你。” 她拉着李青梧来到马厩,马厩里一共有十匹马,闪电、三匹丰城何家送的、两匹从太仆寺挑来的小马驹、两匹母马以及它们产下的小马驹。 太仆寺挑来的小马驹在空间已经养了快一年,早已长成高头大马,体格比闪电还大些。 母马年前产驹,小马驹养了快八个月,已经离乳,可以开始训练骑乘了。 这些马匹里,闪电跟叶兰舟最久,心意相通,最小的是在空间出生的两匹马驹,骨子里自带灵性。 最小的那两匹马驹,一匹是黄骠马,一匹是黑鬃毛白身子的四蹄踏雪。 叶兰舟指着那两匹马说:“这两匹马还没开始训练,你挑一匹喜欢的,我教你骑马。” 别看这两匹马驹年龄最小,但体格已经赶上普通的成马,李青梧往马边上一站,显得格外柔弱娇小。 她有些憧憬,又有些害怕,摇着头怯生生地道:“我……我不敢,我怕。” “怕什么?这些都是千里挑一的好马,通人性,一旦认主,终身跟随,比狗都忠心。” 话音未落,赛虎不知从哪儿窜出来,冲着叶兰舟一通汪汪汪汪地抗议,仿佛在说,咋的,我不够忠心? 叶兰舟失笑,揉着它的大脑袋安抚:“你最忠心,你最忠心。” 李青梧目瞪口呆,指着赛虎结结巴巴地道:“它它它它刚才是不是听懂你的话了?” “狗通人性,我们家赛虎是最好的狗子。”叶兰舟拍拍它的头,“去玩吧。” 赛虎这才满意地甩着大尾巴离开。 在叶兰舟的鼓励下,李青梧挑了那匹乌云盖雪,于是叶兰舟便让人给两匹小马驹套上辔头马鞍,陪着她先走一圈。 这些马白天在马厩,夜晚进空间,被妞妞和赛虎管得服服帖帖的,很懂规矩,又通人性,不紧不慢地踱着步,在玄武大街上走了一趟,拐到兴安大街,绕了一圈再回来。 李青梧第一次骑马,虽然只是慢慢走着,但心态上却发生了明显的变化。 她开心得很,对小马驹爱不释手,抚摸着它黑色的鬃毛,给它起了个名字,叫疾风。 晚膳过后,李青梧骑着疾风回南平王府,差点把王爷王妃眼珠子都惊掉了。 以往的李青梧,走路低着头,说话垂着眼,当街走马,那是做梦都不敢想的。 夫妻俩对望一眼,心情十分复杂。 两口子养了十五年,把这丫头养成了个闷葫芦,跟叶兰舟玩了还不到一个月,竟然转性了? 次日一早,李青梧连早膳都没用,天一亮就骑着疾风去了瑞懿夫人府。 得到消息的南平王两口子面面相觑。 半晌,南平王忍不住了,说道:“夫人,你去瑞懿夫人府瞧瞧,到底有什么名堂。青梧这孩子怎么跟中了邪似的,天天往那儿跑。” 南平王妃心里跟猫抓似的,闻言连忙福身一礼:“是,妾身这就去。” 南平王府那个跟透明人似的青梧郡主昨日当街走马,已经在各府传开了,今日南平王妃也往瑞懿夫人府去,更是撩得大伙儿都坐不住了。 瑞懿夫人是谁? 御封神医,北征功臣,又是这次废太子逼宫时救驾的头号大功臣,东黎开国二百年来,头一个有封号的外命妇,还是忠义伯、忠勇伯的继母,府里又出了个威远侯、广威将军,还是明威将军的师祖、静安王爷的救命恩人。 这可是当下最为炙手可热的新贵啊! 就连南平王府那个闷不吭声的落魄千金都能成为瑞懿夫人的座上宾,凭什么他们不行? 南平王把个外甥女推出去,可他们有的是亲生女儿,总比外甥女得力,是吧? —— 李青梧来时,早膳已经准备好了。 八宝粥、鸡蛋饼,两碟小菜清香爽口。 李青梧以前对于吃喝没什么兴趣,这个把月来,经常在江府用膳,渐渐的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俨然一个小吃货。 早饭罢,骑马去郊外的农庄查看瓜果蔬菜的长势。 百亩良田,九十亩都是长势一般的庄稼,只有十亩地的庄稼被清理掉了,种上了各种各样的蔬菜瓜果。 植株的长势很好,但毕竟时间短,有些生长周期短的水果已经打起花苞,但距离收获,起码还要小半个月。 算算时间,差不多是在水一方开业。 叶兰舟盘算着,空间里的树可以截取枝条,采用嫁接的方式,在外面种果树,还能再多种些花,京中多的是达官贵人,不愁销路。 叶兰舟带着李青梧在田边走了一圈,还下到田里去走走看看,李青梧从没来过农田,看什么都稀奇。 从农田回来,叶兰舟带李青梧去下馆子,在第一楼点了一大桌子好酒好菜,两人小酌几杯,然后去朱雀大街的在水一方。 第409章 你替我去说亲 汗蒸房有玉石房、黄泥房、盐房、砭石房、灵芝房、人参房、何首乌房、甘草房、当归房等,以中药房为主,方子都是叶兰舟自己开的,有祛风散寒的,有滋阴补肾的,有美容养颜的,有安神助眠的,有补益气血的,各个中药房都有不同的功效。 在水一方已经全部装修完毕,这个时代的装修材料没那么多化学添加剂,相当绿色环保,不需要长时间通风。 由于只接待女客,这边服侍的主要都是丫鬟,小厮只负责做一些粗使工作,比方说劈柴挑水、搬运食材等等,护院都在围墙外守着。 叶兰舟把丫鬟小厮护院都叫进来,进行一番简短的岗前培训,大致意思就是顾客至上,务必要以顾客的需求为第一位,竭诚提供优质服务。 当然,前提是顾客不存心找茬,所提的要求都是合理并且在丫鬟们能力范围内的。 李青梧站在一边,目不转睛地看着叶兰舟。 她在几十人面前气定神闲、口若悬河的样子,真是太威风了! 李青梧咬了咬嘴唇,暗暗想着,要是她也能变成那么厉害的人,那就好了。 叶兰舟看了李青梧一眼,吩咐丫鬟小厮护院:“青梧郡主是咱们在水一方的二把手,以后如果我不在,有什么事情你们拿不定主意,就去请示郡主。” 李青梧的心扑通一跳,吃惊地看着叶兰舟,结结巴巴:“兰舟,我……我不行……我……” “你哪里不行了?我说你行,你就行!”叶兰舟一脸认真地道,“青梧,你别妄自菲薄,你很好的!” 李青梧红着脸,咬着嘴唇,没做声。 叶兰舟一声令下,当即启动汗蒸房。 这个时代没什么高科技设备,只能烧炭,速度慢,效率低,对于柴炭的需求量很大。 好在在水一方开在三进三出的宅子里,规模有限,只有十间汗蒸房,十间药浴房,否则燃料都是问题。 房间都不大,可以容纳五六位女客在里头说说话聊聊天,嗑嗑瓜子开个茶话会啥的。 叶兰舟和李青梧一起去泡了药浴,然后各个房间待上几分钟体验一遍。 在叶兰舟看来,这边的设备十分简陋,但温度能达到要求,也算是差强人意。而李青梧从没见过这种养生方式,又新鲜又稀奇。 “春夏适合汗蒸,现在天气渐渐凉了,也还能蒸一蒸,待天冷了就不合适了,不过秋冬季节泡泡药浴还是很好的。 唔,还能推出一些时令药膳,可惜地方太小了,不然开一家主打药膳的酒楼也不错。“ 李青梧扑哧一笑:“你想法可真多。” 叶兰舟摊了摊手:“没办法,家里孩子多,负担重,我得赚钱啊!” 李青梧被逗得哈哈大笑。 待泡完药浴,做完汗蒸,离开在水一方时,李青梧一步三回头,浑身上下都写满了不舍。 回到瑞懿夫人府,刚一下马,就听进宝禀报,说上午南平王妃来过,等了半个多时辰,就告辞了。 李青梧吐了吐舌头,讪讪地道:“舅母一定是来找我的,兰舟,我就不进去了。” 叶兰舟点点头:“去吧,明儿个我带你去城外跑马,正式教你骑术。” 李青梧喜笑颜开:“哎,那我明儿个一早便来。” 送走李青梧,叶兰舟伸了个懒腰,慢悠悠地往内院走去。 瑞懿夫人府是五进五出的大宅院,还有好几个跨院,地方特别大,一多半屋子都空着,平日进出都得多走不少路。 孩子们都在隔壁静安王府,瑞懿夫人府就显得越发冷清了。 不过,这份冷清很快就被打破了。 叶兰舟刚回到兰苑坐下,一盏茶还没喝完,红桃就来回话,说端王妃来访。 叶兰舟愣了一下,哦,端王是皇帝的同胞母弟,没什么本事,但勤恳本分,不爱搞事,所以还是挺受皇帝宠信的。 叶兰舟站起身,理理衣衫,亲自迎接。 刚到三进院,就见一名四十来岁的锦衣贵妇,在左右两边侍女的搀扶下,笑盈盈地走来。 叶兰舟客气地笑道:“王妃驾临寒舍,兰舟有失远迎,是我失礼了。” 端王妃温和地道:“一向听王爷说,东黎出了个奇女子,我早就想见见,但夫人贵人事忙,我不好打扰。如今咱们做了邻居,再不来瞧瞧,可就是我的不是了。” “未曾拜会王妃,是我失礼,请王妃恕罪。” 叶兰舟如今的身份,与端王妃不相上下,甚至她有封号,俨然压端王妃一头。 端王妃和蔼地笑道:“夫人可别一口一个失礼恕罪,我可担待不起。” 叶兰舟将端王妃迎到正厅,落座奉茶之后,端王妃一个劲儿笑眯眯地瞧着叶兰舟。 叶兰舟心头一突,汗毛都快竖起来了。 这眼神不大对头啊! 端王妃喝了口茶,放下茶盏,这才不紧不慢地道:“夫人大约不知道呢,我家王爷如今管着宗人府,眼下就有一桩大事,令王爷十分头疼,我这才来求夫人相助。” “哦?我能做什么?”叶兰舟挑了挑眉,虽然有点好奇,但更多的是莫名的不安。 “这宗人府啊,掌管皇家大小事务,其中就有一项,宗室子弟的婚嫁。如今各个王府里的郡主小姐,待字闺中的有十多个,为这事,王爷头发都愁白了几茎。” 叶兰舟嘴角抽了抽,好家伙,之前是媒氏来提亲,现在端王妃亲自出马,她养的崽崽们也未免太受欢迎了吧! “兰舟,我也不跟你兜圈子,我就直说了吧,我有两个女儿,长女蕾儿十四,次女蕊儿十二。 我今日来,是想为蕾儿向威远侯爷提亲,过了年蕾儿十五及笄,正好成婚。 不是我自夸,蕾儿容貌秀美、性情娴雅,女红极好,做得一手好糕点,又是端王府嫡长女,与威远侯不论是出身年纪家世相貌都相配。“ 叶兰舟脑瓜子嗡嗡的,上回媒氏登门,是来为孩子们说亲,她是孩子们的娘,是该找她。 可是为穆清淮说亲,怎么也找到她头上来了呢? 第410章 都跟亲事杠上了 叶兰舟一脸蒙圈地问:“王妃要向威远侯提亲,直接找他就是,怎么找我来了?” 端王妃帕子一甩,掩嘴笑了:“兰舟,你这话可就错了。婚姻大事,需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当面向新郎官提亲的?威远侯的父母尊长都没了,你曾是他的旧主,我自然是来找你了。” 叶兰舟蒙圈地眨了眨眼,喃喃地道:“是这样的么?” “若非怕岔了辈分,我还想将次女蕊儿许给你家大郎呢。” 端王妃笑眯眯的,忽然想到了什么:“兰舟啊,一客不烦二主,索性你再帮我一个忙,替我说和说和,将我家蕊儿许给静安王长孙。待到孩子们大婚,你这个媒红可是要坐上位的。” 叶兰舟:“……” 这就说到大婚的座次了? 不是,这端王妃怎么跟黎沐贾明玉一个德行,自来熟得过头了吧?这该不会是皇室的通病吧? 叶兰舟清了清嗓子,婉言拒绝:“王妃抬爱,我若是不答应,未免太过不识好歹。可远哥儿有祖辈高堂,他的婚事,属实轮不到我做主。至于威远侯……” 端王妃目不转睛地望着叶兰舟,巴巴地问:“如何?” 叶兰舟摊了摊手,苦笑道:“威远侯是个很有主意的人,我可做不得他的主。” 端王妃眉头一皱,脸沉了。 叶兰舟忙道:“不过王妃既然开了口,我便同他提一声,成与不成,还得看威远侯的意思。” 端王妃皱着眉头,想了想说:“好吧,那你可记着,一定要问,我明儿个再来。” 叶兰舟:“……我记下了。” 端王妃这才展开笑颜,滔滔不绝地道:“庄王府的小郡主今年十六了,因着庄王妃去世,她得守孝三年,亲事就耽搁了。 还有永兴王、永平王、永安王的府上,也有几个郡主小姐,都是说亲的年纪。 兰舟,我听说之前媒氏来过,为公子们说亲,让你给回了。你看,要不你就从这几家王府里挑挑?放眼东黎,最尊贵最优秀的姑娘,可都在这儿了。” 叶兰舟:“……孩子们还小……” 话才刚开头就被打断了:“不小啦!大公子过了年就十三了吧?二公子十二,三公子也十岁了吧? 四公子五公子小些,可亲事早些定下也好呀!哦,还有令千金,我娘家哥哥的嫡孙今年七岁,聪明伶俐……” 一通吧啦吧啦,吵得叶兰舟脑仁子直突突。 好一会儿,端王妃才说完,见叶兰舟表情奇异,哭笑不得,她后知后觉地有些不好意思,呵呵一笑:“我瞧着你格外亲切,一见如故,多说了几句,你不嫌我啰嗦吧?” 嫌,很嫌! 叶兰舟眼珠子一转,笑着邀请:“我在朱雀大街有一家铺子,叫在水一方,定于下个月初七开业,专做美容养颜、延年益寿,只接待女客。 到时候还请王妃多邀请几位夫人太太,将各府的郡主小姐也请来,让我瞧瞧。既是托我做媒,我若是连人都没见过,回头威远侯与静安王爷问起来,我可怎么回话?” 端王妃一听,就跟打了鸡血似的:“哎,好好好,到时我一定去。兰舟,咱们可说好了,你可是要替我的蕾儿向威远侯说亲,替蕊儿向静安王爷长孙说亲的,你可别记错了!” “我记着呢,记着呢。” 端王妃这才满意,夸她家蕾儿蕊儿多美貌多能干,天花乱坠的一通吹,又坐了会儿,才喜笑颜开地离去。 叶兰舟这会儿已经没有不痛快了,端王妃这张嘴皮子可真够能吧啦的,有她带客,不愁生意。 至于提亲? 唔……看端王妃表现吧,她要是能给带来一波客人,那她就勉为其难跟穆清淮和彭连英提一嘴好了。 —— 一大早,李青梧就和南平王妃一起过来了。 李青梧是来惯了的,叶兰就没去迎接她,正在院子里的桂花树下坐着边吃早膳边等她。 小方桌上摆着三碟包子,肉馅素馅豆沙馅的,一汤碗香菇鸡肉粥,叶兰舟对面的空位上放着一个空碗,一双筷子,是给李青梧准备的。 李青梧和南平王妃进了院子,叶兰舟忙放下咬了一半的包子,起身迎了过去。 “王妃来了,快请坐。青梧,怎么不让进宝回个话,王妃头一回来,我都没迎接,太失礼了。” 李青梧笑道:“你我的情分,不必讲虚礼。” “王妃可用过早膳了?若是不嫌弃,便坐下来一道用些吧。”叶兰舟笑着招呼,回头吩咐红桃去添把凳子、添副碗筷。 叶兰舟与彭家往来最为密切,南平王妃虽然只见过叶兰舟一面,但心理上对她很是感激,早已将她当做自己人来看待。 “青梧日日来此,妾身实在好奇,不请自来,还请瑞懿夫人莫怪。” “王妃太客气了,我这儿一向冷清,难得有客人来,热闹热闹多好。” 红桃送上碗筷小凳,李青梧扶着南平王妃坐下,红桃盛了两碗粥,递给李青梧和南平王妃。 南平王妃尝了一口,只觉得那粥鲜香可口,余味绵绵,不禁赞道:“难怪青梧圆润了不少,原来是夫人府中的膳食格外养人。” “舅母,您尝尝这包子,肉包满口留香,素包淡而不寡,豆沙包甜而不腻,实乃一绝。” 南平王妃一一尝过,赞不绝口,将一碗粥喝完,三种馅的包子各吃了一个。 叶兰舟又双叒叕发现了一个巨大的商机——要不再开个早餐店? 早膳后,南平王妃就告辞了,知道两人要去骑马,还特意叮嘱一番,叫她俩小心着些,安全为上。 离开瑞懿夫人府时,南平王妃满肚子遗憾。 这么厉害的奇女子,竟然年纪轻轻守寡,连个亲生的孩儿都没有。 太可怜了! 瑞懿夫人救了她爹的命,收留她妹妹和外甥,帮着彭氏一族扶摇直上,如今又令李青梧脱胎换骨,对彭氏一族恩深似海,她实在感激不尽,得想个法子报答她。 啊,有了! 回去就跟王爷商量商量,为瑞懿夫人寻一门称心如意的好亲事,若是能助她终身有托,也算是彭氏一族报恩了。 第411章 两家都看上大牛了 在水一方各方面都筹备好了,只等着八月初七吉时一到,便正式开业。 开业前的这段时间,叶兰舟教会了李青梧骑马,她已经能骑着疾风跑几圈了。 八月初五,叶发荣一家进京。 叶兰舟安排他们住在在水一方,李婆子和赵婶子婆媳俩负责管理丫鬟和内院的事务,叶发荣和叶有德父子俩负责管理护院小厮等。 八月初六,宜入宅。 这一天,穆清淮和鲁大牛正式搬家,一个搬进兴安大街的威远侯府,一个搬进城西昌平大街的广威将军府。 叶兰舟给大牛起了个新名字,叫鲁修平,寓意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以后他在朝中就用新名字。 两家的乔迁宴前后脚举办,一个是午宴一个是晚宴,很是风光热闹。 叶兰舟搬到瑞懿夫人府,原本也该设宴接受同僚们的祝贺,但因着她是女子,又明说闭门谢客,为爵爷守丧,这乔迁宴就免了。 两家的乔迁宴,叶兰舟都去了,还送了重金厚礼,静安王府和成王府也有厚礼相送。 看着穆清淮和大牛自立门户,叶兰舟有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喜悦,喝了不少酒。 宴罢,醉醺醺地离席,从威远侯府步行回瑞懿夫人府。 不料没走几步路,就被几位同僚拦住了。 叶兰舟眯着醉眼,没认出来谁是谁。 那几位大人也顾不得什么矜持不矜持的了,争先恐后地向叶兰舟说好话,表达想同穆氏一族结亲的意愿。 有看上顾长淮的,有看上大郎二郎三郎的,有推销妹子的,有推销女儿孙女的。 其中高太傅和王大学士独具慧眼,看上了大牛,想把自家千金许给大牛。 叶兰舟摇了摇头,大着舌头拒绝:“不行,不行,修平他有心上人了,这亲提了也是白提,不成不成。” 高太傅和王大学士十分遗憾,王大学士想了想说:“鲁将军为人正直忠厚,下官十分欣赏,愿将小女许给鲁将军做平妻,还请瑞懿夫人为下官说和说和。” 叶兰舟虽然醉了,但还没糊涂,闻言挑了挑眉,惊讶地“哦豁”了声。 看吧,她就知道,大牛这样的好男孩,一定有人喜欢。 可惜那孩子死心眼,认定李青梧了。 “那我就去说说,成与不成,我可不敢保证。” “多谢夫人!” 眼下朝中最为炙手可热的新贵,莫过于瑞懿夫人、威远侯穆清淮、广威将军鲁修平、明威将军彭向远以及叶兰舟的儿子们。 可以说,京城但凡是有适龄待字闺中女儿的人家,除却一心想进宫为妃的,就没一个不想跟他们结亲的。 而叶兰舟是穆清淮和鲁修平的旧主,是孩子们的养母,是远哥儿的师祖,因此但凡是想结亲的,首先就会求到她跟前来。 好不容易脱了身,叶兰舟摇摇晃晃地朝瑞懿夫人府走去。 大郎二郎袭了爵,以后都会住在威远侯府,叶兰舟还真挺不舍的,心里有那么几分小小的失落。 不过睡一觉起来,她就不失落了——因为到了在水一方正式开业的日子。 一大早,李青梧就来找叶兰舟,迫不及待要去在水一方,叶兰舟好说歹说,才把她给摁住吃了早膳。 到了在水一方,等到吉时放过烟花爆竹,舞龙舞狮一通热闹,在水一方正式开业。 第一个到的是静安王妃和南平王妃这对母女,以及彭锦玉的夫人刘氏,紧接着是成王妃,之后是端王妃,和她一起来的还有永兴王妃、永平王妃、永安王妃以及各自的嫡庶女儿。 之后太傅高显的夫人和右相高威的夫人,也就是皇贵妃高采莲的两位嫂子,也带着儿媳孙女来了。 大牛迁居广威将军府,根据律法,彭锦书(即鲁嬷嬷)身为四品官的母亲,受封为四品恭人,是有诰封的命妇。 在一群一二品夫人中,四品恭人实在微不足道,但大牛升迁之快,足以说明皇帝有意重用他,因此各位夫人对彭锦书的态度十分友善。 尤其是太傅夫人钱氏,不停地夸大牛模样好、功夫好、人品好,哪儿哪儿都好,就差没直接跟彭锦书提亲了。 叶兰舟是东家,她得迎宾,堆着满脸笑容招呼各位夫人,跟穿花蝴蝶似的,忙得脚不沾地。 李青梧一向羞涩,可在水一方也有她许多心血与期待,加上叶兰舟不让她躲懒,拉着她四处迎宾,她也不得不硬着头皮招待各位夫人小姐。 丫鬟们引着各位夫人小姐去药浴房泡澡,十间房,每间房可容纳六人同时药浴,中间用屏风隔开。 而汗蒸房是穿衣服的,五六个人很宽松,如果有关系特别好的想组团,十个八个人也能容下。 药浴房基本上是一家一间,勉强能接待得来。 各家各府的夫人们泡药浴的当口,叶兰舟和李青梧总算是能歇下来缓口气。 “我就说让你早膳多吃点,你瞧,要是饿着肚子,你能干得动?” 李青梧擦了擦汗,脸蛋红扑扑的,眼里晶光闪闪:“我真没想到,生意竟然这样好。” “以后生意会更好呢。”叶兰舟胸有成竹地道。 这个时代,女性一般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即便偶尔贵妇小姐们聚聚,也没什么好地方能去。 在水一方只接待女客,就相当于一个十分安全的休闲娱乐之所,夫人们可以约关系好的密友来泡个澡,做个美容,喝喝茶聊聊天。 就冲着能打发时间,在水一方的生意都不会差。 彭锦书一早就过来帮忙,这会儿才得脱身,端了甜汤过来。 “夫人,郡主,用些甜汤润润吧。” “嬷嬷,辛苦你了。” 虽说彭锦书已是四品恭人,但她品级低、辈分低、年纪大,怎么称呼都尴尬,叶兰舟便还叫她嬷嬷。 彭锦书在下首小凳上坐下,呵呵笑道:“这有什么辛苦的,生意好,我瞧着也高兴,咱们家可从没这样热闹过。” 她摇着头叹了口气,十分郁闷:“昨日我与大牛搬去广威将军府,一下子就冷清了,我这心里空落落的,跟少了什么似的,一晚上没睡好。” “嬷嬷还怕冷清么,要不了多少时候,你府上可就热闹啦!”叶兰舟意味深长地笑道,“我正要同你说呢,昨儿个高太傅和王大学士都托我说亲呢,想将自家千金许给大牛。” 第412章 你是不是有心上人 彭锦书一听,眼睛一亮,但也只是一刹那,就黯淡下去了。 她看了眼李青梧,摇了摇头,长长地叹气:“太傅与大学士抬爱,可大牛那傻小子没福气,他是个死心眼的,不会答应的。夫人,您替我回了吧。” 叶兰舟下意识看向李青梧,只见李青梧垂着头,端着小碗,不停地喝甜汤,看不清表情,但耳根子都红了。 叶兰舟默默地叹了口气,也是十分惋惜。 大牛再好再痴情,可李青梧瞧不上他,这门亲事就成不了。 歇了会儿,夫人小姐们泡完药浴,换上短衫短裤,在丫鬟的指引下进入汗蒸房。 厨房备了花茶点心、蔬菜沙拉、鲜切水果,蔬菜是庄园里第一批采摘的,水果是空间里拿出来的,庄园里的还没成熟。 到了汗蒸环节,就能看出谁是香饽饽了。 各位夫人不约而同地抢着跟贾明玉套近乎,最后贾明玉跟高太傅夫人、右相夫人一家进了同一个汗蒸房。 其余各家夫人小姐,按照各家老爷的亲疏远近划分阵营,各自去做汗蒸。 在水一方开业之事,叶兰舟并没有大肆宣传,只将话透给贾明玉和端王妃,让她们帮忙待客,就是怕一下子来太多客人会接待不了。 不过可以预料到,明天各家各府知道她开了在水一方之后,一定会让夫人小姐们过来看看情况,爆满是跑不了的。 看样子,得尽快出台限号措施,想来在水一方做美容,必须提前预约,按预约时间接待。 开业前三天不收费,观察一下客人们的反应,有针对性地调整细节。 第一天忙完,送走所有的客人,已经是后半晌了。 李青梧已经累得不想动弹了,彭锦玉做惯了粗活,倒还好,叶兰舟也只是略有疲惫。 三人一道去泡药浴,针对开业第一天的情形做总结分析。 末了,话题又转到亲事上。 “唉,我脑袋都快炸了,你们知道现在有多少人追着我谈亲事么? 有想向威远侯提亲的,有想向孩子们提亲的,有看上大牛的,全都来找我,合着我长得像媒婆?” 叶兰舟连连叹气,揉着太阳穴,嘶——头疼! 李青梧瞠目结舌:“他们为何都来找你?” “威远侯和广威将军都是从我府上出去的,说亲自然是来找我了。”叶兰舟摊了摊手,苦笑道,“可惜,这俩一个比一个犟,我根本没必要开口。” 彭锦书愁眉苦脸地道:“唉!大牛这个死脑筋,我这个当娘的头发都快愁白了,可他就是……唉!夫人,您替我劝劝他吧!” 叶兰舟看了眼李青梧,无可奈何地道:“你自己的儿子,你还能不了解?我能劝得动?他还一看见我就劝我帮帮他教教他呢,我也是头大如斗啊!” 隔着屏风,勉强能看见人影,但看不清表情神态,叶兰舟也不知道李青梧是什么反应,心里暗自猜测,大约是既尴尬又反感吧。 算了,算了,还是好好劝劝大牛,这都到黄河了,再不死心,就该沉底了。 泡完药浴,用了膳,彭锦书直接回广威将军府,叶兰舟和李青梧一道回家。 南平王府和瑞懿夫人府都在玄武大街上,顺路。 李青梧浑身不自在,低着头不看叶兰舟。 她知道大牛喜欢他,每每见着她,他那双眼睛就跟黏在她身上似的,炽热的视线都快把她烧出窟窿来了。 可那人呆头呆脑的,轻浮孟浪,她实在瞧不上眼,只想远远地躲开。 叶兰舟看出她的不自在,叹了口气:“青梧,平心而论,我是很希望你能跟大牛在一起的,他是个好孩子,绝对不会欺负你。 可你既然不喜欢,我自然会尊重你的选择。现在大牛已经搬去广威将军府了,你以后也能安心了。” 李青梧咬着嘴唇,点了点头。 “青梧,你是不是有心上人?若是有,你同我说,我看能不能帮上点忙。” 李青梧摇了摇头,自嘲地笑了笑:“我常日处在深闺之中,甚少见人,哪里有什么心上人?” 叶兰舟:“……” 妹子,你都快十八了,在这个时代,已经是剩女了,你积极点好吗? “我不想嫁人,从一个牢笼换到另一个牢笼去,我只想跟着你打理在水一方。那天你说想开个酒楼,我想过了,我觉得这主意很好,可以尝试。” 叶兰舟嘴角抽了抽,南平王夫妇要是知道她把娇滴滴的千金大小姐带的画风跑偏,一心想开店赚钱当富婆,会不会跟她翻脸? 将李青梧送回南平王府之后,叶兰舟满腹心事地回到瑞懿夫人府。 刚下马车,就听见一个虚弱的声音嘶声大叫:“姐!姐!我来找你了!姐!” 那声音似乎在哪里听过,但一时之间,叶兰舟没想起来。 她正要找寻,就见一条瘦小的身影踉踉跄跄地扑了过来,还没靠近,就被招财抽了一鞭子。 “大胆!哪来的小乞丐,竟敢冒犯瑞懿夫人,不要命啦!” 那衣衫褴褛的瘦小孩子痛得哇哇大哭,一边哭一边撩起蓬乱的头发,冲着叶兰舟大叫。 “姐,是我啊!我是小山啊!我爹娘奶奶都死了,小河也丢了,只剩下我一个人了。姐,我只能来找你,求求你收留我吧!” 叶兰舟太阳穴直突突,眯着眼睛仔细打量,才认出来果然是叶小山。 他瘦得脱了形,就跟骨头架子上蒙了一张皮似的,皮肤黑黄枯槁,头发凌乱,衣服破破烂烂,满是泥土草屑。 叶小山还要往叶兰舟跟前蹭,招财马鞭子一扬,又要抽他。 “住手,带他去沐浴更衣,给他些吃的,然后再来见我。” 招财收起马鞭子,拧着眉头道:“跟我来吧。” 叶小山闻言,这才松了一口气,哭得直打嗝:“我就知道你不会不管我,姐,姐!” 叶兰舟眉头拧得死紧,抬步入府,没理他。 第413章 安排叶小山 招财带着叶小山洗干净,给他一身家丁的衣裳换上,这会儿已经过了饭点,就拿了两个半冷不热的馒头给他。 叶小山一通狼吞虎咽,噎得直翻白眼。啃完两个馒头,他意犹未尽地舔舌头:“还有吗?我没吃饱。” “你饿过头了,不能多吃,会胀坏肚子的,走吧,跟我去见夫人。” 招财将叶小山带到垂花门下,让粗使丫鬟带他进去。 一路穿堂过院,叶小山看看这儿,看看那儿,眼睛都不够用了。 乖乖,叶兰舟这得是多发达啊,竟然能住得起这么大的房子,这都赶上皇宫了吧! 到了内院,只见巧枝正在月洞门口等着,粗使丫鬟向她行礼:“巧枝姐姐,这人是来寻夫人的,劳烦姐姐带他去见夫人。” “嗯,你下去吧。”巧枝上下一打量叶小山,皱了皱眉头,眼里满是厌恶,叮嘱道,“这里没有你姐姐,只有御封正一品瑞懿夫人,一会儿见了夫人要跪下磕头,不许叫姐,要尊称夫人,知道了么?“ 叶小山这一路不知吃了多少苦头,早就不像当初在叶家村时那般嚣张,这恢弘大气的五进宅院,招财的那一鞭子,都令他心口打哆嗦,老实多了。 叶兰舟在内堂坐着喝茶,巧枝领着叶小山走过去,行礼唤道:“夫人,人带来了。” 叶小山站着没动,呆呆地看着叶兰舟,跟傻子似的。 巧枝推了他一下,不悦地道:“跪下,向夫人请安!” 叶小山这才回过神来,慌忙跪下,嘴里颤声叫道:“夫人、给夫人请安!” 叶兰舟眯眸瞧着他,缓了缓,才道:“起来吧。” 她不屑于受叶小山这一礼,但他既然千里迢迢从叶家村追到京城,求到她门前,她也不能真的不管他的死活,既然这样,就必须让他明白他的身份和处境。 叶小山爬起来,栽着脑袋,畏畏缩缩的,像条丧家野狗。 叶兰舟不禁有些唏嘘,当初王婆子伙同叶柱一家对原主诸多逼迫,甚至把她活活逼死,那时候他们是多得意,如今沦落到家破人亡的地步,也真是活该。 只是叶小山和叶小河这俩孩子,可恶又可怜,生生让他们给教坏了。 “姐、不,夫人、夫人,我家里人都死绝了,我没地方去,我听村里人说,夫人在京城做了官太太,我就来找夫人。 我不敢贪心,我只求夫人能赏我一口饭吃,给我一个睡觉的地方。我会做活,劈柴挑水种地我都能做!” 叶小山怕叶兰舟不肯收留他,急切地表明来意,说着说着就带上了哭腔。 叶兰舟无声地叹了口气,她怎么也没想到,叶小山竟然能从叶家村找到京城来。 他才十三岁,被王婆子宠得任性妄为,什么都不会,跟废物没什么两样,能孤身一人跑到京城来,也是不容易。 老的都死了,小的把她当成唯一的依靠,卑微地求她给口吃的,她实在是狠不下心来拒绝。 “罢了,你既然找到我,我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饿死街头。这样吧,我安排你去读书,管你吃喝穿戴直到你年满十八岁。 若你有出息,能考取功名,那是你的本事,若是你读书没什么成就,十八岁后,我也不再管你,你自己讨生活。“ 叶小山一听,眼里迸出喜悦又不敢相信的光芒:“我……我能读书?” “你记着,我与你不是姐弟,也没有任何亲缘关系,明日你出了瑞懿夫人府这道门,往后不许再来,否则我就将你送去官府,按冒犯一品夫人处置。 将来你若是出息了,不必记我的恩,若是落魄了,也别来麻烦我。” 叶兰舟表情冷淡,对于叶小山,她完全没有任何亲情,愿意管他到十八岁,给他读书的机会,也只是因为他年纪尚小,又千里迢迢来找她而已。 叶小山被叶兰舟那冷漠的表情吓着了,噤若寒蝉,瑟瑟发抖。 “巧枝,你去同管家说,让他在城外找家私塾,安排叶小山过去读书,束修交清,另外每月初一给他一两银子做生活费。“ 巧枝屈膝福身:“是,奴婢这就去。” “下去吧。” 巧枝领着叶小山离开内堂,到南房安置他睡下。 南房是下人房,住的都是小厮,丫鬟们都在后罩楼住着,每人一间屋子。 说是下人房,但跟叶家村的泥坯屋子比起来,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屋子不算宽敞,由于是倒座房,采光也不好,但干净整洁,桌椅橱柜一应俱全,住一个人很是舒适自在。 叶小山长这么大,还从来没住过这么好的屋子。 他坐在木板床上,摸着松软的被褥,看看这里,看看那里,眼里是掩饰不住的渴望。 巧枝寒着脸,眼神厌恶而轻蔑,冷冰冰地道:“夫人的吩咐,你都记下了?” “记下了!记下了!巧枝姐,我姐、啊,不是,是夫人,夫人是做了官太太吗?“ 巧枝讥笑道:“呵,我家夫人就是大官!” “女人也能做官?”叶小山瞠目结舌。 巧枝一个轻蔑的白眼翻过去,冷然道:“叶小山,夫人心善,不忍心见你饿死街头,但你们一家老小当初对夫人做的事,我们可都记着呢。 你若是规规矩矩的在外头读书,我们也懒得管你。 你若是不安分,胆敢借着夫人的名号在外头招摇撞骗、惹是生非,哼!你去城外乱葬岗看看,有多少野狗没啃干净的尸骨无人收敛!” 叶小山吓得一哆嗦,冷汗都出来了。 叶兰舟的变化翻天覆地,自不必说,就连巧枝,打小儿在一个村子里长大的小丫头片子,端起架势来都这么吓人。 巧枝一番敲打,见叶小山讪讪地不敢吭声,这才离开。 出了门,狠狠呸了一声。 王婆子那一家阴险毒辣的东西,又是放火又是投毒,卖人在前,抢房在后,真真是头顶长疮脚底流脓的毒物。 巧枝皱着眉头暗暗嘀咕,但愿叶小山的心还没彻底黑透,将来读了书明了理,能好好做人,别学他娘那一肚子歹心肠。 第414章 大家一起来成亲 新的一天,又是忙得脚不沾地。 在水一方果然爆满,四品以上文武官员的老娘、夫人、儿媳、女儿、孙女等女眷能来的几乎全来了。 有些品级低的官员家眷来是来了,一看在水一方门口停满了马车,她们压根没往里进,乘兴而来,扫兴而归。 客人都来了,又不好往外赶,叶兰舟和李青梧、彭锦书就满脸堆笑地作陪,让丫鬟好生招呼客人,为她们讲解在水一方的特色服务,勾得那些夫人太太小姐千金们心痒难耐,恨不得把药浴房和汗蒸房里的贵宾们薅出来,自个儿进去体验一把。 好在药浴最多泡两刻钟,汗蒸也不超过半个时辰,客人轮换比较快,那些夫人太太们虽然等得心焦,但总算是挨上了。 李青梧心细,发现在等候的时候,各家夫人对别家小姐的关注度比较高,看看这个,瞧瞧那个,十分用心。 等到打烊后,回玄武大街的路上,李青梧将这个发现告诉叶兰舟。 叶兰舟一听就明白了,夫人太太们这是在比较哪家小姐姿容秀美、举止端庄,将来好挑儿媳妇呢。 “没想到咱们的在水一方还有这功能,她们倒趁机相看起儿媳妇来了。 可惜地方太小,不然多设几个雅间包厢,也不必泡药浴做汗蒸,单只让夫人们小姐们喝喝茶聊聊天,生意也会很好。“ 李青梧灵机一动,提议道:“兰舟,不如将左右两边的宅子买下来,中间打通,一边用作茶楼,一边用作饭庄,你意下如何?” 叶兰舟眉头一挑,有些好笑:“青梧,你还真是一门心思做生意啊?” 李青梧抿着嘴赧然一笑,有些不好意思:“我是不是出了个蠢主意?” “没有,你的主意很好,只是买两栋大宅子,成本太大,咱们的生意才刚开张,一两天的看不出什么来,至少要观察两三月,等这波热度退下去,看看能留住多少客人,再决定是否扩大规模。” “还是你想得周到。”李青梧心悦诚服,“兰舟,我要好好跟你学。” 叶兰舟脸上笑嘻嘻,心里哭唧唧。 完犊子,把这孩子彻底带跑偏了。 人家现在一心搞事业,半点谈恋爱的心思都没有。 叶兰舟意味深长地道:“青梧,我不是催你,也不是逼你,只是提醒你一句,过了年你就十八岁了,南平王夫妇一定会尽快为你寻一门亲事,你自己可要多留心着点。” 李青梧一听,满脸笑意瞬间僵滞,嘴唇动了动,没吭声。 叶兰舟心里闷糟糟的,这个时代的女孩子太可怜了,嫁人生子就是她们的生存意义。 可是就连嫁人,都得听从父母安排,为家族谋利。 运气好的,嫁个忠厚善良的男人,婚后夫妻俩产生感情,恩爱度日。 运气不好,嫁个花心大萝卜,任你再如何温柔贤惠、才貌双绝,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丈夫一个又一个地纳妾,甚至眠花宿柳,自己独守空房,郁郁一生。 回到瑞懿夫人府,巧枝过来回话,说何全在城外一个叫王家庄的村子找了间私塾,午后就把叶小山送过去了。 “他说想向夫人磕了头谢了恩再走,从半晌午等到后半晌,奴婢打量着时候不早了,就让何管家安排他去私塾了。” 叶兰舟点点头表示知道了,想起刚才在马车上跟李青梧的对话,仔细地打量着巧枝。 巧枝比她小一岁,过了年就十七了,该给她办婚事了。 “巧枝,你年岁也不小了,可有意中人?” 巧枝一听,脸涨得通红,跺了跺脚,嘤嘤哼哼地道:“哎呀,夫人,您打趣奴婢!” “我不是打趣你,我是认真同你说。过了年你就十七了,婚姻大事耽搁不得。你若有意中人,只管对我说,我为你做主。” 巧枝红着脸,脑袋耷拉着,闷不吭声。 “你爷奶爹娘都来了京城,这几日在水一方刚开业,他们忙得很,顾不上你的婚事。 待过阵子凡事上手之后,他们就该操心你和巧花的婚事了。 说起来,巧花过了年也十五了,你们姐妹俩的婚事都该提上日程了。“ 巧枝细声细气地道:“全凭夫人做主。” 叶兰舟温然笑了:“婚姻大事,我如何能贸然做主?若是随意将你许出去,日后你过得不好,我岂不是造孽? 你若有意中人,便对我说,我成全你。若是没有意中人,那我为你留意着些,寻个人品忠厚的对象,你再看看。” 巧枝盈盈一礼:“奴婢多谢夫人。” “你回去同巧花也说一声,你们俩是我从叶家村带出来的,我必不会亏待你们。” 巧枝感动不已,跪下磕了个头,这才退下。 红桃端来药膳,叶兰舟将刚才那番话说了,让她也知会其余丫鬟小厮一声,但凡到了年纪的,都为他们婚配。 “奴婢谢夫人恩典,奴婢回头就去问过她们的意思。” 红桃红着脸走了,一回到下人房,就把几个丫鬟们都叫来,关起门来,嘀嘀咕咕。 —— 一连七天,在水一方天天爆满,李青梧累得都快抬不动腿了,直嚷嚷着要让叶兰舟再安排个三把手四把手。 夫人太太们都是些有钱有闲又无聊的人,泡泡药浴,做做美容,喝喝茶,聊聊天,可比困在后院里绣花弄草好玩多了。 各位官爷大人们既想巴结瑞懿夫人,又想让自家夫人跟别家夫人多多联络,拉近关系,好对自己有所助益,因此很是支持夫人太太们去在水一方。 第一次来的客人免费,回头客是要收费的,价目表定得挺高,反正客户都是阔太,不差钱。 根据所用药材不同,药浴的价格在一两到二两银子之间,汗蒸统一收费二两银子,面膜发膜补水保湿等等基础美容项目收费共二两,如果想要祛斑、美白、去黄提亮肤色等功能性服务,额外收费。 贵妇千金嘛,有的是钱,几乎都是选择顶配,一套服务下来,十两银子每人次。 来在水一方做美容俨然成为潮流,好像谁不来谁就是土老帽似的。 第415章 去踏麻蛋,咱不嫁 京城遍地贵人,即便只接待高品级官员的家眷,小小的在水一方都忙不过来,只能出台限号措施,非预约不得入内。 几乎有所来体验过的贵妇都成了回头客,叶兰舟不得不将李青梧的意见提前提上日程,将左右两边的宅子都买下来,和中间打通,左边装修成茶楼,主打各种功效的花茶,右边装修成酒楼,主推滋补药膳。 装修工作依然是交给初八去办的,等到一切准备停当,已经到了十月初。 这期间,燕冲逃回北燕,皇帝大发雷霆,又处置了几个废太子一派比较边缘的大臣。 穆清淮领了职,如今在兵部做事,任正三品兵部左侍郎,大牛任正四品太仆寺少卿,主要掌管养马事宜,不用像别的部门那般费脑子,很适合他。 孩子们朝夕相处,感情好得很,静安王府、瑞懿夫人府、威远侯府轮换着住。 十月初十,茶楼和酒楼同时开业,为回馈客户,连续三天免费招待全部客人,又在京城掀起一阵花茶药膳热潮。 事业红红火火的同时,叶兰舟也被各家各府的夫人催得一脑袋包。 催什么? 催她去做媒呗! 叶兰舟被缠得脱不开身,只得一一答应下来,再三保证她一定去说,今儿个回家了就说。 好不容易得闲喝口茶,叶兰舟忍不住跟李青梧大倒苦水。 李青梧却愣愣怔怔的,神游天外,眉头紧锁,一脸愁容。 叶兰舟推了推她:“青梧,你怎么了?今儿一大早就觉得你有些不对劲,出什么事了?” 李青梧一激灵,回过神来,眼圈泛红,沉默许久才说:“舅母昨日同我说,高太傅家托人来说亲,想为庶出的孙子求娶我。” “庶出?”叶兰舟蹙了蹙眉,不悦地道,“你可是金枝玉叶,皇室血脉,高家为庶出的孙子提亲,太委屈你了。” 李青梧苦笑:“我自幼丧父,我娘又……我本就是寄人篱下,高太傅是皇贵妃的亲哥哥,配他家的庶孙,也不算是委屈我。” 叶兰舟见不得她如此妄自菲薄,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抚:“青梧,你别这样想,你真的很好。你若有意,我替你打听打听,看看高太傅的孙子人品如何。” 李青梧用力摇头,眼眶通红地道:“兰舟,我不想成亲,我不想嫁给一个面都没见过的人。” 顿了顿,叹道:“从前我以为女子生来就该认命,服从长辈安排。可是兰舟,认识你以后,我才知道,原来身为女子,也不是非要困守在一方小院中,也可以有不一样的活法。” 李青梧抓住叶兰舟的手,泪光盈盈地望着她,楚楚可怜地道:“兰舟,我不想成亲,我不想我这一生只剩下嫁人生子一条路。 我知道我没什么本事,我也不奢求能像你一样名扬天下,受人敬仰,我只想跟在你身后,打理好咱们的在水一方。 等我老了,坐在摇椅上晒太阳的时候,回想一生,能有一件事,令我觉得这一生没白活,我就知足了。” 李青梧的眼泪始终没掉下来,就那么含在眼眶里,殷切地望着叶兰舟。 叶兰舟的心啊,软得一塌糊涂,情不自禁地搂住她,轻拍着后背安抚。 “好好好,咱不嫁,咱不嫁!去踏麻蛋嫡孙庶孙的,什么玩意儿,也配得上咱们最好的青梧?南平王夫妇要是敢逼你,看我不叫静安王把他们两口子打一顿给你出气!” 叶兰舟的安抚,令李青梧绷不住扑哧一笑,到底没忍住,两大颗泪珠顺着脸颊淌落。 叶兰舟给她擦擦眼泪,叹道:“不过青梧啊,能回得了这一桩亲事,只怕后头的未必回得了。 南平王夫妇心疼你,由着你,可皇上呢?万一皇上想起来你身世可怜,想在婚事上弥补你,为你赐婚,那我可就没辙啦!” 李青梧浑身一哆嗦,死死地抱住叶兰舟,摇头叫道:“不!兰舟,你帮帮我,我不想嫁人!我不想像那些可怜的女子一般,成日困在后宅,与数不清的姬妾斗个没完!” 叶兰舟的心情也沉重得不行,她说什么也不愿看李青梧受委屈。 “你先别哭,容我想想。”叶兰舟拧着眉头,仰脸望着天花板,脑子里飞快运转。 亲是肯定要成的,皇室哪里能容得下一个大龄剩女,丢脸不说,还显得皇上不知怜悯弟弟的孙女。 那也就只能从嫁给谁上做文章了。 “青梧,我有个主意,你先听听看,成与不成全在你。” “你说。”李青梧眼睛一亮,对于叶兰舟,她是十分信服的。 “你不可能一直不成亲,若是不想嫁给一个素未谋面的人,困守后宅,不如你考虑一下大牛如何? 大牛对你死心塌地,他必定会爱你护你尊重你,成婚之后,你该干什么干什么,他绝对不会干涉你。” “兰舟,我不……” “你先别急,听我说完。若你与大牛相处久了,产生了感情,那你们就做一对名副其实的夫妻。 若你实在接受不了他,那就做一对挂名夫妻,过阵子给大牛纳一房妾室,既不耽误他生儿育女,也不耽误你搞事业赚大钱当富婆。 过个几年你们俩再和离,你多给他点财产弥补也就是了。” 李青梧听得目瞪口呆,半晌才喃喃地道:“这样……行吗?” “大牛对你真心实意,你肯嫁给他,不论是做真夫妻也好,还是做挂名夫妻也罢,总归是给他一个机会,他必定欣喜若狂。” 李青梧又咬起了嘴唇。 “你仔细想想吧,尽快给我回话,否则等你满了十八岁,可就没理由推脱婚事了。” 李青梧咬着嘴唇点了点头。 叶兰舟松了一口气,估摸着李青梧多半是会答应的。 这些天来,彭锦书天天在在水一方接待各家各府的夫人太太们,相看了不少千金贵女,其中有好几个她中意的,对方也有意跟她结亲,可就是卡在大牛那儿了。 为此事,彭锦书头发都快愁白了。大牛要是能跟李青梧成亲,大家的烦恼就都迎刃而解了。 第416章 最好的安排 傍晚回到瑞懿夫人府,红桃迎上来,红着脸向叶兰舟回话,说经过这些天的留心观察、旁敲侧击,她已经摸清楚了丫鬟们的心意。 青杏中意阿福,黄连中意招财,绿荷中意富贵。 “那你呢?” 红桃咬着嘴唇不吭声,低着头手指头绞帕子。 “你直说便是。” 红桃依然不吭声。 “你若不说,误了终身,可别怪我不给你机会。” 红桃这才嘤嘤哼哼地道:“奴婢瞧着,何管家怪忠厚的。” 管家何全三十岁了,之前娶过媳妇,但媳妇难产,大小不保,他上无兄姐下无弟妹,爹娘都没了,孤家寡人一个。 “嗯,明儿个我问问他们几个的意思。” 红桃红着脸谢了恩,出去了。 叶兰舟暗暗想道,丫鬟们常日在府里,除了自家小厮,很少能接触到异性,即便她允许她们自主决定婚事,她们也没什么选择的余地。 别的丫鬟倒也罢了,她刚到叶家村就认识了巧枝巧花,姐妹俩勤快能干,心地善良,叶发荣一家如今又在打理在水一方,若是她俩只在府里配个小厮,属实委屈了。 这两个丫头,得重点妥善安排。 次日一早,叶兰舟让何全将阿福、招财、富贵都叫过来,说想为他们配婚,问他们的意思。 他们都是卖入府中的小厮,别说婚事,性命都全凭主子做主,主子一个不乐意,随时可将他们发卖出府。 若是主子不为他们配婚,他们恐怕是一辈子都娶不上媳妇的。 小厮们纷纷跪下谢恩,何全也很是感激。 “既然你们都没什么意见,那便挑个好日子,将婚事办了吧。唔,咱们府上不方便办喜事,就在青龙大街的江府办吧,办热闹些。” 府里丫鬟们的婚事定下来之后,叶兰舟了了一桩心事,不过想到阿禄、进宝、祥和以及账房李德旺还是单身狗,她就有点犯愁。 李青梧照例过来用早膳,而后同叶兰舟一起去在水一方。 一路上,李青梧都没怎么说话,拧着眉头一脸愁容。 叶兰舟知道她心里正纠结着,也不去打扰她,由得她自个儿想清楚。 到了在水一方,叶兰舟先把叶有德和赵婶子叫了过来。 “有德叔,赵婶子,我今儿叫你们过来,是有件事想同你们说。 巧枝巧花姐妹俩大了,我想着该为她们配婚了。若是留在府里,多半是配个小厮嫁了,咱们这情分,我不想委屈她俩。 我想着,索性让你们两口子做在水一方的掌柜,如此一来,巧枝巧花姐妹俩也算是有个正经身份,将来也好寻门好亲事。” 叶有德一家原本是过来做工的,如今做了掌柜,跟普通长工佣人相比,不论是待遇还是地位,都有了大幅度的提升。 两口子连忙跪下磕头,不住口地谢恩。 “青龙大街那套宅子空着也是空着,你们搬过去住吧。” “多谢夫人,我们两口子还是住在这儿吧,离得近,方便做事。巧枝巧花还让她们继续服侍夫人,我们两口子初来乍到,什么人都不认识,她俩的婚事,还得劳烦夫人多费心。” 叶兰舟一想也是,便点头应下了。 两口子下去之后,李青梧幽幽地看着叶兰舟,半晌才梗梗地道:“兰舟,昨日你的提议,我……便依你所言吧。”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是躲不过去的坎儿。 叶兰舟的安排,已经是最好的了。 “那好,那等大牛从太仆寺衙门回来,我就同他说。” 李青梧咬着嘴唇点了点头,心里十分凄凉。 其实她不是瞧不上大牛,她是根本不想成亲,譬如威远侯穆清淮,相貌英俊、文采斐然、武功高强、战功赫赫,她也从不曾多看他一眼。 叶兰舟寻了个空子,对彭锦书说,让大牛放衙之后来见她。 彭锦书当即差人去传话,不料那小厮听错了吩咐,以为叶兰舟现在就要见大牛,将话递到了太仆寺衙门。 瑞懿夫人召见,太仆寺卿不敢怠慢,当即就让大牛去回话。 大牛来到在水一方,由于只招待女客,他被拦在前院不让进。 丫鬟进去禀报,叶兰舟一听大牛来了,便出来同他说话。 大牛一听,李青梧肯嫁给他,自动忽略什么真夫妻假夫妻的话,激动得大叫大跳,当街转起了圈圈,要不是怕叶兰舟收拾他,他能把她给扛起来沿着大马路跑几圈。 “大牛,你到底有没有听清我的话?我是说……” “听见了!听见了!夫人请放心,郡主想做什么我都支持,若她不情愿,我绝不会强迫。” “大牛,我先把丑话说在前头,若是青梧始终不愿同你做真夫妻,三五年后,由我做主,你们俩和离。” 大牛神色一绷,笑脸一僵,抿着嘴不说话。 “你若是不答应,那这事便作罢。” “我……”大牛急得直跺脚,“夫人,我对郡主一心一意,我保证不纳妾,不狎妓,只要郡主一人。夫人,您替我求求郡主,让她给我一个机会,我一定用心待她。” 叶兰舟叹了口气,拍了拍大牛的肩膀:“傻孩子,青梧她不想成亲,若不是被逼急眼了,她根本不愿意嫁给你。如今她肯点头,也算是给你机会了。 你若有心,就好好待她。人心都是肉长的,时日长了,她知道你的好,兴许就愿意与你过日子了呢。” 大牛垮着脸:“可她若是始终不愿与我做一对真夫妻,过些年要同我和离,那可如何是好?” “强扭的瓜不甜,大牛,命里无时莫强求。” 大牛都快哭了,拉着叶兰舟的袖子百般央求。 门后,李青梧一字不落地听了个清楚。 丫鬟说大牛来了,叶兰舟前脚走,她后脚就跟了过来。 大牛身材高大魁梧,脸膛黝黑,相貌端正,穿着一身绯色官服,明明是很有威仪的人,却偏偏不顾形象,拉着叶兰舟的袖子又是跺脚又是央求,十分可笑。 街上人来人往,有不少人瞧见这一幕,纷纷停步打量,可大牛却旁若无人,半点也没觉得丢人。 叶兰舟脸一沉,呵斥道:“大牛,话我都给你说明白了,你若能答应,你俩就成亲;你若是不答应,就当我没说过。” 第417章 端王妃看上你了 “我答应!我答应!”大牛慌神了,满口应承。 “我的脾气你是知道的,你现在答应了,将来若是反悔,或是有半点强迫青梧的举动,我可饶不了你!” 大牛猛一哆嗦,怂巴巴地道:“我不敢,我听夫人的话。” “你先回衙门吧,等会儿我找个空子同你娘说,先把婚事定下来,免得别家再去向南平王妃提亲。” “那夫人您可紧着点儿啊,千万别耽搁,我怕郡主被旁人娶了去。” “知道了,去吧,你赶紧回衙门去吧。”叶兰舟连连摆手,赶苍蝇似的。 大牛这才松了一口气,欢天喜地地走了。 夫人说得对,郡主现在瞧不上他,不代表以后也瞧不上他。只要他好好爱护郡主,郡主一定会回心转意的。 叶兰舟一进门,就见李青梧正朝内院走去。 她心下了然,李青梧肯定听到她和大牛的对话了,瞧这模样,她应该是比较满意的。 打烊后,叶兰舟跟彭锦书提了一嘴,彭锦书虽然遗憾,但想到自家那个死心眼的儿子,也是无可奈何,只得同意。 叶兰舟把李青梧送回南平王府后,直接去静安王府。 穆清淮也在,还穿着官服,应当是放衙之后,跟彭锦玉一起来的。 “呦,都在啊!好消息!好消息!青梧与大牛成了!来来来,你们谁来跟我一起做个媒红,去向南平王妃提亲?” 彭连英一听,眼睛瞪得老大,惊喜交加:“成了?” “成了,成了,王爷,择日不如撞日,要不咱们现在就走,顺便去南平王府蹭个饭?” 穆清淮有些愣怔,这时才回过神来,忍不住直犯嘀咕:“这就成了?” 叶兰舟眼一瞪,没好气道:“我还能骗你们不成?” “嘶——没道理啊!郡主她一向对大牛没什么好脸色,自打我们搬出瑞懿夫人府,他连见到郡主的机会都没有,这怎么就成了呢?” 穆清淮越想越纳闷,不可能啊!大牛那傻小子,青梧郡主能看得上他才怪! 不行,他得去问问大牛,看看他到底有什么法宝,他得取取经。 彭连英当即对叶兰舟说:“走走走,咱们这就去,赶紧的!昨儿个锦绣还递话过来,说高太傅为自家庶孙向青梧求亲,可把我们老两口急得一晚上没睡着。” 一老一少都是干脆利落的性格,说走就走,直奔南平王府。 也就几步路,走走就到了。 快到南平王府时,彭连英忽然咳嗽了几声。 叶兰舟蹙了蹙眉,仔细一看,他脸色不是很好,有些暗黄,没什么光泽。 叶兰舟心口一咯噔,有股子不祥的预感。 常言道,人生七十古来稀,彭连英身为一名武将,能活到七十岁已经很难得了。他在北境殚精竭虑,又受了伤,精气神亏损都很大,已是风中残烛。 叶兰舟叹了口气,很是无奈。 她医术再高明,也抵不过自然规律,唯一能做的,只有尽可能为彭连英调理,让他多活几年,晚年少受些病痛。 彭连英和叶兰舟一起来南平王府,慌得王爷王妃连忙迎接。 彭连英为了大牛的婚事操碎了心,这会儿压根按捺不住,开门见山地表明来意。 南平王妃一听,喜上眉梢,压根就没去问李青梧,当即满口答应下来。 叶兰舟心下戚戚,不禁为李青梧感到悲哀。 若不是遇见她,若不是有大牛全心全意疼爱呵护,换了别人,李青梧这一生,就这么毁了。 从南平王府回来,叶兰舟一进门,就见穆清淮在垂花门下站着。 “兰舟,你回来了。” “你怎么来了?”叶兰舟眉头一挑,“怎么着,还不信啊?南平王夫妇可都答应婚事了,不信你明儿个去王府问去。” 穆清淮梗了梗,他有什么不信的? 他幽幽地望着叶兰舟,半晌才道:“我听说,你给府里的丫鬟小厮都配了婚,要在青龙大街办喜事,是么?” “嗯,我对外宣称闭门谢客,为亡夫守丧,不方便去主持婚事。穆清淮,你替我去办吧。” 穆清淮哼笑了声:“你天天往在水一方跑时,怎么想不起来自个儿还在守丧期间?” 叶兰舟一梗,讪讪的说不出话来。 黎沐还真没说错,像她这样守丧,论起礼法来,即便不沉塘,也该吃官司。 不过叶兰舟虽然不上朝,但很得皇上信任,皇贵妃指着她安胎,她又与成王、静安王、南平王、威远侯、广威将军交好,是最为炙手可热的人物,旁人也不会来触她霉头,拿她不按礼制守丧说事。 穆清淮见她不吭声,有些懊恼自己说错了话,怕惹她不开心,忙道:“左右你已出了丧期,所谓守丧,不过是推脱婚事之词,也不必太过严苛。” 叶兰舟拧着眉头,叹了口气,苦笑道:“即便我以守丧为名,可还是架不住那帮子官太太们的热情。头先端王妃还向我提亲呢,说宗室有不少适龄女子,想跟穆氏一族结亲。” “这回又是看上哪个孩子了?”顾长淮饶有兴致地道,“倘若真有合适的,为大郎二郎定一门亲事也好,他们也到了说亲的年纪。” 叶兰舟抬眸看向穆清淮,好笑地道:“端王妃看上你了。” “什么?”穆清淮一愣。 “端王妃说,她的嫡长女过了年十五岁,与你正相配,托我向你提亲,都说好几回了。” 穆清淮的脸色瞬间变得复杂又奇特,恼怒、郁闷、失望、落寞,交织成一片无语。 “兰舟,你知道的,我不会答应的。” 叶兰舟耸了耸,两手一摊,无辜地道:“所以我压根就没跟你开口啊,我知道你肯定不答应,这不是说到这儿了,我才顺嘴一提么。” 穆清淮定定地望着叶兰舟,踏近一步,嗓音有些低哑:“兰舟,你知道我为什么不答应的。” 第418章 我想要的,都得到了 天黑透了,抄手游廊上点着四角宫灯,灯光暗黄朦胧。 穆清淮的眼睛在灯光下熠熠生辉,亮如灿星,清俊的五官像是笼着一层薄纱,莫名的多了几分暖意。 叶兰舟心里暗暗嘀咕,这小子别的不说,皮相是顶好的,目不转睛瞧着你的时候,那双眼里如泛春水,能勾魂似的。 饶是一把年纪看尽浮沉,叶兰舟也不禁有些心猿意马,别开目光,呵呵干笑:“那什么,时候不早了,你该回去了。” 穆清淮又往前踏了一步,垂眸凝视叶兰舟的眼睛,低声道:“兰舟,你知道的。” “我知道,我知道。”叶兰舟有些不耐烦了,这么咄咄逼人,有意思么? 两年朝夕相处,北境同生共死,穆清淮和叶兰舟之间有种心照不宣的默契,都默认了现在这种相处状态。 可大牛都抱得美人归了,府里的小厮丫鬟也成双成对,就连赛虎的崽子都能跑能跳会扑人了,他实在淡定不下去了。 “兰舟,连青梧郡主都能给大牛一个机会,你为何就是不肯给我一个机会呢?” 叶兰舟梗了梗,苦笑:“我实话告诉你吧,青梧她根本不想成亲,她答应嫁给大牛,不过是因为大牛答应绝不勉强青梧,若是过个几年,青梧还是不愿意跟大牛做夫妻,那便由我做主和离。” 穆清淮愣住了:“你是说,青梧她……她并不是真心实意嫁给大牛的?” 叶兰舟点了点头:“若不是年岁大了,南平王夫妇操心她的婚事,更怕皇上哪天想起来,给她指婚,青梧是无论如何不会嫁给大牛的。说白了,她嫁给大牛,只是被逼无奈之下的妥协,也是垂死挣扎。” 穆清淮心情复杂,半晌没吭声。 叶兰舟叹道:“穆清淮,不是每一个女人都需要男人,我有钱,有儿女,有事业,我不需要借由男人来分担生活的压力,或是弥补内心的空虚。” 这般离经叛道的言论,令穆清淮既震惊又迷茫。 “那你需要什么?” 叶兰舟想了想,儿女绕膝、名扬天下、位高权重、富甲一方,她什么都有了。 “我想要的,都已经得到了。” 穆清淮心中顿时涌起一阵强烈的无力感,眼里的星芒倏地熄灭,一片黯淡。 无欲则刚,面对这样一个强大又冷静的女人,他还能怎么办? 他叹了口气,黯然转身。 “穆清淮!”叶兰舟忽然觉得,那颀长英挺的背影,竟有股子说不出的落魄与颓丧,脱口叫住了他。 穆清淮脚步一顿,没回头,也没出声。 “我想说,人活一辈子,不单单只有儿女情长,你该做点有意义的事。” 穆清淮没应声,抬步走了,很快,萧索的背影就没入夜色里。 叶兰舟朝着他消失的方向看了会儿,心里梗梗的,莫名的有些压抑,叹口气,摇了摇头,自个儿回屋了。 —— 天高云淡。 今日立冬,夜间一场雨下来,晨起冷飕飕的,桂花树落了不少老叶。 李青梧破天荒的没来,叶兰舟想,她大概正在闺房里抹着眼泪哀悼即将逝去的青春。 这个时代,女孩子的青春可真短啊! 在水一方运转正常,不用天天过去盯着,李青梧没来,叶兰舟一个人也懒得去。 想了想,提上药箱,去永宁王府转转。 黎溶正在院子里,安安静静地望着花圃。 眼睛好了之后,他就特别贪恋五颜六色,尤其是花圃,怎么也看不够。 叶兰舟一踏进静思园,就闻见一阵馥郁的花香,深吸一口气,雨后清凉的空气裹挟着花香,沁人心脾。 “王爷又在看花了,您这么喜欢花,回头我给您送些好的来。” 叶兰舟走近了,发现花圃里种的是白墨兰,叶片墨绿,花色玉白,很是清雅。 黎溶看向她,淡金色的眼眸空洞无波,笑意淡淡:“今日怎的有空来本王府上?” “呦,王爷这是怪我许久没来请安呢。在水一方生意好,我忙得很,想着王爷的身子没什么大碍,就偷了个懒。” 黎溶温然笑道:“总听底下人说在水一方如何如何好,各家王妃夫人流连忘返,本王也想见识见识,奈何在水一方只接待女客,倒是有些扫兴。” “我精力有限,光是女客都接待不过来呢,男客的钱,还是让给别人赚吧。” 叶兰舟搭上黎溶的腕脉,片刻点了点头:“王爷身子康健,好得很呢。” “都是你的功劳。” “王爷帮我太多忙,能为您做些事,我心里踏实。” 叶兰舟不禁有些唏嘘,黎溶实在是个很好的主子,只可惜命不好。 别的不说,就说假药方一事,黎溶不但没灭口,反而赏她万两白银,就这一点,历代明君都做不到。 黎溶温和地看着叶兰舟,弯唇笑了笑,又去看花圃里的白墨兰。 “白墨兰不耐严寒,京城的冬天太冷,白墨兰过不了冬。”叶兰舟有些惋惜,“到不了腊月,这些花儿就差不多该冻死了。” 黎溶眉头一皱,薄唇抿成一线,没说话。 “天凉了,王爷保重身子,我告退了。” 黎溶没应声,也没看叶兰舟,空洞的眼睛依然朝向花圃。 叶兰舟摇了摇头,离开永宁王府。 回到瑞懿夫人府,她直接进了空间,找了把小铲子,挖了几十株菊花,红白黄紫,艳丽多姿。 将花搬到院子里,让红桃叫小厮过来,把花送到永宁王府去。 想到黎溶说想见识一下在水一方,她又让巧枝去向赵婶子传话,将已预约的客户安排好,之后整个在水一方歇业一天,不接受任何人的预约。 半晌午,何全过来回话,说已经看好了日子,本月十九宜婚嫁。 “十九啊,掐头去尾,也不剩几天了。” “启禀夫人,再往后天越发冷了,今年是您在京中过的第一个年,您如今是瑞懿夫人之尊,在水一方生意又好,年下事情繁琐,越往后越忙,抽不出时间了。” 叶兰舟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心思,不就是想早点讨老婆么! 第419章 夫人才十八,年轻着呢 “那好吧,那就十九,给你们几个将婚事一起办了。丫鬟小厮按品级打赏,一等十两,二等八两,三等六两,你是管家,赏银二十两。” 何全在丰城何府时,只是个普通仆役,因着在何家做事多年,没出过什么岔子,这才被送到江府做管家。 何全忙跪下谢恩,二十两赏银,还给包办婚事,属实是天大的恩赏了。 之后,叶兰舟把红桃叫来,列了张单子,是三个丫鬟的嫁妆。 除开针线盒、合欢被、鸳鸯枕、龙凤巾、喜盆喜梳压钱箱等必备嫁妆之外,各有额外赏赐。 红桃是一等丫鬟,另赏棉布、被褥、新衣各六,银质簪环首饰两套,青杏是二等丫鬟,赏棉布、被褥、新衣各四、银质簪环首饰一套,黄连绿荷是粗使丫鬟,赏棉布、被褥、新衣各四,无首饰。 丫鬟们感激涕零,满心欢喜。 下午,初八来了,送来两盒点心,说王爷收到花很是喜欢,特意命他过府道谢。 傍晚,大牛来了,兴冲冲地告诉叶兰舟,他和彭锦书已经看好日子了,正月初六纳彩,之后每个吉日行一礼,三月十二迎亲。 叶兰舟眯眼瞧着他,就跟瞧着自家重孙子似的,满眼慈爱。 “傻小子,昨儿个一夜没睡吧?” 大牛红着脸点头:“郡主要嫁给我了,我高兴,睡不着。”说着叹了口气,有些小郁闷,“要到三月间才成亲呢,这才十月,还有五个月呐!太熬人了!” 叶兰舟敲了敲他的脑袋:“五个月很快就过去了,你乖乖的,按照规矩来,切不可委屈青梧。” “夫人,您放心,我绝不会委屈郡主!我哪里舍得委屈她呢?” 叶兰舟对大牛的人品是绝对信得过的,对他说了本月十九要为府里的丫鬟小厮举办婚事,到时候让他和彭锦书一起来吃喜酒。 “真的啊?太好了!不过夫人,为什么他们成亲就那么快,我就得等?” 叶兰舟瞪他一眼:“你们俩一个是将军,一个是郡主,能一样么?” 大牛挠挠头:“郡主呢?我都好久没见到郡主了,我想见见她。” “她今儿个没来。” 大牛一听,拔腿就跑:“那我去南平王府找她。” “傻小子,你回来!你给我回来!” 叶兰舟连忙叫他,可那傻子就跟中了箭的兔子似的,一溜烟跑没影了。 叶兰舟好气又好笑,叹道:“年轻真好啊,热血上头,不管不顾,也挺可爱的。” 红桃在一边幽幽地道:“夫人过了年也才十八岁,您也年轻着呢。” 叶兰舟斜睨她一眼:“说什么胡话!” “奴婢失言,请夫人恕罪。”红桃连忙低头请罪,心里却十分难受。 夫人对待下人温和宽厚,从不疾言厉色,打骂更是从没有过,逢年过节的赏赐比在何府时丰厚得多,还为他们操办终身大事。 这样好的夫人,不该孤独终老的。 叶兰舟抬步回屋,关上门,进了空间。 赛虎和灰狼正在打闹厮缠,五只小崽崽三个多月了,已经长得挺大只了,身板健壮,机敏灵活,眼睛是浅黄褐色的,但在夜里会发出幽幽的绿光,像极了灰狼。 自从叶兰舟精心伺候月子之后,灰狼对她就没了敌意,虽然不会像赛虎一样撒娇讨好,但叶兰舟当着它的面把小崽崽们抓过去撸,它也不会表露出半点敌意。 小崽崽们窜过去,扑的扑,咬的咬,有两只叼着叶兰舟的衣襟,挂在她身上。 五只小崽崽,一百多斤重,把叶兰舟缠得路都走不成,只能挨个撸一遍,拍拍脑袋,吩咐它们自己玩去,这才能脱身。 进了空间,放一缸温水,泡个澡,做个面膜再睡觉。 镜子里映出一张鹅蛋脸,白皙细嫩,吹弹可破,柳叶眉、桃花眼、芙蓉如面,满脸的胶原蛋白,还带着点点婴儿肥,秀美绝伦,清纯可人,说天人之姿决不夸张。 叶兰舟不禁有些晃神,想起了红桃的话。 她过了年也才十八岁,还年轻着呢。 家国天下、儿女满堂,常常令她忘记这一世的真实年纪,肩上压着那么沉的担子,她不自觉的就将前世今生混在一起,分不清楚。 叶兰舟蹙了蹙眉,甩了甩脑袋,定定心,将自己泡入温水中,放空思绪。 …… 一连几天,李青梧都没来瑞懿夫人府,也没去在水一方。 叶兰舟知道她心里不好受,也不去催她。 转眼到了十月十九,是丫鬟小厮们成亲的日子。 婚事是在青龙大街的江府举办,八位新人齐齐跪地请求,希望叶兰舟能当主婚人。 叶兰舟推脱不过,也就应下了,叫了李青梧、大牛、穆清淮他们几个过来吃喜酒,为新人们添添喜气。 婚礼很简单,四位新娘分别从后院的四间屋子出嫁,由在水一方抽调过来的丫鬟搀扶着走到前厅,与穿着大红喜袍的新郎官们两两相对,一起向叶兰舟行跪拜大礼。 三拜礼成,送入洞房。 洞房就设在江府,四间下人房粉刷一新,披红挂彩。 新郎们过来敬酒,热闹一番,主子们打道回府,新人们洞房花烛,这婚事就算办成了。 回去的路上,叶兰舟跟李青梧坐在马车里,大牛紧紧地跟着车,炽热的目光落在帘子上,明明什么都看不见,他却看得津津有味,眼皮子都不舍得眨一下。 穆清淮眼巴巴地瞧着,羡慕得差点当场抹眼泪。 甭管青梧郡主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好歹她还肯给大牛一个机会。 可他呢?连个争取的机会都没有。 马车外,一悲一喜。 马车里,李青梧眯着醉眼,趴在叶兰舟耳边大声说:“兰舟,他……他……他一直在看我!他一点都不害羞!太太太失礼了!” 叶兰舟一哆嗦,心说妹子,你这悄悄话属实动静大了点,我耳膜吃不消啊! “兰舟,你说他干嘛一直看着我?我……我又不好看!” 大牛忍不住了,大声道:“你哪里不好看了?谁说你不好看,我把他叫来,让夫人给他治治眼睛!我们郡主最好看,郡主是天底下最好看的姑娘!” 第420章 无形撩妹,最为致命 李青梧呼啦一把拉开帘子,力气之大,差点把帘子扯下来。 “我哪里好看了?你说,我到底哪里好看?你那样盯着我,那眼神跟要吃人似的!” 大牛脸涨得通红,栽着脑袋怂巴巴的不敢跟李青梧对视,又想忍不住想看她,翻着眼皮子往上瞅。 “郡主,我……我不会说话,我不想惹你生气,可是我喜欢你,我想娶你,我发誓我会对你好!我一辈子对你好!你要是生气,你就打我骂我,你别不让我看你就成。” 李青梧“呸”了一声,抬手打了大牛一下。 大牛的脑袋凑在窗口,被她一巴掌不偏不倚呼在脑袋瓜上。 那柔软的小手带着一股子清雅的幽香,混着酒香,大牛心口砰的一跳,整个人都醉了。 他控制不住地抬起脸看着李青梧,愣愣怔怔地道:“郡主,你真好看,生气都好看。” 李青梧扑哧一笑:“你个傻子,我打你你也不生气?” 大牛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生气!不生气!只要你别不理我,你怎么打我都行!” 李青梧哈哈大笑,指着大牛对叶兰舟说:“兰舟你看,他真的好傻啊!” 叶兰舟斜眼睨着大牛,呵,看不出来啊,这傻小子撩人于无形之中。 有戏! 这一对绝对有戏! 穆清淮拧着眉头盯着大牛,若有所思。 他好像明白他到底输在哪儿了。 脸皮不够厚,嘴巴不够甜。 好女怕缠郎,老话不是没道理的。 将李青梧送回南平王府之后,大牛站在南平王府门口,眼巴巴地瞅着已经关上的大门,仿佛只要他一直看,李青梧就会凭空出现似的。 叶兰舟闭目养神,刚才她也喝了不少酒,这会儿酒劲上头,有点晕乎。 “兰舟。” 叶兰舟眼睛眯开一条缝,循声望去,只见穆清淮不知何时上了车。 “大牛刚才有一句话说错了。” “什么话?” “你比青梧郡主好看,你才是最好看的姑娘。” 叶兰舟有点懵,眼睛睁得开了些,打着哈欠问:“你喝醉了啊?要不要解酒药?我给你找找。” 她正要将手伸进包里,却被穆清淮一把按住。 “兰舟,要不你打我吧。” “我干嘛打你?”叶兰舟纳闷地瞧他一眼,肯定地道,“你一定是喝醉了,都说起胡话来了,来来来,给你药吃。” 穆清淮脸一黑,沉声道:“我没醉!叶兰舟,你看着我的眼睛!” “干嘛?”叶兰舟眨了眨眼睛,凑近了些,仔细瞧他的眼睛,“嗯,眼睛很好看,很有神采。” 穆清淮嘴角抽了抽,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她就这德行,不生气,把自己气死就亏大了。 “叶兰舟,两年相依为命、北境同生共死,我不信你对我一点感觉都没有。你嫌我幼稚,我改;嫌我冲动,我改;我在竭尽全力让自己变得更好,你为什么就是不肯给我一个机会?” 穆清淮从没这么失控过,今日四对新人成婚,大牛又当着他的面撒狗粮,他实在是控制不住自己。 叶兰舟被他灼灼的目光盯得心口不禁一紧,讪讪地咧了咧嘴,耷拉着眼皮子不看他。 “叶兰舟,你能不能告诉我,到底我要怎样做,你才肯接受我?就当是看在孩子们的面上,你给我一个答案,好歹让我知道该往哪方面努力。” 叶兰舟脑子有些晕乎,半醉半醒。 穆清淮的话她能听明白,若是在以往,她不会回答,可今天大概是酒精的作用,她苦笑了笑,叹道:“不是你不好,是我没这个心思。” “为什么?” “经历过一次失败的婚姻,谁还想再来第二次呢?” 穆清淮以为她说的是跟江阿大的婚事,的确,过门三天死了男人,男人还撇下一群孩子要她养活,这搁谁都很难释怀。 “兰舟,那些苦日子都过去了,咱们熬出头了,以后都是好日子,你别怕。” 叶兰舟咧了咧嘴:“穆清淮,你不懂。” “你说,我就懂。” 叶兰舟叹口气,摊了摊手:“穆清淮,你别搁我身上白费功夫了,我就是一块石头,我不会……” “你就算是块石头,我也非把你焐热不可!”穆清淮咬着后槽牙,眼睛有些发红,“我长得比大牛俊,武功比大牛高,文采比大牛好,凭什么大牛能追求到青梧郡主,我追求不到你叶兰舟?” 叶兰舟:“……还真是够不要脸的。” “要脸干什么?我要脸,你肯多看我一眼么?” 叶兰舟:“……” 算了,懒得理他。 穆清淮看着叶兰舟那一脸无语的表情,心里莫名的有点小开心。 她一向冷冷淡淡的,能让她有点反应,也算是进步。 一直以来都是她占据主动地位,他也该奋起反击了。 —— 在水一方歇业一天,在贵妇圈子里引起巨大的轰动。 一大早,刘氏就过来找叶兰舟询问情况,得知她去了永宁王府,只好闷闷不乐地回府。 刘氏前脚刚走,黎沐后脚来了。 他一向不拿自己当外人,到了内院,扬声高喊:“兰舟!兰舟!” 红桃迎出来回话:“成王爷来了,我家夫人一早便去永宁王府了。” 黎沐一听,当即掉头就走。 反正都在一条街上,没隔几家,走几步就到了。 可到了永宁王府,才知道黎溶在叶兰舟的陪同下,去了在水一方。 黎沐一听,当场变了脸色,磨着后槽牙冷笑:“好哇!亲自陪同六弟去,却连知会都不知会本王一声。叶兰舟,你可真行啊!” 他吩咐永宁王府的小厮牵来一匹马,快马赶往在水一方。 —— 在水一方。 黎溶正在里间泡着药浴,叶兰舟在窗下坐着同他说话。 “兰舟,为着本王一人歇业,你这买卖可亏大了。” “药浴汗蒸这一块,歇业一天也就千把两银子吧,加上酒楼茶楼,两千两吧。” 黎溶不禁吃了一惊:“就这么大点的地方,竟然有如此丰厚的利润?” 叶兰舟嗯哼一声,毫不避讳:“女人的钱最好赚嘛!” 第421章 兰舟,你当真要与本王作对? 黎沐一进到内院,就见叶兰舟正在廊檐下的台阶上坐着,靠着廊柱,一条腿蜷着,手臂搭在膝盖上,一条腿伸直,顺台阶垂着。 她眯着眸子,摇头晃脑,高谈阔论地讲着生意经。 黎沐当场就炸了,一个箭步冲过去,怒喝一声:“叶兰舟!” 叶兰舟被吼得一激灵,仰起脸看过去,只见黎沐黑着脸,怒气冲冲地瞪着她,不禁皱了皱眉,有些疑惑,又有些不悦:“成王爷怎么来了?” 屋里正泡着药浴的黎溶,扬声问道:“是五哥么?” 黎沐一听,更加恼火,指着叶兰舟的手指头哆嗦得跟帕金森后遗症似的:“好啊!叶兰舟,你可真是好样的!” 叶兰舟一脸蒙圈:“我怎么了?” 黎沐一看,气得脑瓜子直嗡嗡。 她竟然有脸问怎么了?! 她自己做了什么,心里就没点数? 叶兰舟想了又想,还是没想明白自己到底哪里得罪这位爷了,于是问道:“成王爷一大早就气势汹汹地杀过来,想来是我哪里做错了,惹王爷不开心了。但我实在想不出来,还请王爷明示。” “你!”黎沐看了眼开着一条缝的窗格子,冷笑道,“里头是谁?” “自然是永宁王了。”叶兰舟一头雾水,“成王该不会连永宁王的声音都听不出来吧?” 黎沐气得想踹她,索性将话挑明:“你这在水一方不是只接待女客么?” 叶兰舟一脸认真地点头:“是啊,所以我今天歇业一天,不接待女客,只招待永宁王一人。” “好哇!你还特意歇业一天,专门招待永宁王一人!” 叶兰舟更加懵了:“不是,成王爷,我这开门做生意,哪天营业哪天歇业,我这个老板还做不得主么?” 黎沐气笑了,抖着手指着叶兰舟,半晌说不出话来。 黎溶人虽然在屋里,但叶兰舟和黎沐的对话,他听了个一清二楚。 黎沐的心思,瞒得过旁人,可瞒不过他。 “五哥息怒,兰舟刚才还说,想邀请你一起来呢,是我说你如今忙得很,叫她别去打扰你。” 黎沐斜眼瞪着叶兰舟,冷讽地质问:“当真?” 黎溶这一说,叶兰舟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黎沐是气她只特意招待黎溶,却没招待他。 为这丁点小事发那么大的火,可见黎沐那份不该有的心思,并没有随着他大婚纳妾而埋起来。 叶兰舟扶着廊柱,慢吞吞地站起身,微微一笑,坦然道:“在水一方的确只招待女客,然永宁王对我有知遇之恩,回护之情,就连在水一方的一应装修改建,也全是永宁王安排的。 永宁王身子一向欠安,我为永宁王医治已有两年之久,我是御封神医,于情于理于法,我都该尽心竭力为永宁王调理身子。 莫说是在水一方歇业一天,即便是从此闭门谢客,专属永宁王一人使用,那也是应该的。“ 一番长篇大论,成功地将黎沐的怒火挑到最高点。 他看了眼格子窗,黑着脸一把扯住叶兰舟的手臂:“你过来!” 叶兰舟手腕一翻,手臂轻轻松松从他掌中滑落,冷淡地道:“成王有什么吩咐,只管说便是,但凡是兰舟能做到的,一定尽心尽力。” “你!叶兰舟,你当真要与本王作对?”黎沐眼里烈焰腾腾,怒意滔天。 今时不同往日,叶兰舟如今是外命妇之首,又有一身医术,深受皇帝倚重,且穆清淮和孩子们都恢复了身份,互为臂助,早已不是当日战战兢兢的小可怜。 她微微一笑,云淡风轻地道:“成王说笑了,我不过是个大夫而已,哪里能与成王作对?难不成我还敢投毒暗害王爷不成? 我是御封神医,皇室中人的健康是我的分内之事。永宁王生病我会尽心尽力救治,换了别人生病,我一样会竭尽全力去救治。” “叶兰舟,你!”黎沐气得直咬牙,“好!好!好!” 三个“好”字说完,他拂袖转身,大步离去。 叶兰舟看着黎沐的背影,眉头拧得死紧,眉心的褶痕拧成了川字。 娇妻美妾在怀,齐人之福还不够他享的,还惦记着她。 呸!渣男! 祖奶奶也是你能肖想的? 做梦! 黎沐走后,不一会儿,黎溶就出来了。 药浴房在内院,汗蒸房在前院,如今天凉,他里头穿着汗蒸的短衫短裤,外头披着厚厚的斗篷。 “王爷,这边请,别着凉了。” 叶兰舟扬起笑脸,招呼黎溶去汗蒸房。 黎溶定定地看着叶兰舟,片刻轻叹了口气:“兰舟,你何必要得罪他呢?” 叶兰舟无所谓地耸了耸肩:“王爷既然看出来了,我也不瞒您。我与成王不是一路人,他犯糊涂,我不能跟着糊涂。” 黎溶眯了眯眸子,淡金色的瞳仁死水无波,不露半点情绪。 他抬步往前院走去,声音轻飘飘的,被深秋的风吹散:“你一向清醒,也好,也不好。” 叶兰舟笑笑,有些感慨:“我这身份,若是不清醒,八个脑袋也掉光了。” 她要是敢跟黎沐有任何不清不楚,皇上、皇贵妃、贾明玉、燕然公主,哪一个都不会放过她。 到了汗蒸区,叶兰舟建议黎溶去玉石房蒸,让初八跟着进去。 丫鬟送来新鲜的草莓和葡萄,以及两盘蔬菜沙拉,一壶花茶,让初六送进去。 初六将东西送进去,很快就出来了,脸拉着,很是郁闷。 他瞅了叶兰舟一眼,闷闷不乐。 瑞懿夫人这也太偏心了吧! 王爷泡药浴,她让初八进去服侍,做汗蒸,也让初八跟着,偏他就只能做些端茶倒水的功夫。 叶兰舟朝酒楼走去,一大早,她就派人将菜单送了过来,是专门针对黎溶的身体状况拟的药膳方子,有清肝明目的,有调理脾胃的,有固本培元的,都是好东西。 药膳已经熬好,正在炉子上用微火保着温,香气扑鼻。 叶兰舟查看一番,满意地点点头。 算着时间,黎溶差不多该做完汗蒸了,叶兰舟就吩咐小二将药膳端到隔壁去,免得黎溶来回走动,受了风沾染寒气。 第422章 不但医病,还医心 黎溶一一尝过每道药膳,温然笑道:“兰舟不愧是神医,药膳竟做得如此可口,毫无半点药材的苦涩气。不像太医,开出来的药膳堪比毒药,本王每每是硬着头皮吃下去,却不见什么起色。” “王爷如今身子大好,不必常常吃药膳,偶尔吃些换换口味即可。” 叶兰舟行了个礼:“王爷您慢用,我先告退。” 黎溶淡声道:“你招待本王辛苦,这会儿已是午膳时分,总不好叫你饿着肚子回去,你便坐下来一同用些吧,这么多菜,本王也吃不完。” “谢王爷。” “谢什么,该是本王谢你才对。”黎溶端起酒杯,“本王敬你。” “不敢当,不敢当。”叶兰舟忙站起身回礼,对于黎溶,她是既感激又同情。 有时候也忍不住想,黎溶身为皇室第一高手,文武双全,可惜就是命不好,娘死得早,不然凭着宸妃当年的盛宠,他才是皇子中第一人。 黎溶知人善任、用人不疑、宅心仁厚、有勇有谋,明明他才更适合做皇帝。 黎沐那个恋爱脑,跟黎溶比起来,真是差远了! 黎溶清楚地看到叶兰舟的表情变化,一会儿皱眉一会儿撇嘴,也不知想到了什么,满脸嫌弃。 “听说你为府中丫鬟小厮配了婚,倒是个善心的主子。” “他们都是我从丰城带来的,做事用心,人也老实,我自然不会亏待他们。” 黎溶笑笑,不再多说,慢条斯理地吃着药膳。 叶兰舟给他倒了杯酒,然后就把酒壶放到自己手边。 “王爷少喝些酒,酒多伤肝。” 黎溶笑笑,一饮而尽,把酒杯推到一边:“是,谨遵神医之命。” 侍膳的初六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王爷这是……在开玩笑? 初八却是心如明镜。 黎溶虽然没有明说,但他能从他的改变中确定,他的眼睛已经有了明显的好转,连带着心情也好了很多,整个人就像脱胎换骨一样,融去冷冽的棱角,变得温润柔和。 到底是江夫人妙手回春,不但医病,还能医心。 初八怔怔地瞧着叶兰舟,许久才一阵晃神,匆忙收回目光,头垂得很低,唇抿得死紧。 膳罢,打道回府。 永宁王府与瑞懿夫人府顺路,黎溶便邀请叶兰舟同乘一辆马车,顺道将她送回去。 马车先到瑞懿夫人府,叶兰舟下了车,向黎溶道谢道别,叮嘱了几句天气冷,注意保暖,切莫着寒。 一进门,就见红桃正在跺脚,急得一脑门子汗:“夫人,您可回来了!” “出什么事了?” “成王来了,大发雷霆,奴婢们不敢靠近,又不敢去请您回来,生怕冲撞了永宁王。夫人,成王此刻还在正厅发火呢,您快去瞧瞧吧。” 叶兰舟一听,火气瞬间上头,深呼吸好几次,才勉强压制住火气,不让理智当场离家出走。 她挥挥手示意红桃下去,快步朝里走去。 正厅一片狼藉,花架倒了,花盆碎了一地,满是泥土瓦砾。 茶杯茶壶全遭了毒手,满地碎片。 叶兰舟眉头拧得死紧,冷着脸呵斥:“你发什么疯?” 黎沐离开在水一方之后,直接回了成王府。 贾明玉笑脸盈盈,又是嘘寒问暖,又是端茶倒水,无比殷勤。 然而看着贾明玉那热情劲儿,他不自觉地就想到了叶兰舟。 叶兰舟一定也是如此巴结黎溶的,难怪她不肯接受他的心意,原来她是看上黎溶了! 黎沐火气上头,怒气冲冲地杀到瑞懿夫人府,见叶兰舟还没回来,就发了一通火,拿她屋里的东西出气。 黎沐抬眼看向叶兰舟,见她横眉竖目,满脸怒火,不禁嗤笑:“舍得回来了?” “你有病吧?来来来,我给你扎几针!” 叶兰舟恼火了,也懒得跟他讲什么君臣尊卑了,一把掐住他的手臂,把他拖到椅子上按下去,抬手就往腰间的包里摸钢针。 黎沐两手攥住叶兰舟的手,仰着脸死死地盯着他,那满眼火气中,竟有几分苦涩的委屈。 “兰舟,你生我气了?” 叶兰舟寒着脸,冷笑了声:“你跑到我家里来又打又砸,难道我不该生气?” “我……”黎沐看了眼满地狼藉,讪讪的,转而想到她特意歇业一天,单独邀请黎溶去在水一方做客,他就有了仗势,昂首挺胸理直气壮地怼,“你凭什么生气?要不是你……分明是你有错在先!” 叶兰舟深吸一口气,闭着眼睛告诉自己要冷静。 麻蛋!真想打爆这小王八羔子的狗头! 黎沐越想越愤怒,越想越委屈,狠狠地盯着她控诉。 “叶兰舟,本王为了你不惜追到北境战场,豁出命去与你同生共死,你怎能罔顾本王的心意,与永宁王打得火热?他黎溶为你做过什么?他哪里比得上本王?” 叶兰舟:“???” “首先,我是大夫,为永宁王治病是我的分内之事;其次,永宁王赏我白银万两,良田百亩,我有求于他,他无一不允。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你哪只眼睛看见我跟永宁王打得火热了?我一个寡妇,他一个王爷,我嫌命长才会去招惹他!” 黎沐被吼得一愣一愣的,定了定神,才半信半疑地问:“你当真不是中意我六弟?” 叶兰舟一个白眼甩过去:“成王爷,难道因为永宁王眼盲不受宠,皇上就允许他娶个寡妇当王妃?还是你以为,瑞懿夫人不能做成王爷的妾室,却能做永宁王的妾室?” 黎沐顿时哑口无言。 “成王爷,你是天上的鸟,我是水里的鱼,这一辈子都不可能走到一起去。你我能当君臣,能当主仆,若你不嫌弃,也能当个好友,但谈婚论嫁,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黎沐薄唇抿成一线,固执地盯着叶兰舟。 “叶兰舟,你记得你答应过本王的话,莫忘了。” 话音落地,他掉头就走了。 呵,以往不可能,不代表以后不可能。 不论是受宠程度,还是功绩声望,他都是皇子中第一人,那个位置,一定是他的。 等他坐上那个位置,这世上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第423章 其实我有未婚妻 叶兰舟松了一口气,吩咐丫鬟进来打扫整理。 前脚刚把正厅收拾干净,后脚端王妃就来了。 “兰舟,我托你的事,你办得如何了?这一晃眼都三个多月了,你倒是问了没有?” 叶兰舟头疼得厉害,脑仁子直突突,硬堆起一脸假笑,敷衍地道:“问了,问了。” “那威远侯怎么说?”端王妃目光炯炯,期待地盯着叶兰舟的嘴唇。 叶兰舟摊了摊手,无奈地道:“他说男儿当志存高远,暂时没有成家的打算。” “胡话!常言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家尚且不齐,如何治国平天下?且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儿与他一般年岁,膝下已有两儿一女,他孤家寡人,谈什么志存高远,当以婚事为先。” 端王妃说说笑笑时瞧着挺和蔼可亲的,脸一板起来,疾言厉色时,还挺有贵太太的威仪。 “兰舟,你去将威远侯叫来,我亲自同他说。” 叶兰舟:“……这个时辰,威远侯还在兵部衙门当差,王妃若有训示,只怕也要等放衙之后。” 端王妃寒着脸坐下,贴身丫鬟给她拍后背顺气。 叶兰舟一看,这是赖在这儿不走,守株待兔的架势。 她也没法子,只得让红桃上了茶,备了瓜果点心招待,然后差小厮到兵部衙门候着,等穆清淮一放衙,就让他直接过来。 等了好半天,端王妃发了满肚子的牢骚,穆清淮才姗姗而来。 “听闻端王妃召见,不知有何训示?”穆清淮行了礼,守着规矩在门外站着,没进来。 端王妃等了三个月,耐心早就耗光了,开门见山地道:“威远侯,我来问你,我家蕾儿哪里配不上你?” 穆清淮闻言一愣,朝门里看了一眼,垂头行礼:“王妃言重了,郡主金枝玉叶,是在下高攀不起。” “哼!我多次托瑞懿夫人从中说和,你却如此不识抬举,难不成我端王府配不上你威远侯么?” “在下不敢。” 端王是皇帝的亲弟弟,皇子公主们见了端王妃,也得恭恭敬敬地尊称一声“婶婶”。 穆清淮心里有些发苦,无奈又好笑,索性把心一横,说道:“王妃垂爱,清淮不胜感激。只是清淮早年已由先父做主,定下亲事,因此只好辜负王妃美意,还请王妃海涵。” 叶兰舟眉头一挑,呵,这小子还真是敢说,就不怕端王妃刨根问底? 果然,端王妃也不是好糊弄的,冷冷地道:“你若是已定过亲,那是我的不是。然则你既已定亲,定的是哪家小姐?你已二十有余,为何迟迟不成婚?” 穆清淮闻言,躬身一礼,头垂得很低,叹了口长气,语气十分苦涩:“她……唉!时过境迁,物是人非,只是清淮心里始终放不下,还请王妃体谅。“ 端王妃皱了皱眉头,自动脑补。 多半是穆氏被满门抄斩,那姑娘另嫁他人,穆清淮心碎神伤,还没走出旧事。 她不禁被他的深情所感动,柔声安慰:“既已时过境迁,当忘却旧事,振作起来。威远侯,你是少年英雄,功成名就,春风得意,切不可学那没出息的样儿,沉溺过往,不可自拔。” “多谢王妃教诲,清淮谨记。” “你如今既无意婚嫁,我也不好强求,此事暂且作罢。”端王妃意兴阑珊,叹着气走了。 穆清淮这才直起身子,眯眸看了眼端王妃的背影,朝叶兰舟苦笑。 “可以啊你,够机灵!”叶兰舟竖起大拇指夸赞,“不但推脱了婚事,还让端王妃以为你多深情,没得罪她。” 穆清淮望着她眉飞色舞的模样,心口梗梗的疼。 他的深情,偏偏她不知道。 “好吧,既然你这么说,那以后再有人托我说亲,我便如此替你回了。” 穆清淮没应声,幽幽地望着叶兰舟。 叶兰舟被他瞧得浑身不自在,想到黎沐今天发的那通火,于是拿出来给穆清淮敲边鼓。 穆清淮一听,眉头顿时拧得死紧:“你不中意他,他便不许你中意旁人,哪有如此跋扈之人?” “你这不见到了?”叶兰舟嗤笑了声,正色道,“穆清淮,你如今是朝廷的威远侯,成王是最有希望登上大位的皇子,你惹不起他。再者,我无意风花雪月,为了我得罪成王,你不值得。” 穆清淮抿着唇不说话,半晌,才失落地走了。 傍晚,孩子们都过来用膳,叽叽喳喳十分热闹,叶兰舟的心情也好了很多。 次日,在水一方正常营业。 贵夫人们三五扎堆,言笑晏晏。 不大一会儿,威远侯曾定过亲,且对当初定亲的姑娘情根深种,八年之久难以忘怀,为此拒了所有亲事的消息便在贵妇圈子里传开了。 女人嘛,最容易感动,嘴里赞许威远侯是个重情重义的,心里暗戳戳地盘算着,自家女儿年岁小,再等两年不打紧,还有机会争取一下威远侯。 当天下午,在水一方打烊之后,叶兰舟照例先将李青梧送回南平王府。 刚回到瑞懿夫人府门口,进宝立即迎上来,说道:“夫人,左佥都御史府上来人求见,在偏厅候着呢。” 左佥都御史是正四品官,在往来瑞懿夫人府的官员中,算是最低一级的了。 叶兰舟走到偏厅,只见一黄衣女子垂首站着,有个梳双丫髻的粗布衣裳的小姑娘扶着她,显然是主仆俩。 叶兰舟一进来,那黄衣女子就敛衽施礼:“拜见瑞懿夫人。” “你是?” “奴家冯瑶,家父是左佥都御史。” 女子始终低着头,个子不高,看不清眉眼五官,声音细细弱弱的,很是娇怯。 “冯小姐请坐,来人,上茶。” 丫鬟折梅扶着冯瑶坐下,红桃上了茶,退到叶兰舟边上站定。 “冯小姐找我所为何事?” 冯瑶栽着脑袋,跟鹌鹑似的,嗫嚅着不说话。 叶兰舟心里想着,这怕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于是吩咐红桃退下。 “冯小姐,有话直说无妨。” 冯瑶抽了抽鼻子,忽然起身,扑通一声跪下了。 叶兰舟吓了一跳,忙去扶她:“这是怎么了?你有什么事只管说,行这么大的礼做什么?” 冯瑶嘤嘤宁宁地哭泣,边哭边摇头,仿佛胸腔里凝聚着莫大的悲痛,说不出话来。 折梅在冯瑶身侧偏后半步跪下,哽咽道:“启禀夫人,我家小姐便是威远侯爷未过门的妻子。” 第424章 穆清淮的未婚妻实惨 叶兰舟刚端起茶杯呷了一口,一听那小丫鬟的话,差点把还没咽下去的茶水给喷出来。 不过瑞懿夫人何等人也? 什么场面没见过? 这算什么?毛毛雨啦! “咳咳——”叶兰舟勉强将茶水咽下去,呛得咳了两声,“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楚,你再说一遍。” 小丫鬟折梅毕恭毕敬地磕了个头,深吸一口气,眉眼间满是豁出去的决然。 “启禀夫人,十二年前,我家小姐八岁,老太爷时任翰林学士,与卫国公私交甚笃,因此为威远侯与我家小姐定下亲事。 四年后,穆氏一族遭人诬陷通敌,满门抄斩。又三年,我家小姐于十五岁时,遵从老爷之命下嫁大理寺卿钱大人的公子。” 叶兰舟听到这儿,不禁挑了挑眉,问道:“你家小姐既已与钱公子成婚,怎的今日又来我府上旧事重提?” 冯瑶已经哭得不行了,身子抖得跟筛糠似的。 折梅扶着她,红着眼圈,咬牙切齿:“夫人有所不知,那钱公子是个人面兽心的东西,畜生不如!” 冯瑶摇着头,泪流满面地道:“折梅,不可妄言!” “奴婢说的是实话,小姐,您就是性子太善太软,那姓钱的才敢如此欺辱您! 奴婢实在见不得您受这样大的委屈,奴婢不怕叫姓钱的知道,哪怕主子要将奴婢发卖了,打死了,奴婢今日也要说个一五一十,求瑞懿夫人做主!” 叶兰舟:“……” ??? 夫妻俩闹矛盾,也来找她调停? 她什么时候开通新业务了? “你们俩起来说吧。” 折梅将冯瑶扶起来,让她坐在下首的椅子上,然后自个儿又跪下了,膝行几步到了叶兰舟面前,仰着一张委屈倔强但又无所畏惧的小脸,强忍着哽咽,吧啦吧啦地开始告状。 “那钱定波沉溺酒色,胡天胡地,德行败坏。我家小姐谨守礼数,温柔端庄,时常规劝他做做学问、养养性情,可他嫌小姐多嘴,对小姐动辄打骂。 外头的野花野草,将那畜生哄得眉开眼笑,回到家中,见了我家小姐便愈发没个好脸。 婚后半年,小姐有了身孕,哪知那畜生喝多了猫尿,竟要我家小姐学那勾栏女子……我家小姐不从,他便施暴,可怜我家小姐四个月的身孕……” 叶兰舟心头一颤,怒意油然而生。 “从那以后,我家小姐便再没怀过身孕。那畜生将勾栏院的相好赎了身,抬回去做妾,三年两胎,得了三个儿子。 后来那勾栏女子又怀上第三胎,向那畜生哭诉,说自己出身低贱,能得侍奉少爷已是百般荣幸,可怜三个儿子都是庶出的贱胚子,打小儿低人一等,来日前途黯淡,她实在愧为人母。 勾栏女子手段高明,姓钱的哪里经得起她床上床下的撒娇撒泼,便休书一封,将我家小姐赶出钱家。” 叶兰舟气得脑瓜子嗡嗡的,怒道:“本朝律法,宠妾灭妻、以妾为妻乃是重罪,杖九十,遣妾归。钱家乃是官宦人家,他们就不怕冯御史一封折子参他个知法犯法吗?” “无子在七出之列,我家小姐失子后亏了身子,无法再怀身孕,姓钱的休妻乃是合乎礼法之举。 那勾栏女子则被送出府去,养在一大理寺小官家中,对外说是那小官的养女,以三书六礼将她迎娶过门,然后再将她生的孩子过继给她,说是继室夫人的养子,也算是有了嫡出的名分。” 叶兰舟气笑了:“他们做得倒是挺周全。” 折梅又磕了个头,隐忍着满眼泪花,道:“若只如此,我们主仆二人万万不敢惊扰瑞懿夫人,辱您清听。实在是我家小姐走投无路,再不向您求援,怕只有一脖子吊死了。” “难道钱定波还纠缠你们?” 渣男前夫她见多了,渣得五花八门。 “姓钱的跟那勾栏女子寻欢作乐还来不及,早已将我家小姐抛到九霄云外。 唉,我家小姐被休弃后,无处可去,只得回娘家。可娘家父兄歹毒,嫂嫂又不是个好相与的。开口不中用,闭口丧门星,整日没个好脸,动辄打骂。 数日前,更是不知怎的,要将我家小姐送与左都御史做侍婢,连个正经名分都没有。那左都御史已是五旬开外的年纪,都能做我家小姐的祖父了。我家小姐不从,竟被打得遍体鳞伤。” 折梅膝行过去,捋起冯瑶的袖子让叶兰舟看。 那手臂细瘦蜡黄,横七竖八的全是血痕,看起来像是鸡毛掸子抽的。 叶兰舟看了一眼,眉头拧得死紧,磨着后槽牙暗暗骂了一声该死。 折梅朝向叶兰舟,砰砰砰地使劲儿磕响头:“求夫人可怜!求夫人做主!” 叶兰舟叹了口气,走过去扶起她:“你是个好孩子,对你家小姐忠心耿耿,你快起来。” 她拿出一瓶药递给折梅:“晚些时候将这药给你家小姐抹上,三五天伤就能好。” “多谢夫人!”折梅盯着小瓷瓶,到底没忍住眼泪,哇的一声嚎啕大哭,跪下来扯叶兰舟的裤管,“夫人,求求您救救我家小姐!” “我……”叶兰舟叹了口长气,无奈地摊手,“我一个外人,不好插手你们的家事。” 这个时代家暴不犯法,儿女是爹娘的私有财产,别说送给上司暖被窝,打死或者卖了都不要紧。 叶兰舟看向冯瑶,问道:“冯小姐,你希望我怎么帮你?” 冯瑶咬着嘴唇不吭声,抽抽搭搭的,既可怜又柔弱,仿佛狂风暴雨下瑟瑟发抖的小流浪狗。 “奴婢听说,威远侯对我家小姐难以忘情,至今独身未娶。我家小姐已是妇人之身,不敢奢求与侯爷举案齐眉,只求入侯府做个粗使婢女,端茶倒水,洒扫庭院,能有个容身之所,便已心满意足。” 叶兰舟:“……” 嘶——有点懵。 昨天傍晚穆清淮才说他以前定过亲,今天未婚妻就找上门来求收留。 这叫什么? 你以为他是开玩笑,没想到人家是认真的。 等等,想进威远侯府,找穆清淮啊,找她干什么? 第425章 你媳妇来了 叶兰舟扬声喊道:“红桃,去瞧瞧威远侯回府了没,请他过来。” “是。” “折梅,带你家小姐去洗把脸,妆都哭花了,如何见人?” 折梅面露喜色,抬袖子抹了抹眼泪,鼻子抽了两下,吹出一个大大的鼻涕泡:“多谢夫人!” 叶兰舟差点被逗笑,喊了声:“巧枝,去打温水来,服侍冯小姐梳洗。” 现在客人多,红桃忙不过来,巧枝巧花便都到了前头伺候。 不一会儿,穆清淮就来了,眼里闪着期待的小火苗:“兰舟,你找我。” 自从分开住之后,叶兰舟很少主动找他,难得叫丫鬟传个话,对他来说都是一场惊喜。 叶兰舟对上他的眼睛,忽然觉得挺好笑的,于是卖了个关子:“猜猜看,我找你有什么事。” 穆清淮眯着眸子想了想,眼里划过一抹警惕,试探着问:“该不会又是谁托你向我提亲吧?” 叶兰舟摇了摇头:“不对,再猜。” 她那想笑又尽力忍着的表情,令穆清淮更加疑惑:“那是什么?难道是你给大郎二郎挑着合意的人家了?” 叶兰舟见他越猜越不靠谱,便不逗他了:“你媳妇来了。” 穆清淮脸一沉,没好气地道:“胡说!我哪来的媳妇?你又不肯……” 说着说着,就没音了,满眼失落。 叶兰舟假装没看见,朝着客座的茶杯指了指:“喏,左佥都御史家的冯瑶小姐来了,她是不是你当年定亲的姑娘?” 穆清淮一愣:“谁?” “冯瑶,十二年前跟你定亲的,没错吧?” 穆清淮整个人都僵住了,愣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她怎么来了?她不是早就成亲了么?” “唉!一言难尽,也是个苦命人啊!” 叶兰舟叹了口气,将冯瑶的遭遇和请求简单说了一遍。 穆清淮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 “混账!姓钱的怎可如此糟践阿瑶?”穆清淮气得直咬牙,“阿瑶自小性情温婉和顺、不善言辞、不争不抢,是个乖巧懂事的好姑娘。姓钱的如此磋磨她,实在畜生不如!” 叶兰舟被穆清淮突然的暴怒惊得一哆嗦,很少见他发这么大的火。 “那你打算怎么办?” 穆清淮沉着脸,语气冷凝:“天子脚下,岂容钱仲达父子如此胡作非为?不论是出于国家律法,还是人情道义,我必然要为阿瑶讨回公道!” “一口一个阿瑶,看来你是不会不管她的死活,那我就放心了。” 叶兰舟松了一口气,穆清淮既然对冯瑶评价如此高,可见她的确是个好女孩。 已经发生的事无法挽回,大环境如此,她也改变不了什么。 但穆清淮能把冯瑶救出水火之境,给她一个安身立命之所,至少以后她不会再受什么苦楚。 冯瑶洗完脸回来,就听见穆清淮正在义愤填膺地喝骂钱氏父子俩,还说要为她讨回公道。 她心口一热,刚止住的泪瞬间决堤。 “淮哥哥,阿瑶对不起你!” 她跌跌撞撞地跑过来,被门槛一绊,尖叫一声,重重地栽了下去。 叶兰舟和穆清淮几乎是同时抢上前去扶,叶兰舟收了手,把英雄救美的机会让给穆清淮。 穆清淮扶起冯瑶,柔声安慰:“阿瑶,不是你的错,这些年你受苦了。” 冯瑶腿一软,扶着穆清淮的手臂跪下了,痛哭流涕,泣不成声。 折梅低着头走进来,抽泣道:“侯爷,我家小姐这些年一直念着您,没出阁时,一直在闺房中偷偷设灵位拜祭您。我家小姐是被绑上花轿的,她……她是个弱女子,如何能抗得过那帮子豺狼虎豹?” 穆清淮又是心疼又是愤怒,对折梅说:“扶你家小姐起来,她身子弱,又挨了打,不能跪。” 折梅扶起冯瑶,满脸是泪地笑:“小姐,您听见了么?侯爷说要为您讨回公道,他不会不管您的!” 叶兰舟看了眼天色,冬天黑的早,这会儿已经挺暗了。 “时候不早了,先送冯小姐回府吧。她毕竟是女子,夜不归宿传出去对名声不好。” “不行!”穆清淮断然拒绝,“你看她那满身的伤,便知她在冯家也是受尽欺辱。既然出来了,以后便再也不回去了!” 叶兰舟眉头一皱,很不赞同:“可你若就此将她接入威远侯府,无名无分,她今后如何见人?” “这……”穆清淮傻眼了。 他与冯瑶是青梅竹马的情分,当初两家关系好,冯老夫人时常带冯瑶到定国将军府做客。 冯瑶长得好看,又乖巧懂事,很得将军府上下喜爱。穆清淮上头两个哥哥,底下三个侄儿,对冯瑶这唯一的女孩子又是稀罕又是疼爱。 但她那会儿年岁小,穆清淮对她没有男女之情,完全是将她当妹妹宠。 因着这份年少时的情分,他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冯瑶受委屈而不管不问,可他也不能娶她。 他心里自始至终只有一个人,非卿不娶。 “兰舟,你想想法子。”穆清淮幽幽地望着她,满眼恳求。 叶兰舟:“……” 她索性开个托儿所得了,谁家养不下、不想养的崽崽,不论男女老少全送过来。 “罢了,我让何全亲自去传话,就说我与冯小姐一见如故,留她在府中做客,且青梧郡主也在。冯家如此待她,想来对她也不大在意,应当不会不允。” 冯瑶心里五味杂陈,凄凉地展唇,含泪道谢:“多谢瑞懿夫人垂怜。” “红桃,你带冯小姐去梳妆打扮,稍后我同她一起去南平王府请青梧郡主过来。” 李青梧天天往瑞懿夫人府跑,但还没留宿过。 叶兰舟带着冯瑶去接李青梧过来过夜,不论能不能将人请来,都是个见证,证明冯瑶确实跟叶兰舟在一起,不会损了她的名声。 “穆清淮,把孩子们都带走。他们几个年纪都不小了,家里有女客在,不方便。” 冯瑶感动得又要掉眼泪,叶兰舟忙道:“可别哭了,眼睛肿得跟红皮鸡蛋似的,一会儿去了南平王府,要是王妃问起来,你可如何回话?” 第426章 你睡哪儿,我就睡哪儿 冯瑶抿着嘴唇,柔柔怯怯地应了声,行了礼,这才由折梅扶着,跟着红桃去梳妆打扮。 冯瑶走后,穆清淮朝叶兰舟做了个揖:“兰舟,多谢你了。” 叶兰舟瞪他一眼,这一个二个的,给她找不完的麻烦。 她真是上辈子造孽造大发了,这辈子还不完的债。 “穆清淮,你打算怎么办?总不能一直让她在我这儿住着吧?做客也是有数的,三两天的还好,日子长了总归名不正言不顺,惹人非议。” “你先帮我照顾她三两天,我这就去处理。” “怎么处理?” “找冯知节,他是阿瑶的父亲,又是左佥都御史,让他出面弹劾钱仲达父子知法犯法最合适。” 叶兰舟嗤笑:“呵,冯知节要是肯弹劾,还能等得到今日?” “钱仲达是高太傅夫人的娘家堂兄弟,高家势大,冯知节不敢得罪。 如今钱仲达所做之事败露,冯知节若是亲自弹劾倒还罢了,他身为阿瑶的父亲,若是由别人揭穿此事,他少说也要落个渎职之罪;若是扯上结党营私,那可是要掉脑袋的,他不敢不弹劾。” “也好,冯知节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得罪高家,以后也有他受的,就当是为冯小姐讨点利息了。” 穆清淮看看天色,道:“我这就去了,兰舟,劳烦你替我照顾好阿瑶。她一身是伤,你替她瞧瞧。” “知道了!知道了!这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情分果真不一样。你放心吧,我会照顾好你的阿瑶妹妹的。” 穆清淮蹙了蹙眉,看了眼朝正厅走来的人,欲言又止:“那我这就去了。” “我们也该走了。” 叶兰舟摸了摸肚子,叹了口气,饿着肚子跑腿,蓝瘦,香菇。 好在南平王府跟瑞懿夫人府离得近,不一会儿就到了。 叶兰舟往常只将李青梧送到门口就走,今日难得进了王府,但没去见南平王夫妇,而是直接去后院找李青梧。 李青梧正在灯下看书,听说叶兰舟来了,忙亲自迎了出来。 “兰舟,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 “来请你去我府上住一晚。” 李青梧诧异地道:“去你府上过夜?为何?” 叶兰舟看了眼冯瑶,叹了口气:“说来话长,你方便么?若是不方便,那我就回去了。” 李青梧看了一眼冯瑶,迟疑了下:“要先问过舅母,舅母若是不允,那我便不能去。” 她叫来喜儿,让她去向南平王妃请示,说瑞懿夫人亲自来请她过府做客,夜间不能回来,问她能不能去。 南平王妃虽然诧异,但她爹都对叶兰舟全心信赖,她还有什么好不放心的? 叶兰舟带着李青梧和冯瑶,上了南平王府的马车,那马车上挂着两盏灯笼,灯笼上硕大的“南平”二字,足以表明身份。 到了瑞懿夫人府,叶兰舟让底下人将晚膳端到内院。李青梧已经吃过了,有一搭没一搭地尝两口,目光一个劲儿在冯瑶脸上打转。 “兰舟,这位姐姐是谁啊?” 冯瑶站起身,向李青梧盈盈一礼:“奴家冯瑶,拜见郡主。” “你快起来,你是兰舟的朋友,不必多礼。” 叶兰舟看了眼冯瑶,再看看李青梧,真想把冯瑶当反面教材,好好教育教育李青梧。 大牛多好的男人啊,那才是值得托付终身的呢。 李青梧以前不爱说话,冯瑶就更是胆小懦弱,一整顿饭,别说有说有笑了,连屁都没敢放一个,夹菜都不敢,还是叶兰舟看不下去了,给她夹了些菜。 晚膳后,叶兰舟要让红桃带她俩去客房,李青梧不干了。 “你请我来你府上过夜,便是要将我扔到客房去?那你请我来做什么?”李青梧撅着嘴,白眼一翻,完全找不到当初弱小无助又可怜的模样。 “那你要睡哪儿?” “你睡哪儿,我就睡哪儿。” 叶兰舟:“……” 得,业务又升级了。 最后,叶兰舟也没架得住李青梧的缠磨,到底让她跟自己一床睡了。 冯瑶小可怜睡在外间的软榻上,那软榻是丫鬟守夜时睡的。 不过叶兰舟一向不让丫鬟守夜,那软榻一直空置着。 李青梧好奇地缠着叶兰舟问冯瑶的身份来历,有些吃醋,委屈地垮着脸撅着嘴,怪叶兰舟不声不响就交了新朋友,连个信儿都没透给她。 叶兰舟:“……” 没法解释,睡觉。 李青梧睡相很差,伸胳膊蹬腿的,把叶兰舟挤得险些掉床,还抢被子。 一大早,叶兰舟就起来了。 倒不是她有多勤快多乐意早起,实在是一晚上醒了四五回,受够了。 正打算赶早去隔壁静安王府看看孩子们练武练得如何了,不料一出门,就见冯瑶跟鹌鹑似的,低眉垂眼地站着,折梅也没了昨日口若悬河的架势。 “早。”叶兰舟打了声招呼。 冯瑶福身行礼:“夫人起了,早膳已备好,奴家服侍夫人用膳。” 叶兰舟瞬间黑脸:“你去做早膳了?” 冯瑶咬了咬嘴唇,蚊子哼哼:“奴家蒙夫人收留,不胜感激。” 叶兰舟顿时怒了,脸疼得慌。 昨儿个穆清淮还千请万求,托她照顾好冯瑶,掉过头冯瑶就给她做早膳,这让她如何向穆清淮交代? 叶兰舟坐下,一拍桌子寒着脸怒喝:“来人!” 红桃应声而入:“夫人有何吩咐?” “冯小姐是客人,怎么能让冯小姐下厨?传出去岂不是叫人笑话我瑞懿夫人府没规矩,不懂得待客之道?你身为大丫鬟,总管内院事宜,处事失当,本月月钱减半,以示惩戒。” 叶兰舟从没对底下人发过火,月钱减半属实是严惩了。 红桃慌得跪下,解释道:“启禀夫人,奴婢不敢推脱,可……可奴婢卯正时分到内院服侍,已不见冯小姐与折梅姑娘,寻到膳堂才知道,冯小姐已经快将早膳做好了。” 叶兰舟:“……” 好家伙,大冷的天,六点钟天还黑着呢,她都快把早饭做好了,恐怕她们去膳堂时,膳堂的家丁仆妇还没上工呢。 第427章 冤家路窄 冯瑶见叶兰舟发火,吓得不敢吭声,孱弱的身子抖了又抖。 折梅扶着她,替红桃说话:“请夫人息怒,我家小姐对夫人感激不尽,又没什么能答谢夫人的,这才做早膳聊表谢意。不想惹得夫人动怒,是我们主仆思虑不周,行事不当,还请夫人莫怪红桃姐姐。” 叶兰舟无语,摆了摆手:“罢了,你下去吧。” 红桃委委屈屈地退下,叶兰舟叹了口气,叫冯瑶坐下,尽可能将表情和语气都放得柔和慈爱,怕吓着这胆小如鼠的姑娘。 “冯小姐,威远侯再三请我照顾你,你是客人,安心做客便是,其他的有我们操持呢,你别怕,只管安心养伤,其他的无需你费心。” 冯瑶眼眶一热,潸然泪下,泣道:“夫人慈悲,奴家感激不尽。” 屋里睡得正香的李青梧,被叶兰舟一个大嗓门惊醒了,懵了一会儿,四处摸了摸,没摸到人,这才懒洋洋地坐起身。 咦? 人呢? 起来了? 李青梧打着哈欠穿好衣服,走到外间唤道:“喜儿!喜儿!” 喜儿昨晚是睡在红桃房里的,早早地起了身,站在窗下守着。 听见李青梧叫她,忙快步进屋:“郡主,您起了。” “夫人呢?” “用早膳去了,说您还睡着,便没叫您。” 李青梧一听,立即吩咐喜儿给她梳洗,然后快步朝膳堂走去。 膳堂内,叶兰舟正拧着眉头,郁闷地盯着冯瑶,一副气得半死又无可奈何的模样。 而冯瑶呢,正耷拉着脑袋,对着碗抹眼泪。 “怎么了这是?” 李青梧一坐下,红桃就给她盛了碗粥,她拿勺子舀了就往嘴里送,动作流畅自然,不带半点拘束。 折梅屈膝行礼:“回郡主的话,我家小姐实在太感动了,从没有人对她这样好过。” 李青梧嘴角抽了抽,有些想笑,可还没笑出来,就想起了从前的自己。 她那时候,又能比冯瑶好到哪儿去? 南平王夫妇对她再好,毕竟不是亲爹娘,寄人篱下的滋味,外人又怎能体会得到? 李青梧拍拍冯瑶的后背,温言安慰:“兰舟是很好很好的人,我也是很好很好的人,你不要战战兢兢的,别怕啊。” 冯瑶站起身,朝两人福了一礼:“奴家能得二位贵人相助,真乃三生有幸,请二位贵人受我一拜。” “行了,行了,别拜了,你都拜多少回了!”叶兰舟摆了摆手,“你别哭丧着脸,影响食欲。” 冯瑶以为自己又做错事了,慌得差点掉泪,又要请罪。 叶兰舟:“……” 算了,她闭嘴。 好不容易折梅把冯瑶哄住了,刚吃了没几口,下人来报,说冯夫人求见。 冯瑶瘦弱的身子一抖,勺子跌在碗里,发出“叮”的一声脆响。 折梅忙抱住她,柔声安抚:“别怕,小姐别怕,瑞懿夫人和郡主还有威远侯会为您做主的。” 李青梧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以询问的眼神看向叶兰舟。 叶兰舟冷淡地道:“红桃,你去回话,本夫人与阿瑶一见如故,留她在府中说话,过几日亲自送阿瑶回去,让她不必担心。” 冯瑶一听,这才松了一口气,咬了咬嘴唇,嘤嘤宁宁地道:“谢夫人搭救。” “搭救?”李青梧皱着眉头,看向冯瑶,“我能问问出什么事了么?” 叶兰舟看了看冯瑶和折梅主仆俩,见两人都没反对,便简单将事情说了一遍。 李青梧一听,勃然大怒,把碗都给砸了,娇声喝道:“怎么有这样狠心的爹娘?将女儿推进一个火坑还不够,还要再往第二个火坑推!那左都御史听说都五十多岁了,都能给阿瑶当爷爷了!” 端和郡主只是对她不管不问,好歹没坑她害她,还将她托付给忠厚善良的南平王夫妇,跟冯瑶的爹娘比起来,端和郡主简直就是活菩萨。 “启禀郡主,如今的冯夫人是继室夫人,我家小姐的亲娘已逝世整整十年了。” “原来是后娘,难怪如此恶毒!可冯御史是你亲爹啊!哪有这样畜生不如的爹?”李青梧愤愤地骂道,骂着骂着就红了眼圈,“要是我爹还活着,他一定会很疼我,我娘也……唉!” 说着说着,“哇”的一声嚎啕大哭起来。 李青梧一哭,冯瑶就绷不住了,也哭得肝肠寸断。 叶兰舟:“……” 哄了半天,好不容易将两人哄好,早膳已经冷透了。 算了,算了,去在水一方玩玩,散散心吧。 李青梧一向跟叶兰舟形影不离,贵夫人们都见惯了,乍然见到叶兰舟身边多了个容貌秀美、低眉敛目的年轻女子,不免有人询问议论。 可巧,今日大理寺卿钱仲达的夫人领着给她生了三个孙子一个孙女的大功臣一起来玩,两边一打照面,钱夫人心里着实一咯噔。 被他们钱家扫地出门的弃妇,怎么成了叶兰舟的座上宾? 没等钱夫人琢磨明白,钱定波的媳妇柳娘,也就是那个勾栏女子,便悄悄溜了,不远不近地跟着冯瑶。 冯瑶身上有伤,叶兰舟就去进屋开了张针对她外伤和体质的方子。 她前脚刚走,柳娘就昂首挺胸,像只开屏孔雀似的,骄傲地撵了上去。 柳娘的丫鬟云儿大喝一声:“站住!” 冯瑶一听见那熟悉的声音,身子猛地一颤,惊恐地回头。 不料,脑袋还没完全转过去,狠狠一巴掌就照着脸呼了过来。 “啪”一声脆响,扇得冯瑶嘴巴鼻子一齐淌血,打着转摔倒,扑跌地上。 折梅大叫一声:“小姐!”连忙去扶。 柳娘得意洋洋,吹了吹白生生的手掌,笑眯眯地拢了拢鬓发。 那轻佻的举止,从骨子里透着浪荡魅惑。 “冯瑶,你该不会是偷偷打听到我和婆母今日来此玩耍,故意跟来求情的吧?相公一向厌恶你,休书早已给你,你再怎么死缠烂打也没用!你若是再不知廉耻地纠缠,本夫人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折梅扶着冯瑶,将她瑟瑟发抖的身子搂在怀里,怒道:“我家小姐是瑞懿夫人的客人,你动我家小姐,就不怕瑞懿夫人动怒吗?” 第428章 蠢货作死 “瑞懿夫人?哈哈哈哈!瑞懿夫人何等人也,就冯瑶这贱婢,也配做瑞懿夫人的客人?不过是一个被夫家休弃的贱人而已,不下蛋的鸡!哈哈哈哈!云儿,给本夫人打这不知死活的贱婢!” 云儿狞笑着弯腰去揪跪坐在地上的折梅的头发,用力掐她拧她。 折梅动都不敢动,死死地护着冯瑶,生怕她一动,那对恶主仆会趁机下黑手打冯瑶。 李青梧早膳没吃饱,刚才带着丫鬟去隔壁茶楼找吃的,捡了几样点心。 一回来就见有人欺负冯瑶和折梅,她顿时怒火上头,冷声喝道:“喜儿,给我打!” 敢当众为难冯瑶的,要么是钱家的,要么是冯家的。 不论哪一个,她都得罪得起,毕竟她背后是南平王府和瑞懿夫人府。 喜儿一个箭步冲上去,抬脚就往云儿后腰踹,猛力一脚,踹得云儿蹭蹭蹭往前冲了好几步,差点栽倒。 柳娘头一回来,不认得青梧郡主,一看有人坏她好事,顿时恼了。 “哪来的贱婢,竟敢打本夫人的丫鬟!你知道本夫人是谁么?” 柳娘是勾栏女子出身,不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雅妓,而是靠着姿色和一身媚骨加上生孩子能力惊人上位的。 她凭着四个孩子,在钱府受尽宠爱,赶走原配,春风得意,目中无人。 李青梧衣衫素雅、首饰简单,低调得扔进贵妇堆里根本找不着,柳娘压根没正眼看她。 喜儿气笑了:“放肆!冒犯郡主,殴打瑞懿夫人和郡主的客人,我看你是活腻歪了!” “郡、郡主?”柳娘一愣,不可置信地看向李青梧,“你是郡主?” 李青梧看都没看她一眼,上前扶起冯瑶:“阿瑶,你伤着哪儿了?” 冯瑶瑟瑟发抖,不敢吭声。 折梅抬着她的下巴,将她红肿的半边脸指给李青梧看,恨得直咬牙。 “那恶妇便是柳娘,出身勾栏的贱籍,如今仗着有生养,摇身一变成了大理寺卿的公子明媒正娶的继室夫人。” 院子里有不少贵妇丫鬟来来往往,这出闹剧有不少人看在眼里,也正因为有人看,柳娘才耍威风耍得更起劲。 此刻被折梅当众拆穿出身,柳娘顿时变了脸色:“你胡说!家父是大理寺寺正刘大人,我乃清白出身,官家小姐,岂容你污蔑?云儿,给本夫人打烂她的嘴!” 李青梧眉眼一横,冷冷地道:“本郡主倒要看看,谁敢当着本郡主的面动手!” 柳娘一哆嗦。 李青梧早已不是从前那个低眉垂眼的小可怜,皇室出身,端起架子来,还是有几分贵气威仪的。 围观的吃瓜群众们本就议论纷纷,有说柳娘跋扈的,有议论冯瑶身份的,此刻注意力都被柳娘“勾栏出身的贱籍”给吸引了过去,三五扎堆地吃瓜看戏。 “到底是勾栏出身,还是官家小姐,去京兆府一查便知。”叶兰舟阔步走来,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都是有头有脸的贵妇太太,闹嚷嚷的成何体统? 红桃,你与喜儿以及钱夫人的丫鬟一同去京兆府问个清楚。 本夫人这在水一方,是专门接待各家王妃、各府夫人的,素日往来的大多是一二品夫人,三品淑人,连四品恭人都甚少接待,若是叫勾栏贱籍混进来,岂不是侮辱各位王妃夫人?” 吃瓜群众一听,顿时恼火了,纷纷赞成查,马上查,查个一清二楚。 柳娘一听群情激奋,顿时慌了,忙叫云儿去请她婆婆钱夫人来救她。 贾明玉也在,当即道:“红豆,你也跟去做个见证。” 她一响应,又有几个王妃夫人也指派自家丫鬟,跟着去京兆府查问究竟。 柳娘彻底慌神,落荒而逃。 叶兰舟哼笑了声,蠢货,闹事也不看看场合。 “阿瑶,不是我说你,你也未免太不中用。人家打你,你不会打回去么?”叶兰舟有些恨铁不成钢,“别哭了,哭有什么用?你哭瞎眼睛,那狗男人不还是愉快地投入表子怀抱?” 冯瑶被她骂得一愣一愣的,吭都不敢吭。 “青梧,你今天表现不错,值得表扬。” 叶兰舟颇为欣慰,小可怜李青梧竟然敢气势凛凛地保护冯瑶,倒是挺出乎意料的。 闹剧暂时告一段落,叶兰舟把冯瑶带去上药,然后按进大木桶泡药浴。 “阿瑶,你别怕,那蠢货这么一闹,她的好日子算是彻底到头了。” 这一来,即便左佥都御史不肯弹劾钱仲达,光是各家王妃夫人回去说一嘴,钱仲达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半晌午,一群丫鬟回来了,纷纷向自家主子禀报,大理寺卿钱大人的公子新娶的继室夫人,竟然是烟柳阁的两大台柱子之一。 这一来,无异于捅了马蜂窝,大家伙儿纷纷嚷嚷着要叫钱夫人出来给大家一个交代。 钱夫人早就跑路了,一回到家,就把柳娘狠狠掌了一顿嘴,然后让家丁去大理寺传话,让钱仲达赶紧从大理寺衙门回来一趟。 —— 朝堂上,左佥都御史冯知节弹劾大理寺卿钱仲达知法犯法,纵容儿子宠妾灭妻、以妾为妻,为了勾栏女子休弃明媒正娶的夫人,且瞒天过海,将勾栏女子八抬大轿迎入钱家大门。 皇上龙颜大怒,下令刑部核查,若是情况属实,必当严惩。 京兆尹虽然是四品官,大理寺卿是正二品大员,可京兆府独立于六部五寺之外,可直达天听,权力很大。 钱仲达不敢让外头知道自家儿子纳妓女做妾,只是对外宣称冯氏不能生育,将之休弃,迎娶大理寺正家的养女做继室,而在官府的记档上,柳娘还是贱籍。 刑部派人去京兆府核查时,京兆尹已经奉瑞懿夫人之命查清楚了,当即向刑部回了话。 刑部受天下刑名,都察院纠察,大理寺驳正,大理寺乃是三法司之一,相当于现代的最高人民法院。 大理寺卿知法犯法,罪加一等,着罢官免职,抄没家产,发配北疆修城墙去,其子钱定波宠妾灭妻、以贱籍女子为妻,杖九十,其余家眷男子年满十四者流放北境,女子与幼童没入官奴。 第429章 趁热打铁 案子是刑部、大理寺和京兆府共同审理的,判决当天就下来了,傍晚钱氏一家老小就被赶出府去,沦为阶下囚。 得到消息,冯瑶当场情绪失控,嚎啕大哭了一场。 钱定波和柳娘是她的噩梦,现在那对狗男女罪有应得,笼在她心头的乌云,总算是消去了一大半。 冯夫人又来了,叶兰舟依然没见。 穆清淮放衙回来之后,连家都没回,穿着官服就进了瑞懿夫人府。 冯瑶和折梅红着眼睛跪拜,毕恭毕敬地向叶兰舟、穆清淮和李青梧磕了三个响头,拜谢他们搭救自己、保护自己。 穆清淮柔声安慰:“阿瑶,那钱定波吃不住九十大板,当场死了。柳娘和那老虔婆都去做苦役了,以后没人再敢欺负你了。” 折梅泣道:“侯爷,冯夫人已经来两回了,说是要接小姐回去。可冯家那就是个火坑啊,小姐怎能回去?” 穆清淮冷然道:“不回去!若非披麻戴孝,阿瑶再不会踏进冯府半步!” “太好了!奴婢替小姐谢侯爷收留!”折梅砰砰砰地磕响头。 “这……”穆清淮愣了愣,迟疑道,“我自然不会看着阿瑶受苦,可如何安置你,实在是个难题。” 冯瑶一听,又吧嗒吧嗒地掉起了眼泪:“阿瑶蒲柳之身,不敢玷辱侯爷。只求侯爷收阿瑶入府中做个粗使婢女,阿瑶于愿足矣。” 穆清淮心疼不已,叹了口长气,苦笑道:“你是左佥都御史家的小姐,如何能在侯府做婢女?可你……” 他看向叶兰舟,满眼恳求。 叶兰舟忙往后退了两步,手摇得跟招财猫似的:“你别看我,我留她一昼夜,冯夫人就来催两回了,我实在没法留她,名不正言不顺啊!” 折梅急道:“侯爷,我家小姐别无所求,只求有口饭吃,能活命我们就知足了。” “阿瑶,你若是寻常人家的女子,我将你接入府中倒也无妨,可你是官家小姐,这……” 穆清淮也是没招,让官家小姐去他府上做婢女,那不是上赶着让都察院弹劾么? 而且,那也太委屈阿瑶了,阿瑶吃了那么多苦,他实在不忍心看她继续受苦。 那么好的女孩,应当有个情投意合的好男人,对她呵护宠爱,许她一世安好。 关于冯瑶的安排,到底几人也没商议出所以然来。 晚间,冯瑶依然睡在外间软榻上,叶兰舟和李青梧睡在里头。 叶兰舟说什么都不肯跟李青梧一张床,宁肯打地铺。 李青梧腆着脸跟过来,黏糊糊地往地铺里钻。 叶兰舟:“……” 李青梧忍不住感慨:“阿瑶真是太可怜了,你说她那么知书达理、端庄柔婉的女子,怎么就遇不到良人呢?” 叶兰舟立即抓住机会给她上思想教育课:“唉,没办法,谁让她是女子呢?女子天生命苦,在娘家不受重视,到了婆家,是福是祸、是喜是悲,全看所嫁之人。 若是嫁了个忠厚善良之人,譬如大牛,自然是受尽宠爱、幸福一生。若是倒霉催的,譬如阿瑶,你看看那姓钱的,畜生不如,生生将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儿折磨得形销骨立,憔悴不堪。” 李青梧嘴角抽了抽:“……兰舟,你真是比我舅妈都啰嗦。” “可你仔细想想,我说的有没有道理?若是阿瑶嫁给大牛那样的男人,她还能挨打挨骂、掉了孩子、不能生育、被扫地出门?” 李青梧打了个哆嗦,浑身发冷,忍不住抱住叶兰舟,想从她身上汲取温暖。 “别说了!别说了!我怕夜里做噩梦。” 叶兰舟叹了口气,默默地在心里对大牛说,她真的尽力了,能不能成,就看天意了。 一大早,里间就传出重物落地的声音,砰的一声,闷沉闷沉的。 叶兰舟龇牙咧嘴地抽冷气,翻了个身,捂着摔成八瓣的臀,差点当场抹眼泪。 李青梧被声音吵醒,迷迷糊糊地撑起身子,打着哈欠问:“出什么事了?” 叶兰舟:“……” 她昨晚就不该心软,就该把李青梧赶回南平王府去! 冯瑶已经起身了,正坐在软榻上绣花,折梅在她身侧站着理绣线。 听见声音,主仆俩连忙放下绣绷,快步走来,站在门口问:“怎么了?” 定睛一看,叶兰舟正趴在地上,一手捂着臀,模样十分狼狈。 主仆俩一愣,继而意识到,叶兰舟掉床了,不禁失笑。 战功赫赫、威风凛凛的瑞懿夫人竟然会掉床,这一下子就令两人想起,她也不过是个还不满十八岁的年轻女子,比自己还小两岁呢。 冯瑶和折梅走过去,一边一个扶起叶兰舟。 叶兰舟磨着后槽牙控诉:“李青梧,你太过分了!一晚上踹醒我多少回!你给我走,马上走!以后再留你过夜,我就是二百五!” 李青梧哈哈大笑,冯瑶也抿嘴偷乐。 闹了一阵,穿戴整齐,洗漱罢,一起去用早膳。 冯瑶说,早晨威远侯来过,安慰她别担心,他一定会想出办法妥善安置她的。 “穆清淮这个人,小事不靠谱,大事还是很着调的。阿瑶,你放心,我们都不会不管你的。” 李青梧也积极表态:“对对对,阿瑶你放心,我们一个一品夫人,一个郡主,一个侯爷,还能保不住你一个小女子不成?” 冯瑶抿着嘴笑,又想行礼,被李青梧眼疾手快地拉住了。 “兰舟,我一直跟你说,在水一方生意太好太忙,我每天都累得不想动弹,咱们把阿瑶留下,让她帮着一起打理在水一方,咱俩也能轻松一些。” 冯瑶眼睛一亮,期待又忐忑:“我……我不行的,我……” “我从前也觉得自己不行,几个月下来,这不什么都行了?”李青梧脸上洋溢着自信,没半点小可怜的模样,“你是官家小姐,多少也会听说过一些关于我的传闻,你可怜,我也不比你好多少。你看我现在,不是挺好的么?” 冯瑶咬着嘴唇,心脏砰砰狂跳。 第430章 误打误撞,弄巧成拙 穆清淮才二十出头,就已经封侯,当上了三品大员,深受皇帝倚重,他的前途不可限量。而她是被休弃的下堂妇人,且无法生育,两人的身份地位判若云泥。 她不奢求能成为穆清淮的枕边人,甚至连做个侍妾通房都是玷污他。 她只求有个安身立命之所,能让她苟延残喘。 若是真能跟着瑞懿夫人和青梧郡主做事,哪怕是个跑腿的小丫鬟,她都甘之如饴。 叶兰舟一看,就知道冯瑶心动了。 她倒是不介意再收一个帮手,可冯瑶与她非亲非故,不像李青梧是全家都赞成的,她实在不好插手。 算了,这事留给穆清淮去伤脑筋吧。 早膳罢,黎沐来了,询问昨日在水一方的闹剧。 叶兰舟只当他是觉得王妃受辱,要讨个公道,便将冯瑶之事说了一遍,但没提她曾与穆清淮定过亲之事。 黎沐觉得不对劲,心里暗暗打着小算盘。 瑞懿夫人府跟成王府在一条街上,后面就是威远侯府,没几步路,谁家有个什么动静,根本瞒不住。 前儿个傍晚,穆清淮来了瑞懿夫人府,气冲冲地离开之后,直奔左佥都御史府。 昨日早朝,左佥都御史弹劾大理寺卿,傍晚放衙之后,穆清淮衣裳都没换,穿着官服就进了瑞懿夫人府。 今日一早,他去刑部衙门点卯之前又来了瑞懿夫人府。 穆清淮已经挺长一段时间没有如此频繁的出入瑞懿夫人府了,而冯瑶一来,他就来得勤了。 他记得,似乎就是前天,贾明玉从在水一方回去,对他说起个笑话,说是威远侯曾有个定过亲的姑娘,八年之久念念不忘,为此拒了多家亲事,令各家王妃夫人好生遗憾。 emmmm……这里头肯定有猫腻! 黎.小机灵鬼.沐脑中蹭的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难道,这个冯瑶,就是穆清淮那位八年不忘的定过亲的姑娘? 黎.小机灵鬼.沐眼皮子一眨,当即掉头就走,直奔都察院衙门。 成王爷大驾光临,左右都御史率领整个衙门的大小官员齐齐迎接,浩浩荡荡,黑压压一片脑壳。 这一回,黎沐可不呵斥什么劳师动众声势浩大了,直接点了左佥都御史问话,让其他人退下。 “冯大人,本王有话问你,你务必如实回答。” 冯知节满头大汗,连连点头:“臣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不敢有半句虚言。” “前日晚间,威远侯去你府上所为何事?” “这……”冯知节迟疑了下,讪讪地不知该如何回答。 黎沐脸一冷:“嗯?” 冯知节腿一软,当即跪了:“臣有罪,请成王恕罪!” “你如实回答便是。” “启禀成王,钱氏以小女成婚四年无所出为由,将小女休弃。臣受奸人蒙蔽,不知内情,小女孝顺懂事,怕臣担心,一直忍气吞声,未曾告知任何人。 小女幼时曾与威远侯定亲,听说威远侯对她念念不忘,至今未娶,小女便瞒着微臣夫妇去求了瑞懿夫人,与威远侯私下见面,将所受委屈一一诉说。 威远侯勃然大怒,说与微臣,微臣才知小女这些年受尽委屈,因此臣当即弹劾钱氏,以正国法纲纪。臣教女无方、为父不慈,请王爷恕罪!” 冯知节甩的一手好锅,黎沐也无心追究,他只在乎一件事——冯家小姐果然是穆清淮未过门的妻子! 原本冯瑶另嫁,婚事早已作废,可谁让穆清淮亲口说出他曾经定过亲,又对女方如此呵护呢? 黎沐心满意足地离开都察院,临走前还意味深长地对冯知节说:“你有如此贤婿,实在是祖上积德。” 冯知节一听,愣了一下,当即心领神会。 成王这意思,是要成全威远侯和瑶儿啊! 从都察院衙门出来,黎沐当即进宫求见皇上。 皇上正在芷兰宫中,再有个把月,高采莲就该临盆了,皇上只要下了朝就会来芷兰宫陪她,折子都是带到芷兰宫批复的。 当着高采莲的面,黎沐好一番摇头晃脑感慨万千,赞扬穆清淮是个性情中人,为人仗义,惜弱怜孤,很念旧情,将他夸得跟朵花儿似的。 “难怪威远侯回了端王妃的提亲,原来是有心上人,为了心爱的女子不惜得罪皇室,可真是个痴情种啊!” 高采莲一听黎沐的话,就知道他肯定是有目的的。 不管是为了什么,她都得促成这桩喜事。 “皇上,既然威远侯与冯家小姐两情相悦,皇上何不赏他们个体面,赐婚成全他们?” 黎锐摩挲着高采莲的大肚子,摇了摇头:“那冯家小姐乃是被休弃的下堂妇,如何当得侯府正室夫人?来日阖宫觐见,她一个下堂妇与各位公侯夫人同坐一堂,成何体统?” 黎沐立即说道:“冯小姐的身份,做正室夫人的确不成体统,但他俩既然情投意合,不如父皇将冯小姐赐给威远侯做侧室。如此既成全了他俩,也给足了二人体面,来日冯小姐也不会受人非议,父皇以为如何?” 高采莲抢道:“沐儿这主意倒是不错,皇上,咱们的沐儿也是个痴情种,与威远侯惺惺相惜。皇上,您就成全一对有情人吧。” 老婆儿子一起求情,黎锐哪里招架得住?再者他有意重用穆清淮,自然会给他体面,便允了母子俩的央求,让王福海傍晚去传旨。 而黎.小机灵鬼.沐,则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王福海是傍晚去传旨的,黎沐曾知会王福海,直接去瑞懿夫人府传旨就行,穆清淮的魂儿在瑞懿夫人府呢。 王福海带着圣旨来到瑞懿夫人府,出来跪接圣旨的人里果然有穆清淮。 “呦,成王爷可真是料事如神,一猜就知道威远侯定然是在瑞懿夫人府上。传圣上口谕,赐左佥都御史之女冯瑶于威远侯,为婢为妾凭你处置,钦此。” 穆清淮大喜,忙接旨谢恩,冯瑶更是感激涕零,磕头磕得脑门都红了。 叶兰舟也松了一口气,有了这道圣旨,穆清淮就能名正言顺地将冯瑶收入威远侯府照顾,不必再回冯家了。 不过,听王福海的口气,似乎成王爷说了什么,皇上这才下旨。 唔,得让他俩去向成王爷谢恩。 第431章 谢恩风波 穆清淮扶起冯瑶,大喜过望:“阿瑶,你听见了没?皇上下了旨,许你入威远侯府,你再不必回冯家了!” 冯瑶用力点头,泪如雨下:“听见了!听见了!侯爷、夫人、郡主,多谢你们!你们的大恩大德,阿瑶永世不忘,请受阿瑶一拜!” 穆清淮扶住她,叶兰舟忙道:“得得得,你可别拜了,脑门磕坏了,还得浪费我的药。我的药可都不便宜,你还是给我省省吧。” 冯瑶现在已经知道了,叶兰舟就是个嘴硬心软的主儿,常常以半开玩笑的方式转移对方的注意力,令对方在无形中减压。 冯瑶抹抹眼泪,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折梅跪下磕头:“奴婢代我家小姐谢过各位恩人,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你也起来,扶你家小姐去梳洗打扮,这多亏了成王爷暗中相助。穆清淮,你这就带阿瑶去成王府上谢恩。” “哎,好,折梅,红桃,你们俩快去帮阿瑶收拾一下。” 李青梧皱着眉头,有些纳闷:“奇怪,成王舅舅是怎么知道的?我们可没对任何人说过,阿瑶和威远侯定过亲。” 穆清淮一听,脸色也凝重起来。 叶兰舟眯着眸子想了想,不对劲,很不对劲。 上午黎沐来问了一嘴昨天在水一方的闹剧,下午皇上就下旨,将冯瑶赐给穆清淮,黎沐还告诉王福海,直接来瑞懿夫人府传旨就行。 要说那小狐狸猜出冯瑶和穆清淮的关系,倒不是不可能,只是他有那么好心,成全穆清淮和阿瑶? 他不是挺忌讳穆清淮的么?难道…… 叶兰舟心里打了个转,很快就明白了,黎沐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名为成全,实则是让他断了对她的心思。 叶兰舟好笑地摇了摇头,这小子大概是莲藕成精,一肚子的心眼。 不过,他误打误撞,解决了冯瑶的困境,倒也算是一波神助攻。 冯瑶打扮好后,穆清淮便带着她去成王府谢恩。 成王府内,正要传晚膳。 黎沐心情大好,特意吩咐下去,烫一壶酒,他要跟王妃小酌两杯。 酒还没温好,底下人来报,说威远侯带着冯氏前来谢恩。 “谢恩?”黎沐愣了愣,心里暗暗嘀咕,他来谢什么恩?他怎知是他……不是,他竟然是来谢恩的?而不是来找他算账的?” 黎沐老大的纳闷,贾明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软软绵绵地道:“王爷,人都到门口了,要不就见见吧。” “请到正厅奉茶,本王片刻就到。” 黎沐揣着满肚子的疑惑走到正厅,就见穆清淮在下首客座上坐着,他身边站着一位低眉垂首的女子,身形瘦弱,瞧着很是柔婉温顺。 “呦,什么风把威远侯吹来了?” “今日皇上下旨,将阿瑶赐给臣。臣听说是王爷在皇上面前美言成全,特意带阿瑶来向王爷谢恩。” 穆清淮躬身行礼,冯瑶屈膝一福。 黎沐不知道他是怎么猜出来的,也不好直接问,于是含含糊糊地道:“威远侯不必客气,本王也只是成人之美。” 他死死地盯着穆清淮的脸,上看下看左看右看,愣是没看出半点不乐意。 嘿,难不成心上人一出现,他就瞬间移情别恋,把叶兰舟抛之脑后了? 黎沐心里大写加粗的纳闷,问号堆了一脑壳,但又不好明着说。 谢了恩,穆清淮就告辞,带着冯瑶回去。 黎沐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两人的背影,嘿,这两人走路并肩,神态亲昵,难道真是旧情复燃了? 穆清淮和冯瑶走后,黎沐越想越不对劲,便让人去打听,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揣着心事,晚膳都没心情用,没喝两杯酒,就放下酒杯,兴致寥寥。 贾明玉不知出了什么事,劝了两句,见黎沐始终眉头紧锁,她也不敢再多说了。 很快,春风就过来回话,将王福海今日所传圣旨的内容,一字不差地复述给黎沐听。 “……为婢为妾,凭你处置。” !!! 黎沐顿时恍然大悟,难怪穆清淮喜气洋洋地过来谢恩,原来圣旨明言随他处置冯瑶! 若他不纳冯瑶为妾,只是让她做个婢女,那他岂不是白费功夫? 黎沐气得抓起酒壶对着嘴一阵猛灌,呛得吭吭咔咔咳个不停,贾明玉慌得去夺酒壶,又把他给惹恼了,把酒壶大力一掼,摔得粉碎,还把桌子掀了,杯盘碗盏碎了一地,狼藉一片。 贾明玉吓得打着哆嗦抹眼泪,哀哀戚戚地跪下,抱着黎沐的腿,泪如雨下。 “王爷息怒,您才大病初愈,恼不得啊!莫伤了身子!您若是心中有气,就骂妾身,您打妾身也成,您可别跟自个儿的身子过不去呀!” 黎沐抬脚就想把贾明玉甩开,可贾明玉抱得死紧,又是哭又是求的,气得黎沐眉头拧得死紧,冷着脸厉声呵斥:“放手!” “妾身不放!王爷若是要发火,只管朝着妾身来,与其让您伤了自个儿的身子,妾身宁可替您去伤。” 黎沐黑着脸,气得呼哧呼哧直喘粗气。 可贾明玉死死地抱着他的腿,他站都站不起来。 当然了,他武功高强,一脚就能把贾明玉踹飞,可那傻姑娘泪流满面地求他别伤了自己,他到底没忍心伤她。 “你起来吧,本王不走。”黎沐深深地喘了口气,俯下身子去拉贾明玉。 贾明玉抽抽搭搭地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这才抹着眼泪站起来,偎在他身边,软软糯糯地安抚。 动静闹得很大,很快就传到了燕然耳朵里。 她七月十一入成王府,这都三个半月过去了,黎沐还从没去过她房里。 燕然再怎么看黎沐不爽,可嫁都嫁了,除了认命,别无选择。 燕然是嫡公主出身,高傲尊贵,哪能心甘情愿屈居人下? 这段日子,她使了不少手段争宠,可黎沐看都不看她一眼,贾明玉身为王府当家主母,每每正面交锋,燕然都没占到便宜。 今天黎沐大发雷霆,燕然还当是贾明玉惹他不痛快,立即兴冲冲地带着侍女彩蝶、蜻蜓,去蓝田苑看笑话。 第432章 我是你哥,你是我妹 燕然到时,红豆、芭蕉正在收拾满地狼藉,黎沐歪在榻上,贾明玉正给他捶腿,边柔声细语地哄着。 燕然人还没踏进门槛,嚣张的讥笑就飘了进来。 “听说王妃惹得王爷大发雷霆,本公主怕闹出人命,过来瞧瞧,王妃可还全须全尾的么?要不要召太医啊?” 贾明玉一听,脸色倏地变了,小脸闪过一抹愤怒,惶恐又羞愧地道:“都是妾身不中用,管不好家。王爷息怒,妾身这就去把她赶走。” 贾明玉虽然是王妃,可燕然毕竟是邻国公主,她也不好太过苛刻,以免影响两国关系——虽然这两国之间的关系,已经糟到不能再糟了。 黎沐沉着脸,眼神阴鸷冷冽。 他正好缺个出气筒,燕然就自个儿送上门来了。 黎沐一把拉住贾明玉的手臂,将她往怀里一拽。 “哎呀~”贾明玉重心不稳,跌进黎沐怀里,顿时羞红了脸。 燕然听见惊叫,更加来劲,一溜小跑就冲了进去。 一看黎沐正抱着贾明玉,贾明玉小脸通红,再看看满地狼藉,燕然不禁有些懵。 黎沐眼皮子一撩,讥笑道:“你不在自个儿屋里待着,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燕然哑口无言,顿了顿才硬挤出一脸假笑:“妾身听说王爷与王妃闹了口角,妾身不放心,赶过来瞧瞧可有能帮得上忙的。” 黎沐哼笑,眉头一挑,眼神邪肆:“你既如此热心,本王也不好拂你美意。”说着推开贾明玉,站起身朝外走去,“明玉,你早些休息,本王去侧妃屋里坐坐。” 贾明玉小脸一白,咬了咬嘴唇,委委屈屈地道:“是,妾身恭送王爷。” 燕然大喜过望,越发认定是贾明玉触怒黎沐。 只要她好好表现,抓住黎沐的心,以后王府必然是她的天下。 若是黎沐能成为太子,登基为帝,整个东黎都是她燕然说了算。 怀着美好的憧憬,燕然晕陶陶的跟上黎沐的脚步,进入清月阁。 …… —— 从成王府出来,穆清淮送冯瑶回瑞懿夫人府。 “阿瑶,我回去就让人给你收拾屋子,添置东西,等备齐全了,便接你入府,可好?” 冯瑶点点头,细声细气地道:“有劳侯爷。” 穆清淮听着那声“侯爷”,真是越听越刺耳。 “阿瑶,圣旨虽说为婢为妾,凭我处置,但我怎舍得让你做婢女?”穆清淮看着她那清瘦的小脸,心疼不已。 冯瑶闻言,脸一红,继而一白,略带些惶恐:“可我……阿瑶已是残花败柳,不敢玷辱侯爷,能做个婢女服侍侯爷,阿瑶便知足了。” “阿瑶,你是个好姑娘,是那姓钱的有眼无珠,不是你的错,你切莫妄自菲薄。 从前我如何宠你护你,日后我依然待你如初。你入我府上,便是我穆清淮的妹妹,是我威远侯府的小姐。 阿瑶,你放心,淮哥哥还是从前的淮哥哥,会好好照顾我的阿瑶妹妹。” 冯瑶多细腻敏感的心思,一听这话,就知道穆清淮对她并没有男女之情。 他既不愿纳她为妾,也不肯收她做婢女,而是认她做妹妹,给她威远侯府小姐的名义。 “从前的淮哥哥……”冯瑶叹了口气,心里百味陈杂,难以言喻,半晌忽然笑了,“阿瑶也还是从前的阿瑶,多谢淮哥哥庇护。” 穆家出事时,冯瑶才十二岁,还是个小丫头片子,穆清淮对她虽然宠爱有加,但完全没什么绮念。 两人这番话,委婉地达成一致。 我当你是妹妹,保护你,照顾你。 我也当你是哥哥,不会有什么非分之想,只占你侯府一间屋,一口粮,尽量不给你添麻烦。 回到瑞懿夫人府时,叶兰舟和李青梧刚用过晚膳,正要送李青梧回南平王府。 李青梧说什么都不肯回去,叶兰舟板着脸,任凭她死缠烂打,说什么也不肯留她同住。 “咦,你们怎么又来了?”叶兰舟蹙着眉,脱口而出,“没准备你们的晚饭,你们回威远侯府去吧。” 冯瑶嘴角抽了抽:“……” 这赶人赶得也太直接了吧? 穆清淮对于叶兰舟的行事作风早就习惯了,淡淡地道:“阿瑶的房间还没收拾出来,兰舟,还得劳烦你替我照顾几天。” 叶兰舟摊了摊手:“随你,但她坚持不肯睡客房,只肯睡丫鬟守夜的软榻,你要不嫌我委屈了你的阿瑶妹妹,那住就住吧。” “那是我妹妹乖巧懂事,怕给你添麻烦。”穆清淮拍了拍冯瑶的肩膀,柔声道,“阿瑶,你不必拘束,住在瑞懿夫人府,就当是自己家。” 转而又对叶兰舟和李青梧说:“兰舟,郡主,我可就这么一个妹妹,我把她托付给你们,你们可要替我保护好她。我家阿瑶胆子小,要是有人欺负她,你们一定要护着她。” 李青梧狐疑地道:“妹妹?她不是你没过门的妻子么?” 穆清淮还没吭声呢,冯瑶主动解释:“从前我与淮哥哥情同兄妹,如今我无家可归,淮哥哥念着往日的兄妹之情收留我,我已不胜感激。 至于婚约一事,自我嫁入钱氏之时便已作废,如今时过境迁,郡主切莫再提旧事。” 冯瑶并不知道穆清淮心有所属,只是她有自知之明,加上跟钱定波那一段婚姻,给她留下了重大心理阴影,以及身体上的伤害,即便钱定波已经死了,她还是心有余悸。 既然穆清淮暗示他对她并无男女之想,那她自然会谨守本分,安心做一个被宠爱被保护的妹妹。 穆清淮朝李青梧递了个眼神:“郡主,劳烦你带阿瑶去用些晚膳,我有话要同兰舟说。” 李青梧倒没多想,拉着冯瑶就走了。 丫鬟跟着各自的主子离开,穆清淮递了个眼神,红桃说去给侯爷泡茶,也回避了。 叶兰舟以为穆清淮是想叮嘱她好好照顾冯瑶,不耐烦地摆了摆手:“知道了,知道了,我还能亏待你的阿瑶妹妹不成?” “兰舟,阿瑶是个好姑娘,我不忍心她受苦,总要护住她的。” 叶兰舟无语地看着他:“我知道,我都知道,阿瑶若是不三不四的女子,你以为我会收留她?” “兰舟,我已经同阿瑶说过了,以后她就是我妹妹,是我威远侯府的小姐。 来日她若有中意的男子,我会为她置办一笔嫁妆,风风光光地送她出阁。若她无意,我锦衣玉食养她一辈子便是。” 叶兰舟挑眉看着穆清淮,十分意外。 她以为,穆清淮对冯瑶的事如此关心,对她又是超乎寻常的怜惜关爱,怎么着也得有点意思。 而且这个时代,王侯纳妾是再平常不过的事,圣旨都支持他纳了冯瑶,他竟然给了她威远侯府小姐的身份。 “兰舟,我只想告诉你,我对阿瑶只有兄妹之情,绝无半点男女之情。” 叶兰舟嘴角抽了抽:“你告诉我干什么?” “我怕你多心。”穆清淮叹了口气,苦笑道,“纵然你浑不在意,我总是要亲口说与你知道的。” 叶兰舟嘴唇动了动,还没开口,就被穆清淮打断了。 “你什么都别说,我都知道。” 顿了顿,他无奈地咧了咧嘴,恍若叹息:“兰舟,其实我有时候很羡慕你。” “羡慕我?我有什么好羡慕的?” “无情最好。” 穆清淮深深地看一眼叶兰舟,转身而去。 叶兰舟:“……” 臭小子,你给我回来! 你说清楚,我哪里无情了! 真要是无情,这一群大大小小的崽子,她才不养呢! 第433章 宝藏男孩发光了 叶兰舟和李青梧、冯瑶刚用过早膳,正要去在水一方,贾明玉来了,眼睛红肿,怅然若失。 叶兰舟忙叫李青梧带冯瑶回避,不料,贾明玉却道:“冯小姐留步,我有话问你。” 冯瑶一哆嗦,怯怯地看了叶兰舟一眼,屈膝行礼:“请王妃吩咐。” “昨日威远侯与你求见王爷所为何事?” “回王妃,是为谢恩。” “只谢恩么?” “是。” “那就怪了!”贾明玉皱着眉头,百思不得其解,“昨日你二人走后,王爷发了好大的脾气,我怎么也想不通,便寻思着过来问个究竟,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昨日黎沐破天荒地发了火,去了燕然屋里,到底发生了什么,贾明玉也不知道,只知道清月阁的惨叫响了半晚上,后半夜黎沐又回了蓝田苑,若无其事地搂着她睡到早晨,就进宫了。 而一向不消停的清月阁,天不亮就传了府医,贾明玉传府医问话,府医却只轻描淡写地说是侧妃身子不爽利,没啥大碍。 问不出个究竟来,黎沐又不在府中,贾明玉百无聊赖,便跟着叶兰舟等人一起去在水一方。 今天冯瑶一出现,就引起了全体吃瓜群众的注意。 下堂妇、和威远侯定过亲、又被圣旨赐给威远侯,这三重身份,哪一重都足够引人注目。 那些王妃夫人们,大多是不屑的。 就这? 就这样瘦瘦弱弱一阵风就能吹倒的女子,跟难民似的,能让威远侯八年念念不忘? 这平平无奇的下堂妇人,还能被威远侯求了圣旨收入府中? 威远侯到底是有多没见过世面? 那自家金尊玉贵、千娇百媚的千金小姐,要是能让威远侯亲自见上一见,那还不得把他给迷得神魂颠倒,忘了自己姓啥? 大家伙儿就跟心有灵犀似的,从在水一方回了府,便差人递拜帖,做足礼数,说定明日傍晚登门拜访。 傍晚打烊回府,红桃捧过来厚厚一沓拜帖,叶兰舟顿时懵逼了。 “康王妃携女拜访,右相夫人携孙女求见,永安王妃携女求见,永平王妃携女……不是,怎么突然那么多人要带着女儿孙女来见我?而且都是明天傍晚?” 叶兰舟一脸懵逼,发生了什么? 红桃捂着嘴偷笑:“奴婢听几位夫人的丫鬟小声议论,说自家小姐容貌远胜于冯小姐,威远侯一见必然心动。想来,是各家夫人坐不住了,想带着自家千金来咱们府上碰碰运气。” 叶兰舟一脸黑线,敢情在水一方给她们当相亲角还不够,这是要把相亲大会开到瑞懿夫人府里来的节奏。 “这威远侯就那么抢手?”叶兰舟狐疑地,“你瞧瞧这帮子王妃夫人,至于么?” 红桃脸蛋通红,一脸娇羞:“夫人您这话可就岔了,奴婢都想为侯爷抱不平呢。 侯爷芝兰玉树,龙章凤姿,文武双全,年轻有为,洁身自好,情深意重。像侯爷这样好的男子,若是还入不了夫人的眼,那只能说夫人您眼界太高,这凡间只怕是没您能瞧得上的男子了。” 叶兰舟:“……” 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道:“红桃,你都已经成亲了,你这一脸花痴两眼红心的样子,就不怕何全瞧见了跟你闹气?” “奴婢就是说说罢了,侯爷那样好的男子,奴婢能有幸与他同一屋檐下两年,已是三生修来的福气,奴婢有自知之明,没非分之想。” 叶兰舟托着下巴暗暗琢磨,难道穆清淮真是个宝藏男孩,只是自己眼拙没看出来? 冯瑶笑道:“淮哥哥是我生平所见最好的男子。” 叶兰舟“嘁”了她一声:“你才见过几个男人?瞧你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儿!” 冯瑶撇撇嘴,有些委屈地看向李青梧。 李青梧深以为然,连连点头:“我也觉得威远侯挺不错的,就从他对阿瑶的事情就能看出来,他这个人心地善良,重情重义。” “哦豁,大牛比他还善良还重情重义呢,你就看不出来了?”叶兰舟毫不客气地怼。 李青梧脸一红,瞪她一眼,跺了跺脚:“不理你了!”说着扭脸跑了。 说曹操,曹操到。 李青梧前脚刚走,大牛后脚满头大汗地跑过来,手里举着一个面人,大声叫道:“郡主!郡主!” 跑到叶兰舟跟前,四处张望一圈,抓抓脑袋问道:“夫人,您瞧见郡主了么?” 冯瑶一看见有年轻男子过来,连忙后退,栽着脑袋,迈着细碎的步子往里间走,回避外男。 “手里拿的什么,给我瞧瞧。” 大牛将面人递过去,嘿嘿傻笑:“我瞧着面人怪有趣的,想着郡主兴许会喜欢,我就捏了一个。夫人您瞧瞧,我捏的像不像郡主?” 叶兰舟接过来一看,果然眉眼如画,栩栩如生。 “看不出来,你还有这手艺。” “我跟捏面人的老先生学的,我求了人家好久,还给了十两银子,人家才肯教我。” 叶兰舟“嘶——”了一声,齁的牙疼。 这傻小子,对媳妇儿是真宠啊! 李青梧一直晾着他,他竟然半点没泄气,越挫越勇。 “青梧走了,回南平王府了。” “那我找她去!”大牛兴冲冲地要走,脚步还没迈开,又泄了气,眉眼耷拉着道,“郡主肯定不会见我,唉!” 他盯着手里的面人看了半天,叹口气,对红桃说:“红桃姐姐,劳烦你替我将这面人给郡主送去,别说是我送的,我怕她不收。” 红桃接过面人,宽慰道:“将军不必担忧,郡主一定会收的,奴婢这就去,您安心。” 叶兰舟瞧着大牛那忽悲忽喜的模样,心里酸溜溜的,不禁有些羡慕。 爱情的魅力可真大! 可惜,她两辈子加一起,都没感受过。 第434章 赏她一碗断子汤 入夜后,叶兰舟正要睡下,红桃忽然在门外禀报:“夫人,成王府来人了,请您务必去一趟。” “大晚上的扰人清梦,不去!” 春风的声音响起:“若非事态紧急,岂敢打扰夫人?还请夫人随小人走一趟。” 叶兰舟叹口气,这才懒洋洋地掀开被子,慢吞吞地穿衣服。 “夫人,人命关天,请您快些。” 今天贾明玉一说黎沐大发雷霆,叶兰舟就猜到了原因。 小狐狸想设计穆清淮,不料弄巧成拙反而帮了他们一把,咽不下那口气,多半是把自己给气出个好歹来了。 呸,居心不良,就该让他长长记性! 叶兰舟不紧不慢地拾掇好,就见春风已经提着她的药箱在等着了。 到了成王府,春风引着叶兰舟走到内院,彩蝶挑着灯笼迎上来,抹着眼泪说:“奴婢拜见瑞懿夫人,夫人这边请。” 叶兰舟一看,不是朝上院去的,不禁有些纳闷。 不大会儿到了一座小院子,天黑看不清叫什么名,只见廊檐下站着一个小丫鬟,正伸长脖子朝门口张望。 “夫人来了!快请随奴婢来,我家公主她……她……夫人快来看看吧。” 叶兰舟一听,不由得蹙起了眉,原来是燕然病了。 刚一踏进内室,就听见一阵凄厉的惨叫声,嘶哑粗嘎,好像扯着嗓子吼了一天一夜,声带都撕裂了似的。 床榻上,燕然侧身躺着,蜷得像只煮熟了的虾子,两眼紧闭,五官扭曲,一张脸皱得竟有些狰狞,惨白如纸,冷汗淋淋。 叶兰舟掀开被子一看,燕然只穿着小衣底裤,露在外面的皮肤上满是长长短短的血痕,约莫一指宽,还没结痂,血淋淋的很是瘆人。 燕然惨叫着瑟瑟发抖,那模样端的是要多凄惨有多凄惨。 叶兰舟抬手一摸她额头,滚烫如炙,烧得厉害,忙翻眼皮、捏嘴巴看舌苔,把脉,检查过后,拿出一小瓶膏药递给彩蝶,让她先把燕然身上的冷汗和之前上的药擦干净,然后抹上她的药膏,之后就沉着脸一言不发地去开方子。 那伤痕显然是鞭子抽的,敢把燕然公主打成这样的,除了黎沐,压根不做第二人想。 昨晚他暴跳如雷,燕然倒霉催的成了出气筒。 彩蝶和蜻蜓给燕然擦身时,燕然叫得越发惨烈,嘴里高一声低一声地说着胡话,一会儿喊父皇母后,一会儿骂黎沐太狠心,一会儿又哭哭啼啼地嚷着自己命苦,还不如去死。 彩蝶哭着求叶兰舟想办法,叶兰舟只好亲自替她擦身,擦到中间一看,她汗毛都瞬间竖起来了——黎沐是真狠啊!可怜的燕然,昨晚究竟是怎么扛过来的? 离开清月阁时,叶兰舟的心情十分沉重。 黎沐在叶兰舟心目中的形象,就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拈酸吃醋幼稚可笑,即便是暴跳如雷,在她府上又打又砸,也总带着一股子孩子气。 没想到背地里,他竟然下狠手把燕然折磨得半死不活。 到底是最受宠的皇子,千娇万宠长大的,但凡有一星半点不如意,又哪里会在乎旁人的死活? 这就是个定时炸弹,指不定哪天就爆了,必须离远点。 书房内。 “她走了?”黎沐手里握着一卷书,慵懒地歪在太师椅里,漫不经心地翻了一页。 彩蝶跪地,战战兢兢地回话:“回王爷的话,瑞懿夫人从清月阁出来,便离开王府,回瑞懿夫人府了。” “她说什么了?” “瑞懿夫人吩咐奴婢好生照看公主,早晚用药。” 黎沐懒懒地道:“成王府没有公主,只有侧妃。” 彩蝶一哆嗦:“奴婢记住了。” “哦,今晨忘了给你主子喝避子汤,你去叫府医熬一碗断子汤来,给燕然喝下。” 彩蝶惊恐地瞪大眼睛,仿佛被人狠狠掐住了脖子:“王爷……不……王爷开恩……” “燕然若是有孕,本王就把你送进军营去。”黎沐放下书卷,温然一笑,“你模样俊俏,细皮嫩肉,若是进了军营,一定很受将士们欢迎。” 彩蝶呼吸一顿,身子一僵,泪水泉涌而出,半晌,重重磕了一个头,忍着哭腔:“奴婢遵命!请王爷饶命!” 彩蝶抹着眼泪离开书房,黎沐伸了个懒腰,眸子微眯,冷光湛湛。 他实在是讨厌燕然那个骄横任性的女人,可偏偏她是和亲公主,三年五载的不能让她死,但更不能让她生下自己的孩子。 算了,一碗断子汤灌下去,好吃好喝地养着吧——前提是,那女人拎得清,别没事找茬,作不完的妖。 不过,叶兰舟什么都没说,倒是挺令他意外的。 他还以为,她会怒气冲冲地来质问他,为何对燕然如此心狠手辣。 黎沐勾了勾唇角,意味莫名地笑了笑,笼在烛火昏黄暗影里的眉眼,竟是令人心悸的冷冽。 —— 由于昨晚给燕然治病,叶兰舟今天起得晚了,就没去在水一方。她不去,李青梧也懒得去。 在水一方的生意爆满,好几个预约在下午或是后面几天的王妃夫人都提前来了,无一例外,带着适龄的女儿或是孙女。 赵婶子不知该如何是好,忙坐上马车,亲自去瑞懿夫人府请示叶兰舟该如何处理。 李青梧边嗑瓜子边漫不经心地道:“这有什么好烦心的,按着预约的来呗,咱们的规矩早就定下了,不能破例,否则日后别的客人也不按照预约日期来,咱们还怎么做生意?” 叶兰舟心知肚明,于是问道:“今日没按照预约日期过来的客人,应当是端王妃、康王侧妃、右相夫人、永安王妃、永平王妃她们几个吧?” “回夫人,正是。” 李青梧惊奇地问:“兰舟,你怎么知道?” 叶兰舟无奈地笑笑,看了眼冯瑶,吩咐道:“她们几位是事出有因,你看看能不能抽个空子安排一下,实在不行,就将原本预约的几位客人挪到下午,今日晚一个时辰打烊。” “兰舟,你今日开了口子,往后再有人要你通融,那可如何是好?” 叶兰舟笑道:“昨日他们几家给我递了拜帖,说今日傍晚要来我府上做客,这不,都带着自家千金做美容呢。” “来这里做客?”李青梧更加糊涂了,“来做客就做客呗,还要做美容?” “名为做客,实为相亲。”叶兰舟哭笑不得,“威远侯有多受王妃夫人们欢迎,你又不是不知道。” 李青梧一愣,下意识看向冯瑶。 冯瑶眼帘低垂,抿着嘴不说话。 第435章 相亲大会黄了 “阿瑶,你……”李青梧不禁有些担心。 冯瑶淡淡一笑:“过了年淮哥哥就二十三岁了,早该娶妻生子。我很喜欢孩子呢,等淮哥哥有了孩子,我帮嫂子一起照顾。” 只是,不知道未来嫂子能不能容下她,毕竟她的身份实在特殊。 但愿淮哥哥能娶个温婉善良的女子,他吃了那么多苦,受了那么多罪,是该有个好姑娘给予他温柔抚慰。 由于今天傍晚会有许多贵客临门,叶兰舟得早做准备,李青梧和冯瑶也跟着忙活个不停。 好在王府地方大,有个大大的后花园,叶兰舟打算在正厅接待她们,喝杯茶说说话,就去花园走走转转。她们肯定不会留下用晚膳,但还是要准备好,以防万一。 未末申初,端王妃就带着两个女儿来了。 叶兰舟留心看了一番,端王长女黎春蕾圆脸杏眼,鼻头有点小肉肉,嘴巴很小,两个大大的酒窝,是她最喜欢的那种肉呼呼长相,特别讨喜。 不过,这么个还不满十五的小丫头,跟穆清淮实在不般配啊! 不一会儿,其他几家王妃夫人陆陆续续都来了。 一共八位千金,红的紫的黄的绿的,跟花蝴蝶似的,那一张张稚嫩的小脸,令叶兰舟实在哭笑不得。 她做梦都没想到,她还有主持相亲大会的一天。 王妃夫人们竭力向叶兰舟推销自家千金,什么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女红针织千灵百巧……端王妃还当场让她两个女儿合奏了一曲《阳春白雪》。 叶兰舟嘴角抽了抽,当即大手一挥,让何全亲自去兵部衙门把穆清淮请回来。 这货忒能招蜂引蝶,还是让他自己收拾吧! 各家王妃夫人们一听,顿时跟打了鸡血似的,拉着叶兰舟吧啦吧啦说个没完。 小姐们也都存着争妍斗艳的心思,举止一个比一个端庄,言谈一个比一个柔婉,端的是贤淑温良,我见犹怜。 好半天,何全回来了,走到花园,没往里进,隔着五米左右的距离喊话。 “启禀夫人,威远侯言道,兵部公务繁忙,未到放衙,不敢擅离职守。” 端王妃一听就不乐意了:“怎么?瑞懿夫人有召也不行?” 何全迟疑了下,又道:“威远侯还说,皇上天恩浩荡,准他入朝为官。他如今一心只想建功立业、以报皇恩、重振穆氏威名,暂无婚嫁之心。” 端王妃怒了:“放肆!本王妃与众位王妃夫人亲临,他竟避而不见,如此托大,当真是目中无人!” 大家伙儿也纷纷抱怨起来,右相夫人甚至冷笑着说,穆清淮看不上王府千金,怕是想做皇上的女婿呢。 叶兰舟一听这话不对头,忙赔着笑脸道:“各位王妃、夫人,要我说啊,今日这场合,实在不能怪威远侯不识趣。” 端王妃冷哼一声,她在这些人中身份是最尊贵的,因此态度也最强硬:“瑞懿夫人此话,那是说我等不识趣了?” “兰舟不敢。”叶兰舟笑了笑,道,“各位细想想,都是一品夫人,都对威远侯青睐有加,他年纪轻轻,又没爹娘做主,自然诚惶诚恐、不知所措。 众位都有意结亲,他答应谁?不答应谁?若是不答应,那会不会得罪人?他是新贵入朝,根基不稳,又没强大的家族做后盾,自然处处谨小慎微,不敢有任何行差踏错。” “这……”端王妃皱了皱眉头,扫视一眼其余各家王妃夫人,以及那些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千金们,“兰舟此言,倒也有几分道理。” “威远侯如今皇恩正盛,他当然想趁热打铁,多多建功立业,重振穆氏威名。 容我说句大不敬的话,成亲什么时候不能成?他有身份有地位,什么样的贵族千金娶不到?我若是他,我也不急着娶妻,我也想等根基稳固了再谈婚论嫁。” 看着各位沉默的王妃夫人,叶兰舟接道:“再者,皇上才刚下旨将冯小姐赐给威远侯,他若是当即应了各位的亲事,这传出去让人怎么说? 威远侯升迁之快,在本朝乃是独一份,难免惹人眼红。万一因此事招来攻讦,一封折子参奏他反复无常、冷情寡恩,那他大好前途可就毁了。” 端王妃也没声了,眉头拧得死紧,许久才讪讪地道:“如此说来,威远侯还不能成亲了?” “能,但不是现在。” “那是何时?” 叶兰舟一本正经地道:“等到时机恰当,他自然会成亲。” “那何时才是恰当时机?” 叶兰舟摇了摇头:“那就要看威远侯的了。” 各家王妃夫人沉默半晌,陆陆续续告辞,扫兴而归。 叶兰舟松了一口气,哭笑不得。 太抢手也不好啊,容易得罪人。 —— 两天后,威远侯府张灯结彩,大摆宴席,迎冯瑶入府。 由于没几步路,冯瑶是走着去的,叶兰舟和李青梧左右相伴,大郎二郎三郎四郎背着包袱紧随其后,摆足了排场。 一开始,参加宴席的同僚们都以为穆清淮是纳妾,但孩子们一口一个姑姑,他也亲口宣布冯瑶以后就是威远侯府的小姐,大家伙儿这才回过神来,原来穆清淮认了冯瑶做妹妹。 冯知节知道自家女儿的身份做不得侯府夫人,但能当个宠妾,对冯家也是莫大的助益,因此他春风满面,得意洋洋,还特意备了厚礼来赴宴。 不料,穆清淮一宣布冯瑶的身份,他的脸瞬间涨得通红,跟让人扇了几十巴掌似的。 冯家人还没死绝呢,冯瑶却以妹妹的身份在威远侯府生活,那说明什么? 说明当爹的苛待亲生女儿,逼得女儿没活路了,宁可拉下脸来去向从前的未婚夫求援,也不愿窝在娘家苟且偷生。 同僚们纷纷用各种异样的眼光打量冯知节,指指点点,有几个跟冯知节不对付的,更是直接笑嘻嘻地盘问,言辞犀利,逼得冯知节差点当场找个老鼠洞钻进去。 第436章 傻人有傻福 有圣旨,有瑞懿夫人和青梧郡主亲自护送,有整个威远侯府上下的承认,冯瑶虽然身份尴尬,但没人敢说什么难听话,她也从钱氏弃妇,摇身一变成为威远侯府的千金小姐。 叶兰舟和李青梧是女眷,便入了内院,在冯瑶的春华园参观一圈,用了午膳。 午膳罢,叶兰舟和李青梧正要回府午憩,不料一出春华园,就见大牛正守着园门,焦急地等着,园门口的几盆黄菊都被他揪秃了。 一看见两人出来,大牛自动屏蔽叶兰舟,满眼只有李青梧,激动地大叫:“郡主!郡主!” 李青梧脸一红,没好气地“呸”了一声:“你跑到内院来做什么?好没规矩!” 大牛委屈巴巴地瞅着她:“我都二十七天没见到你了,我想看看你,就一眼!我就看一眼就好!” “那你现在看到了,还不走?”李青梧眉眼一横,凶巴巴地朝大牛吼。 大牛一哆嗦,弱弱地道:“我走,我这就走。” 嘴里说着走,一双脚却仿佛扎了根,一动不动。 “快走!”李青梧俏脸一冷,杏眼一瞪,端的是威风凛凛。 大牛又是一哆嗦,嘴撇了撇,继而咬着嘴唇,脚下迈着碎到不能再碎的步子,但一双眼睛却死死地黏在李青梧脸上。 李青梧保持着板脸瞪眼的模样,大牛就慢吞吞地往前挪,脑袋往后扭,贪婪地盯着李青梧,眼皮子都不舍得眨。 前面是抄手游廊,有栏杆有木柱,大牛扭着头往后看,眼看着就要撞上去了。 叶兰舟刚想出声提醒,李青梧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叶兰舟嘴角抽了抽:“……” 大牛,不是我不帮你,实在是你媳妇她…… “咚”一声闷响,大牛果然一脑袋撞上木柱。 他打了个趔趄,捂着脑门退了两步,回头一看,自个儿也乐了,又揉着脑门回过头来看李青梧。 李青梧捧腹大笑,指着大牛对叶兰舟说:“兰舟,你看他那个傻样,好好笑啊!” 李青梧一向不给大牛好脸,这副笑得花枝乱颤的模样更是破天荒头一遭。 大牛一看她笑得开怀,傻乎乎地抱着柱子砰砰砰地又撞了好几下。 李青梧一愣,笑脸一僵,疑惑地道:“哎,你做什么啊?” 大牛捂着红肿鼓包的脑门嘿嘿傻笑:“你喜欢我撞柱子,那我就多撞几下,只要你开心就好。我皮糙肉厚的,不怕疼。” 李青梧张了张嘴,好一会儿骂了一声“傻子”,低着头红着脸快步走了。 大牛急了,还当她是生气了,想追上去又不敢,慌得跑过去扯叶兰舟的袖子。 “夫人,郡主她是不是生气了?我是不是又做傻事了?怎么办?夫人,郡主一生气又不肯见我了,怎么办啊?” 叶兰舟安抚地拍拍他的肩膀,止不住满脸笑意:“不要紧,你再多做几回傻事,你这媳妇就跑不了啦!” “什么意思?我听不懂,夫人,您知道我傻,您甭跟我打哑谜,您说明白点。” “不明白就不明白吧,不碍事。大牛,你喜欢郡主,就只管对她好。你心里是怎么想的,就怎么做。我保证,郡主会心甘情愿嫁给你的。” “真的?”大牛狐疑地看着叶兰舟,满脸问号。 “怎么?不信我?” “信!信!信!夫人说什么我都信,那我听夫人的,我这就去找郡主道歉!” 叶兰舟还没开口,大牛就一溜烟跑了。 叶兰舟:“……” 算了,由他去吧! 老话说,傻人有傻福,不是没道理的。 她敢肯定,要不了多久,李青梧就会彻底掉进大牛的傻坑里。 回到瑞懿夫人府,叶兰舟正打算回屋去眯一觉,红桃快步走来,说成王爷来了,在正厅等着呢。 叶兰舟眉头一拧,心情顿时不好了。 这扫兴玩意儿来干什么? 想到燕然那一身凄惨的伤,叶兰舟不禁有些头皮发麻,只能打起精神去应付。 黎沐正在喝茶,是桂圆红枣姜茶。 叶兰舟一看,那张冷脸顿时绷不住了,失笑道:“那是给姑娘家温经散寒的茶,王爷该喝些菊花决明子茶,降降肝火。” 黎沐分明瞧见她进屋时是板着脸的,此刻见她笑,他也跟着笑了起来。 “明玉说这桂圆红枣姜茶是暖身的,今日天冷,暖暖身子也好。” “王爷不去威远侯府饮宴,来我府上有何吩咐?”叶兰舟在主位坐下,接过红桃递上来的茶盏,漫不经心地拿盖碗撇着浮沫。 “燕然的伤,不碍事吧?” 叶兰舟有些诧异他会主动提起这茬,于是说道:“都是外伤,上了药休息几天就没事了。” “她是敌国公主,只要她安分守己,本王也不会苛待她。但她……总是要给个教训的,否则她仗着公主的身份,在王府肆意妄为,我成王府岂能容得敌国公主兴风作浪?” 叶兰舟笑笑,没接话。 黎沐打量着叶兰舟,却见她低着头,有一口没一口地啜着茶,根本看不清表情。 他心里冷笑了声,她知道怕,那就好。 话题就此卡住,叶兰舟不吱声,黎沐也有些尴尬,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 他默默地盯着她瞧了许久,叶兰舟只一个劲儿喝茶,头也不抬。 黎沐心里油然而生一股子倔强,你不是喝茶么?等茶喝完了,本王看你怎么办! 叶兰舟不紧不慢地喝完茶,眼角余光掠到黎沐还在盯着她,眼神又凶又冷还带着点儿怒气。 叶兰舟放下茶盏,微微一笑:“困了,我睡会儿去,王爷请自便。” 话音未落,站起身,扬长而去。 黎沐目瞪口呆:“……” 继而失笑,她还是没变,跟以前一样,半点面子都不给他。 叶兰舟走了,黎沐待着没意思,也就回了成王府。 彩蝶正在王府大门守着,见黎沐过来,忙迎上去跪下哭求:“启禀王爷,侧妃大出血,王妃不在府中,请王爷做主!” “去请瑞懿夫人。”黎沐脚步不停,径直回蓝田苑。 第437章 他的寿数到了 叶兰舟刚回屋躺下,朦朦胧胧地有了些睡意,彩蝶就来了,跪在地上哭啼啼地请叶兰舟救命。 叶兰舟叹了口气,无奈地道:“你家主子都是皮外伤,只要按时用药就行。” “启禀夫人,我家公主她……她出血不止,府医束手无策,请夫人速速救命!” “出血不止?”叶兰舟懵了懵,暗自狐疑,难不成燕然又被黎沐折腾了? 她连忙起身,拿起药箱赶去成王府。 一踏进清月阁,就见丫鬟仆妇不停地进进出出,一盆一盆地往里送热水,端血水出来倒掉。 叶兰舟心里“咯噔”一下,次奥,这玩得也忒大了,这是要出人命的节奏啊! 屋里血腥气浓重,燕然已经没声儿了。 丫鬟仆妇看见叶兰舟过来,忙让开一条路,跪地请安。 叶兰舟顾不得搭理她们,上前给燕然把脉。 手刚搭上腕脉不一会儿,叶兰舟的脸就沉了。 这是服用了过量的大寒之物,才会导致出血不止。 黎沐可真狠啊!这是要彻底绝了燕然生儿育女的希望。 她连忙给燕然喂了止血的药丸,又用针灸给她止血,不大一会儿,出血便止住了。 燕然脸色惨白,大汗淋漓,腹部却凉得很,触着竟有些冻手。 彩蝶跪在一边,泣不成声地问:“夫人,我家公主的身子……” “性命无碍,但丧失了生育能力。”叶兰舟轻叹了口气,黯然又无奈。 其实燕然刚刚受伤不久,还能治好,而且不算麻烦。 只是黎沐既然铁了心不让她生孩子,那她就不能给燕然治。否则,一旦燕然将来怀孕,别说孩子,只怕连大人都保不住。 彩蝶哭得肝肠寸断,跪在叶兰舟脚边重重磕了个响头:“奴婢多谢夫人!多谢夫人!” 叶兰舟看了眼昏迷不醒的燕然,摇了摇头,叹着气走了。 回到瑞懿夫人府,那点子睡意早就烟消云散了,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胸膛像是开了个看不见的口子,阴风阵阵往里刮,毛刺刺冷冰冰的。 无情最是帝王家。 如果有合适的机会,还是趁早离开京城吧! 后半夜,叶兰舟的房门被砸得咣咣响,远哥儿在外带着哭腔大叫:“师祖!师祖!我祖父吐血了,您快去瞧瞧吧!师祖!师祖!” 叶兰舟正在空间调配新款面膜,白云叽叽喳喳地过来回话,她忙放下东西,离开空间,过去开门。 “出什么事了?” 远哥儿一看见叶兰舟,眼泪就绷不住了,两手扯着她的手臂,急道:“我祖父不知怎的,起夜时竟乍然吐血,一跤栽倒,昏迷不醒。师祖,您快跟我去瞧瞧吧!” 叶兰舟立即进屋拿了药箱,脸色凝重地去往静安王府。 上院里灯火通明,刘氏领着几个孩子在院子里守着,急得团团乱转,不停跺脚。 “娘!您快去看看师父,师父他老人家吐血了!”三郎正在窗下跪着,看见叶兰舟过来,没起身,红着眼扭着脸朝她喊话。 刘氏抹着眼泪,朝叶兰舟行了一礼:“有劳夫人了,请夫人务必治好我家公爹。” 叶兰舟点了下头,快步走进里间。 王氏正在床前坐着,拉着彭连英的手,哭得都快背过气去了。 彭锦玉在王氏身边站着,扶着母亲的肩膀,眼圈通红。 “夫人来了,快,您快瞧瞧!”彭锦玉扶起王氏,“娘,您先别慌,夫人来了,爹一定会没事的。” 王氏泪眼婆娑,哑着嗓子道:“兰舟,你可一定要治好王爷啊!老身求你了!” 叶兰舟顾不得答话,上前去给彭连英检查病情。 情况委实不容乐观,他原就是风烛残年,之前受痹症困扰,缠绵病榻两年余,在切除痛风石手术之后,卯着一口劲与北燕大战,亲自上战场,受了一身伤。 如今外伤虽然养好,可身子屡屡受创,每况愈下,精气神都已经到了极限。 废太子逼宫,就相当于一剂催化剂,令他的精神高度紧张,而大局落定之后,那口气一松,病来如山倒。 王氏哆哆嗦嗦地问:“兰舟,王爷他……如何?” 叶兰舟抿着嘴唇,半晌没吭声。 她实在不想亲口说出那句“准备后事吧”,可生老病死是自然规律,任凭她医术通神,也只是治得了病,治不了命。 她不说话,王氏和彭锦玉心里就有数了。 王氏“哇”一声嚎啕大哭,扑到彭连英身上,声嘶力竭:“老头子,你醒来!你醒来啊!你这便要弃我而去了么?” 彭连英与王氏感情极好,他一生没纳妾,三子二女都是跟王氏所生。 现在彭连英寿数到了,王氏俨然五雷轰顶,生不如死。 叶兰舟叹了口长气,强忍着悲痛道:“我尽力为王爷保着命,必定要叫他吃上团年饭。来年三月间,大牛与青梧便要成婚,我尽量争取让他喝了喜酒再走吧。” 这话要是别人说,彭锦玉一准儿将他打出去,可叶兰舟说这话,由不得他们不信服。 彭锦玉将王氏扶到一边,叶兰舟给彭连英服了药,扎了几针,然后开了续命的药方。 “此药切不可断,否则……” 若是换了别的大夫,彭连英熬不过三天,叶兰舟竭尽全力,能为他保命到年后,已经是在与阎王爷作斗争了。 彭锦玉眼含热泪,扑通跪下:“多谢夫人,夫人的大恩大德,彭氏一族没齿不忘。” “尚书快起来,咱们两家,不说什么恩啊德啊的。” 王氏哭得肝肠寸断,几欲昏迷,叶兰舟给她扎了几针助她安神,待她睡去后,才痛心地道:“王爷寿数已到,再怎么保,也保不过明年端午。王妃她老人家……年岁大了,经不起打击,只怕……” 彭锦玉一听,急得又给叶兰舟跪下了:“夫人!求夫人搭救!我娘她……身子一向康健,不比我爹新伤叠旧伤,我娘她怎会?” “王妃身子倒是没什么大碍,三五年的不成问题,可是老年人最受不得精神刺激,相伴五十多年的老伴撒手人寰,王妃很难承受得住。” 第438章 冲喜 彭锦玉知道她说的是实话,泪如泉涌,颤声问道:“那……那该怎么办?” “若有什么事能转移她的注意力,令她不沉溺在王爷大去的悲痛中,兴许王妃能撑过这一关。” 彭锦玉眉头拧得死紧:“这……家父家母是结发夫妻,情深意笃,患难相扶,家父若是……家母如何能不悲痛欲死?” 叶兰舟拧着眉头想了许久,才道:“我想,如今王爷王妃最大的心愿,应当是看到大牛和青梧成亲,可青梧未满十八岁,婚事需得等到明年办理。若是能提前成婚,青梧有孕,看在重孙的份上,王妃兴许能撑过这一关。” 什么十八岁前不能谈婚论嫁,否则便会活不成,这种说法叶兰舟嗤之以鼻,但架不住这个时代的人信,端和郡主和皇上都不会同意李青梧提前成亲。 彭锦玉灵机一动:“有了!远哥儿都快十六了,让他立即成亲,权当冲喜了。” “可是……” 叶兰舟想说婚姻大事如此草率,若是以后远哥儿夫妻不和,岂不是害了人家姑娘。 可看看彭连英那气若游丝的样子,王氏昏睡中还紧锁眉头、满脸泪痕,她什么都说不出来。 当晚,整个静安王府都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中,彻夜无眠。 东黎三日一朝,今天不上早朝,彭锦玉天一亮就进宫求见,向皇上禀明彭连英的病情,请求皇上为远哥儿赐婚冲喜。 “什么?彭卿昨日不还好好的么,还亲自去威远侯府赴宴,怎的说不行就不行了?可请瑞懿夫人瞧过了?” “回皇上,夜间便请瑞懿夫人诊治过了,夫人说家父大限将至,便是她拼尽一身医术,也万难保过明年端午。” 黎锐的脸色刷的白了,嘴唇哆嗦个不停,好一会儿才深喘一口气,问道:“锦玉,你可有合意的人选?” 彭锦玉双膝跪地,摇了摇头:“并无,臣恳请皇上做主,为犬子彭向远赐婚。” “端王长女过了年便十五了,与你儿年岁相仿,你意下如何?” 彭锦玉忙磕头谢恩:“臣谢皇上隆恩!” 黎锐当即下旨,封端王长女黎春蕾为安宁郡主,赐婚于静安王长孙、明威将军彭向远,择吉日完婚。彭向远授太常寺少卿职,待婚后上任。 彭锦玉回到府中,当即吩咐下去,紧锣密鼓地准备婚事。 远哥儿之前一直闹着不肯娶媳妇,此刻祖父病危,他知道成亲是为了冲喜,也不闹了。 圣旨前脚刚到,后脚皇帝便换了便装,亲自来静安王府探望。 彭连英已经醒了,但精神很差,浑身无力。 他强撑着坐起来,想下床给皇上磕头请安,被黎锐一把按住。 “爱卿不必多礼,你且躺着。”黎锐眼眶发红,握着彭连英的手,痛心地道,“爱卿,你可一定要好起来啊!” “老臣何德何能,竟……竟得皇上御驾亲临!”彭连英老泪纵横,“皇上,老臣怕是……不成啦! 老臣这一生……深受皇恩,与皇上君臣一心……未曾……未曾有半分龃龉,实在是……是老臣几世修来的福分。 只可惜……可惜……老臣没能为东黎培养出……几个可堪大用的帅才,这一去,老臣心不安啊!不安呐!” 黎锐被彭连英一番话说得忍不住掉下泪来,泣道:“爱卿万万不可弃朕而去,朕只有你这一棵遮风挡雨的大树了。你若去了,朕可如何是好?江山万民可如何是好?” “老臣能得皇上此言……死而无憾啦!”彭连英满足地眯着眸子笑了,“皇上,老臣便是去了……鬼魂也要守着东黎边境,决不……决不叫外敌侵我河山!” 皇上哭得十分伤心,左一句“你可一定要撑住”,右一句“你决不能抛下朕”,把在一边守着的叶兰舟都给哭得湿了眼眶。 “兰舟,你是神医,你一定能治好朕的爱卿,对吧?” 黎锐期待地看着叶兰舟,其实彭锦玉都已经跟他说过了,他也很清楚,彭连英撑不过这一关,可他就是想听句好话。 叶兰舟迟疑了下,硬着头皮道:“兰舟必当尽心竭力,也请王爷莫要灰心丧气,积极治疗。” “爱卿啊,朕已将端王长女赐婚于你家长孙,你务必振作起来,你可是要当太公的。” 彭连英大喜,眼神也有了光彩:“多谢皇上!老臣多谢……多谢皇上恩典!” 说了这会子话,彭连英明显气力不济,声音越来越微弱,说一句话就要喘上几声。 黎锐悲戚不已,在彭锦玉的劝说下离开了。 皇上前脚走,端王后脚便来探望,与彭锦玉商量婚事。 王福海去传旨时说的清楚明白,为给彭连英冲喜,婚事需要加紧办理,越快越好。 端王虽然有些不愉快,自家爱女成婚如此草率,但远哥儿年少有为,前途无量,倒是很得他欢心。 只是端王妃却不大乐意,她一早替长女看好了威远侯,替次女看好了远哥儿,如今长女嫁给远哥儿,女婿倒是挺好,可次女年纪太小,不太可能嫁给威远侯,她上哪儿再去挑个如此优秀的女婿? 下午,彭锦书带着大牛来了,南平王妃也带着李青梧过来探病。 两边一遇上,南平王妃和彭锦书交换了一个眼神,都希望能够让大牛和李青梧尽快成婚,了却彭连英一桩心事。 两人一起找到叶兰舟,希望她能够帮帮忙,做做李青梧的思想工作。 叶兰舟的原意是让李青梧和大牛早点成亲,李青梧都十八岁了,生儿育女没什么问题,有她在,最多两个月,保证能让她怀上身孕,平安生产。 可没想到彭锦玉去求皇上赐婚,给远哥儿娶端王长女。那端王长女黎春蕾过了年才十五,生孩子实在太早,伤身体,风险大。 “这……我倒是乐见其成,可一则青梧十八岁前不能成亲,端和郡主和皇上只怕都不会答应,二则青梧为什么会答应婚事,你们二位都是知道的,只怕……” 第439章 我嫁 “青梧是个好孩子,只要据实以告,我相信她会答应的。”南平王妃红着眼圈,泣涕涟涟。 “那……那好吧,青梧郡主那边我去劝说,至于十八岁前不能成亲的批命,还请王妃设法。” “哎,我这就派人去请先生,看能不能找到破解之法。” 叶兰舟心事重重地去找李青梧,把她叫到瑞懿夫人府,关起门来,在屋里咬耳朵。 “青梧,我有件事想对你说。” “什么事啊?” 彭连英是南平王妃的亲爹,南平王妃伤心欲绝,李青梧心里也不好受。 “大牛的娘,其实是静安王爷的亲生女儿,南平王妃的妹妹。” “什么?你是说……” “鲁嬷嬷就是静安王次女彭锦书,大牛是静安王的嫡亲外孙。” 李青梧嘴唇动了动,满是震惊与错愕。 “青梧,你没见大牛眼睛又红又肿么?他往常见了你总是目不转睛地瞧着你,今日却没缠着你,就是因为他外公快不行了,他心里难受。” 李青梧察觉到大牛的异常,心里正纳闷,原来那行将就木的老人,竟然是他外公。 “静安王快不行了,他油尽灯枯,也就罢了。静安王妃一向康健,可她到底是七十岁的老人家了,受此打击,只怕也没多少日子了。” 叶兰舟幽幽地道,李青梧潸然泪下,抓着她的手泣道:“兰舟,你去治啊!你医术那样好,你一定能治好他的!” 叶兰舟摇了摇头:“静安王已是无力回天,不过是长一日短一日的事。可王妃倒是有救,但在你,不在我。” “兰舟,你……”李青梧怔住了,泪眼模糊地望着叶兰舟。 “鲁嬷嬷离家二十余载,重回家门,王爷王妃对她深觉亏欠,却又不能将之认回家门,因此一直在我府上住着。 大牛有出息,王爷王妃也很是欣慰。如今静安王大限将至,王妃悲痛欲绝。王爷的命是保不住了,只能竭尽全力保住王妃。” 李青梧不知道叶兰舟想说什么,急切地望着她。 叶兰舟叹了口气,握住李青梧的手,殷切地道:“王爷王妃盼着大牛能早日成亲,若你肯嫁给他,对王爷来说,即便不是起死回生的灵丹妙药,至少也能令他少了一桩遗憾。 若你和大牛能有个一男半女,王妃心里有个盼头,兴许就能撑过这一关。” 李青梧咬着嘴唇,神情呆滞。 “当然了,你若不愿与大牛生儿育女,只将婚事办了,也是好的。” 李青梧噗哒噗哒地掉泪,一动不动,眼珠子都没转动。 叶兰舟心里梗梗的疼,李青梧不愿成亲,谁都不应该逼她。 可她这婚是不得不成的,不过是早一天晚一天罢了,婚期原本都定好了,在明年三月间,这都十一月初了,最多还能再拖四个月。 半晌,叶兰舟拍拍李青梧的肩膀,涩声道:“你若不肯,就当我没说过。” 她站起身,正要去隔壁照应着,李青梧忽然一把拉住她的手臂。 她低着头,狠狠地咬了咬嘴唇,毅然道:“我嫁!” “你!”叶兰舟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狠狠一揪,“你可想清楚了?” 李青梧重重地点头:“你说得对,哪怕是为报答舅母十五年养育之恩,我也不能拒绝。” 叶兰舟心里一苦,就见李青梧含泪笑了:“再说大牛对我确实好得很,傻是傻了些,但他定然不会欺负我。” 李青梧长吁一口气,拿帕子擦了擦泪,笑得凄艳美绝。 “静安王躺在病床上,气息奄奄,王妃执手而望,无语凝噎。虽则生离死别近在眼前,但有心爱的人人陪伴,想来静安王心中是不怕的。 几十年啊,如此漫长的一生,若真是一个人冷冷清清地过,也没什么意思。到我老了,大限将至之时,若有人执我手寸步不离地守着,我大约也能含笑九泉。” 叶兰舟没想到,静安王病中垂危,王妃衣不解带地守护,竟能令李青梧在刹那间想通,这实在是意外之喜。 “你能想明白,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李青梧深深地看着叶兰舟,语重心长地道:“兰舟,你也是,我希望你也有想明白的一天。” “我……”叶兰舟哑口无言。 前世她人生的最后一段路,是在别墅里度过的,国家元首、战部新任统领、医学界的几位赫赫有名的教授都来送她最后一程。 说不上冷清,但没有血脉相关的亲人,到底是遗憾的。 “兰舟,你还年轻,别把自己困死了。”李青梧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弯唇笑笑,走了。 叶兰舟怅然若失,跟着她回到静安王府。 李青梧第一次主动走向大牛,对他说:“你跟我来。” 大牛红着眼睛跟上,走到抄手游廊,李青梧主动说道:“方才夫人同我说起,希望我能早些嫁给你,了却静安王一桩心事。” 大牛见她板着脸,以为她生气了,忙道:“不、不用,郡主,你不必勉强,我……你不愿意,我不逼你。” “我答应了。”李青梧瞧着他,静静地说。 “啊?”大牛一愣,“你不必委屈自己,郡主,我不舍得你不开心。” “我没有不开心。”李青梧的眼神前所未有的坚定,“大牛,你答应我一件事。” “郡主请说,甭说一件,十件二十件我都答应。” “你如今中意我,待我好,我便嫁你,与你做夫妻。来人你若中意旁人,待旁人好,我便与你夫妻缘尽,恩断义绝。” 大牛立即举手向天,郑重起誓:“我若负你,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你记住,莫忘了今日之诺。”李青梧一脸郑重,继而长吁一口气,“你尽快安排人去向我舅舅舅母提亲,静安王等不得了。” 说完,就回到南平王妃身边站着。 大牛又惊又喜,脸涨得通红,手都快搓秃噜皮了,回过神来,快步跑向彭锦书,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她。 彭锦书松了一口气,向叶兰舟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 第440章 我什么都看透了,你什么都没看透 次日上午,南平王派人去向钦天监问了星象,又请了京城最有名的算命先生合八字、批命格。 批命这种事,各自有各自的说道,全凭一张嘴,说你大凶就是大凶,说你大吉就是大吉。 八字相合,上上大吉,可破十八岁前不能成婚之谶。 于是,大牛和青梧的婚事、远哥儿和黎春蕾的婚事,齐头并进,加紧张罗。 最近一个吉日是冬月二十九,之后是腊月初二,便定下大牛和青梧在冬月二十九成婚,远哥儿和黎春蕾在腊月初二成婚。 就在婚事的筹备中,皇贵妃高采莲瓜熟蒂落,平安产下一女,皇上大喜过望,赐名静好,比照嫡公主的份例行赏。 叶兰舟为皇贵妃安胎、接生有功,赐良田十顷,黄金千两,绫罗绸缎百匹。 十顷地就是一千亩,黎沐又送了五百亩,高家也送了五百亩,再加上各种金银珠宝、古玩玉器等谢礼,又是一笔横财。 转眼到了月底,大牛和李青梧成亲,婚事大操大办,十分热闹。 叶兰舟作为媒红,收礼收到手软,要不是有空间,库房都要堆满了。 喜事令彭连英的精神头好了很多,能撑着下床,参加婚礼,接受孙子孙媳的跪拜大礼。 所有人都以为冲喜起到了效果,只有叶兰舟知道,彭连英的日子不长久了。 李青梧和大牛的婚事,可谓是叶兰舟亲手促成的,喜宴上大牛不停地向她敬酒,彭锦书和南平王夫妇也是一杯接一杯。 叶兰舟招架不住,喝得头晕眼花,脚底发飘,走路都摇摇晃晃的。 宴罢,大郎二郎一左一右搀扶着叶兰舟,送她回瑞懿夫人府。 大郎感慨不已:“娘,您看这一个二个的都成亲了,您就没有半点想法么?” 二郎跟他哥一般心思,看了眼穆清淮,狠狠地扔了个恨铁不成钢的眼神。 连大牛那傻子都抱得美人归了,他幺叔那么聪明个人,文武全才,怎么偏偏就折在情关上了? 二郎气得递了个眼神给大郎,往后一退。 大郎一愣,当即会意,也松开了叶兰舟。 叶兰舟摇摇晃晃的,打着趔趄就要栽倒,穆清淮连忙上前搀扶。 “你说你,喝那么多做什么?”他没好气地责备,“明儿个醒来,该嚷着头疼了。” 叶兰舟半醉不醉的,理智还剩两三分。 她嘿嘿笑着摇了摇头,顿时眼冒金星:“嘶——不头疼,不头疼,我有药……我的药可好使了呢!” “是药三分毒,你是大夫,你不知道?”穆清淮叹着气呛声。 叶兰舟眉眼一横,恼了:“我是大夫,我还没你懂?我的药那可是……嗝……那可是天底下最好的,没有副作用!” 解酒药副作用本来就不大,经空间净化升华,安全有效,很好用。 穆清淮扶着她,拧眉问道:“药呢?你现在就服下,免得明日头疼。” 叶兰舟猛摇头:“不吃,不吃,我都好久没喝醉了,我……喝醉的感觉挺好,唔,挺好。” 那摇头拒绝的模样,一会儿板脸皱眉,一会儿嘿嘿傻乐,不复清醒时的沉稳端庄,罕见的孩子气。 穆清淮眼神一闪,心瞬间融成一汪春水。 就听叶兰舟唏嘘不已:“青梧总算是想明白了,她肯心甘情愿嫁给大牛,我真开心。我……嗝……我得给她准备些助孕的药,让她……唔……早些有个宝宝。 我还没带过刚出生的宝宝呢,我……嗝……想想就好期待啊,我要以前可想可想生个小宝宝了,白白嫩嫩香香软软的小可爱,想想心都萌化了。” 她摇头晃脑地唠叨,加快脚步想往家赶,却被穆清淮死死地架着,到了门口,连扶带抱地将她塞进马车里。 穆清淮眉心紧蹙,她说以前想生个宝宝,可她嫁给江阿大三天,江阿大就死了。 没等穆清淮开口,二郎就忙不迭地道:“娘,您过了年才十八岁,正是生儿育女的好时候。只要您成亲,想生多少个小娃娃都行,我们一定会好好照顾弟弟妹妹的。” 叶兰舟笑骂:“呸!我跟谁生去?” 大郎用力一推穆清淮,急道:“娘,眼前就有对您一心一意之人,您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车厢角落点着两盏四角宫灯,琉璃灯罩透光性很好,能看清车内的一景一物。 叶兰舟眯着一双醉眼看过去,只见穆清淮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那双眼睛黑漆漆的,在灯光下闪着光芒,如阳光下的黑曜石,流光溢彩。 “嘿,小子,你长得还怪好看的。”她抬手伸过去,醉眼朦胧看不真切,手落在了穆清淮的肩膀上。 穆清淮嘴角抽了抽。 “唉,我要是能年轻个八十岁,我就从了你了。”叶兰舟嘿嘿一笑,“可惜啊,我这把年纪,什么都看透了,而你这点年纪,什么都没看透。” 穆清淮嘴角抽得更厉害了,无语地瞪她一眼:“算了,我还是给你找找解酒药吧。” 一个不满十八岁的小丫头片子说这话,不是醉糊涂了是什么? 下了马车,穆清淮扶着叶兰舟,一步三摇晃地往内院走去。 华丽的瑞懿夫人府,抄手游廊上挂着许多宫灯,昏黄的灯光与清冷的月光相映,如纱如水,朦胧缥缈。 穆清淮忽然问:“兰舟,你说我什么都没看透,其实不然,我什么都看透了。” 叶兰舟嗤笑:“你看透什么了?傻孩子,你还小,早着呢。” 穆清淮:“……我比你大五岁。” 叶兰舟半醉不醉地摇了摇头:“傻小子。” 穆清淮幽幽地望着她,许久不发一言。 他将她送到内院,红桃迎上来,扶着叶兰舟回房。 穆清淮定定地看着她的房门,许久才黯然叹口气,回威远侯府。 后半夜,叶兰舟睡得正香,房门忽然被人砸得砰砰响。 她醉醺醺的,酒劲上头,嘟哝了一声“别吵”,翻了个身,抱着被子又睡了过去。 屋外,红桃急得都快抹眼泪了,大喊了几声“夫人”,没人应答。 “王公公,我家夫人赴广威将军与青梧郡主的喜宴,大醉而归,不省人事,这可如何是好?” 王平哭丧着脸,急得一脑门子汗,拂尘一挥,下令道:“红桃姑娘,你快去拿解酒药来,给夫人服下。你们几个进去,将瑞懿夫人裹上被子抬出来,即刻进宫!” 第441章 他要去南疆戍边了 马车快到宫门口时,叶兰舟醒酒了,睁眼一看,不禁愣了。 她撩开帘子,只见前室坐着两个太监,忙问:“怎么回事?” 王平听见声音,捏着一把公鸭嗓回道:“启禀夫人,皇贵妃高烧不退,皇上命奴才请您进宫医治。” 叶兰舟一算时间,高采莲才刚生孩子没几天,宫里的妃子是不必亲自哺乳的,小公主有乳母喂养,高采莲发烧,多半是堵得乳腺炎了。 到了芷兰宫一检查,果然是乳腺炎。 太医院给开了回乳药,但效果不好,高采莲又娇气,仗着恩宠小作怡情,就把自己给作发烧了。 叶兰舟明白她的心思,于是唾沫横飞地说了一通高采莲的不容易,冒着多大多大的风险和痛苦生下小公主,最后唉声叹气地给她开了药,还亲自照料了半晚上。 凌晨,高采莲退了烧,但身上还疼得厉害。 皇帝担心不已,连上朝的心情都没有,高采莲又楚楚可怜地自责,说自己不争气,给皇上添麻烦了,可把黎锐给感动得不轻。 折腾到半晌午,叶兰舟才领了赏赐离宫回府。 刚一回到瑞懿夫人府,远哥儿就过来了,站在叶兰舟身边,也不说话,低着头扯她衣袖,扯一下晃一下的,十足的孩子气。 “都是要当新郎官的人了,怎么还撒娇呢?”叶兰舟笑着拍拍他的肩膀,调侃了声。 远哥儿愁眉苦脸,叹了口长气:“师祖,您知道的,我不想成亲,可是祖父他……” 远哥儿孝顺,知道自己成亲是为了给彭连英冲喜,希望他能好起来,因此再怎么不情愿,他都会遵照长辈的安排,迎娶黎春蕾。 叶兰舟知道他不情愿,轻叹口气,强笑着安慰:“那安宁郡主我见过,圆脸大眼,长得很好看,跟你很是相配,你一定会喜欢的。” 远哥儿撇撇嘴,不以为然:“瞧师祖说的,仿佛我是以貌取人的登徒子似的。” “远哥儿,我知道你不情愿,但是你想想,安宁郡主又何尝情愿了?可是为了给你祖父冲喜,她不得不嫁给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 远哥儿,你是男人,男子汉大丈夫肩上挑的是忠孝仁义礼智信,你既娶了她,便要好好待她。 我瞧着安宁郡主是个活泼机灵的性子,小姑娘长得美,嘴也甜,弹得一手好琴,方方面面都配得上你。 她还小,你多哄着让着她些,你们俩和和美美地过日子,也好让你祖父祖母安心,知道么?” 远哥儿咬着嘴唇,闷闷地“嗯”了一声。 他就是觉得委屈,想来找师祖讨些安慰,可没想到,师祖一番大道理,倒令他觉得,安宁郡主比他更可怜。 回到静安王府,远哥儿翻箱倒柜找了半天,把自个儿压箱底的宝贝找了出来。 那些都是他小时候的心爱之物,木刀木枪,一副小小的木质盔甲,还有些木头雕刻的小动物、想象中的古代名将。 师祖说安宁郡主还小,让他多哄着些,那他把压箱底的宝贝送给她,她应该会开心吧? 晚膳后,冯瑶来了,红着眼圈,显然哭过。 叶兰舟吓了一跳,忙问道:“阿瑶,怎么又哭了?谁欺负你了?” 威远侯府没有女主人,冯瑶以侯府小姐的身份入府,俨然便是女主人,谁那么大的胆子,敢欺负她? 冯瑶咬着嘴唇,好半天才抽抽搭搭地道:“淮哥哥他……他……他……” 这支支吾吾的样子,令叶兰舟心头一紧:“穆清淮欺负你?混蛋玩意儿,我找他去!你别哭,走,我给你出气去!” “他没欺负我,他……他要去南疆戍边了!”冯瑶的泪珠扑簌簌直往下掉,瞬间哭花了脸。 “南疆?”叶兰舟一愣,随即明白了——静安王病重垂危,没多少日子了。他一倒下,边地必然不稳。 东黎与北燕一战,虽然大获全胜,但东黎将士的伤亡也不轻,可谓是元气大伤。朝中唯一能统帅三军的彭连英一倒下,相邻的南楚必有异动。 南楚偏南,气候湿热,国境内山地丘陵占了六成,并不适宜耕种。 南楚出了个贤明国君,十岁登基,十五年来兢兢业业,呕心沥血,将南楚治理得井井有条,百姓休养生息,国力大增。 人口多了,可耕地就那么多,资源有限,势必要往外扩张。 这几年,南楚跟西梁大大小小打了不少仗,和东黎边境也常有摩擦,但都是小打小闹。 如今东黎经过大战之后尚未恢复元气,再遭折帅之殇,难保南楚不会趁火打劫。 穆清淮去戍边,兴许有他自己的意思,但更多的,应该是皇帝和彭连英商议后的结果。 冯瑶哭哭啼啼地道:“南疆湿热,多山多水,多瘴气毒虫,淮哥哥他才刚从北境战场上捡了一条命回来,怎么就又要去南疆戍边了?夫人,你能不能劝劝他,别让他去,好不好?” 叶兰舟摇了摇头:“这怕是皇上的意思,他不去不行。” 冯瑶一听,哭得更厉害了。 “你别哭了,戍边而已,又不是打仗,性命安危应当不成问题。” 即便彭连英撒手人寰,南楚也不会立即发动大规模战争,肯定会先小打小闹地试探。穆清淮也不是吃素的,几番试探下来,只要南楚占不到便宜,边地就不会大规模开战。 冯瑶不懂军务,她只知道,去了战场,脑袋就是别在裤腰带上的,说掉就掉。 冯瑶哭得叶兰舟心烦意乱,不得不亲自送她回威远侯府。 书房内,穆清淮正在看东黎的南疆舆图。 叶兰舟和冯瑶过去时,他正拧着眉头,一脸凝重。 “什么时候出发?”叶兰舟开门见山地问。 穆清淮一抬眸,就见叶兰舟跟冯瑶并肩走了过来。 一个表情平静,眼神镇定,眉宇间英气勃发,一个哭哭啼啼,满脸泪痕,弱不禁风。 穆清淮闪了闪神,片刻笑了:“等吃了远哥儿的喜酒就启程。” 冯瑶一听,刚止住的泪水再次决堤。 叶兰舟则走上前去,看起了南疆舆图,少顷,忽然问道:“有南楚舆图么?” 穆清淮笑了:“舆图堪比兵力分布图,至关重要,自然是没有的。” “等我三天。” 第442章 完蛋玩意儿,打不死你 叶兰舟撂下这句话,转身就走了。 穆清淮一愣,紧步追出门去,又顿住了。 她一向神通广大,说不定真能弄到南楚舆图。 南楚多山多水,地势复杂,对以生活在平原为主的东黎军来说,作战很是不利。 若是真能拿到南楚舆图,推测出南楚排兵布阵的大致趋向,便能大大增加胜算。 叶兰舟回到瑞懿夫人府,当即进了空间,把战用无人机找了出来,趁着天黑没人,跑到院子里试验一下,看看无人机能不能飞。 无人机得有wifi才能控制操作,这个时代哪来的那玩意儿,也不知道能不能行。 试了一下,不行,没有wifi信号,飞不起来,更别提航拍了。 叶兰舟皱眉盯着那无人机,脑子里飞快地思索,该怎么解决这个办法。 手机倒是不用网络也可以拍摄录制,只是手机不能飞啊吗,总不能让白云背着手机在南楚飞一圈吧? 琢磨半天,叶兰舟拿起无人机回了空间,打开手机上网搜索解决方法。 她已经很久没用手机了,每天忙得要命,哪来的时间上网? 打开手机一看,有电,能浏览网页,甚至还能刷小视频,不过点开小视频,底下的评论日期都定格在她去世那一天。 也就是说,从她去世的那天起,空间和前世的未来发展彻底割裂,只和今世连通。 等等,既然在空间能上网,说明空间里有信号,那么,无人机能不能连接空间里的信号? 叶兰舟当即把手机拿出去试验,发现一旦到了空间外面,手机也不能用了。她想了想,心念一动,退回空间和现实的交界处,再看手机,竟然有信号了! 哈,原来空间里的电子产品不能完全离开空间,否则就会接收不到信号。 这样的话,可以把手机放在空间和现实的交界处,用手机接收空间里的信号,再打开n功能,让无人机用手机的信号来进行航拍。 叶兰舟打开手机定位系统,然后懵逼了——往哪儿定?经度纬度海拔一个都没有,怎么定?要是有地图的话,直接下载离线地图就行,还巴巴地用无人机拍什么? “唉!总不能我再跑一趟南疆吧?”叶兰舟苦笑,可是妞妞和赛虎只能任意出入去过的地方,它俩连南疆在哪儿都不知道,没法去。 这可如何是好? 算了,反正穆清淮过几天就要去南疆了,让他带着赛虎一起去好了。 隔天就是腊月初二,既是远哥儿和黎春蕾的大婚之日,也是李青梧的回门之日,又是一番忙碌热闹。 一大早,大牛就陪着李青梧回娘家,先去拜见端和郡主,敬过茶之后,立即去南平王府,拜见王爷王妃。 南平王夫妇赶着去参加远哥儿和黎春蕾的婚礼,等小两口回来敬过茶之后,当即便一道去静安王府。 婚礼要到傍晚才正式开始,南平王夫妇早早地赶过去道贺帮忙,李青梧则躲到叶兰舟屋里说悄悄话。 大牛憋了满肚子的话要叮嘱远哥儿,又不舍得跟李青梧分开,站在窗下,脸趴在窗格子上往里张望。 窗格子上蒙着明纸,屋里有屏风挡着,大牛其实什么都看不见,但他就是看得起劲,支楞着耳朵偷听两人说话。 叶兰舟见李青梧脸蛋通红地拉着自己进内室,不由得直挑眉,看样子,进展比她想象得要快啊! “兰舟,你……我……我……”李青梧声音压得很低,耳根子都红透了。 叶兰舟心里一咯噔,这该不会是要说什么闺房秘辛吧?她不想听啊! “额,青梧啊,要不咱们去静安王府吃喜酒去?”叶兰舟一脸尴尬地岔开话题。 李青梧死死地扯着她的衣袖,咬了半天嘴唇才嘤嘤哼哼地道:“我今晚宿在你屋里,咱俩说说话。” 叶兰舟一脸黑线,不用说,肯定是大牛那傻小子太鲁莽,把人娇娇弱弱的小姑娘给折腾惨了。 小两口关起门来怎么折腾,她不管,可把李青梧折腾得要宿在她屋里,那是绝对不行的。 叶兰舟脸一拉,大步流星地走出去,朝正趴在窗格子上偷听的大牛踹了一脚,一把揪住他的耳朵,用力拧了足足两圈。 “嘶——疼疼疼疼!夫人您这是做什么?嘶——疼!可疼了!” 大牛不敢挣扎,歪着脑袋随着叶兰舟的用力方向靠过去,龇牙咧嘴大呼小叫。 “你个臭小子,成亲前说得漂亮,要对郡主千娇万宠细心呵护,这才刚成亲三天,就把她给逼得不肯回家,要来我家住,你个完蛋玩意儿,我打不死你!” 叶兰舟一边骂,一边偷眼打量李青梧。 李青梧脸蛋爆红,跺了跺脚,羞愤地跑开了。 大牛忙去追:“郡主,等等我!等等我!” 叶兰舟哈哈大笑,心情愉悦度简直爆表。 看到小夫妻恩爱和睦,她就放心了。 唔,回头得跟彭锦书说一声,让她背地里说说大牛,节制着点,别傻乎乎的不知收敛,青梧身娇体弱的,可经不起折腾。 婚礼前,皇帝御驾亲临,可把彭氏一族激动坏了,就连彭连英也强撑着去跪接。 远哥儿亲自去端王府迎亲,拜堂之后,将黎春蕾送入洞房,他出来向各位尊长贺客敬酒。 他记着叶兰舟的话,要哄着让着小媳妇儿,只喝了三杯意思意思,就告醉离开,回屋去陪新娘子。 拜堂之后,皇帝就走了,不一会儿,有小厮过来,请叶兰舟到书房一叙。 到了书房,才发现皇上、彭连英、穆清淮都在。 叶兰舟心头一紧,知道肯定是要商议南疆之事。 果不其然,黎锐开门见山地道:“兰舟,坐,朕叫你们来,是想同你们商议南疆军务。” 叶兰舟不动声色地道:“兰舟昨日才听阿瑶说过,威远侯即将前往南疆戍边。” 黎锐叹了口气,道:“你是大夫,彭卿的病,你最清楚,朕也不避讳什么了。彭卿无力军务,消息早晚瞒不住。南楚一向不安分,如今东黎元气未复,朕担心南楚会有异动。” 第443章 平南大将军 彭连英接道:“老臣快不行了,原想着培养几个接班人出来,不料天不从人愿,唉!老臣最放心不下的,便是咱们东黎的边疆安稳。万幸有清淮,有兰舟,有你们二人在,边地定然安稳无虞。” 穆清淮还不知道彭连英的病情严重到什么地步,忙道:“世叔别胡思乱想,有兰舟呢,您会好起来的。” 彭连英笑笑,握住穆清淮的手,欣慰地道:“你很有乃父之风,只是缺少历练,稍显稚嫩。你去南疆戍守几年,统领全局,事事经历一遍,便不妨事了。” 穆清淮一听这话,分明是交代遗言,霍然看向叶兰舟:“兰舟,世叔他……他老人家……” 叶兰舟抿着唇,垂着头轻叹了口气。 穆清淮嘴唇哆嗦了下,眼眶瞬间红了,他狠狠咬着后槽牙,深喘了好几口气。 彭连英是穆忠的好兄弟,所剩无几的故人,穆清淮对他很是敬重与感激。 彭连英又笑,拍拍穆清淮的肩膀,安慰道:“人固有一死,我为君尽忠,为国出力,死后青史留名,知足了。” 叶兰舟也十分难受,对于彭连英,她是真心敬佩。 “皇上,清淮文武双全,兰舟心思细腻,他二人可当大用。只是有一点,老臣委实放心不下。” 黎锐叹道:“爱卿有何担忧只管说便是,朕无一不允。” “他二人是新起之秀,朝中多少人上赶着巴结,自然难免有眼热嫉妒之人,或是拉拢不成生了歹心,譬如卫国公,便是遭人陷害。 皇上,老臣愿以毕生忠诚担保,他二人心地纯良,刚正不阿。来日若陷入流言纷争,还请皇上务必明察,莫中了奸邪小人的算计。” 彭连英拿穆忠遭受陷害说事,无异于打黎锐的脸,可他行将就木,临终托付,一腔忠言感人肺腑。 黎锐叹了口气,万分遗憾:“当年之事,乃是朕误信谗言,错怪忠良。朕每每思及此事,内心深感不安。来日泉下相见,朕必定亲自向穆老将军赔礼道歉。” 穆清淮瞬间热泪盈眶,跪地重重磕了个头。 九五之尊说出这种话,实在难能可贵,父亲和兄长泉下有知,也能瞑目了。 “穆卿快请起,朕封你为平南大将军,将南疆军务全权交由你处置,你近日便动身赶赴南疆,务必护住南疆安宁。” “臣领旨!” 黎锐看向叶兰舟,道:“兰舟,你务必全力保住彭卿性命,江山社稷万不能失了擎天之柱!” 彭连英瞬间绷不住了,热泪盈眶,泣道:“皇上,老臣也舍不得皇上啊!老臣还想为皇上征战四方,开疆拓土啊!” 黎锐劝道:“彭卿虽抱恙在身,但兰舟医术高明,她一定能治好你的。朕还指着你为东黎培养一批将帅之才呢,彭卿,你务必要振作起来,你可决不能抛下朕,抛下江山社稷啊!” 九五之尊说到伤心处,泪珠不禁滚滚而落。 叶兰舟看在眼里,心里暗道,这皇上是不是明君先不说,倒是玩得一手驭人之术,他这几句话,足够令彭氏一族将满腔忠心奉献给他。 从静安王府出来后,穆清淮跟着叶兰舟从两家连通的小门,进了瑞懿夫人府。 “何时启程?” “明日就走。” 叶兰舟沉默片刻,说道:“带上白云。” 白云个头小,随便往怀里一揣,或者往马背驮着的褡裢里放个小小的笼子,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它带到南疆。 白云可以进入空间,把妞妞和赛虎带出去。叶兰舟只要设置好手机和无人机,让妞妞在空间和现实过渡处守着,无人机就能将南楚与东黎相接的部分拍下来,然后在电脑上处理一下,绘制成地图,让妞妞带给穆清淮。 赛虎的两儿三女已经五个月大了,由于是马犬与狼的后代,除了具有马犬的忠诚性、服从性之外,更多了一份狼的凶悍机敏,无所畏惧。 自从牧场开起来之后,妞妞赛虎就带着小崽崽们去了北境放牧,但经常会回来看望叶兰舟,小崽崽们虽然不常跟叶兰舟相处,但对她很是亲昵忠诚。 —— 晨起,叶兰舟一出屋门,就见冯瑶领着大郎二郎三郎四郎齐刷刷地站在门外,眼圈红通通的。 叶兰舟心口一紧,知道必然是穆清淮已经出发前往南疆,孩子们既不舍又担忧,这才含着眼泪来找她。 “夫人,淮哥哥他走了。”冯瑶一开口,眼泪就忍不住扑簌簌直往下掉。 叶兰舟抿了抿唇,故作镇定地道:“嗯,昨日他与我说过,今日便会启程前往南疆。” 三郎仰着脸看着叶兰舟,含泪道:“娘,我想同幺叔一起去。” “不行,你还小,不能去。”叶兰舟断然拒绝。 三郎不服气,梗着脖子道:“可我的武功已经很好了,师父都夸我比他老人家小时候厉害呢。” 二郎扯着她袖子央求:“娘,那我能不能跟去照顾幺叔?我不打仗,我只治病救人。南疆湿热,毒虫毒瘴遍地,我去能帮上忙的。” 叶兰舟丝毫不为所动:“十八岁前,我不会允许你们任何人上战场的。” 大郎刚张了张嘴,听了这话,默默地将到了嘴边的请求吞了回去。 穆清淮去戍守南疆,他们几个压根没听到半点风声,还是今天早晨去请安没见到人,却见阿瑶姑姑哭得两眼通红才知道的。 冯瑶眼巴巴地瞅着叶兰舟,没等她开口,叶兰舟就先一步打断。 “你就更不用说了,既不会武功又不会医术,你跟着去,给他洗衣服做饭啊?” 冯瑶一听,哭得更厉害了。 叶兰舟按了按太阳穴,十分糟心:“行了,行了,都别哭了,你们该读书的读书,该练武的练武。 阿瑶,你要是真想帮你的淮哥哥,从今日起,你就去在水一方做事,把生意管好,多赚点钱。来日若是开战,军费短缺,咱们也能捐一笔。还有这几个孩子,你多照顾着些,别让穆清淮在南疆还要担心家里的事。” 冯瑶揩揩眼泪,哽咽着福了一礼:“阿瑶记住了,我都听夫人的。” 打发孩子们走后,叶兰舟有些烦躁,久久平静不下来。 之前在北境战场上,有彭连英统帅三军,穆清淮只要执行命令就行,又有她从旁协助,即便出了事,也有人兜着。 可这一回,他单枪匹马独闯南疆,南疆的将士们能对如此年轻的大将军心服口服吗? 军中也少不了勾心斗角,万一底下人不听将领,甚至有南楚奸细混入军中,穆清淮能应付得来吗? 第444章 你还没认清自己的内心 一整个上午,叶兰舟都愁眉不展,李青梧偷偷找冯瑶一问,才知道是因为穆清淮去了南疆。 李青梧留了心,暗中观察叶兰舟整整一天,发现她一直魂不守舍的,好几次神游天外。 打烊后,回到瑞懿夫人府,李青梧特意寻了个避开冯瑶的空子,小声问道:“兰舟,你在担心穆将军啊?” 叶兰舟点了点头,长叹口气:“他此前虽然屡立战功,但那都是有静安王在指挥,如今要他统帅三军,总管南疆军务,力保南疆稳定,实非易事,我哪能不担心呢?” 如今的穆清淮跟刚认识那会儿,的确是如同脱胎换骨,可他毕竟年纪轻,缺乏历练,独当大任,危机重重。 李青梧迟疑了下,说道:“兰舟,其实你心里是有他的,只是你作茧自缚,不愿面对。” 叶兰舟笑了:“青梧,你不懂。” 都是她养的崽,朝夕相处,同生共死,能不放在心上么? 换了大牛,或是远哥儿,孩子们,哪怕是相处最少的前哥儿,谁独自去战场,她都能愁得吃不下饭,睡不着觉。 李青梧一脸了然:“兰舟,你还没认清自己的内心,以后你就知道了。” “噗——”叶兰舟失笑,“你又知道了?才刚哭哭啼啼叫着不想成亲,这才成亲几天,就跟变了个人似的。我看你呀,才是没看清自己的内心。” 李青梧的脸刷的红了,仿佛腾起两团火焰,烧得厉害。 她羞得眼神潮涌,栽着脑袋不看叶兰舟,哼唧了声“不理你了”,就迈着小碎步走了。 穆清淮一走,冯瑶就带着孩子们住进了瑞懿夫人府,方便照顾。 她从梅园出来,见李青梧低着头走得很快,忙叫了一声:“郡主,你上哪儿去?” 李青梧快步走过去拉起冯瑶的手,语速飞快:“走,去你屋里坐会儿,喝杯茶。” “你这是……”冯瑶还没问出口,就被拉走了。 李青梧前脚走,叶兰舟后脚就进了空间。 穆清淮骑的追风是从太仆寺牵来的小马驹,脚程快,要不了几天就能到南疆。等他到了南疆,她就可以着手开始制作南楚地图。 眼下,最要紧的是多制作一些防毒虫毒瘴的药物,以及祛湿祛风、活血通络的药物,以备不时之需。 穆清淮去南疆奉的是密旨,以免他在路途中遭遇伏击等意外,因此朝中暂时还没人知道。 叶兰舟要赶在他到达南疆之前准备好一批药物,让他亲自带去军中,以免后续送到会惹人生疑。 之后的几天,叶兰舟没再去在水一方,而是带着二郎一起去太医院,合整个太医院之力制药。 转眼,五天过去了,第一批药物制备完成。 而白云也回到空间,向叶兰舟报告穆清淮已到南疆,明日一早便会去军中传旨,接管军务。 叶兰舟写了张字条,让白云交给穆清淮,吩咐妞妞赛虎将药物给穆清淮送去。 先赶几匹马进空间,叶兰舟把药物打包好,让马驮出去,就不需要妞妞赛虎一包一包地往外拖,而且有马驮着,也方便穆清淮带走。 当晚,叶兰舟就让妞妞和赛虎守着,放出无人机,在南疆上空盘旋拍摄,一路往南去,范围向东西两边扩大,尽可能多的拍摄南楚疆域。 这款无人机代号神鹰,主要用于高空侦察,只用了一个晚上的功夫,就把整个南楚疆域给拍摄完毕,还拍到了北燕最南端的一个角。 数据实时传输到电脑中,很快就处理完毕,绘成地图。 由于纸张大小有限,叶兰舟只能将南楚疆域图分块打印出来,然后找来大块的牛皮纸,将地图画到布上,画了一幅全域图和一幅南楚与东黎交界处前后百里的地图,标明每一处山脉丘陵、河流湖泊,哪里是密林,哪里是荒地,哪里是沼泽,写得清清楚楚。 反正已经拍到北燕的部分疆域,索性全给拍了,以及东黎、西梁,把地图都做出来,数据存储在电脑里,想看哪里,随时可以放大,查看详细的地图,在牛皮纸上也绘制出一份,万一以后有战事,随时可以拿出来用。 南楚和东黎交界处的地图,刚一做好就已经让妞妞给穆清淮送过去了,还收到了他的回信。 信上说,有了地图便如虎添翼,即便南楚有异动,他也能尽快作出判断,及时应对。 两天后,穆清淮传来一副南楚兵力分布图,是他根据南楚地图推测出来的,给叶兰舟看看他推测得对不对。 叶兰舟看了一下,大致上没什么问题,但细节上有几处不同意见,于是拿着地图去找彭连英共同商议。 大约是大牛和远哥儿的婚事办好之后,彭连英了了两桩心事,这些日子精神便越来越不济了,每日昏睡的时刻越来越长,而夜里又久久无法入睡。 他身子太过虚弱,只能服用一些温补的药物勉强吊着命,若是药效强一些,身子便会撑不住。 远哥儿、前哥儿、大郎二郎三郎每天都在彭连英屋里守着,就在外间研读兵书和治国策略。 叶兰舟过去之后,吩咐远哥儿把孩子们都带到外头去练武,守着门别让人进来,她有事要同静安王商议。 远哥儿对叶兰舟唯命是从,当即把人带走。 叶兰舟走进内室,见彭连英正醒着,眼睛眯缝着,气力不济。 她心里狠狠一拧,生疼生疼的。 没想到那么快,她就要迎来在这个时代的第一场死别。 “兰舟,你来了。”彭连英有气无力地道,嘴角咧了咧,硬挤出一个虚弱的笑。 他这副样子,叶兰舟实在狠不下心拿出地图让他费神,可形势所迫,说句不好听的,现在好歹彭连英还能看得动,再拖延下去,万一他看不动了,南疆生乱,那可就麻烦了。 彭连英看出叶兰舟的欲言又止,主动问道:“可是我就这几天了?生死有命,兰舟,你不必如此。” 他吃力地笑笑,这才注意到叶兰舟手里拿着一卷厚厚的物事,“你手中拿的是什么?” 第445章 横竖都是死 “南楚舆图。” “南楚舆图?你怎么会有南楚舆图?”彭连英吃了一惊。 “是穆清淮派人打探之后飞鸽传书告诉我,我根据他所说绘制的。王爷,我想请您看看这舆图,讨论一下南楚的兵力分布情况,看看穆清淮推测的对不对。” 彭连英一听就来了精神:“快,快扶我起来。” 叶兰舟的手搭在彭连英的手腕上,感受到他的脉搏十分微弱,已是油尽灯枯。 她鼻子一酸,偏过头狠吸一口气,用力闭了闭眼,然后扶起他,往他背后垫了个两个软枕:“王爷,成么?” “成!成!快,快把舆图打开!”彭连英无神的眼里有了几分光彩,声音微弱地催促叶兰舟赶紧给他看舆图。 叶兰舟忙把舆图打开,彭连英忽然说道:“你去把远哥儿他们都叫来,我能教他们的不多了,能教一点是一点吧。” 叶兰舟低着头快步走出去,深呼吸好几次,勉强压下胸中悲痛,扬声唤道:“远哥儿,你们几个都进来,王爷叫你们。” 孩子们快步跑来,一窝蜂地涌进去,齐刷刷地跪在床前。 “来,都过来。”彭连英温和地把他们招呼过来,仔细端详舆图。 叶兰舟一一解释各种标记是什么意思,比例尺是多大的,这座山有多高,那条河有多宽。 彭连英认真地听着,听完之后闭着眼睛养神思索。 许久,他才睁开眼睛,虚弱地道:“若我是南楚统帅,我会重点防守此三处要塞,这里、这里,以及此处,连成一线,互相呼应,进可攻退可守。 兰舟,你看这里,这条河河面宽,落差小,这个季节又大多是顺风顺水,很适合行船。不论是运送粮草,还是增派兵力,走水路都是个好选择。 而我东黎境内少有大河,水运货物行,水上作战不行。倘若南楚采取水战,咱们很难抵挡。再者,此处山多林密,适合伏击,需要加强戒备。” 彭连英不愧是久经沙场的老将,思虑周全,安排妥当,将穆清淮的几点欠缺一一弥补。 叶兰舟一一记下:“我记住了,立即写信给穆清淮,让他多加注意。” 彭连英劳神费力,闭着眼睛喘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笑道:“想不到我行将就木,竟还能为战事出力,哈哈!” “廉颇虽老,犹有余勇。王爷,您为东黎殚精竭虑,呕心沥血,东黎百姓会记住您的,您定能名垂青史,受万世敬仰。” 古来名将,大多不是战死沙场,而是死于功高震主,为君主所猜忌,譬如卫国公穆忠。 而像彭连英这样,能保一世忠名,封妻荫子,寿终正寝的,可以说是凤毛麟角。 穆忠听了叶兰舟的话,欣慰地笑了笑,疲惫地摆了摆手:“我累了,我想睡会儿。” 叶兰舟扶他躺下,给他掖了掖被子,起身去将窗子打开半扇通通风。有屏风挡着,风不会直接吹到彭连英身上。 这段日子以来,王氏衣不解带地守着彭连英,身体也越来越差,彭锦玉好劝歹劝,说她这副样子若是让父亲看见了,只会白白让他担心,王氏这才肯去歇息。 听说叶兰舟来了,王氏忙让刘氏扶着过来查看。 “兰舟,王爷他情况如何?” 彭连英已是风中残烛,飘飘摇摇,随时都有熄灭的可能。如今已是腊月十四,他那口气,能不能拖到吃上团年饭都不好说。 叶兰舟怕王氏受不住打击,忙道:“王爷刚才还同我一道看舆图呢,分析兵力布置,我这就去写信给穆将军,让他调整兵力部署,力保南疆稳定。” 刘氏脱口道:“江夫人,我公爹垂垂危矣,你怎能再让他做如此劳神费力之事?” 没等叶兰舟解释,王氏就皱眉呵斥:“你懂什么?王爷这一生忧国忧民,至忠至诚,有战事牵着他的心,他兴许还能多坚持些时日。” 刘氏咬着嘴唇,讪讪地不敢吭声。 “王妃,夫人,我先回去写信去,王爷睡下了,您二位轻着些,莫扰着他老人家。” 叶兰舟回到屋里,将彭连英对她说的话一一写下,再将自己的见解附上供穆清淮参考,然后叫来妞妞,把舆图给穆清淮送过去。 也就两个时辰,就收到了穆清淮的回信,信上说,他召集十余位长期驻守南疆的大小将领商议,结合彭连英和叶兰舟的意见,最终定下应对之策,并将初步定下的我军兵力分布图画下来,请叶兰舟和彭连英过目。 叶兰舟一看,我军的兵力分布,与她的想法大致相同,只是她在冷兵器作战这一块的经验比较少,并不是特别擅长,还是要请彭连英看看。 彭连英白天睡得多,夜间常常失眠,她便等到深夜彭连英醒着时再过去。 夜间通常是彭锦书、彭锦玉姐弟俩轮流守着,今日是彭锦书和大牛守夜。 叶兰舟过来时,彭锦书已经趴在床边睡着了,大牛睡不着,正在读兵书。 他脑子不活络,彭连英对他也没多大的期盼,只盼着他能平平安安地过一生,和李青梧夫妻恩爱,举案齐眉,多生几个孩子。 穆清淮去了南疆戍守,孩子们都在刻苦读兵书,彭锦书就让大牛也就跟着学些,一旦将来真的开战,他兴许能帮上些忙。 “夫人,您来了。”大牛站起身,轻轻推了推彭锦书,“娘,夫人来了。” 彭锦书身子一颤,惊醒过来,抬头看了看彭连英。 彭连英睡不着,正眯缝着眼睛,百无聊赖。 “爹,夫人来了。”这儿没外人,彭锦书才能轻轻唤一声“爹”。 叶兰舟走过去,对彭连英说:“王爷,我想同您商议咱们东黎军在南疆的兵力应当如何分布,您这会子能撑得住么?” 彭连英正无聊,睡不着心里就烦躁得慌,一听叶兰舟的话,顿时来了精神:“快,快扶我起来。” 彭锦书见状,想劝又开不了口,只得含泪把他扶起来,让大牛把灯拿近些,给他们照明。 第446章 你别揣着明白装糊涂 一番商议,足足半个时辰,彭连英叮嘱了许多要点,劳神费力之后,精疲力尽,很快就睡着了。 彭锦书送叶兰舟出去,到了门外,问道:“夫人,我爹他……还有多少时日?” 叶兰舟摇了摇头,哑声道:“难说,这最后一口气,实在是强吊着的。 大牛与远哥儿都已成婚,王爷心事已了,无所挂碍。如今南疆边事就是他唯一的牵挂,然则同他商议边事,实在太过劳心劳力,王爷的身子经受不住,这……” 彭锦书潸然泪下,死死地咬着嘴唇,拼命克制,不让自己嚎啕大哭。 不让他操心南疆边事,他心里没个念想就会撑不住,可让他操心,又会加速身子的亏损,横竖都是个死。 “人生七十古来稀,王爷这把年纪,这份战功,能得寿终正寝,已是难能可贵。嬷嬷,你节哀。” 彭锦书屈膝福了一礼,泣不成声:“多谢夫人,若非夫人精心救治,家父早已……唉!我也知道,家父时日到了,可我……我才刚叫了他几声爹,我还想再叫十年二十年……” 屋里的大牛听见彭锦书的抽泣,放下兵书快步走了过来。他望着叶兰舟,毅然道:“夫人,我想去南疆,同顾将军一道戍边。” “你新婚燕尔,去什么南疆?”叶兰舟不假思索地拒绝。 穆清淮都不一定能搞得定南疆,大牛脑子蠢笨,不懂变通,空有一身蛮力,若没她从旁约束指点,去南疆无异于闯龙潭虎穴。 大牛梗着脖子道:“我看得出,外祖父担心顾将军,我去帮顾将军,让外祖父安心。他老人家安心了,病说不定就能好了。” “大牛,你若真想让你外祖父安心,你就老老实实在京城待着。你和青梧早些有个娃儿,你外祖母心里也有个盼头。以免不日你外祖父撒手人寰,你外祖母受不住打击,会撑不过这一关。” 大牛一听,眼睛倏地瞪大,嘴唇哆嗦得厉害,结结巴巴地道:“外祖母她……她老人家不是一向挺好的么?” “这么大年纪的人,遭受重大打击,撑不过去的多了,不然你以为,为什么我们非要让青梧提前嫁给你?就是盼着青梧早些有孕,好歹让你外祖母有份新的希望。” 大牛脸色煞白,如遭五雷轰顶,好一会儿才猛一激灵,回过神来,撒腿就跑。 “大牛!大牛!”彭锦书不明所以,连声叫他。 叶兰舟制止了,轻声叹道:“他应该是回家去陪青梧了。” 彭锦书连连叹气,抹抹眼泪,又回到屋里守夜。 叶兰舟回去之后,将她和彭连英的谈话内容一一写下,让妞妞即刻给穆清淮送去。 好在有妞妞赛虎和白云,传信很方便,一旦南疆那边有什么风吹草动,她可以第一时间知道,给穆清淮出出主意。 上午,李青梧来了,红着脸向叶兰舟求助孕的方子。 “青梧,你想清楚了?” 李青梧脑袋栽得很低,看都不敢看叶兰舟一眼,羞涩地蚊子哼哼:“嗯,舅母待我视如己出,我想报答她,总要尽力一试。” “呵,我就不信,就没大牛的原因。”叶兰舟直言戏谑,“口是心非的小东西。” 李青梧跺跺脚,嘤咛着捶了她一下:“你坏死了,又取笑我!我不理你了!” 话音未落,捂着脸跑了。 叶兰舟阴翳的心情,总算是明朗了些,忙去开了补身助孕的药方,又捣鼓出多维啊钙片什么的,给李青梧备着。 如今叶兰舟不怎么去在水一方了,生意交给李青梧和冯瑶盯着,她要么是在彭连英那边守着,要么是在太医院制药,一旦穆清淮来了信,她就去找彭连英商议。 一晃眼,到了月底,又一批药物制备完毕,藏在空间里,随时可以给穆清淮送过去。 南疆山多林密,野物众多,赛虎常常会把小崽崽们带到南疆,教它们捕猎的技巧,这些日子下来,小崽崽们进步神速,往往叶兰舟一进空间,就能看到摊了一地的野味。 大到林麝、羚牛,小到野鸡野兔,几乎每天都有收获,空间里的野味快速增加,根本吃不完。 叶兰舟便将这些野味全部拿去投喂她养的这些大大小小的崽崽们,力争将他们养的白白胖胖。 倏忽间,到了大年三十。 去年的年关,叶兰舟和穆清淮都在北境作战,没能跟孩子们一起过,今年穆清淮又去了南疆,终归不圆满。 冯瑶喝得烂醉如泥,抱着叶兰舟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担心穆清淮,说佩服叶兰舟,说自己否极泰来,终于熬到好日子来了,说她一定会努力学着改变自己,不再像以前一样当软柿子,任谁都能搓圆揉扁,她要跟李青梧一起打理好在水一方,报答叶兰舟的救命之恩。 孩子们又大了一岁,身板长高长壮,尤其是大郎二郎,看着都像大小伙子了。 远哥儿吃过团年饭后带着黎春蕾来了一趟,给叶兰舟磕头行礼,叶兰舟赏了他俩每人一个大红包,把两个孩子乐得眉开眼笑,欢天喜地地走了。 看着两小只的背影,叶兰舟总算是在满身的压抑中,找到了一丝轻松愉悦。 万幸,远哥儿很听话,对黎春蕾很好,而黎春蕾也是个懂事的好孩子,不作妖不闹腾,小两口蜜里调油似的,令一众长辈都很放心。 年三十要守岁,但冯瑶醉得厉害,被折梅扶回去休息,四郎五郎幺妹还小,上半夜没撑完就直栽脑袋,也让丫鬟带去歇着了。 屋里只剩下叶兰舟和三个大的,烤着火,时不时地说上几句话。 大郎忽然发起了感慨:“成亲真好啊,看远哥儿刚才笑得那个傻样,跟大牛似的。” 叶兰舟随口取笑道:“怎么?你才十三岁,就知道想媳妇了?” 大郎脸一红,不依地跺着脚:“娘!哪有当娘的这样取笑儿子的?您这属实是为老不尊。” “哈哈哈哈~”叶兰舟被逗笑了,继而一本正经地调侃,“说起来,你也十三了,是该定下一门亲事了。 我瞧着端王妃家的次女就不错,不论是模样,还是性情,都跟她姐姐有几分像。大郎,你要是中意,我去给你提亲。” 大郎一个白眼扔过去,哼笑了声:“幺叔都还没成亲,我们当侄儿的,便是再想媳妇,也只能压在心里,否则做叔叔的还没成亲,做侄儿的倒先娶了媳妇,这成何体统?” 叶兰舟摊了摊手,表示她也没办法:“这话你对你幺叔说去,对我说有什么用?” 二郎抢道:“娘,您别揣着明白装糊涂,我们也不是傻子,我们看得出来,幺叔中意您,只要您点头答应,幺叔还能不肯成亲么?” 叶兰舟嘴角抽了抽,抬手敲了敲他的脑袋:“你看出什么来了?净胡说。” 三郎抱着叶兰舟的手臂摇晃撒娇:“娘,您对幺叔哪里不满意,您只管跟我们说,我们监督幺叔改正。” “……” 叶兰舟翻了个白眼,怼道:“你们幺叔哪儿都好,就是有一点不好。” “什么不好?”三个孩子异口同声。 “他眼神不好。” 三个孩子翻白眼的翻白眼,撇嘴的撇嘴,满是不以为然。 说话间,忽然有人闯了进来,扯着嗓子撕心裂肺地大叫:“夫人!夫人!夫人救命啊!夫人您在哪儿?” 第447章 芷兰宫出大事了 叶兰舟被吼得一激灵,顿了顿才反应过来,是王平的声音。 她忙站起身快步朝外走去,边走边问:“是王公公吗?出什么事了?” 王平跌跌撞撞地跑过来,帽子都歪了,呼哧呼哧地喘着大气。 叶兰舟忙叫大郎端杯茶过来,王平一口气喝干,这才气喘吁吁地道:“夫人快随咱家进宫,出事了!出大事了!” 二郎立即跑去拿药箱,追上去递给叶兰舟。 以往王平来接叶兰舟,都是坐的马车,这一回他是骑马来的。 上了马,径直往宫门跑。 王平朝她喊话:“芷兰宫走水,皇贵妃和小公主都还没救出来,夫人,您快去救命吧!” 王平是太监总管,也算是养尊处优,马术一般。 叶兰舟一听这话,说了声“先走一步”,紧抽两鞭子,就没入黑夜中。 入夜后,宫门下钥,任何人不得出宫,除非有皇帝传召,也就是皇贵妃得宠,要不一般人哪能深夜开宫门召外臣入宫。 远远的便见火光冲天,叶兰舟纵马一路冲进内廷,到了芷兰宫前,只见整座正殿全部被火光吞没,热浪滔天,灼灼逼人。 永兴王、永平王、永安王、永宁王都在,正指挥宫女太监救火。 提桶的提桶,端盆的端盆,根本无济于事。 现场闹嚷嚷的,一大群宫女太监似乎正在拦着什么人,不让往里进。 叶兰舟下了马,高声道:“让开,让开,让我看看!” 人群中立时爆出一声撕心裂肺地大叫:“兰舟,我母妃还在火场中,你想想办法,想想办法啊!” 叶兰舟心里一咯噔,这么大的火,根本没必要进去救,即便不烧焦也早就被烟尘呛死了。 “还有我妹妹,我妹妹她才刚满月!”黎沐大喊大叫,拼命挣扎,“放开本王,本王要进去救母妃和妹妹!” 叶兰舟一听那刚出生的小公主也在火场中,顿时不淡定了,一把拉住一名救火的太监,夺过木桶,反手一桶水兜头浇下,然后朝黑暗中走去。 瞅个没人的空,进入空间,找出以前的防火服套上,然后冲进火场。 正殿的寝室内,床上地上倒着两具正在燃烧的尸体,还能分辨出人形,叶兰舟把两具尸体全部收进空间,然后去找小公主。 小公主由乳母带着,住在西暖阁里。 叶兰舟一路找过去,发现小公主睡觉的摇篮里,有个小小的宝宝,圆圆的小脸红通通的,还没被火焰波及。 叶兰舟脑子一嗡,当即将小公主连同摇篮一起收入空间。 从暖阁出去,穿过火场,躲到黑暗处,换掉防火服,然后将尸体连同小公主和摇篮搬出来。 “来人,快来人!” 她大叫着将尸体和小公主朝人群搬去,就听见皇帝焦灼的问道:“可救出来了?皇贵妃怎样?小公主怎样?” 叶兰舟浑身湿透,被火一烤,里头冷外头热,打了个哆嗦,牙关打颤地回道:“只找到两个大人和小公主。” 皇帝定睛一看,摇篮完好无损,松了半口气,伸手去抱小公主:“快,快去最近的华阳宫,兰舟,你赶紧给她们瞧瞧。” 叶兰舟张了张嘴,想说没必要瞧了,但嗓子眼就跟被破抹布堵住了似的,根本发不出声音。 皇帝抱着小公主,快步朝华阳宫走去,众人呼啦啦跟了过去,黎沐跑向叶兰舟,道:“兰舟,多谢你!多谢你!” 叶兰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低着头快步走路。 宫里的规矩,除夕夜要在升平殿摆宴,宫里的主子不分品级都要参加,已成婚的皇子也要携王妃赴宴。 小公主才刚满月,不能一直处在闹吵吵的环境中,高采莲吃了几杯酒就带着小公主回宫休息,贾明玉和燕然作为儿媳妇随行陪伴。 不料芷兰宫突发大火,消息传到升平殿时,火已经烧得很旺了。黎沐第一时间赶过来,想要冲进去,却被宫女太监死死地拦着。黎锐赶过来时,叶兰舟已经冲进了火场。 到了华阳宫,黎锐抱着小公主进了正殿,黎沐紧步跟着,找了一圈没找到高采莲,忙问道:“兰舟,本王的母妃呢?还有明玉,她陪母妃回宫,怎么也不见她?” 叶兰舟叹了口气,黯然道:“刚才那两具尸身,便是在皇贵妃的寝殿床上找到的。” 黎沐一听,整个人都僵住了,愣了好一会儿,忽然撒腿就往外跑,去查看那两具尸身。 黎锐抱着小公主走了这段路,小公主却不哭不闹,他心头陡的一震,屏住呼吸,抬手去探小公主的鼻息,手指哆嗦得厉害。 第448章 凶手竟然是她 “兰舟,小公主她……她……她……兰舟,你救救她,你救救朕的女儿!” 黎锐撕心裂肺地大叫,抱着小公主递到叶兰舟面前。 叶兰舟浑身湿透,冻得哆哆嗦嗦的,没忍住打了个喷嚏,抖着手接过来小公主,虽然知道已经无力回天,但还是摸了摸她的脖颈动脉。 一扒开小公主的脖颈,才发现有道深深的掐痕,紫红色,触目惊心。 “皇上!小公主是被人……”叶兰舟大惊失色,深喘了口气,将掐痕展给黎锐看。 小婴儿脖子短肉多,那掐痕被下巴和襁褓挡着,不翻开看很难发现。 黎锐一看,脸色刷的惨白,打了个趔趄,眼神迷茫,喃喃地道:“小公主是被人掐死的?谁?是谁?是谁杀了朕的女儿?是谁!” 他的眼神越来越凶狠,声音越来越大,变成声嘶力竭的大吼。 “查!给朕查!狠狠地查!是谁如此狠毒,害了朕的女儿!” 黎沐泪流满面,将那两具烧焦变形的尸体抱进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表情似哭似笑,十分癫狂:“母妃……明玉……都……都走了……” 几位皇子一看,顿时忍不住倒抽冷气。 黎锐定睛看去,那两具尸体已经分辨不出谁是谁了,他大叫一声,一口血喷出,往后一栽,轰然倒地。 叶兰舟手里抱着小公主的遗体,单手去拉黎锐,竟没拉得动,黎沐放下怀里的尸体去扶,也没来得及。 几个皇子抢着去扶,总算没让黎锐摔扎实。 “快!快救父皇!”黎溶朝叶兰舟喊道,“兰舟,快救父皇!” “把皇上放到榻上。”叶兰舟深吸一口气,把小公主交给王福海,她则赶过去给黎锐急救。 黎锐是急怒攻心,一口气上不来,这才昏厥。 叶兰舟给他喂了护心丸保住心脉,再用针灸给他理气,配合手法顺气,汤药定神。 中间黎锐醒来过一回,但很快又昏过去了。 一直折腾到天亮,黎锐才悠悠醒转。 他两眼呆滞地望着床顶帐幔,半晌才道:“查出来是谁干的了没?” 黎沐在床前跪着,两眼哭得又红又肿:“尚未查明。” “没用的东西!”黎锐勃然大怒,但他身子虚弱,挺了两下没挣扎起来。 另外四位王爷也在床前跪着,齐齐磕头劝道:“请父皇节哀,保重龙体。” 大冬天的,叶兰舟穿着湿衣服忙活半晚上,只觉得头越来越昏,眼睛越来越花,站都快站不稳了。 她打了两个趔趄,猝然栽倒。 离她最远的黎溶,第一时间扑过去,将她稳稳当当地接在怀里。 “兰舟,兰舟,你怎么了?快,快传太医!” 黎沐忙吩咐道:“快将瑞懿夫人扶到榻上休息,她的衣裳竟然是湿的,快来两个宫女,给她更衣!” 宫女将叶兰舟扶下去换衣服,黎溶又跪下了,黎沐不禁诧异地看了黎溶一眼。 他离得最远,又是个瞎子,反应竟是最快的,难道他的眼睛真的被叶兰舟治好了? 黎溶将黎沐的疑惑眼神看了个一清二楚,但他虽然视力恢复了,眼睛仍然是淡金色,死水一潭,透不出半点情绪。 他假装没看见,端端正正地跪好,满脸悲痛。 太医赶来一诊治,发现叶兰舟是风寒入骨,烧起来了。 黎沐叹道:“兰舟冲进火场,将母妃与妹妹以及明玉的遗体抢救出来,又穿着湿衣裳救治父皇,她到底是女儿家,身子娇弱,太医,你务必尽心救治她。” “臣领命,必定竭尽全力。” 黎锐听而未闻,半晌道:“着宗人府严查,小公主是被人活活掐死的,可见走水并非意外,乃是人为。” 这时,永兴王忽然问道:“当时是五弟妹与成王侧妃燕然陪同皇贵妃与小公主回宫,皇贵妃与五弟妹以及小公主都已罹难,燕然呢?她去哪儿了?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这话一出,永安王立即接道:“难道是燕然做的?” 黎沐当即脸一沉,怒道:“空口无凭,四皇兄不可妄言!” 永安王哼了一声,冷笑道:“启禀父皇,儿臣听说,五皇弟不知因何事大发雷霆,将燕然毒打一顿,后又给燕然灌了断子汤,以致燕然大出血,深夜去请瑞懿夫人救治。 昨夜走水,皇贵妃与小公主、五弟妹为人所害,事出蹊跷,燕然却不见踪影,难保不是燕然为报复五皇弟而动了杀心。” 黎锐霍的看向黎沐,眼里满是怒火与怨毒:“当真?” 黎沐喃喃地道:“不可能的!不可能的!不会的!燕然根本不知道断子汤一事,她不会这样做的!” 永平王紧跟着发难:“听说前些日子,五皇弟府上有个丫鬟上吊了,正是燕然从北燕带来的贴身侍婢,可有此事?” 黎沐双目倏地大睁,跌坐在地,面如灰土,气喘如牛,冷汗淋漓:“不会的!不会的!” 断子汤是彩蝶给燕然送去的,没几天彩蝶就上吊了。黎沐还以为彩蝶是做了对不起主子的事,没脸活了,没想到彩蝶竟将断子汤一事告诉了燕然。 事情虽然还没查明白,但黎沐已经确信无疑,就是燕然干的。 因为他给燕然喝了断子汤,燕然就杀了他母亲、他媳妇、他妹妹来报仇,还能让皇上对他怨毒,令他失宠,毁他前途。 这女人真毒啊! 黎沐砰砰砰地磕响头,磕得脑门鲜血直流,声嘶力竭地请皇上别轻信一面之词。 燕然消失了,不论是被火烧死,还是逃出宫去,总归死无对证,皇上也不能仅凭猜测就定他的罪。 下午,大火终于被扑灭,又找到了一具烧焦的尸体,尸体边上有一把烧得发黑的匕首。匕首的刀柄是狼头形状的,刀鞘上刻着燕然的名字,足以证实尸体就是燕然。 黎沐松了一口气,燕然死了,那就好了。 不料,傍晚,宗人府过来回话,说仵作验过尸,两具尸体上都有被匕首捅伤的痕迹,虽说尸首经火后皱缩,难以辨认伤口,但骨骼上有刀伤痕迹,与燕然的匕首正相吻合。 第449章 新一轮争斗开始了 这下好,铁证如山,任凭黎沐磕破脑袋,成王侧妃谋杀皇贵妃与小公主的罪名,都洗脱不掉了。 虽说燕然是北燕公主,做这些兴许会有国仇的成分在里头,但更多的是黎沐那碗断子汤,葬送了她的儿女希望,毁了她一辈子,才会激起她如此激烈如此极端的报复。 黎锐雷霆震怒,将黎沐褫夺封号,免了手头的差事,发配去皇陵为皇贵妃守孝三年。 一夜之间,黎锐从最风光最得宠的皇子、皇子中第一人、最有胜算的皇位继承人,沦为被皇帝怀恨厌弃的逆子。 黎沐在华阳宫正殿外跪了整整一夜,磕头磕得都昏过去了,黎锐丝毫不为所动。 叶兰舟烧了一天一夜,次日天亮时分才退烧。 她强撑着起身,去查看黎锐的情况,就见黎锐愣愣怔怔地躺在床上,神不守舍的。 “皇上,请节哀顺变。” 黎锐看向叶兰舟,半晌才面无表情地道:“你有功,该赏。” 叶兰舟忙道:“兰舟没用,没能救回皇贵妃和小公主,请皇上降罪。” “你很好,该赏,该赏。”黎锐连说两声该赏,然后闭上了眼睛,“你出宫去吧,同你的孩子们过年,你的孩子们都在家等着你呢。” 叶兰舟只得行礼退下,走出华阳宫时,整个人都是颤抖的。 宫里的争斗,远比电视里看到的更血腥更残忍,连那么小的婴儿都不放过。 大人为名为利,怎么争斗,伤亡多惨重,叶兰舟都能淡定,可那么小的宝宝,她实在是揪心痛惜。 出了宫,回到家,懒懒的连饭都没胃口吃,孩子们围上来问长问短,叶兰舟一一抱过来,感受到孩子们在她怀里的温热充实,心里总算是踏实了些,便回屋去躺着了。 午后又烧起来了,烧得头脑昏沉,意识迷糊。 二郎给叶兰舟开了药,怕自己医术不精,又去太医院求援,请来太医给她诊治。 宫中生变,外人只知道是走水,皇贵妃、小公主和成王妃、成王侧妃罹难,内情一概不知,几个知情者也是三缄其口,不敢泄露半句。 黎沐被贬去守皇陵,朝中风向大变,一时间,各方被黎沐压下去的势力都冒了头,纷纷想趁此机会上位。 叶兰舟的病情一直反复,拖了半个月才见好。 而就在正月十五那天,吃过元宵,孩子们正聚在一起放灯,为彭连英、穆清淮和叶兰舟祈福时,彭连英咽下了那口气。 大牛带着李青梧、远哥儿带着黎春蕾,两对小夫妻出门看花灯去了,看完灯回来,静安王府已经挂上了白灯笼,满堂哭声。 喜木寿衣早就预备好了,当即设置灵堂,孝子贤孙披麻戴孝,彻夜守灵。 大牛今晚要来守夜,李青梧想来瑞懿夫人府住一晚,便跟远哥儿和黎春蕾一起回来。 一看门口的白灯笼,四人不约而同一愣,继而快步往上院跑。 王氏带着彭氏男丁在灵堂守灵,女眷则在院子里跪着悲哭。 叶兰舟一身素衣,正强撑着大病初愈的身子看护王氏,怕她受不住打击,会出意外。 李青梧知道大牛是彭连英的外孙,她又是南平王妃抚养长大的,于情于理都该为彭连英披麻戴孝。 她哭了没几声,忽然两眼一闭,身子一歪,朝大牛身上倒去。 “郡主!郡主!”大牛惊叫,“夫人,您快来看看郡主,她晕过去了!” 叶兰舟焦头烂额,顾得了这头顾不了那头,忙去给李青梧把脉查看。 一搭上脉,她顿时松了一口气:“郡主有了身孕了,快,送她去我屋里歇着。” 青梧有孕,但愿能令王氏燃起一线希望,看在孩子的份上,撑过这一关。 天亮后,彭锦玉进宫报丧。 高采莲和小公主之死,令黎锐备受打击,得知彭连英的死讯,他当场吐了口血,昏死过去。 宫里又是一番乱糟糟闹吵吵,宣太医的宣太医,宣瑞懿夫人的宣瑞懿夫人,好一番折腾。 如今宫里妃位上有三位主子,分别是永兴王之母德妃,永平王之母淑妃,永安王之母贤妃,以及两个膝下无子女的嫔位主子,余下都是低阶嫔妃。 三位妃子都在侍疾,寸步不离地守着皇帝,生怕自个儿落了后会吃亏。 黎沐大势已去,余下四位皇子中,黎溶是瞎子,且尚未大婚,没有子嗣,而永兴王、永平王、永安王有母妃相护,有子嗣后继,黎溶跟他们没法比。 德妃、淑妃、贤妃早已失宠多年,其中贤妃的母家官位最高的也就是个正四品的刑部侍郎,德妃母家原本有个正二品的兵部尚书,但因为北境战事中,兵部与户部联合起来给黎沐使绊子,督办粮草不利,兵部尚书被撸了,德妃的母家元气大伤。 如今母家势力最大的当属淑妃,她哥哥是刑部尚书,正二品大员,因此淑妃和永平王母子争宠争得最凶,而贤妃的哥哥在淑妃哥哥手底下做事,贤妃处处被淑妃压一头,受了不少气。 叶兰舟一进入殿内,淑妃当即朝她走去,福了一礼:“皇上龙体抱恙,劳烦瑞懿夫人了。” 彭连英一死,静安王府失了主心骨,而王府嫡长孙是叶兰舟的徒孙,算起来,彭锦玉还算是她的小辈。 巴结好叶兰舟,就等于同时攀上静安王府、南平王府、威远侯府、广威将军府,以及王氏的母家庆安王府。 慢了一步的德妃和贤妃,气得牙根子痒痒,脸都扭曲了。 宫里混了几十年的,哪一个不是人精?捧着叶兰舟,借助她的势力,扶自家儿子上位,这笔买卖简直不要太划算。 大伙儿一样的心思,都铁了心要争取到叶兰舟的支持。 德妃忙迎上来携着叶兰舟的手,急道:“兰舟,你快来瞧瞧,太医方才已经开过药了,皇上怎么还不醒?” 淑妃满以为自己放低姿态捧着叶兰舟是上上佳策,不料德妃竟然采用亲昵战略,上去就拉手示好。 贤妃被两人抢了先不说,连人都被拉走了,她没法子,只能紧步跟着。 叶兰舟过去把了脉,说道:“皇上急火攻心,让他老人家睡一觉吧,这些日子实在是太苦了。” 老来得女,实乃大喜,不料掌上明珠刚刚满月就遭厄运,连最宠爱的妃子也没逃过一劫,再加上引以为靠的悍将撒手人寰,这一连串打击实在是难以承受。 第450章 被排挤的黎溶小可怜 德妃安排叶兰舟在偏殿歇下,说是一旦皇上有任何情况,可以及时治疗。 “德妃娘娘,皇上龙体并无大碍,我开一剂安神宁心的方子,等皇上醒来后服了药便好。”叶兰舟神情悲痛,眼圈泛红,“静安王对我恩深义重,我想去送他最后一程。” 京中无人不知,叶兰舟能得到皇上的重用,一是治好静安王的痹症,二是追随静安王前往北境击退北燕强敌。 她的青云之路上,最重要的就是静安王。 德妃一脸为难:“可是皇上……” “皇上洪福齐天,又有三位娘娘精心照料,不会有事的。” 被德妃和淑妃抢了先的贤妃,迫不及待地道:“兰舟的医术,本宫自然是信得过的,既如此,你便去吧。” 德妃和淑妃不悦地冷睇贤妃一眼,只好赞同。 贤妃心里暗自得意,她一句话既奉承了叶兰舟,又间接卖静安王府一个面子,而德妃和淑妃只能干瞪眼,谁要是敢反对,便是同时得罪了瑞懿夫人和静安王府。 叶兰舟懒得跟这群女人唱大戏,便告辞出宫。 走出屋门,就见廊檐下端端正正地跪着永兴王、永平王、永安王,唯独不见永宁王黎溶。 叶兰舟不由暗自冷笑,皇上病了,三位妃位主子把持后宫,不让其他妃嫔侍疾,还排挤没了母妃又不受宠的黎溶。 皇宫啊,真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见她出来,几位王爷都忙不迭地向她询问皇上的病情。 叶兰舟淡声道:“皇上龙体无碍,歇歇便好。” 永兴王、永平王、永安王纷纷向叶兰舟道谢,说她辛苦了,夸她医术高明,唯独黎溶一声不响。 他那双空洞的眸子不带半点神采,整个人一动不动,仿佛神游天外。 永兴王看了他一眼,嘴角勾了勾,眼里划过一抹不屑:“六皇弟,你身子骨一向不好,还是别在这儿守着了。瑞懿夫人不是说了么,父皇龙体无碍,你回王府歇着吧,别再把自个儿累垮了,倒叫父皇醒来后担忧。” 这当口大伙儿都守着乾安宫向皇上表孝心,永兴王却想把黎溶支开,其用意不言而喻。 黎溶没有母妃撑腰,又不受宠,平日里没少挨皇子们的奚落,这种情形,他早已见怪不怪。 叶兰舟蹙了蹙眉,心里有些恼火。 黎溶对她算是有赏识之恩,当着她的面羞辱黎溶,她看不下去。 “王爷说得有理,皇上服了药睡下了,一时半会醒不来。永宁王,您不如回王府先歇着,等皇上醒了,您再来请安便是。” 黎溶眉头微不可见地一蹙,继而不动声色地说道:“既然瑞懿夫人有令,本王自当遵从。” 都知道叶兰舟在给黎溶治病,虽然没把他的眼睛治好,但将命保住了,黎溶听从叶兰舟的医嘱,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叶兰舟扶起黎溶:“我送王爷出宫。” “有劳了。” 黎溶眼睛不好,在自己生活惯了的静思园不需要人搀扶,但宫里地方大,殿宇多,还是需要人服侍的。 出了乾安宫,走在长长的宫道上,叶兰舟忽然说道:“王爷,您实在不必受永兴王的闲气。” “哦?”黎溶表情平静地反问。 “沐王爷去守皇陵,一时半会回不来,如今您是高家唯一的指望。皇贵妃与小公主薨了,皇上心中伤痛,必然会对高家十分顾惜。只要高家支持您,您哪里用得着受永兴王的闲气?” 黎溶弯了弯唇,笑意浅淡:“本王乃是眼盲之人,高家又岂会支持本王?” 叶兰舟挑了挑眉,一听就明白,黎溶这是另有打算。 也对,现在那三对母子斗得正凶,谁都没把黎溶放在眼里,且让他们斗着去,等他们三败俱伤,到时候黎溶便可不费吹灰之力地把他们收拾了。 “皇上经此打击,龙体亏损颇大,需要好生将养。医书上记载,北方高山上积雪终年不化之处,生有奇珍雪莲,可活死人肉白骨,解尽天下奇毒。” 叶兰舟微微一笑,意味深长地道:“若是能摘得雪莲,皇上的龙体必然能恢复如初,延年益寿。” 黎溶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半晌笑了笑:“天下间竟有如此神药。” “神药难得,那雪山之上奇寒彻骨,空气稀薄,一般人上去就是送死的,能采得雪莲,不但需要武功高强,还要有天大的运气。” 叶兰舟睁着眼睛瞎胡咧咧,其实雪莲只是高山上的一种菊科植物罢了,虽然稀少,但算不上罕见,药用价值也没那么神奇。 但架不住人们相信啊,别说是古人,就是现代的有钱人,也大把大把的花钱买雪莲当补品吃。 出了宫,上了永宁王府的马车,径直朝玄武大街而去。 一路上,两人都没再说话。 马车先到瑞懿夫人府,叶兰舟下了车,没进家门,直接去静安王府。 黎溶也跟着下车,进去上了柱香,尽了份心意就走了。 “王爷!”叶兰舟忽然叫住他,笑了笑,说道,“雪莲夏秋季节开花,若是去得早了,雪莲尚未开放,可将雪莲连根挖起,放进花盆中,用冰块保持低温,运送回京之后,放在冰窟中养护。” 黎溶脚步顿了顿,没回头,听她说完,就不紧不慢地离开。 —— 皇上醒来时,已经是深夜了。 三位妃子在龙床前寸步不离地守着,见黎锐醒来,贤妃当即吩咐道:“皇上醒了,快来人,快去请瑞懿夫人!” 永兴王、永平王、永安王都没出宫,在偏殿里歇着,让各自母妃宫里的小太监守着,一旦皇帝醒来,立即去叫他们。 贤妃一个大嗓门,外头守着的小太监们马上去偏殿里叫各自的主子,赶紧过来请安。 不一会儿,永兴王便飞奔而来,在外头跪下,大声道:“儿臣给父皇请安,恭请父皇节哀顺变,保重龙体。” 永平王、永安王前后脚赶来,正好听见他大声喊话,忙有样学样,也跟着请安劝慰。 第451章 傻缺的算计 屋里,德妃抹着眼泪说:“皇上,您可醒了!可把臣妾吓坏了!孩子们也是胆战心惊,在外头跪着求菩萨保佑,都跪整整一天了。皇上,可要传他进来,让他见一见您,也好让孩子们安安心。” 黎锐身子倒也不是特别虚弱,只是悲伤过度,睡了一个长觉,恢复了不少。 想到半个月内,爱妃爱女爱卿相继去了,他就痛苦得如被凌迟。 德妃见状,递了个眼神。 她的大宫女立即出去传永兴王,但永安王和永平王也紧跟着挤进去,宫女想拦,被两位王爷冷眼一瞪,愣了一愣,他俩就推开宫女,快步跑了进去。 三人前后脚往龙床前一跪,磕头抹眼泪地表孝心。 “父皇,您终于醒了!儿臣听说您昏过去了,实在担心得紧。” “祖宗保佑,父皇洪福齐天,定会安然无恙。” “父皇乃是天命所归,自有上天庇佑。” 漂亮话奉承了一堆,黎锐却是听而不闻。 德妃状似不经意地道:“怎么只有你们三个?老六呢?” 永兴王忙道:“六皇弟身子弱,回王府歇着去了。” 淑妃一脸慈爱地道:“那孩子也是有心了,自个儿身子不好,还来给皇上请安,也算是孝顺了。” 言下之意,瞎子就是瞎子,哪怕他有孝心,又能怎样?关键时刻还不是指望不上? 黎锐的目光自三位王爷脸上一一扫过,不胜疲惫地道:“朕无碍,你们都下去吧。” 三位王爷齐齐俯身磕头:“儿臣守着父皇。” 黎锐不再多说,翻了个身,背对着他们,默默无言。 他在皇位上坐了四十余年,一双眼睛锐利如鹰,德妃和淑妃的话,以及永兴王,他们安的是什么心,他一清二楚。 但他并不反对。 身为皇帝,最要紧的便是帝王之术,权谋是为君之道,心机不够重,城府不够深,心肠不够狠,是当不好皇帝的。 现在只剩下老二、老三、老四,且让他们争去,争着争着,他才能看得出谁更合适接他的位子。 叶兰舟入宫时,天已经蒙蒙亮了。 黎锐迷迷糊糊地又眯了一觉,叶兰舟给他把脉检查,他惊醒了。 “兰舟,朕这一病,可还能好?” “皇上说的哪里话?您不过是悲痛过度,一口气没上来厥过去了,哪里就牵扯到生死了?再说——” 叶兰舟顿了顿,笑道:“永宁王去为您采药了,等他采药归来,您不但能大好,身子骨还能更胜从前呢。” 三位妃子、三位王爷都懵了,永兴王更是脱口问道:“黎溶去采药了?不可能!他一个瞎子,上哪里采药去?” 话都说完了,他还没意识到自己失言。 德妃“吭吭”两声,硬挤出一副笑脸:“兰舟,永宁王去采的什么药?” 叶兰舟落落大方地回道:“北方高山上生有雪莲,医书上记载,雪莲有起死回生之效。 皇上龙体康健,原也用不着此等神药。但永宁王孝顺,从前听我说起过这药的神奇之处,见皇上久久不醒,他便发了愿要去采回雪莲,为皇上驱除病痛,恢复健康。” 永兴王脸一沉,怒道:“既有如此神药,瑞懿夫人为何单单只对黎溶说,却不告诉我等?难道是怕我等采来雪莲,抢了黎溶立功的机会?” 这傻缺一连三个“黎溶”说出来,半点不念手足之情,急得德妃直向他递眼色,眼皮子都快眨抽筋了。 叶兰舟差点没“扑哧”笑出来,镇定自如地解释:“永兴王爷实在是错怪我了。 我为永宁王爷治疗眼疾,此乃人所共知之事。非是我医术不精,治不好永宁王的眼疾,实在是神药难求,唯有雪莲可治此胎里带来的顽疾。我曾对永宁王说过,只要找到雪莲,便能治好他的眼睛。 可那雪莲生长在万丈高山上,山顶积雪终年不化,飞鸟难至,更何况是我等凡人?永宁王不愿徒增伤亡,便没动寻找雪莲的心思。 此番皇上昏厥,永宁王跪守宫门,迟迟不见皇上醒来,他才发了狠心,不惜冒着生命危险也要寻来雪莲。” 三位妃子和王爷听了,脸色瞬间变得铁青,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 黎溶这一招可真是绝了,连自己的眼睛都可以放弃不治,却不惜以眼盲之身远赴北方雪山寻找雪莲为皇上治病,这份心意,可比侍疾跪守沉重得多。 叶兰舟火上浇油地道:“皇上,永宁王一番孝心可感日月,天意垂怜,想必是能取回雪莲的,您大可安心。” 黎锐长长地叹了口气,瞟了眼跪在龙床前的三个儿子,重重地哼了一声,别开了头。 德妃、淑妃、贤妃的脸色简直没眼看,恨得牙根子痒痒。 她们万万没想到,自己费劲吧啦地巴结叶兰舟,想拉拢她,没想到人家黎溶暗戳戳地早就把她拉到自己阵营中了。 叶兰舟宽慰一番,对黎锐说,她要回去准备炼药,等雪莲拿回来做药引子,就可以为黎锐调理身体,不但百病全消,还能延年益寿。 皇帝富有四海,唯一的遗憾就是生老病死,一听说雪莲能让百病全消、延年益寿,恨不得当即就让叶兰舟将药炼好,进给他服用。 “雪莲难求,一株已是举世罕见。若是苍天庇佑,永宁王当真找到雪莲,不但皇上龙体有了保障,永宁王的眼睛也能治好。” 叶兰舟先给大伙儿打个预防针,好让黎溶的眼睛重见光明有个名正言顺的说法。 她没管那三对母子的表情,告退出宫。 其实想找雪莲不难,妞妞和赛虎都去过北境,烧燕雄的粮草那会儿它们也上了山,只要让它们上到高处去找雪莲就行。 但黎溶必须得跑这一趟,他得立功,才能在皇上心里有一定的地位,也能趁机向大家公布他的眼睛已经复明。 高家不会帮助一个瞎眼皇子争夺王位,但黎溶只要一复明,高家便会倾尽全力帮他。 黎溶坐上皇位,叶兰舟是乐见其成的,也愿意顺水推那一把舟。 第452章 黎溶回来了 彭连英的丧事办得很风光,他的王位由唯一的儿子彭锦玉削爵继承,为静安侯。 皇上下令,兵部户部共同督办粮草,以备南疆之需,一旦开战,务必要保证粮草供给。 远在南疆的穆清淮第一时间便知道彭连英的死讯,却不敢吭声,只能将悲痛埋在心底,加紧练兵。 这段日子,南楚没少搞小动作,但由于有南楚舆图,南楚的兵力布置情况被三人详细分析过,穆清淮早已做出相应的布置,南楚的几次小偷袭都没讨得了好。 彭连英的死讯瞒不住,皇上发了明诏,由于他至忠至诚、功高盖世,特赐陪葬皇陵。 陪葬皇陵是莫大的荣誉,足以令彭氏一族在景汉一朝位极人臣,风光无限,更能令三军将士得到莫大的抚慰。 彭连英的死讯传开后,南楚的小动作便频繁起来。 叶兰舟和穆清淮的通信一直没断过,最多隔两天便会有书信往来,因此,她虽然远在京城,但对南疆之事了如指掌。 南楚虽然占不到便宜,但屡次小打小闹的试探,实在令人烦不胜烦。 叶兰舟有些恼火,于是再次派出无人机去勘察,将南楚的兵力分布实况拍下来,绘制成地图,送给穆清淮。 之前的兵力分布是根据地形地势推算出来的,大差不差,但不会全然相同。这回的地图则是完全据实所画,毫无半点误差。 当晚,穆清淮派了几支千人小队搞夜袭,一下子就端掉南楚三个地势险要的兵力分布点。 南楚吃了个不小的亏,之后老实了几天。 穆清淮驻守南疆,是为了避免南楚趁火打劫,不是为了开疆拓土。南楚没有异动,他也不会主动挑起大规模的战争。 南疆算得上太平,而京城则风起云涌,变幻莫测。 德妃、淑妃、贤妃在宫里斗得热火朝天,永兴王、永平王、永安王在朝堂上争个你死我活。 收门客的收门客,拉拢大臣的拉拢大臣,你送一万两,我就送两万两,你送宅子,我就送良田,你背后捅刀子端掉我一个侍郎,我就搞掉你一个御史。 黎溶离京日久,三家便都想趁此机会把叶兰舟拉到自己阵营来,流水价地给她送礼,三天两头找借口请她看病。 今天王妃头疼脑热啦,明天小世子食欲不振啦,王府里的主子们就没一天消停时候。 叶兰舟一向是有病就看,有礼就收,看一回病收一回礼,但真要是想利用她搞事情,对不住,您边上凉快去。 她势力大、靠山多,自个儿又有本事,很受皇帝信任和倚重,妃子王爷们即便对她多有不满,也不敢拿她怎样,只好加倍努力讨好,哪怕她不肯帮着自己做事,也绝不能让她归了对头的阵营。 一晃眼,到了五月底。 黎溶还没回来,永兴王、永平王、永安王私底下找钦天监看过少说也有十多回星象,又找了不少算命术士,让他们测算黎溶这一去吉凶如何。 得到的答复,无一不是凶多吉少,万难成事。 只有叶兰舟,淡定的一批,平时就是照料生意,教育孩子,看看病收收礼。 黎溶出发时,她把闪电暂时借给他。 闪电可以自由出入空间,也就意味着妞妞赛虎白云随时都可以通过闪电找到黎溶。 白云会说话,时常向叶兰舟报告黎溶的消息。它飞不了太高太远,就悄悄躲在初八的斗篷里,混到了山上。 等他们找到雪莲,采回去之后,它把妞妞和赛虎叫来,满山寻找,把大半座山头的雪莲全给刨了回来,放进空间。 叶兰舟看到那一大堆雪莲时,整个人都是懵的。 这玩意儿并没有起死回生的神效,就是普通药材而已,要说哪里不同寻常,就是生长环境严苛,比较难弄得到而已。 算了,弄都弄回来了,好生养着吧,也不知道恒温恒湿的空间里,这种喜寒植物能不能养得活。 六月初六,黎溶已到距离京城三百里的临远县。不出意外的话,最晚明天,他就能回到京城。 就在当晚,黎溶遇刺了,所住的客栈被一把火烧了个精光。 黎溶身为皇室第一高手,又是在眼睛治好的情况下,等闲杀手想要他的命可不容易,再加上有闪电那样神速的快马,他顺利逃脱。 不料刚躲过第一批杀手,第二批就来了。 三百里路,先后来了五批杀手。 黎溶带去的护卫几乎全部战死,只剩下初六和初八拼死保护他,杀出一条血路。 黎溶进京城时,整个人就跟从血水里捞出来似的,头上脸上全是凝固的血渍,衣服染了一层又一层血,干了之后发硬,风吹过来,衣摆都不带动的。 他这副模样来到瑞懿夫人府,着实把叶兰舟吓了一跳。 “兰舟,雪莲……雪莲……采回来了……” 话没说完,黎溶就晕过去了,从马上直直地往下跌。 叶兰舟忙去扶他,成年男子重得很,又没了意识,差点把她也砸倒。 “快,快把王爷抬进屋里去!”叶兰舟连忙吩咐小厮,看见马背上驮着个大包袱,忙去打开。 里头是一条棉被,棉被里裹着厚厚的冰块,一个花盆里栽着三株雪莲,含苞待放。 雪莲生长在高寒之地,一路上有冰护着,这才没被热死,但即使裹着棉被,冰层也会慢慢融化,温度比在雪山上要高些,因此开花提早了。 叶兰舟给黎溶检查了下伤势,十来处皮外伤,一处很深的刀伤,伤在后背,差点把肋骨砍断。 给黎溶处理好伤口,喂了些药,叶兰舟当即牵着浑身染血的闪电,背着被血浸透的棉被包袱进宫。 得让皇上亲眼看看,为了给他摘雪莲,黎溶冒了多大的风险。 黎溶浑身浴血地进城,被许多人看见,这会儿早就传开了。叶兰舟牵马入宫,更是引人侧目。 皇上正在御书房批折子,听说叶兰舟求见,忙让人宣她进来。 王福海一脸为难:“皇上,瑞懿夫人她……她……” 第453章 不飞则已,一飞冲天 “怎样?”黎锐眉头微蹙,不悦地道,“你跟了朕三十多年,怎么如今反倒连句话都不会说了?” “皇上还是亲自去瞧瞧吧。” 黎锐颇为诧异,放下御笔和折子,起身抬步,走出御书房。 庭院里,叶兰舟牵着一匹被血染透的马,紧皱眉头,昂然而立。 “皇上,永宁王回来了,只是……”叶兰舟看了眼马,叹了口气。 黎锐心口一颤,悚然一惊:“只是什么?” “王爷进了城便直奔我府上,刚说了一句雪莲采回来了就晕过去了。他身上大小伤口一十七处,其中后背一处刀伤,险些将他整个人砍成两截。” 叶兰舟说着,将马背上的包袱卸下来,层层打开,捧出花盆:“皇上请看,雪莲原本该是秋天开的,此刻才六月初便开了,一定是王爷孝感动天,这才使得雪莲早开。” 黎锐一看,那花不大,瞧着也不如何出奇,但生平的确从未见过。 他忙问道:“溶儿伤得这样重,可有性命之危?” “命能保住,但王爷一身武功……唉!”叶兰舟叹了口长气,黯然道,“王爷眼盲,近来已完全不能视物,他能找到雪莲,可以说是拿命去找的。” 顿了顿,又道:“好在王爷找了三株雪莲回来,只要用一株给他服下,不但可以治好王爷的伤,他的眼疾也能治好。” 黎锐一听,不假思索地道:“快,那你快给他治,务必要治好溶儿!” “是,兰舟遵命。” 叶兰舟行礼之后,将花盆打包好,牵着马走了。 王福海抹了抹眼睛,感动得稀里哗啦的:“永宁王孝心感动上苍,皇上,王爷会好的,您别担心。” 黎锐脸色沉寒如水,冷声哼道:“是什么人胆敢行刺溶儿?” 王福海抿了抿嘴唇,没接话。 “孽障!明知溶儿是为朕寻药,他们竟想半途截杀溶儿!他们这是连朕的命也想要!” 王福海连忙劝道:“皇上息怒,您是天子,谁敢对您有不轨之心?只是……永宁王爷……” 王福海吞吞吐吐,半天没说完整。 黎锐哪有什么不明白的,不外乎是那几个孽障不愿黎溶立功,更不愿黎溶的眼睛重见光明,索性连他的命一起要了,以免再多一个竞争对手。 太子谋逆已被废除,黎沐因受燕然连累,被褫夺封号,贬去守皇陵。 如今朝中只剩四位皇子,而黎溶又遇刺,凶手不外乎是另外三位皇子之一,或是之几。 黎锐心知肚明,却是左右为难。 若是不追究,那凶手会更加猖狂不说,也对不起黎溶如此孝心。 可若是追究,黎锐实在难以面对残酷的真相。 半晌,他才长叹了口气,都是太子之位惹出来的。 永兴王、永平王、永安王这半年来的明争暗斗,给朝堂带来的震荡,黎锐是最清楚的。 他冷眼旁观,只要他们做的不是特别过火,他便不打算插手,毕竟他也想从这一仗中挑选出最合适的继承人。 然而现在看来,他不得不插手了。 “王福海,随朕出宫,去瑞懿夫人府瞧瞧溶儿。” 王福海心头一颤,忙问道:“皇上,您是便装出宫,还是命銮驾跟随?” “即刻便去。” 黎锐话音未落,便抬步而行。 王福海当即道:“皇上起驾瑞懿夫人府!” 穿着龙袍出宫,自然是要銮驾相随,摆足了派头,让满城官员百姓都看看,皇上对永宁王很是宠爱。 当即便有宫人快马去往瑞懿夫人府送信,令叶兰舟阖府上下预备着接驾。 銮驾浩浩荡荡到瑞懿夫人府时,叶兰舟正在给黎溶换药。 红桃过来传话,叶兰舟忙放下药和绷带,两手是血地去接驾。 皇上一看见她那满手的血,头皮直发麻,问道:“可是溶儿不好了?” “回皇上的话,天气炎热,为免伤口化脓溃烂,需得勤换药,王爷后背上的伤太深,出血太多,他意识不清,疼得厉害便会动弹,扯到伤口又会出血,更是需要常常换药包扎。” 叶兰舟还没说完,黎锐便催她带他去看望黎溶。 刚一进屋,就闻见浓重的血腥气,黎锐心口一紧,快步上前,只见黎溶正趴着,脸朝向外,两眼紧闭,惨白憔悴。 他只穿着一条亵裤,身上横七竖八的全是伤口。 黎锐鼻子一酸,差点掉泪。 这个儿子是他最爱的女人所生,可为了生他,宸妃香消玉殒。 黎溶的眉眼像极了宸妃,黎锐一瞧见他,便会想起当初和宸妃恩爱甜蜜的时光,对黎溶免不了产生怨恨之心,因此一向对他冷淡,甚至好几次想将他交给康王抚养,不放在身边。 没想到,却是这个一向不受待见的儿子,为了他的健康,不顾眼盲,以残废之躯冒死为他采摘雪莲。 黎锐坐在床边,握着黎溶的手,唏嘘不已:“溶儿,这些年,是朕愧对你啊!” 叶兰舟递了个眼神,带着屋里人全部退下,把空间留给黎锐,让他尽情地抒发慈父之心。 屋外,王福海压低声音对叶兰舟说:“夫人这可是大功一件,可喜可贺。” “全仗公公照拂。”叶兰舟微微一笑。 “不敢,不敢,咱家还要托夫人多关照呢。” “好说,好说。” 半晌,黎锐红着眼睛走了出来,吩咐叶兰舟务必要精心照顾黎溶,保住他的武功,治好他的眼睛。 “请皇上放心,兰舟一定会治好永宁王。” 黎锐走后,叶兰舟直起身子,松了口长气。 成了。 到了这一步,黎溶定能异军突起。 永兴王那个蠢货不足为惧,永平王和永安王的娘家没啥势力,根本不是高家的对手。 永宁王身为皇室第一高手,文武双全,以后有的是他立功的机会,恩宠必定越来越盛。 真要是黎溶坐上那个位置,她和穆氏一门,便能在朝中安享个十年八年的荣华富贵。 这段日子足够穆清淮站稳脚跟,她也能赚到足够多的钱。 将来孩子们长大了,不论是要入朝,还是要归隐,都有足够的资本。 第454章 立为太子 黎溶满身是血的进京轰动全城,事情压不下去,必须得给出个说法,否则难以堵住百姓的悠悠之口。 黎锐派人去查,这一查可不得了,三个儿子竟然都有份,尤其是永兴王,他一个人竟然派了三批杀手。 黎锐那个恼火啊,蠢也就算了,还那么毒,够阴险却不够狡诈,这样的人真要是当了皇帝,绝对是个暴君。 黎锐给出的说法是黎溶乃是被拦路剪径的强盗所伤,为此还孝了两个强盗窝以做掩饰。 隔了两天,黎锐给永兴王派了件差事,让他去西边巡视河道,接着又把永平王打发去北边,查看北境青辽十三州收复之后的发展情况,而永安王则被派去南边,帮着督办运送南疆粮草。 三个皇子都被打发出京,朝中的风向又双叒叕变了。 文武百官心知肚明,永宁王这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七天后,叶兰舟炼出神药。 又十天,黎溶的外伤痊愈,眼睛得见光明。 黎锐大喜,封黎溶为明王,并赏叶兰舟黄金万两,良田千亩,锦缎百匹,珍玩玉器不计其数。 “明王”这个封号,是黎锐当年在被立为太子之前的封号。 用“明王”给黎溶做封号,意义不言而喻。 高家瞬间有了新的主子,齐心协力拥护黎溶,满朝文武纷纷巴结。一时间,坐了二十多年冷板凳的黎溶,成为最炙手可热的皇子,并且没有任何竞争对手。 叶兰舟治好黎溶的眼睛,明王府的赏赐自不必说,高家更是上赶着送礼,明着暗着送的,比皇帝赏赐的都多。 明王黎溶一朝坐大,在朝中无人能挡。 其他皇子贬的贬、废的废,皇上也就只剩下这一个接班人了。 好在这个接班人文武双全,一向洁身自好,没沾染任何不良习气,皇上对他很是满意,时常带在身边指点教养,让他学着治国理政。 后宫里,德妃、淑妃、贤妃眼珠子都气红了。 德妃仗着家世与资历向皇帝进言,还没说上几句,就被皇上一通呵斥,将永兴王派三批杀手围剿黎溶的证据甩在她脸上,骂她狼子野心、痴心妄想、教子无方、不配为母。 皇上以德妃在圣驾前失仪为由,将之降位为嫔。皇上斥责她配不上“德”这个字,把封号给夺了,换了“默”字。 言下之意闭嘴吧你,从此以后老老实实的,还能让你在宫里养老,再瞎搞事情,分分钟让你给皇贵妃陪葬去。 她的尚书哥哥为官尚算清正廉明,皇上没动他,但也明着暗着敲打了一番。 德妃一被处置,淑妃和贤妃都老实多了,没敢再乱来。 宸妃先是被追封为孝宸皇贵妃,八月初再次被追封为孝宸皇后,黎溶被立为太子。 御书房内,龙案下设了一张小案,黎溶平时就在小案上批复折子。 他负责的都是些鸡零狗碎的小事,大事还是会呈给皇上,皇上会酌情将其中一部分划给黎溶,一是让他学习,二也是对他的考验。 八月十八是皇上的万寿节,与中秋隔了两日。 初十,黎沐递上请安折子,说是希望能回京中为父皇祝寿。 折子兜兜转转,递到了黎溶手里。 黎溶看过之后,对黎锐说:“启禀父皇,五哥上了请安折子,恭请父皇圣安。” 黎锐现在最听不得的就是黎沐,他曾经对黎沐有多满怀希望,现在就有多失望多怨恨。 “嗯。”黎锐冷淡地应了一声,头都没抬,继续批复折子。 “五哥在折子上说,父皇的万寿节将至,他想回京向父皇当面请安祝寿。” 黎锐闻言冷笑:“朕不瞧见他,倒还安好些。” 那满口的嫌弃与怨恨,丝毫不加掩饰。 黎溶沉默着,两手捧着折子,似乎有些无措。 黎锐瞥他一眼,问道:“溶儿,你可是觉得朕对那孽障太过严厉?” “儿臣不敢!”黎溶叹了口气,满脸怅惘,“孝惠母妃抚养儿臣长大,对儿臣视如己出,儿臣想起孝惠母妃,心中实在痛如刀绞。 孝惠母妃之薨,虽说与五哥脱不了关系,可五哥毕竟是孝惠母妃的亲生儿子。二十三年母子情深,孝惠母妃在天有灵,想必也不愿见到五哥与父皇父子离心。请父皇看在孝惠母妃份上,宽容五哥一回吧。” 黎锐冷声道:“若非老五行事不端,孝惠皇贵妃与小公主又怎会……溶儿,你那时双眼全盲,没见着你孝惠母妃与妹妹的死状有多凄惨。 可怜孝惠皇贵妃生前那样怕疼的人儿,针扎了手指头都要掉几滴泪,竟被烧得面目全非,她该多疼啊!小公主才刚满月,竟被活生生扼颈而死!” 黎锐越说越恼火,胸膛剧烈起伏,咬着后槽牙道:“若非是看在孝惠皇贵妃的份上,朕早已将那孽障……” 黎溶唏嘘不已:“为娘的为了儿女,命都能豁出去不要,儿女即便是犯下天大的错误,为娘的又有什么不能原谅的?母后当年历经千辛万苦孕育儿臣,她可曾因太过痛苦而起了舍弃儿臣的念头?” 黎溶一提到孝宸皇后,黎锐的情绪就更激动了,一手撑着龙案坐下,呼哧呼哧地直喘粗气。 “兰舟为儿臣治病时,曾说起过,儿臣的眼疾乃是先天不足,胎里带来的,她要求看母后当年的医案。儿臣将医案抄录下来,兰舟看过之后,竟是热泪盈眶。 母后当年身中奇毒,痛苦不堪,若非她拼死护着儿臣,儿臣早已胎死腹中。母后为了儿臣,连命都能不要,推己及人,儿臣想,孝惠母妃大约是不会怨怪五哥的。” 黎溶说到动情处,不禁湿了眼眶。 然而,黎锐却一下子抓住了重点:“你说什么?孝宸皇后当年身中奇毒?” 黎溶一愣,像是察觉自己失言,连忙绷住了嘴。 黎锐脸一寒,怒道:“溶儿,你既然知道孝宸皇后是中毒而亡,为何不禀报于朕,彻查此事?” 孝宸皇后是黎锐的白月光,活在他心里二十多年,这些年的宠妃,身上或多或少都有孝宸皇后的影子,或是眉眼有几分像,或是性情沾了点边,最典型的便是孝惠皇贵妃,因着七分相似的容貌盛宠不衰。 第455章 宸妃之死的真相 黎溶当即跪下,磕了个头,哽咽道:“母后薨逝已有二十三年,当年为母后安胎的太医已经去世多年,宫人也不知换了几茬,半点头绪都找不到,如何彻查?” “儿臣固然想找出凶手,为母后报仇,可父皇既已走出母妃薨逝之痛,儿臣又如何忍心旧事重提,亲手揭开您的伤疤,再狠狠撒一把盐?儿臣也曾暗中调查过,实在是茫无头绪,无从下手。” 黎锐听着黎溶微带哽咽的诉说,不禁红了眼眶,慢慢地平静下来。 “溶儿,这些年苦了你了!当初朕因孝宸皇后难产而亡,对你心有芥蒂,这些年一直冷待你,你可怨朕?” 黎溶摇了摇头,真切地望着黎锐,诚恳地道:“儿臣自出生起便没了母后,只有父皇了。” 黎锐险些当场泪崩,忙搀起黎溶,背过身去揩了揩眼泪。 “罢了,朕累了,今日这折子便由你来批吧,若是拿不定主意,便召左右丞相、六部尚书进宫商议。” “儿臣领旨。” 黎锐叹着气走了,走到栖梧宫,在正殿里默默伫立许久。 栖梧者,凤也。 以栖梧为宫殿名,可见宫殿主人的尊贵程度,不亚于皇后。 自打孝宸皇后故去后,栖梧宫常年封锁,只在冥寿与忌日时会打开宫门,黎锐亲自去凭吊爱妃,此外再不许旁人出入,就连黎溶,都只能在宫外遥祭。 离开栖梧宫后,黎锐下了一道密旨,暗中彻查孝宸皇后中毒一事,不管过去多少年,不管凶手是谁,务必查个水落石出。 —— 转眼,到了八月十五,中秋佳节,阖家团圆。 皇子们都不在京中,只有太子黎溶随侍君侧。 中秋家宴办得十分冷清,黎锐没心情,喝了两杯酒便离席,其余人等也就热闹不起来了。 将黎锐送回乾安宫之后,黎溶便出了宫。 他如今是太子,住在东宫,明王府便空置着。 黎溶带上酒菜,去见了废太子。 废太子自打被圈禁后,便一直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 皇上虽然没有明着下诏不许探望废太子,但谁会嫌日子过得太舒服,跑来跟废太子扯上关系? 见到身穿金黄色四爪蟒袍的黎溶,废太子黎鸿不禁一愣。 “竟是你做了太子?” 黎溶微微一笑,道:“大哥,六弟来瞧瞧你。” 黎鸿是正宫嫡出,身份尊贵,黎溶还没出生时,黎鸿就被立为太子。 他的身份决定他不需要去跟一个瞎子争斗,并且身为储君,他必须表现出仁厚的一面,因此他对黎溶一向颇为照顾。 黎鸿也笑了:“是你也好,总比旁人好。” 他咧着嘴,眯着眼睛,笑得凄凉落寞,顿了顿,跪下磕头请安:“罪人请太子殿下安。” 黎溶扶起他,轻叹口气:“大哥快请起,今日中秋佳节,为弟想起旧年咱们兄弟同在一处的情分,心中挂念,便来瞧瞧你。咱们只谈兄弟,不论君臣。” 黎鸿惨笑:“你是个忠厚善良的,将来必能成为一代仁君。” 黎鸿对外界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沉默了会儿,忍不住问道:“黎沐那样得宠,父皇怎会将你立为太子?你的眼睛如何了?” “五哥他……他犯了大错,被父皇派去为孝惠皇贵妃守陵了。我的眼睛经过瑞懿夫人苦心医治,如今已经大好了。” “孝惠皇贵妃?”黎鸿愣了愣,“高采莲死了?” 黎溶皱了皱眉头,黎鸿忽然大笑起来:“死得好啊!那等毒妇,早就该死了!” 他忽然靠近黎溶,诡异一笑:“六弟,你可知道,当年你母妃是怎么死的?” 黎溶心头一紧,他一直在暗中追查母妃的死因。先皇后死前曾经暗示过,他当时就怀疑是高采莲,顺着那个方向追查下去,果然有了眉目,只是日久年深,当年的太医和宫人死的死,散的散,找到的证据有限。 是不是高采莲下的手,现有的证据无法确认,但可以确定的是,孝宸皇后的死,跟高采莲脱不了干系。 黎溶屏气凝神,问道:“大哥,你可是知道什么?” 黎鸿哈哈大笑,道:“事已至此,我也没什么好瞒着你的。当年高家姐妹盛宠,在宫中花开并蒂,风光无限,我母后虽贵为皇后,亦不得不让其三分。她二人无所出时便已是后宫独一份的恩宠,一旦产子,我母后的地位更是岌岌可危。 高家姐妹先后有孕,我母妃身为皇后,自然要早做应对。我母后曾买通过芷兰宫的宫女,在高采莲饮食中做手脚,不料几次试探均未得手,原来是她身边的嬷嬷芳云精通医术,识破饮食中的药物。 后来宸妃有孕,高采莲与宸妃是嫡亲的姊妹,两人同吃同住,我母后便不敢再有动作。不料宸妃竟遭了毒手,六弟,你猜猜看,是谁下的毒手?” 黎溶知道是高采莲下的毒手,但苦于证据不足,不能明面上揭发,于是故作惊疑地问道:“是谁?” “便是那将你视如己出的高采莲!六弟,这些年,你一直在认贼作母!” 黎溶悚然一惊,震撼地道:“是她?不可能!大哥,你莫血口喷人!” 黎鸿惨然笑着摇头:“我已沦落至此,高采莲也死去多时,我又何必要陷害她?呵,六弟,你若不信,尽管去查便是。 那芳云嬷嬷的祖父曾在太医院任职,乃是一代圣手名医。芳云之父为官不正,被革职抄家,芳云这才没入宫中为奴。因她通医术,这才被高采莲调到身边服侍。 你母妃与高采莲同吃同住,为何高采莲安然无恙,你母妃却难产而死?而在你不满周岁时,芳云失足落入荷花池溺死了。我幼时曾将一个蹴鞠踢进御湖中,便是芳云下水捞起的。她那样好的水性,好端端的又怎会溺水而死?” 第456章 情窦初开 黎溶沉默了。 黎鸿看了眼食盒,惨笑了声:“是我糊涂,竟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我愧对父皇。三日后便是父皇的万寿节,六弟,请你替我向父皇转达歉意,罪儿不孝,犯下万死难赎之罪,辜负父皇的厚望了。” 黎鸿跪地磕了三个响头,而后打开食盒,自斟自饮。 黎溶眉头微蹙,转瞬意识到,黎鸿误会了,他以为他是来送他上路的。 黎溶拿起一个空酒杯,给自己倒了杯酒,一口喝干:“多谢大哥相告,我会去查个明白。” 黎鸿一怔:“不是父皇派你来的?” 黎溶摇了摇头:“昔年大哥对我关照有加,我一直记在心上。” 黎鸿一愣,继而哈哈大笑:“六弟,大哥没看错你,你必然是一代明君圣主。” 兄弟俩喝完一壶酒,黎溶起身告辞,回去之后,立即吩咐下去,暗中追查当年芷兰宫中的芳云嬷嬷。 皇上疑心重,对废太子监管甚严。黎溶光明正大地去探望黎鸿,底下人必定会上报给皇上。 兄弟俩是坐在庭院里喝酒聊天的,谈话的内容必然被眼线一字不落地听去,接下来就看皇上的态度了。 黎溶心里很没底,毕竟孝宸皇后已故二十三年,而这二十三年来,都是高采莲陪伴圣驾,千恩万宠,情深意重。 高采莲都已经死了,即便查明真相,皇上想追究,也无从下手。 次日早朝后,黎溶跟着黎锐去御书房批折子,犹豫再三,他将昨日黎鸿对他说的话,原原本本地转述给黎锐听。 黎锐昨日便知道了,但他没声张,便是想看看黎溶会是什么反应。 “溶儿,你以为那孽障的话是真是假?” 黎溶拧着眉头,想了许久才道:“孝惠母妃是儿臣的嫡亲姨母,与母后更是一母同胞,姐妹情深。若说是孝惠母妃向母后下毒手,害母后丧命,害儿臣眼盲,儿臣说什么都是不信的。” 黎锐对这个答案十分满意,捋着花白的胡须,点头表示赞同。 “孝惠皇贵妃对孝宸皇后恭敬爱戴,对你视如己出。当初你母后难产薨逝,朕不愿见你,曾数次想将你送出宫去交由康王抚养,都是孝惠皇贵妃拦下的。她怜惜你出生丧母,孤弱无依,怎么也不舍得将你送走。溶儿,她对你是顶好的。” 不论孝宸皇后是不是孝惠皇贵妃害死的,如今都不能继续追究下去。 一则当事人早就死了,二则万一真是孝惠皇贵妃做的,黎锐自己都无法面对真相,索性就让这笔糊涂账随着当事人长埋地下。 黎溶的顾全大局,令黎锐十分满意,对他接班也更加放心。 隔了两日,便是八月十八,黎锐的万寿节。 皇帝的万寿节历来是最隆重的节日之一,宫里大操大办,热闹非凡,也是存着借由龙气冲一冲煞气邪祟的意思。 万寿节当天,宫中大宴群臣,叶兰舟带领大郎、二郎入宫赴宴。 青梧怀着八个月的身孕,肚子挺得老大,行动很不方便,大牛便没参与宫宴,只向皇上磕头祝寿,便先行告退,回府去陪伴青梧。 王氏携儿带孙一同入宫,她是一品诰命夫人,亡夫得了陪葬皇陵之殊荣,走到哪里都很受人尊重,人人要尊称一声“王妃”或是“老太君”。 她即将迎来重外孙,心里怀着期待,精神状态倒也还不错。 端王妃一瞧见叶兰舟,就忙不迭地迎了上来,询问黎春蕾的情况。 她身边跟着小女儿黎春蕊,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叶兰舟母子三人。 叶兰舟身边跟着大郎二郎,俩孩子眉目俊秀,英气勃发,比叶兰舟高了半个头,端的是芝兰玉树的少年郎。 黎春蕊看看大郎,再看看二郎,红着脸蛋往端王妃身后藏了藏。 “兰舟,蕾儿她近来可好?” “好,都好,能吃能睡,人都圆了一圈,远哥儿待她千娇万宠,百依百顺,王妃不必挂怀。” 想到小两口那甜蜜蜜蜜蜜甜的样儿,叶兰舟就发自内心地乐开怀。 端王妃松了一口气:“他俩过得好,我便放心了。” 她虽是娘家母亲,端王府和静安侯府又在同一条街上,但也不能常常过府探望,怕去得勤了会惹人闲话。 黎春蕊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珠儿瞟来瞟去,还是看大郎看得更多些,越看脸蛋越红,偏还忍不住要看。 大郎则板着一张毫无表情的脸,眼观鼻、鼻观心,严肃得像个老学究。 等端王妃跟叶兰舟说完话,他才和二郎一起向端王妃请安。 端王妃瞧着两个俊秀英气的少年,真是越看越欢喜,放眼望去,别家的公子哥儿没一个比得上他俩的。 她忽然拉了拉藏在自己身后的黎春蕊,对她说:“还不快向瑞懿夫人请安?见过忠义伯、忠勇伯。” 黎春蕊这才红着脸蛋怯生生地屈膝行礼:“蕊儿拜见瑞懿夫人、忠义伯、忠勇伯。” 眸光一抬,羞答答地瞥一眼大郎,立即收回。 端王妃一看这模样,心里就有数了。 她这小女儿眼光不错啊,一下子就看上最出挑的那个了。 叶兰舟笑道:“二小姐不必多礼。” 端王妃热切地过来挽叶兰舟的手臂,说道:“兰舟,咱们去那边说说话,让孩子们自个儿玩去吧。” “王妃,这……哎……”叶兰舟刚想说孩子们头一回进宫,她得带在身边,免得他们乱走乱撞,冒犯贵人,可话还没出口,就被端王妃硬拽走了。 黎春蕊咬着嘴唇,含羞带怯地瞟了大郎好几眼。 大郎就跟老僧入定似的,目光追随着叶兰舟的身影,看都没看黎春蕊一眼。 二郎活泼些,想去走走看看,步子还没迈开,就被大郎制止了。 “宫中规矩森严,不可冒失乱闯,你我在此等候娘便是。” “哦。”二郎闷闷地应了一声,撇了撇嘴。 黎春蕊深吸一口气,壮着胆子脆生生道:“二位若是想在园子里逛逛,我带你们去。” 第457章 榆木疙瘩不解风情 “真的?那有劳二小姐了。”二郎欣然应声,目光却是看向大郎。 大郎面无表情地道:“不敢劳烦二小姐,我兄弟二人在此等候母亲,二小姐请便。” 不但不领情,还下起逐客令来了。 黎春蕊顿时委屈了,大眼睛一忽闪,贝齿咬着嫣唇,鼻翼抽动两下便要掉泪。 二郎顿时心疼了,忙道:“大哥,二小姐一片好意,你怎能如此冷言相待?” “二小姐的好意,在下心领了,然则男女有别,在下不敢逾越,以免有损二小姐闺誉。” 十三岁的少年,说起男女有别不敢逾越的话来,那老气横秋的模样,既一本正经,又十分好笑。 黎春蕊撇撇嘴,跺跺脚,哼了一声,小声吐槽:“偏就你有理!”说着就气呼呼地朝端王妃跑了过去。 二郎抱怨道:“大哥,人家可是端王府的二小姐,金枝玉叶,娇生惯养,人家主动为咱们带路,你怎能如此冷淡,未免太不给人面子!” 大郎眉头一皱,不悦地呵斥:“二郎,你这些年的圣贤书可是白读了?众目睽睽之下,你我两个男子与一女子同游,传出去叫人如何议论黎小姐?女子闺誉何等要紧,这是给不给面子的事?” 二郎被训斥一通,不敢吭声了。 那边黎春蕊包着两泡泪跑到端王妃身边,越想越委屈,嘴角撇得厉害,哼哼唧唧地撒娇。 “蕊儿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黎春蕊被端王妃娇宠惯了,十分娇气,忍不住向叶兰舟告状。 “蕊儿好心为二位公子引路去逛园子,哪知穆大公子竟……哼!哼哼!哼哼哼!” 哼着哼着,眼泪没出来,倒是吹出了个大大的鼻涕泡。 叶兰舟没忍住,失声笑了开来,把黎春蕊羞得直往端王妃怀里栽脑袋。 “二小姐莫生气,我家大郎生就是个榆木疙瘩成了精,他定然是守着男女之防,怕坏了二小姐清誉,这才拂二小姐好意。我回去就打他一顿,好生给二小姐出气。” 刚才黎春蕊对大郎暗送秋波,叶兰舟不是没看见。端王府的两个小姑娘都很活泼可爱,她也挺喜欢的,并不反对两个孩子接近。 哪知大郎这个死脑筋的,人家姑娘都主动抛出橄榄枝了,他竟然冷着脸拒绝。 臭小子,月老就是给他捆钢筋,都能让他撇折了。 这不打能行? 黎春蕊听说过叶兰舟武功高强,一听她要打大郎,怕她真把大郎给打坏了,忙软绵绵地求情:“倒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夫人莫放在心上。” 叶兰舟一听,对这小丫头越发欢喜了,于是褪下腕上一枚攒金丝并蒂莲花的镯子送给她。 “大郎惹二小姐生气,是我这个当娘的教子无方,我替他向二小姐道歉。” 黎春蕊也不是小气的人,就是小女孩儿家爱撒娇,哄哄就好。 “夫人言重了,蕊儿不生气,您也别责罚大公子,要不倒显得蕊儿多小气似的。这镯子太贵重,蕊儿不能收。” “我瞧着二小姐天真可爱,十分喜欢,这便当我做长辈的一点心意,你收着吧。” 端王妃一听这话,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当即接过镯子往自家闺女手腕上套:“快谢过夫人。” 黎春蕊脸蛋红红地福了一礼:“蕊儿多谢夫人。” 叙了几句闲话,叶兰舟便跟端王妃和黎春蕊道别,去找大郎和二郎。 俩孩子站得笔直,正凝望着叶兰舟走来的方向,谨守着规矩,既不走动,也不到处乱看。 “娘,您回来了。” 叶兰舟点点头,瞧着大郎那少年老成的模样,十分惆怅。 啧,这孩子死板得很,也不知道随了谁。 她带着俩孩子去向皇上祝寿,一路上遇见许多文武官员,纷纷迎上来向她赔笑脸请安问好。 二郎忍不住小声嘀咕:“娘好威风啊!他们都对娘可恭敬了。” 叶兰舟还没开口,大郎板着脸低声呵斥:“慎言!宫中人多眼杂,叫人听了去,会给娘惹麻烦的。” 二郎吐吐舌头,有些小小的不以为然,但又不敢跟大郎呛声。 长兄如父,叶兰舟和穆清淮不在的时候,一向是大郎掌家,五个弟弟妹妹都对他唯命是从,不敢有半点违抗。 叶兰舟失笑,忍不住说道:“大郎,你别这样,跟个小老头似的,好没劲的。” 大郎绷着脸道:“皇宫乃是非之地,谨言慎行,总是没错的。” 叶兰舟只能呵呵一声,表示赞同。 没办法,她儿子生就一副老父亲的脾气,事事操心,她能怎么办? 觐见过皇帝,请安祝寿之后,距离开宴还有段时间,皇上特许叶兰舟她带着孩子们去御花园走走逛逛,四处看看。 八月中旬,金桂飘香,菊花盛开,御花园花香馥郁,姹紫嫣红。 正逛着园子呢,迎面瞧见一群女眷走来,个个穿金戴银,披红挂紫,打扮得花枝招展。 御花园属于后宫的范畴,外臣无诏不得入,但大郎才十三,二郎才十二,还是孩子呢,得了皇上的恩旨,特许游园。 大郎一看过来一群女眷,连忙退避到一边,背过身去避嫌。 二郎一眼就看见黎春蕊了,眼睛一亮,小小声地道:“是黎二小姐!” 大郎拧着眉头拉了他一把,不悦地道:“还不快避一避?” 二郎只好悻悻地背过身去,不朝那边张望,以免冒犯那群贵妇千金。 叶兰舟心里暗道,大郎是个守规矩的,这固然没什么错,可总觉得少了几分少年人的朝气。 得亏这个时代婚姻需得遵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要不然就大郎这个钢筋混凝土直男,就等着打光棍吧! 唔,还是二郎活泼些,肯定更招小姑娘喜欢。 大郎和二郎都比叶兰舟高,也摆出了回避的姿态,可那群女眷压根没当回事,携儿带女的就朝着他们走了过来。 走近了才发现,人群里还有几个男娃,看模样都是十岁以下的,应当是各家王妃夫人的儿子孙子。 端王妃笑道:“好巧,又遇见瑞懿夫人和二位公子了。” 第458章 高冷禁浴霸总范 大郎这才拉了二郎一下,兄弟俩一齐回身,朝着各位王妃夫人行礼问安。 黎春蕊躲在端王妃身后偷眼打量大郎,端王妃知道她的心思,也就对大郎多留意了些,真是越看越满意。 小小的少年,身量很高,身形略显清瘦单薄,然而那一张脸上分明稚气未脱,却又老气横秋,格外矛盾,但又要命的勾人。 端王妃越看越满意,恨不得当场拍板定下儿女的婚事。 大郎被那母女俩的目光盯得浑身不得劲,用尽全力才维持住那副严肃端方的模样,但心里却很是不爽。 端王妃倒还罢了,她是长辈,多看小辈两眼不打紧。 可端王府这位二小姐,盯着外男看得眼皮子都不眨,这也未免太失礼了,可见是个娇纵任性、教养不佳的刁蛮女子。 黎春蕾也是活泼可爱、不拘小节的性子,时常随着远哥儿来瑞懿夫人府请安,没几天就不拿自己当外人,闹着要涮火锅煎牛排吃烤肉,大郎对此很是看不过眼。 黎春蕊对大郎暗送秋波,他不但没接收到小姑娘的心意,反倒在心里给人画了个大大的叉,认定端王府规矩不严,教女无方。 倒是二郎,对黎春蕊颇有好感,不过大郎耳提面命、三令五申,二郎也不敢失礼,看了两眼就收回目光,学着大哥的样子老僧入定。 同行的还有康王侧妃、太傅夫人、左右相夫人等,都带着自家的小辈。 除了黎春蕊外,还有五个小姑娘,梳着丫髻,没戴簪钗等首饰,尚未及笄;四个已经及笄的,打扮得很是华贵。 皇上的万寿节是大场面,京中四品以上文武官员都要携带家眷进宫贺寿。 这既是贵妇千金们争妍斗艳的时候,也是相看儿媳女婿的大好良机。 穆清淮以正三品兵部左侍郎的身份一跃而上,做了平南大将军,镇守一方,等他回朝时,必然有升迁,不说一品大员,二品是稳的。 穆氏飞速崛起,大郎二郎品貌出众,一个读书用功,一个在太医院研医制药,都是前途无量的好孩子。 几位王妃夫人不住眼地看大郎二郎,那眼里的喜爱简直冒着泡泡往外溢。 叶兰舟一看那些眼神,就知道她们又双叒叕盯上她儿子了。 不出意外的话,万寿节过后,说亲的人能踏破瑞懿夫人府的门槛。 寒暄几句,端王妃便邀叶兰舟母子同游御花园。 这么多一品诰命一起邀请,叶兰舟哪好拒绝,只得答应。 大郎迟疑了下,做了个揖,一脸严肃地道:“娘,您同各位王妃夫人游玩,孩儿在此等候。” 端王妃热情地道:“等什么呀?一道走走,说说话。” “多谢王妃,男女有别,我兄弟二人不敢冒犯各位玉驾。” 右相夫人扑哧笑了:“瞧这孩子,倒是个守规矩的。你年岁尚小,不打紧。” 大郎绷着一张脸,严肃地道:“在下十三有余,理当避嫌。” 这话惹得众位王妃夫人哈哈大笑,叶兰舟也笑道:“这孩子呆板无趣得很,他要避嫌,由他避去,咱们甭管他,咱们逛咱们的。” 大家都在笑,几个已及笄未出阁的少女也用帕子掩着唇吃吃娇笑,但大郎丝毫不为所动,昂然而立,表情严肃,活脱脱高冷禁浴霸总范。 他这一本正经的样子,倒惹得王妃夫人们越发想逗逗他。 太傅夫人道:“忠义伯,我来问你,为人子以何为先?” “百善孝为先,自然是以孝顺父母为先。” “那若是你母亲命你同行,你是该听从母亲之命,还是该避嫌为先?” “这……”大郎愣住了。 避嫌是他坚持的,以孝为先也是他说的,两者若是冲突,选哪个都是自己打自己的脸。 他那呆头鹅的模样,惹得大家伙儿哄堂大笑。 大郎脸一红,求助地看向叶兰舟。 叶兰舟哈哈大笑,拍拍大郎的肩膀,说道:“既是各位王妃夫人盛情相邀,你便同去走走吧。” “是,孩儿遵命。”大郎心里虽然有些不舒服,但叶兰舟都发话了,他再不情愿也只得遵从。 大郎拉着二郎退到最后,跟女眷们隔开足足三丈远,低着头看着脚下的路,眼神半点都没乱瞟。 有几个好事的小孩子叽叽喳喳地说了一嘴,大伙儿回头一看,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各位王妃夫人对这个谨守规矩绝不逾越的穆大公子好感倍增,只是碍于人多嘴杂,不好直接开口,但都存了心思,只等找个恰当的机会,去为自家女儿或是孙女说亲。 快到吉时,即将开宴,一行人去往升平殿。 升平殿是专门用于宫宴庆典的殿宇,地方宽敞,有个修建得很是华丽的戏园子。 戏台子下方设着座位,皇帝自然是在最前面的尊位上,其后是宗室子弟,左边是文武百官,右边是妃嫔和各家女眷,幼童跟在女眷身边。 在外臣与女眷之间隔开一丈距离,摆满鲜花以示避嫌。 大郎二郎是有爵位在身的,座位在最左边百官之中,叶兰舟则与王妃和一品夫人坐在一处。 戏台子上正在演《八仙贺寿》,那咿咿呀呀的唱词,叶兰舟听得不是很懂,但唱腔挺优美,戏服也很华丽,很是养眼。 端王妃同她坐得近,此刻打量着四周都在听戏,忍不住凑近了些,悄悄拿胳膊肘子拐了拐叶兰舟,压低声音道:“兰舟,我有一事想同你说。” 叶兰舟心口一紧,料到她是想提亲事,于是故意打断。 “王妃,这唱的是什么呀,我怎么有些听不懂啊?” 端王妃是个心直口快的,叶兰舟一打岔,她也就忘了自个儿要说什么,笑吟吟地道:“是《八仙贺寿》,皇上的万寿节都是以这出戏开场的,今年换了个戏班子,唱得倒比前几年好了不少,扮相也更俊些。” “原来是《八仙贺寿》呀,我就说怎么依稀听见何仙姑张果老呢。” “这出戏是用南方那边的口音唱的,你听不懂也正常。南方水软山柔,那边的人说话都像唱曲儿,在京中很是时兴。许多王公贵族为了听懂南方的戏,特意请了师傅在家中学南方方言呢。” 叶兰舟几句话便将话题岔开,聊了一阵便目不转睛地看着戏台子。 一折戏唱完,又换了一折武戏,武生又是翻跟头又是耍花枪,很是热闹,引得大伙儿阵阵叫好。 端王妃的注意力也被戏台子吸引过去,叶兰舟这才松了一口气。 看大郎那模样,多半是没瞧上黎春蕊,端王妃的盛情,她只能拒绝。 第459章 不是冲着我来的 宫宴罢,各家各府拖儿带女地拜别皇帝,出宫回府。 叶兰舟怕被包围,带着大朗二郎走得很快。 宫门外,各家的马车都在等候,官位越高,马车越近。那些三四品官员的马车,都歇在两条街开外。 招财赶着马车迎上来,大郎忽然说道:“娘,咱们走着回府吧。” “走回去?”叶兰舟犹豫了下,宫门口到瑞懿夫人府,少说也有十里地,倒也不是走不动,只是如果被别家王妃夫人看见,再热情地要送他们一程,那可就是往枪口上撞了。 二郎跟着起哄:“娘,走走吧,您都许久没同孩儿们一道散步了。” 叶兰舟哼笑了声:“好吧,但你们可别后悔。” “有什么好后悔的?”二郎不以为然。 之前已经有不少人向大郎二郎提亲,叶兰舟当场回绝,也没对孩子们说过。他俩还不知道,自己早已经是房梁上吊着的大肥肉,引来无数馋猫垂涎三尺。 皓月当空,清冷如水,辉烂如银。 母子三人走在寂静的街道上,大郎没再板着那张高冷严肃脸,难得的有几分孩子气。 “娘,我想起咱们一同度过的第一个中秋了。” 二郎一听,眯着眼睛接道:“那时咱们一起包饺子呢,可好吃了!那是我吃过最好吃的饺子!” 他抱住叶兰舟的手臂,歪着脑袋在她肩头蹭了蹭,亲昵地道:“娘,今年中秋咱们就没包饺子,要不明儿个补回来吧。” “成,以后每年中秋咱们都包饺子。”叶兰舟揉揉他的脑袋,跟撸狗似的。 大郎遗憾地叹了口气,黯然道:“幺叔都走八个月了,也不知他在南疆可还安好。南疆湿热,多毒虫瘴气,幺叔想必没少吃苦头。” “那明儿个就多包些饺子,给你幺叔端一碗去。” 大郎直撇嘴:“娘又在说笑了,南疆距此何止千里之遥?饺子送过去,早就发霉长毛了。” 叶兰舟笑笑,没接话,倒是二郎眼睛一亮,惊喜地道:“娘,您能见到幺叔?” “你只管包就是,我保证能让你幺叔吃上你亲手包的饺子。” 大郎这才想起叶兰舟是神仙下凡的身份,一拍脑门,恍然道:“瞧我这糊涂脑子,竟将这等要事给忘了!” 叶兰舟不让孩子们在十八岁之前上战场,因此她只将穆清淮报平安的书信给孩子们看,至于商议军务之事则一直瞒着,孩子们也不知道其实她几乎隔天就会跟穆清淮通信。 三人边走边絮絮叨叨地说着从前在叶家村的事,在丰城的事,别看大郎少年老成,但在没外人的情况下,他还是很依赖叶兰舟的。 “娘,您真好。” 大郎不会说什么花言巧语,来来去去就是“真好”“最好的娘”,吹彩虹屁都没什么词。 叶兰舟看着大郎那少言寡语的木楞模样,心里忍不住直叹气。 这个呆头鹅,怎么会有小姑娘喜欢呦! 好不容易遇到个瞎了眼的黎春蕊,偏偏这小子对人家没意思。 啧,愁死个人! 果然不出叶兰舟所料,没走多远,就有达官贵人的马车经过。 这个点儿,能在街上慢悠悠踱步的,除了进宫赴宴的,没旁人。 第一个发出邀请的是右相夫人,主动提出要送他们一程。 “多谢夫人,今晚月色甚好,我方才多吃了几杯酒,身上燥热,就想着吹吹风赏赏月,醒醒酒,我们母子步行回府便是。” 右相夫人家中有个刚及笄的女儿,和两个不满十岁的小孙女,早就盯上穆清淮和三郎四郎了,巴不得多跟叶兰舟亲近呢。 “瑞懿夫人好雅兴,只是夜深露重,你既吃多了酒,更要早些回府歇息才是,免得劳累伤身。” “不妨事,我……” 话没说完,端王府的马车来了。 车夫认出是右相府的马车,在和瑞懿夫人说话,便禀报了声。 端王妃撩开帘子,朝外头喊话:“兰舟,来来来,我送你回去。咱们两家离得近,就不劳烦右相夫人了。” 右相夫人的脸刷的沉了,但端王是皇帝的亲弟弟,端王妃地位比她尊贵得多,她只能赔笑脸。 “多谢王妃好意,我走走醒醒酒呢。” 端王妃也喝了不少酒,酒劲上头,对于提亲一事更是满腔热情,竟扶着车窗作势要站起身。 “兰舟,你可是要我亲自下车请你?” 叶兰舟:“……” 她看看端王妃,再看看右相夫人,苦笑着咧了咧嘴,指了指大郎:“避嫌,避嫌。” 端王妃一愣,想起在御花园时,大郎和二郎就远远地跟在后头,不禁失笑。 “好吧,好吧,你既想走,那边走吧,走吧。” 她放下帘子,吩咐车夫行路。 两家的马车走后,叶兰舟眉头一挑,哼笑了声:“还走不?” 二郎吐吐舌头,腆着笑脸讨好:“娘可真是左右逢源,人人都想巴结娘。” 叶兰舟哼了一声,丢给他一个白眼:“这二位可不是冲着我来的。” “哦?那她二人如此殷勤,却是为何?”大郎疑惑地问。 “为你呗!”叶兰舟一副吃瓜的表情,“人家看上你了,想要你给她们当女婿呢。” 大郎一怔,脸刷得红了,栽着脑袋拧着眉头,不悦地道:“娘,您别乱说。” “嗯哼。” 叶兰舟也不反驳,是不是乱说,很快便会见分晓。 她可以肯定,大郎没看上黎春蕊。 也不知道这少年老成的孩子,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女孩。 唔,十三岁,是有点小了,谈婚论嫁为时尚早。 可这个时代不都这样么,远哥儿十六岁便娶了妻,大郎有爵位在身,又得达官贵人青睐,到时候大伙儿都来提亲,她得找多少理由拒绝才能不把人得罪完啊! 第460章 你要当爹啦 果然不出叶兰舟所料,次日端王妃就带着黎春蕊上门了,说是想大女儿了,但又不方便时时去静安侯府探望,只好过来叨扰叶兰舟。 叶兰舟知道她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但她还没想好怎么拒绝端王妃才能不伤和气,便让巧枝去隔壁请黎春蕾过来。 不一会儿,巧枝独个儿回来了,说郡主还睡着呢。 端王妃尴尬地咧了咧嘴:“这都什么时辰了,还没起身呢。哎,这孩子可真是让我给宠坏了,一点儿规矩都没有。” 她意有所指地道:“都怪我,都怪我,蕾儿上头有两个哥哥,我乍然得女不胜欢喜,就格外偏宠她。蕊儿虽小上两岁,但论宠爱,倒不及她姐姐。” 叶兰舟眉头微挑,心说你这是在踩着大女儿捧小女儿啊,可惜大郎那呆头鹅,他没看上你家二小姐啊! 端王妃四下里张望了好一阵子,叶兰舟知道她在找什么,于是端起茶盏呷了一口,云淡风轻地道:“南疆局势一天一个样儿,保不齐哪天就开战了。孩子们苦读兵书,三更起五更眠,很是辛苦。 回头我说说远哥儿,让他尽量多抽时间陪陪蕾儿,到底是成了家的人,哪儿能像大郎他们几个,全部心思都用在读书上。” 言下之意,大郎只想读书,对风花雪月没兴趣。 端王妃没听出来,还当叶兰舟是得意她儿子有出息,忙顺着她的话夸赞:“瑞懿夫人可真是好福气,你的儿子们做学问的做学问,练武艺的练武艺,个个都是可造之材,将来必定能成为国之栋梁。 不像我,既没好福气摊上乖巧懂事的儿子,又没本事将他们教养出息。唉!夫人,以后咱们可得多亲近亲近,你好生教教我该如何教养子女,我得跟你学学。” 叶兰舟呵呵一笑:“王妃太客气了,你儿子一表人才,气宇轩昂,女儿也是乖巧可爱,讨人欢喜,你才是有福之人。” 端王妃得意地挺了挺胸,琢磨着叶兰舟的意思,她挺喜欢她家闺女的嘛! 有戏! 虽说今天过来没看到大郎,但得知那孩子在用功做学问练武艺,端王妃心里比吃了蜜都甜。 若是南疆太平无事,将来大郎考科举入仕途,功成名就;一旦南疆开战,有叔父平南大将军和养母瑞懿夫人保驾护航,大郎绝对是一鸣惊人、天下皆知。 端王妃走时,那嘴笑得都咧到耳后根了,仿佛大郎已经是她女婿了,她这个当丈母娘的也跟着沾了不少光。 送走端王妃,叶兰舟琢磨着,得把大郎二郎叫过来,好生问问他们的意思。 在这个时代,他俩的年纪与身份地位,注定会有很多人想要与他们结亲,不问清楚他们的意思,后头再有人来,叶兰舟也拿不定主意该如何应付。 晚膳前,一大帮孩子呼啦啦地涌过来,热闹得跟麻雀开会似的。 瑞懿夫人府的三餐比静安侯府可口得多,每天都有各种各样的野味,他们的嘴巴早就被养刁了,一到饭点儿,就默契地往瑞懿夫人府跑。 叶兰舟一一看过去,没见黎春蕾,于是问道:“远哥儿,你媳妇呢?” “蕾儿睡着呢,稍后我给她端些回去,等她睡醒了吃。” “怎么又睡了?上午你岳母来,想瞧瞧她,我吩咐巧枝去请,她便睡着,怎么这天还没黑,她又睡上了?” “谁知道呢!她这几日格外嗜睡,睡醒了又嚷着累,吃得比我还多,活像只小猪崽子。” 远哥儿满脸带笑,眼里是浓浓的宠溺。 叶兰舟瞧着他那爱妻如命的模样,也很是开心。 当初为了给静安王冲喜,急匆匆地将黎春蕾迎娶入门,她最担心的就是小两口没感情,婚后过得不好,还好他俩很是恩爱,让她放心不少。 不过,饭量大增,还很嗜睡,难道? 叶兰舟顿时坐不住了,一把薅起远哥儿:“走,跟我瞧瞧去。” 远哥儿不乐意:“哎呀,师祖,这都开饭了,咱们用了膳再去。” “吃什么吃,傻小子,你很可能是要当爹了!”叶兰舟不由分说地揪着耳朵把他扯了起来。 “哎哎哎,疼疼疼!师祖,您轻……等等,您刚才说什么?” 叶兰舟松开他,快步朝隔壁走。 远哥儿蹭的跟上去,扯着她袖子追问:“师祖,您是说,蕾儿她有身孕了?我要当爹了?真的?我真的要当爹了?” 叶兰舟没应声,她也只是怀疑,不亲眼见到,她也无法确定。 远哥儿高一声低一声地追问,一踏入静安侯府的院墙里,就扯着嗓子大叫:“我要当爹啦!蕾儿有喜啦!快快快,快去告诉祖母和我爹娘!快快,快去报喜!” 叶兰舟一巴掌呼到他后脑勺上,哭笑不得:“熊孩子,瞎嚷嚷什么?我还没见着人呢,万一不是有孕,那岂不是让你祖母和爹娘白开心一场么?” 远哥儿乐得转圈圈,腆着一张笑脸傻乐:“师祖说是,就一定是!” 叶兰舟瞪他一眼,走到远哥儿和黎春蕾住的跨院,径直进了卧房。 黎春蕾仰面睡着,腹部搭着薄薄的锦被一角,鼻息沉沉,睡得很香。 叶兰舟上前给她把脉,果不其然,黎春蕾的的确确有孕了,根据脉象来看,已经有三个月了。 这一对糊涂蛋,都有了三个月的身孕还半点没察觉! 远哥儿凑上来,紧张兮兮地问道:“怎么样?师祖,蕾儿她是不是有身孕了?” 叶兰舟手指头戳着他的脑门子,拉长脸呵斥:“你啊!对你媳妇一点儿也不上心!我要是不来这一趟,只怕你媳妇肚子挺得老大,你还当她是吃胖了呢!” 远哥儿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激动地跳脚大叫:“我要当爹啦!哈哈哈哈我真的要当爹啦!” 叶兰舟忙揪他耳朵:“你轻点儿!仔细把蕾儿吵醒了!” 远哥儿连忙捂嘴,但黎春蕾已经醒了过来,正揉着眼睛撅着嘴嘟哝:“相公,你回来了,哎呀,天都亮了!我竟睡了这么久?” 那圆润的脸蛋红扑扑的,睫毛忽闪忽闪,傻乎乎的模样,逗得叶兰舟不禁一乐。 第461章 他果然是想媳妇了 “有了?蕾儿真的有了?” “太好了!蕾儿可算是有了!哎呦呦,祖宗保佑!祖宗保佑!” “咱们老彭家可算是要添丁进口啦!娘,我一会儿就给爹上香去,告诉爹这个好消息!” 随着高一声低一声的惊喜呼叫,刘氏搀扶着王氏走了进来。彭锦玉身为公爹,不方便进儿媳的卧房,便在庭院里候着。 黎春蕾一脸懵懂地问:“我有了?有什么呀?” 远哥儿得意地大笑:“傻蕾儿,你有身孕啦!你要当娘啦!” 黎春蕾一怔,继而脸刷的红透了,栽着脑袋抿着唇,羞涩地笑,两手捧着自己尚算平坦的腹部。 她还纳闷,怎么最近越来越胖,小肚子都鼓鼓的,原来是有了身孕。 王氏和刘氏快步走进来,王氏大着嗓门问道:“兰舟,蕾儿她果真有了身孕?” “都三个月了,这俩小糊涂蛋还懵懵懂懂的呢,要不是蕾儿今日一直在睡觉,我觉得不对劲过来看看,只怕有日子发现不了呢。” 王氏抄着拐杖往远哥儿身上打了一下:“你这蠢蛋,你媳妇有了身孕,你竟不知!” 远哥儿一脸委屈,他年岁不大,又是男子,他媳妇自个儿都不知道呢,他哪能知道? 刘氏也跟着呵斥远哥儿,婆媳俩先是把他训一通,继而围着黎春蕾嘘寒问暖,把黎春蕾羞得抬不起头来。 “算算日子,再有个把月青梧就该生了,明年二月,蕾儿也该生了,这可真是好事连连啊!” 王氏笑得合不拢嘴:“过了年前哥儿就十五了,也该给他定亲了,哎呀,再过个两年,远哥儿和蕾儿的孩子可就会走啦,咱们府里就热闹啦!” 她笑得满脸皱纹都堆叠起来,枯树皮似的老脸如同一朵皱巴巴的干花。 叶兰舟心下戚戚,两年前初见时,王氏还是个富态慈祥的贵夫人,保养得宜,雍容华贵,如今当真是风中残烛,飘飘摇摇。 “好了,咱们出去说吧,让远哥儿陪着蕾儿就好。” 三个长辈正要走,黎春蕾忽然扯住叶兰舟的衣袖,仰着脸娇气地道:“师祖,我想吃羊肉火锅。” 叶兰舟顿时笑开了花:“好好好,我叫人给你送来,你等着,往后想吃什么,叫丫鬟过来传个话,我都给你备着。” “多谢师祖。”小姑娘甜甜地道,声音软软糯糯的,哄得叶兰舟眉开眼笑,胸腔里咕嘟咕嘟地冒泡泡。 这就是养崽崽的乐趣啊! 出了屋门,彭锦玉连忙迎上来,刚才她们在屋里说的话,他都听见了,此刻惊喜交加,对着叶兰舟做了个深深的揖。 “多谢夫人!有劳夫人费心!” “你我两家,不必客套。”叶兰舟笑着指了指自家屋子,“蕾儿要吃羊肉火锅呢,我给她做去。” 回到自家,孩子们还在等着,她没回来,大郎是不允许开饭的。 “娘,您回来了,远哥儿媳妇可是当真有了身孕?”二郎问道。 叶兰舟开心地点头:“是啊,我徒孙媳妇要吃羊肉火锅,我得给她做去,你们先吃,不必等我了。” 跟孩子们打了声招呼,她就进了空间。 先将一整条羊后腿的肉剔下来,切成薄片,骨头丢进高压锅熬汤,然后准备各种蔬菜。 农庄每天都会往在水一方送新鲜的蔬菜水果,也往各个达官贵人家送,因此很多市面上见不到的蔬菜水果,在上层圈子里很是流行。 空间里时间过得快,汤底熬好,外头也才刚过了不大一会儿。 叶兰舟把汤底倒进铜火锅里,装好食材,让巧枝巧花给隔壁送过去。 回到膳堂,发现孩子们正在用膳,她也坐下来一起吃。 孩子们很守规矩,叶兰舟没用晚膳,他们便不会离席,乖巧安静地在边上陪着。 用过膳,叶兰舟把大朗二郎三郎叫了过去,在庭院里散步消食。 “近日有意向你们提亲的人越发多了,我想问问你们是怎么想的。” 叶兰舟开门见山,大朗二郎瞬间闹了个大红脸,倒是三郎十分淡定。 “大郎,你是大哥,你先说说看你的想法。” 被点名的大郎眉头拧得死紧,沉默了会儿,才一本正经地道:“好男儿志在四方,孩儿功未成名为就,暂无成家之念,只想勤学苦读,来日做个于家国社稷有用之人。” 叶兰舟点点头,赞道:“说得有理,二郎,你呢?” 二郎的脸红得更厉害了,脑袋栽着,不敢跟叶兰舟对视,哼哼唧唧了好一会儿,才羞涩地道:“婚姻大事,当遵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孩儿但凭娘亲做主。” 叶兰舟一愣,这意思是……想媳妇儿了? 这货才十二岁啊,该不会就有中意的女娃娃了吧? 叶兰舟压下心头的疑惑,问三郎:“你怎么想?” 三郎一脸严肃地道:“自从师父他老人家去后,孩儿的武艺进境大为减缓。孩儿想去往南疆,跟随幺叔学武。” 不等叶兰舟反对,他忙道:“娘若是觉得南疆艰苦,不舍得孩儿前去,那您亲自教导孩儿可好?” 叶兰舟:“……” 小兔崽子,给她下套呢,这是以退为进,想忽悠着她亲自教他练武。 了解了孩子们的想法之后,叶兰舟就知道该如何应对说亲之人了。 把大郎和三郎打发走,叶兰舟开门见山地问道:“二郎,你可是有了中意的姑娘?” 二郎脸蛋爆红,脑袋恨不得扎进胸膛里,嘤嘤哼哼地道:“娘,您说什么呢?我……我哪有?” “没有是吧?那回头要是有人来提亲,我就替你应下了,谁头一个开口,我就答应谁。” “别别别!”二郎慌了,忙腆着笑脸凑过去扯她袖子,“那个……娘……孩儿就是觉得……那个……端王府的二小姐模样生得挺俊。” 叶兰舟一愣:“黎春蕊?” 二郎栽着脑袋不吭声,抿着嘴唇咧着嘴笑,活像是地主家的傻儿子。 叶兰舟一脸黑线,前儿个在宫中相遇,黎春蕊那双眼珠子都快黏在大郎身上了,偏偏大郎没看上她,二郎看上了。 这该不会是要让她儿子来一出狗血三角恋吧? 想到兄弟之间为了女儿生嫌隙,斗得你死我活,叶兰舟就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不行,不行,这种事坚决不能发生! 第462章 第四封家书 当晚,叶兰舟挑灯夜战,奋笔疾书,一封千字小作文,把二郎有了意中人,可那姑娘看上了大郎,而大郎又一心读书无意风月写得一清二楚,让妞妞给穆清淮送去。 远在南疆的穆清淮收到来信,欣喜地展开一看,傻眼了——好家伙,他那才十二岁的侄儿,竟然荡漾了! 可怜他这个二十三岁的幺叔,还是根光秃秃的棍儿,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开花呢! 南疆湿热的夜晚,月光都笼着一层暑意,穆清淮望着月亮叹着气,心里拔凉拔凉的。 去岁腊月初他就来了南疆,到现在已经八个多月了。 这九个多月来,他给叶兰舟去了一百二十三封信,其中九十八封是商讨军务,二十五封是问候家中。 叶兰舟给他来了一百三十九封信,其中一百零四封事关军务,三十封是大朗二郎三郎写的,真正她自己写的无关军务的信,只有四封。 第一封是报丧,告知他彭连英的死讯,第二封是报喜,说青梧有孕,第三封是告知他朝中局势生变,黎溶被立为太子。 今日是第四封,告知他远哥儿要当爹了,二郎心动的姑娘对大郎很有好感。 穆清淮叹了半晚上气,踱了半晚上圈子,也没想好该如何回信。 他真的很想问问,他离开家快一年了,她有没有想过他,但每每话到笔尖,却又写不下去。 都不用问,他就知道答案。 冯瑶每三天准时来一封信,详细汇报家中情形。如今她带着孩子们住在瑞懿夫人府,穆清淮对府中的每个人每件事了如指掌。 自然,也对叶兰舟那风生水起的逍遥生活一清二楚。 天快亮时,穆清淮给叶兰舟写了一封回信:“南疆局势日渐动荡,南楚骚动频频,不日或有大战之虞。” 早晨,叶兰舟一醒来,就见妞妞正趴在床边,大脑袋搁在床沿上,嘴里叼着一封信,瞪着一双小眼睛全神贯注地看着她。 她精神一振,忙将信拿过来,想看看穆清淮有没有给她出什么好主意。 不料一看到信的内容,她的眉头顿时拧了起来。 南楚异动频频,看样子这是不死心,想从东黎捞点好处,但至今尚未大战,应当是对穆清淮心存忌惮。 南疆的情形,穆清淮会定期上报朝廷,一旦出现异常状况,会八百里加急上报。 要不了几天,朝廷就会收到战报,是索性大战一场,还是继续维持局面,小打小闹,直到南楚率先发动大规模战争,还得看朝廷的意思。 早膳罢,端王妃又来了,人还没到,笑声就先传了进来。 “今日一早,远哥儿就差人来报,说蕾儿有了身孕。兰舟,这可多亏你精心照料,我感激得很,特意来向你道谢。” 叶兰舟现在看见端王妃就头大,咧了咧嘴,敷衍地笑笑:“远哥儿是我徒孙,蕾儿也叫我一声师祖,我照顾她是应该的,王妃不必客气。” 端王妃大手一挥:“哎,兰舟,我心里有数,你不必推辞。” 她拉着叶兰舟的手,朝后花园走去,黎春蕊在边上跟着,一双骨碌碌的大眼睛东张西望,显然是在寻找什么。 叶兰舟头皮一麻,估摸着端王妃这是要开口,忙提前打断:“王妃,真是对不住,我得去广威将军府一趟,青梧郡主快生了,我每隔两日便要去瞧瞧,请恕我失陪。” 端王妃皱了皱眉,有些扫兴,但也没说什么,只叮嘱她路上小心,然后就领着黎春蕊去静安侯府探望黎春蕾。 叶兰舟松了半口气,愁得不行,光这么拖着也不是个事儿,得想个法子,把这事彻底解决了才好。 她命人备了马车,正要去广威将军府,冯瑶过来了,说许久没见李青梧,她也想去瞧瞧。 冯瑶背着个小布包袱,叶兰舟估摸着那是她送给李青梧的礼物,也就没多问。 到了广威将军府,只见彭锦书正扶着李青梧散步,李青梧的肚子已经很大了,蹒跚而行,十分吃力。 “兰舟,阿瑶,你们来了。”李青梧擦了把汗,转而对彭锦书说道,“娘,歇会儿吧。” “哎,夫人,阿瑶,你们说说话,我去泡茶来。” 彭锦书把李青梧扶到亭子里,在石凳上坐下,便急匆匆地去准备茶点。 叶兰舟给李青梧把了脉,又摸了摸她的大肚子,笑道:“娃娃很健壮,将来一定像他爹一样,能长大个儿。” 冯瑶眼睛一亮,问道:“是个儿子?” 叶兰舟点点头,李青梧早就知道了,垂着头摸着肚子,笑容温柔慈爱。 冯瑶打开小布包袱,里头是一叠小婴儿的衣裳,红肚兜、虎头帽,还有一只红色绣满福字的绣球,做工精巧,很是可爱。 “郡主,这是我的一点心意。” 彭锦书和南平王妃做了不知多少小兜兜小衣裳,足够肚子的娃娃穿到三岁,但李青梧还是很开心,拿起小兜兜温柔地摩挲。 “呀,阿瑶的针线活做得可真好,这绣工简直栩栩如生,兰舟你看,这蝴蝶像是要展翅飞出来似的。” 冯瑶低着头不好意思地道:“郡主过奖了。” 叶兰舟笑道:“阿瑶岂止是针线活做得好,自打她住进来以后,府里上上下下都让她打理得井井有条,凡事都不必我费心。自打你有了身孕,不去在水一方,我也就懒得去了,素日里都是阿瑶在打理,你瞧,可有出过半点乱子?” 这一年来,冯瑶精心打理在水一方,照顾叶兰舟和孩子们的衣食起居,属实是把管家的好手,贤妻良母的最佳代言人。 冯瑶被夸得脸蛋通红,两手绞着帕子岔开话题:“郡主挺着大肚子,十分辛劳,要不咱们回屋去吧,让她躺着歇歇。” 她扶起李青梧,目不转睛地盯着那硕大滚圆的肚子,没忍住抬手轻轻摸了摸,刚好肚里的娃娃来了阵拳打脚踢,她感受得一清二楚。 “呀!他踢我!他踢我手了,可有劲了!”冯瑶抓着叶兰舟的手去感受,“夫人,你摸摸看,他在动呢!” 第463章 你那守了整整三年的缘是他吗 叶兰舟自己没生过孩子,从没感受过胎动的幸福。 她捧着李青梧的肚子,感受着宝宝有力的踢蹬,不禁油然而生一股浓浓的感动,鼻子一酸,差点掉泪。 这只崽崽的到来,那可都是她不遗余力地撮合青梧和大牛,为青梧调理身体、安胎养身的功劳。 李青梧看着两人的反应,忍不住劝道:“兰舟,阿瑶,你们俩还年轻,只要你们不自个儿困死自个儿,何愁没有这一天呢?” 叶兰舟心头一阵激荡,下意识抬眼,刚好对上冯瑶渴望又痛苦的眼神。 冯瑶惨然一笑:“郡主忘啦,我自打五年前失去孩儿,亏了身子,便再没生儿育女的福分啦!” 李青梧忙道:“有兰舟啊,她可是神医,她一定能帮你调理好身体的,是吧,兰舟?” 叶兰舟点点头,应道:“阿瑶,你的身子已无大碍,若你想生儿育女,是绝对没问题的。” 冯瑶震惊地瞪大眼睛:“夫人,您……此话当真?” “我骗你做什么?”叶兰舟温然笑道,“你以为这一年来我让你泡药浴、吃药膳,就是为了洗澡填肚子?那都是在帮你治疗,修补当初小产的亏损。” 冯瑶嘴唇剧烈地哆嗦,片刻,两颗豆大的泪珠潸然而下。 她竟然有了生育能力! 可…… 只要一想到当初钱定波带给她的伤害,冯瑶就浑身发冷,遏制不住地颤抖,眼里的恐惧如针般尖锐。 叶兰舟轻轻拍拍她的手背,温言安抚:“阿瑶,别怕,一切随缘便是。” 李青梧忽然撇撇嘴,哼了一声:“兰舟,你只会叫阿瑶随缘,可你呢?你的缘都在身边守了整整三年了,你何时才会随了这缘分?” 叶兰舟一怔,沉默了,半晌咧了咧嘴,有些尴尬:“回屋躺着吧,你如今身子重,稍微走走散散步也就是了,累了就歇着,不可过度劳累,以免伤了身子。” 之后,冯瑶便不怎么说话了,神情恍惚,若有所思。 两人坐了会儿,喝了盏茶便告辞了。 回去的路上,冯瑶忽然问道:“夫人,郡主口中您那守了整整三年的缘,可是淮哥哥?” 叶兰舟蹙了蹙眉,下意识回避这个话题。 冯瑶是穆清淮的未婚妻,她不想让她心里有什么不好的想法。 叶兰舟正要岔开话题,冯瑶又道:“夫人,请恕我直言,淮哥哥真的是好人,是这世上少有的重情重义、敦厚温良之人。 我身份如此尴尬,过往如此不堪,淮哥哥对我依然仗义援手,足见他本性善良。 他与你三年朝夕相处、北境同生共死,我瞧得出来,淮哥哥对你一往情深,至真至烈。夫人,您当真瞧不见他的好么?” 叶兰舟皱了皱眉头,继而失笑:“阿瑶,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冯瑶也笑,眼神坦坦荡荡:“夫人若是顾及我,那大可不必。阿瑶并非不知好歹、心地恶毒之人。是夫人救我出水深火热之境,我此生无以为报,又岂能对您生出怨怼之心? 更何况我与淮哥哥只有兄妹之情,并无男女之私。你二人是我在这世上为数不多的温暖,我一心盼着你们好。若你二人能结下良缘,于我来说,是再好不过的。” 威远侯府早晚会有女主人,而那个女主人若是叶兰舟,则冯瑶一辈子都是威远侯府的小姐,谁若是欺负她,自有威远侯和瑞懿夫人为她撑腰。 若是旁的千金小姐成了威远侯府的女主人,冯瑶身为威远侯的前未婚妻,那就成了女主人的眼中钉肉中刺,非得除之而后快不可。 叶兰舟知道冯瑶的意思,不禁松了一口气。 穆清淮对她情根深种,她总怕冯瑶知道,怕冯瑶觉得是她抢了她的,怕她心里不舒服。 如今看来,倒是她小人之心了。 下了马车,冯瑶忽然对叶兰舟说:“夫人请跟我来,我有东西要跟您瞧瞧。” 叶兰舟有些纳闷,便跟着冯瑶去了她住的小院。 进了屋,冯瑶径直朝床尾的樟木箱子走去,打开箱子,拿出厚厚一沓书信。 “夫人瞧瞧吧,这些都是淮哥哥来的信。” 叶兰舟迟疑了下:“穆清淮写给你的信,我看不太好吧?” 冯瑶笑笑,打开最上面一封,展开来递到叶兰舟面前。 “阿瑶:近来可好?兰舟如何?淮字” 叶兰舟一怔,穆清淮写给冯瑶的信,竟然是问她怎么样。 冯瑶又打开第二封,第三封。 一连三封信,内容一模一样,一个字都没变。 冯瑶拉着叶兰舟坐下,对她说:“夫人,您猜猜看,这里头一共有多少封信?” “多少?”叶兰舟下意识问了一声。 “从去岁腊月十二,到今年今日八月二十,整整二百四十九封信,一天一封,一天不落。” 叶兰舟心口猝然一缩,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冯瑶眯着眼睛感慨:“若有人对我如此情深不悔,我便是死,也是要同他死在一处的。” 叶兰舟那刚升起来的感动,瞬间被打了个落花流水,笑着戳她脑门:“出息!你这样好的女子,值得最好的男子倾心相待。” 冯瑶笑笑,轻叹了口气:“我残花败柳,哪里还……缘分这东西啊,都是上天注定,要来谁也挡不住,要走谁也留不住。罢了,夫人,您细想想吧。” 叶兰舟瞧着冯瑶那一脸怅惘的模样,心里顿时有了数。 她内心深处还是渴望能有一段善缘的,至少,她想有完全属于自己的孩子。 唔,明儿个就张罗给阿瑶相亲,给她挑个忠厚可靠的夫君,让她能过上正常女人的生活。 叶兰舟临走时,冯瑶把那二百四十九封信用包袱兜住,一股脑塞给叶兰舟。 “稍后我就给淮哥哥回信,叫他往后别给我写信了,想知道您过得如何,叫他直接问您便是。” 叶兰舟的脸不禁有些烧,瞪她一眼,快步走了。 到了自个儿屋里,才发现竟将那装着信的包袱也给拎回来了。 第464章 来,我给你做个媒 看着那厚厚一沓信,叶兰舟心里涌起一股子说不清的滋味,半晌轻叹口气,将包袱塞进了箱子里。 而后,又给穆清淮写了一封信,告诉他她已经帮冯瑶调理好身体,打算给她寻个靠谱的好人家嫁了。 收到信的穆清淮,又对着月亮发了半晚上呆。 这女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给这个操持婚事,帮那个调理生娃,怎么偏偏就是对自己的终身大事半点不上心? 她操心这个操心那个,明明他才是跟她最久的,她怎么就不替他想想? 天快亮时,穆清淮回了信,信上只有一个字:“好。” 收到回信的叶兰舟一看,嘴撇得老高,啧,这就是当人哥哥的态度? 敷衍! 草率! 不上心! 早膳罢,冯瑶正要去在水一方,叶兰舟拉住她,对她说想给她寻一门亲事,问问她这一年来有没有中意的男子。 冯瑶脸一红,羞怯地道:“夫人,您就甭拿我说笑了,我这副模样,如何……唉,夫人,您还是仔细想想我昨日的话吧。我去在水一方做事了,晌午不回来,您留步。” 说着一溜烟逃了。 叶兰舟打量着冯瑶的反应,觉得她心里其实还是向往正常完整的家庭生活的,只是她太自卑,阴影太深,单靠自己很难迈出那一步。 估摸着端王妃大概率得来,叶兰舟先一步跑路。 其实她昨晚已经想好了人选,但不知道对方的意思,得先去问问人家。 至于冯瑶的想法,嗨,像她那种传统端庄的女子,她能有什么想法?还不是任由家中尊长做主? 只要她选的人忠厚淳朴,温良可靠,愿意对冯瑶温柔体贴、细心呵护,那这婚事就能幸福美满。 叶兰舟乘着一股兴头直奔东宫,她看上的是初八。 初八跟着她出生入死,她对他的人品很是信得过。 初八断了一只手臂,虽则有功名在身,但真正达官贵人家的小姐,是绝对看不上他的。 而他身为太子的心腹,自身又武功高强,立有战功,将来太子继承大统,初八的前途不可限量。 初八配冯瑶,堪称绝配。 进了宫,叶兰舟先去给皇上请平安脉,得知太子正在御书房批折子,可巧,便在御书房外,遇见了初八和初六。 王福海进去通报,叶兰舟笑呵呵地冲初八招手:“你来,我有事同你说。” 初八快步走过去,初六拧着眉头看过去,撇了撇嘴,翻了个白眼,心里酸溜溜的颇不是滋味。 瑞懿夫人未免太过偏心,每回见了初八都是和颜悦色的,对他不但没个好脸,如今更是连话都懒得说了。 “夫人有何吩咐?” “不是吩咐,我是想做个媒保,同你说亲,问问你意下如何。” 叶兰舟一开口,初八就刷的红了脸,快速瞟了叶兰舟一眼,连忙收回目光,耳根子都染上了薄红。 “夫人莫拿小人取笑。” “谁拿你取笑?我瑞懿夫人何等身份,岂能信口开河?”叶兰舟笑道,“我是认真同你说的,没开玩笑。” 初六听了这话,拉长脸气哼哼地走了过来,开口就是呵斥:“初八,夫人要给你做媒,你可别不知好歹!” 初八没搭理初六,问道:“但不知夫人所说,是哪家的姑娘?” 叶兰舟看了眼不请自来的初六,皱了皱眉头,拉着初八往一边走,压低声音道:“便是威远侯府的小姐冯瑶,如今在我府上住着。 她的情况想必你也听说过,曾嫁过人,可惜命不好,被夫家磋磨休弃,吃了许多苦。但我以人品保证,阿瑶是个好姑娘,端庄贤淑,温婉善良,如今在我府上照顾孩子们,打理在水一方,是个管家理事的好手。 初八,咱俩这可是过命的交情,我不会坑你,你要不考虑考虑?” 初八去过瑞懿夫人府好几回,也曾见过冯瑶,从前只觉得那女子容貌出挑,声音柔婉,是个大家闺秀,不料叶兰舟竟是为她说亲。 “冯小姐出身高贵,小人身份低微,高攀不起。” “嗨,什么出身不出身的,我还是穷山沟沟里出来的一个寡妇呢,如今不照样位极人臣?初八,我就挺中意你的人品,我很看好你,不然也不能把我与威远侯当手足相待的阿瑶托付给你。 你若是不嫌弃她曾婚配过,我便做主将阿瑶许给你。自然,你若是不中意她,或是心有芥蒂,你直说便是,我并非仗势欺人之人,绝不会逼迫你。” 初八脸红的越发厉害了,叶兰舟那句“我就挺中意你的人品”,令他心里那头小鹿当场撞得头晕目眩,眼冒金星。 叶兰舟曾救过他的命,在他心里,她就是九天仙女、在世菩萨,当之无愧的女神。 能得到女神的青睐,可谓是死而无憾。 “小人……小人多谢夫人垂爱,然则小人身为东宫护卫,婚事需得主子点头,小人不敢擅自做主。” “那好办,我去同太子说。不过初八,你得给我个准信儿,许是不许,我要听你说。你若是对这门婚事十分满意,心甘情愿娶阿瑶过门,我便去向太子提亲。你心中若是不愿,那就当我没开过这个口。” 初八低垂着头,脸涨得通红,一揖到地:“夫人的美意,小人却之不恭,多谢夫人!” 叶兰舟一看,顿时大喜:“你既情愿,那便好了!” 她就说初八是个好孩子,准能应下这门亲事。 叶兰舟又拉着初八,吧啦吧啦一通唾沫横飞地夸赞,把冯瑶夸得天上有地上无,除了命不好,哪儿哪儿都好。 “哎呀,大牛媳妇快生了,远哥儿的媳妇也有了身孕,初八,接下来可就要喝你的喜酒啦!看着你们一个二个都成家立业,生儿育女,我心里别提多开心了!” 初八脸臊得通红,他距离成家立业、生儿育女,还八字还没一撇呢。 不过想到曾经并肩作战的大牛和远哥儿,年岁都比他小,如今都婚姻美满,家庭幸福,初八心中不禁涌动起一股暖流。 若真能娶一房温婉贤良的媳妇,生一双活泼可爱的儿女,那可真是人生得意,圆满无缺。 第465章 南疆之事,你怎么看 又等了会儿,王福海才出来传话,请叶兰舟入内。 叶兰舟进入御书房,向皇上和太子请安,先后为两人请平安脉。 皇上忽然问道:“平南大将军送来八百里加急战报,说南疆局势日渐紧张,南楚不断往前线增兵,怕是不日便要开战了。兰舟,你怎么看?” 叶兰舟想了想,说道:“静安王在世,曾说过南楚小皇帝是个勤勉治国之君,颇有大才,南楚近十年来蓬勃发展,一日千里。南楚地少人多,实力大幅提升之后,必然要向外扩张。依兰舟愚见,这一战怕是无可避免。” 皇上又问:“溶儿,你意下如何?” 黎溶看了眼叶兰舟,躬身行礼,回道:“回父皇,儿臣以为瑞懿夫人所言有理。儿臣收到线报,南楚国内正在加紧征调粮草,向北燕与西梁大肆购买战马、铁器,其挑起战火之心昭然若揭。” 皇帝龙眉紧皱,半晌问道:“那依你二人之见,咱们东黎该当如何应对?” 黎溶昂然道:“既是避无可避,不若先下手为强,趁南楚尚未准备就绪,先打他个措手不及。” “兰舟,你呢?” 叶兰舟沉吟许久,才犹犹豫豫地道:“北境一战,东黎元气大伤,区区一年尚不够恢复元气。北燕与我势同水火,倘若当真开战,北燕趁乱来犯,我方难免腹背受敌,应接不暇。” “那依你所言,这仗打不得?”皇上很重视叶兰舟的意见,但这答案并不是他想要的。 “瞧这情形,不想打也得打。只是在与南楚开战之前,务必要指派可靠的将领去北境镇守,以免北燕趁火打劫。”叶兰舟面色凝重地道,“至于南疆之战,平南大将军虽骁勇善战,但毕竟经验尚浅,还需派几个经验丰富的老将从旁辅佐,以策万全。” 皇帝想了想,点头赞许:“兰舟所言有理,溶儿,北境驻守将领的人选,你可有合用的?” “回父皇,儿臣这便去兵部查询众将领履历,与兵部尚书商议人选,先拟个初步人选,再交由父皇定夺。” “去吧。” 黎溶和叶兰舟行礼退下,出了御书房,黎溶说道:“兰舟,北境驻军将领,你心中可有合适的人选推荐?” 叶兰舟摊了摊手,摇了摇头。 放眼东黎,如今武将正是青黄不接之际,能打仗的将军不少,可能统帅三军的,还真不好找。 庆安王是一个,可他年近七旬,垂垂老矣,早年一身是伤,老了百病缠身,别说统帅三军驻守北境,光就北境的风沙酷寒他就承受不了。 其他人叶兰舟不了解,但当初能让彭连英抱病上阵,可见东黎朝中确实无帅可用。 初八初六迎上去,紧步跟在两人身后。 叶兰舟看了眼初八,对黎溶说:“太子殿下,我有件事想同您商量。” “何事?” “我给初八寻了门亲事,不知殿下意下如何?” “哦?”黎溶长眉微挑,来了些兴致,“孤倒是听说不少达官贵人有意向你的儿子提亲,一些想要同威远侯结亲之人也会托你说和,怎的还有人通过你向初八提亲?” “不不不,这事是我的主意。”叶兰舟摆了摆手,笑呵呵地道,“是威远侯府的小姐冯瑶,如今在我府上住着。那姑娘温婉端庄、贤良淑德,我瞧着很是可意。初八随我在北境出生入死,我对他的人品很是信赖,将阿瑶托付给他,我放心。” 初六一听,脸拉得跟驴似的。 没想到瑞懿夫人方才同初八嘀嘀咕咕半晌,竟是要为他做媒保婚。 两人都是高家的家生奴才,打小儿近身保护主子,可如今初六还是普普通通的贴身护卫,而初八已经有了武毅将军的身份,并且得了瑞懿夫人说亲,这是何等荣耀? 黎溶随口问道:“初八,瑞懿夫人提亲,你意下如何?” “回太子殿下,属下但凭殿下做主。” “你若中意,孤便同瑞懿夫人做这个媒保,赐你二人成婚。”黎溶淡笑。 初八当即跪地,端端正正地叩了个头:“属下多谢太子殿下恩赐,多谢瑞懿夫人成全!” “起来吧。” 叶兰舟谆谆叮嘱:“阿瑶是威远侯的妹妹,是我的好友,你可要好生待她,切不可欺她负她。” “夫人请放心,初八能有今日,全仗殿下恩赐、夫人提携,初八不敢忘恩负义。” 叶兰舟拍拍他的肩膀,赞许地点了点头:“那便好。” 把冯瑶打发出阁,也算是了了一桩心事。来日功成身退,也好无牵无挂地离开是非之地。 初六看得眼馋耳热,心里咕嘟咕嘟地冒酸水。 黎溶要去兵部,叶兰舟要回瑞懿夫人府,便一同出宫。 黎溶主动与她说起朝中武将的资历战绩,想让她帮着参考,看看谁最适合去驻守北境。 “要不……索性我去得了。”叶兰舟半开玩笑地道,燕雄是她亲手所杀,她要是去了北境,北燕必然吓破胆,乖得跟小猫咪似的,绝对不敢有半点异动。 黎溶横她一眼,轻声斥责:“孤与你商议军机要务,你怎的说起笑话来了?” 叶兰舟摊了摊手,表示她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人适合驻守北境。 “殿下息怒,真要是实在挑不出可靠的人选来,那便让静安侯去吧。他是静安王的儿子,凭着静安王的威势,或可保一时无虞。” 黎溶摇着头叹了口长气:“兰舟有所不知,静安侯在朝中为官是把好手,可战场之上调兵遣将,他不行,莫说是与乃父相提并论,便是与他那二位战死沙场的兄长相比,他都差远了。” 叶兰舟梗了梗,也对,彭锦玉真要是有将帅之才,北境之战彭连英就会带上他,而不是带着当时才十四岁的远哥儿了。 “那还真是愁人啊!”叶兰舟唏嘘地摇了摇头,“我对朝中将领并不熟悉,还是由太子殿下与静安侯定夺吧。” 第466章 风光大嫁 出了宫,两人各走各路。 叶兰舟暗暗琢磨着,南疆局势日渐紧张,一旦开战,她势必要去南疆帮穆清淮一把,最好是能在开战前把冯瑶和初八的婚事给办了。 否则等战事结束,少则一年半载,多则三年五载,冯瑶的年纪越来越大,心境越来越老,到时候只怕更难适应婚姻生活。 傍晚,冯瑶一回来,叶兰舟就对她说,她已经给她定下亲事了。 冯瑶一愣,笑着翻了个白眼:“夫人又在说笑了,您今儿早上还说要为我寻一门亲事呢,这就寻着了?” “我诓你作甚么?男方叫初八,曾来过府里,你是见过的。” 冯瑶一愣,打量着叶兰舟一本正经的模样不像是说谎,嘴唇颤了颤,哑声问道:“夫人此话当真?” “北境之战,初八奉太子殿下之命随行保护,他随我出生入死,对我唯命是从。他是个可靠的人,忠厚善良,刚正端方。阿瑶,你信我,他会善待你的。” 冯瑶脸色发白,咬着嘴唇,眼圈迅速发红,许久才嗫嚅道:“夫人,我……我是下堂妇人,残花败柳,他是年轻将军,前途无量,我哪里配得上他?” “阿瑶!”叶兰舟眉头一皱,语气严厉,“你在我府上一年,怎的半点长进都没有,这妄自菲薄的功夫倒是越发进益了!” 叶兰舟很少朝冯瑶发火,偶然拉着脸呵斥,她顿时哆嗦了下,不敢吭声了。 叶兰舟放柔语气,温然道:“初八出身不好,父母早亡,他又断了一只手,你别嫌弃他,待你嫁过去后,与他好生过日子。 他固然年轻有为,前途无量,可你是威远侯府和瑞懿夫人府出去的,也是名门闺秀,不输于他。 我只盼着你与初八夫妻恩爱,举案齐眉,过个三年五载,生个一双儿女,你的日子安稳了,我和你淮哥哥才能安心。” 冯瑶抿着嘴唇不吱声,栽着脑袋跟小兔子似的,可怜巴叉。 “昨儿个你摸着青梧的肚子,惊喜大叫,我就看出来了,你实则很想有个完整的家,有个知冷知热的夫君,有双乖巧可爱的儿女。 阿瑶,我与你淮哥哥什么都能给你,锦衣玉食、荣华富贵,可是一个完整美满的家庭,只能靠你自己去争取去经营。 我并非脑子一热胡乱配婚,初八实在是个可靠的男人,不然我哪里会将你配给他?你就看青梧,当初她也是瞧不上大牛,如今呢?人家可不是在蜜罐子里泡着的?” 冯瑶想到大牛对李青梧的百般呵护宠爱,不禁心头一热,脱口道:“我……我也能么?” “为何不能?阿瑶,能与不能,全在你。你过得了这个坎,迈得出这一步,才能柳暗花明。傻姑娘,别自个儿把自个儿困死了。” 冯瑶咬了半天嘴唇,忽然嫣然一笑:“夫人,我仿佛记得,青梧郡主曾对您说过,别自个儿把自个儿困死了。” 叶兰舟嘴角抽了抽,刚要开口,又被冯瑶打断了:“夫人不遗余力撮合大牛与郡主,如今又为我配婚,府里的丫鬟小厮,也在您的张罗下成双成对。您如此热衷姻缘之事,为何单单不为自己筹谋?” 话音落下,冯瑶扭脸就走。 叶兰舟“哎”了一声,冯瑶又笑,笑声清脆如银铃,加快脚步跑了。 叶兰舟一怔,随即会意,冯瑶这是答应了婚事。 她暗暗好笑,看来还是李青梧的大肚子更有冲击性,这不,冯瑶竟然动心了。 叶兰舟当即回屋,给穆清淮去了封信,将她为冯瑶和初八配婚之事告知他,并说自己想尽快为他俩把婚事给办了。 只是叶兰舟却不知道,冯瑶之所以答应成婚,除却对生儿育女的期盼、对叶兰舟的信任之外,还有一个很大的原因——她不想横亘在穆清淮与叶兰舟之间,成为他俩的障碍。 穆清淮先后收到两封信,第一封是叶兰舟写来的,说冯瑶和初八都答应了婚事,她想尽快为他们操办。 穆清淮大喜,当即回信表示赞同,还让叶兰舟去威远侯府的库房里可劲挑,一定要给冯瑶置办丰厚的嫁妆,让她风风光光地出嫁。 叫来妞妞送回信,就见妞妞嘴里叼着一封信,是冯瑶写来的,打开一看,穆清淮惆怅了,又是一个对着月亮发呆到天亮的夜晚。 冯瑶催他加把劲,早日把终身大事给办了。 他也想啊!可架不住人家姑娘不答应啊! 收到穆清淮的回信,叶兰舟就开始为冯瑶置办嫁妆。 初八跟随黎溶多年,是有功名在身的朝廷官员,又是叶兰舟做的媒,黎溶便以尊长的身份,为初八行三书六礼。 青龙大街的宅子空置着,叶兰舟直接连同房契地契都给了冯瑶做嫁妆,另陪嫁白银万两、锦缎百匹,其余嫁妆不计其数,其风光程度,不输于二品官员嫁女。 冯瑶原本心里很是忐忑,但叶兰舟给她准备的嫁妆实在太过丰厚,令她倍感惶恐。 “夫人,这宅子太过贵重,万两白银实在是……” 叶兰舟纤手一挥,云淡风轻地道:“嗨,我既然做了娘家人,自然要给你备一份丰厚的嫁妆。 初八父母早亡,没什么依靠,往后的日子全靠你们夫妻二人,多给你些嫁妆,你婚后也能过得滋润些。再者,你打理在水一方属实辛苦,这就当我的一点心意。” 瞧着那宽敞华丽的宅院,那写了长长一串的嫁妆清单,冯瑶忐忑的心渐渐平静下来。 如今她是受尽瑞懿夫人和威远侯宠爱的妹妹,有娘家人撑腰,再不是当初那个被继母拿捏欺侮、被父兄当成筹码换取荣华富贵的小可怜。 而她的夫君,是端方刚直、忠厚善良之辈,绝不是酒囊饭袋的纨绔子弟可比。 那她还有什么好怕的? 九月十二,冯瑶与初八大婚。 婚礼在青龙大街的宅子举办,太子殿下亲临,与瑞懿夫人端坐上位,接受新人跪拜大礼。 婚礼没邀请外人,只请了静安侯府、大牛一家,以及瑞懿夫人府和威远侯府的家丁丫鬟,人虽不多,但很是热闹。 第467章 兰舟,你一定要帮本王 黎溶喝了两杯酒就回东宫了,大牛和远哥儿起哄,要让新娘子也出来敬酒。 初八护着新娘子,把闹洞房的往外赶,一口一个他家娘子胆子小,不许吓坏他家娘子。 冯瑶听着外头闹嚷嚷的声音,知道是闹洞房的来了,心下不由一紧。 她攥了攥手,手心里有一颗被汗水泡得都快烂了的药丸。 叶兰舟说,若是放不下心防,便在洞房前服下此药,可令她安然度过。 冯瑶面红耳热,心跳剧烈,咬了咬牙,一口将药丸吞了,而后便觉得,身上似乎起了一股暖流。 其实那药就是一颗钙片,叶兰舟怕冯瑶心防过重,成不了好事,特意给她宽心的。 远哥儿和大牛一边一个架住初八,把他扔进新房,然后关上门,趴在门框上偷听。 叶兰舟走过来,一人后脑上呼一巴掌,笑骂道:“不去陪自家大着肚子的媳妇,在这儿坏人家的好事,你们俩可真是有意思!” 大牛和远哥儿这才老实,吐吐舌头,哈哈大笑着走了。 叶兰舟朝新房看了一眼,伸了个懒腰,好累,回家睡觉去! 不料,到家一看,叶兰舟冷汗差点被吓出来——黎沐来了。 他正在兰园的院中站着,来回踱步,一看见叶兰舟,就快步迎了上去。 “兰舟,你可回来了!” 叶兰舟下意识退了两步,拧着眉头问道:“沐王,你怎么来了?” 来就来了,好歹找个地方藏起来啊,这么招摇的在院子里晃荡,这不是给她拉仇恨是什么? 黎沐四下里打量一圈,拉着叶兰舟就往屋里闯:“兰舟,本王有话对你说。” 叶兰舟躲开他的手,声音冷了下来:“有什么话,就在这儿说吧。” 黎沐一怔,眼瞳一缩,不可置信地反问:“你在回避本王?” 叶兰舟心说,孩子,你难道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吗?我不回避你,难不成我应该贴上去啊?我是嫌命长吗? 叶兰舟冷着脸没接话,眉头拧得死紧。 黎沐打量着她的表情,蓦地讥笑了声:“呵呵,本王如今是落了架的凤凰,你避着本王,也是人之常情。” 叶兰舟听出他的讥讽,但懒得跟他做口舌之争。 黎沐经此一挫,想东山再起几乎是不可能的了,她没必要太忌惮他。 叶兰舟淡漠地问道:“王爷不在皇陵守卫,深夜来我府上,有何贵干?” 黎沐目不转睛地盯着叶兰舟,好一会儿才自嘲地咧了咧嘴,摇头叹道:“本王原以为,你与他们是不一样的,但没想到……” 顿了顿,他眯着眸子,叹了口长气:“到底是本王自作多情,高估了自己,也高估了你。” 叶兰舟眉头拧得越发紧了,这小子打什么机锋,有事说事,没事赶紧闪人啊! 黎沐幽幽地望着叶兰舟,半晌才道:“听说南疆异动频频,南楚不断增兵,眼瞧着一场大战无可避免。” 叶兰舟心头一跳,黎沐这小子可真是不安分啊! 他都已经被贬去守皇陵了,竟然还打听着边关战事,对于边地的风吹草动,不比皇帝知道的晚多少。 黎沐殷切地望着叶兰舟,忍不住上前两步,离她更近:“南疆一旦开战,北燕必定趁机作乱,不可不早做准备。” 叶兰舟心中顿时有数了,黎沐来这一趟,八成是想要请命去北境镇守。 “本王听说,父皇将推举镇守北境将领之责交予你,此前北境之战,本王亲身参与,对北境军务十分熟悉。兰舟,本王今日来找你,是希望你能举荐本王出任北境镇守主帅。” 叶兰舟原以为,黎沐向她开口,不外乎是想当个驻军将领,多多少少立些功劳,好再度得到皇帝的宠信。 但没想到,这小子竟然如此贪心,开口就是要当主帅。 先不说他身份尴尬,人人对他避之唯恐不及,单就说他那点儿才能,别说当主帅了,他连个将军都当不好。 叶兰舟板着脸不说话,黎沐忙道:“兰舟,这是本王唯一的机会!若是错过此次良机,本王的余生,怕是只能在皇陵凄冷度过了。兰舟,你一定要帮本王!” 叶兰舟真的很想怼一句“我为什么要帮你”,但忍了又忍,到底没落井下石。 摸着良心讲,黎沐对她纵然有恩,也就那么一星半点,这些年她为黎沐和高采莲母子做的事,足够报恩了。 她从来就不欠黎沐什么,相反,若是没有她出的那些力,黎沐也到不了“皇子中第一人”的高度。 “兰舟,父皇信任你,只要你开口,父皇一定会允准的。等本王东山再起,本王一定不忘你今日之恩!” 叶兰舟讥讽地勾了勾唇,漠然道:“沐王爷这消息不靠谱啊,皇上并没有将择定北境统帅之责交给我,而是交给了太子殿下。太子殿下近来日日与兵部尚书商议南疆北境将领调动任命之事,我并没有参与其中。” 说到这儿,叶兰舟不禁也有些纳闷,这都商议半个多月了,怎么主帅人选还没商定,皇上为此都斥责太子办事不力好几回了。 唉,朝中无帅可用,太子也是不容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叶兰舟唏嘘地摇了摇头,心里发苦。 要不是当年皇帝听信谗言,灭了穆氏一族,如今即便穆忠老迈,不能上战场,起码还有穆清江、穆清海兄弟,而穆清淮有父亲亲自教导,成就绝对比现在要高得多,堂堂东黎泱泱大国,又岂会沦落到无帅可用之境? 黎沐见叶兰舟脸色连变,拿不定她心里的想法,急得一个箭步冲过去,抓住她的手,用力摇了摇, “本王听说,彭连英在时,曾以彭氏一族的忠心与荣耀向父皇保举你与穆清淮。兰舟,父皇他信任你!只要你开口举荐本王,父皇一定会听从的!” 叶兰舟眉心一跳,好家伙,这货连皇帝身边都敢放眼线啊! 只是皇帝越信任她,她越是不能乱来,否则一旦北境出什么乱子,她如何对得起彭连英的期望与信任? 第468章 坦白从宽 叶兰舟不动声色地拂开黎沐的手,淡漠地道:“沐王若是有心,自个儿去向皇上请命便是。你深夜来我府上,若是给人瞧见了,再给我扣上一顶勾结皇子意图乱政的罪名,那我瑞懿夫人府满门老小几十口子,可就危险了。” 黎沐错愕地看着叶兰舟,仿佛从来就不认得她似的,半晌才哈的笑了一声:“兰舟,你当真对本王如此绝情?” 不等叶兰舟回话,他便讥嘲地道:“本王以为,你即便不接受本王的情意,总算咱们在北境同生共死,便是冲着这点子情分,你也不会见死不救。” 他摇了摇头,倒退了两步,满眼失望:“叶兰舟,你实在太令本王失望了!” 叶兰舟内心简直神兽奔腾,孩子,咱俩有个屁情分啊!所谓同生共死,我那完全是被你坑得差点当场凉凉好吗? 黎沐忽然容色一凛,冷声道:“叶兰舟,你既然不念旧情,本王也不能强求。然则北境安危事关重大,你因私废公,如何对得起彭连英生前重托?如何对得起父皇的信任? 本王不求你念着旧情帮我一把,只愿你不负‘瑞懿夫人’之名,不负‘妙手仁心’之誉,秉公处事,选贤任能,为君分忧,为民解难!” 一番话说得铿锵有力,慷慨激昂。 叶兰舟顿时呵呵了,啧啧,瞧瞧人家这高风亮节,这义正词严,不过这孩子是不是对自己的能力有什么误解? 他哪里是什么贤能帅才了?统帅三军可不是会拿着帅印盖戳子就够的! 黎沐长篇大论过后,深深地看一眼叶兰舟,眯了眯眸子,沉着脸走了。 叶兰舟看他走的方向,估摸着这小子多半是从正门进来的,玄武大街上住的都是王侯将相,但凡有点风吹草动,绝对瞒不住,这会儿黎沐来她家的消息,多半是传得人尽皆知了。 啧,头疼! 次日一大早,叶兰舟就进了宫。 昨日黎沐来访,她虽然坦坦荡荡,问心无愧,但架不住别有用心的人说三道四,还是主动进宫坦白,争取宽大处理。 叶兰舟直接去了东宫,黎溶在御书房批折子,得会儿回不来。 等了快两个时辰,黎溶才姗姗而回。 “兰舟,你来了。” 黎溶脸色不太好,情绪低落,因着北境统帅人选迟迟未定,皇上发了老大一通火,大骂朝中一干武将都是酒囊饭袋,没一个中用的。 叶兰舟忙迎上去请安:“太子殿下愁眉不展,可是又遇上什么烦心事了?可要我安排一下,明日您去在水一方松缓松缓?” 黎溶苦笑:“南疆局势一日紧过一日,北境统帅迟迟定不下来,父皇龙颜大怒,孤哪里松缓得了?” 叶兰舟“啧”了一声,四下里扫视一圈,见初六在跟前服侍着,努了努嘴,吩咐他先退下。 “说到北境统帅人选,兰舟有要事特来禀报。” “怎么,你可是有合意的人选要向孤推荐?” 叶兰舟摇摇头,表情严肃地道:“昨日沐王来我府上,说他想去北境做统帅,托我向皇上举荐他。” 黎溶长眉一挑,讶然道:“哦?竟有此事?” 叶兰舟点了点头:“沐王所托,事关江山社稷,兰舟不敢胡乱应承。至于他深夜来我府上,请太子殿下明察,自打沐王爷离京后,我便再没见过他,也从未与他有过任何消息往来。” 如果直接找皇帝摊牌,固然能把自己撇出去,洗清结党营私之嫌,可难保皇帝不会迁怒黎沐,对他更加厌恶,加重惩罚。 叶兰舟不想帮黎沐,但也不想害他,毕竟他虽然讨厌,但从没主动害过她。 而黎溶就不一样了,他是储君,仅次于皇帝,向他坦白,一样可以洗清自己结党营私的嫌疑,至于后面怎么处理,那就不关她的事了。 黎溶想了想,说道:“五哥文武双全,且在北境之战立下赫赫功劳,若他能去北境镇守,倒不失为一良策。兰舟,你即刻随孤面圣,向父皇请旨。” “啊?”叶兰舟懵了懵,“太子殿下,您……当真要向皇上请旨,让沐王去北境?” 黎溶叹了口长气,眉眼间满是同情:“五哥此次全是受燕然所累,若非如此,储君之位岂能轮得到孤? 他是父皇最宠爱的皇子,父皇将他罚去守皇陵,实则心中也不好受。趁此机会,让五哥将功赎罪,父子之间重修旧好,也是孤身为人子的一番孝心。” 叶兰舟梗了梗,尴尬地道:“太子殿下一番孝心实属难能可贵,可……” “可什么?”黎溶看向叶兰舟,温然道,“兰舟可是以为不妥?” 叶兰舟抓了抓脑袋,实在想不到委婉的说辞,只好硬着头皮劝谏:“可沐王实在没有统帅三军、镇守北境之能,让他去做主帅,不妥,实在不妥。” 黎溶淡金色的眸中死水一片,唇角微不可查地弯了弯,继而淡然道:“成与不成,由父皇定夺吧。” 黎溶这么说,叶兰舟也只好应下,随他一起去乾安宫面圣。 皇帝发了一通火,召了新入宫的如美人伴驾,殿里丝竹声声,笑语如铃。 王福海见黎溶和叶兰舟一起走来,忙迎上前请安。 “王公公,孤与兰舟有要事求见父皇。” 王福海迟疑了下,往殿内望了望,赔着笑脸说道:“皇上这才刚露了笑脸,太子殿下与瑞懿夫人还是晚些时候再来吧。” “事关北境主帅人选,劳公公通传。” 王福海一听,原来是北境主帅人选之事,“哎”了一声:“老奴这就去,殿下请稍候片刻。” 叶兰舟小声道:“其实……也没那么要紧,晚些时候也不打紧。” 黎溶一脸正色地道:“父皇为北境主帅人选食不知味,睡不安寝,早一日定下,早一日安心。” 叶兰舟皱了皱眉,没做声。 很快如美人抱着琵琶低着头离开,王福海走来,宣两人进殿见驾。 进了殿内,不等两人行礼,皇帝便迫不及待地问:“溶儿,兰舟,你二人可是商议出谁去北境了?” 黎溶看了一眼叶兰舟:“兰舟,你来说。” 第469章 成全那个孽障 啊? 叶兰舟愣了一下,忙道:“启禀皇上,昨夜沐王来我府上,托我向皇上举荐他去北境做主帅。皇上曾将择定北境主帅一事交由太子殿下负责,因此兰舟便向太子殿禀报了此事。” 皇帝一听,眉头拧得死紧,容色冷沉地道:“黎沐?他去找你了?” “是,昨日好友成亲,兰舟多吃了两杯喜酒,一回府便见沐王已经在府中等候多时了。兰舟原该当即面圣,奈何吃多了酒,且夜色已深,宫门已闭,只得等到今晨宫门开后再入宫禀报。” 皇帝眯着眸子看着叶兰舟,冷声问道:“那孽障怎么说?” 叶兰舟一听“孽障”二字,就知道皇帝对黎沐的怨怼之心还没消,短时间内是不可能原谅他的。 “回皇上,沐王说他曾在北境作战,对北境军务熟稔,希望兰舟能保举他做北境主帅。但北境主帅事关重大,应当由太子殿下与兵部尚书商议过后,再由皇上亲自定夺,兰舟岂敢擅专?因此我对沐王说,他若是有心前往北境镇守,便亲自向皇上表明心迹。” 黎溶接道:“父皇,儿臣以为,五哥在北境立下赫赫战功,他去北境镇守未尝不可。” “兰舟,你意下如何?”皇帝不答反问。 叶兰舟顿时汗了一把,当着皇帝的面说黎沐不行,嘶——这多少有点打皇帝的脸啊! 她迟疑了下,尽可能委婉地道:“如今南疆局势日益紧张,北燕必然蠢蠢欲动,意图趁火打劫。非得是威名赫赫、战功卓着之人,否则只怕难以镇住北燕作乱之心。” 言下之意,黎沐既没有赫赫威名,更没有卓着战功,他不行。 皇帝又问:“溶儿,你以为呢?” “启禀父皇,儿臣以为,去岁北境之战,五哥立下赫赫战功,威名远扬,足以威服三军、震慑北燕。 且当日孝惠皇贵妃之死,乃是燕然所害,五哥亦痛失爱妻,他也是受害者。不若令五哥镇守北燕,将功折罪。一旦北燕胆敢作乱,五哥身负血海深仇,必能……” 话没说完,皇帝顺手抄起龙案上的青石镇尺,狠狠地朝黎溶砸了过去。 青石镇尺不偏不倚照着黎溶的脑门飞了过去,黎溶不敢动,躬着身子等着挨砸。 叶兰舟下意识伸手去接,哪知皇帝年轻时也练过武,身手还不错,盛怒之下出手,竟是含着深厚内劲的。 叶兰舟没防备,被那镇尺狠狠砸到手上,疼得她直抽冷气,手也被镇尺带得撞到黎溶脑门上,“啪”一声拍击声清亮震耳。 叶兰舟瞬间出了一身冷汗,要不是她修炼冰心诀多时,危机来临,身体的本能反应激发内力自我保护,她的手骨一准儿当场碎裂。 皇帝老儿这是成心考验她的医术啊!这一下要是砸实了,非给黎溶开瓢不可。 皇帝气得直翻白眼,呼哧呼哧地喘粗气,浑身打哆嗦,扶着龙案,一副站都站不稳的样子,破口大骂。 “住口!你这逆子!你倒可怜起那孽障来了!你眼瞎看不见你妹妹死状多惨,那朕告诉你,她才刚满月,她是被人活生生扼颈而死!她是被人掐死的!你竟敢为罪魁祸首求情!朕……朕真是养的好儿子!” “皇上息怒!龙体要紧!龙体要紧!”叶兰舟慌得连忙过去扶他,给他顺气,怕他怒急攻心厥过去。 皇帝抬脚就朝黎溶踹了过去:“混账东西!你给朕滚!滚去阶下思过!” 黎溶磕了个头:“儿臣知罪!请父皇息怒,保重龙体,儿臣这就去思过。” 黎溶退下之后,皇帝余怒未消,拍着龙案怒声道:“那孽障不是要去北境驻守么?好,朕如他所愿!王福海,传朕旨意,将黎沐革出宗族,废为庶人,贬去北境守城门!” 王福海吓得脸色惨白,跪地求情:“皇上三思!皇上三思啊!” “连你也要违抗朕吗?”皇帝龙眉倒竖,怒气磅礴。 王福海顿时不敢吭声了,大气也不敢喘地下去宣旨。 叶兰舟小心翼翼地扶着皇帝坐下,屏气凝神,怕当了出气筒。 天子一怒,她可承担不起。 好一会儿,皇帝才平复粗喘,问道:“兰舟,你怎么不说话?” 叶兰舟:“……” 不带这么为难人的啊! 她想了想,劝道:“兰舟不说话,是因为知道沐王——五爷他才能有限,难当北境主帅之大任。再者天子无家事,既是国事,当由皇上决断,兰舟一介妇孺,不敢多嘴。” 皇帝在帝位上坐了四十多年,历经大风大浪,尚算明君,对于儿子们的才干,他心里有数。 “静安王当日曾说过,你人品正直,可以信赖。果真你刚直不阿,敢向朕说真话。那孽障小聪明是有几分的,但没大才,难当大任。你尽忠直言,很好。” 叶兰舟小心翼翼地道:“太子殿下与五爷打小儿一处长大,兄弟情深,他此次保举五爷虽有任人唯亲之嫌,但也足见他忠厚善良,重情重义,还请皇上从轻发落。” 皇帝叹了口长气,忧心忡忡:“溶儿会是个仁君,但仁君未必是明君。”顿了顿,感慨不已:“兰舟,说到教子,朕不如你啊!” 叶兰舟慌得又冒起了冷汗:“皇上折煞兰舟了。” 皇帝摆了摆手,赞道:“你的儿子很好,小小年纪,已是气度非凡。莫说是寻常官家子弟,便是朕那些个年纪相仿的皇孙,没一个及得上他们的。” 叶兰舟汗了又汗,皇上哎,您老可别夸了,这要是传出去,皇孙们还不得恨死大郎他们! “兰舟,你好生教养儿子们,朕指望着你为东黎江山培养出一批栋梁之才。” 叶兰舟心口一哆嗦,直接跪了:“皇上如此抬举,兰舟不胜惶恐。” 皇帝叹了口气,黯然道:“朕乏了,你下去吧。” “是。” 叶兰舟揣着一颗打哆嗦的小心肝,低着头快步退出。 一出殿门,只见黎溶正端端正正地跪在阶前。 第470章 难道他是故意的? 叶兰舟忙快步走过去,问道:“太子殿下,您没伤着吧?” 黎溶摇摇头,满脸关切:“父皇内力深厚,盛怒之下全力一击,你的手如何了?骨头可伤着?” “还好,不打紧。”叶兰舟攥了攥生疼的右手,暗暗庆幸自己跟穆清淮学了内功,要不然就刚才那一下子,她叶兰舟忙快步走过去,问道:“太子殿下,您没伤着吧?” 黎溶摇摇头,满脸关切:“父皇内力深厚,盛怒之下全力一击,你的手如何了?骨头可伤着?” “还好,不打紧。”叶兰舟攥了攥生疼的右手,暗暗庆幸自己跟穆清淮学了内功,要不然就刚才那一下子,她的右手起码得打着石膏在脖子里吊上三个月。 “父皇怎样?” “皇上方才下旨,将黎沐除出宗族,贬为庶人,发落去北境守城门。太子殿下,您往后切莫再帮他说话了,皇上不会原谅他的。” 黎溶轻叹了口气,片刻应了一声:“知道了。” 叶兰舟拿出一瓶活血化瘀的药酒交给初六,叮嘱他等太子殿下罚跪完毕,记得用药酒给他揉揉膝盖。 离开乾安宫,叶兰舟揉着手,唏嘘不已。 伴君如伴虎,真是一朝天堂,一朝地狱。 黎沐当初多得宠,这说垮就垮了。 原本虽被发配去守皇陵,好歹还是王爷的身份,虽说成不了大气候,好歹锦衣玉食荣华富贵还是有保障的,时日久了,说不定皇帝回心转意,他还有回到朝中、再度受重用的一天。 可这一来,直接被皇族除名,成为庶人,去往北境守城门,哪天死在北境都没人知道。 回想着刚才惊心动魄的一幕,叶兰舟忽然眉心一跳,惊觉哪里不对劲。 她忽然想起一件事,当初黎沐自请随军出征北境之时,她曾向黎溶抱怨过,那时黎溶还给她出主意,让她给黎沐下点药,让他上吐下泻,无法启程。 雪莲之事,黎溶一点就透,可见此人不但聪明绝顶,而且很懂斟酌取舍之道,他怎么可能看不出黎沐的本事不足以担任北境主帅?又怎会不知自己贸然开口求情,提孝惠皇贵妃,揭皇帝的伤疤,会被皇帝迁怒? 若他不向皇上禀报,将此事压下,那便什么都不会发生。可他一开口求情,黎沐瞬间被打入尘埃,永世不得翻身。 难道,他是故意的? 很多事叶兰舟不愿去深想,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可那并不代表她傻,什么都不知道。 皇宫瞧着风光华丽,实则藏污纳垢,说是世上最肮脏的地方之一,都不为过。 倘若黎溶当真是有意为之,趁机再踩黎沐一脚,令他永世不得翻身,那也正常。 叶兰舟晃了晃脑袋,放空思绪,不紧不慢地出宫回府。 管他们怎么斗呢,只要不斗到她头上来,她就当什么都不知道。 一下马车,就见冯瑶和初八两人并肩而立,正在门口等着。 “夫人回来了。”冯瑶红着脸朝叶兰舟笑了笑,屈膝一福。 “呦,你们俩怎么来了?” 初八眉眼间满是笑意,咧着嘴憨厚地道:“得夫人成全,小人特携妻前来谢恩。” “这么客气啊!”叶兰舟眉眼飞扬,看这模样,两人还挺对眼的,对这桩婚事都颇为满意。 进了正厅,初八请叶兰舟上座,他和冯瑶向她磕头谢恩。 “威远侯不在京中,请夫人代为受礼。” 叶兰舟一听这话,便老实不客气地坐下了。再者,她对初八有救命之恩,他带着媳妇给她磕个头,她也受得起。 叶兰舟没料到他俩今日会来磕头谢恩,没事先准备红包,于是随手退了个羊脂玉镯子下来,送给冯瑶。 “夫人的赏赐已经太多了,阿瑶不胜惶恐。” 冯瑶刚要推辞,叶兰舟就哈哈笑道:“都已经给了你那么多,还差这一个镯子么?你就收着吧,讨个吉利。” 冯瑶这才收下,叶兰舟又道:“你们俩以后可要夫妻一体,同心同德,互相扶持,好生过日子,莫负了我一番苦心。” “是。”初八认真地道,“请夫人放心,初八定会爱重阿瑶,绝不欺她负她。” 冯瑶脸一红,脑袋栽得更低了。 她原本以为昨晚会很难过,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冷冰冰的男人,竟是格外温柔,给了她从没体验过的美妙。 这么一想,冯瑶只觉得脸上蹭的燃起一把火,烧得厉害。 “阿瑶,你也要关心体贴初八,相夫教子,做个贤内助。” 冯瑶正开着小差,猛听得“相夫教子”四个字,整个人都躁动起来了。 夫人明确说过,她的身子生儿育女绝对没问题。 冯瑶不禁又想起李青梧的大肚子,连呼吸都充满幸福的甜意,柔柔袅袅地道:“阿瑶记住了。” 叶兰舟留小两口在府中用午膳,远哥儿带着媳妇也来了,加上六个孩子,有要吃火锅的,有要吃牛排的,有要吃烧烤的,还有要吃羊肉饺子的,锅碗瓢盆叮当作响,满是烟火气。 看着这热热闹闹的一大家子,叶兰舟那颗老祖宗的心啊,美得直冒泡泡,乐得合不拢嘴。 饭刚吃了一半,大牛满头大汗地跑来,离得老远就扯着嗓子嚎开了。 “夫人!夫人!郡主要生了!您快来啊!郡主要生啦!” 叶兰舟一听,筷子一撂,拔腿就跑。 李青梧的预产期在半个月后,没想到竟然提前了这么多。 一听说李青梧要生了,满屋子闹嚷嚷的孩子们也放下碗筷,没心思吃饭了,拔腿就跟着跑。 叶兰舟径直冲向马厩,骑上闪电就跑。 冯瑶激动地道:“快,大郎,快去备马车,咱们也去看看!” 大郎和二郎立即去套了两辆马车,大伙儿纷纷跳上马车,黎春蕾也想去,被远哥儿拦下了。 “相公,人家也想去嘛!” “蕾儿听话,咱们等郡主生了再去探望。” “我不,我现在就要去!” 远哥儿一向对黎春蕾很是宠爱,千娇万宠百依百顺,但他听说女人生孩子无异于一只脚迈进鬼门关,黎春蕾年纪小,有孕在身,他怕吓着她,说什么都不肯。 第471章 又一波催婚大军来袭 大郎对黎春蕾一向没什么好感,嫌他们两口子磨磨唧唧的耽误时间,大手一挥,下令出发。 黎春蕾急得直跺脚,嘴撅得老高。 远哥儿好说歹说,见她还是拉着脸发脾气,索性打横一抱,把她抱回静安侯府。 黎春蕾顿时羞红了脸,踢蹬着腿脚挣扎着要下来。 远哥儿哈哈大笑,在她脸上啄了一口,挑眉威胁:“别乱动,仔细把咱们的儿子摔个大屁蹲。” 黎春蕾顿时老实了,被远哥儿抱着,怕给人瞧见,羞得脑袋扎在他怀里,脸都不敢露。 叶兰舟一骑绝尘,飞快地赶到广威将军府,直奔内院。 刚到院子里,就听见李青梧撕心裂肺的惨叫。 丫鬟仆妇来来往往,往里头送热水。 叶兰舟一个箭步冲进去,只见彭锦书正在床边守着,握着李青梧的手,连声安慰。 “郡主别怕,大牛已经去请夫人了,夫人这就来,这就来,没事的,不会有事的!” “我来了!” 彭锦书眼睛一亮,松了一口气,侧身让开位置:“夫人,您快瞧瞧,郡主她疼得厉害,可有法子缓缓么?” 叶兰舟再三叮嘱过,要让李青梧少量多餐,控制体重,尽量多走动走动,以免胎儿过大不好生。 她前两天才给李青梧摸过肚子,胎儿预计六斤半,大小刚合适,顺产没问题。 叶兰舟先是拍拍李青梧的脸,让她稍稍清醒一些,能够看着她。 “青梧,别怕,一会儿就好。” 叶兰舟双手抚上李青梧的肚子,按着宫缩的节奏,力度适中的按摩推挤,帮助打开骨盆、宝宝下行。 也就小半个时辰的样子,李青梧就十指全开,疼痛大大缓解,根据叶兰舟的指示,用了两次力,宝宝就出来了。 伴随着“哇”一声清脆响亮的啼哭,李青梧浑身一阵轻松。 叶兰舟忙着给小娃儿剪脐带,做简单的清理,然后交给彭锦书,让她将孩子包好。 李青梧抓着叶兰舟的手,声音嘶哑地问:“是……是儿子吗?” 叶兰舟点点头,眉眼间满是慈祥的笑容:“是个白净的小子,小鼻子小嘴很像你,闭着眼睛哇哇大哭,眉毛淡得几乎看不见,倒看不出来眉眼像谁。” 李青梧松了一口气,疲惫地笑了。 叶兰舟为李青梧检查了一下,轻微撕裂,不用缝针。总的来说,产程短,速度快,伤势轻,母子平安,大吉大利。 彭锦书包好小娃儿后,给李青梧看了一眼,就眉开眼笑地抱着孙子出门报喜,给府里的下人打赏。 大牛只看了一眼儿子,连抱都没抱,就跑进了产房。 彭锦书急得直跺脚,说产房血腥不吉利,男人不能进,但他充耳不闻,满心里只想着他媳妇。 孩子们围着看小娃儿,冯瑶抢着抱,那小娃娃没清洗过,红通通皱巴巴脏兮兮的,但冯瑶看得满心欢喜,还忍不住亲了亲他那稀拉拉没几根毛的发顶。 她仰脸看向初八,笑语嫣然:“这娃儿可真健壮,哭声真响亮。” 初八知道她的过去,心里不禁涌起一阵浓浓的怜惜,温柔地道:“你与郡主一向要好,她刚生下娃娃,身子不便,你多来陪陪她。” “可以吗?”冯瑶惊喜交加。 初八笑着点了点头,他知道她渴望孩子,很想帮着照顾大牛与青梧郡主的小娃娃。 冯瑶眼睛一酸,险些掉泪,忙低下头去看小娃娃,克制住不让自己太过失态。 原来她真的可以拥有温柔体贴的丈夫,可以在婚姻中得到幸福。 叶兰舟见大牛进来,好生叮嘱了一番。大牛认真地听着,还复述一遍,生怕自己哪儿听漏了记岔了。 叶兰舟开了方子,帮助李青梧调养身体,然后就出去了,把空间留给小两口。 她一出来就直奔小宝宝,抱着襁褓爱不释手,越看越喜欢。 啧,索性搬过来住,亲自帮青梧伺候月子照顾孩子得了。 孩子一落地,彭锦书就差人去向静安侯府和南平王府报喜,不多时,南平王妃和王氏、刘氏婆媳俩就前后脚来了。 彭锦书张罗晚宴,款待娘家与亲家,以及叶兰舟等人。她笑得见牙不见眼,腮帮子都笑酸了。 大牛只露了个面,向长辈们敬了酒就走,忙着回去陪媳妇。 宴罢,除了冯瑶和初八住在青龙大街,其余人都住在玄武大街,顺路同行。 王氏笑得一双老眼眯成两条缝:“哎呀,大牛有儿子啦!真是可喜可贺啊!” 刘氏笑道:“那娃儿长得秀气,像青梧,可真好看。” 叶兰舟心想,当初她费了多少唾沫星子,好不容易说和他俩,原以为青梧不会那么快就真心实意地接受大牛,没想到这一对动作还真是快,去年冬月底成的亲,到今日满打满算九个半月,竟然抱上娃了。 王氏定定地看着叶兰舟,忽然说道:“兰舟啊,你与青梧同岁,你如此年轻,当真要孤独终老么?” 叶兰舟一愣,这话题怎么突然就转到她身上了? 刘氏叹口气,接道:“今日我见夫人对青梧的孩子爱不释手,酒也喝得不少,可见您心中是十分欢喜的。夫人,您还年轻,若是守寡一辈子,委实太凄苦了。” 没等叶兰舟开口,王氏语重心长地道:“你再有本事,到底是个弱女子,一个人拉扯孩子不容易。兰舟啊,咱们女人家,总归是要有个归宿的。 恕我直言,你膝下虽有六个子女,但没一个是你的亲生血脉,将来孩子们成家立业,分门立户,去给他们的祖宗传宗接代,你有什么?” 叶兰舟张了张嘴,又被刘氏打断:“夫人,养别人的孩子,跟养自己的孩子到底是不一样的。您年纪尚轻,又有如此容貌本事、身份地位,天下好男儿何其多,由得你挑拣,你可莫要蹉跎了大好年华。” 叶兰舟哭笑不得。 这怎么好端端的,突然就催起婚来了? 她寡妇当得好好的,招谁惹谁了这是? 王氏和刘氏劝了一路,中心思想就是劝叶兰舟趁着年轻,赶紧找个合适的对象嫁了,生儿育女,免得年纪大了后悔也晚了。 下了马车,叶兰舟逃也似的跑了,回到家,给穆清淮去了封信,告诉他大牛喜得麟儿,青梧母子平安,一切都好。 第472章 不如让太子去和亲 接到信的穆清淮,这次总算没像孤狼一样望着月亮发一晚上呆——南疆局势日紧,他没时间没精力去风花雪月儿女情长。 穆清淮给叶兰舟回了封信,先是让叶兰舟替他向大牛青梧转达祝贺,然后详细说明南疆局势。 南楚边境兵力已达十五万,还在不断派兵赶往前线,虽然最近一个月以来都没再挑起争端,但傻子都能看得出来,那是暴风雨来临前的短暂平静,而北境也有异动,局势十分紧迫。 叶兰舟的心倏然一沉,大战一触即发,形势刻不容缓,然而镇守北境的元帅,却迟迟找不到合适的人选。 如果她自告奋勇去北境镇守,先不说皇帝答不答应,文武百官怎么想,一旦她去了北境,南疆要是有什么变故,她鞭长莫及,根本照应不到。 天蒙蒙亮时,巧枝在窗下大叫:“夫人!夫人!宫里来人了!请您即刻进宫!” 叶兰舟被惊醒,边穿衣服边问:“出什么事了?” 王福海的声音响起:“皇上召夫人即刻进宫,请夫人快快随咱家面圣。” 出了门,她问王福海是什么事,王福海说,北境传来八百里加急战报,皇上连夜下旨,召兵部、户部两位尚书、左右丞相觐见。 叶兰舟心头砰的一跳,北境果然乱了! 进了御书房,只见太子黎溶、左右丞相、两部尚书都已经到了,人人面色沉沉,眉头紧锁。 没等叶兰舟请安,黎溶就沉声说道:“北燕十万大军陈兵西北部,与南楚十五万大军在西南遥相呼应,瞧这情形,北燕与南楚怕是达成了协议,要联手置我东黎于死地。” 东黎东边靠海,西边与南楚北燕接壤,与西梁隔着南楚狭长一角遥遥相望。 南楚北燕联手,足以将东黎的整个西南西北地区包围起来,半条国境线上都是敌人。 黎溶三言两语说清局势,皇帝问道:“各位爱卿,尔等以为当下局势该当如何应对?” 众人沉默良久,彭锦玉沉声道:“此战无可避免,南楚北燕联手,咱们东黎需得倾尽举国之力应战,否则只怕难以招架。” 户部尚书道:“臣必当尽心督办粮草军饷,令三军将士无后顾之忧。” 左右丞相面面相觑,最终右相犹豫半天,才道:“去岁与北燕一战,我朝元气大伤,不论是兵力还是国库,俱是捉襟见肘。若是南楚北燕联手围攻,只怕……” 皇帝龙眉紧拧,默不作声。 左相深吸一口气,接道:“依老臣愚见,此时并非开战之机,为江山社稷、国计民生,请皇上三思。” 黎溶问道:“左相此言,可是有不战而化解危机之策?” “回太子殿下,当下万全之良策,莫过于和亲。” 黎溶冷笑:“父皇膝下只有一位公主,且早已成婚。即便是和亲,该派谁去?” 右相接道:“可在皇族之中选适龄女子,封为公主,使其和亲,以求边境安稳。” 叶兰舟顿时气笑了。 这帮子老家伙是有多天真,竟以为两国烽烟单凭一个女人就能平息。 听见叶兰舟冷笑,皇帝问道:“兰舟,你笑什么?” 叶兰舟清清嗓子,昂然道:“南楚近十年来发展迅猛,人口倍增,国力强盛,然其国土狭小,境内多山,大大局限了国家发展,因此南楚不惜发动战争,目的就是为了抢掠我国土地资源,壮大其自身发展。 而北燕去岁战败,不得不割地求和,俯首称臣,与我国可谓是仇深似海。如今有南楚当先锋,北燕自然不会错过二打一的好机会,趁火打劫,以求得利。这种情况下,嫁一个公主过去,当真能平息战火,换得太平盛世?” 左右丞相老脸一红,叶兰舟简简单单几句话,当众戳穿了他们的幻想。 左相恼羞成怒地道:“那依你说,该当如何?” “和亲可以,但不是与南楚北燕和亲。” “那与谁和亲?”右相紧跟着发问,语气有些讥嘲,“难不成要与西梁和亲?” 叶兰舟点了点头:“没错,南楚北燕可以联手围攻咱们,咱们为何不能联合西梁,两面夹击他们?” 东黎与西梁隔着南楚一角遥遥相望,根据无人机拍摄情况显示,两国最窄的地方直线距离不过区区三百余里。 南楚北燕要联手围攻,两国的兵力必定会往两国交界处集中,否则兵力分散,无法形成合力夹击之势,优势便会大大减弱。 只要说动西梁,东黎西梁两国同时发动攻击,由二打一变成四国大战,东黎的压力瞬间轻了一半。 彭锦玉眼睛一亮,继而眉头一皱,问道:“夫人,您这想法虽好,可西梁未必愿意趟浑水。若西梁不肯出战,那该如何?” “南楚能趁我朝元气未复趁机作乱牟利,焉知西梁没存这份心思?北燕国力原就不及东黎,去岁一战更是伤亡惨重,对于西梁而言,这可是打击北燕的大好良机,若我是西梁国主,我也想趁乱分一杯羹。” 西梁与南楚北燕接壤,国与国之间少不了摩擦,多多少少都有些过节。只要有利可图,西梁不会轻易放过。 叶兰舟朝皇帝躬身行礼,朗声道:“太子殿下尚未大婚,依兰舟愚见,不若为太子殿下求娶西梁公主为太子妃,两国结为秦晋之好,守望相助,共同进退。” 太子妃就是未来的皇后,她所生的儿子是嫡出,除非嫡子太过昏聩无能,离经叛道,否则便是下一任皇帝。 通常和亲公主只能做王妃、皇妃,不可能做太子妃、皇后,就是为了避免异国会插手本国的帝位承继。 东黎若是为太子求娶西梁公主为太子妃,无异于表明态度,未来的东黎皇帝有一半西梁血统,会与西梁永世交好。 黎溶闻言,瞳孔猝然一缩,但他的眼睛虽然恢复视力,眸色依然是淡金色,死水一潭,看不出半点情绪。 他错愕地看着叶兰舟,没想到她竟会出这样一个主意。 第473章 特殊的圣旨 左相冷声呵斥:“瑞懿夫人到底是妇道人家,你可知立异国公主为太子妃意味着什么?” 叶兰舟看都没看他,朝着黎溶淡淡一笑:“大战在即,太子殿下的婚事有些日子办不成呢。 且不说战局如何,婚事是否能顺利进行,即便是当真立了西梁公主为太子妃,那也无妨。 东黎与西梁隔南楚遥遥相望,这么多年都没什么密切来往,西梁公主嫁过来也是孤家寡人一个,她还真能乱了东黎江山不成?” 左相拧着眉头,很不服气,叶兰舟淡笑着怼了一句:“还是说,左相有更好的法子?” 左相顿时闭嘴了,屁都不敢放一个。 叶兰舟又道:“放眼朝中,寻常武将之中,实在找不出能统帅三军之人。依我所见,不如让太子殿下代天子出征,前往北境镇守,也让南楚北燕瞧瞧,我东黎天子守国门,无所畏惧!” “好一个‘天子守国门’!”皇上大赞,“兰舟,你虽是弱女子,论胆识论见解,属实折煞一众男子。” “皇上谬赞,兰舟愧不敢当。” 叶兰舟其实挺鄙视左右相拿女人当挡箭牌的行为,但在皇帝面前,还是要谦恭一点的。 “溶儿,朕赐你帅印,你即日启程,去往北境镇守,务必守住北境疆土,不可让北燕踏进国土半步!” “儿臣领旨!” “兵部户部,加紧督办粮草军饷,不可懈怠延误。若是因粮草而影响到三军将士作战,朕必定严惩不贷!” “臣领旨!” 皇上看了眼左右相,冷然一哼。 两个老家伙战战兢兢,大气也不敢出。 叶兰舟说道:“来日开战,将士们必有伤亡。兰舟请命,即刻赶往南疆,为将士们效劳。” “准!”皇帝大手一挥,叶兰舟主动请命,倒免得他开口了。 让一个女人上战场出生入死,仿佛朝中无人似的,皇帝属实不太好意思开口。 “自静安王去后,朝中竟至无将可用之境,实乃江山社稷之痛,黎民百姓之殇。 溶儿,兰舟,你二人在朝中年轻一辈间挑选些可造之材同往边境,细心教导,早日为我东黎培养出一批悍将来。” 叶兰舟:“……” 皇帝老儿,你这要求过分了哈! 打仗呢,谁有那功夫给你教导新人啊! “尔等去吧,早做准备,早日启程。” 出了御书房,叶兰舟看着明媚的朝阳,忍不住叹了口长气。 黎溶问道:“兰舟,刚才你还慷慨激昂,怎么转眼便垂头丧气?” “皇上命你我教导新人,这可真是比打仗都难。” “武将断代,父皇忧心如焚。如今既有战机,趁机培养些新人出来,日后便不会再陷入今日的窘境。” 叶兰舟摊了摊手:“我平日往来的都是女眷,对年轻男子所知甚少,如今让我挑,我都不知道该挑谁。” “你那几个儿子……” 黎溶刚一开口,就被叶兰舟打断了:“请殿下恕罪,孩子们十八岁前,我绝不会允许他们上战场。” 黎溶蹙了蹙眉,但没说什么。 爱子之心,人皆有之,为娘的不舍得稚子出生入死,也是人之常情。 彭锦玉紧走两步,跟上来说:“请夫人带远哥儿与前哥儿同往南疆。” 叶兰舟不假思索地拒绝:“蕾儿有孕在身,远哥儿不能去,他得留在家中照顾蕾儿;前哥儿太小,他更不能去。” “前哥儿过了年都十五了,不小了!”彭锦玉竭力争取,“偌大的侯府,还能没人照顾蕾儿么?夫人,您就带他兄弟俩去吧!” 彭连英一死,彭氏一族大不如前。彭锦玉知道自己的才能,这辈子也就止步于兵部尚书了,再想往上升迁,没多大希望。 要是下一辈不尽快成长起来,一朝天子一朝臣,等新帝登基,就没彭家啥事了。 叶兰舟断然道:“彭尚书可是忘了,远哥儿也是十四岁上战场,给人捉了去,砍断一只手。若非我与威远侯、大牛和初八拼死相救,他坟头草都有一人高了。” 彭锦玉被怼得脸上热辣辣的,不敢再吭声了。 左右相暗暗好笑,叶兰舟又道:“不但远哥儿和前哥儿不能去,青梧刚生了娃娃,大牛也不能去。” 顿了顿,她又对黎溶说:“兰舟想向太子殿下求个恩典,初八和阿瑶新婚燕尔,求太子殿下开恩,别让初八去战场。” 黎溶点了点头,答应了。 出了宫,回到瑞懿夫人府,叶兰舟当即列出一张清单,交给二郎去太医院加紧制药。 然后又把大牛和远哥儿叫来,吩咐他俩快马出城,去各地采买硫磺、硝石、木炭等物品,这些是制作炸药的原材料。 在这个时代,由于技术和工艺的限制,火药需要明火点燃,爆炸效力不大,性能不稳定,长途运输太过危险,搞不好半路上自爆,没伤着敌人,反倒把自己人炸死一大票。 而火铳的造价又高,建造一支火器营,花费比骑兵营高好几倍,还只能用于近战,很不划算。 这些东西不能集中采买,只能分地区分批次采买,以免引人注目。 好在马快,短时间内能跑多个城镇,倒也采办了不少。 叶兰舟将东西全部藏进空间,动手制作炸药。 她没指望着这些炸药能炸死多少敌人,只求能把敌军的粮草大营给炸了就好。 这三天里,端王、康王、左右丞相、大理寺卿、左右都御史、各部尚书……一二品大官纷纷上门,请求叶兰舟将自家儿子孙子带去南疆战场。 皇上命叶兰舟和黎溶带些年轻一辈的可造之材上战场,就是在为国家培养武将。但凡能被选上的,将来少说也是个镇守一方的将军,足以光耀门楣、稳固家族势力。 彭锦玉迫不及待地要把两个儿子送去叶兰舟身边,可见跟着叶兰舟一来安全上有保障,二来多多少少能立下一些功劳,有个崭露头角的机会。 来客盈门,叶兰舟烦不胜烦,可皇帝都下了旨,她也不能全然拒绝,只好硬着头皮挑了几个像样的。 以大郎为标准,打得过大郎的留下,打不过大郎的,任凭你爹高官厚禄、权势滔天,叶兰舟也一概不收。 这一番挑选下来,倒是有两个出挑的,一个是右相之子高致和,今年二十,另一个是南平王世子黎煜,刚满十八岁。 第474章 甩个包袱给黎溶 叶兰舟亲自去东宫问信,得知黎溶已经挑了五个年轻后生,她就把高致和也塞了过去。 “兰舟,孤带五人,你只带两人,怎的你还嫌多?” 叶兰舟摆摆手,呵呵一笑,理直气壮地道:“那高致和是太子殿下的表弟,兄弟同心,其利断金,他跟着殿下,比跟着我好。” 实则她只是单纯的不想带着高致和,毕竟他是右相高威的嫡幼子,掌心里娇宠着长大的,严不得松不得,一个拿捏不好,就得罪了高家。 万一高致和有个三长两短,那她南征的功劳搭进去都不一定够。 而黎煜是南平王妃的儿子,彭连英的外孙,冲着老辈人的关系,黎煜在她面前不敢骄横,即便她对他严厉了些,南平王夫妇也不会怨怼于她。 照顾一个菜鸟的压力不是很大,她还能应付得过来。 黎溶眉头一蹙,递了个一言难尽的眼神过去。 叶兰舟心里在想什么,他能猜出个七七八八来,不就是怕高致和有什么闪失,她不好跟他、跟高家交代么。 不过黎溶的眼神,在叶兰舟看来,那就是一潭死水,无波无澜,她完全接收不到他的情绪。 “太子殿下,那兰舟便告辞了,南疆局势紧张,我近日便要启程了。” 黎溶道一声“保重”,目送她离开。 北境形势也很危急,他也该出发了。 黎溶站在阶前,眯着眸子望着天空。 秋高气爽,万里无云。 湛蓝的天空,偶尔有鸟飞过,留下数声啁啾,一派静谧祥和。 而此时的北境,想必已是北风卷地,百草枯折。 黎溶因孝宸皇后难产薨逝而自幼不受皇帝待见,又因眼疾常常受到众皇子的奚落,宫女太监也在背后指指点点。 他是个心高气傲的人,越发加倍用功,勤学苦读,努力练武,发誓要将所有皇子都比下去。 如今,终于到了他一展身手的时刻。 回到瑞懿夫人府,叶兰舟亲自修书一封,让何全送去右相府,信上说明,她已经向太子保举高致和,让高致和跟随太子殿下驻守北境。 其实太傅高显已经送了一个儿子去黎溶那边,因此高威想着攀上叶兰舟,保证南疆北境都有高家的人在,将来论功行赏,也好多一份功劳。 但叶兰舟说北境相对南疆更安全,且跟随太子作战,将来更得太子重用,高威看了,也只是拧了拧眉,心里有些膈应,便将儿子派去了黎溶那边。 叶兰舟把孩子们叫到身边,谆谆叮嘱一番。 有了之前的经验,叶兰舟对于大郎撑门立户很是放心。 三个大的认定娘亲是神仙下凡,对她的安危并不担心,倒是更希望她能早日去南疆帮助幺叔,联手打退敌人。 小的虽然很不舍得,但对于战争的残酷,他们并没有明确的意识,也只是搂着叶兰舟的脖子撒撒娇,央求她早点回来。 “好好好,等打完仗,娘就和幺叔一起回来,给你们带好吃的好玩的。” “好啊!好啊!” “我好想幺叔啊!” “娘,您和幺叔一定要早点回来,过年前就回来。咱们去年就没一起吃饺子守岁,今年可一定要回来过年!” 叶兰舟笑笑,挨个儿亲了亲三个小的。 大的红着眼圈,依依惜别。 “大郎,我会每天让妞妞或是赛虎在家里守着,有什么事,你就随时写信给我,让它们送过来,我也会经常写信给你们的。” 大郎点点头,板着一张少年老成的脸,认真地道:“娘,您放心,我会照顾好弟弟妹妹们的。” “你们该读书读书,该练武练武,万不可懈怠。” “是!”孩子们有模有样地行礼。 如今四郎五郎都在读书练武,幺妹也在学着认字,三郎已经开始修习冰心诀,只是他功力尚浅,才刚刚起步,不像叶兰舟有将近百年的身手,又有战场上的历练,进步神速。 次日一大早,南平王夫妇带着两个护院,两个小厮过来送别,让他们四个跟着去南疆服侍黎煜。 “王爷,王妃,我们去南疆是去打仗的,可不是去游玩的,这护院小厮的,用不着。” 南平王妃脸一红,不好意思地道:“煜哥儿从没出过远门,我怕他照顾不好自己。” 黎煜红着脸,羞赧地道:“娘,您别当儿子是一无是处的废人,我能照顾好自己!” 叶兰舟问道:“南疆局势紧张,咱们得快马加鞭地赶过去,这一路有得苦头吃呢,你怕不怕?” 黎煜脸涨得更红了,他才比叶兰舟小了几个月,堂堂七尺男儿,哪儿能在弱女子面前说怕? 黎煜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怕!” 叶兰舟拍拍他的肩膀,笑道:“我与你外祖父平辈论交,我当你是自家晚辈,往后我会照顾你,但对你的要求也会十分严厉。你若是吃不了苦,这便随你爹娘回南平王府,安心当尊贵的世子爷。你若是不怕苦,那咱们这便启程。” 黎煜眼睛瞪得老大,腰杆挺得板正,铿锵有力地道:“我不怕!” 他朝着南平王夫妇跪下,磕了个响头:“孩儿拜别爹娘,请爹娘放心,孩儿此去必定听从瑞懿夫人之令,遵守军规军纪,虚心学习、英勇作战,不给南平王府蒙羞。” 南平王赞许地连声道好,南平王妃依依不舍,眼眶通红,眼瞧着就绷不住泪了。 叶兰舟递给南平王夫妇一个安心的眼神,说道:“那就走吧。” 两人上了马,扬鞭疾驰,转眼便消失在街角。 孩子们在门口目送,追出去几步就不见了叶兰舟的踪影,大的眼圈发红,小的撇嘴就哭。 南平王妃到底没绷住泪,捂着嘴呜呜咽咽,跟让人生生把心挖了似的。 南平王是皇帝的侄儿,太平王爷一个,没什么出众的才干,日常就是吃喝玩乐,赏个字画弄个花草啥的。 他虽平庸,心思却通透。 他若是有大才干,日子绝对不太平。朝中局势未定,各位皇子都想拉拢他,那他万一站错队,后果不堪设想。 第475章 这个崽崽挺孝顺 现在局势已定,太子的位置稳稳当当,若他的儿子此时能立下大功,将来便是新君的心腹重臣,南平王府的满门荣耀便能屹立不倒。 因此虽然不舍,南平王还是毅然决然地将嫡子送到叶兰舟身边,让他去前线经受打磨锤炼。 南平王深知,若是为了在新君面前表忠心,最好的办法是直接追随太子。 可太子从没上过战场,一旦北境开战,能不能打胜仗立大功先不说,能不能活着回来都是未知数。 而瑞懿夫人不同,跟着她,至少性命无忧,立功的可能性更大。 南平王劝了王妃几句,就带着她回府。 前脚到家,后脚就派了一支府兵去往瑞懿夫人府,前后门把守着,保护瑞懿夫人府的安全,又派了两个在府里服侍三十年开外的老嬷嬷,去照顾孩子们的饮食起居,还把平日里教导世子的夫子和武师也送了过去,监督孩子们的功课。 叶兰舟给黎煜的坐骑是在空间诞生的小马驹,这会儿已经长得跟成马一般大了,性子温和,脚程很快。 “夫人,这马可真神啊!竟跑得如此之快!御马都远远不及呢!”黎煜轻抚着马鬃,一脸兴奋。 他长这么大,只在跟随圣驾秋猎的时候出过京城,平时也就是跟其他贵族子弟赛马的时候跑几圈,骑术虽然不错,但几乎没有什么长途骑马的经验。 叶兰舟笑笑,温和地道:“它叫迅风,你好好照顾它,马通人性,等它认了主,在战场上就能跟你更好地配合。” 黎煜愣了愣,惊喜交加地道:“夫人,您要将如此神驹给我?” 叶兰舟点了点头:“我既然带你同去南疆,自然要照顾好你。” 给他一匹快马,万一他遇到危险,好歹跑路的时候别人追不上。 黎煜大喜过望,爱不释手地摸着马鬃,连声道谢。 原本南平王让他听从叶兰舟的吩咐,他还有些不服气,凭什么他要听命于一个跟自己同岁的女子,那多没面子。 可是现在,他不禁有些惭愧,脸上又红又烧。 人家一见面就把如此神驹送给他,半点不带犹豫的,可见她是真的在用心照顾他。 “夫人,谢谢您!” “客气什么,你若有什么需要,只管说便是,我会酌情考虑的。” 黎煜一听,心里又不是滋味了。 啧,这女人也就十八岁的年纪,怎么就跟个老人家似的,开口照顾闭口考虑,好像他在她面前,就是个不懂事的毛头小子似的。 赶了半天路,马速也没见缓下来,黎煜却有些吃不消了。 快马疾驰,不但消耗马力,更是消耗人力,马鞍子都能把腿磨破皮。 黎煜抽了口冷气,想说停下来歇一歇,但叶兰舟面不改色,他也不好意思开口。 转眼到了晌午,路过一座城镇时,叶兰舟放缓马速,对黎煜说:“走,吃饭去,吃完饭再赶路。” 黎煜松了一口气,终于能停下来歇一歇了,再不停,他都快坐不住了。 叶兰舟带他就近找了家客栈,要了一桌饭菜,等候上菜的功夫,递给他一瓶药:“身上若是不好受,便将这药膏抹上,能快速止疼,愈合伤口。” 黎煜脸一红,讪讪地道:“谢夫人。”顿了顿,又疑惑地问,“您不疼么?” 叶兰舟摇了摇头,她原本也是一身细皮嫩肉,但坚持泡药浴,皮肤和筋骨的韧性大大提升,这点子苦还是吃得了的。 黎煜惊叹连连,红着脸找了个借口,跑到茅房去上药。 午膳过后,叶兰舟让小二打包了些馒头饼子烧鸡猪头肉等等当做干粮,往军用水壶里灌满开水,继续赶路。 跑饿了,就啃些干粮,喝点水壶里的水。 黎煜见那水还热着,惊讶地直瞪眼:“夫人,这水怎么是热的?” 叶兰舟眼皮子都不眨地扯道:“我从前给一个往来西域行商的富人治过病,这水壶是他送给我的,说是西域那边的好东西。” 黎煜一个连京城都没怎么出过的二傻子,好骗程度不亚于远哥儿,拿着水壶爱不释手地看了好半晌。 “行了,歇会儿就走吧。” “还走?天都黑了,看不见路了。” “你看不见,马能看见。” 趁着夜色,叶兰舟换了两匹马,让刚才骑的马回到空间休息,黎煜压根就没察觉到。 跑到后半夜,黎煜又累又困,摇摇晃晃地坐不住,叶兰舟这才停下来,扔了个睡袋给他:“钻进去,睡一觉,明儿一早赶路。” 黎煜眼皮子都快睁不动了,顾不得多问,脱了靴子,钻进睡袋就呼呼大睡起来。 九月的夜间,露宿也不是很冷,叶兰舟就没生火,让妞妞过来守夜,她则跑到空间去睡觉。 一觉醒来,神清气爽,出来一看,天快亮了。 黎煜累狠了,睡得很香,呼噜打得震天响,一时半会醒不来。 叶兰舟就又回到空间,拿了一只野鸡、一只野兔,随便腌渍一下,往烤箱一扔,然后给自己做了顿简单美味的早餐。 吃完早餐,拿出烤好的野鸡和野兔,走出空间一看,黎煜连姿势都没变过。 她叫了好几声,黎煜都没反应,又推了好几下,黎煜才懒洋洋地哼哼着揉眼睛。 “煜哥儿,天亮了,快起来吃早膳,吃罢好赶路。” 黎煜眼睛还没睁开,鼻子就耸个不停:“什么味道?好香啊!” 叶兰舟把野鸡拎到他面前晃了晃,他一睁眼,就对上一只焦黄流油、喷香扑鼻的野鸡,整个人瞬间清醒。 “快起来,洗把脸,吃早膳。” 黎煜一骨碌爬出睡袋,叶兰舟把水壶递给他,让他用壶里的温水洗手洗脸,她则把睡袋收起来,放进马背上的褡裢里。 昨晚骑的马已经回空间休息了,换成了白天骑的闪电和迅风。 黎煜先撕了一只鸡腿递给叶兰舟,才抱着剩下的啃。 叶兰舟颇为赞许,这孩子倒是个有孝心的。 一口气吃完烤鸡,黎煜还没饱,又把野兔给解决得一干二净。 吃完才想起来,问道:“夫人,这野鸡和野兔是哪儿来的?” 第476章 下马威 “你还没醒时,我去打猎了。” 黎煜脸涨得通红,结结巴巴地道:“我……我……夫人,您……下回您叫我,我同您一道去。” 原本黎煜对于南平王夫妇口口声声的托付很是不以为然,觉得叶兰舟一个跟他一般大的弱女子,不拖累他就不错了,还照顾他,怎么可能! 没想到这才一天,他的脸都快被打肿了。 “行了,出发吧。” 黎煜心口一哆嗦,看了眼迅风,硬着头皮上马。 又是整整一天的狂奔赶路,半夜歇下时,黎煜只觉得整个人都快散架了,钻进睡袋里就打起了呼噜。 早晨醒来,叶兰舟竟然拿出了一只二十斤左右的烤乳猪,把黎煜惊得眼珠子都快瞪突出来了。 佩服! 大写加粗的佩服! 第三天傍晚路过一个小镇,叶兰舟带黎煜找了家客栈,要了两个房间。 黎煜感动得都快抹眼泪了,再不让他好好睡一觉,他可就要享年十八了。 叶兰舟开了张方子,让小二去镇上的药铺买齐药材,给黎煜熬煮药汤,泡个药浴。 “煜哥儿,你泡上两刻钟,睡一觉,明儿个醒来身子就不乏了。” 这将会是黎煜在到达南疆之前的唯一一个安稳觉,过了今晚,明天开始又会是昼夜不停地赶路。 黎煜虽然听说过叶兰舟的医术有多高明,但没亲眼见到,他总觉得是夸大其词。 泡完药浴,并没有觉得身上舒坦多少,黎煜精疲力尽,大吃一顿,倒头就睡。 叶兰舟去买了些硫磺,准备下一次在城镇歇息用膳时买硝石,这一路多备些制造火药的原材料,夜里在空间做炸药,屯着以备不时之需。 次日醒来,黎煜一起身,就感觉到神清气爽,疲惫全消。 他怔了怔,又是转肩膀又是晃脖子,全身都动了个遍,这才相信,那满身酸胀疼痛果然都消失了。 “神了!神医江夫人,果然名不虚传!” 黎煜心服口服,早膳的时候不停地盯着叶兰舟瞅,眼珠子都快黏在她身上了。 啧,这女人也没生三头六臂啊,她怎么那么大的本事?医术通神也就罢了,还跟铁打似的,压根不会累。 叶兰舟将黎煜探究的目光尽收眼底,心里暗暗好笑,又是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孩子。 之后依然是星夜赶路,每天会去客栈吃一顿午膳,晚膳吃干粮,早膳是叶兰舟在空间里做的,为了防止露馅,基本上都是各种各样的烤肉。 中间下了一场大雨,耽误一天时间,抵达南疆时,已是十月初一。 南疆距离京城,将近三千里,若是平常赶路,少说也得二十多天,若是遇上天气不好下大雨,一个月都不一定能到。 黎煜惊叹:“从京城到南疆,竟然不到十天便赶到了!简直骇人听闻!” 叶兰舟云淡风轻地道:“此处距离大营也就五十余里,不消一个时辰便能赶到。煜哥儿,军中与别处不同,军令如山,你可要听令行事,万不可还像从前那般随着心意而来。” 这一路黎煜对叶兰舟佩服得五体投地,连声道:“我记住了,夫人您放心,我不会乱来的。” 叶兰舟早已换了男装,长发束成半丸子头。她眯了眯眸子,温声道:“军中没有瑞懿夫人,我是军医,以后你叫我军医便是。” “是。” “走吧。” 没多久就遇到了前哨士兵,叶兰舟表明身份,她是奉旨而来,有圣旨有信物,士兵立即传信回营,不多时,穆清淮便带着一干将领亲自前来迎接。 “兰舟,你来了!”穆清淮看着她,心情复杂难言。 叶兰舟并没有告诉穆清淮她要来南疆,是大郎在信中说的。 她点点头,淡淡地道:“大半年不见,大将军可好?” 穆清淮皱了皱眉头,对于“大将军”这个称呼,总觉得有些不顺耳。 但在南疆军中,穆清淮是最高统帅,御封的平南大将军,叶兰舟也只能这样称呼他,否则连名带姓地叫,有损大将军威严。 “我很好,你呢?” 叶兰舟笑笑:“我也很好,阿瑶跟初八夫妻恩爱,孩子们也都有所长进,你放心。” “那就好。”穆清淮看向黎煜,问道,“这位是?” “南平王世子黎煜,煜哥儿,见过平南大将军。” 黎煜听说过穆清淮的事迹,见他如此年轻,不禁越发钦佩,忙抱拳作揖行礼:“黎煜拜见平南大将军。” 叶兰舟道:“皇上命我挑几个可造之材带到军中历练,煜哥儿人品端方,身手不错,也很能吃苦,我便挑了他过来。” “兰舟,咱们去中军大帐说话。” 到了中军大帐,穆清淮向众将领介绍叶兰舟:“这位便是威名赫赫的瑞懿夫人,她虽远在京城,但对南疆战局了如指掌。往后瑞懿夫人之令,便等同于本将之令,还望各位将军配合瑞懿夫人,镇守南疆,保卫一方百姓。” 南疆的众将士都没见过叶兰舟,对于她的赫赫威名,没几个当回事的。 一个貌美如花的年轻女子,乍然出现在军中,那些糙汉子怎么可能单凭穆清淮几句话便服她。 叶兰舟将众人不屑的眼神尽收眼底,她也不恼,平静地道:“各位将军叫我军医就好。” 只有几个人稀拉拉地叫了声“军医”,其余将领翻着两眼朝上看,鼻孔里哼了一声,满是讥嘲。 穆清淮眉头一皱,叶兰舟忙拦住了,对他说:“先说说现下局势如何吧。” 有个叫储元的浓眉环眼粗壮汉子,瓮声瓮气地道:“军医既然对南疆局势了如指掌,又何必多问?” 叶兰舟挑了挑眉,这是要给她下马威啊! 什么玩意儿,大敌当前,不思同心协力共抗外敌,反倒跟自己人过不去,简直脑子有坑。 穆清淮怒道:“储将军,不得无礼!军医乃是国之栋梁,深受皇上倚重,容不得你冒犯!” 储元白眼一翻,他是镇守南疆多年的老将,别说是不把叶兰舟放在眼里,就连穆清淮,他都不是很服气。 这小子也没见有多大的本事,来了南疆十个月,只小打小闹了几回,虽然胜得多输得少,但也没占多大便宜。 如今南楚不断往前线增兵,这小子不趁着南楚兵力尚未完全集结先发制人,反倒是按兵不动,贻误战机,简直就是个祸害。 第477章 在座的都是腊鸡 叶兰舟见状,冷声道:“各位将军,我知道你们对我不服气,然而我奉圣旨而来,各位即便是不服气,也都给我吞进肚子里去! 我丑话说在前头,我这人脾气不好,谁若是违反军令,可别怪我心狠手辣!” 叶兰舟拿圣旨和军令说事,总算没人再敢冷言冷语,正面怼她,但一个二个的,眼神更加不屑了。 叶兰舟没搭理他们,走到舆图前看了一眼,这张舆图只有南疆部分,绘着东黎与南楚的交界处详细情况,并没有北境那部分。 如今南楚与北燕勾结,这张舆图已经不够用了。 叶兰舟的行李被送到了中军大帐旁边的一座帐篷里,她过去转了一趟,回来时手中就捧着一摞厚厚的牛皮纸。 叶兰舟打开牛皮纸,平铺在地上,叫过众人,指着舆图说道:“这里是东黎、南楚、北燕三国交界之处,这边这个角是西梁国土。 既然南楚北燕勾结,两国不断往边境派兵,新增的兵力,应当是往中间去的,如此南楚北燕两国的兵力连成一线,才能对东黎形成合围之势。” 她正分析着兵力分布情况,猛听得储元冷笑着打断:“先不说军医是如何知道两国兵力增派分布情况的,单就说这舆图,敢问军医,你这舆图是从何处得来的?图中竟有四国山脉河流走势,这舆图该不会是假的吧?” 叶兰舟一个冷眼扫过去,冷声道:“储将军是吧?你是什么身份,也配质问我?” 储元胸膛一挺,勃然大怒:“我乃从四品显武将军,镇守南疆整整十年,你说我是什么身份,配不配质问你!” 这话引起一众老将共鸣,纷纷对叶兰舟怒目而视。 叶兰舟乐了,嫣然一笑,懒懒散散地问道:“原来你是镇守南疆整整十年的老将啊!不中用的东西!” “你!”储元大步上前,冲到叶兰舟面前又顿住了,气得两手发抖,厉声喝道,“你说什么?” “我说你是个窝囊废!”叶兰舟俏脸一寒,冷声道,“你若有几分真本事,南楚何敢放肆至此?你若当真是个肚子里有货的名将悍将,皇上会将平南大将军与本夫人先后派到南疆来? 还不是你们这群人不中用!你们几个老家伙,有一个算一个,但凡有一个有真才实学的,能震慑住南楚,南楚也不会坐大至此!” 众人被骂得抬不起头来,的确,他们要是有那么大的本事压制住南楚,也就没今日之危局了。 储元不服气,梗着脖子犟道:“我等不中用,你便中用了?我倒要看看,你一个妇道人家,有什么通天手段,竟敢在此大放厥词!” 叶兰舟一个冷眼扫过去,不怒自威:“我若是凭着皇命圣旨压你,想来你绝不会心服口服。那我便让你亲眼看看,我到底有什么通天手段!” 储元一个劲儿冷笑,其他老将纷纷劝他别逞口舌之快,瑞懿夫人毕竟是奉圣旨而来,真惹毛了她,一通军杖下来,吃亏的还是他。 叶兰舟轻蔑地道:“放心,我还不至于跟个废物计较。各位,愿意参与商议军务的留下,不乐意听的,把盔甲脱了,自此后我东黎军中便再没这号人物!” 这话俨然是要阵前罢将,众人不由心头一凛,没料到叶兰舟竟然有那么大的权力,一时间面面相觑,谁都不敢吭声了。 “都没意见了?自己不中用,当不了发号施令的,那就老实些,当个听令行事的,赶走外敌,保护河山百姓,也算是不枉七尺之躯、一腔热血。别学那不成器的东西,没本事还耍脾气,我叶兰舟不缺祖宗,可不惯着你们!” 众人被一番夹枪带棒,骂得抬不起头来,虽然不服气,但谁也不敢再跟叶兰舟对着干,生怕当真被罢免。 储元恨得牙根子痒痒,对众位老将怒目而视,但没一个敢跟他眼神接触的。 他自知孤掌难鸣,成不了气候,只得将满腔怒火嚼吧嚼吧生吞了。 黎煜在一边听得心肝直哆嗦,储元长相凶恶,一身痞气,一瞪眼他就先怯了三分,没想到叶兰舟瞧着娇娇弱弱的小女子,竟然半点不憷,铿锵有力地把一众老将骂得狗血淋头,老脸臊红。 叶兰舟环视众人一圈,没几个敢跟她对视的。 她又开始分析战情,末了说道:“连自己军中的将领都不服我,南楚那边就更别提了。指不定他们还在想,东黎军中无人,才会让女子发号施令。” 别说南楚这样想,就连面前这帮子老家伙中,这样想的人也不在少数。 “储将军,你不是挺横么?今晚我带你潜入南楚军中,让我看看,你在南楚还能不能横得起来。” 储元一听,震惊地将一双环眼瞪得溜圆:“你说什么?你要夜袭南楚?” 叶兰舟纤手一挥:“我去睡觉了,别吵我,天黑后咱俩去南楚玩玩,让我见识见识你的本事。” 话音未落,她就大摇大摆地走出中军大帐,回自己营帐睡觉去了。 十余名将领面面相觑,储元张了张嘴,好一会儿才憋出一句话:“大将军,军医她……她说的是真的?” 穆清淮冷笑:“本将方才说过,军医之令,便是本将之令。” 储元一脸懵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与耳朵。 黎煜怔了怔,拔腿追了上去。 “军医,您今晚真要夜袭南楚?”黎煜的心脏扑通狂跳,跟打鼓似的。 他知道来南楚就是来打仗的,但没想到,这么快就要开战了。 叶兰舟刚躺下,打了个哈欠,闭上眼睛懒洋洋地道:“我今晚先去探探情况,下回再带你去。” 黎煜傻眼了,来真的啊?! 第478章 你能过去,我认你当祖宗 这会儿已经快晌午了,很快黎煜就吃到了进入军中的第一顿饭。 穆清淮不知道叶兰舟哪天到,因此没准备接风宴。他一向跟将士们同吃同住,午膳便是最简单的饼子就咸菜。 黎煜自打一生下来便被立为南平王府世子,锦衣玉食,娇生惯养。即便是前几天跟着叶兰舟赶路,虽然疲累不堪,但在吃食上,叶兰舟从未委屈过他,顿顿有肉且管饱。 黎煜皱着眉头伸长脖子,硬塞了半块饼子,嗓子剌得慌,实在是吃不下,只得作罢。 军中向来无女子,数十名士兵挤一座帐篷,叶兰舟身份尊贵,又是女子,穆清淮便特意给她备了一座小小的帐篷,便搭在中军大帐旁边。 帐中安了张小木板床,一副桌案,两个大木箱子放置衣物行李,除此之外便没什么了。 中军大帐是主帅日常起居、处理公务之所,寻常人不得擅入。黎煜又不认识旁人,只能去找叶兰舟。 见叶兰舟睡得正香,他也觉得倦意上涌,便找出睡袋往角落里的空地上一铺,往上一躺,和衣而卧。 帐外,储元来回踱步,踱了半天也没下定决心进去。 他想问问叶兰舟今晚是不是当真要和他一起夜袭南楚,具体有什么计划,需要带多少人手,要不要提前准备布置什么。 但想到今天被叶兰舟骂得狗血喷头,他实在没脸进去,最后安慰自己,那女子弱不禁风的模样,哪有胆量和本事去夜袭南楚,一定是诳他的。 一觉睡到天色擦黑,叶兰舟才醒来,见黎煜正在帐中空地上睡着,不禁失笑。 这孩子真是累坏了,只怕打从出娘胎,就没受过这么大的罪。 她趁着黎煜没醒,去空间捣鼓了些吃的,给自己来了碗红烧牛肉手擀面,舀了一大勺牛肉,吃饱喝足,离开空间去找储元。 天已经黑透了,大营灯火通明。 叶兰舟来到中军大帐,吩咐人去把储元叫来。 储元刚要去进行最后一次巡营,听说叶兰舟叫他,不由精神一绷。 “军医,你找我。” 他还是不相信叶兰舟会当真夜袭南楚,脸上挂着冷笑,想看她如何收场。 “走吧。” “去哪儿?” “我不是说了么,今晚上南楚瞧瞧去,让我见识见识你的本事。” 储元一愣,下意识看向穆清淮:“大将军,这……” 穆清淮冷冷地道:“军医叫你去,你去便是。”顿了顿,又问,“兰舟,可要我一同去么?” “不用,我就是去玩玩看看,真要行动了再叫你。” 那语气之轻松,神态之闲适,仿佛她真的只不过是去秉烛夜游。 叶兰舟抬步朝帐外走去,走过储元身边时,哼笑了声:“跟上,动作快点,慢吞吞的,没吃饱吗?” 储元老脸一红,心中一怒,气哼哼地跟上她。 叶兰舟打了声唿哨,两匹马飞速驰来,储元白长了一双大眼睛,愣没看见那马是从哪儿跑出来的。 叶兰舟上了马,朝他递了个眼神:“上马啊,愣着干嘛?” 储元怔怔地上了马,才反应过来哪里不对劲:“骑马去?打草惊蛇,岂不是送上门找死?” 叶兰舟白他一眼,话都懒得接。 白云在南疆待了挺长一阵子,附近的地形地势它再熟悉不过,从哪里走能避过敌军耳目,它一清二楚。 闪电跟着白云的指引,七拐八绕了足足一个时辰,忽然停住脚步。 叶兰舟下了马,储元连忙跟着下马,屏气凝神地跟着她,大气也不敢喘。 他虽自诩为镇守南疆整整十年的老将,但单人独骑闯入敌军阵营,这种事他还是头一回做,紧张得满头是汗,贴身的里衣都湿透了。 南疆地形以丘陵居多,山势不高,也不算陡,起伏相对平缓,但树木特别茂密,多毒蛇毒虫毒瘴,还有很多沼泽。 要是倒霉催的误闯毒瘴或是沼泽,那就是死路一条。 储元战战兢兢,肠子都快悔青了。 大半夜的跑到山林中来,没头苍蝇似的乱撞,无异于茅坑里点灯——找死。 白天逞一时之勇跟叶兰舟吵了起来,受不住激答应和她一起夜闯敌营,这下好,大晚上的什么都看不见,跑到荒林里来,这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死了都没人收尸。 叶兰舟听见他呼吸急促,低声讥笑:“怕了?” 储元梗着脖子,怒道:“谁怕了?老子长那么大,就不知道怕字怎么写!” 叶兰舟笑笑,压低声音道:“林子下头有片沼泽,沼泽里有瘴气,这是一道天堑,因此南楚并未在此处派重兵把守。他们的粮草就囤在沼泽后头。咱们越过沼泽,把他们的粮草烧了,给他们点厉害瞧瞧。” 储元差点跳起来,失声道:“有沼泽有瘴气,怎么越过?你大晚上的拿我开涮啊!” 叶兰舟一个白眼翻过去,讥笑道:“你就这点出息?区区一片沼泽就把你给难住了?难怪你镇守南疆十年之久,都没守得住边境。” 储元老脸通红,不服气地嚷道:“那你越一个给我看看!你今日若是能越过沼泽,我姓储的当着三军将士给你磕头赔罪,认你当祖宗!” 叶兰舟乐了:“那你记得先沐浴焚香再来磕头,这样比较有仪式感。” 储元气得半死,拳头都提起来了,硬生生又放了下去,破口大骂:“你这小姑娘年纪不大,怎的如此牙尖嘴利?要不是看在你年纪尚小,又是女子,老子非……” 他是个火药桶脾气,但自持身份,不愿跟女子动粗,免得别人笑话他以大欺小,恃强凌弱。 叶兰舟也不废话,随手丢了个口罩过去。 那口罩是发动瑞懿夫人府、静安侯府、南平王府、在水一方的上百名丫鬟仆妇连夜赶制的,一共做了几千个,一个长方形的布兜子,中间缝着解毒瘴的药材,缀着两根带子,能挂在耳后。 “戴上,解毒瘴的。” 储元接过口罩,原本不以为然,但凑近了能闻见清苦的药材气息,于是将信将疑地戴上了。 事已至此,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他也只好硬着头皮舍命陪女子。 第479章 夜袭敌营 南疆多雨,山下地势低洼,沼泽里的积水足有半米深。 站在沼泽边上,储元拧着眉头冷笑:“你该不会想要游过去吧?这水可是有毒的!” “你以为我像你一样蠢?”叶兰舟冷笑了声,拿出一个皮划艇,往水面上一放,自个儿纵身一跃,坐了进去。 储元惊呆了,嘴巴张得老大。 今晚无星无月,四下里一片漆黑,借着微弱的水光,他勉强能看清叶兰舟似乎是坐在一艘小船里,可这船是从哪儿来的? “上来啊,傻站着干嘛?” 储元呆呆愣愣地上了皮划艇,叶兰舟把桨递给他:“划吧,动作快点,别磨蹭了。” 储元傻乎乎地接过桨,奋力划了起来。 沼泽在山洼里,沿山势而走,很长,但并不是很宽,也就十分钟的样子,皮划艇就触底,划不动了。 叶兰舟戴着夜视镜,能清楚地看到所处位置,而在储元看来,她整个人都是一条格外黑的影子,压根注意不到细节。 沼泽外围长满树木,叶兰舟钢索一甩,缠住最近的一棵树,一按按钮,钢索快速往回收,皮划艇被带得在平滑的泥面上快速靠岸。 到了岸边,叶兰舟一把抓起发愣的储元的后脖领子,往岸上扔去,她自己纵身而起,跳到岸上,快速收掉钢索。 储元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眼睛瞪得老大,但四下里一片漆黑,又有树木遮掩,伸手不见五指。 “军医,军医,你在哪儿?” 叶兰舟随手拍了他一下:“闭嘴,跟上。” 储元屏气凝神,仔细分辨她的脚步声,跟着往前走。 走了几步才觉得不对劲,他块头很大,起码顶两个叶兰舟那么重,她竟然能把他提起来扔出去,这力气可不小啊! 叶兰舟大步流星地开路,很快就穿过林子,见到一片灿灿火光,一座座粮垛堆得齐齐整整。 储元眼前猛然一亮,他压低声音,惊喜地道:“果真是南楚的粮草驻地!” 叶兰舟打了个手势:“你往左,我往右,放火会吧?” 储元脸一红,这会儿哪还顾得跟叶兰舟顶嘴,用力点头:“是!”顿了顿,又问,“在哪儿会合?” “还在此处,不可恋战,保重自身。” 储元心头一热,没想到叶兰舟竟会在意他的安危,顿时有些羞愧:“军医,我……” “赶紧的,困死了,干完活早点回去睡觉去!”叶兰舟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储元便大步流星地朝着左边走了,由于这里是两人会合之处,不能出乱子,否则会引来敌军,他跑出去足有一里地才开始放火。 叶兰舟则趁着四下无人往空间收粮垛,先往右边跑,收了一批之后,瞧见左边有火光腾起,她就随手点了十来个粮垛,然后快速往左跑去。 动静一闹出来,南楚士兵肯定会去左边救火,储元那个二愣子看着就不太聪明的样子,她不放心,得去瞧瞧。 一边往左跑,一边收粮垛,所到之处,巨大的粮垛瞬间消失,空地越来越大。 叶兰舟一路跑过去,发现储元只点燃了区区三座粮垛,不禁撇着嘴摇了摇头。 你猜怎么着? 这二傻子是拿火折子去点的火,那么大的粮食垛,用小小的火折子,围着绕一圈,点上十来处,也得好一会儿功夫才能燃起大火。 叶兰舟暗暗在心里感慨一声,人蠢无药医,难怪镇守南疆十年,也才做到从四品的位置。 右边滔天火势惊动了巡夜士兵,吹响号角,整个驻地的士兵都被惊醒,纷纷涌来去救火。 储元正在卖力地点第四座粮垛,叶兰舟翻了个白眼,上前拍拍他的肩膀。 “谁!”储元虎躯一颤,反手就是一拳。 叶兰舟侧头避过,讥笑道:“连放火都不会,学着点!” 她手里提着一把长枪,一枪挑翻火盆,将火盆中烧得正旺的柴炭打散。 带着火苗的柴炭落到粮垛上,瞬间便腾起大朵大朵的火舌,快速蔓延。 储元傻眼了,这也行? 叶兰舟把枪扔给他,随手一指:“你去那边!” 储元木愣愣地往她所指的方向跑,有样学样地放火。 叶兰舟则动作利索地爬上一个粮垛,往前方、左右的火盆里各扔一个炸药包。 炸药包爆炸之后,卷起的巨大火焰瞬间吞没相邻的两个粮垛,热浪滔天,快速蔓延。 储元都懵了,朝着巨响传来的方向一看,好家伙,那模样弱不禁风的女人站在粮垛顶上,犹如天神下凡,威风凛凛。 爆炸过后,大火迅速蔓延,救援的士兵根本无法靠近。 叶兰舟淡定地跳下来,叫上储元,扬长而去。 直到上了皮划艇,叶兰舟把桨塞到他手里,他脑子还嗡嗡响呢。 “军医,您……您……”结结巴巴,说不出完整话,连敬语都用上了。 叶兰舟打了个哈欠,一脸不耐烦:“赶紧走,赶紧走,又累又饿,困死了,急着回去睡觉呢。” “啊?哦,是!遵命!”储元快速划船,划两下就回头看看那冲天的火光,越想越觉得离谱。 他明明亲身经历,亲眼所见,怎么回想起来就跟做梦似的,半点真实感都没有。 就他们两个人?就刚刚?竟然烧了南楚的粮草?真的假的? 穿过沼泽,翻过山,上马,回营。 回到东黎大营,天还黑着。 由于地势原因,东黎大营看不到南楚粮草被烧的火光,他们还不知情。 储元一回到大营就兴奋得大嚷大叫:“军医太厉害了!她竟然带我去烧了南楚粮草! 好家伙,我做梦都没想到,我储元这辈子竟然有深入敌军营地,放火烧敌军粮草的一天! 你们是没看到啊,咱们军医站在粮草垛上的模样,那叫一个威风凛凛,简直就是九天上的杀神下凡啊!” 一通唾沫横飞的夸赞,把守卫中军大帐的士兵都给说懵了。 “储将军,您别开玩笑了,就您跟军医,你们俩,去烧南楚粮草?不可能!” 第480章 一扫光 “真的!真的!本将军是那等信口开河之人?”储元瞪着环眼,不爽地道,“不信你们问军医!” 他回过头叫大叫:“军医!咦?军医呢?” “军医回营了。”士兵指了指旁边的小营帐。 储元怔了怔,冲进中军大帐,去向穆清淮汇报。 他刚才那番大叫大嚷,早就把穆清淮吵醒了,但他一直没出声。 储元兴高采烈地述说一遍,对叶兰舟赞不绝口。 穆清淮等他说完,才不冷不淡地问道:“服了?” 储元脸一红,讪讪地道:“服了!服了!心服口服!” “储将军夜袭敌营辛苦了,回营歇息吧。” 储元哪儿睡得着,这会儿兴奋得恨不能再去南楚营中多点几座粮垛,让他们看看什么叫盛世烟火。 回到营帐,他又开始对着将士们叨叨叨叨,把刚才的情形讲了一遍又一遍,但是压根没人相信。 两个人就敢强闯敌营放火烧粮草,还能毫发无伤地回来? 玩笑不是这么开的! 天亮后,黎煜醒来,看到叶兰舟安安稳稳地在床上睡着,吃了一惊,眼睛瞪得老大,连声叫她:“军医!军医!” 叶兰舟眼睛睁开一条缝,见是黎煜,只好拧着眉头坐起身。 不行,得把这小子赶出去,否则她进出空间多不方便。 “军医,您去南楚回来了?” 叶兰舟打了个哈欠,懒得多说,揉了揉肚子,问道:“什么时候开饭啊?” 黎煜脸一垮,叹了口长气,想抱怨伙食差又不敢,怕叶兰舟指责他吃不了苦。 没多大会儿,就有士兵来报,请叶兰舟去中军大帐议事。 她洗了把脸,漱漱口,就带着黎煜一起过去。 大帐中,数十名将领齐刷刷地看着她,目光追随着她从进门一直走到舆图前。 天蒙蒙亮时,前方探子来报,说南楚军中似乎起了大火,但由于隔着山林沼泽,无法查探具体是什么位置,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时,大家才相信储元所说夜袭敌营烧粮草之事,才知道这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小女子,实则当真有通天彻地的手段。 储元扑通一声跪地,端端正正磕了三个响头,声如洪钟地道:“祖宗,我储元服了!” 众将领目瞪口呆,这……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出了名的暴脾气硬骨头储元,竟然当众下跪磕头叫祖宗? “你沐浴焚香了么?”叶兰舟斜眼睨他,一本正经。 储元嘴角一抽,尴尬地挠头:“这……倒没有。” 叶兰舟绷不住笑了:“逗你呢,起来吧,往后听令行事便是。” “是。”储元毕恭毕敬地行礼。 其他将领早已从储元口中听到了昨晚发生的一切,虽然觉得匪夷所思,但储元的态度在那儿摆着,南楚也的的确确失火,可见他说的是真的。 众人纷纷向叶兰舟行礼,不敢再对她有所不敬。 叶兰舟饿得厉害,便吩咐下去送些吃食来,吃完议事。 很快,一竹筐干硬的饼子送了过来,还有一碟咸菜。 叶兰舟:“……” 虽说她也不是吃不了苦的人,可想到空间里的鸡鸭鱼肉猪牛羊,总有些不是滋味。 黎煜垮着脸,委屈巴巴地看着叶兰舟。 叶兰舟拍拍他的肩膀,哄道:“乖,吃吧,军中就这伙食。” 黎煜嘴一撇,快哭了,倒把叶兰舟给逗乐了。 “先垫垫肚子,一会儿带你打猎去。这儿草木丰茂,野物一定很多。” 黎煜顿时欢喜起来,也不觉得饼子难以下咽了,吃一口饼子,啃一口咸菜疙瘩,喝一口水,不一会儿就啃完了一块饼子。 吃过早膳,叶兰舟简单说了一下昨夜的事情,做了个总结。 “南疆地势复杂,多山林沼泽,瘴气毒虫,我军习惯平原作战,这对我军是一大挑战。这几日我会去各处看看,熟悉一下环境。” 储元自告奋勇带路,叶兰舟虽然用不着他,但看着他那眼巴巴的模样,也就答应了。 之后,叶兰舟果然带着黎煜往山林里去,储元一看,又傻眼了。 “军医,您这是去……” 跨着马,挽着弓,背着箭,真去打猎啊? “打猎。”叶兰舟淡淡地吐出两个字,继而叹了口气,“改善改善生活。” 储元:“……” 这女人到底是怎么回事?上了战场有模有样,怎么一回到营中,又不正经起来了? 山林中果然野物繁多,黎煜打猎是把好手,箭无虚发,不一会儿就猎到两只野鸡一只野兔。 叶兰舟对小东西不感兴趣,她只想猎个一两头大型兽类,能多吃几天。 找了半天,找到一头赤麂,一箭解决,扔给储元,让他扛回去。 当晚,中军大帐就飘起了烤肉的香气。 之后一连三天,叶兰舟都在各处巡视,查看地形地貌,捎带手的采些草药,她事先吩咐赛虎去找兽穴,然后让白云带路打猎,每次都能满载而归。 南楚粮草驻地起火,但由于没有正面交战,因此南楚方面只当是天灾,并没有采取什么措施。 毕竟,正常人谁敢大半夜的摸黑进山林闯沼泽,跑到南楚粮草驻地去放火? 即便是救火的士兵们亲眼所见叶兰舟站在粮草垛上,可那漫天的火光之下,除非神仙就是鬼魂,绝对不可能是人。 南疆湿热多雨,这天叶兰舟正打算一个人溜过去再收些粮草回来,可巧,夜里便下起了大雨。 趁着雨夜,她不紧不慢地出发,按着上回的路,穿山林、越沼泽,疯狂收粮垛。 雷声轰隆隆响,瓢泼大雨之下,火盆火把都点不起来,伸手不见五指,士兵根本无法巡夜。 这下可好,叶兰舟直接叫来闪电,骑在马背上,一路溜达一路收粮垛。 把整个粮草营地一扫空之后,大雨还没停。 叶兰舟琢磨着,都已经把人家的粮库洗劫一空了,要是再扔几个炸药包,属实欺人太甚。 算了,回吧。 第481章 再不出兵就没必要打了 回到营中,天没亮,雨没停。 除了在外围了望台上巡夜的士兵之外,营地内部由于没办法点火照明,只有穿着蓑衣的士兵来回巡夜,要躲过他们简直易如反掌。 叶兰舟悄无声息地回到营中,进入空间洗了个热水澡,喝了碗鸡汤,啃了两条鸡腿,心满意足地回到营帐中睡觉。 大雨直到晌午才停,午后探子来报,说南楚军中不知出了什么事,乱作一团,主帅楚延大发雷霆,斩了好几个将官。 叶兰舟心知肚明,必然是粮草全部消失,楚延把驻守粮草营的将领给砍了。 粮草是三军将士的命脉,粮草没了,军心就没了。 更何况他们并非粮草不济,勒紧裤腰带还能撑几天,而是一星半点粮草都没了,连一顿饭都没得吃,再怎么紧急征调粮草都来不及。 昨晚最后一顿饭,今天要是吃不上饭,饿上整整一天,战斗力便会直线下降,要是三天吃不上饭,人都能饿得走不动路,还打什么仗啊! 若是天好,南楚还能即刻发动战争,从东黎军中抢粮草,可那么大的雨,饿着肚子翻山过林打仗,无异于找死。 等到雨停,南楚将士已经一夜半天没吃饭,连饿带怕,军心早就乱了。 叶兰舟悄悄对穆清淮说了一嘴,让他看着办。 “兰舟,你……当真将南楚的全部粮草都给……”穆清淮目瞪口呆。 叶兰舟捶了捶酸痛的腰,打着哈欠道:“花了我大半晚上的功夫呢,要不是骑着马,只怕到这会儿都收不完。啧,不得不说,南楚国主还挺大气,竟然备了这么多粮草。” 穆清淮嘴角抽了抽,这话要是给南楚国主听见,怕不是得活活气死。 “穆清淮,今天你务必加强戒备,以免南楚狗急跳墙,发动突然袭击。等到明日,或是后日,你只管全力一击,保证能把南楚十五万大军打个落花流水。” 守卫南疆的东黎将士只有十万之数,一是去年与北燕一战,东黎伤亡惨重,兵力大减,二是北境青辽十三州以及从北燕手中夺过来的城池还不稳定,需要派兵驻守,又要增兵防止北燕作乱,其他各军事重地也不能没有驻军守卫,以至于东黎的兵力被分割得支离破碎。 穆清淮应道:“我知道了,兰舟,你辛苦了,好生歇歇吧。” 当日,穆清淮派各位将领轮番带兵巡夜,将巡夜的兵力增强两倍,叶兰舟把望远镜也拿出来了,让黎煜和储元亲自去了望台观察,一个守上半夜,一个守下半夜。 此刻的南楚军中,哪里还敢想突袭东黎之事,慌乱加饥饿,逼得人人自危,别说普通士兵,就连许多中低级将领都怕了,甚至还闹出了好几起小规模兵变,有不少士兵跑路,被抓回来的逃兵都有好几十个。 南楚主帅楚延并非皇族,因战功赫赫被赐姓楚,他治军一向严谨,将逃兵全部格杀,并将懈怠的将领杖责惩罚。 楚延先后派出好几批人手,八百里加急去往楚京报信求援,同时紧急就近征调粮草。 燕京收到战报需要好几天,远水解不了近渴,士兵们饿得发慌,有些低级将领按捺不住,默许手下士兵向百姓们劫掠粮食。 南楚地少人多,百姓们的口粮本就不充裕,楚军抢粮闹得民怨沸腾,甚至惹出来不少人命官司。 楚延得知后勃然大怒,杀了不少扰民的士兵,还斩了几个将官。但这一系列雷霆手段,除了令众将士心中的恐慌加剧之外,根本没起到半点积极作用。 次日,南楚军中的逃兵成几倍增长,运气好的逃掉了,运气差的被抓回来砍了。 随着探子来报,东黎一干将领人人大惑不解。 南楚明明兵力远胜于东黎,怎么不战而败了?到底出了什么事? 几个老将纷纷询问,但地形复杂,探子也很难靠近,打探到的消息有限,只知道南楚军中骚乱频频,到底是什么原因,谁也说不明白。 “大将军,南楚生乱,正是天赐良机,出兵吧!” “楚人奸诈,万一这是南楚的诱敌之计,那该如何是好?” “我军兵力远不及南楚,南楚占尽天时地利人和,怎会乍然生乱?这一定是楚延的奸计!” 叶兰舟清了清嗓子,淡淡地道:“我倒觉得,南楚既然占尽优势,想要攻打咱们,直接发兵就是,没必要折腾着做局。楚延阵前斩将是事实,军心难免动荡。若说他是为了设计诱敌,没必要这么做,先乱了自个儿的军心,得不偿失。” 要是在之前,叶兰舟一开口,必然引来无数冷嘲热讽,但她夜袭南楚粮草驻地,放火烧南楚粮草还能全身而退,已经征服了一干老将,虽有几个对她的说法不以为然,但没人敢反驳。 叶兰舟铿锵有力地道:“大将军,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发兵吧!” 其实她很想说,要是再不发兵,这仗也没必要打了。 南楚士兵已经饿了快两天两夜,这会儿别说打仗了,拿起武器多走几步路都会头晕眼花、腿脚发软,现在发兵攻打,那就是去捡人头的。 穆清淮接收到叶兰舟的眼神暗示,不禁满眼笑意。 “众将听令,三更用饭,五更拔营,全力一击,务必将南楚贼人打个落花流水!” 将士们顿时热血上涌,在南疆守了这么多年,一直没打过大仗,一出手就是生死存亡之战,人人都摩拳擦掌,恨不得立即出兵。 安排好人手布置和进攻路线,穆清淮就让各位将军退下,去各自营地下令。 中军大帐中,只剩下穆清淮、叶兰舟和黎煜。 “煜哥儿,明儿个你就跟着大将军,务必听令行事,不可擅自行动。” 黎煜呼吸一滞,心跳猝然剧烈起来,没想到那么快就安排他上战场。 叶兰舟听着他呼吸的频率猛的急促,笑问道:“怎么?怕了?” 黎煜从没上过战场,对于打仗没什么明确的认知,摇了摇头:“不怕!” “怕也不打紧,你是头一回上阵,心里没底也正常。大将军武功高强,带兵有方,你跟着他,不会有事的。” 第482章 大获全胜 其实最重要的不是穆清淮有没有足够的能力护住黎煜,而是南楚将士明天会饿成软脚虾,战斗力所剩无几,要不然叶兰舟才不放心让黎煜去呢。 黎煜深吸一口气,严肃地道:“军医放心,我会听从大将军的命令。” “大将军,煜哥儿就交给你了。” 穆清淮郑重地点头:“你放心,我会把他安然无恙地带回来。” 黎煜白净的脸不禁一红,叶兰舟同他一般大,穆清淮也只不过比他大五岁,两人一唱一和,好像他是不懂事的小娃娃似的,处处需要人照顾。 “煜哥儿,你去歇着吧,养足精神,明日上阵杀敌,立个大功劳,让你爹娘看看,咱们煜哥儿是个好样儿的。” 一碗新鲜热乎的鸡汤,把黎煜灌得浑身暖洋洋的,行了个礼就跑了,去找储元商议明日的作战方案。 “兰舟,明日一战,南楚必败无疑,只是战后该当如何?” 穆清淮虽然是驻守南疆的统领,可他只负责打仗,打完仗之后的事情,还是要听从朝廷的命令,他顶多只能向朝廷上奏提点建议,决定权还是在朝廷手中。 况且此次南楚北燕联手围攻东黎,事关重大,形势复杂,这么快解决战争,朝廷也得头疼后续该如何收场。 叶兰舟想了想,说道:“这会儿南楚大军内乱横生,明日一战,必然势如破竹,大获全胜,南楚全军覆没是确定无疑的。十五万大军一战折损,南楚小皇帝要么吓破胆,直接投降求和;要么恼羞成怒,倾尽全国之力疯狂报复。” 穆清淮接道:“南楚与北燕联手,北燕是你我的手下败将,若是北燕知道你我一出手,就折了南楚十五万大军,多半是不敢再来捋虎须的。只剩下南楚一方,倒是不难对付。” 叶兰舟笑了:“我听说楚延是个能征善战的悍将,曾为南楚立下许多战功,要是能把他抓来,劝他投降,倒是能为咱们东黎增添一员大将。” 穆清淮皱着眉头,摇头反对:“劝降是不可能的,楚延此人重情重义,南楚国君对他很是赏识信任,将他从一名普通侍卫一力提拔到三军统帅。 早些年他老父亲过世,南楚前任国君派当时还是太子的南楚小皇帝扶灵送葬,就冲着这份情义,楚延都不会投降,反过来对付南楚。” “这样啊,那就拿他向南楚小皇帝换些好处,总算咱们没白来这一趟。” “这倒不失为一个好主意。”穆清淮赞许道,“楚延治军严谨,对南楚小皇帝更是忠心耿耿,即便战败,他也不会逃跑。没得到南楚皇帝的命令,他定然会死守国境,想要抓他,还是有机会的。” “那就明儿个先打一场,把那十五万大军拿下。”叶兰舟说着,忽然顿了顿,皱眉提醒,“穆清淮,你可得防着点,万一楚延受不了打击,兵败自杀殉国,那咱们的计划可就泡汤了。” 穆清淮郑重地点头:“我晓得,你放心。”顿了顿又说,“明日我去便是,你留在营中歇息。” 叶兰舟没打算上阵,否则也不会把黎煜托付给穆清淮。 虽说明日一战必胜无疑,但营地还是要有人留守的,以防万一。 当夜,叶兰舟又潜入南楚军中查看,发现他们正在连夜宰杀战马。 再饿下去,十五万大军只有死路一条。一旦大军覆没,后果不堪设想。 叶兰舟看了会儿,扔了两个炸药包,扬长而去。 两个炸药包不会造成多大的伤亡,但巨大的响声和火光,足以令待宰的战马受惊,四散奔逃。 能不能逃得掉先不说,让南楚乱上一阵子,把所剩无几的军心消耗殆尽,对于明日之战更有好处。 天亮后,东黎大军发动攻击。 南楚骑兵数量有限,又不能把战马全数杀了,只能先宰一部分,让大伙儿垫垫饥,保证不饿死,坚持到朝廷调派粮草过来。 以逸待劳、士气大振的东黎军,对上饿得发慌、军心涣散的南楚军,结果毫无悬念。 这一战从清晨打到午后,十五万大军死的死,伤的伤,逃的逃,降的降,那叫一个落花流水,一败涂地。 楚延的心腹亲兵护着他杀出一条血路,边战边退。 楚延不肯逃,红着眼睛要冲过去继续战斗。 心腹泣血相劝,请求他保住一条命,等朝廷的援兵到来,再与东黎决一死战。 楚延是南楚第一名将,他的安危对于战局有着至关重要的影响。最终他还是听了手下的劝,暂避锋芒,保住自身,以图来日。 穆清淮带领手下,一举击败南楚十五万大军,歼敌十二万余,俘虏一万八千多士兵,其余人等逃散入山林中。 南楚的战马、兵器、帐篷等等,全部归东黎军所有。 大获全胜,满载而归。 穆清淮当即派八百里加急上书朝廷,将南疆战事详细汇报,请皇帝定夺下一步该如何行动。 同时,将南疆大胜的消息往西北传递,让镇守北境的将士们都知道南楚大败。 北燕一旦得知南楚大败,必定会慎重考虑是否要与东黎为敌。 而穆清淮也没闲着,派了大队人马搜山,势必要活捉楚延。 东黎军队往前推进,快速占领南楚那狭长一角,那一角也就三百里宽,十天后,东黎大军便将那一角划入东黎版图,与西梁相接。 而此时,黎溶才刚刚抵达北境。 北燕兵力薄弱,不敢率先向东黎发起战争,一直在等着南楚先动手,他们好紧随其后捡漏。 等来等去,等来的竟是南楚大败的消息。 北燕将领当即传信回国,请求朝廷拿主意该如何应对。 这边南楚小皇帝接连收到战报,先是粮草无故失火,继而十五万大军的粮草在一夜之间凭空消失,紧接着大军惨败,伤亡殆尽,一连串噩耗令他应接不暇。 南楚小皇帝楚翎才二十来岁,年轻气盛,一怒之下,决定御驾亲征,与东黎殊死一战。 他当即派使者去北燕联姻,将自己的亲妹妹许给十三皇子燕冲,并且求娶北燕公主为贵妃。 第483章 闷声作大死 北燕败在东黎手中,举国上下无一不引以为奇耻大辱,南楚一提出联手,满朝上下纷纷赞同,没一道反对的声音。 然而南楚十五万大军惨败,几乎全军覆没,将燕衡吓破了胆。 别人不知道叶兰舟的厉害,他可是亲眼所见,她是如何单枪匹马闯入北燕大营,在他眼皮子底下杀了战神燕雄,还能毫发无伤、全身而退。 那个女人既然来了,绝对没他们北燕的便宜占。 “南楚十五万大军全军覆没,元气大伤,已是自身难保,如何能成为我大燕的助力?请父皇三思!” 燕衡极力反对,在朝堂上跪求皇帝拒绝南楚使者的联姻联盟提议,立即收兵,不要与东黎为敌。 “请父皇当即将南楚来使赶出国境,速速遣使去往东黎国都朝拜,以求东黎宽赦。” “太子殿下是被东黎吓破胆了吧!彭连英已死,单凭着穆清淮那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后生,与叶兰舟一介女流,即便再如何神勇,也难敌得过燕楚联手。此战我大燕定然能大获全胜,收复失地!” “太子乃是国之储君,如此懦弱,将来如何治理国家,安定四方?” “殿下,此乃天赐良机,万不可白白错失。” 老臣们纷纷劝说燕衡,别被两个年轻人吓坏了,丢了储君的脸,损害北燕利益。 燕冲对燕衡恨之入骨,一逃回来就迫不及待地告状,把燕帝气得当时就要废太子,要不是一众老臣苦苦劝谏,太傅甚至血溅朝堂,他早就把燕衡废了,扶燕冲上位。 他昂然而出,朗声道:“太子殿下,你如此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可有半点身为储君的风范?如此大好良机,你非要白白错失,你究竟是被东黎人吓破了胆,还是索性与东黎勾结,要乱我大燕江山?” 不等燕衡分辩,燕冲气势汹汹地道:“父皇,当初便是太子见父皇宠爱儿臣,他心生怨怼,主动提出要让儿臣去东黎做质子。也是太子杀害皇叔祖,害我大燕失去擎天一柱。如今太子又勾结东黎,损我北燕江山,请父皇严惩不贷!” 燕衡反对联姻联盟,令一心只想借南楚势力报仇的老臣十分失望,燕冲再来一番慷慨激昂地指责喝骂,更是如同火上浇油一般,当场就把燕帝惹毛了。 “燕衡,你如此懦弱无能,朕怎么会有你这种废物儿子?朕若是将江山交给你,你如何能守得住?我大燕百年基业,决不能葬送在你这个窝囊废手中!” 燕帝勃然大怒,当即冷着脸道:“传朕旨意,燕衡懦弱,不堪储君之位,即刻废其太子之位,令其闭门思过,无诏不得出。” 燕衡大惊失色,不可置信地看着燕帝,嘴唇哆嗦了好半天,才挤出断断续续的话:“父皇,您……您当真如此待儿臣?” 燕帝大手一挥:“带下去!” 侍卫大步走入,把燕衡架了出去。 “父皇!父皇!万不可对东黎用兵!儿臣可以不做这个太子,但儿臣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我大燕招致亡国灭种之祸啊!” 有几个老臣想替燕衡求情,但他刚才的表现实在太令人失望了,他们根本没脸开口。 燕冲挺身而出,慷慨激昂地道:“启禀父皇,儿臣请旨出征,去往边境,与南楚联手,共伐东黎。儿臣定将东黎打退,夺回失地,一雪前耻!” 燕帝大喜,赞道:“冲儿明辨时局,善于抓住战机,且英勇无惧,实乃大智大勇之人,颇有朕当年风采。今日朕将你立为太子,赐你帅印,令你征伐东黎,收复失地,为我大燕报仇雪恨。” 燕冲大喜过望,当即跪地磕头,领受帅印。 退朝后,满朝文武纷纷向新任储君道贺,有几个对燕冲很不看好的老臣,心里虽然膈应,但架不住形势逼人,只好谄媚攀附,笑脸逢迎。 燕冲得意洋洋,他如今当上太子,下一步就是把皇后拉下马,让他的贵妃母亲上位成为新任皇后,否则皇后在一日,他这个太子之位就一日不稳。 当然,只要他能联合南楚打败东黎,立下赫赫战功,皇后那个人老珠黄的丑婆娘,和燕衡那个没用的东西,便不足为惧。 揣着满腔热血,燕冲当即点了心腹,快马奔赴边境。 南楚的使者也受到了热情接待,双方定下盟约,只等大战结束,双方便将公主派往对方和亲,至于所得东黎土地百姓,则二一添作五,两国平分。 南楚北燕这美好的计划传到南疆,叶兰舟差点笑傻。 北燕这是闷声作大死啊! 燕衡有什么能耐,叶兰舟不清楚,但他名声不错,很受老臣爱戴,可见是个有几分本事的。 而燕冲就是个草包,被燕帝娇宠着长大,任性妄为,目中无人。 让他当太子也就算了,毕竟太子要祸国殃民,也要等到登基之后慢慢来,没个十年八年的,基本不会出大问题。 可燕帝竟然派他当三军统帅,联合南楚来攻打东黎,这不是自己亲手拉动亡国进度条是什么? 正在北境整顿军务的黎溶,接到消息也傻眼了。 南楚大败,原以为北燕很可能会知难而退,不料他们不但没退兵,反而将草包燕冲立为太子,派到边境来统兵作战。 这是什么情况?活腻歪了吗? 而此时,南楚小皇帝楚翎,已经在快马加鞭地北上,奔赴南疆战场。 由于在赶赴边境的途中,信息传递不便,他暂时还不知道,北燕的主帅已经变成了燕冲。 这些日子,穆清淮一直在追查楚延的藏身之地,想活捉他,拿他跟楚翎谈条件。 南疆地形复杂,到处是山林,偌大的密林中,想藏几个人简直易如反掌,且林中野物繁多,光是打猎便足够生存。 地毯式搜索大半个月都没找到楚延,叶兰舟忍不住朝穆清淮翻白眼。 “你不是说楚延不可能逃跑的吗?” 穆清淮:“……” 理论上是这样的,但楚延不按常理出牌,他有什么法子? 第484章 你自我了断吧 关键时刻,还是要派无人机出马。 其实如果一开始就派出无人机,八个楚延也该抓回来了。 但解决南楚十五万大军轻轻松松,如果再不费吹灰之力就把南楚主帅抓回来,未免显得他们俩手眼通天,本事大得太过离谱。 若是三军将士再一渲染一夸张,保不齐皇帝会多心,要是沾上功高震主的边儿,那卫国公的结局,就是他们的未来。 叶兰舟不紧不慢地派出无人机,去搜寻楚延的所在,顺便查看一下如今南楚和北燕的动静。 反正最近闲得发慌,既然军队已经将驻扎前线推进到西梁边界,顺便看看西梁的动静也好。 很快,无人机就搜索到前方五十里开外的山林中有一伙人。 而那片山林夹在两山之间,处于鞍部位置,往左右两边是山,往前是断崖,断崖下是沼泽,毒瘴密布,只有原路返回才是活路。 叶兰舟直拧眉头,楚延这是慌不择路,不小心跑进死胡同了,还是怎么回事? 一旦来路被堵,前面是绝境,只能往山上跑,而莽莽苍苍的原始森林,里头危机重重,大队人马进去还好,零零星星的人跑进去,很难活着出来。 找到位置,就可以出发抓人。 叶兰舟画出一幅地图交给穆清淮,让他带人去抓捕楚延。 当时楚延出逃,身边有数百亲兵护卫,除却战死的之外,这半个月来,因伤口感染而死的超过半数,再有一部分被毒瘴毒死、被毒蛇毒虫咬死,如今只剩下不足百人。 无人机能拍到丘陵、沼泽、密林,但是拍不出瘴气。 为防万一,叶兰舟给执行抓捕任务的每一个士兵都发了一只口罩。 穆清淮亲自带领士兵,快到山坳时才发现,原来山坳前竟有一个窄窄的毒瘴带。 楚延是无意中误入毒瘴带,但由于毒瘴带比较窄,穿过毒瘴带的时间比较短,吸入的瘴气不足以致命。 受了伤的士兵没挺过去,没受伤的中了毒瘴,只是上吐下泻几天,体格强壮些的也就撑过来了。 前后都是毒瘴,两边是不见天日的密林,楚延不敢没头没脑的乱撞,只好原地驻扎,坐等朝廷派大军前来支援。 而且有毒瘴挡着,总归是一重保障,即便东黎将士搜寻过来,穿越毒瘴也能让他们折损一部分人手,自己以逸待劳,说不定还能躲过一劫。 抱着这样的想法,楚延就在此处停留了整整十天。 饿了狩猎,渴了摘些野果,喝些山泉,虽然艰苦,但也能勉强生存下去。 东黎士兵自打开展抓捕行动以来,就是戴着口罩的,因此并没有吸入毒瘴。 他们顺利地穿越毒瘴带,出现在南楚士兵面前时,南楚士兵已经人人形容枯槁,精气神都被消磨殆尽,仿佛一具具行尸走肉。 楚延大惊失色,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你……你们是怎么过来的?”楚延知道自己这回是插翅难逃了,倒不急着垂死挣扎,先把肚子里的疑惑问出来再说。 穆清淮拉下口罩,眉眼间满是与有荣焉的骄傲:“我朝军医医术通神,区区毒瘴,岂能难得倒我东黎神兵?” 楚延一愣,面如土色。 东黎有个神医,活死人肉白骨,天下皆知。 东黎与北燕一战,就是因为有神医随军,东黎的伤亡大大减轻,就连彭连英那个棺材瓤子,都能亲自上阵,并且活着班师回朝。 “你国军医竟可解这林中毒瘴?”楚延喃喃自语,满眼震惊,不可思议。 山谷丛林中动植物种类丰富,其中不乏有毒性的动植物,这些有毒的动物死去后尸体腐烂、有毒植物的落叶果实等,腐烂之后会产生毒气,就形成了瘴气。 不同的动植物所形成的瘴气也是不同的,大一些的瘴气地带,前后左右的成分很可能会有细微的差别,想要在毒瘴中畅通无阻,可不是那么轻易就能做到的。 穆清淮不懂这些,但从楚延的表情中,他就能感受到,叶兰舟能解毒瘴,对楚延的震撼有多大。 他傲然一笑,举重若轻地道:“区区毒瘴,神医岂会放在眼里?”大手一挥,“楚帅,请吧。” 楚延环视一眼将他前后左右包围起来的亲兵,既欣慰又酸楚。 这些都是他的心腹,强敌当前,没有一个离弃他的。 然而,这些僵尸似的残兵弱将,哪里是东黎军的对手? 穆清淮扫视一眼南楚士兵,朗声道:“楚帅若肯归降,本将军承诺,为你的手下治好瘴气之毒,保他们性命无忧。” 楚延眉头一皱,厉声道:“本帅深受我皇重恩,宁死不降!” 穆清淮表情沉凝,语气庄重地道:“本将军敬你是一代名将,你既宁死不降,那便自尽吧,本将军会派人将你的尸首送去南楚,绝不叫你曝尸荒野。” “你!”楚延一梗,脸涨得通红。 穆清淮认真地道:“本将军知道你是忠臣义士,宁死不降。然我乃东黎臣子,自当效忠我主。你我立场不同,我虽敬你,却不能放你。楚帅,你若肯归顺我朝,我定向皇上保举你。你若当真宁死不降,那我也只好成全你一世忠名。” 楚延懵了,不可置信地瞪着穆清淮。 这年轻人确定是来劝降的? 完全没有威逼利诱,就简简单单一句话,要么投降,要么自杀,我不出手,给你留点面子。 这劝降劝得也忒敷衍了吧? 楚延卡住了,上不去下不来,连个台阶都没有。 他看看穆清淮,再看看手下仅存的几十名亲兵,咬了咬后槽牙,横刀颈项。 穆清淮虽然想拿楚延向南楚皇帝谈条件,但内心对于忠臣良将十分敬重,觉得要是真的抓了他,让他沦为阶下囚,对他无疑是一种折辱,倒不如让他殉国,好歹成全他一世忠名。 楚延钢刀架颈,穆清淮眼皮子都不眨一下地看着他,半点没有阻拦的意思。 倒是南楚士兵,虚弱又焦急地大叫起来。 “元帅,不可!” “元帅,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元帅,您是我南楚战神,万不可轻易求死!” 第485章 软骨头不配见她 楚延内心迟疑了下,有那么一刹那,他几乎要把刀放下,跪地投降了。 但凡有一线生机,谁都不想死。 楚延的确是个忠臣,如果是在战况激烈、兵败如山倒时,悲壮激昂的情绪一上来,他或许真的会挥刀自尽,以身殉国。 可是穆清淮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等着他自尽,然后把他的尸体抬回去,他心里就升起一股陌生的恐惧。 怕死,怕英名尽毁,怕家人受到连累。 一瞬间,脑子里涌起万千思绪,那刀竟割不下去了。 穆清淮看了好一会儿,楚延都没自刎,他不禁有些失望。 啧,原本以为楚延是个硬汉子,没想到竟也是个软骨头。 算了,算了,还是抓回去跟南楚小皇帝谈条件吧。 穆清淮脚尖踢起一块小石子,准确无误地打在楚延的胳膊肘上。 楚延只觉得手臂一麻,软软的一点儿力气都使不上,钢刀脱手,擦着脖子划过,咣当坠地。 脖子一凉,一疼,楚延的脸色瞬间煞白。 完了,这下真是不死不行了。 穆清淮挥了挥手,储元一声令下,当先上前,把楚延给扣住了。 楚延都没反抗,他的亲兵就更不会反抗了,人人束手就擒。 穆清淮长叹了口气,兴致寥寥地收兵回去。 他吩咐下去,给南楚士兵每人一个口罩,穿过毒瘴带,原路返回。 南楚境内多山多瘴气,南楚士兵都习惯了,什么地方有可能会有毒瘴,他们通常能判断个七七八八,误入只是偶尔。 东黎士兵可没那么好的技术,除非是毒气特别刺鼻,否则他们一般分辨不出来。 由于戴着口罩,穆清淮压根没去仔细分辨哪里有毒瘴哪里没有,闷头走就是了。 越走,楚延越是心惊肉跳。 回去的路上,一共经过三个大的毒瘴区,两个小的毒瘴带。 要是没有口罩,一个大的毒瘴区就足够所有人死在里头了。然而,东黎军却连一个死于毒瘴的都没有。 他们的军医,竟真的能解毒瘴! 回到营地之后,穆清淮就拨了一座帐篷出来,专门用于关押楚延。 他原本敬重楚延是忠臣良将,但楚延怕死,令他大失所望,对他也就没多少敬重,就当普通败将一般,手脚一绑,往帐篷一丢,派重兵把守。 楚延主动提出想见军医,穆清淮皱着眉头想了想,答应了。 叶兰舟正在睡觉,养精蓄锐,后面还有仗要打呢。 根据无人机的侦查来看,南楚又派了一支大军过来,距离此处已不足五百里,十天半个月的就能到前线。 穆清淮一进帐,就见叶兰舟侧躺着,面朝外睡得正香。 “兰舟,我回来了。” 叶兰舟听见声音,没睁眼睛,“哦”了一声。 穆清淮挑了挑眉,微微一笑:“我把楚延抓回来了。” “哦。”不带一丝感情。 “楚延想见你。”穆清淮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她脸色红润,皮肤细腻,像个养尊处优的娇千金,半点没有在战场上经受风吹雨打太阳晒的痕迹。 叶兰舟这才睁开眼睛,眯了他一眼,翻了个身:“知道了。” 穆清淮一愣:“你不去见见他么?” “没必要。”叶兰舟懒洋洋地道。 “哦?此话怎讲?” 叶兰舟见他不依不饶,只能放弃睡觉的想法,翻身坐起来,两手扶着床边,仰着脸望着穆清淮。 “我问你,他是你怎么抓回来的?” “他不肯投降,我就给他机会自尽殉国,他没自尽,我就把他带回来了。” 叶兰舟哼笑,不屑地道:“原先你说他肯定会死守战线,不会逃跑,可是他逃了。你又说他肯定不会投降,结果还不是束手就擒了?” 她还当楚延真是什么宁死不屈的铁骨铮铮硬汉子,没想到骨头比她这个女孩子都软,这人设崩的可真够彻底的。 那她去见他干什么?他配吗? 穆清淮明白叶兰舟的意思,他也挺鄙视楚延这种表里不一的作风。 这种人就算是哭着喊着要投降归顺,穆清淮都不会答应,他还怕他两面三刀,今天降你明天降他呢。 要不是为了扣着楚延跟南楚小皇帝谈条件,穆清淮早就给他个痛快了。 “兰舟,楚延对于你能解毒瘴很是震惊,我估摸着,他想见你,多半就是想问毒瘴之事。” 叶兰舟眉头蹙了蹙,心想楚延倒还算是有那么几分眼光:“是么?那毒瘴确实不好解,我也是试了好多次才配出的解药。” 当初她让白云妞妞和赛虎先过来,妞妞和赛虎就是个活体试毒仪,它俩中了毒瘴回到空间,或是叼来被瘴气毒死的动物,让叶兰舟取出毒血,根据血中的毒素调配解药。 各处的瘴气都有差别,或细微或显着,相应的解药也有所不同,她花了好大工夫,历时整整两个月,搜集了二十多种不同的毒血,根毒血的成分调整用药比例,才调配出能解绝大部分瘴气的解药。 “我承诺只要楚延投降,就治好他手下的士兵。兰舟,你看……” “这好办,给他们送些解瘴丸去,吞一粒就好。” 穆清淮当即吩咐下去,让人去给南楚士兵送解药。 事情办完,他不想走,但又没什么要紧事,就那么直愣愣地站着,望着叶兰舟。 “还有事?” 穆清淮抿了抿唇,脑子里飞快地转着找话题。 没等他找到话题,叶兰舟忽然说道:“哦,对了,南楚增兵过来了,大约有二十万大军,似乎是南楚小皇帝御驾亲征。” “二十万?”穆清淮眉头紧皱,“这可是倾全国之军力了,南楚小皇帝疯了吗?” 穆清淮在兵部做过事,很清楚东黎的军力。 在北燕之战之前,东黎的军队人数堪堪百万,北燕之战折损一部分,战后各地征兵补充,保证人数不低于百万。 然而这百万大军,要护卫京城,要镇守各处军事重地,还要戍边守疆,青辽十三州以及从北燕手中夺过来的城池尚不稳定,需要大量军力驻扎镇守,真正能用于战争的军力并不多。 第486章 不能再开挂了 而南楚国土狭小,人口众多只是针对国土而言,单论国力,南楚根本比不上东黎,要不是看准东黎战后疲弱,南楚根本不敢乱来。 折损十五万大军,又征调二十万大军来前线,可以说,南楚是把能调动的军队全都调动了,其余边境和军事重镇的防守力量必然有所削弱。 这是要么胜,要么死的节奏啊! 叶兰舟摇了摇头,两手一摊,漫不经心地道:“不知道,可能就是疯了吧。” 南楚小皇帝楚翎十岁登基,兢兢业业治理国家十五年,南楚发展迅速,人口激增,也算是开创了一个太平盛世。 叶兰舟估摸着,那孩子多半是歌功颂德听多了,飘了,乍然受到剧烈打击,十五万大军一战尽毁,他承受不住,一门心思只想疯狂报复,俨然是不计后果了。 “如今南疆只有十万将士驻扎,南楚二十万大军兵临城下,属实不好应对。”穆清淮眉头紧拧,忧心忡忡,不等叶兰舟开口,就主动说道,“兰舟,你可不能再去劫掠南楚粮草了。” “啧,劫掠,说得可真难听。”叶兰舟翻了个白眼,但对于穆清淮的话,她是深以为然的。 的确,悄没声的把南楚的粮草占为己有,别说是消灭二十万大军,就算灭了整个南楚都不是问题。 可问题是,东黎十万大军先是一战全歼南楚十五万大军,再是一战全歼南楚二十万大军,先后俘虏南楚元帅楚延和小皇帝楚翎,战报传到京城,只怕皇帝不是大喜,而是大惊,甚至大骇。 你们俩那么能打,十万大军就能灭了南楚,那要是哪天你们俩不想当将军当夫人,想当皇帝了,那可如何是好? 历来功高震主之将,只有一个下场——死。 叶兰舟耸了耸肩,不以为然地道:“那就向朝廷上报,请求增兵二十万支援。南楚二十万大军兵临城下,咱们凑够三十万大军,看他们敢不敢跟咱们硬碰硬。” 有三十万大军在,南楚未必敢轻易动手。 即便真要硬碰硬,三十万大军打了胜仗是理所当然,没什么不好交代的,皇帝也不会起疑心。 穆清淮点了点头:“那我这就去写折子。” 叶兰舟也跟着过去,见多了一座新的小营帐,问道:“楚延就关在这儿?” “嗯。” 叶兰舟随手指了一名士兵,吩咐道:“去叫煜哥儿来守着,那小子娇生惯养,年轻气盛,楚延要是不老实,正好叫煜哥儿磋磨磋磨他。” 士兵应声而去。 少女的嗓音脆如银铃,营帐里的楚延听得一清二楚,不禁气得老脸涨红,呼哧呼哧直喘粗气。 军中一向无女子,那么这唯一的女子,必然是东黎军医无疑。 只是这声音听起来,似乎太过年轻了些。 楚延一心想看看,那能解瘴气之毒的神医究竟是什么样的,于是扬着嗓子喊道:“外头可是东黎军医?楚延请求一见。” 叶兰舟没搭理他,只对着守卫楚延的士兵吩咐:“不管他说什么,你们谁都不许进去,他若是这儿疼那儿痒的,你们也甭管,记住了么?” “谨遵军医之令!” “去告诉储将军,让他和煜哥儿两人轮班守着,煜哥儿守白天,储将军守夜间。” “是。” 立即有个士兵低着头快步走开,去向储元传令。 楚延在里头听着,肺都快气炸了,扬声大骂:“妇道人家欺我太甚!我乃南楚三军统帅,岂容你如此欺辱?” 黎煜刚好快步走来,将楚延的喝骂听了个一清二楚。 他对叶兰舟敬佩得五体投地,哪里容得楚延辱骂心目中的女神,一个箭步就要冲过去。 “煜哥儿,你去松开他一只手,给他一把刀,他要是什么时候觉得自个儿受不得欺辱,就让他自我了断吧。” 叶兰舟轻描淡写地吩咐,脆嫩的嗓音带着笑意,娇柔动听。 黎煜一愣:“军医,这……” “上一个在我面前耍威风的是北燕战神燕雄,这会儿坟头草都一人高了。楚延算个什么东西?我又不缺祖宗,可不惯着他。”叶兰舟轻笑,吩咐道,“煜哥儿,你的任务就是在南楚小皇帝率领大军赶到之前看好楚延,他要是想自杀殉国,你甭拦着他,别让他跑了就行。” 黎煜傻眼了,呆呆地看着叶兰舟,继而又看向穆清淮:“大将军,这……” 穆清淮点了点头:“听军医的。” “是。” 黎煜有些懵,他读过的兵书不说破万卷,几十本总归是有的,名将故事也听了不少,可从古至今没哪位将军是如此行事的。 楚延气得要死,却不敢再骂骂咧咧了,怕叶兰舟再说出什么难听话来,给他个老大没脸。 等等,南楚皇帝率领大军赶来?皇上御驾亲征了? 南楚老皇帝是个守成之君,中庸之才,无功无过,相比之下,治国勤勉有道、开创太平盛世的南楚小皇帝就显得格外雄才大略、英明神武。 楚延的心剧烈跳动,浑身热血沸腾。 皇帝御驾亲征,这下看东黎还怎么嚣张得起来! 楚延是南楚第一名将,他相信皇帝不会对他的生死不闻不问,一定会将他救回去。 只要他回到南楚军中,重整大军,一定能反败为胜,一雪前耻! 其实直到现在,楚延都没想明白他到底是怎么吃的败仗,那十五万大军的粮草,数目何其庞大,怎么会一夜之间就全部消失了呢? 穆清淮回到中军大帐,写了一封奏折,言明南楚小皇帝率领二十万大军御驾亲征,南疆十万将士与敌方兵力悬殊,加上上一战人手折损,料来难以抵挡南楚二十万大军,请求朝廷速速增兵、增调粮草支援,然后派八百里加急送往京城。 叶兰舟让穆清淮给黎溶去了封信,说明南疆这边的情况,询问北境的动静。 第487章 燕冲的小算盘 此时的北境,黎溶正在和燕冲对峙。 燕冲虽然草包,但这回却没冒冒失失的一到北境就开战,而是按兵不动。 他知道自己不是打仗的料,之前有燕雄在,他都中计被抓,被迫去东黎当质子,要不是叶兰舟放水,他这会儿多半已经死在东黎了,哪还有当上太子的一天? 跟叶兰舟为敌,除非他脑子有坑。 燕冲来北境,纯粹是顺应朝中人心所向,搞搞面子功夫而已。 南楚不是要跟东黎打么?让他们打去呗! 南楚要是赢了,他再出兵,收拾东黎的残兵败将,只要多少能捞到些好处,他就算是立了一功。 南楚要是败了,北燕没出兵,东黎不可能在刚刚跟南楚打完的当口主动找北燕的麻烦,那他燕冲好歹也算是审时度势,为北燕避免损失,也是大功一件。 燕冲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到了北境,吃吃喝喝玩玩乐乐,连中军大帐都很少出,更别提商议战术战略了。 反正只要南楚还在跟东黎闹着,东黎就绝对不会主动出兵攻打北燕,他乐得安享太平。 收到来信,黎溶着实愣了好半天,提起笔来,却不知道该怎么回复。 北境的境况么,唔,怎么说呢? 虽说两国大军对峙,可空气中却连半点硝烟味儿都没有。 黎溶派了一波又一波的探子,甚至派人混进北燕军中查探情形,可得到的答案都是北燕军中暂且无任何动静,将领们只日常巡营操练,却从不商议战术战略。 黎溶都有些看不懂了,半晌才写好回信,将北境的状况如实相告。 由于是对外送信,不能再让妞妞赛虎传信,只能通过八百里加急快马相传。 一去一回,最快也要四五天。 收到回信一看,叶兰舟差点笑喷。 “兰舟,你笑什么呢?” 穆清淮正带着将领们研究战术,由于叶兰舟不能再去动南楚的粮草,那二十万大军,他们必须靠实力打退,任务还是很艰巨的。 现在南楚二十万大军距前线不到四百里,而朝廷的增兵离得还远,兵力数量也不足,压力一天比一天大。 叶兰舟将信纸展了展,好笑地道:“你猜燕冲那小子在干嘛?” “干嘛?”穆清淮用不可置信地语气问道,“他该不会正在勤加操练、修筑工事,准备大举进攻吧?” “怎么可能!”叶兰舟白眼一翻,毫不掩饰鄙夷,“那小子还算没蠢到家,在军中日日饮酒作乐,走马打猎,把军务尽数抛之脑后。” 黎煜大惑不解:“身为三军统帅,不整顿军务、商议战术,反倒饮酒作乐、走马打猎,实在是昏庸无能至极。军医,您为何说燕冲还算没蠢到家?” 几个将领也纷纷朝叶兰舟投去疑惑的目光。 叶兰舟笑笑,解释道:“燕冲那小子被大将军俘虏过,早就吓破胆了,他哪儿敢来捋虎须?” 黎煜依然不解:“大将军再如何威名赫赫,毕竟远在南疆,又有南楚牵制着,一时半会的管不到北境去。 而燕冲刚登上太子之位,急需立功证明自己比燕衡英明,才能获得老臣的拥护。我若是燕冲,我可不怕,该怎么打就怎么打。” 叶兰舟笑着摇了摇头:“傻孩子,你且想想,北境主帅是太子殿下,燕冲他敢主动出兵么?” 黎煜脱口道:“太子殿下虽说英明神武,然殿下眼疾初愈,又是头一回上战场,此前并无战功。我听说燕冲此人极为自负,想来他是不会畏惧太子殿下的。” 叶兰舟皱了皱眉,“啧”了一声:“煜哥儿!”说着递了个眼神过去,警告他不能乱说话。 黎煜意识到自己失言,讪讪地吐了吐舌头。 穆清淮替他打圆场:“太子殿下文武双全,乃是皇室第一高手。燕冲那个草包若是敢主动挑衅,正好给太子殿下一个在军中扬名立万的好机会。” “是是是,是我失言,该打,该打。”黎煜说着,往自己嘴巴上抽了两下。 “北境的和平得来不易,太子殿下生性仁厚,不主动进攻,想来也是怕一旦狼烟再起,会令北境生灵涂炭,再次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燕冲按兵不动,那再好不过了。他若是不知好歹,胆敢作乱,太子殿下绝不会给他好果子吃。” 叶兰舟的言语之间,给足了黎溶面子。 其实她内心再清楚不过,燕冲不进攻,不是害怕黎溶,而是害怕她和穆清淮。 若是打不过黎溶,他连北境都出不了就得凉凉;若是打败了黎溶,穆清淮和叶兰舟肯定不会任由他放肆,他还是得面对他们俩。 而燕冲再怎么自负,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对上叶兰舟和穆清淮,那就是个死。 叶兰舟摆了摆手,终结话题:“好了,你们继续商议战术,我出去转转。” 她放下书信,回到自己的帐篷中,进了空间。 空间里,新的一批药物和口罩已经送过来了。 孩子们都知道她神仙下凡的身份,也知道她有个神秘的神仙洞府,现在运送药品等物资都是装在马车上,让马拉进空间,不用妞妞赛虎一包一包地叼,省力多了。 要把药物和口罩运出去不难,但空间里那一眼望不到头的粮草垛,倒是个麻烦事。 之前与北燕一战,东黎粮草不足,叶兰舟将粮草拿出来应急,十数万大军消耗起粮草来快得很。 可眼下粮草充足,朝廷还在往南疆增派粮草,空间里这些粮草便无法名正言顺地取出来,如此巨大的数目,实在难以处理。 唔,要不……送去北境的牧场喂牛? 今年夏天牧场又下了两千余头牛犊,加上购置的种公牛,如今牧场的牛大大小小已经达到七千头。 北境的冬季漫长苦寒,百草干枯,只能靠草料度日。 将这么多草料送过去,牧场用上一整个冬天不成问题。 叶兰舟打定主意,等战事结束,她就抽空去一趟北境,把草料拿出来。 至于粮食,以后再说吧。 离开空间之后,叶兰舟就点上一支队伍,叫上黎煜进山林去。 “军医,咱们这是又有什么秘密行动了?”黎煜兴奋得脸都涨红了,军医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大活儿。 第488章 大将军和军医谁更厉害 “去拿药材。” “拿药材?上哪儿拿药材?”黎煜一头雾水,“去林子里采药啊?” 叶兰舟被他天真的话语逗乐了:“傻孩子,十万大军呢,单靠采药材,那得采到什么时候才够用?” “那上哪里拿?这荒山野岭的,人迹罕至,可没药铺采买。” “我来时便选好了地址,派人随八百里加急战报送往京城,交代二郎将炼制好的药物派人运送过来,藏在我们约好的地方。我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过来查看,若是药物送来了,就运回大营去。” 黎煜一听,佩服得简直恨不得当场跪地给叶兰舟磕几个响头。 “军医,您可真是心思缜密、步步为营,人还没到大营,就将凡事安排得妥妥当当。” 叶兰舟笑笑,淡定地收下这个彩虹屁。 她加快脚步,将手下的士兵们甩开几百米的距离,瞅着没人的空当,把药物瞬间取出,堆放在乱石杂草间。 为了防潮,药物口罩都是用油布包着装进麻袋的,堆得小山似的。 “这里!在这里!” 叶兰舟挥着手喊了两嗓子,大伙儿忙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果然看见地上堆着满满当当的麻袋。 “小心点,抬回去。” 士兵们两两一组,纷纷抬起了麻袋。 黎煜赞叹道:“这法子可真妙,谁能想到深山老林里,竟然会有如此多救命良药?军医,您可真是足智多谋!” 折回去的路上,顺手打了一波猎,弄些猎物回去加菜。 黎煜眯着眼睛,摇头晃脑地感慨:“我原本以为,来南疆打仗会十分艰苦,危机重重,朝不保夕,不料竟是换个地方吃喝玩乐,比在京城有爹娘管着、师父督促着,可要逍遥多啦!” 叶兰舟闻言,嘴角不自觉地抽了抽,她是不是无意中把这孩子给带跑偏了? “难怪远哥儿还想跟您来南疆呢,我起先还纳闷,他在北境断了一只手,吃了那么大的苦头,怎么还敢上战场,原来如此!” 黎煜提着手里的野鸡,舔了舔嘴唇,想到叶兰舟烤鸡的那手绝活,口水都快决堤了。 叶兰舟呵呵了声,就当没听见。 黎煜不比远哥儿,他都十八了,同叶兰舟一般大,不像远哥儿认识叶兰舟时才十四,扯袖子撒娇的孩子举动,他可做不出来。 他眼巴巴地瞅着叶兰舟,腆着笑脸央求:“军医,我听远哥儿说,您功夫可好了,比我外祖父的功夫都好。军医,您什么时候指点我两招呗?” 叶兰舟一个白眼丢过去,好笑地道:“远哥儿还跟你说什么了?” “他说当初他被北燕俘虏,砍断一只手,绑在架子上,是您单枪匹马杀入北燕大营,在燕雄眼皮子底下把他给抢出来的。 他说您当时可威风了,就像九天之上的杀神下凡,横枪立马,神威凛凛,一杆银枪杀退北燕数十万大军,如入无人之境,不费吹灰之力便将他救了出来。” 叶兰舟听得哈哈大笑:“他是这样跟你说的?” 黎煜一脸认真地点头:“是啊,我一向不说假话的。” “那你信不?”叶兰舟眉头一挑,好笑地看着黎煜。 那二傻子先是摇了摇头,继而又用力点头:“起先我是不信的,那也太玄乎了,燕雄可是北燕战神啊,在他眼皮子底下抢人,还是个半死不活的人,普天之下绝对没人能做到。 然而远哥儿活生生地站在我面前,两只手都好好的。我曾问过外祖父,远哥儿的确曾被俘,被砍断右手,外祖父也说是您将他救出来,给他接上断手。远哥儿兴许会说大话,可是外祖父绝不会诳我。” 叶兰舟眼皮子一扫,发现士兵们也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嘴巴半张着,听得入了迷。 她绷不住笑了:“当时救远哥儿的可不止我一个人,大将军、大牛、初八,我们四个人一起去的,我可不能一个人占了全部功劳。” 有士兵惊叹:“咱们大将军可真厉害!” “要我说还是军医更厉害,军医可是弱女子,女子的体力天生不如男子,但是你们看,咱们军医可不是比男子都厉害么?” “大将军不费吹灰之力打败南楚十万大军,还是大将军神勇无敌!” “那分明是军医的功劳,是军医烧了南楚粮草,咱们才能如此轻易得胜。” “就是!就是!军医没来之前,咱们可从没取得过如此巨大的胜利,这都是军医的功劳!” 叶兰舟一听,士兵们竟然吵起来了,忙道:“大将军是三军统帅,驻守南疆,保卫一方安宁,劳苦功高。 我不过是运气好,碰巧撞到南楚粮草驻地而已。要说功劳,那也是储将军艺高胆大,为我带路护航,我不过是解了瘴气之毒而已,算不得什么。” 叶兰舟如此谦虚,更是令士兵们肃然起敬,对她赞不绝口。 回到营地,叶兰舟就进了自个儿的小帐,黎煜哼哼唧唧地蹭了过来。 叶兰舟早就把他赶出去跟士兵同住,以免他在这儿,会妨碍她自由出入空间。 “煜哥儿,有事吗?” 黎煜搓着手,满脸讨好的笑容。 他本就对叶兰舟好奇得要命,刚才回来的路上那一番谈话,令他更是心痒难耐,迫不及待地想见识见识她的身手,验证一下是否有远哥儿说的那么神奇。 “军医,我想……向您请教两招。” 叶兰舟“呦”了一声,好笑地问:“听你这意思,是要挑战我?” “不不不,我哪儿敢啊!”黎煜手摆得跟招财猫似的,腆着笑脸道,“远哥儿武功大进,说是您教的,您也教教我呗!等回了京城,我练给我爹娘看看,让二老知道,我在南疆很用心地跟着您学习,我可上进了。” 南平王对几个儿子要求十分严格,尤其是黎煜,他是唯一的嫡子,是南平王世子,将来是要承袭王位的。 叶兰舟一来到军中,就夜袭南楚粮草大营,烧毁南楚粮草,以至于南楚十五万大军成了饿兵,一战尽损。 她在军中的威望已经够深厚了,再搞事情,将士们会把她传得更加神乎其神,这对她将来功成身退很是不利。 第489章 四舍五入她收下他了 叶兰舟摇了摇头,不假思索地道:“我的功夫是跟大将军学的,你若是想学,就去求大将军。” 叶兰舟跟彭氏一族及南平王府一向交好,李青梧和远哥儿没少在他跟前说叶兰舟的好话,加上来南疆这一路,叶兰舟对黎煜诸多照顾,黎煜对她打从心底里的亲近。 而穆清淮身为三军统帅,平南大将军,自带威严霸气,且每天忙得不可开交,黎煜哪儿敢去打扰他。 “军医,您就露一手嘛!您都收远哥儿入门了,却连指点我两招都不肯,您这未免太厚此薄彼了吧!”黎煜可怜巴巴地望着叶兰舟,那眼神十分委屈。 叶兰舟:“……” 这只崽崽有点不对劲啊! 她不禁怀疑,远哥儿是不是把她神仙下凡的身份偷偷告诉他了,要不这孩子怎么渐渐地表露出想拜师学艺的意图来了? 不行! 坚决不行! 养崽太耗费心力了,她不能再多养一只大崽崽了。 “你老实交代,远哥儿还对你说什么了?”叶兰舟皱着眉头,一脸严肃地问,心里暗暗想着,远哥儿要是真敢见人就说,她非一针扎哑他不可。 黎煜哆嗦了下,怂巴巴地道:“他就说您武功高强,医术高明,厨艺精湛,简直像天上的神仙似的,您什么都会,天底下就没有您不会的,您可谓是十全十美。” 破案了。 黎煜这小子之前肯定是在观察她,现在观察完毕,信了远哥儿的鬼话。 总算那小混蛋没直接说她就是神仙,不然就黎煜这一脸迷弟的样子,又是一帖狗皮膏药。 叶兰舟倒了杯茶,慢条斯理地啜饮:“我练的是穆氏家传的《冰心诀》和穆家枪,你要是想学,就去求大将军,我不能私自教你。” 黎煜见她始终不松口,失望地撇了撇嘴,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 不教就不教嘛,这都上了战场,还愁没有看她出手的机会? 来日方长嘛,就冲着南平王府、静安侯府跟瑞懿夫人府的关系,只要他乖巧伶俐,懂事听话,就不信不能哄得叶兰舟对他青睐有加! “行了,你出去吧,我要休息了。” 黎煜行礼退下,叶兰舟进空间去冲澡。 南疆湿热,林中更是水汽充足,进一趟林子再出来,衣裳从里到外全部湿透,几乎能拧出水来。 冲完澡,吃一碗药膳,倒头睡上一觉,甭提多惬意了。 黎煜出了叶兰舟的营帐,就去旁边楚延的营帐守着。 他懒得搭理楚延,百无聊赖,就跟看守楚延的士兵摆起了龙门阵,大谈特谈叶兰舟的英雄事迹。 这孩子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小嘴叭叭地一通唾沫横飞,就把叶兰舟如何单枪匹马强闯北燕大营,救出半死不活的远哥儿,又如何烧毁北燕粮草、大破燕军,如何为远哥儿接续断手、收他入门、筹集粮草,绘声绘色地渲染一通,那叫一个抑扬顿挫、精彩刺激,仿佛他亲眼所见、亲身经历似的。 “真的假的?世子爷,你就吹吧你,军医一个弱女子,怎么可能在燕雄眼皮子底下抢人?” “而且手都被砍断了,还能接上?唬谁呢!” “我不信!” “我也不信!” 黎煜急了,梗着脖子大声道:“我骗你们做什么?我堂堂南平王府世子,我犯得着骗你们?我告诉你们,静安王爷是我外祖父,明威将军是我表弟,我表弟拜在军医门下,这都是真的,半点不作假的!” 有个士兵起哄:“世子爷,既然军医那么厉害,你表弟都拜在军医门下了,那你为什么不求军医收了你?” “是啊,世子爷,你也去求军医收了你呗,军医那么厉害,肯定能把你教成一代名将。” “哈哈哈哈~” 士兵们哄堂大笑,把黎煜气得一张白生生的脸涨得通红。 他大喝一声:“不许笑!我问你们,军医来到军中当晚便同储将军一道放火烧了南楚粮草,南楚没了粮草,十五万大军饿得走不动路,被咱们十万大军一举全歼,可有此事?” 大伙儿都不说话了。 黎煜昂首挺胸,一脸与有荣焉的骄傲:“军医解了瘴气之毒,令大伙儿平安出入山林,可有此事?” 稀稀拉拉的“是”“没错”。 “我告诉你们,咱们军医生性淡泊名利,不争不抢。她不肯争功,那是将功劳都让给三军将士。将来论功行赏,大伙儿人人有份,就连你们这些普通士兵,都能多领些犒赏银子。” “军医高风亮节,实在令人敬服。” “军医好样的!” “军医不让须眉,我等佩服!” 黎煜得意洋洋,一双灿灿星眸中写满骄傲。 虽说叶兰舟不肯指点他功夫,但他能跟着她,还愁学不到本事么? 四舍五入,等同于他已经是她的亲传弟子了。 一片歌功颂德中,突然响起不和谐的声音。 “区区一个妇道人家,能成什么气候?呵,东黎号称泱泱大国,男人都死绝了么,竟然让女子上战场!” 黎煜一听,眉头一皱,脸瞬间拉得老长,大步流星地走进营帐。 “呦,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南楚战神啊!哎呦喂,战神爷,您这是怎么了?怎么被五花大绑着呢?” 守卫的士兵拉着营帐门帘,脑袋挨脑袋地挤着往里看热闹。 楚延冷笑:“本帅中了你们东黎贼人的奸计,这才失手被擒。我国皇帝陛下御驾亲征,你们东黎贼人就等着受死吧!” 黎煜哈哈大笑,满是轻蔑:“就你们那小皇帝?呵,不怕他来,只怕他不来!都不用我们十万大军出马,军医一个人就能把他给抓回来跟你作伴了!” 楚延一直想见叶兰舟,但不论他是好言相求,还是恶语相激,叶兰舟根本不搭理他。 他讥讽一哼:“胡吹大气谁都会,有本事手底下见真章。你口中的军医既然如此神威,你可敢叫她同我比试一场?若我败了,认杀认剐,绝不皱一下眉头。若她败了,该当如何?” 第490章 信息量略大啊 “放屁!军医神威凛凛,你一个败军之将也敢口出狂言?”黎煜大怒,厉声喝骂。 楚延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是神威凛凛,还是徒有虚名,比试一场便见分晓。你可敢应下此战?” “有何不敢!”黎煜脑子一热,火气上头,拍板应下,“你若败了,就归降于我东黎天朝上国!” “好!”楚延不假思索地答应,“我若胜了,你们就放我回去,不许难为我,更不许伤我废我。” 皇帝御驾日近,若是能在大军到来之前脱身,回到军中请罪,戴罪立功,皇帝必然会从轻发落。 黎煜朗声道:“君子一言,快马一鞭!” “如违此誓,天诛地灭!”楚延怕黎煜反悔,当即跟了一句毒誓。 黎煜冷冷一哼,袖子一甩,掉头走了。 揣着一肚子怒气走到叶兰舟的营帐外,他才回过神来。 !!! 未经军医允许,私下答应楚延的挑战,这可如何是好? 而且军医虽然厉害,但楚延毕竟是南楚第一名将,四十岁的年纪,比叶兰舟足足大上一倍有余,叶兰舟就算是打从娘胎里开始练武,也未必是他的对手啊! 黎煜懊恼得要命,冷汗都出来了。 可是当着众人的面许下承诺,发了毒誓,要是反悔,先不说会不会应了天诛地灭之誓,一旦传开,三军将士都会说叶兰舟名不副实、不敢应战,对她的名声以及军心稳定都会产生巨大的弊端。 黎煜气得又是跺脚又是挠头,简直想抽自己两巴掌。 他在营帐外来回踱步,转了一圈又一圈,守卫营帐的士兵迎上来问道:“世子爷有何吩咐?” 黎煜支支吾吾地道:“没、没什么。” 他实在鼓不起勇气去找叶兰舟摊牌,可事已至此,别无他法。 黎煜还没下定决心,叶兰舟忽然从营帐出来了。 她睡醒后打算去中军大帐看看,一掀开帘子,就见黎煜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团团乱转,不禁笑着打趣:“煜哥儿,干什么呢?地上有金元宝啊?找的这么认真。” 黎煜呼吸一滞,栽着脑袋小步蹭过去,脚尖在地上无意识地碾着,想开口又不敢。 这模样一看就是犯错误了,叶兰舟疑惑地问:“怎么了?磨磨唧唧的,该不会是闯祸了吧?” 黎煜就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一下子就跳了起来,矢口否认:“没!没有!没有闯祸!” 叶兰舟挑眉斜睨他,哼笑了声:“不打自招!说吧,到底是什么事?” 黎煜知道瞒不过去,只好舔了舔嘴唇,硬着头皮道:“额……也不是什么要紧事,就是……就是……” 叶兰舟一个冷眼扫过去,黎煜一哆嗦,顿时怂了,弱弱地道:“楚延向您挑战,说您要是胜了他,他就归降。” “谁稀罕!他想归降,我还不看不上呢。”叶兰舟不屑地摆了摆手,“甭搭理他。” 黎煜挠着头,哼哼唧唧,蚊子似的:“可是……可是我一时恼火,我……我给答应了。” “你!”叶兰舟瞪他一眼,郁闷不已,“你恼火什么呀?” “他看不起您!您是谁啊?您可是我堂堂东黎三军将士们人人敬服的军医!他竟然敢看不起您!这不是打咱们东黎的脸,打咱们全体将士们的脸是什么?军医,我这可都是为了咱们东黎的荣誉啊!” 叶兰舟:“……” 熊孩子,明明就是自己年轻气盛,逞凶斗狠,还上纲上线起来了! 黎煜央求道:“军医,我都已经答应他了,您要是不应战,只怕将士们诸多揣测,对您的名声不利,有碍于军心稳定。” 叶兰舟气笑了,她怀疑这货就是想验证她的身手,并且她有证据。 叶兰舟迈步就走,黎煜亦步亦趋地跟着,小小声地央求,软磨硬泡。 “军医,我知道错了,我保证以后没有您的命令,我绝不自作主张。 可这次真的不能全怪我,不信您去问,楚延那老东西实在欺人太甚,言语之间对您诸多侮辱,我实在是气不过。您就教训教训他,让他知道什么叫做天高地厚!” 叶兰舟白他一眼,哼了一声:“我现在倒是很想教训教训你,让你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黎煜赔着笑脸讨好:“您先去教训楚延,扬威立名、稳定军心才是当务之急。等您收拾了楚延,我自个儿去领军杖,您亲自行刑。” 那狗腿子的模样,把叶兰舟逗得差点绷不住笑,狠狠瞪他一眼:“你啊!胡闹!” “那您这是……答应了?”黎煜大喜,“那我这就去喊人,叫大家伙儿都看看!” “回来,你去给楚延松绑,好吃好喝,让他好好休息,养精蓄锐。既然是比试,自然要公平,我不占他便宜。” 黎煜肃然起敬:“是!”而后一溜烟跑走了。 叶兰舟进了中军大帐,迎头就听见一名将军问道:“军医,您当真要同楚延决斗?” 叶兰舟眉头微蹙,暗暗骂黎煜给她惹麻烦。 熊孩子嘴上是安了大喇叭么?她都还不知道呢,军中就已经传开了。 有人摇头,有人劝阻,全是不看好的。 “军医可要三思啊,楚延是南楚第一名将,生里来死里去二十多年,他可不好对付啊!” “军医,您是女子,不必信守诺言,这一战不应也罢。” 唯独储元,无条件站叶兰舟。 “我相信军医,军医一定能打败楚延,叫南楚蛮夷知道,什么叫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穆清淮对叶兰舟的身手一百个放心,倒没说什么。 叶兰舟淡淡地道:“各位将军不必担忧,我的功夫是大将军亲自传授,对付区区一个楚延,想来不成问题。” 大伙儿的目光瞬间从叶兰舟脸上转移到穆清淮脸上,跟探照灯似的,炯炯有神,充满探究。 都知道叶兰舟是卫国公孙子的养母,而穆清淮是卫国公的儿子,孩子的叔叔教孩子的养母武功,孩子的养母又跑到南疆来帮助孩子的叔叔打仗。 啧……信息量不是一般的大啊! 第491章 生死之战 穆清淮清清嗓子,脸上有些烧红:“行了,区区小事,不足挂齿,王将军,你继续说。” 众人这才把目光收回来,继续商议军事。 叶兰舟听了会儿,听到他们说起毒瘴,担心士兵会误入毒瘴区丧命,这才出声打断。 “各位将军不必担忧,京中送来一批口罩,数目大约有五六万,虽然还不够人手一只,但在南楚二十万大军到来之前,想必还能再送来一批,足够我军使用,一旦开战,咱们不必担心毒瘴威胁。” 口罩的制作很简单,两层棉布中间缝上药材,走两行针稍加固定,再缀上两根带子就行。 一个丫鬟一天能缝几十个,百来名女眷一起开工,两天就能缝上万个,只要药材跟得上,很快就能准备足够三军将士所用的数目。 众将领一听这话,纷纷把心揣回肚子里,对叶兰舟好一通夸赞。 在南疆作战,最困难的两点,一是毒瘴遍布,二是地形复杂。 有口罩解毒,有舆图指路,南楚的优势几乎被尽数化解,东黎还有什么好怕的? 当晚,叶兰舟高床软枕,好梦香甜,而楚延则激动得翻来覆去睡不着。 楚延承认,叶兰舟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混进南楚粮草驻地,放火烧了粮草还能全身而退,的确有几把刷子。 可是一个女人,再厉害又能厉害到哪儿去? 不过是仗着医术和机智罢了,真要是真刀真枪地生死相拼,叶兰舟拿什么跟他比? 而看这情形,叶兰舟在军中威望甚高,只要他赢了,穆清淮不太可能会反悔不肯释放他,否则出尔反尔,对叶兰舟的名声十分不利,三军将士也会看不起反复无常、不守承诺的小人。 退一步来说,就算他们真的反悔,不肯放他,他还能抓住叶兰舟,只要把她扣在手里,想脱身就有了筹码。 同时,楚延心里还有一个大大的疑惑,百思不得其解。 粮草驻地失火后,他曾亲自去查看过,损失并不算大,只不过烧毁了十来座粮垛而已。 可是没过几天,粮草全部凭空消失,连点渣滓都没留下,根本不是被火烧毁的。 那么,十五万大军的粮草,到底上哪儿去了? 等明天打赢叶兰舟,他一定要当面问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楚延起了个大早,撩开营帐门帘就要出去。 储元在帐外守着,两柄铁锤一横一竖,环眼瞪得又大又圆,粗声粗气地喝道:“上哪儿去?” “怎么,你们军医反悔,不敢应战了?” 楚延没打算逃跑,重兵把守,他根本逃不出去。 再说了,即便要逃,也要抓住叶兰舟之后逃,才能将功折罪。 三座帐篷品字形排列,相距很近,储元朝叶兰舟的帐篷看了一眼,扬声问道:“军医可起身了?” 守帐士兵摇了摇头,回道:“军医吩咐过,让楚帅先用早膳,别饿着肚子动手,打输了怪咱们不给他吃饱饭。” 楚延一听,脸当即涨红了,气得又要大骂。 储元冷冷地“哼”了一声:“楚帅,我们军医敬你是三军统帅,你可别不知好歹。” 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楚延恼怒一哼,掉头回了关押他的营帐。 士兵送来干硬的饼子、温水和昨天吃剩下的烤肉,楚延闷不吭声,狼吞虎咽起来。 吃完歇了小半个时辰,他才再次走出营帐。 中军大帐前的开阔空地上,聚了起码二十名高级将领,守帐士兵伸长脖子张望,大伙儿都对这场东黎军医和南楚元帅的生死决斗很是挂心。 楚延走过去,昂然喝问:“本帅来了,你国军医呢?” 他刻意提高嗓门,叶兰舟在营帐里听得一清二楚,不禁嗤笑。 见过找死的,没见过找死还这么急的。 她不紧不慢地撩开帘子,缓步而行。 那从容不迫的气度、云淡风轻的笑意、轻盈矫捷的步伐,浑然没将生死之战放在眼中。 黎煜狗腿子似的紧跟叶兰舟的步伐,手里握着一杆长枪,等叶兰舟走到空地,才两手托着,把长枪毕恭毕敬地呈给她。 楚延之前听见过叶兰舟的声音,知道她年纪不大,但万万没想到,迎面而来的竟是个年纪过十七八岁的瘦小少年。 他一眼就能看出叶兰舟是女扮男装,只是那弱不禁风的身板,那细皮嫩肉的模样,别说跟他决斗,她拿得动那杆长枪么? “煜哥儿,去把楚帅的兵刃取来。” 黎煜一摆手,立即有人送上楚延的弓箭、匕首和偃月刀。 那刀口圆若半弦月,连刀带杆的长度在四米左右,两人多高,拄在手中,威风凛凛,甚是骇人。 叶兰舟一看这兵器,心里就有数了。 这个楚延,还是有两把刷子的,不然没本事使这么长这么笨重的偃月刀。 普通作战用的长杆兵器,大多是在三到五米的长度,很少会超过五米,因为越长越重,杆子也越容易弯曲。 叶兰舟的枪是普通士兵用的,三米多点,在长度和重量上,都远远比不上楚延的兵器那么威风。 她接过枪,单手在枪尖朝后三分之一处提着,长长的枪杆拖着地,怎么看怎么不像是高手。 楚延冷笑:“你就是东黎军医?” 叶兰舟迎着朝阳眯了眯眸子,漫不经心地道:“我乃瑞懿夫人叶兰舟。” 楚延看向一旁的穆清淮,见他脸色平静,眼神中不见半分担忧,不禁涌起一股子轻蔑,继而一一看过二十余名将领。 “今日之战,生死各安天命。本帅若是败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你若是败了,便放我离去,不得为难。” “啰嗦。”叶兰舟淡淡地吐槽了声,“你们南楚人都这么磨叽的么?不像个爷们。” 周围顿时爆发出哄堂大笑,将士们叽叽喳喳地嘲讽。 “南楚元帅指名要挑战一个女子,他自个儿也没当自个儿是爷们啊!” “哈哈哈哈,南楚哪还有爷们?爷们都战死啦!” 言下之意,楚延束手就擒,不是个男人。 楚延脸涨得通红,恼羞成怒,偃月刀一横,气势汹汹地砍了过来,破口大骂:“找死!” 第492章 他才是终极大boss 偃月刀裹挟雷霆万钧之势而来,带起尖锐的破风声,叶兰舟临风而立,纤长窈窕的身姿岿然不动。 等弦月似的刀刃拦腰砍过来,叶兰舟才脚尖点地,轻飘飘地后退,手中长枪猝然出击,矫若游龙,直刺楚延手腕。 楚延心下一惊,没想到这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小姑娘,竟是如此临危不惧、身手敏捷、应变快速。 他脑中念头急转,继而冷笑,偃月刀翻转,发起一轮骤然猛攻。 女子气力天生弱于男子,习武也是走轻灵矫捷的路子,绝对不会跟男子硬碰硬。 而偃月刀是重兵器,力沉招猛,大开大阖,尤其沙场老将浴血半生,早已摒弃令人眼花缭乱但没什么杀伤力的花活儿,提炼出的全是简单粗暴的杀人技,对付一个力弱体柔的女子,只要猛攻消耗她的气力就够了。 楚延的想法,在百分之九十九的情况下都是正确的。 然而,叶兰舟偏偏就是那百分之一。 其实刚才楚延一出手,叶兰舟就有了必胜的把握。 她根本不用后退,凭着轻巧灵敏的身法往前冲,冲到楚延胸膛给他一刀,就能完事收工。 不过叶兰舟已经当着众将领的面说过,她的武功是穆清淮教的,那她就只能用穆家枪打败楚延。 如此一来,三军将士再怎么夸张,也只会说是穆清淮教导有方,穆家枪威震天下,而不会让她的风头太盛,引人怀疑。 偃月刀重得很,折算成现代的重量,也有三十多斤,扛着三十多斤的笨重长刀耍出招式,首先消耗的就是自己的体力。 不管楚延的攻势再怎么猛烈,叶兰舟都是以防守居多,偶尔朝他手腕刺上一记,反击一招,一进即退。 五十招过后,叶兰舟依然轻飘飘的游刃有余,楚延却渐渐急躁起来。 他纵横南楚二十余年,大大小小打过将近一百仗,能在他偃月刀下走过五十招的人少之又少。 这个女人,还真有两把刷子。 一个念头没转过来,就听呼啸的风声中,响起一道清嫩如黄莺出谷的嗓音,糯糯的笑声令楚延瞬间出了一身冷汗。 “呵,南楚战神,不过尔尔。我若三招治不了你,就算穆家枪徒有虚名!” 围观的士兵们见叶兰舟一味躲闪,纷纷为她捏了一把汗,以为军医虽然武功高强,到底比不上南楚第一悍将。 只有穆清淮,以及几个对阵经验丰富的老将才能看出来,叶兰舟是在摸楚延的底细。 现在底细摸得差不多了,可以出手了。 楚延一听,叶兰舟竟要在三招之内打败他,不禁勃然大怒,厉声喝道:“妖女竟敢大放厥词,吃我一刀!” 长刀拦腰横砍,力有千钧,发了狠要给叶兰舟来个一刀两断。 叶兰舟大笑,轻蔑地道:“我原想三招打败你,没想到你竟如此心急,上赶着送死。” 话一出口,叶兰舟陡然提枪冲向楚延。她的身法奇快无比,一眨眼的功夫,就冲到了楚延身前两米范围内,左手抢住刀杆,右手手腕轻轻巧巧地一翻,长枪抖出一长串亮眼的枪花,自下而上,打着旋儿一路挑去。 最后一个字音落下,枪尖停在楚延颈间,距离他的喉头不足一指,轻轻颤动,迎着朝阳,泛着湛湛冷光。 楚延震惊又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高大魁梧的身躯猛然定格,就跟中了定身法似的,一动不动,大气也不敢喘。 而此时,他的衣衫一片一片地往下掉碎布,从左膝往上,到腿部,到腰腹,到胸膛,露出好几块黝黑的皮肤。 风一吹,凉飕飕的。 围观的将士们不约而同屏住呼吸,好半晌黎煜率先回过神来,大叫了一声“好”,大家才醒过神来,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叫好声。 只有穆清淮心里清楚,叶兰舟其实一开始就能干脆利落地解决楚延,但她就是想露一手,击溃楚延的心理防线。 至于那花里胡哨的最后一招,纯属炫技,真正生死决斗,一枪直刺心口就行,用不着给敌人留满身的窟窿。 叶兰舟什么都没说,只是眯着眸子弯着唇角笑了笑,挽了个枪花,长枪一收,看也不看,随手往黎煜那儿一掷,掉头走了。 黎煜伸手接过枪,屁颠屁颠地追上去,大献殷勤:“军医!军医!您可真厉害!您刚才使的那一招太厉害了,您教我!教教我嘛!” 叶兰舟呼吸平稳,言语流畅,浅然笑道:“我不都说了么,我的武功是大将军教的,你想学就去求大将军。没经过大将军允许,我不能私自教你。” 大伙儿纷纷看向穆清淮,满眼震惊与拜服。 上阵杀敌,讲究速战速决、一击毙命,不可能像刚才那样一对一慢悠悠地比武。将士们虽然见过穆清淮出手,但那都是为了杀敌,一招完事,没有如此震撼的视觉效果。 穆清淮教出来的女徒弟都能一招就把纵横沙场二十余年的悍将给收拾了,那穆清淮得多厉害啊! 南楚战神算个毛啊,咱们东黎战神才是牛皮闪闪带发光的好吗? 叶兰舟云淡风轻地走了,围观的将士们则对着楚延指指点点。 “哈哈哈哈,南楚战神,可真是名不虚传啊!” “南楚第一高手,竟然连我们军医一个弱女子都打不过,也难怪南楚十五万大军一战覆没!” “听说南楚小皇帝快到前线了,你们猜,南楚小皇帝带来的二十万大军,能在咱们军医手底下走几个回合?” “哈哈哈哈,两回不能再多了!” 楚延一张老脸臊得通红,嘴唇蠕动了好几下,硬是一个字都没憋出来。 穆清淮清清嗓子,没什么表情地道:“知道南楚小皇帝带着二十万大军赶来,尔等还不快回各自营地巡视练兵?” 众将士哈哈笑着走了,边走边高一声低一声地讨论刚才那场激烈的大战。 第493章 生三胎了 叶兰舟一来到南疆,就夜袭南楚粮草驻地,烧毁粮草全身而退。储元就跟茅坑里的石头似的,又臭又硬的脾气,都当众对她下跪磕头叫祖宗,大伙儿都知道她很有本事。 但他们原本以为,叶兰舟不过是足智多谋、胆大心细,加上医术高明,这才能在瘴气中自由穿行,搞突然袭击,但没想到,她的武功竟如此高强。 “军医刚才使的是穆家枪,她一个弱女子能有多大力气?况且我听说军医才十八岁,小小年纪,竟如此神勇!哎,你们说,咱们大将军那得多厉害啊!” “大将军随便教导一名女子,都能教出如此绝顶高手,要是大将军肯指点咱们兄弟几招,那咱们岂不是也能突飞猛进?” “从前只觉得大将军年纪轻轻,长得也清清瘦瘦,不像五大三粗的武夫,倒像个斯文秀气的书生,没想到咱们大将军才是真正的深藏不露啊!” 将士们边走边谈论,回到各自的营地巡视,忍不住就跟手下的小头目唠叨几句,一传十十传百,大半天功夫,全军都传遍了。 军医单枪力敌南楚统帅,一招就把对手打得落花流水,毫无还手之力,而身为授武师父的穆大将军,才是真正的绝世高手。 “咱们大将军可是穆老将军的亲儿子!穆老将军那可是我朝第一悍将!要是穆老将军还在,呵,南楚竖子岂敢作乱!” “穆老将军当年神威凛凛,战无不胜、攻无不克,要不是遭奸人陷害,穆氏满门岂能……” “……” 黎煜缠着叶兰舟,上蹿下跳地求她指点他几招功夫,要是能收他入门,那就更好了。 叶兰舟可不想给自己加重负担,一推二五六,干净利落。 “我答应过远哥儿,只收他一个人做关门弟子。为人师长,不能诓骗孩子,我既然答应了他,就必须要做到。煜哥儿,我不能收你。” “军医,您这可实在是偏心眼偏到胳肢窝了!我跟远哥儿可是姑表兄弟,都是外祖父的后人,您收他不收我,我不答应!” “我管你答不答应,我困了,睡会儿先,你甭跟进来。”叶兰舟丢下一句冷言,快步逃开。 这孩子们的慕强心理太强、太有上进心也不好,烦人啊! 黎煜往叶兰舟的营帐门口一杵,跟门神似的,不往里进,但也不肯离开。 叶兰舟进了空间,冲个澡,发了面,蒸上一锅香喷喷的包子,就着小米粥美滋滋地吃上一顿。 正要离开空间时,灰狼回来了,直直地朝叶兰舟走去,步履缓慢,行走艰难。 叶兰舟还当它受伤了,快步迎上去,走近一看,原来它快生了,肚子挺得老大。 灰狼通常在春季下崽,一窝三到九只。 灰狼自从跟赛虎成了两口子,去年生了一窝五只,今年春上生了一窝六只,没想到这又来第三窝了。 可能是食物充足,在空间里坐月子身体养得好,恢复快,一年产两次崽对灰狼的身体损耗并不明显。 反正北境牧场那么大,随它生多少只小狼狗,都能妥善安排工作,只要不伤灰狼的身体,叶兰舟也不会去人为干预。 这一年多以来,灰狼虽然很少跟叶兰舟相处,但对她已经完全没有敌意和戒备,走到她面前,往她脚边一躺,露着肚子让她接生。 叶兰舟撸了两把灰狼的大脑袋,它的毛发最外层粗硬扎手,钢针似的,跟狗子那柔软的触感很不一样。 “来,让姥姥看看,这一胎你能生几只崽崽。” 有叶兰舟的帮助,灰狼的生产顺利了很多,不到一小时就生产完毕,四只幼崽肥肥壮壮,皮毛柔软,肉呼呼的,很是可爱。 叶兰舟又去给灰狼准备月子餐,心里想着,明年春上,赛虎和灰狼的第一窝幼崽差不多也该生儿育女了。 啊,家族越来越大,要不是她这个当姥姥的勤劳致富,连崽崽们都养不起了啊! 忙活完,叶兰舟离开空间,打算去中军大帐瞧瞧,不料刚一出来就听见黎煜在大着嗓门跟人吵架。 “你起开!杵这儿干什么?小爷警告你,军医天仙化人,尔等凡夫俗子多看一眼都是对军医的亵渎,你给我闪开!闪开!别碍军医的眼!” “嘿!我说你要不要你那张老脸了?这么大把年纪了,死皮赖脸的,丢不丢人?” “你们南楚人都是这么厚脸皮的吗?小爷都说了,军医不会见你的,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叶兰舟边往外走边问道:“出什么事了?” 黎煜一听,忙撩开帘子,赔着笑脸大步流星地往营帐里走:“军医,那个楚延臭不要脸的,非要见您,我怕他扰您清净,已在帐外守候多时了。” 叶兰舟丢给他一个似笑非笑的白眼:“是么?” 黎煜满脸狗腿子的笑,大言不惭地点头:“您可是咱们大东黎的国宝,哪儿能让一个俘虏碍您的眼?没得让您犯恶心,是吧?” 那一脸讨好的笑,跟远哥儿那孩子真是十足十的像,不愧是流着一半彭氏血液的。 叶兰舟绷不住笑了,没忍住抬手戳了戳他的脑门子。 黎煜一怔,只觉得被叶兰舟戳到的那一小块皮乍然烧了起来,继而整张脸都爆红,火烧火燎的。 “行了,行了,回头闲着没事的时候,我指点你几招,你别老缠着我了。” “多谢军医!”黎煜立即做了个深深的揖,腰弓成虾米,脑袋都快栽地上了。 叶兰舟笑着摇头,黎煜见她往帐外走,忙主动撩起帘子。 叶兰舟一出营帐,就见楚延黝黑的脸涨得乌紫,两只手无措地搓着,跟苍蝇似的,瞧见她,尴尬地咧了咧嘴。 “我输了,我……” 叶兰舟面无表情,冷漠地道:“你不必投降,我不逼你。” 楚延心一梗:“……” 他其实挺六神无主的,男子汉大丈夫,言出必行,唾沫星子掉在地上都能砸个坑,尤其他是统领三军的元帅,宁可死也不能食言。 可他输给叶兰舟,即便要死,也该当着她的面横刀自刎,全了一世英名与气节。 第494章 小醋精上线 叶兰舟得胜之后掉头就走,楚延茫然了一会儿,醒过神来接受现实之后发现正主儿不见了,他就懵逼了。 等叶兰舟的这半天,他想得很清楚,一旦投降,不但一世忠名尽毁,从此以后会沦为不忠不义的国贼,而且他的家人肯定会遭殃。 若是不投降,除了死,就只有等着皇帝来救他。 但不管怎么样,都轮不到他做主,得是东黎将帅说了算。 叶兰舟不紧不慢地朝中军大帐走去,黎煜亦步亦趋地跟着,大声附和:“对!咱们泱泱大国人才辈出,不稀罕这种要本事没本事、要气节没气节的降将。” 楚延一听,羞愧地栽着脑袋,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算是看明白了,东黎人还真没几分逼他投降、收为己用的心思。 即便他当真投降,在东黎也是吃不完的白眼,甭想有在南楚的地位与名声。 楚延深吸一口气,把心一横,大声道:“士可杀不可辱!叶兰舟,我输在你手中,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叶兰舟头也不回,脚步不顿,清清冷冷的声音随风而来:“你想死,我不拦着,你想活,我不动你。” 话音落下,人就进了中军大帐。 楚延:“……” 这女人到底是什么意思?就不能给个准信吗? 这搞得他死也窝囊,不死也窝囊,进退两难了。 黎煜问道:“军医,您真不管楚延了啊?他可是南楚元帅啊!这是杀是放,您好歹给个话啊!” 大帐中的将领们,纷纷看向叶兰舟,三三两两地附和黎煜的话。 “我若放他,他必死无疑。”叶兰舟走到舆图前,边看舆图边说,“南楚小皇帝快到了,扣着楚延跟小皇帝谈条件,逼他退兵求和。” “他肯么?”王将军摇着头道,“小皇帝举全国之力御驾亲征,岂会因为一名败将而退兵求和?” “他若不肯,那便拿楚延祭旗。”叶兰舟的语气轻飘飘的,淡若云烟。 众将士一愣。 叶兰舟烧粮草、败楚延,声名大振,大家都知道她是个狠角色,但对着那纤弱的身板、那清丽的脸庞、那平素总是和气带笑的神态,心底里不由自主就把她当成柔弱无害的小姑娘,无法把她跟纵横沙场、浴血奋战的悍将联系起来。 黎煜怔了怔,错愕地问道:“军医,您要杀楚延啊?” “两军阵上,非生即死,杀敌将祭旗以激励士气,这不是古来有之的么?”叶兰舟淡淡反问,眉眼神态波澜不兴。 黎煜哑口无言,众将领莫名的心头一紧,寒意凛凛,看向叶兰舟的眼神里,油然而生敬畏之情。 穆清淮见大家都有些被吓住了,忙出声打圆场:“如何处置楚延,且待南楚小皇帝来了之后再说。眼下朝廷增兵八万,兵分东、中、西三路而来。 东路军的带兵将军是明威将军彭向远与广威将军鲁修平,中路军由武毅将军高初八率领,西路军跟随宣威将军韩聪。 其中彭将军与鲁将军行军最快,距此有三百里路途,高将军距此五百余里,韩将军距离最远,尚有七百里。” 叶兰舟一听,眉头顿时拧得死紧,不悦地道:“远哥儿、大牛和初八怎么来了?我不都说了不让他们过来的么?” 黎春蕾有孕在身,初八新婚燕尔,李青梧刚出月子,这三个人来凑什么热闹? 众将领一哆嗦,震惊地望着叶兰舟——朝廷派兵遣将,什么时候要听军医吩咐了? 黎煜知道叶兰舟和他们仨的关系,那都是她用心护着的亲信、自家人。 他不禁有些吃味,撇着嘴小声嘀咕:“就说您偏心,哼,您这偏心眼岂止是偏到胳肢窝,分明都偏到胳膊肘了!” 叶兰舟丢给他一个白眼,没忍住往他脑袋上呼了一巴掌:“臭小子,我若是当真不管你的死活,早把你扔路上,我自个儿来南疆了。” 黎煜想到她这一路上对他的照顾迁就,既不好意思又委屈,小声叨逼叨:“我也没说您对我不好啊,就是比不上他们嘛!” 叶兰舟哼笑了声:“他们仨跟我出生入死,性命相托,你小子跟他们可没法比。” “那……那我也行的嘛!”黎煜不服气,嘴撅得老高。 “好,那以后有什么行动,我都带着你,给你表现的机会。” “真的啊?”黎煜两眼放光,期待地看着叶兰舟。 叶兰舟点了点头,她的任务就是带好黎煜,立不立功另说,得保护好这小子,不把他带在身边,她也不放心。 穆清淮默默地看着,心里酸溜溜地直冒泡泡。 他算是看明白了,叶兰舟对谁都好脾气,有耐心,唯独对他…… 唉,说多了都是泪啊! 叶兰舟越想越不放心,远哥儿虽然兵书没少读,可他实战经验不足,大牛又是个二愣子,彭锦玉那老家伙也真是放心,竟然让这俩菜鸟组团打boss。 “不行,我得去接应远哥儿和大牛。” 叶兰舟边说边往大帐外走,黎煜哼了一声,拉长脸快步跟上。 瞧瞧,看看,这明晃晃的偏爱都在脸上写着呢! 储元忙道:“军医,我也去!” “你去干什么?”叶兰舟脱口问道。 储元不假思索地道:“东路军距此三百里之遥,快马赶路也要两三天,单就您与世子同去,大伙儿都不放心。” 储元自告奋勇,一是真的不放心,二是他总觉得叶兰舟憋着大招呢,她肯定不可能单单只去接人,多半又有什么主意要打,他得跟着去长长见识。 叶兰舟摆了摆手,想也不想就拒绝了:“不用,我带煜哥儿去就行,此刻出发,最晚明儿个天黑前就能接到他们。” “三百里呐,一昼夜?”储元一听,眼珠子都瞪圆了,“军医,您别开玩笑了,八百里加急也得换人换马,一昼夜跑三百里,即便您是铁打的,那马也吃不消啊!” 叶兰舟笑了笑,没多说什么,朝穆清淮递了个眼神,就带着黎煜走了,回到营帐,收拾两身替换衣裳,上马就走。 第495章 没白疼你 出了大营,黎煜忍不住委屈兮兮地装可怜:“军医,您对他们可真好。” “那你的意思是,我对你不好喽?”叶兰舟好笑地斜睨他,反问道。 “好是好,但比不上他们。”黎煜撇撇嘴抱怨,心里酸溜溜的。 一听说大牛和远哥儿来了,她放着军务都不商讨了,当即疾驰三百里迎接。这哪是徒孙的待遇啊,亲儿子也不过如此了吧。 叶兰舟一看黎煜那小表情,绷不住笑了开来:“煜哥儿,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 “什么话?”黎煜闷闷不乐,嘴撅得老高 叶兰舟一本正经地道:“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这话原意是说凡事都分三六九等,有好有赖,用在此处,虽然不大恰当,但好像又没什么毛病。 黎煜嘴顿时一阵气闷,但他也知道,要不是皇帝下令让她带几个新人用心教导,她才不会带自己来南疆呢。 高太傅位高权重,儿子都送过去了,照样被她打发去了太子殿下那边。他能留下,全仗着彭氏一族的面子。 叶兰舟对于黎煜并没有多少亲近爱护之心,一是他年岁大了,不像远哥儿初上战场时才十四岁,又受了那么大的罪,她打心眼里心疼,自然多宠着些。 二是他跟她才刚认识没多久,不像大牛跟着她年数最久,感情最深,又是个傻子,她自然处处照顾爱护。 经过这些天的磨砺,黎煜的体能大大提高,一直赶路到后半夜才歇了一阵,睡上两个时辰,继续赶路。 次日午后,平安顺利地接到远哥儿与大牛。 两人一看叶兰舟快马来到,乐得跟什么似的,翻身下马,快步上前,齐齐跪地磕头请安。 “师祖!” “夫人!” 叶兰舟骑在马上,皱眉问道:“谁让你们来的?” “我爹。” “我娘。” 叶兰舟:“……” 这年头做爹娘的都这么狠心的吗? 她叹了口气,无奈地道:“起来吧,你们既然来了,我也不好把你们赶回去,往后可要听令行事,绝不可擅自行动。” 远哥儿吃过擅自行动的大亏,就是让他向天借胆,他也不敢胡来。大牛傻愣愣的,一向没什么主见,对叶兰舟唯命是从。 朝廷增兵派往前线,都是就近抽调地方军队,西路军距此七百里之遥,可见东黎的兵力几乎已到了极限,实在没办法增调更多人马。 远哥儿和大牛一左一右,落后叶兰舟一个马头的距离,黎煜眼睛瞪得老大,却只能不甘不愿地走在远哥儿另一侧。 “师祖,徒孙好想您啊!一想到要尽快见到您,我就浑然不觉得累,这一路我都是快马赶过来的!”远哥儿笑嘻嘻地撒娇,骑在马上还不老实,去扯叶兰舟的袖子。 远哥儿骑的叫追风,大牛骑的是叶兰舟送给李青梧的疾风,都是空间里改良过的御马。他俩是从京城快马赶到军队驻地,点齐兵将奔赴南疆,这一路披星戴月,半点没敢耽搁。 “饿不饿?”叶兰舟心疼得不行,“要不要原地驻扎休息会儿?” 远哥儿摇摇头,乖巧地道:“再赶一程路再安营休息吧,赶去南疆要紧。” “你爹那个混账,我千叮咛万嘱咐不许你来,他还是把你给送来了,等回了京,看我不戳着脑门子骂他!”叶兰舟没好气地责备,彭锦玉未免太狠心,为了彭氏一族的荣华富贵,竟将十六岁的儿子送上战场。 幸亏有她在,要不然这么小的孩子,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死了都没人收尸。 “师祖,您别怪我爹,是我主动向皇上请缨来南疆的。” 远哥儿一抖缰绳,赶上两步,凑在叶兰舟耳边小小声说起了悄悄话。 “师祖,有些事您不方便吩咐旁人,我得来给您跑腿,您说是吧?” 叶兰舟既欣慰又感动,拍拍远哥儿的肩膀,赞了声:“好孩子,师祖没白疼你。” 远哥儿嘿嘿一笑,扯着叶兰舟的袖子撒娇:“师祖待我恩重如山,我都记着呢。” 黎煜在一边看得直瞪眼,这小子可是大名鼎鼎的少年英雄,十五岁就官拜明威将军,多少在军中熬了十年之久的老将都混不到这个位置。 可这么一个走出去有头有脸的人物,在叶兰舟面前竟然乖得跟哈巴狗似的,这脸还要不要了? 大牛傻傻愣愣的,说话不懂得迂回婉转,心里想到什么,嘴上就说什么。 “夫人,我娘叫我听您的话,保护好您和远哥儿。” 叶兰舟闻言拧了拧眉,严肃地下令:“大牛,你听好,你上战场是为了打仗,为了杀敌,不是为了保护我和远哥儿。倘若我俩遇险,你有能力就救,没能力就不要管我们的死活,别把自己搭进来!” 大牛摇着脑袋,憨憨地道:“不!这一回我听我娘的!” 夫人对他们母子恩重如山,远哥儿是他的表弟,这两个人对他很重要,仅次于娘,他一定要尽最大的能力保护他们。 叶兰舟知道大牛死脑筋,又忠心,她或者远哥儿真要是遇险,这小子一定会不顾一切来救他们,完全不考虑后果。 她脸一板,严厉呵斥:“跟着我就得听我的话,不然你就回京城去!” 大牛一听急了,梗着脖子,难得地顶嘴:“我不回去!夫人不回去,我也不回去!” 叶兰舟一梗,轻叹了口气:“好吧,那你跟在我身边,别乱跑。” 有她盯着,总不至于出大乱子。 大牛一听,顿时欢喜起来:“哎,我就跟着您!我哪儿也不去!” 大牛虽然也读过兵书,但脑子不灵活,不懂变通,战场上波诡云谲,瞬息万变,他应付不来。他跟着过来,说白了就是来给远哥儿和叶兰舟当保镖的。 黎煜看看大牛,再看远哥儿,似乎知道自己输在哪儿了。 不怪叶兰舟宠他俩,一个精一个傻,一个嘴甜一个憨直,团团围着她转,那眼神里明晃晃的写满崇拜,这搁谁能招架得住啊! 第496章 被偏爱的有恃无恐 傍晚时分,在一片空地安营扎寨,生火休息。 行军路上吃的是干粮,远哥儿的嘴巴早就被叶兰舟养刁了,扯着她的袖子哼哼唧唧,又是舔嘴唇又是咽唾沫,拼命使眼色。 叶兰舟忍着笑,一脸严肃地道:“大牛,煜哥儿,你们俩在这儿守着。远哥儿,你跟我去周边巡视。” 大牛听话地应了一声好,远哥儿喜上眉梢,黎煜则眉头一挑,下意识觉得肯定有猫腻,忙道:“我也去!” “你守营地!”叶兰舟丢下一句莫得感情的吩咐,带着远哥儿上马走了。 跑到一处没人的空地,远哥儿说想吃烤肉,叶兰舟便从空间拿出一头半大野猪,叫他扛上回营地去。 “其实我最想吃火锅,但我不想吃独食,又怕大牛问个没完,还是吃烤肉吧,就说咱们出来巡视,顺手猎了一头野猪。” 远哥儿摇头晃脑,说到火锅不由自主地吸溜了一下口水。 那馋猫样儿惹得叶兰舟绷不住笑了,顺手拿了个包子给他:“先垫垫饥。” 远哥儿大喜,说了一声“谢师祖”,就狼吞虎咽起来,三下五除二就把一个大肉包子解决了,还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 叶兰舟笑眯眯地看着他,越看越喜欢,啧,好好吃饭的崽崽最可爱了。 远哥儿把野猪剥了皮,除掉内脏,喉咙处被猛兽咬出的伤口挖掉,确保不会被看出异常,两人才返回营地。 黎煜一看,气得差点当场心梗。 他就知道,叶兰舟把远哥儿带走,肯定不是巡视那么简单,果不其然,他俩偷偷溜去打猎了! 叶兰舟可没功夫搭理他的小情绪,他又不在她宠爱的崽崽范围之内。 大牛快速拢起一堆篝火,兄弟俩合力把野猪用一头削尖的松枝穿起来,架在篝火上烤。 “师祖,南疆战局如何了?” 没等叶兰舟开口,黎煜就迫不及待地吧啦开了。 “军医一到南疆就夜袭南楚粮草驻地,将南楚粮草悉数烧毁。南楚十五万大军饿得走不动路,被我军一举歼灭! 数日前大将军生擒南楚主帅,那楚延老儿竟敢瞧不起军医,被军医一招制服,这会儿还在大营关押着,等南楚小皇帝来赎人呢。” 黎煜有种莫名的好胜心,说起这些的时候,感觉自己好像压过远哥儿一头似的。 远哥儿一听南楚粮草被悉数烧毁,就知道肯定是叶兰舟用法术把十五万大军的粮草全部弄到仙府里去了。 他递了个“我懂得”眼神,凑过去压低声音问道:“师祖,那粮草如何处置?” “如今军中粮草充足,暂时派不上用场,留着以备不时之需吧。” “是。” 黎煜见他俩咬耳朵,又恼火了,怒目而视:“军医,远哥儿,你们说什么呢?怎么不让鲁将军和我也听听?” 黎煜有意先提大牛后提自己,就是想让大牛去抗议。 哪知道大牛这孩子憨厚老实,不争不抢,根本不在乎。 他摆了摆手,满不在乎地道:“不妨事,我脑子蠢,军机要事我不懂,夫人和远哥儿还是小声些好,免得叫细作偷听了去。” 黎煜嘴角抽了抽,狠狠瞪大牛一眼。 这么蠢,究竟是怎么当上将军的? 他眼珠子一转,堆起一脸假笑:“表弟,愚兄头一回上战场,疏忽错漏之处,还望表弟多多提点。” 远哥儿抄起一把枯树枝折了两下,往篝火里添,温和地安慰:“表哥只管把心揣进肚子里,有我师祖在,此战必胜,你别怕。” 黎煜满肚子的牢骚,就这么被堵在了嗓子眼里,好一会儿才气哼哼地坐下,拿枯枝去捅火堆。 野猪烤好后,大牛取出匕首,将表层熟透的肉片下来分给大家,然后继续架在火上烤,片一层吃一层。 用罢晚膳,大牛要去巡营,让他们先休息。 远哥儿拦住他:“不用,不用,我们刚才都看过了,这地儿安全得很。大牛哥,你也睡吧。” 远哥儿已经知道彭锦书是他二姑,大牛是他表哥。如今他和大牛都是正四品武将,大牛年纪比他大,他叫大牛一声哥合情合理,不会令人起疑。 大牛看了眼叶兰舟,叶兰舟点点头,他就走到帐篷边席地而卧。 十月下旬的南方,夜间还有些闷热,为了节省时间,晴朗的夜晚宿营通常不搭帐篷,但远哥儿和大牛都不想让叶兰舟露宿,哥俩就单单给她搭了一座。 叶兰舟进了帐篷,有远哥儿和大牛守着, 她可以放心地进空间休息。 歇了四个时辰,将士们起身吃些干粮,天刚蒙蒙亮,就开始行军赶路。 叶兰舟把大牛和远哥儿叫进帐篷,每人给了几个包子,等吃完了才放他们出去。至于黎煜,不好给他解释,还是让他啃干粮吧。 步兵的行军速度不快,一天紧赶慢赶的,七八十里已经是极限了,再快就要撇开粮草轻装上阵,而且士兵的精力都用在行军赶路上,战斗力会直线下降。 叶兰舟算着时间,楚翎的二十万大军是在丘陵地带穿行,不比东黎增兵大部分是走的平原,而且南楚雨水多,天气不好,行军速度更慢。 此消彼长,南楚二十万大军到前线时,东路军和中路军都能赶到南疆,与穆清淮率领的十万大军会师。 东路军三万,中路军两万,会师之后十五万大军,对抗南楚二十万大军,兵力虽少了些,但也不算悬殊,况且楚军长途跋涉,南疆十万大军以逸待劳,战斗力的差别会更进一步缩短。 三百里地,算上叶兰舟和黎煜出发那天,四天赶到。 隔了两天,初八带领的中路军也到了。 韩聪率领的三万西路军,距离南疆还有两百里,一切顺利的话,再有三四天就能到达前线。 而此时此刻,南楚二十万大军也已兵临城下,蓄势待发。 楚延兵败逃入山林,连同亲信心腹全部被一锅端,根本没人将他被俘的消息传出去,这会儿南楚小皇帝还不知道楚延陷在东黎军中等着他去赎呢。 第497章 这人你们还要不要了 穆清淮派了个使者,将楚延的头盔连同他那柄偃月刀一并送去南楚军中。 南楚小皇帝一看,脑瓜子顿时嗡嗡的,他身边的国师将离脱口惊呼:“这是楚元帅的盔甲与兵刃!难道楚元帅他……他叛降了?” 楚翎脸一沉,断然喝道:“不可能!元帅铁骨铮铮,怎会叛降?” 将离一身苍灰色道袍,四十岁上下的年纪,眉目疏朗,颔下短须修剪得齐齐整整,乍一看倒是个仙风道骨、儒雅清俊之人,有几分飘飘然的出尘脱俗之气。 然而仔细看,他的眉宇间似乎笼着一股子阴郁,眼神闪烁,不可捉摸。 将离阴沉一笑:“恕贫道直言,楚元帅若是当真铁骨铮铮,气节凛然,当初十五万大军一战覆没之时,他绝不会苟且偷生。如今东黎贼人送来楚元帅的盔甲兵刃,只怕……” 言下之意,楚延若非战死,便是投敌。 既然没死,那就只能是投敌叛降了。 楚翎一听,脸色沉得更厉害了,眼中怒气凛凛,浑身冷意四散。 太师徐荣进言:“启禀皇上,不论楚元帅是生是死,总不能任他留在东黎军中。他若是背主叛降,则法理不容,必须杀他以正国法。 然他若是战死,尸体叫东黎捡了去,我大楚元帅以身殉国,皇上应当为他收尸厚葬,以安举国上下百万将士之心。” 楚翎最后一次收到楚延的战报,是粮草被烧毁,请求紧急征调粮草。而南楚十五万大军一战覆没的战报,不是楚延下令向朝廷发送的,而是拼死杀出重围的一名将领所传,但那将领把信送出去之后,也伤重不治而亡。 楚翎心情无比沉重,这一路赶来,他满脑子想的都是报仇雪恨,仗着二十万大军以多胜少,将东黎十万大军打退。 可万万没想到,等他到了前线,才知道东黎竟然增兵五万,还把楚延给扣下了。 不论楚延是生是死,都决不能任由他留在东黎军中。 他若活着,三军统帅被敌军扣下,这对南楚的士气绝对是难以承受的重大打击。 他若殉国,国家不给他收尸,岂不是寒了将士们的心? 楚翎斟酌片刻,当即下定决心,叫人传使者进来,问道:“这是何意?” 使者昂然而立,镇定地道:“楚帅在我军中做客有些日子了,在下奉大将军之命前来问一声,这人,贵国还要不要?若是要,那便尽快把食宿费结清;若是不要,那我军可要自行处置了。” 楚翎脸色陡变,满眼阴狠,怒声喝道:“放肆!你这是在威胁朕?” 使者扬眉一笑,不慌不忙地道:“在下不敢,在下只是一个小小的使者,话带到了,在下的任务也就完成了。敢问楚国皇帝陛下,在下是原路返回呢?还是留在南楚军中做客呢?” 楚翎气得都快炸毛了,横眉怒目,厉声道:“竖子欺人太甚!你给朕听着,回去告诉你们大将军,朕的元帅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朕必将挥师北上,踏平东黎!” 使者笑得一团和气,跟当铺里的朝奉似的:“是,在下必定原封不动地向大将军转达楚帝陛下的意思。” 两国交锋,不斩来使,这是自古以来的规矩。 楚翎身为一国之君,再怎么恼火,也不好跟一个小小的使者计较,否则丢的是他自己的脸面。 使者走后,楚翎气得狠狠一拳砸在书案上,差点把实木的板面砸成龟壳。 “皇上息怒!”太师徐荣拧着眉头,劝了两声,直入主题,“皇上,楚元帅果然身在东黎,瞧这情形,楚元帅想必是兵败被俘,誓死不降,东黎那帮子贼人便扣着楚元帅不放,想以此为筹码同您谈判。” 楚翎是个有几分本事的,不然也不会小小年纪登基,坐稳皇位不说,还能把国家治理得井井有条、蒸蒸日上。 楚翎寒着脸,看向国师将离。 将离是皇族出身,论辈分是楚翎的堂叔,他的父亲在皇位之争中落败,为保性命,将离便投身道门,表明自己远离红尘,不问俗世。 楚翎登基之后,就把将离请回来当国师,辅佐自己治理国家。 将离无妻无子,孤家寡人一个,楚翎对他很是敬重,他也呕心沥血地帮楚翎出谋划策,平定朝堂、治理四方。 将离满脸阴鸷,沉思许久,才道:“徐太师所言极是,楚元帅不论生死,总归是要回归故土的。东黎既然摆下鸿门宴,若是不应,岂非让人小瞧了去!” 楚翎身为皇帝,自然不可能亲自去跟穆清淮谈判,那太丢身份。 他的目光一一扫过在场重臣大将,最后落定在将离脸上。 将离是国师,又是皇叔,身份尊贵,足以代表南楚的脸面。 将离躬身行礼,朗声道:“贫道愿前往东黎,必定将楚元帅毫发无伤地带回来!” 只要楚延没有叛降,救他回来之后,他可以戴罪立功,出谋划策,为楚黎之战出一份力。 楚翎点了点头,端起皇帝的威严,睥睨四方,沉稳有力地道:“国师为朕分忧,辛苦了。” “贫道身为楚国子民,深受皇恩,此乃贫道分内之事,贫道定当尽心竭力,为君主分忧。” “国师且去,朕等你好消息。” 将离行礼退下,回到自己的营帐中,一言不发地收拾行李。 他武功高强,又精通医术毒术,深得小皇帝倚重,在朝堂上很有威信。天长日久,不免恃才傲物,颇有几分狂妄自负。 叶兰舟治好缠绵病榻的彭连英,护着彭连英在北燕一战中屡战屡胜,平安回朝,又治好天生眼盲的黎溶,神医之名传遍四国。 将离有心要试探试探叶兰舟的能耐,因此随身带了许多毒物暗器之类的,想给她来个下马威,一出手就震慑住她,好在谈判中占据主动地位。 次日上午,将离带领十名大内高手前往东黎军中,谈判关于归还元帅楚延之事。 楚延已经知道叶兰舟不杀他也不放他的用意,就是等着南楚主动送上门来。 他心情复杂得跟八宝饭似的,既期待又惶恐,一整晚没睡好。 第498章 打脸打成猪头了 将离来到东黎军中,满以为东黎将帅会严阵以待,不料一路走来,他不禁十分诧异。 军中一切如常,操练的操练,巡视的巡视,将士们就跟没看见他似的,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 一进大帐,将离更加恼火了。 想象中将帅济济一堂的场面并没有出现,只有一名二十岁出头的年轻将军,在书案前随意地坐着,手里握着笔,不知在写些什么。 一名瘦瘦小小、男装打扮的女子,正站在一幅巨大的舆图前,用小竹棒指着舆图,向四名年轻人讲解分析。 统共就那么六个人,年纪最大的不超过二十五,最小的也就十五六。 “这一道粗黑线是原先的南疆国境线,不过现在咱们在这个位置,喏,就这儿,此处原本是南楚的国土,地形复杂,多沼泽瘴气。其实咱们要这块地也没什么用处,不过占了这块地,往西就能跟西梁接壤,中间没有隔阂。” 叶兰舟不紧不慢地向大牛、初八、远哥儿、黎煜讲解怎么看舆图,什么标志是什么意思,比例尺是什么东西,讲得很详细。 将离起先觉得自己被怠慢了,怒气冲冲,可还没等他发火,定睛一看叶兰舟指着的那幅舆图,他差点当场冒冷汗。 那巨幅舆图上,有南楚、西梁、北燕交界地带的山川河流,城池州县,标注得清清楚楚。最右边一块用布盖住了,不用想,肯定是东黎的边疆地带。 将离身为南楚国师,一眼就能看出,舆图上南楚部分是真的,而且比他们自己绘制的舆图要详细得多。 没人搭理他,他只得压下怒气,吭了一声示意。 他身后跟着的大内高手中,领队大声道:“南楚国师将离道长到!” 穆清淮这才搁下笔,对叶兰舟说:“兰舟,停一停,南楚使者来了,先别讲了。” 叶兰舟抬手捋了一下鬓角,微微一笑:“南楚使者来了,自然应当让南楚人接待。远哥儿,大牛,你们俩去把楚延叫来。” 她说的是“叫来”,而不是“请来”。 远哥儿小机灵鬼一个,一门心思修炼成仙,对叶兰舟的一言一行、一颦一笑,他可都是用心揣摩的,叶兰舟递一个眼神过去,他就能大致品出什么味儿来。 哥儿俩快步走出中军大帐,去隔壁提楚延。 楚延身为俘虏,本就没什么地位可言,输给叶兰舟又不自尽,更是招人耻笑,就连守帐的士兵都不把他放在眼里,没少在帐外编排奚落。 远哥儿站在营帐门口喊了一嗓子:“哎,南楚战神,你们家国师赎你来了!” 要是搁在从前,“战神”两个字,那可是武将的最高荣誉。 可楚延兵败被俘,这一声“战神”,可真比往脸上甩巴掌吐唾沫还要令人难堪。 楚延的脸青一阵红一阵,变幻不定,听说来的是国师,心口不禁打了个哆嗦。 将离为人阴沉莫测,喜怒无常,冷情寡恩,在朝中跟谁都保持距离,没一个亲近的。 远哥儿见楚延不动弹,眉头一皱,扬声喝道:“过来啊!怎么着,还要本将军去背你不成?” 楚延一张老脸烧得通红,咬了咬牙,吃力地站起身,慢吞吞地挪出营帐。 他被五花大绑,两条腿捆得跟麻花似的,一直捆到小腿肚,只能两只脚小幅度地挪动,完全没有逃跑的能力。 大牛一看楚延这落魄的模样,忍不住问道:“要不要给他松绑?这么绑着跟捆猪似的,不好看。” 楚延瞳孔骤然一缩,顾不得尴尬,忙不迭地拒绝:“不必!不必劳烦鲁将军!” 远哥儿闻言嗤笑,大牛一头雾水,问道:“为什么不能松绑?远哥儿,你笑什么?” “老话说,百闻不如一见,古人诚不我欺也!有些人呐,外头名声传得再好听,也不能轻易相信。不亲眼看看,你怎么能知道对方是人是鬼呢?” 远哥儿大笑,见大牛一脸懵逼、两眼疑惑,好心地解释给他听。 “不松绑,这老儿是俘虏,松了绑,这老儿就是叛降。胜败乃兵家常事,战败被俘虽然有罪,但总比投敌叛降轻得多,投敌判降可是要诛九族的。” 大牛想了好一会儿,才点了点头,“哦”了一声:“我明白了,绑着他虽然难看,但他能活;要是松了绑,他就得死。” “聪明!” 大牛板着脸,一本正经地对楚延说:“你们国师都来救你了,那还是把你绑起来吧,要不然他看见你没被绑着,以为你投敌判降,就不肯救你了。” 楚延仿佛听见噼里啪啦一连串响,把他的脸打得肿成了猪头。 大牛推搡着楚延,粗声粗气地呵斥:“走快些!没给你吃饱饭吗?” 楚延羞愤欲死,这副模样若是让国师看见,只怕国师当场就要为国家清理门户。 大牛不耐烦了,索性长臂一伸,把楚延往胳肢窝一夹,大步流星地走进中军大帐,然后把他往地上重重一扔,还踢了一脚。 大牛倒不是有意羞辱楚延,就他那傻乎乎的脑子和憨厚淳朴的心肠,也想不出折辱人寻乐子的损招。 他只是觉得,他对楚延越坏,就越能证明楚延没投敌判降,他完全是怕南楚不肯救楚延,那谈判就会失败。 楚延在地上打了两个滚,挣扎了好一会儿却爬不起来。 将离一看,气得想当即再补上一脚送楚延归西。 个丢人玩意儿,南楚的脸面都让他扔进沼泽喂虫子了! 叶兰舟眉头一皱,沉下脸呵斥:“大牛,你这是做什么?楚延可是南楚元帅,士可杀不可辱,你岂能如此折辱于他?” 大牛耿直地解释:“远哥儿说……” 远哥儿忙一把拉住他,打断他的话:“别插嘴,这儿没咱们说话的份儿。” 大牛便走到叶兰舟身后站着,高大魁梧的身躯如半截铁塔似的,忠实地守护她。 远哥儿扶起楚延,给他松了绑,笑嘻嘻地道:“南楚战神,得罪了。”说完,也去叶兰舟身后站着。 初八面无表情地跟在叶兰舟身边,在她侧前方一步距离,一旦南楚人敢有任何异动,他会第一个出手保护。 第499章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穆清淮在主将的位置上坐着,淡然道:“南楚国师远道而来,本将军失迎了,国师请坐。” 左右两旁放着两排椅子,是平时商议军务时各位将领坐的。 将离看都没看一眼,笔直地站着,冷冷地道:“明人不说暗话,贫道奉皇上之命,迎楚元帅回国,穆将军要如何才肯放人?” 穆清淮给自己倒了杯茶,优雅地啜了一口,放下茶杯,淡淡地道:“我东黎一向爱好和平,与四邻为善。此战乃是南楚率先挑起,犯我边境,伤我百姓,损我将士,耗我财物。” 他的语气蓦地严厉起来,眼神犀利如电,冷锐如刀,字字铿然:“若要放回楚延,南楚须退兵百里,俯首称臣,年年向我朝纳贡……” 话音未落,将离就恼怒地厉声打断:“做梦!如此苛刻,穆将军根本毫无谈判诚意!” 穆清淮冷笑:“南楚一毛不拔就想带走楚延?未免太过异想天开!” 将离眉眼一凝,眼神一闪,笼在衣袖中的手微微一缩,掌心里便多了个小小的瓷瓶。 拇指一挑,瓶盖开启,一股子淡淡的花香幽幽溢开。 叶兰舟调查过南楚小皇帝身边的能人异士,知道有将离这号人物,一早就防着呢。 她常年与医药为伍,嗅觉灵敏异于常人,怕自己的鼻子不够保险,她还把妞妞叫了过来,就在桌子底下卧着。 桌面上铺着布幔,垂到地上,把妞妞完全遮住,除了穆清淮,谁也不知道它来了。 闻见异味,妞妞哼唧两声向叶兰舟示警,便消失了。 叶兰舟已经闻见了那奇异的花香,不由轻蔑地扯了扯嘴角。 就这点能耐,还学别人放毒,谁给他的勇气? 这毒叫醉逍遥,人一旦吸入,就会跟喝醉酒似的,晕晕乎乎,脸泛酡红,浑身燥热。如果吸入过量,会兴奋过度,精神失常,产生幻觉,死法稀奇古怪。 醉逍遥提炼不易,很是昂贵,是宫中争宠害人常用的东西,能令中毒的妃子精神错乱,仿佛得了失心疯。 叶兰舟曾经找黎溶要过宫中的毒药,其中就有醉逍遥。 她不动声色地放出解药,而后放出一种无色无味的毒药,毒性比醉逍遥更凶更难解。 这药能在顷刻间令人浑身发软、提不起来劲,武功越高,危害越大。一旦毒入五脏,肌肉内脏都会萎缩,人会在虚弱中一步一步走向死亡。要是解药给的晚了,人就废了。 这毒最要命的地方在于它是叶兰舟自己配出来的,十种现成的毒药混合而成,但凡是搞错毒药种类,或是比例有一点点不对,不但解不了毒,反而会加速毒发。 可以说,这种毒药除了叶兰舟之外,天下无人可解。 将离默默地等着毒发,脸上却是冷笑连连:“楚元帅兵败被俘,即便回朝也是要问罪的,我南楚岂能因为一名罪人付出如此巨大的代价?” 穆清淮无所谓地道:“既如此,那便将楚延留下好了,咱们战场上见真章。” “你!”将离有些恼火,但当务之急是拖延时间,只要醉逍遥毒发,别说把楚延带回去,就连穆清淮和叶兰舟的人头,他也能当即割下,拿回去向皇帝请功。 什么少年将军,什么绝世神医,徒有虚名而已! 不料,一个念头没转过来,将离忽然觉得身上有些软,下意识提一口气,真气刚在丹田汇聚,身子就猛地一软,竟站不住脚,软绵绵地秃噜下去了。 “有毒!”将离立即反应过来,骇然看向叶兰舟,“你下毒了?” 叶兰舟粲然一笑,云淡风轻地道:“军中不可饮酒,这醉逍遥要是闻多了,让三军将士误以为我等在军中饮酒作乐,那可就不好了。” “你!”将离眼睛瞪得老大,眼神中流露出惊恐,“你不但解了我的醉逍遥,竟还给我下毒了!”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你读书时夫子没教你吗?”叶兰舟轻蔑地眨了眨眼睛。 将离不可置信地看向穆清淮、大牛等人,按捺不住满心疑惑,问道:“他们为何……” 叶兰舟乐了,丢给他一个白眼,好笑地吐槽:“你当我跟你一样啊,搞无差别攻击?我没事干毒自己人干嘛?我的毒药很贵的好不好?” 将离张了张嘴,却又不说话来,震惊过度,一双眼睛瞪得跟吊死鬼似的。 他自认为医毒双绝,不说天下无双,能出其右者不超过一巴掌。 可是在这种场合下,他投毒也只能将在场所有人毒翻,毕竟气体是无法人为控制它往哪儿去,还能不被人察觉的。 而叶兰舟不但不动声色地暗中解了醉逍遥,竟还只给他一个人投了毒,就连他带来的大内高手,离他那么近,竟全都安然无恙。 叶兰舟气定神闲地道:“你懂医术毒术,这毒你能不能解?” 将离没吱声,他已经感受出来了,这毒成分复杂,不是那么好解的,他完全没把握。 “毒发如此之快,可见你原本武功高强。这毒叫软红尘,有个特性,武功越高,毒发越快。若是二十四个时辰之内拿不到解药,你这一身武功可就全废了,三十六个时辰致残,超过三天即便拿到解药,后半生也只能瘫在床上。若是没有解药,不超过六十个时辰,必死无疑。” 之所以预留一段较长的解毒时间,就是因为毒性太强,怕万一毒错对象,还有挽回的余地。而且这玩意儿用于刑讯逼供,比什么酷刑都好使。 将离瞬间冷汗如雨,瞳孔骤缩,惊骇交加地瞪着叶兰舟。 “你们几个,把国师送回去,问问你们小皇帝,退兵百里,称臣纳贡,他答不答应。他若是不答应,我就拿楚延祭旗,咱们在战场上分胜负。” 叶兰舟面带微笑,神态温和,就跟冬日午后坐在廊檐下,晒着太阳拉家常似的。 十名大内高手腿肚子都快打哆嗦了,结结巴巴地应了声“是”,抬起动弹不得的将离,屁滚尿流地逃了。 第500章 男女有别,你离远点 远哥儿一脸遗憾地叹气:“还以为能上阵打仗呢,没想到这就结束了,啧,没劲!” “结束不了,这一仗还是得打。”叶兰舟笃定地道。 “还打?”黎煜有些不可思议,“南楚小皇帝不要国师和元帅的命啦?” “小皇帝自负得很,国师中毒回去,他不会认为我比国师厉害,只会认为我这个人卑鄙无耻,不敢光明正大地在战场上跟他交锋,只会背地里使下作手段害人。 况且他御驾亲征,二十万大军挥师南疆,咱们东黎只有十五万兵马,他们人多势众,要是不战而退,以后他这个皇帝啊,在黎燕梁楚四国之间算是彻底没脸面了,就连南楚百姓都会对他不满。” 远哥儿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小皇帝如今是骑虎难下,不得不战了。” 叶兰舟拍拍他的头,温声道:“都去看舆图吧,务必要将边境的地形地势烂熟于胸,不日开战,咱们可不能吃地形上的亏。” 楚延见叶兰舟谈笑间便将一向狂妄自大的国师将离给收拾了,继而有条不紊地分析、指挥,心瞬间冻成了冰坨子。 他不敢想象,皇帝看到国师被抬回去,会是什么反应。 十五万大军一战覆没,国师前来赎人,三言两语就被人放倒,竖着进来,横着出去。 皇帝必然雷霆震怒,搞不好当即就会发动进攻,和东黎决一死战。 楚延现在拼了命的想告诉楚翎,不要进攻!不要进攻!不要进攻!南楚万万不是东黎的对手,他们的军医实在是太狠了! 然而同时,他的内心还有些隐隐的窃喜。 连国师那么厉害的人,深受皇帝倚重,都不是叶兰舟的对手,那么他兵败被俘,宁死不降,皇帝一定会酌情减轻他的罪名。 楚延揣着一肚子七弯八绕的心思,被士兵五花大绑,押回营帐。 远哥儿忽然问道:“师祖,南楚二十万大军兵临城下,咱们真要硬碰硬么?” 他还是觉得,师祖使用法术把南楚的粮草偷到自家来,这法子最好,省时省力,还能最大程度减轻伤亡。 叶兰舟听出他的潜台词,叹了口气,遗憾地摇了摇头:“不硬碰硬,还能怎么办? 南楚因着粮草被烧毁,十五万大军一战尽损,这一回,小皇帝楚翎怕不是得亲自守着粮草大营,一天十二个时辰不敢合眼,咱们就算想动手脚,恐怕也找不到机会。” 远哥儿拧着眉头,表情凝重地思索对策。 他在北燕一战中断了一只手,幸亏叶兰舟拼死把他救出来,凭借举世无双的医术为他治伤,要不然他坟头草都老高了。 远哥儿很能体会战争的残酷,既然战争无可避免,那就尽可能减轻我方伤亡。 “师祖,就没有别的法子么?要是咱们偷偷潜进南楚军中,把他们的将军国师、文武大臣通通给咔嚓了,那这一场仗是不是就不用打了?” 远哥儿伸手在脖子里比划了个砍头的动作,表情很是认真,没半点开玩笑的意思。 当初燕雄手下的北燕十八铁骑就是用的这一招,暗杀了东黎好几名将领,给东黎军中带来巨大的损失。 要不是叶兰舟带着他们去诱敌,把十八铁骑尽数击杀,搞不好真让他们反败为胜了。 不等叶兰舟开口,穆清淮先否认了远哥儿的提议。 “不可!且不说南楚地形地势复杂,山林中多毒虫瘴气,我方处于劣势,单就说顶尖杀手,咱们军中也找不出几个这样的人,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敌军击杀将领。 况且杀那些小头目没什么作用,除非是潜入大营深处,将主将、副将、参将、文武百官等大量击杀,否则南楚不会退兵的。” 远哥儿咬着嘴唇,目光从穆清淮脸上扫过,掠过叶兰舟,继而看向大牛、初八、黎煜,最后不得不叹了口气。 的确,军中能与北燕十八铁骑匹敌的悍将太少了,除了大将军、师祖之外,初八勉强算一个,大牛和他自己只能算半个,至于黎煜,连三分之一都算不上,其他将领就更甭提了。 “大伙儿都散了吧,军医且慢。”穆清淮摆了摆手,让大家该干嘛干嘛去。 远哥儿皱了皱眉,看了眼叶兰舟,见她点了点头,于是当先朝营帐外走去。 大牛和初八紧跟着退出中军大帐,只有黎煜不肯走,猜到穆清淮跟叶兰舟是要商议军机要务,搞不好是有特别行动,挨挨蹭蹭地往前贴。 “军医,我……” 话音未落,就见叶兰舟板着脸没什么表情地喊了声:“远哥儿。” 远哥儿当即掉头快步跑过来,一把薅起黎煜,使劲往外拖:“表哥,走吧,别打扰大将军和师祖议事。” 黎煜“哎哎哎”地抗议,远哥儿压根不搭理他,朝大牛递了个眼神。大牛薅住黎煜另一只手臂,拎小鸡似的就把他给拽出中军大帐。 出来大帐,大牛一松手,黎煜就皱着眉头不满地道:“远哥儿,你这是做什么?军医与大将军显然是要商议特别军情,你难道不想知道?” 远哥儿一脸严肃地道:“表哥,这可是在军中,军令如山,岂能容你不从?” 黎煜一噎,不吭声了,扭着脖子朝中军大帐张望,越想心里越痒痒。 他总觉得,叶兰舟这个人似乎哪里有些不对头,说不上来的怪异,但仔细去看,好像又跟普通人没什么两样。 他想了想,拉过远哥儿,小小声地咬耳朵:“你有没有觉得,你师祖她好像有很多秘密?” 远哥儿眉头一皱,脸陡然一沉:“表哥,那可是我师祖,你当着我的面说我师祖坏话,不太好吧?” “我不是这个意思,军医对我关照有加,我怎么会说她的坏话?我只是觉得,军医好像很神秘,跟普通人不一样,但真要是让我说,我又说不上来。” 远哥儿心头一颤,冷着脸不悦地道:“男女有别,我师祖是女子,与男子自然不同。你别老盯着我师祖,跟登徒子似的,小心叫人说闲话。” 第501章 进退两难 黎煜脸一红,梗着脖子怼:“谁登徒子了?你别胡说,坏了我的名声不打紧,可别坏了军医的名声。” 远哥儿一个白眼翻过去,大步流星地走了。 大牛连忙跟上远哥儿的脚步,他俩是带领东路军的将领,每日都需要去营地巡视,了解军中动向,随时待命。 黎煜讨了老大一个没趣,看了眼初八,不料初八连一个字都没对他说,掉头走了,去中路军驻地巡视操练。 黎煜尴尬的不行,只好抹了把脸,若无其事地回营帐。 他是负责看守楚延的,索性就跑去找楚延,跟他聊聊天。 “哎,楚帅,你们国师是个什么样的人?我瞧着他那双眼睛,不像是个善茬啊!” 楚延不禁老脸一红,这话听着咋就那么别扭呢? 只不过一个回合,将离就被放倒了,让人给抬着回去,再怎么不是善茬,现在也强横不起来了。 大概是许久没人跟楚延和和气气地聊天,再加上总想为自己国家撑撑脸面,楚延就跟黎煜聊了起来。 “国师道号将离,原先是皇族出身,论辈分是我国皇帝陛下的堂叔。国师是得道高人,武功奇高,医毒双绝,胸中有大智慧。 皇上甫一登基,便将国师请回朝中,辅佐朝政。这些年来,国师为皇上出谋划策,外安天下,内安朝堂,功不可没。我南楚太平盛世,有一半是国师的功劳。” 黎煜边听边点头,赞道:“这么说,那个国师还真是挺厉害的,有两把刷子。” “此次南征,便是国师的主意。南楚境内多低矮丘陵,不利于耕种,如今人口多了,这地方就越发不够用了。国师分析利弊,便定下开疆拓土之策。 我南楚与东黎、西梁、北燕三国相接,北燕苦寒,百姓以游牧为生;西梁干燥,每到冬春风沙漫天,也不适合耕种。 唯有东黎,土壤肥沃,雨水充足,四季分明,最适宜耕种。且东黎经与北燕一战,元气大伤,很难抵挡我南楚大军压境。” 黎煜听着听着就笑了:“那你们国师这一次可真是想错主意了,我东黎可不是软弱可欺之辈。” 楚延叹了口长气:“是啊,这一回的确是国师轻敌了,东黎非但不弱,且十分强悍。只是我有一事,百思不得其解。” “何事?” 楚延始终想不明白,那些粮草上哪儿去了。 真要是烧毁,必然是漫天大火,一天一夜都未必烧得完,而且会留下灰烬。 可粮草驻地什么痕迹都没留下,十五万大军的粮草凭空消失。 要说是被东黎士兵偷袭,一夜之间搬空,那就更不可思议了。 南楚士兵又不是死人,怎么可能被人搬空粮草而一无所知? 况且那夜大雨倾盆,火盆都点不着,南楚士兵没办法巡视,东黎士兵又怎能在山林间穿行,越过瘴气和沼泽,摸黑搬空南楚粮草? 他看看黎煜,抿了抿嘴,没吭声。 黎煜挑了挑眉,嘿,还不告诉他,不说就不说! 他想了想,问道:“那依你之见,国师被抬回去,小皇帝会作何反应?” 楚延凝眉敛目,思索许久,才道:“皇上年轻气盛,这些年来甚少遭遇挫折,且他一向极为倚重国师与我,我二人一内一外,一文一武,共同护卫大楚山河无恙。如今我身陷东黎军中,国师中毒而回,只怕皇上会恼羞成怒。” “你的意思是说,小皇帝会一怒之下,主动发起进攻?” 楚延沉重地点了点头:“就此处的地形地势,大规模偷袭是不可能的,千把人的偷袭,小打小闹的,皇上也不屑于做那等勾当。依我所见,皇上多半会光明正大地宣战,与你们东黎决一死战。” 黎煜点了点头:“你们小皇帝倒是个硬脾气,不像你,贪生怕死,没半点子骨气。” 楚延:“……” 脸又双叒叕肿了。 “我……”他想说自己不是贪生怕死,只是想保住一条命,等回到南楚军中,还可以为战事出谋划策,上阵厮杀。 可眼下这情形,这话说出来,就连他自己都不会相信。 黎煜伸了个懒腰,朝中军大帐走去。 他得把从楚延这里得到地消息告诉大将军和军医,早做应对。 —— 把人都支开之后,叶兰舟问道:“什么事?” 穆清淮沉默片刻,才道:“南楚元帅被俘,国师中毒,小皇帝这下只怕要恼羞成怒了。兰舟,你以为他们接下来会如何行事?” “管他如何行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咱们还能怕他不成?” “楚延在我军中已有大半个月,若是南楚小皇帝肯重金将他赎回倒也罢了,若小皇帝不肯赎他,你可想过,军中会起什么流言?且不说三军将士如何想,若是小皇帝派人散布谣言,诬陷你我通敌,那可如何是好?” 叶兰舟问道:“那你的意思是?” 穆清淮蹙着眉头,说道:“我已在战报中言明生擒楚延,留待南楚小皇帝前来谈判。如今既然谈判不成,那便如实上报,奏请皇上处置。” “只怕皇上也是存着收归己用之心。”叶兰舟摇了摇头,很不赞同,“楚延此人,留着也是个祸害,真要是让他带兵打仗,他很可能会反咬东黎一口,这个险冒不得。” “他毕竟是南楚三军统帅,你我若是随意将他杀了,只怕也是一桩后患。来日朝堂之上,若有人以此弹劾你我恣意妄为,如此重大之事不奏请皇命,就麻烦了。”穆清淮神情凝重,语气沉沉。 老话说“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可真要是自行决断,将来功高震主之时,这可就是一条大罪名。 叶兰舟不胜烦躁,不悦地道:“轻不得重不得,还真是麻烦了!” 俩人正争执不下,黎煜忽然来了,还没进来就大声嚷嚷开来。 “大将军,军医,我有要事禀报!” “什么事啊?”叶兰舟不耐烦地问了一声。 黎煜走进来,将刚才跟楚延的谈话说了一遍,着重强调南楚小皇帝很有可能会恼羞成怒,大举进攻。 第502章 小皇帝的大心思 “打就打呗,上前线不就是来打仗的?” 叶兰舟挺恼火,她并不是非要在朝堂上混得风生水起,她提着脑袋上战场,为的是她的儿子们。 打完这场仗,她说什么都要退隐,回老家当地主婆去。 黎煜见她脸色阴沉,语气很冲,不由怔了一怔,懵懵地看向穆清淮,以眼神询问。 穆清淮淡淡地道:“知道了,你去吧。” 黎煜:“……” 他可是专程来报信的哎,竟然就这么不痛不痒地打发他走人,连句赞许的话都没有。 黎煜不甘不愿地离开营帐,叶兰舟拧着眉头想了好一会儿,说道:“既然如此,那便再等几天。 倘若小皇帝再派使者前来赎人,那便同他谈判,要一大笔赎金。若是他不要楚延这条命了,那便将楚延押送上京,由皇上亲自发落。至于以后如何,总归与咱们不相干。” 如果楚延真有异心,妄图反咬东黎一口,大不了给他下点药,让他过个一年半载暴毙而亡。 穆清淮深吸一口气,缓缓吁出:“也只能这样了。” 之后,穆清淮吩咐下去,把各将领都传进中军大帐,商议如何应战,早做准备。 —— 将离被抬回南楚军中,楚翎大惊,连忙询问发生了什么事。 将离动弹不得,只有一双眼珠子还能自由转动。 “皇上,那妖女向贫道下毒,贫道一时不察,竟着了她的道儿。贫道办事不力,请皇上降罪。” 楚翎脑子一嗡,骇然失色。 将离的医术毒术堪称双绝,放眼南楚,无出其右者,就连太医院都对他很是敬服,常常向他请教疑难杂症。 但没想到,他竟然会被东黎军医偷袭得逞,还是栽在自己最为得意的毒术上。 那大内高手的领队,详细述说一番当时的情况。 楚翎惊得半晌说不出话来,冷汗涔涔,继而暴跳如雷。 “妖女欺我太甚!烧我粮草,俘我元帅,伤我国师,此仇不报,朕有何颜面见江东父老?” 将离虚弱地道:“楚元帅尚未投降东黎,他在东黎军中备受折辱,随便一名小兵都敢对他踢打喝骂。皇上,楚元帅该如何处置,请您示下。” 楚翎看着将离,既悲愤又伤怀,握着他的手,微带哽咽地道:“国师身中奇毒,自身难保,还在担心楚元帅,真乃高风亮节,令人钦佩。国师,你放心,朕一定抓住妖女,为你夺来解药,救你性命!” 将离对于自身的性命并不如何顾惜,他无妻无子,对楚翎是真心疼爱,楚翎要开战为他夺取解药,他十分感动,但潜意识里,他并不希望楚翎去冒险。 那两个年轻人气度不凡,沉稳镇定,不是省油的灯,只怕楚翎未必是对手。 “贫道贱命一条,死则死矣,没什么好可惜的。皇上,您是天子,万金之躯,万不可亲自上阵涉险。楚元帅既未投敌,依贫道之见,还是要将他救回来,命指挥三军,戴罪立功。” “可他们扣着楚元帅不放,不就是为了逼朕退兵么?事已至此,朕若是不战而退,叫天下人如何看朕?且国师身中奇毒,便是为救国师之命,朕也断不能临阵退缩!” “皇上,皇上啊!”将离感动不已,眼眶泛潮。 “国师且歇着,看朕如何将东黎贼寇杀个落花流水,为你讨回公道!” 楚翎眉目一凛,周身寒意湛湛,冷然道:“速传齐王来见朕。” 底下人立即快步跑出御帐,去请齐王。 齐王楚翊是楚翎的异母兄弟,母妃死得早,自小养在南楚太后膝下,与楚翎感情很是要好。 楚翊是个出了名的草包,只知吃喝玩乐,斗鸡走狗,眠花宿柳,楚翎没少斥责他,但他一向我行我素,当面俯首认错,掉过头来该怎么玩还是怎么玩。 楚翊笑嘻嘻地走进营帐,做了个长长的揖,脑袋都快栽到地上了:“臣弟拜见皇兄,皇兄召臣弟来,是想弹琴呢?还是想对弈呢?” 楚翎冷冷瞪他一眼,没好气地道:“九弟,你又饮酒了?” 楚翊打了个酒嗝,嘿嘿笑道:“闲着无聊,小酌两杯,没多喝,没喝醉。” 楚翎气得胸膛一鼓一鼓的,可这货一向死猪不怕开水烫,他打也打了,罚也罚了,根本没用。 “九弟,朕有件要紧事交给你去办。” “请皇兄吩咐。” 楚翎屏退其余人,对他说道:“朕要你装扮成朕的模样,去东黎军中和谈,将楚元帅救回来。” 楚翊吓了一跳,眼珠子都快瞪突出来了:“皇兄,您……该不会是逗臣弟取乐子的吧?” 楚翎丢给他一个大白眼,气得胸口疼。 这个草包弟弟,真是令他头大如斗。 可这哥俩打小儿就很是友爱,楚翎每每犯了错,都是楚翊主动顶缸,为这没少挨皇帝的板子。 有一回楚翎功课没完成,怕太傅惩罚他,就躲到屋顶上,没想到下不来了。 楚翊怕他挨罚,自个儿吭哧吭哧地爬上去,闷头闷脑地就往下跳,把腿摔断了一条,却说是他贪玩爬上屋顶,楚翎为了救他才上去的。 楚翎对楚翊很是信任,登基之后对他宠爱有加,不管他再怎么胡闹,楚翎都十分包容。 这回楚翎带楚翊来军中,就是怕这小子趁他不在玩得过火,回头被言官弹劾,他又得头大如斗。 楚翎气闷地瞪着楚翊,哼笑了声:“九弟以为,大战当前,朕如今还有闲心同你玩笑取乐?” 楚翊脸一僵,嘴角抽了抽,呵呵干笑:“皇兄委以重任,臣弟不胜惶恐,只是臣弟一向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只怕误了皇兄的大计。” “你还知道自己不成器!”楚翎没好气地道,“你只管去,朕自有安排。” 楚翊闻言,俊脸一垮:“臣弟谨遵皇兄圣命。” “你去准备准备,明日便去东黎军中谈判。”顿了顿,楚翎又温和了脸色,安慰道,“九弟莫怕,朕会安排高手保护你,必定叫你毫发无伤地回来。” 楚翊作了个深深的揖:“多谢皇兄,臣弟告退。” 楚翊前脚刚出御帐,楚翎的眸光瞬间阴冷狠戾。 穆清淮,叶兰舟,这两个年轻人是东黎三军将士的主心骨。 他们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东黎必然生乱,此一役便是不战而胜之局。 第503章 抓穆清淮不易,抓她简单 巳时初,楚翊带领四名将领、一百名大内高手、五百名精锐骑兵,浩浩荡荡地来到东黎军中。 南楚小皇帝亲自前来谈判,东黎军中严阵以待,穆清淮及手下十来位高级将领都在。 楚翊身穿龙袍,头戴冕旒,他身材颀长,面容英俊,通身的尊贵清傲之气,假扮起皇帝来,有模有样的。 谈判的地点在中军大帐前的开阔空地上,设着两张虎皮交椅,相对而坐,两排椅子是为两国将领准备的。 穆清淮抱拳行了个礼:“东黎平南大将军见过南楚皇帝陛下。” 穆清淮没见过南楚小皇帝,楚翊的面容和楚翎有三五分相似,又穿着龙袍,气派十足,他料不到南楚会派个假皇帝过来。 楚翊端着皇帝的架子,昂着下巴睥睨作态,而后下巴微抬,冷淡地道:“大将军不必多礼。” “陛下请坐。” 穆清淮抬手比划了个“请坐”的姿势,等楚翊在客座坐下之后,他便在主位上坐下。 楚翊环视一圈虎视眈眈的东黎将领,只见一群五大三粗的糙汉子,却不见有女子模样之人,于是问道:“听说贵国军中有位神医,乃是一名身怀绝技的奇女子,不知神医何在,朕能否一睹芳容?” 远哥儿眉头一皱,眯着眸子怒气冲冲地瞪着楚翊,心里一万个想怼他,但对方是南楚皇帝,理应由大将军来与之对话,自己不能胡乱开口,免得让人诟病东黎军纪不严。 穆清淮闻言,微微挑眉,心下暗暗冷笑了声。 指名要见叶兰舟,这家伙是嫌命长了吧? “远哥儿,去请你师祖来。” 远哥儿行礼应道:“是,谨遵大将军之令。”说着转过身,大步流星地朝叶兰舟的小帐走去。 楚翊的目光跟着远哥儿的步伐,见他走进中军大帐旁边的一座小营帐,不禁眯了眯眸子,若有所思。 能住在中军大帐旁边,可见这位军医的地位确实很高,仅次于主将平南大将军。 叶兰舟昨日在空间制药,睡得很晚,今天早上楚延发烧,她又是好一通忙活,这会儿还在补觉。 远哥儿撩开帘子,站在门口扬声喊道:“师祖,南楚小皇帝来了,指名要见您,您要去见见么?” 叶兰舟迷迷瞪瞪地睁开眼,打了个哈欠,缓了缓神才披上外衣坐起来,应道:“南楚小皇帝要见我?我等会儿就去。” “是。” 远哥儿放下帘子,在帐外等候。 叶兰舟进了空间,洗漱一番,吃了俩包子,喝了一碗小米粥,这才不紧不慢地离开空间,走到营帐门口,还顺手塞了俩包子给远哥儿。 远哥儿咧嘴一笑:“谢师祖!”一边啃包子,一边亦步亦趋地跟着叶兰舟。 叶兰舟走得很慢,给远哥儿留下时间吃包子。等他把最后一口塞进嘴里,她才加快脚步走向谈判地点。 空地就在中军大帐前,距离叶兰舟所住的营帐也就百米开外,楚翊清楚地看见一道比普通士兵瘦小得多的身影,穿着灰扑扑的普通兵卒的衣裳,慢吞吞地走来。 走近了,便见那是一个五官清丽的女子,白净的鹅蛋脸,柳叶眉,桃花眼,面上虽然带着淡淡笑意,却给人冷漠疏离之感,仿佛她便是山巅雪、天上月,可望而不可即。 叶兰舟走到庭前,朝楚翊行了个抱拳礼:“见过南楚皇帝陛下。” 楚翊眯着眸子瞧着叶兰舟,听她开口,声音柔婉如黄莺出谷、百灵新唱,心头不觉一荡。 原以为赫赫有名的神医江夫人,即便不是白发苍苍的老妪,也该是个半老徐娘,想不到她竟如此年轻,不过十七八岁年纪,又生得如此美貌,堪称天仙化人。 楚翊直勾勾的目光,令叶兰舟蹙了蹙眉,虽有不适,但没说什么。 下首两排椅子,左边是给南楚将领准备的,右边坐着东黎将领,其中第一张椅子空着。 叶兰舟转身向穆清淮行了礼,而后走到第一张椅子处坐下。 南楚将领纷纷看向叶兰舟,单从座次就能看出来,东黎军医地位尊贵,在三军将士中威信极高。 楚翊看了一眼南楚将领,眯着眸子勾了勾嘴角,底下人当即心领神会。 东黎主将威名赫赫,想要抓他谈何容易? 可军医是个弱女子,若是猝然发动袭击,扣住军医,拿军医换楚元帅,东黎不敢不从。 楚翊问道:“我大楚元帅何在?” 穆清淮回道:“楚帅在我军中做客已有段时日,今日南楚皇帝陛下亲自前来迎接,本将自当恭送楚帅。远哥儿,大牛,去请楚帅过来拜见南楚皇帝陛下。” 远哥儿和大牛齐声应“是”,快步去带楚延过来。 楚延已经退烧了,但头重脚轻,浑身无力。 远哥儿撩开营帐大步走入,喝道:“你主子赎你来了,走吧!” 楚延一听,皇上竟又派人前来救他,顿时精神一振,连忙爬起来,趔趔趄趄地往外走。 到了谈判处,楚延一看,竟是最受皇帝宠信的齐王殿下亲自来救他,顿时感动得热泪盈眶。 他刚刚退烧,脑子还有些糊涂,一时之间没在意细节,当即跪地请罪:“罪臣兵败被俘,原是该死之人,竟劳动殿下前来涉险,罪臣万死难辞其咎!” 楚翊闻言,眉目一凛,他手下的一位将军勃然大怒,厉声喝道:“楚元帅,你的确是万死之罪,然皇上宅心仁厚,念在你历年来尽忠职守,免你死罪,亲自来迎你回朝。你可要铭记皇上的大恩大德,永世不忘。” 楚延一怔,这才看清,原来楚翊竟是身穿龙袍,做帝王打扮。 他当即反应过来,楚翊这是假扮皇上来与东黎和谈。 他连忙磕头,大声道:“罪臣谢皇上隆恩!皇上的大恩大德,罪臣没齿难忘!” 谁也没想到南楚会派个假皇帝过来谈判,且楚延刚刚退烧,虚弱无力,即便有人听到他说了“殿下”俩字,也只当是自己听错了,而不会想到眼前的南楚小皇帝是假的。 第504章 敢伤军医,踏平南楚 楚翊忽然问道:“楚延,你怎的满脸酡红,冷汗淋淋?” “回皇上,臣今日晨起只觉身子沉重,经东黎军医诊治,是突发高热。” 那南楚将军又大着嗓门嚎开了:“穆将军,尔等得知我皇今日要来谈判,迎回楚元帅,竟向楚元帅下手,从中作梗,此举未免太过卑鄙,有失大国风范!” 穆清淮眉头一皱,不悦地冷然而视。 叶兰舟惊奇地道:“呵,分明是昨儿个你们那个国师投毒,楚元帅吸入少量醉逍遥,他这才害了一场病,怎的反倒怪到我们头上来了?” 她似笑非笑地看向楚翊,轻笑盈盈:“南楚皇帝陛下,贵国国师来我军中,一言不合就投毒,这便是贵国的做客之道?堂堂南楚也是礼仪之邦,啧——这行事作风似乎有些失礼啊!” 楚翊目不转睛地看着叶兰舟,眼前不禁一花,闪了闪神。 他是出了名的风.流浪荡,怜香惜玉。 面对着叶兰舟那灿若朝阳的盈盈笑脸,那矛盾的冷漠疏离的气质,他属实很难移开眼睛。 这样一个风华绝代的佳人,还真是让人不忍心向她下手啊! 楚翊扬唇一笑,郎朗而道:“你说我国师投毒,有何证据?不过是你一面之词罢了。倒是我国师,好端端的来你军中会见,却是让人抬回去的,中了你的毒,这可是事实。” 远哥儿没忍住,开口怼道:“那是他技不如人,他既然敢动手,就该知道,技不如人,死了也是活该!” 楚翊眉梢一挑,眸子横斜,冷冰冰地道:“你是何人?胆敢在朕面前放肆?” 叶兰舟笑道:“他是我的徒孙,孩子家不知礼数,南楚皇帝陛下,想必是不会同黄口小儿计较的,对吧?” 楚翊一梗,这女人嘴皮子倒是利索,明明是远哥儿挑衅,到她嘴里,倒成了他跟小孩子一般见识。 “皇帝陛下,这楚延你也见着了,你既然是来赎人的,是不是该谈谈条件了?”远哥儿扯着嗓子大喊,声音足够在场众人听得一清二楚。 楚翊弯来绕去就是不提谈判,穆清淮是大将军,叶兰舟是军医,都是东黎大军的灵魂人物,其他将领也不好开口。 而远哥儿是“黄口小儿”,那么黄口小儿即便说上几句不中听的话,一国之君也是不好跟他计较的。 叶兰舟假意呵斥了声:“远哥儿,南楚皇帝陛下是客人,咱们做主人的,理当热情招待,不可对客人不敬。” 这句轻飘飘的责备,完全是在打南楚的脸。 楚翊眼珠子一转,说道:“楚延身患重病,如何谈判?若是我南楚花费城池土地赎他回去,没几日他便遭了尔等的毒手,那该如何是好?贵国军医神通广大,我国师如今还动弹不得,在病榻上躺着等死呢。” 叶兰舟眉头一挑,饶有兴致地道:“哦?那依皇帝陛下之意,该当如何?” “你先为楚延治好病,再来谈判。” “他的病已经好了,只是中了毒,发了烧,身子还有些虚弱,养两天便会恢复如初。” “是么?”楚翊的目光时刻锁着叶兰舟,忽而一笑,起身朝楚延走去,“朕对医术一道略知皮毛,楚延的病好没好,待朕亲自查看了再说。” 他握住楚延的左手腕号脉,那手势倒是有模有样的,片刻眉头一皱,脸色陡沉:“这便是你口中所说病已经好了?你自己来看!” 叶兰舟对自己的药有十足的把握,楚延又不是什么大病,只是普通的发烧而已,吃了退烧药很快就能退烧,这会儿不太可能有问题。 看着楚翊那沉寒的脸色,叶兰舟心下暗笑,这小子多半是在盘算什么。 既然他有招儿,那她要是不配合着让他使出来,多不给面子,是吧? 叶兰舟起身走过去,在楚延面前站定,抬手去给他号脉。 刚搭上楚延的手腕,楚翊猝然出手,快准狠地一把扣住叶兰舟的手腕脉门,继而身形一转,迅捷如电,另一只手就扣住了叶兰舟的脖颈。 变故乍然而起,众人大惊失色,纷纷霍然起身,大声惊呼:“军医!” “住手!” “放开军医!” 守卫的东黎士兵纷纷拔刀的拔刀,横枪的横枪,穆清淮也沉着脸站了起来。 “南楚皇帝,这是何意?” 楚翊冷笑:“以东黎军医一命,换我元帅,你不吃亏。” 穆清淮沉默片刻,冷冷地道:“放开军医,本将放你等离去。” 楚翊哈哈大笑:“我国师还在躺着等死呢,劳烦贵国军医随朕走一趟,只要她为国师解了毒,朕必定将她毫发无伤地送回来。” 众将领并不知道叶兰舟的本事,你一言我一语地高声喝骂起来。 “堂堂一国之君,竟使此等下作手段,南楚皇帝可真是令我等大开眼界!” “大将军,不能放过他们!” “在我东黎军营,挟持我军医,威胁我大将军,呵,南楚皇帝是认为单凭区区几百人,便能闯出我十五万大军镇守的大营?” 东黎士兵严阵以待,南楚士兵也纷纷拔刀,五个武将把楚翊、楚延和叶兰舟团团围住,大内高手一部分围在武将之外,刀刃朝向东黎将领,一部分在外侧朝里围拢,对东黎将领形成两面夹击之势。 楚翊手上用了些微力气,叶兰舟脉门被扣,喉咙被卡,不禁有些呼吸困难,吃力地闷咳了两声。 穆清淮知道叶兰舟神通广大,她说她是神仙下凡,这虽然是忽悠小孩子的鬼话,但区区楚翊,她还是对付得了的。 然而理智虽然在线,情感上却免不了十分担忧。 “兰舟!”穆清淮的声音有些发颤,沉眉敛目地道,“小皇帝,你若胆敢伤我军医一根毫发,本将军必定挥师南下,踏平南楚!” 第505章 龙袍穿着感觉如何? 远哥儿死心塌地地认同叶兰舟的神仙身份,对于她的安全,他放一百二十个心,于是扯着嗓子笑骂:“小皇帝,你可想清楚了,你是一国之君,你当真要用自己的性命来冒险?” 依照他所想,大不了放箭,几轮箭放下来,把里头的人通通射成刺猬,而他的师祖是神仙,使个隐身法就能脱身,毫发无伤。 楚翊哈哈大笑:“朕今日若不能将这妖女带回南楚大营,救我国师性命,宁可将这条命留在此处!” 他一边说,一边挟持着叶兰舟往后退,他的手下则将他团团围住,随之一点一点往外退开。 叶兰舟随时都可以脱身,只是南楚小皇帝既然要挟持她去给将离解毒,她总归得给人家个面子,陪着他好好地演完这出戏。 “都退下!”叶兰舟转了转脑袋,有些不适。 众将领闻言,不由脚步一顿,纷纷看向穆清淮。 穆清淮一听,叶兰舟发话让大家退下,猜测她应该是想将计就计,他便挥了一下手:“让他们走!” “大将军!” “万不可放虎归山!” “大将军,不能就这么放过他们!” 穆清淮沉声厉喝:“军医在他们手中,若当真逼得他们狗急跳墙,伤了军医,那该如何是好?” 大伙儿都不吭声了。 为着一个小女子而放过南楚皇帝,实在是因小失大。 可叶兰舟出生入死,为东黎立下汗马功劳,若是眼睁睁地看着她死于非命,大伙儿也不忍心。 穆清淮冷冷地道:“本将军日前既然能歼灭你南楚十五万大军,日后也能歼灭你二十万大军! 小皇帝,你且听好,明日午时军医若是不能毫发无伤地回来,本将军必定挥师南下,打到你南楚国都,将你楚氏皇族斩杀殆尽、鸡犬不留!” 楚翊哼笑了声,死死地扣着叶兰舟,气定神闲地后退。 大牛、初八、黎煜眼睛都烧红了,默不作声地跟着上前,穆清淮几次下令,都没能把他们喊回来。 远哥儿亲自去拽三人,初八一言不发,大牛怒道:“远哥儿,军医可是你的师祖,你怎能眼睁睁看着她被敌国抓去?” 远哥儿拍着胸膛,再三保证:“大牛哥,你信我,师祖她不会有事的,她是故意跟着小皇帝走的!” “故意?”黎煜眉头微蹙,眼里闪过一抹疑惑。 远哥儿不能说出叶兰舟“神仙下凡”的身份,只能压低声音暗示:“你们想想,我师祖可是敢单枪匹马强闯北燕大营的,燕雄那样的英雄人物,都不是我师祖的对手。南楚小皇帝何德何能,他想抓住我师祖?做梦!” 黎煜将信将疑,大牛和初八想起在北燕的种种,这才顿住脚步,放任南楚将士们离去。 出了包围圈,楚翊扣着叶兰舟上了马,点了她的穴,把她横放在马背上,打马疾驰而去。 叶兰舟嘴角狠狠一抽:“……” 呵呵,没防着这一招,头脚朝下地横在马背上颠簸,血液直往脑门冲,又涨又疼,眩晕不已,肚子还被硌着,胃里翻江倒海,想吐又吐不出来。 叶兰舟在空间里修炼冰心诀,进步神速,如今已经冲破第四层,算得上内家高手,楚翊点她的穴道,她很快就自己冲开了。 楚翊的马虽然是皇室御马,但也只是比普通军马要稍微好一些,驮着俩人,没跑出去多远就慢了下来。 楚翊放马缓行,志得意满地笑问:“你叫兰舟?” 叶兰舟张了张嘴,还没答话,就忍不住“哇”地一声吐了出来。 楚翊哈哈大笑,等她吐完了,才把她扶起来,让她面朝前坐在马背上,捞起水袋,给她喂了口水,让她漱口。 叶兰舟心里呵呵,臭小子,还算是有点人性,就冲着这一点,她可以给他留个全尸。 两人共乘一骑,楚翊在后,呈环抱着叶兰舟的姿势。 叶兰舟有些别扭,她很少跟异性有如此近距离接触。 可她现在是“被点了穴动弹不得”的俘虏,又不能反抗,否则还怎么诓着小皇帝把她带进南楚中军大帐? 五位南楚将领紧跟着楚翊,其后是大内高手,最后是五百精锐骑兵殿后。 一名将领赔着笑脸讨好:“恭喜齐王殿下生擒东黎军医,立下不世奇功!” 叶兰舟一听,不禁怔了一怔:“你不是小皇帝?” 楚翊大笑,挑眉道:“小皇帝?没想到你小小年纪,竟是个猖狂之辈。” “不及齐王殿下,竟敢假冒南楚皇帝前往东黎谈判,还把我给抓了过来。” 叶兰舟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问道:“齐王殿下,这龙袍穿在身上感觉如何?是不是感觉自己可帅了,走路都格外带劲?” 楚翊笑容一僵,语声陡沉:“兰舟,你这是想挑拨离间?那你可打错主意了,本王与皇兄乃是至亲手足,本王绝不会背叛皇兄,皇兄也绝不会猜疑本王。” “哎呦,齐王殿下,别叫得这么亲热,给外人听见,还当我跟你之间有什么猫腻呢。我娘家姓叶,夫家姓江,封号瑞懿夫人,你叫我江夫人或是瑞懿夫人都好,叶军医也成。” 楚翊也就昨天才打听过叶兰舟和穆清淮的事,但也只听了个大概,知道有这么一号人,挺厉害的,很难对付。 “你成亲了?”楚翊惊问,“你丈夫姓江,可据本王所知,东黎军中并无江姓将领。你既已成亲,怎的你丈夫不在军中,却让你一个妇道人家独自从军?” “我丈夫去世了。”叶兰舟叹了口气,颇有些黯然。 她有时候也会想象,如果江阿大没去世,那如今会是什么境况。 “你是寡妇?”楚翊一怔,愕然失声。 叶兰舟“啧”了一声,皱着眉头,没接话。 楚翊还当勾起她的伤心事,也不再做声。 由于地势复杂,马匹很难连续奔跑,只能跑跑走走,到南楚大营时,已经过晌午了。 十一月的天气,在东黎京城已经入冬,然而南疆只是微微有些凉意。 入了大营,其余人等下了马,唯独楚翊骑着马,拥着叶兰舟,径直朝御帐而去。 到了御帐前,楚翊下马,把叶兰舟也抱了下来,而后解开她的穴道,扣着她手腕脉门,走进御帐。 “启禀皇兄,臣弟幸不辱命,生擒东黎军医而回!” 第506章 我扶你当皇帝好不好 楚翊才离开东黎军中不久,南楚的前哨得到消息,就立即禀报中军大帐,此刻楚翎已备好酒菜,等着为楚翊庆功。 “九弟,真有你的!朕可真没想到,你不但将楚延营救回来,竟还将东黎军医抓了来!” 楚翊身上还穿着龙袍,戴着冕旒,他先是把衣裳脱了,冕旒摘掉,毕恭毕敬地放到御案上,然后向楚翎跪地请安。 “臣弟拜见皇兄,承皇兄福泽庇佑,臣弟不敢居功。” “九弟快快请起。”楚翎双手扶起楚翊,拍了拍他的肩膀,满眼赞赏。 他看向叶兰舟,眯了眯眸子,上上下下打量她好几遍,才问道:“你便是东黎军医?便是你伤了朕的国师?” 叶兰舟刚才那一阵狂吐,胆汁都快吐出来了,这会儿胃里空空,饿得厉害。 她嫣然而笑,反问道:“怎么,不像?”边说边走向桌案,自顾自坐下,拿起筷子就开吃。 楚翎脸一沉,怒道:“放肆!在我大楚军中,你竟如此胆大妄为,你当真以为朕不敢杀你?” 楚翊有些急了,忙上前两步,眼巴巴地瞅着楚翎,以央求的语气叫了一声:“皇兄!” “那你杀一个我看看?”叶兰舟笑着给自己斟了杯酒,咪了一口,咂巴咂巴嘴,摇了摇头,满脸嫌弃地吐槽,“这酒入口太过辛辣,仿佛一把火从嗓子眼一直烧灼到胃里,乃是下下之品。” 楚翎气得直瞪眼,楚翊不停地向叶兰舟使眼色,沉着脸呵斥:“叶兰舟,你可是本王的俘虏,你要认清自己的身份!快来拜见我大楚皇帝陛下!你若屈膝求饶,皇上念在你是女子之身,或许会饶你一命。” 叶兰舟夹菜的手一顿,抬起眼眸似笑非笑地看向楚翊:“你说什么?屈膝求饶?我?” 她反手指着自己,眸子半眯,一脸不可置信。 楚翊拉长脸,一个劲儿朝叶兰舟递暗示的眼神:“你可是阶下囚,生死全捏在我皇兄手中,还不快快跪地求饶!” 楚翊心里急得都快冒烟了,这女人是胆子长毛了么?竟敢在皇兄面前如此放肆,万一真把皇兄惹恼了,一刀砍了她,那多可惜。 脸蛋如此美丽、手段如此狠辣、态度如此狂妄,这样不可一世的蛇蝎美人可不多见,他可舍不得她挨刀子。 叶兰舟的目光落到楚翊脸上,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忽而粲然一笑:“你怕他杀了我呀?” 楚翊朝她眨眨眼,那眼皮子都快眨抽筋了。 叶兰舟笑得更灿烂了:“你心疼我呀?” 楚翊是个万花丛中过的主儿,在南楚那可是出了名的怜香惜玉,见一个爱一个,以爱护天下美女为己任。 然而叶兰舟笑弯眼眸,注视着他问“你心疼我呀”时,他居然可耻地红了双颊。 叶兰舟哈哈大笑:“哎,你叫什么名字呀?” 楚翊一张清俊贵气的脸烧得厉害,嗫嚅道:“楚翊,左立右羽,翊。” 楚翎嘴角抽了抽,狠狠瞪一眼楚翊,沉声喝道:“九弟!” 这是什么场合?这小子竟然对敌国战俘动了心思! 混账玩意儿! 楚翊颀长的身躯猛然一绷,有些慌乱地看向楚翎:“妇道人家不知天高地厚,求皇兄莫与她一般见识。” 叶兰舟看看楚翎,再看看楚翊,哦豁,这小子该不会是对她动什么花花心思了吧? 她冲楚翊招了招手,微微笑道:“楚翊,你过来,我有话对你说。” 楚翊看了眼楚翎,红着脸往前走了两步:“你说。” “你想不想当皇帝?我帮你杀了小皇帝,扶你当皇帝,好不好?” 楚翊一听,顿时骇然变色,下意识回头看向楚翎。 楚翎勃然大怒,脸色铁青,呼吸都粗重起来了。 他冷笑道:“九弟,此刻你还要为妖女求情么?” 楚翊张了张嘴,想求情又不敢,只好转过头来厉声呵斥叶兰舟。 “不可胡言!本王对皇兄一百个忠心,断无此等非分之想,你莫挑拨离间,皇兄与本王都不会上当的!” “是么?那你急什么?” 叶兰舟笑着环视一眼御帐,账内没有别的将领在,只有几个太监垂首站着,是侍奉酒宴的。 她的笑容蓦地转冷,如一阵风似的飘过,快如闪电地扑向楚翎。 楚翊和楚翎只觉得眼前一花,一股子幽兰冷香席卷而来。 兄弟俩下意识往两边躲开,那股子冷香仿佛无处不在似的,紧紧地缠绕着楚翎。 下一瞬,那凭空而起的风停住了,叶兰舟的手扣在楚翎咽喉上,大拇指、食指、中指如一把牢固的钳子,死死地钳住楚翎的要害。 叶兰舟扬起招牌微笑,朝楚翊抬了抬下巴:“哎,楚翊,你要不要当皇帝?只要你开口,我这就把小皇帝掐死。 他这么年轻,即便有儿子,也不过是几岁的奶娃娃。兄终弟及,你做皇帝乃是顺应天命,理所当然。” 楚翊大惊失色,没想到叶兰舟的武功竟如此高强。 那她刚才被他抓住,难道是…… 楚翊脸都吓白了,冷汗涔涔,惊恐地看向楚翎。 楚翎被叶兰舟卡着咽喉要害,恰到好处的压力令他呼吸不畅,脑袋发晕发涨,仿佛全身的血液都冲着脑门涌去,眼前不断地闪白光。 楚翎想挣扎,可他刚一动弹,叶兰舟的手就紧了紧,笑嘻嘻地道:“小皇帝,你可别乱动呀! 我妇道人家不知轻重的,要是一不小心真把你掐死了,那你兄弟可就要坐你的皇位、睡你的龙床、宠你的妃子,还杀你的儿子啦!” 楚翎又惊又怒又害怕,一双眼睛瞪得都快凸出眼眶子了,活像一条死鱼。 他呼哧呼哧地剧烈喘着,两眼死死地瞪着楚翊,满是不甘。 他的长子才四岁,一旦他有个三长两短,皇位必然会被皇弟或是皇叔抢去,不是楚翊,也会是别的王爷。 楚翎用力掰叶兰舟的手,指甲把她的手背抓出道道血痕。 叶兰舟“嘶——”地抽了口冷气,挥手一甩,把楚翎跟甩死狗似的扔在地上。 第507章 真·吓尿了 楚翊连忙扑过去扶起楚翎,楚翎用力推了他一把,自己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一双眼睛恼得猩红,炸毛地大叫:“来人!给朕杀了这妖女!” 叶兰舟一个冷眼扫过去,轻哼了声,不屑地道:“小皇帝,你还没学乖啊?” 随着话音,她扬手一挥,一把匕首贴着楚翎的脸擦过,刀刃在他脸上划出一道深深的血痕,而后牢牢地钉在御帐的木柱上。 楚翎的左脸颊顿时皮开肉绽,翻出很深一条口子,鲜血直冒,瞬间糊了半张脸。 楚翎一哆嗦,眼睛下意识瞪得老大。 短短一瞬间,他已经两次与死神擦肩而过。 楚翊更是被惊得连呼吸都顿住了,心跳漏了一拍,继而扑通狂跳,几乎要蹦出胸腔。 原来叶兰舟不是被他俘虏,而是顺水推舟地跟着他来到南楚御帐,就是为了刺杀皇帝! 守在御帐外的士兵听见皇上发号施令,一窝蜂涌了进来,面朝叶兰舟,横刀相向。 叶兰舟轻蔑地斜睨楚翎,嘴角那抹讥笑连弧度都没半点变化:“小皇帝,我不杀你,咱们谈谈。” 楚翎回头看了一眼涌进来的士兵,大约有三十多人,个个披坚执锐,雄赳赳气昂昂。 他心里陡然升起个念头,想在士兵的掩护下退出去,大量增兵把叶兰舟围困住,派弓箭手把她射成刺猬。 叶兰舟俏脸一寒,冷声道:“小皇帝,我要杀你,你逃到天边也跑不掉。老实坐下,别耍花招,我不动你。” 楚翎被这一声冷斥激出了逆反心理,往后一退,混入士兵中,大手一挥:“杀无赦!” 叶兰舟呵的冷笑了声:“找死!” 一阵风似的冲入士兵中,劈手夺过一把刀,刷刷刷几刀,砍翻挡在楚翎面前的士兵。 楚翎眼前一花,脖子一凉,钢刀已然架在颈上。 叶兰舟又笑了,一双桃花眼眯得弯如新月,咧着嘴,露出两排整齐如碎玉般的贝齿。 “小皇帝,服了么?” 楚翎呼吸顿住,仿佛再次被卡住脖子。他的嘴唇哆嗦得厉害,继而身下一热,尿裤子了。 叶兰舟闻到一股子尿骚,眉头拧了拧,继而舒展开来。 当医生的,病人大小便失禁见得多了,只是尿裤子这种事情发生在一国之君,还是素有明君之称的南楚小皇帝身上,总归让人觉得有些哭笑不得。 “怂货!”叶兰舟丢下一个轻蔑的白眼,努了努嘴,“都给我滚出去!” 士兵们的目光,从叶兰舟身上转移到寒光闪闪的钢刀上,最后落定在楚翎身上。 楚翎哆哆嗦嗦的,腿软得几乎站不住。 叶兰舟又笑:“小皇帝,你别乱动,你自个儿把脖子往刀上杵,要是割得深了,把小命给报销了,可不怨我。” 楚翎都快哭了,这妖女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成精? 太可怕了! 楚翎嗓音颤抖得跟掉进羊圈里似的:“出出出去!都出去!” 士兵们面面相觑,只好退下。 “等等,给他送条裤子,这么大人了,还尿裤子,丢不丢脸?”叶兰舟叫住士兵,撇着嘴嫌弃地吩咐。 楚翎的脸瞬间烧得通红,万分羞耻,恨不得把脑袋塞进夜壶里。 叶兰舟把刀随意地往地上一撂,走到木柱前拔下匕首收起来,而后又朝酒桌走去。 “过来,陪我喝两杯。” 楚翎这会儿哪还敢有半点异议,屁滚尿流地爬了过去,连坐都不敢坐,毕恭毕敬地站着,栽着脑袋,跟小太监似的。 “出息!”叶兰舟笑骂了声,大马金刀地坐下。 很快士兵就送了一条裤子过来,叶兰舟让楚翎背过身去换。 楚翎一张脸红得几欲滴血,羞愤欲死,可不过是一盏茶的功夫,三次一只脚跨进鬼门关,他这会儿哪还敢有半点不乖? 叶兰舟又冲楚翊招了招手,笑眯眯地道:“楚翊,坐下,来,尝尝我的酒怎么样。” 她右手往桌子底下一伸,拿出来时就多了个圆柱体的白瓶子,是飞天茅台。 楚翊眼睛瞪得老大,结结巴巴地问:“这……这是哪儿来的?” “你们不都说我是妖女么?妖女自然是会妖术的。”叶兰舟朝他眨了下眼睛,打开酒瓶,倒了三盅酒,“尝尝,这可是顶级好酒,比你们南楚的御酒好多了。” 前世叶兰舟身为战部统领、国宝级医生,逢年过节时,元首、战部高层、各大医院的高层、医学院导师以及很多受过她救命之恩的人都会来探望送礼,好酒太多,她还专门建了一座酒窖,存放中外名酒。 楚翊惊得说不出话来,这会儿只想拔腿就跑,有多远跑多远,可是叶兰舟叫他喝酒,他又不敢不喝。 他哆哆嗦嗦地伸手去端酒盅,叶兰舟斜睨着他,笑道:“这可是顶级好酒,很名贵的,你抖得那么厉害,要是把酒洒出来,就罚你舔干净。” 楚翊嘴一撇,都快哭了,咬着嘴唇,伸出左手用力地按住右手,两手并用,才把酒盅端到嘴边,没把酒水洒了。 他看看叶兰舟,垮着脸战战兢兢地将一盅酒喝下,而后咂巴咂巴嘴,内心扑通狂跳地品着滋味。 咦? 好像……真的很好喝哎! 入口馥郁,醇厚甘冽,回味悠长,绵绵不绝,极品啊! “怎么样?”叶兰舟笑眯眯地看着他,“这可是我的私藏宝贝,从来没给任何人喝过,就连我儿子和我徒孙都没口福尝尝呢!” 楚翊赞道:“好酒!好酒!” 叶兰舟满意地笑了,头也不回地道:“小皇帝,你裤子还没换好?” 栽着脑袋装鹌鹑的楚翎:“……好了。” “过来呀,尝尝我的好酒。” 楚翎憋屈又恐惧地趋着小步挪过去,垂着手站在酒桌边。 “坐,尝尝,包你满意。”叶兰舟指了指右侧的位置。 楚翎只好坐下,哆哆嗦嗦地端起酒盅品了一口。 他和楚翊不同,楚翊是王爷,即便叶兰舟当真要来个擒贼先擒王,也只会杀他这个皇帝,未必会动楚翊。 第508章 小皇帝,懂事点 揣着一颗在死亡边缘疯狂上蹿下跳的心脏,楚翎哪里品得出好坏?但叶兰舟那么得意,他只能顺着她的话拍马屁。 “好酒!好酒!” 叶兰舟又给三人各添了一杯,有些不满地吐槽:“小皇帝,你看你多不乖,你要是一开始就陪我吃吃喝喝,我还能动你么?” 楚翎都快哭了,脸垮得厉害。 “我这个人呢,比较爱和平,不爱打仗。”叶兰舟皱了皱眉,一本正经地道,“小皇帝,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说你老老实实在南楚当你的皇帝多好,干嘛非要搞事情? 现在好了吧,害我们大将军跑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待了快一年,我儿子想幺叔想得吃不下睡不着,人都瘦了一大圈了,我这个当娘的多心疼啊!那你说,我不收拾你,我收拾谁去?” 楚翎:“……”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我是大夫,我这双手啊!”叶兰舟伸出双手,看看掌心,再翻过来看看手背,严肃认真地道,“我的手染血都是为了救人,我可不想伤人。所以小皇帝,你知道该怎么办吧?” “知知知知道!朕退兵!朕这就退兵!”楚翎脸色煞白,毫无血色,“朕发誓永不犯边!” “你们南楚多山,不宜耕种,我们东黎要你们的土地也没多大用处。那就这样吧,我们已经占了的地就归我们所有,其余的我们也不稀罕。” “是是是,多谢……多谢军医!”楚翎乖巧地道谢,这会儿哪还有半点异议。 “不过现在有一个问题,小皇帝,你带着二十万大军兵临城下,也不能说退兵就退兵,总得有个由头,是吧?” 楚翎一愣,小心翼翼地问道:“那军医,您的意思是?” “你要是就这么稀里糊涂退兵,你不好跟南楚臣民交代,我也不好跟我们皇帝陛下交代。 要不这样,你看看你们朝廷中有谁是你看不顺眼的,你给他安个谋反的罪名,以平定内乱为名回师楚京,这样咱俩都好交代。” “是是是,谨遵军医吩咐!”楚翎连忙站起身,抱拳做了个揖。 叶兰舟摆了摆手:“坐坐坐,喝酒啊,咱们三个坐在一起喝酒的机会可不多,保不准这辈子就这么一回,得珍惜,是不?这可都是缘分啊!” 楚翎:“……” 楚翊:“……” 这缘分我们不想要啊! 叶兰舟喝了口酒,眯着眼睛回味半晌,才道:“哦,对了,楚翊这小子不错,这一路上对我挺照顾的,小皇帝,你可不许难为他。” 楚翎神色复杂地看了楚翊一眼,楚翊呼吸一顿,心跳一停,差点当场跪了。 祖宗,您可甭坑我了,成么? 再坑下去,我就得当场抹脖子以死明志了! “哎,楚翊,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你是不是喜欢我呀?” 楚翊脑瓜子嗡嗡的,反手狠狠给了自己俩大嘴巴子,扇得嘴角直冒血,脸肿的老高,屈膝跪了:“我瞎了狗眼,冒犯军医,我该死!” “别别别,这么好看的脸,打坏了多可惜!”叶兰舟笑盈盈地抬手扶起他,“我还蛮喜欢你的,以后你要是生了重病,旁人治不好,你就派人到东黎京城瑞懿夫人府来找我。不论何时,我都救你一命,这是我给你的承诺,永远有效。” 楚翊一怔,眼睛瞪得溜圆,错愕地看着叶兰舟。 楚翎眯了眯眸子,薄唇死死地绷成一线。 叶兰舟又添了一回酒,对楚翎说:“小皇帝,你听好了,要是楚翊死在你前头,那我可要让你给他陪葬,记住了么?” 楚翎后槽牙磨得咯吱咯吱响,心脏都快恼得冒烟了,但脸上只能陪着笑,小心翼翼地道:“军医放心,朕发誓,只要九弟不犯谋逆之罪,朕定许九弟一世荣华富贵,不论九弟有何行差踏错,朕皆宽恕于他。” “很好,那我就放心了。”叶兰舟展颜一笑,夸张地松了一口气。 楚翎恨得直咬牙,楚翊却哭都哭不出来。 这哪里是在保他啊,这分明是让皇兄把一切都算在自己头上。 楚翎今日受此奇耻大辱,不敢找叶兰舟报仇,就只能记恨楚翊。叶兰舟越是要保楚翊,楚翎就越是恨得牙根子痒痒,他虽然不敢杀楚翊,可有的是法子磋磨他,兄弟俩再也不可能像从前那般真心相待,手足相亲。 三个人喝完一瓶茅台,叶兰舟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站起身懒洋洋地道:“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话音未落,她便大摇大摆地走出御帐。 楚翎和楚翊起身跟随,走到御帐前,不约而同停下。 楚翎脸色阴狠,拳头攥得死紧,内心挣扎着要不要孤注一掷,让大军将叶兰舟包围击杀。 不料一个念头还没转过来,就听叶兰舟打了声唿哨,不知从哪儿跑来一匹枣红马,四蹄如飞,快如闪电。 叶兰舟纵身上马,几个起落,人就跑远了。 楚翎不由得惊出了一身冷汗,庆幸自己没轻举妄动。 他阴沉沉地回到御帐,召来一位将军,下密旨将把守御帐的士兵全部诛杀。 他们亲眼看见他是如何被叶兰舟擒住,吓得尿裤子的,他们要是活着,他这个皇帝的脸面就彻底保不住了。 叶兰舟跑出南楚大营之后,找了个山林茂密的地方停住马,取出绷带给自己胳膊腿上缠了一道又一道,抹了些鸡血伪装成伤口,头发揪乱,衣服划几道口子,把自己整得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她可是几番浴血奋战,拼着一条命才强行杀出重围的,不伤得半死不活,那怎么行? 快到东黎前哨时,叶兰舟下了马,深一脚浅一脚地朝前哨走去。 刚遇到前哨士兵,她就腿一软,秃噜下去,闭着眼睛装晕。 前哨士兵忙把她抬回去,同时派人往中军大帐报信。 得到叶兰舟重伤而回的消息,中军大帐都炸了,大牛二话不说就策马冲了出去,初八和黎煜紧跟着。 穆清淮和远哥儿面面相觑,尤其是远哥儿,百思不得其解,师祖可是神仙哎,怎么会受伤呢? 第509章 她是不是装的? 转而想到叶兰舟在北境受伤那一回,远哥儿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连忙快马赶过去接叶兰舟。 穆清淮也担心得不行,吩咐底下人守好大营,他也跟了过去。 叶兰舟已经被送到大营前沿,正被士兵用担架抬着往中军大帐的方向赶。 大牛率先赶到,把叶兰舟背在自己身上,用布条捆好,然后快马往回赶。 远哥儿等人前后脚赶到,见状顾不得多问,连忙随之掉头。 回到营帐附近,大牛下了马,背着叶兰舟快步跑回她的营帐,把她解下来放到床上,然后就去解绷带查看她的伤势。 叶兰舟睁开眼睛,装出虚弱的语气说道:“我已包扎好伤处,不必解开。” 大牛只会一些简单的包扎缝合等,还是叶兰舟手把手教的,听了她的话,就没再查看伤口。 “军医,您怎么伤得这样重?” “我没事,都是皮外伤,养几天就好。”叶兰舟咳咳了两声,装得像模像样的,“你出去吧,在外头守着,别让人打扰我养伤。” “是。”大牛红着眼睛,听话地走到帐外守着。 穆清淮、远哥儿、初八、黎煜赶到,正要进去,大牛拦住他们,说叶兰舟吩咐过,不让人打扰她养伤。 远哥儿急得直抹眼泪:“大牛哥,你让我进去看一眼,我就看一眼!” 大牛没好气地责骂:“我就不该信了你的邪!你还说军医是故意被南楚抓走的,还保证她不会受伤!” 他嗓门洪亮,粗声粗气地呵斥,叶兰舟在里头听得一清二楚。 啧,远哥儿有长进啊! 远哥儿“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我以为……都是我的错,是我害了师祖!我该死!” 说着反手一巴掌,狠狠甩在自己脸上,扑通一声跪下了,朝着营帐磕了三个响头:“都是我害了师祖!” 叶兰舟一听,这不对劲啊,顿时不淡定了,操着一把虚弱的嗓音喊道:“是远哥儿吗?你进来。” 远哥儿抹了把泪,连滚带爬地跑进营帐,跑到床前跪下,又要磕头。 “别哭了,我没事。”叶兰舟坐起身,赞许地道,“不愧是我的好徒孙,一眼就看穿了我的意图。” 远哥儿一愣,眼里含着泪,嘴巴半张着,好一会儿才一脸懵逼地问:“师祖,您……” 叶兰舟竖起食指在唇前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我装的。” “啊?为什么?” “你傻啊,我跑到南楚大营,把小皇帝拿捏一通,我要是毫发无伤地回来,旁人会怎么说?你忘啦,我们神仙是要遵守天条的,要是给凡人知道身份,犯了天条,那可是要挨天雷的!” 远哥儿一哆嗦,恍然大悟,破涕为笑:“我就知道,师祖您不会有事的。区区南楚小皇帝,怎么可能伤得了您!我就知道,您跟着南楚小皇帝走,一定有您的目的。” “你知道就好,可别说出去哈。一会儿你出去了,他们要是问起来,你就说我受的都是皮外伤,就是流血多了点儿,养几天就好,知道么?” 远哥儿用力点头:“是是是,徒孙谨遵师祖之命!” “去吧。” 远哥儿擦了把泪,屁颠屁颠地走了。 他一走出营帐,不等大伙儿询问,就主动说道:“师祖受的都是皮外伤,性命无碍,但出血颇多,很是虚弱,需得好生将养数日,大伙儿都回吧,莫扰我师祖养伤。” 穆清淮一听,似乎有点不对劲啊,皮外伤而已,至于躲着不肯见人么? 他若有所思地朝中军大帐走去,边走边琢磨。 他是亲眼见到叶兰舟那神秘莫测的本事的,挥手之间便令北燕的粮垛消失无踪,南楚十五万大军的粮草,也被她一夜之间全部偷光。 她虽然未必当真是神仙下凡,但绝对不是普通人,搞不好是什么得道高人的弟子,有些法术在身上的。 那她的伤……难道是装的? 穆清淮想了想,把远哥儿单独叫了过来,问道:“远哥儿,你实话告诉我,你师祖的伤是怎么回事?” 远哥儿两手一摊,模样瞧着很是平静,但目光却往边上偏,不跟穆清淮对视:“就是逃出南楚大营时被守兵发现了,硬打出来的,受了一身伤。” “当真?”穆清淮盯着远哥儿的眼睛。 远哥儿心虚地栽了栽脑袋:“对啊。” “她真受伤了?不是装的?” “你怎么知道?”远哥儿脱口而出,错愕地看着穆清淮,“难道你也知道我师祖是神……” 都快说完了,远哥儿才意识到自己失言了,连忙捂住嘴,忽闪着眼睛看着穆清淮。 穆清淮心里顿时有数了,果然,叶兰舟那一身伤的确是装的。 反正伤口是她亲自包扎的,她意识清醒着,不会有人去拆开绷带验证真伪。 穆清淮明白叶兰舟的意思,她是想努力掩藏锋芒,以免被人起疑。 “远哥儿,你既然知道,就要替你师祖保守秘密,在旁人面前不可多言半句。”穆清淮郑重其事地叮嘱。 远哥儿表情凝重地点头:“大将军请放心,我不会出卖师祖的。” “去吧。” 远哥儿行礼告退,又回到叶兰舟的营帐边守着。 大牛也在,见远哥儿过来,余怒未消地斥责他。 远哥儿懒得听,一溜烟跑进营帐里,拉了张凳子坐在叶兰舟床边,笑嘻嘻地低声问:“师祖,您去南楚军中做什么了?是拿他们的粮草吗?” “我要那么多粮草干什么?”叶兰舟皱了皱眉,丢给他一个白眼,“傻孩子,咱们刚消灭南楚十五万大军,只折损了三千余人,要是再不费吹亏之力地把南楚二十万大军全部歼灭,只怕回了京城,不但没功,反而有罪。” 远哥儿一愣,随即回过神来,差点冒冷汗:“师祖所言极是,是我想的太简单了。” 叶兰舟语重心长地提点:“远哥儿,你是公侯世家的少爷,如今你年纪轻轻,已经是四品将军,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你务必记着,为人臣子,不中用不行,太中用更不行。功高盖世可不是什么好事,一旦有震主之嫌,那可就离死不远了。” 第510章 心酸的泪水从嘴巴里流出来 远哥儿神色一凛,忙站起身抱拳作揖:“徒孙记着了。” “人生在世,切不可锋芒尽露,该敛就要敛着点。常言道,出头的椽子先烂,就是这个理。你可要记在心间,万不可忘了。” 远哥儿额上冒了一层薄汗:“徒孙谨记师祖教诲。” 叶兰舟无声地叹了口气,伴君如伴虎,朝堂就是没有硝烟的战场,一旦有个行差踏错,后果便是万劫不复。 —— 后半夜,探子突然来报,说南楚军中有异动,正在埋锅造饭,似乎是要大举进攻的前兆。 几个将领都对叶兰舟重伤而回心有怨愤,吵吵嚷嚷地闹了起来。 “打就打!咱们还能怕了南楚蛮子不成?” “就让南楚小皇帝见识见识,咱们堂堂东黎泱泱大国,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真当咱们是软柿子,随他拿捏了!” 叶兰舟从南楚军中回来之后,穆清淮并没有见过她,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暗自狐疑,难不成是因为叶兰舟逃离南楚大营,小皇帝恼羞成怒,索性大举进攻,跟东黎决一死战? 他当即下令全军戒备,随时准备应战,并派探子继续打探情况。 十五万大军对上二十万大军,硬碰硬的话,任谁都没有太大的把握,穆清淮亦然。 韩聪带领的三万西路军由于在路上遇到大雨,导致山体滑坡,路被阻断,耽搁了不少时日,如今距离前线还有百里之遥,少说也得两天才能到。 穆清淮一直在等西路军的到来,但既然南楚按捺不住,真要动手,他也不会退缩。 将领们吵吵嚷嚷的,穆清淮沉眉敛目地思索片刻,让大家稍安勿躁,他要先去看看军医,询问南楚军中的情况。 一队士兵披坚执锐,严密地守护着叶兰舟所住的小帐。 穆清淮要过去,领队拦住他,十分为难:“启禀大将军,彭将军和鲁将军吩咐过,不许任何人打扰军医养伤。” 穆清淮诧异地道:“连本将军也不能进去?” 领队没吭声,给他来了个默认。 穆清淮一怔,摆出一副严肃的表情:“本将军有要紧军务同军医商议,你若阻拦,贻误了军机大事,你可担待得起?” 领队犹豫了下,拧着眉头抿着嘴唇,不知道该不该放他进去。 穆清淮见他一脸纠结,直接撩开帘子进去了。 领队心下一松,没拦住他,安慰自己大将军才是军中的一把手,他的命令才是军中铁令,必须遵从。 营帐很小,除了一张床、一个樟木箱子、一张桌子配四张条凳之外,别无他物,一眼就能望到头。 床上没人。 穆清淮一愣,叶兰舟出去了? 她不是“身受重伤”“动弹不得”的么? 穆清淮想去问问守帐士兵,叶兰舟上哪儿去了,可脚步还没迈开,就顿住了。 那领队说得一清二楚,不让他进来打扰军医养伤,可见军医一直在帐中待着,压根就没出去过。 那……人呢? 穆清淮一头雾水,满肚子疑惑,索性往凳子上一坐,来个守株待兔。 帐中无人,静悄悄的,穆清淮等着等着,不禁有些困倦,便闭着眼睛养神。 叶兰舟出来时,穆清淮撑着脑袋的手刚好一滑,脑袋往下一栽,差点磕到桌子上,把他给惊醒了。 一睁开眼,就见叶兰舟端着一个木制托盘,托盘上放着一个大汤碗、两个大盘子,香气扑鼻。 “兰舟,你……”穆清淮一脸懵逼。 叶兰舟尴尬得只想找个老鼠洞钻进去,咧了咧嘴,呵呵干笑:“你什么时候来的?” “探子来报,南楚军中有异动,怀疑是要大举进攻,我来找你商议应对之策。” 穆清淮站起身,这才看清,汤碗里是满满一大碗鸡汤手擀面,还卧着两个大鸡腿,一个盘子里是一大块香喷喷的牛排,另一个盘子里是一整条烤羊腿。 穆清淮忍不住吞了吞口水,眼珠子黏在托盘上,怎么也移不开。 “兰舟,你这是……”他指了指那焦黄冒油的烤羊腿,硬是把目光从羊腿上挪开,斜睨叶兰舟。 叶兰舟的脸刷的红了,吃独食被当场抓包,尴了个大尬的。 “呃……这是给远哥儿做的,他……他嘴馋,你知道的。”叶兰舟尬笑得腮帮子都酸了,难为情得要命。 穆清淮:“……” 很好,这女人真是好到姥姥家了! 假借养伤之名,跟她最心爱的小徒孙躲起来大吃二喝,任由他们啃干硬的饼子就齁咸的酱菜疙瘩。 叶兰舟看出穆清淮的馋样儿和怨念,把托盘放在桌子上,往他面前推了推:“那什么……要不你先吃?” 穆清淮酸溜溜地道:“我哪儿配啊,这可是你精心为你心爱的徒孙准备的。” 叶兰舟干笑:“我再给他做就是了,你吃吧。” 那哈喇子都快流到裤腰带上了,她要是再不主动表示,那就太说不过去了。 穆清淮这才拿过烤羊腿,直接整个儿捧着啃。 鬼知道他多久没吃肉了,身为大将军,他不能像叶兰舟那样成天带着一帮子小年轻去打猎,他得坐镇中军大帐。也就他们打猎回来,他能跟着开开荤解解馋,想敞开了吃是不可能的。 想到远哥儿的特殊待遇,穆清淮心里酸得直冒泡泡,啃啃羊腿,啃啃牛排,再呼噜几口面条,好像把原本属于远哥儿的食物全部吃光,他心里才能平衡些似的。 “兰舟,南楚是要大举进攻了么?”穆清淮津津有味地嚼着鲜嫩多汁的牛排,头也不抬地问。 “不是,他们是要退兵。” “退兵?”穆清淮一愣,缓了缓,咀嚼的动作慢了下来,“为什么?” “似乎是南楚的一个什么王爷还是大臣谋反来着,小皇帝得回京平叛去,顾不得跟咱们打了。”叶兰舟给自己倒了杯茶水,慢条斯理地呷了一口,表情无比平静。 穆清淮立即会意,一定是叶兰舟把南楚小皇帝给怎么着了,他吓破了胆,不得不退兵。 不过这个理由找得很好,反贼趁着御驾亲征、朝中防守力量空虚时起事作乱,小皇帝为了江山皇位,舍下东黎回师楚京平叛,合情合理,毫无漏洞。 第511章 终究是他不配 “那依你之见,咱们该当如何?”穆清淮问道,目光炯炯地看着叶兰舟。 “已经歼灭人家十五万大军,差不多得了,再打下去也没什么意思。南楚多丘陵山地,不适宜耕种,南疆一带荒凉,人烟稀少,咱们即便是继续打下去,占了南楚的土地也没多大用。依我看,打到这儿就行了。” 穆清淮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我稍后便写战报上奏朝廷,等候朝廷指示。” 八百里加急送往京城要四五天时间,一个来回将近十天,南楚大军早就跑到四五百里开外了,即便朝廷让打,也不可能继续打下去。 停战对黎民百姓来说是天大的好事,而南疆的将士们也可以松一口气,稍作休整。 远哥儿才十六岁,还在长身体,食量比成年男子要大。 穆清淮把烤羊腿和牛排全部吃光,面条还剩了大半碗,实在吃不下了。 他瞪着碗里的面条,拧着眉头吐槽:“臭小子,吃那么多,也没见身板长得多壮实,真是浪费粮食。” 叶兰舟好笑地翻给他一个白眼,刚想开口,就见远哥儿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一看桌子上一片狼藉,顿时炸毛了。 “好哇!偷吃我的早膳也就罢了,还嫌我吃得多!”他气鼓鼓地瞪着穆清淮,向叶兰舟告状,“师祖,您看他!他欺人太甚!” 穆清淮脸一红,破天荒的背后嚼舌头一次,还让事主给抓包了,这回脸可丢大发了。 叶兰舟安慰道:“你同大将军去议事,一会儿再过来,我再给你做一份。” “那我要吃羊肉饺子,还要吃牛杂火锅,还有……” 叶兰舟摆了摆手,好脾气地答应:“好好好,有有有,你想吃什么都有。” 穆清淮又双叒叕酸了。 什么叫万千宠爱在一身? 唉,终究是他不配。 穆清淮递给叶兰舟一个无比哀怨的眼神,起身走了。 远哥儿饿着肚子,嘴撅得老高,跟在穆清淮后边,时不时的朝他后脑勺抛去一个白眼。 两人走后,叶兰舟扶着桌子坐下,看着狼藉的碗盘,罕见地反思起来。 她……是不是有些双标过头了? 可是其他人不好忽悠啊! 算了算了,远哥儿是她唯一的徒孙,她多疼他些也是理所当然的。 叶兰舟又回到空间,蒸了一大锅羊肉馅的包子,又卤了一大锅牛肉牛杂。 这个时代的律法不让宰杀耕牛,市面上的牛肉都来自于老死病死的牛,又少又贵。 不过叶兰舟可是拥有七千多头牛的牧场主,她才不会亏了一家老小的嘴呢。 她做了一只烤鸭,片成薄片,蒸了薄薄的饼皮,调上酱汁,切上黄瓜条和葱丝,鸭架炖冬瓜汤,又不嫌费事地整了蒜蓉粉丝开背虾、剁椒鱼头、清炒油麦菜、凉拌木耳,切了一大盘卤味。 看着六菜一汤,叶兰舟不禁叹了口气。 也不知道孩子们怎么样了,离开家那么长时间,她挺想他们的。 叶兰舟把菜和包子端到营帐中,没等多大会儿,远哥儿就来了。 虽然不是他点的菜,但除了卤味和两道素菜,其他都是他没吃过的,他立刻搓着手冲了过去。 叶兰舟故作不经意地问:“都议了些什么事?” 远哥儿一边往嘴里塞烤鸭卷饼,一边含糊不清地道:“师祖,您这可是明知故问。” 叶兰舟若无其事地笑了笑:“哦?此话怎讲?” “您昨日去了一趟南楚军中,毫发无伤地回来了,今儿个一大早南楚就拔营南下,要说不是您做的,我可不信。” 叶兰舟眼中流露出赞许之情,不怪她偏宠远哥儿,这孩子实在是个可爱的小机灵鬼。 “师祖,您昨个儿究竟干了些什么?竟能让南楚小皇帝灰溜溜地带着二十万大军临阵脱逃了。”远哥儿十分好奇,忍不住打探。 “也没什么,我就是对他说,他要是不退兵,我就弄死他。” 那云淡风轻的语气,淡定自如的表情,就连“弄死他”三个字,都说得十分轻柔。 “师祖厉害!”远哥儿用油乎乎的手抱拳做了个揖,“师祖不愧是师祖,南楚小皇帝竟然还天真地以为他抓到您了呢。” “昨日来的不是南楚小皇帝,是齐王,叫楚翊。” 远哥儿一愣:“什么?那个小皇帝是假的?” 叶兰舟点了点头:“嗯,小皇帝倒是不傻,怕有来无回,竟叫他兄弟假扮他,还把咱们所有人都瞒过了。” 远哥儿撇撇嘴,不以为然地道:“那又怎样?还不是被师祖您给收拾了么?” 远哥儿吃得满头大汗,呼噜呼噜地喝汤,完全是个饿急眼的半大孩子,这副模样任凭谁看见了,都不会把他跟英勇机智的少年将军联系起来。 叶兰舟怜爱地看着他,不禁想到两年前远哥儿热血沸腾上战场的模样。 那年他才十四岁,而大郎如今已经十三岁了。 这场仗打完,是时候退了。 “远哥儿,一会儿你同大牛去打猎,我让白云暗中给你带路,多寻些野味来,让他们几个开开荤。仗打完了,也不必那么艰苦了。” 远哥儿应了声,吃完早餐便听话地离开了。 不料,一撩开帘子,就看见大牛直挺挺地站在营帐门口,绷着脸皱着眉,满眼担忧。 “远哥儿,军医怎么样了?” 远哥儿心下一阵羞愧,嘴里的鲜香滋味还没散去呢,吃独食属实有些对不住大牛。 “师祖好多了,她睡着了,走,咱们打猎去,开开荤。” 大牛不肯走:“我守着营帐,不能让人打扰军医养伤。” “不用守,师祖医术高明,休息一晚,已经好多了。” 远哥儿伸手拉大牛,大牛说什么都不肯走,他再拉,大牛就恼火了。 “我都说了不去!你要去就自己去!我守着军医!” 叶兰舟在里头听得一清二楚,对于大牛耿直的实心眼,她是既感动,又觉得有些对不起他。 这小子虽然足够忠诚,可他脑子不好使,想要套他的话不难,她不敢让他知道自己的秘密。 第512章 太子殿下英明 “大牛,你去吧,我不打紧。”叶兰舟扬声吩咐。 大牛听见她的声音,果然比昨日有力了些,放心不少,但还是不肯离开。 “我守着营帐,军医,您再睡会儿吧。” 叶兰舟轻叹口气,这孩子固执得很,她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 大牛不肯去,远哥儿就去叫上黎煜,哥儿俩带着一队士兵,进入山林中。 有白云带路,远哥儿闷头直走,半点冤枉路没绕,不一会儿竟找到一个兽群,似牛似羊,竟有三四十头之多。 远哥儿激动不已,弯弓搭箭,嗖嗖嗖地放箭,转眼放倒三头。 黎煜不甘落后,卯足了劲要跟他比个高低上下,好让叶兰舟看看,他不比远哥儿差。 士兵们四散开来,把四散逃窜的野兽围起来,不让它们逃掉。 远哥儿猎了三头体格健壮的大兽,就收起了弓箭。 黎煜诧异地瞟了他一眼,箭镞朝向一头慌乱中奔过来的幼兽,正要放箭,远哥儿忽然一把按住了他的手。 “表弟,你这是做什么?” “不可赶尽杀绝。”远哥儿蹙了蹙眉,打了个手势,吩咐士兵们散开,放那些困兽离开。 黎煜扼腕叹息,跺着脚道:“自打我来到南疆,还从没见过如此庞大的兽群,咱们完全可以全数猎杀,满载而归,你干嘛非要放走它们?咱们那么多人呢,这么点儿猎物,都不够塞牙缝的。” 远哥儿懒得搭理他,吩咐士兵把猎物抬上,跟着白云的指引,往下一处走去。 —— 中军大帐。 探子一波又一波地来报,南楚大军急匆匆地撤离,只留下五万士兵戍守边境。 “可打听出原因了?”储元粗声粗气地问。 “似乎是南楚起了内乱,楚帝着急回京平叛。” “内乱?”储元怔了怔,“消息准确么?” “事发突然,暂时尚未查证分明。然则南楚大军已撤退二十余里,目前还在往南行进,想来消息是真的。” 众将领都陷入了沉思中,半晌,纷纷将目光投向穆清淮,等他来拿主意。 穆清淮沉吟许久,才蹙着眉头表情凝重地道:“不论南楚内乱是真是假,众位将军万不可有丝毫懈怠,日常操练务必严格执行,小心巡视。” “是,谨遵大将军之令。” 储元犹豫了好半天,才小心翼翼地问:“大将军,这会不会是南楚以退为进之计?” 穆清淮摇了摇头,否决这个猜想:“不可能,南楚十五万大军撤退到二十里开外,前线只留下五万人马。 若当真是南楚设的计,那这五万大军便是送死的。一旦我军发动攻击,不等南楚十五万大军前来救援,这五万大军便会全军覆没。南楚小皇帝没那么傻,不会白白送五万大军给咱们吃。” “倘若当真是南楚内乱,小皇帝着急回京平叛,那他就不怕咱们趁机进攻,再歼他五万大军么?” 不等穆清淮开口,就有个将军主动接话:“两害相权取其轻,损失五万大军,总比丢掉江山,死于反贼之手要好,小皇帝这是弃车保帅。” 闹闹嚷嚷了一阵,最终达成共识,东黎军中按兵不动,以不变应万变,静候朝廷指示该如何应对。 而此时的北境,一片祥和,半点硝烟的迹象都没有。 燕冲在军中吃喝玩乐,乐不思蜀,军中上下多有怨言,但燕冲一向最受燕帝宠爱,如今又当上了太子,将士们都是敢怒不敢言。 黎溶头一回上战场,满以为他这个皇室第一高手,对上燕冲那个草包,一准儿能立下赫赫战功,名扬天下,威服众臣,不料燕冲竟连半点要打仗的意思都没有。 而东黎与南楚战局紧张,为大局计,黎溶不能主动出击。他在北境没什么事干,除了日常巡营操练之外,简直闲得发慌。 南楚与北燕是盟友,虽然燕冲打定主意不跟南楚玩,抱牢东黎的金腿,然而底下人并不知情,只当燕冲是在等待战机。 南楚前脚退兵,北燕后脚就得到了消息。 众将领大惊失色,纷纷破口大骂南楚背信弃义,明明是他们主动提出结盟,联手攻打东黎,不料南楚小皇帝到了前线没几天,一场仗没打,就拍拍屁股回京了。 那北燕怎么办? 大军和粮草都调过来了,打吧,孤立无援,不打吧,既没办法向国内百姓交代,更没办法对东黎交代。 燕冲听着将士们的吵嚷声,心里暗暗冷笑,一群蠢货!成天光想着占便宜,也不想想,东黎是那么好欺负的么?真要是闷着头开打,南楚一跑路,还有北燕的好果子吃? 还是他最聪明,最机警,最有大局观。看吧,要不是他一直按兵不动,北燕能半点损失都不受? 燕冲懒洋洋地摆了摆手,端出太子的威仪呵斥:“吵吵嚷嚷的,成何体统?当孤这中军大帐是茶馆子么?” 大伙儿瞬间鸦雀无声,不敢再多嘴。 燕冲满意地眯了眯眸子,睥睨作态,朗声道:“楚翎那黄口小儿,孤一早便看出他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这才按兵不动。尔等之前诸多不满,如今可明白孤的良苦用心了?” 众人面面相觑,继而齐声道:“太子殿下英明,末将佩服!” 燕冲洋洋得意,昂首挺胸地道:“尔等守好大营便是,其余不必多问,孤自有主张。” 他摇头晃脑,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燕冲的草包名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但这一回他的确是做出了最正确的决定,众将士虽然感觉似乎有哪里不对劲,但还是听令行事,各自退下,严加防守自己所属营地。 燕冲有个心腹叫蒋安,是他外公蒋敏中的庶出孙子,但因为他爹也是庶出,在蒋家一向不得宠。 蒋安一肚子的鬼主意,知道他爹指望不上,他就想方设法地往燕冲跟前蹭,终于凭借斗鸡走狗、溜须拍马得了燕冲的青睐。 如今燕冲当上太子,蒋安作为燕冲的心腹,地位水涨船高,说话也有力多了。 燕冲蹙着眉,叹了口气,幽幽地道:“蒋安,你说孤若是无功而返,那多没面子?” 第513章 不如去找叶兰舟结盟 蒋安眼珠子一转,就揣摩出燕冲的心思,点头哈腰地道:“殿下所言极是,您初登储君宝座,天下人可都看着您呢。您要是能立下一记大功,这储君的位置可就能坐稳当了。” “那依你看,孤该如何立这一记大功?”燕冲歪在虎皮交椅上,左手支着脑袋斜睨蒋安。 蒋安想了想,说道:“如今与咱们对峙的东黎守将也是太子,只怕那位黎太子也是一般的心思。依臣所见,要不咱们同黎太子结盟,共同攻打南楚,燕黎联手,南楚万万不是对手。 如今东黎已占去南楚一块地,将燕楚之间隔开。咱们想要从东黎嘴里抢肉吃怕是不容易,但若是能大败南楚,要南楚向咱们纳岁贡,那可是大功一件。” 燕冲眼睛一亮,幽幽地发着绿光,两手一拍,欣然道:“好主意!就依你所言,明儿个你便亲自去东黎军中,与黎太子商议结盟之事。” 蒋安顿时傻眼了:“……” 听说东黎太子先天眼盲,性情古怪,阴晴不定,喜怒无常,他可不敢去捋虎须啊! 蒋安栽着脑袋,眼珠子滴溜溜一转,计上心来,赔着笑脸道:“太子殿下,臣有一计,或可一试。” “说来听听。” “殿下不如先去找东黎平南大将军与瑞懿夫人商议,若他们也赞成结盟,那这事儿便妥了。”顿了顿,搓着手一脸为难地道,“黎太子不是个好相与的,与他商谈,只怕他的条件会很苛刻,即便结盟成功,对咱们的好处也会大打折扣。” 燕冲拧着眉头抿着嘴唇,想了又想,赞道:“有道理!叶兰舟是女子,心肠软,好说话,找她谈条件,一准比直接找黎太子谈要顺利得多。” 燕冲只知道叶兰舟为他传信回国求援,又救他离开东黎,并不知道他之所以被抓、燕雄的死,乃至北燕粮草被烧等等一系列噩耗全是她干的,还当她是个心地善良的活菩萨。 燕冲看向蒋安,蒋安忙抱拳作揖,腰躬得活像只虾米,扬高嗓门,拖长音调,格外夸张地道:“臣愿誓死追随太子殿下,赴汤蹈火,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燕冲原本是想差遣蒋安自个儿去的,听了这话转念一想,他受过叶兰舟救命之恩,结盟如此重要的大事,于情于理,他都应该亲自去一趟,备上厚礼,以当面答谢救命之恩拉近关系,到时候谈起条件来,才能为北燕争取更多的利益。 燕冲一拍虎皮交椅扶手,朗声大笑:“好!你速去收拾行李,明日一早咱们便出发。” 北燕驻地与东黎驻地相隔不算太远,七八百里地的样子,三天便能赶到。北燕是游牧民族,人人擅长骑术,马匹的质量也比东黎的马要好些。 燕冲带着蒋安和一百名大内高手,快马赶往东黎在南疆的驻军地。 如此大的动静,自然是瞒不住的。他清晨走,半晌午黎溶就收到了消息。 “启禀太子殿下,北燕军中今晨突发异动,有两个衣着华贵之人,率领百余骑朝东南而去。” 黎溶看着边境舆图,修长的手指自大营的位置向东南缓缓划去:“可打探出是什么人?” “似乎是北燕太子燕冲,另一人是他的亲信,北燕丞相之孙蒋安。” “燕冲亲自带人往东南方向而去?”黎溶嘀咕了声,疑惑地蹙起眉头。 这草包在干什么?身为三军统帅,他竟然丢下十万大军不管,带着一百人往东南跑? “再探。”黎溶凝重地下令。 一个时辰后,探子来报,说燕冲正在沿着国境线往东南走,再走下去,不出半个时辰,便会离开东黎大军防线,进入荒无人烟的地带。 初六粗声粗气地道:“殿下,属下去把他们抓过来!” 黎溶半晌没做声,淡金色的眸中一片死寂。 初六无法根据黎溶的眼神揣测他的心意,迟疑了下,出声提醒:“太子殿下,要不要属下去把燕冲抓回来?” 黎溶这才摇了摇头:“不必理会,叫人盯着,看看他想做什么。” “是。” 黎溶缓步踱了一圈,喃喃地道:“沿着国境线往东南去,那是平南大将军的驻地,燕冲去那儿干什么?” 初六脑子一热,脱口接道:“难道,燕冲是要去见平南大将军?” 黎溶心头的疑云越发厚重,燕冲可是被穆清淮亲手抓获的,他去找穆清淮,那不是送死是什么? 初六又道:“启禀太子殿下,燕冲与穆将军是旧相识,有过一段恩怨,个中内情,外人不得而知。如今初八正在南征大军中,不如殿下修书一封,令初八严密监视穆将军的一举一动,以防万一。” 这话俨然是把穆清淮与通敌划上了等号。 黎溶面无表情,声音发冷:“不可胡言!穆氏一门忠烈,穆将军断不会做出有负皇恩之事。” 只是燕冲若当真是去见穆清淮,那确实很可疑,必须得严密监视。 初六被呵斥,悻悻地栽着脑袋。 “初六,你亲自去追踪燕冲,严密监视他的一举一动,切勿被他察觉。” 初六一愣,随即心领神会:“是,属下谨遵太子殿下之令!” 他按捺不住心中狂喜,转身离开的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燕冲私下里去见平南大将军,太子殿下到底是不放心,只是没摆在明面上,假借让他去盯着燕冲之名,实则是严密监视平南大将军与北燕太子之间究竟有何猫腻。 最重要的是,这任务没派给初八,说明太子殿下已经不信任初八了。 初六忍不住扬眉而笑,满眼讥讽。 被瑞懿夫人看中如何?成为威远侯的妹夫又如何? 这天下终将是太子的天下,不得信于太子,初八的青云之路,也就止步于此了。 —— 三天后,燕冲等人抵达东黎南征军前线,在距离前哨五十里时,便被探子察觉。 第514章 捉活的 中军大帐内。 “启禀大将军,有一队人马此刻正朝大营方向而来,约莫百人,为首是两名衣着华贵的少年,瞧那马匹、衣饰、兵刃,似乎是北燕人。” “北燕人?一百北燕人往咱们大营过来,送死啊?” “北燕跟南楚可是盟友,如今南楚败逃,北燕来人,这是何意?” “莫不是北燕探子来打探南楚败逃之事,昏头昏脑地撞到咱们大营来了?” “派一百人齐齐出动做探子,北燕昏头了吧?” 众将领叽叽喳喳,议论纷纷。 穆清淮问道:“那两个年轻人是什么模样?” “当先一人年纪约莫十六七岁,面如冠玉,身材健硕,金冠玉带,通身华贵,瞧那模样颇为张狂。另一人从穿着打扮来看,应当是富家子弟,但显然是那张狂少年的手下,神态颇为谄媚。” 穆清淮心口打了个突,华贵张狂的少年,十六七岁,该不会是燕冲那小子吧? 他来干什么? “再探!若他们暂无攻击之举,便装作没发现,放他们过来。一旦他们主动发起攻击,那便就地拿下,尽量活捉。” 言下之意,要是活捉不了,死的也行。 探子退下之后,穆清淮让大家伙先散了,自个儿去找叶兰舟。 叶兰舟如今是“身受重伤、动弹不得”的人设,并且对外放出话去,她被南楚高手震碎心脉,要不是医术高明捡回一条命,早已横尸南楚军中。即便如此,也很可能会武功尽失,成为一名真正的“肩不能挑担、手不能提篮”的弱女子。 穆清淮步履匆匆而来,守帐士兵还没开口询问,他就闯进去了。 “兰舟!” 叶兰舟正靠坐在床上,翘着二郎腿磕着瓜子,捧着平板电脑追经典权谋剧。 外头没有wifi,但是可以在空间里缓存了带出来看。 在朝廷讨生活不容易,她得多充充电,用现代人的智慧来武装自己的头脑。 一听见穆清淮的声音,叶兰舟立即把平板和瓜子都收进空间里,耷拉着眉眼,装出一副病病歪歪、无精打采的样子。 虽说穆清淮知道她是装的,但练练演技也好啊。 穆清淮大步而入,开门见山地道:“兰舟,方才探子来报,北燕来人了,听探子描述,似乎是燕冲。” 叶兰舟懵了懵:“谁?” “燕冲。” 叶兰舟一头雾水,不可置信地道:“燕冲?那小子不在北燕军中待着,跑到南疆来做什么?别是看岔了吧?” “八成是他,兰舟,你认为他是来做什么的?” 叶兰舟摊了摊手:“我哪知道?那小子的脑子,啧,跟普通人多少有些不一样。” 穆清淮在床边坐下,拧着眉头道:“燕冲来此,必然是求见你我。旁的我倒是不担心,只怕会被有心人传出闲话。你也知道,我父亲与两位兄长便是遭人陷害而死,如今你我屡立战功,在朝中平步青云,难免遭人嫉妒,若是……” 穆清淮欲言又止,但那意思,已经简单直白地表达了出来。 叶兰舟想了想,说道:“你先别慌,我先看看是不是燕冲再说。他现在到哪儿了?” “探子发现他们时,他们正在西北方向五十里,还在前进。” “行,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等有了消息我让白云去叫你。” 穆清淮下意识打量了一圈帐篷,但没看见白云,知道叶兰舟藏着一肚子秘密,他虽然好奇,但没多嘴。 穆清淮走后,叶兰舟正要吩咐白云朝西北方向去查探,确认来的人是不是燕冲,转念一想,小小一只鹩哥,来回飞上百里又累又慢,便出动无人机去查看。 几分钟后,无人机便锁定目标,放大一看,果然是燕冲。 叶兰舟顺便又指挥着无人机去查看南楚军中的情况,五万大军在边境陈列,没什么异动,另外十五万大军已经南下二百里开外。 叶兰舟回到营帐,吩咐白云去叫穆清淮。 穆清淮刚回到大帐中坐下,查看了两份手下将领的日常奏报,就感觉到后脖子有些异样。 伸手一摸,竟抓住了个软乎乎的小东西,拿到眼前一看,好家伙,黑乎乎的一团,跟煤炭似的,正是白云。 穆清淮一愣,四下里打量一圈,大帐中没别人,门帘是敞开的,两边用铜钩高高挂起,可守帐士兵却半点反应都没有。 穆清淮压低声音问道:“你从哪儿过来的?” “你猜,你猜。”白云叽叽喳喳地说,小小的圆眼睛跟黑豆似的,亮晶晶的。 穆清淮:“……” 鹩哥这么调皮的吗?竟然会逗人玩。 “是燕冲么?” “燕冲!燕冲!” 穆清淮的脸色一沉,无比凝重。 北燕与南楚结盟,南楚跑路,北燕太子却来了东黎军中,这任谁都不会半点想法都没有。 一个时辰后,探子再度来报,北燕人马距离大营已经不足三十里。 穆清淮思索片刻,下令道:“来人,去传彭将军来此。” 帐外进来一名士兵,闻言当即退出大帐,去请远哥儿。 不多会儿,远哥儿便过来了。 “大将军,您找我。” “燕冲来了。”穆清淮开门见山地道,“你带人去把他抓回来,要捉活的。” 远哥儿愣了愣:“燕冲来了?他来做什么?” 穆清淮摇了摇头:“暂时不知,但他必有所图。你去吧,注意安全。” “好,我这就去。”远哥儿点点头,躬身行了一礼,便离开中军大帐。 他多长了个心眼,拐到隔壁的小营帐去向叶兰舟汇报。 叶兰舟笑笑,若无其事地道:“大将军让你去,你去便是。你把北燕太子抓回来,这可是大功一件。” “师祖,依您之见,燕冲来做什么?” 叶兰舟摇了摇头,说真的,燕冲那小子草包一个,正常人还真不好猜他的心思。 “管他做什么呢,他既然送上门来,你捡功劳就是了。不过远哥儿,燕冲毕竟是北燕太子,你尽量别伤他。我估摸着,他带区区百人前来,应当没敌意。” 第515章 傻白甜也会玩心眼了 远哥儿点头应道:“我记着了,师祖,您歇着吧,我这便去了。” “叫上大牛,带五百人去。”叶兰舟不放心地叮嘱。 虽说按常理来看,燕冲应该没什么敌意,但谁也说不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保险起见,还是多带点人更稳妥。 远哥儿应下,去叫了大牛,点了手下五百精锐骑兵,一道去抓燕冲。 离开大营,朝西北方向跑了十里地,便见燕冲等人竟然下了马,正原地休息呢。 地上有刚刚熄灭的火堆和还没啃干净的骨头,他们竟在此处吃上了。 远哥儿下令将那百余人围住,而后他和大牛下了马,朝人群走去。 燕冲站起身,笑呵呵地道:“孤料到一定是你来接我等,果不其然,真叫孤猜中了。” 远哥儿诧异地问:“哦?你怎么知道会是我来?接你?” 燕冲就是有种莫名的自信,叶兰舟对他没有敌意,绝对不会害他,为防止南疆将领鲁莽,贪功冒进伤了他,她一定会派远哥儿来接他。 而远哥儿自打在北征之时就一直在帮他,他俩年纪相仿,惺惺相惜,彼此很合得来。 远哥儿要是知道燕冲的真实想法,只怕都要为自己设计坑燕冲这个傻白甜而羞愧。 远哥儿板着脸,一副立场坚定、敌我分明的姿态:“既然如此,那殿下,请吧。” 燕冲点点头,吩咐道:“尔等随孤前往东黎军中,切记不可生事,谁若敢惹是生非,孤定斩不饶!” 远哥儿:“……” 发生了什么? 燕冲那草包,什么时候变成军纪严明的统帅了? 还是说太子宝座有魔力,他一坐上去,就英明神武起来了? 很快便到了东黎大营,远哥儿抱着试探的心理,说要把一百名大内高手留在大营外,只让燕冲和蒋安两个人进入中军大帐。 蒋安一哆嗦,汗毛都竖起来了,惊慌不定地看向燕冲:“太子殿下,万万不可!” 燕冲压根没看他,满不在乎地道:“客随主便,孤依你便是。” 远哥儿又懵了,燕冲这小子该不会是中邪了吧? 一会儿得请师祖亲自替他瞧瞧,他怀疑燕冲是被人下降头了。 中军大帐那边已经得到消息,穆清淮召来十名高层将领,静候燕冲到来。 一年多不见,燕冲长高了许多,也更壮实了些,但眉眼间那股子稚气并没有消减多少。 他昂然而立,朗声笑道:“当年初见时,阁下只是东黎军中一无名小卒,今日已是三军统帅,大破南楚十五万大军的平南大将军,当真应了那句古话,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孤属实佩服。” 穆清淮有些懵,这小子竟还拽起文来了,呵,有意思。 “再见时十三皇子已是北燕太子殿下,真乃可喜可贺。”穆清淮挂着一脸礼貌的微笑,眼中一片清冷疏离。 燕冲肚子里没啥墨水,就这几句文绉绉的开场白,还是绞尽脑汁想出来的。 入座后,他便开门见山地道出来意。 “此前南楚遣使来我大燕,意图与我大燕结盟,联手攻打贵国。孤为避免两国再度开战,破坏来之不易的和平,自请前往边境坐镇三军,按兵不动,以免烽烟再起,生灵涂炭。” 燕冲说到这儿,顿了顿,淡笑着看向穆清淮。 穆清淮眼里划过一抹兴味,不冷不热地接了一句:“本将代边境百姓谢过殿下慈悲。” “南楚竖子心怀叵测,意图利用我大燕将士的鲜血生命,为他南楚扩张疆域领土出力。孤身为大燕太子,岂能容他!据孤所知,南楚内乱,楚翎为回京平叛,带走十五万大军,现如今南疆只余下五万南楚军。” 穆清淮静静地听着燕冲的话,什么都不问,半点反应都没有。 燕冲重重一拍椅子扶手,义愤填膺地道:“南楚先是主动挑起战争,令东黎大好儿郎命丧南疆;再是煽动我父皇结盟,利用我大燕儿郎。此举用心险恶,穆将军,你我岂能容他称心如意!” 一番铿锵有力的话语,讲得唾沫横飞,慷慨激昂。 穆清淮这才淡淡问道:“那么依太子殿下之意,该当如何?” “孤今日只带一个随从前来,便是表明诚意。孤愿与穆将军联手共抗南楚,叫楚翎那小子知道,东黎不好欺负,我北燕也不是傻子!”燕冲昂首挺胸,气势十足,很有一国储君的范儿。 穆清淮诧异地问:“殿下是要与我结盟,共同攻打南楚?” 燕冲点头,断然道:“正是!” 东黎众将领都懵了,鸦雀无声好一阵子,才窸窸窣窣地小声议论。 穆清淮想了想,说道:“南楚退兵,本将已上报朝廷,是战是和,尚需朝廷指示。殿下这番结盟之意,请恕本将不敢擅自做主,需得上报朝廷,由我皇陛下决断。” 燕冲忙道:“如今南楚十五万大军径直南下,每日最少行军五十里。倘若穆将军上报朝廷,等候朝廷决断,即便是八百里加急,来回少说也要七八天。届时即便朝廷允许结盟出兵,只怕也追赶不上南楚大军。 穆将军,常言道,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你是三军统帅,自然有临机专断、相机行事之权,此事你做主便是。” 穆清淮不假思索地拒绝:“殿下此言差矣,为人臣子,不论身处何时何地,必得听从上命,岂能自专?” 燕冲沉默片刻,眼珠子一连转了好几个滴溜:“穆将军既然无法决断,孤倒有个主意,不如穆将军请示贵国太子殿下,太子是储君,必然有决断要事之权。” 穆清淮一听,哪还有不明白的。 燕冲这是想捡漏,趁南楚败逃,给南楚沉重一击,趁机捞些好处,也算是他出征一趟,没空手而回。 至于绕那么大一个圈子来南疆见他,呵,必然是怕黎溶不肯跟他结盟,这才想先说动他,由他去说动黎溶。 穆清淮眸中不禁流露出些微赞许之意,不得不说,燕冲现在有些头脑了,不再像从前那般一无是处。 第516章 抓包小能手 穆清淮应道:“殿下既然诚意结盟,那本将便修书一封,快马送与我国太子殿下,请太子殿下决断。” 燕冲这才松了一口气,笑道:“那穆将军可要紧赶着些,战机稍纵即逝,等楚翎那小子跑远了,想再打他可就不容易了。” “殿下只管安心,本将这便修书。”穆清淮朝着远哥儿努了努嘴,吩咐道,“远哥儿,你护送殿下离开大营,将之平安送出五十里。” “是。”远哥儿领命,朝燕冲比了个手势,“殿下,请。” 燕冲环视一眼大帐,欲言又止,沉默片刻,道了别,跟着远哥儿离开中军大帐。 一出来,他就忍不住问道:“彭将军,怎么不见你师祖?” “我师祖日前被南楚掳走,身受重伤,此刻还下不得床。”远哥儿垂眉敛目,满脸悲戚哀恸。 “孤记得你师祖可是个文武双全的高手,听说当日便是她单枪匹马闯入燕雄大营将你救出,她怎会……”燕冲一脸惊骇。 远哥儿长长地叹了口气:“双拳难敌四手,好汉架不住人多。我师祖中计被擒,被南楚贼人震碎心脉。要不是她老人家医术高明,这条命早就丢在南楚大营啦!然则她老人家伤得太重,拼着一口气冒死逃出,受创过重,一身武功……多半是保不住啦!” 远哥儿说着说着,眼圈就红了,真挺有模样的。 燕冲十分惋惜,摇着头叹道:“你师祖实乃孤生平仅见之奇女子,想不到她竟遭此厄运。唉!彭将军,孤只盼贵国太子殿下答应与我国结盟,给南楚一个教训,为你师祖讨回公道!” 远哥儿摆了摆手,栽着脑袋垂着眸子,叹道:“我代师祖多谢殿下关怀,殿下,这边请。” 远哥儿带着一队士兵,将燕冲送出大营西北五十里,之后便带人折返。 不料,刚走出去没多远,远哥儿就听见一阵熟悉的狗叫声。 是妞妞! 远哥儿心里一咯噔,忙朝声音传来的林子里瞥了一眼,吩咐手下士兵原地等候,他下了马,朝林中走去。 树林中,妞妞正昂着大脑袋站着,见到远哥儿,疯狂地甩着大尾巴,跑上前去扯他的衣摆。 远哥儿心领神会,揉着妞妞的大脑袋问道:“你是要带我去看什么东西?” 妞妞汪了一声,扯着他的衣摆往林子深处走。 往前走了大约五十米的样子,就见地上有个燃尽的火堆,有一堆被啃干净的动物骨架,边上低矮灌木的枝杈上挂着一片形状不规则的布料,是青灰色的粗布。 妞妞在地上扒了扒,扒出来一块长圆形的铁牌牌,上头刻着云纹,有一个“六”字。 远哥儿心头一紧,呼吸一滞,脸色阴晴不定。 半晌,他才闷声问道:“你是说,有人在此处监视?” 妞妞汪了一声。 远哥儿眯了眯眸子,脑中飞快地旋转思索。 此时此刻在此处监视,绝对不是监视他,那便只能是监视燕冲等人。 燕冲亲自来东黎大营面见主将请求结盟,此事非同小可,既瞒不住,穆清淮也绝对不会刻意隐瞒。 但有人在此监视,那可就不对劲了。 远哥儿拍拍妞妞的大脑袋,说道:“你做得很好,我这就回去告诉师祖。” 妞妞甩甩大尾巴,舔了舔远哥儿的手。 它是刚才跟着远哥儿和大牛来的,原本想找几个兽穴,让他们打些猎物带回去,不料竟在林中发现了初六。 妞妞不会说话,无法明确揭露初六的身份,于是便藏在一旁守着,趁初六打盹的功夫,把他的腰牌偷了,扒个坑就地埋起来。 妞妞找兽穴的时候,刚好遇到远哥儿送燕冲离开,便悄悄跟着,发现初六已经离开,它便以叫声吸引远哥儿过来。 远哥儿拿着令牌,妞妞又把那块布叼来交给他,汪了一声,向他示意兽穴的方向。 远哥儿若无其事地回到队伍中,带着手下去打猎,耽搁了能有个把时辰,满载而归。 一回到军中,他便第一时间去找叶兰舟。 “师祖,有人跟踪燕冲,这是那人留下的。”远哥儿递上令牌和布片。 叶兰舟一看,眉头不禁拧了起来:“是他?” “师祖认识这令牌?” 叶兰舟没答话,吩咐道:“你去告诉大将军,叫他抽空过来一趟。” “我这就去。” 中军大帐中,将领们还在争吵不休。 有赞同与北燕联手攻打南楚的,有认为东黎经过与北燕一战,元气大伤,不宜再度大规模开战的,吵吵嚷嚷的,半天也没争出个所以然来。 远哥儿进去之后,粗略一听,扬声道:“别吵了,是战是和,你我说的都不算,需得请示朝廷。” 大家这才不吭声了,纷纷告退,各自回营。 “大将军,师祖有请。” 穆清淮见远哥儿表情凝重,心头一突,脱口问道:“出什么事了?可是你师祖的伤不好了?” 话音未落,他松了一口气,绷不住笑了。 叶兰舟的伤是装的,哪有什么好不好的? 远哥儿压低声音道:“有人跟踪燕冲。” “谁?” “我不知道,但师祖似乎猜出来了。” 进了小营帐,穆清淮忙问:“兰舟,是谁在跟踪燕冲?” “初六。”叶兰舟把玩着那块腰牌,“这是初六的腰牌,这块布料,正与昨日初八所穿衣裳的布料一模一样。” 初八和初六是黎溶的贴身护卫,他们一向是穿厚实耐磨的粗布料子裁制的衣裳,但这粗布又不是市面上就能买到的普通粗布,而是织造局专门为宫女太监、大内侍卫们所特制的。 “初六?”远哥儿一愣,“他不是跟着太子殿下去了北境么?” 穆清淮沉默片刻,若无其事地道:“燕冲突然离开北燕大营,太子殿下必然会得到线报。殿下不知燕冲意欲何为,派人跟踪查探,也是人之常情。” 远哥儿又道:“妞妞带我去初六藏身之处时,我瞧见地上有一堆灰烬,还有一副吃干净的骨架,瞧着像是野兔子。” 叶兰舟和穆清淮对视一眼,心头不觉同时一凛。 第517章 即刻去办,切莫耽搁 山林中野兽很多,野兔子的骨架还没被野兽吃掉,说明初六刚刚离开没多大会儿。 倘若初六当真只是奉命查探燕冲去往南疆所为何事,他应该大大方方地进入军中,当面向穆清淮询问,而不是藏在暗处,一路跟随燕冲回去,从头到尾都不露面。 更何况,初八作为黎溶的两大心腹之一,也在南征军中,黎溶完全可以问初八,根本不需要派初六跟过来再跟回去。 “兰舟,我打算写两封战报,将燕冲意图结盟、共同攻打南楚之事同时上报朝廷与太子殿下,你以为如何?” 叶兰舟点了点头:“即刻去办,切莫耽搁。” 穆清淮当即返回中军大帐,写了两封意思大致一样,但是措辞稍有不同的战报,一封派八百里加急送去京城,上报朝廷,另一封则交给初八,命他即刻骑叶兰舟的劲风赶往北境,务必要亲手交给黎溶。 千把里的路程,傍晚出发,隔了一天,第三日黄昏时分,初八便到了北境军中。 见到黎溶,初八行礼之后,当即便将穆清淮的亲笔书信呈上。 黎溶对于初八会来北境军中颇为诧异,他是中路军将领,除非是重大军机要务,否则大将军不会轻易差遣他离开军中。 “启禀太子殿下,前日北燕太子燕冲突然来到南疆军中,求见平南大将军,提出请求,希望能与我军结盟,共同攻打南楚。大将军命属下快马传信,禀报于太子殿下。” 黎溶闻言,不禁一愣。 初六还没回来呢,初八反倒先来北境军中了。 黎溶没接信,只淡淡地吩咐:“念。” 初八拆开信,一字不落地读了一遍。 信中所说便是燕冲前往南疆寻求结盟,共同攻打南楚之事,穆清淮表示身为将领,应当遵从君命,不敢自作主张,已经将此事八百里加急奏报朝廷,并禀报太子殿下,以求南疆北境消息往来,彼此熟知,不被敌国利用消息迟滞钻了空子。 黎溶默默地听着,等初八念完信,他才问道:“燕冲到南疆是什么时候的事?” “前日午前。” 黎溶眸子微眯,淡金色的眼瞳死水一片,藏住万千波澜。 “你何时出发?” “回太子殿下,属下前日午后出发。” “前日午后出发,两日两夜赶路千里,你这一路辛苦了。”黎溶意味莫名地道。 初八跟随黎溶年数已久,虽说黎溶一向冷漠,喜怒不形于色,很难揣测他的想法,但也正因如此,他身边的人做事都比旁人细心得多,很会察言观色。 初八毕恭毕敬地道:“属下所骑乘的是瑞懿夫人府中饲养的快马,听说是从太仆寺精挑细选而来,由鲁将军精心饲养。鲁将军养马是把好手,瑞懿夫人府的马一昼夜可行五百里之多。” 黎溶淡淡一笑:“倒是神驹。” 初八垂首站着,回道:“大将军曾对属下说,南疆至京城路途遥远,即便是八百里加急,往返也要十日之久,若是遇上大雨,会耽搁得更晚。因此大将军命属下快马来向太子殿下禀报,不知北燕请求结盟一事,太子殿下意下如何?” 黎溶没什么表情,语气依然淡淡的:“大将军幼承庭训,家学渊源,在北境立下赫赫战功,对于战场之事,他比孤更擅长。大将军的意思,是否应该接受北燕的请求?” 初八摇了摇头:“大将军说事关重大,他不敢擅自做主。” 对于这个答案,黎溶内心颇为满意,于是淡声道:“你赶路辛苦,下去歇着吧,此事孤要细细斟酌才是。” “是,属下遵命。”初八抱拳行礼,继而跪下磕了个头,问道,“主子,您身子可好?北境苦寒,如今已是腊月间,更是奇寒彻骨,您的眼睛能适应如此酷寒么?” 初八奉穆清淮之命而来,在公务禀报完之前,他与黎溶是君臣关系,公务禀报完之后,便是主仆关系。 黎溶那双没什么情绪的淡金色眸子落在他脸上,眸光涣散空洞,山水不露。 片刻,黎溶微微一笑:“孤一切皆好。” 初八面露喜色:“主子安好,属下便放心了。” 他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瓶子,呈给黎溶:“这是属下临出发前,去向瑞懿夫人求的药,能安神助眠,解压宁心,令人快速恢复体力,但又不会嗜睡。主子镇守北境劳心劳力,万望主子保重千金之体。” “你有心了。” 初八呈上小瓶子,这才跪拜而退。 黎溶扫了一眼拆开的信封,上头写着几个正楷字:敬呈太子殿下,臣穆清淮。 黎溶眯了眯眸子,眉头一蹙即展,依然是那副八风不动、稳如泰山的模样。 穆清淮会将燕冲请求结盟之事上报朝廷,这是在黎溶意料之中的,但没想到,他会派初八过来向自己禀报。 由此看来,穆清淮不但对朝廷忠心,对他这个太子也很是尊敬,这是在向他表达自己的立场与忠心。 黎溶当即召来手下将领,商议燕冲提出结盟一事。 绝大部分将领都持反对意见,北燕前脚还跟南楚穿一条裤子呢,这说翻脸就翻脸,如此背信弃义的小人,跟他结盟无异于在自己脑门上悬了把刀。 “北燕不守盟约,两面三刀,实乃小人,我东黎堂堂泱泱大国,岂能与竖子为伍!” “北燕想趁火打劫,又怕打不过南楚,这才拉着咱们东黎去给他当先锋,给他捞好处,他想得美!当咱们都是傻子吗?” “太子殿下,依末将愚见,这盟结不得!” “对,对,这盟结不得!” “末将听说,此前平南大将军抓获南楚元帅楚延,南楚国君为救楚延派出国师前去谈判,不料国师铩羽而归。小皇帝楚翎气急败坏,亲自去东黎军中,使计生擒瑞懿夫人,瑞懿夫人拼死杀出重围,逃出生天,但身受重伤,只怕……” 黎溶闻听此言,眉心突的一跳,脱口问道:“只怕什么?” 第518章 你是狐狸托生的吧 “听说是一身功夫尽数废去,成了废人。”那将军摇头晃脑,一脸悲戚。 黎溶一怔,心口蓦地一悬:“竟有此事?何时传来的消息?” “消息并非是南疆军中传来的,只怕是南楚故意放出话来,乱我军心。” 其实这话是白云嚷嚷出来的,故意在黑灯瞎火的时候叫了几句,让巡夜的士兵听见,一传十十传百,在北境军中传开。 这几日南疆军中也传遍了,叶兰舟有意趁此机会急流勇退,自然要把势头造足。 黎溶沉默许久,才道:“今日便议到此处,各位将军回营吧。” 大家伙儿齐齐行礼告退,黎溶刚想吩咐士兵去叫初八过来,详细询问叶兰舟重伤之事,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穆清淮在信里只字不提,初八也没说,可见他们并不希望他知道这件事。 黎溶负着手,在大帐里来回踱了一圈又一圈。 叶兰舟医术通神,那可是能从阎王爷手里抢人的,她一定能治好自己的伤。 一定能! 次日一大早,初八去向黎溶请安,询问燕冲提出结盟一事,太子殿下如何看待。 黎溶沉吟许久,不答反问:“孤听说瑞懿夫人身受重伤,武功尽废,可有此事?” 初八心头一梗,脸色刷的转为凝重愤懑。 “回太子殿下,当日南楚齐王假扮小皇帝,假借谈判之名,设计生擒瑞懿夫人。瑞懿夫人为逃出南楚囚笼身受重伤,拼尽一身医术保住心脉,这才捡回一条命。只是那一身武功……” 初八摇了摇头,满脸悲戚,说不下去了。 黎溶霍的站起身,面容沉寒,声音严厉起来:“昨日为何不说?” 初八垂着脑袋回道:“瑞懿夫人千叮咛万嘱咐,不许将此事宣扬出去,怕扰乱军心,令敌国再起不轨心思。” 黎溶眯了眯眸子,怒意凛凛地瞪着初八,片刻,缓缓地坐了下去。 “你去告诉平南大将军,只管答应燕冲的提议,让他退后三十里,让开一条道路,让燕冲带领兵马前往南疆。” 他0微微蹙起眉头,半眯着的眸子乍一看死水无波,却令人凭空生出心惊胆寒之惧。 “属下遵命!” “待燕冲抵达南疆前线,只管让他去攻打南楚五万大军。你告诉穆清淮,待燕楚两败俱伤之际,将两边一网打尽,务必生擒燕冲。” “是!” 黎溶摆了摆手:“你去吧。” 初八磕头告退,当即快马往南疆赶。 两日后的晌午,初八抵达南疆大营,初六距离北境大营还有足足三十里,而燕冲刚刚望见北燕大军的营寨。 初八将黎溶的吩咐一字不落地禀告给穆清淮,穆清淮先吩咐他下去休息,而后便径直去找叶兰舟商议。 叶兰舟一听,就猜到黎溶是想一石二鸟,吞掉南楚五万大军,以及北境那十万北燕军。 她敢肯定,只要燕冲那二傻子真的分出去五万以上的兵力前往南疆攻打南楚,黎溶一定会在北境发难,把留守的北燕军一网打尽。 “咱们的太子殿下果然文武双全,天纵英明。”穆清淮满脸赞许。 叶兰舟眉头紧锁,并不赞同。 “兰舟,你意下如何?” 叶兰舟迟疑片刻,才道:“我倒觉得,抓燕冲不如助燕冲,让他立个大功劳,风风光光地回到北燕,赢得满朝文武的爱戴,黎民百姓的拥护。” 穆清淮有些疑惑,蹙眉问道:“为何要助他?北燕与东黎可是死敌,打了这么多年,一直不相上下。好不容易有机会将北燕的力量一再削弱,为何要轻易放过?” 叶兰舟笑了笑,擦着边儿提示:“倘若北燕的太子依然是燕衡,那我自然是赞成吃掉北燕十万大军,可如今的太子是燕冲,我反倒乐意助他一臂之力。” 穆清淮一怔,对上叶兰舟意味深长的笑,脑中忽然灵光一闪:“我明白了!燕冲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他坐上太子之位,北燕的忠良老臣心里都有疙瘩。 若是他立下一记大功,能令大家伙儿心服口服,这个太子之位,他就能坐稳当。 若是燕冲当上北燕皇帝,不用咱们动手,他自己就能把国家折腾得疲弱不堪。从长远看,这可比吞掉北燕十万大军更为有利。” 叶兰舟投给他一个赞赏的笑意:“他想打南楚,那便让他去打。咱们只让路,不出兵。打赢了,那是他燕冲的本事;若是打输了,对咱们也没有任何损失。” 穆清淮笑道:“兰舟,你只怕是个狐狸托生的,狡猾得紧。谁若是惹了你,那可真是连睡觉都甭想睡踏实。” 叶兰舟挑了挑眉,淡淡反问:“你这是夸我,还是损我?” 穆清淮默默地瞧着她,片刻笑着摇了摇头。 他只是随口一说罢了,但回过头来一想,还真不无可能。 她总是有那么多出人意料的主意,藏着一肚子的秘密,行事神秘莫测,无可捉摸,偏偏又有着致命的吸引力,把他的心占得满满的。 明知道她对他的态度,可他偏偏无法自拔,明知道她是冰山是深渊是冷硬的石头,他偏偏一腔热情往上撞。 穆清淮叹了口长气,眉眼间涌出浓浓的黯然:“我去写信。” 南疆与北境的书信往来,一来一回至少得四天,偏偏腊月的北境滴水成冰,信鸽无法在酷寒凛风下长时间飞行,只能靠人力快马传信。 穆清淮召集军中将领商议黎溶的命令,大部分将领都很是赞同。穆清淮不紧不慢地将叶兰舟的主意说出来,顿时惊艳了所有人。 大伙儿一致赞同,保住燕冲的储君之位,远比吞掉北燕十万大军对东黎更为有利。 穆清淮当即修书一封,将众将领讨论的结果送往北境。 初八跑了整整四天四夜,身体已经到了极限,这回去送信的是大牛。 大牛前脚出发,初六后脚到达北境大营。 他将这一路上发生的事如实禀报给黎溶,却发现黎溶的反应有些不对劲。 第519章 是你放肆 “启禀太子殿下,那燕冲赶到南疆之后,在距离平南大将军的大营五十里开外下马,原地等候,不久彭向远与鲁大牛一起将燕冲与他手下的随从蒋安带入大营,百余名护卫留在大营之外。 半日后,彭向远率领一队人马,将燕冲与蒋安送出大营五十里。之后燕冲与蒋安畅通无阻地离开南疆,如今想必已然平安回到北燕大营。” 黎溶手中拈着一封开封的书信,眉头微微锁着,片刻淡淡地道:“你去歇着吧。” 初六一愣:“殿下?” 黎溶摆了摆手,初六神色一凛,连忙退下。 一出营帐,他就叫来一个士兵,问道:“这几日可有什么要事发生?” “回大人,并无要事发生,哦,三日前的傍晚,曾有一名将军自南疆而来。” “南疆来的将军?谁?” 士兵摇了摇头:“小人不识得,只听见太子殿下似乎叫他初八。” “初八?他来了?他来做什么?他现在人在哪里?” “小人不知,那位初八将军次日一早便走了。” 初六眉头拧得死紧,脸色沉沉,抿着嘴唇,心里不停地猜想。 南疆派往北境送信的一般都是信差驿使,从没派将领亲自前来过。 而初八是中路军的带兵将军,除非是穆清淮亲自下令,或是太子殿下点名要见他,否则他绝对不可能擅自离开南疆大营。 三日前初八来到北境大营,两日前一大早便走了,多半是南疆有要事发生。 近些日子的要事,不外乎是燕冲亲自去往南疆,提出结盟请求。 可是算算时间,没道理啊,不可能燕冲前脚刚到南疆大营,两个昼夜后初八就抵达北境大营。 但若非此事,那初八还能是因为什么事而来?太子听到他的汇报,又为何半点反应都没有? 初六整个人都是懵的,脑瓜子嗡嗡的,想了半天都没想明白。 之后的两天,北境依然一片太平,半点动静都没有。 燕冲虽然力劝穆清淮结盟,但他也想过,真要是冲到南楚国都去打仗,不太现实,只要能和东黎联手,把南楚边境五万大军吃掉,就已经是大功一件了,因此他并不着急,很有耐心地等穆清淮给他回应。 两天后的晌午,大牛到达北境大营,求见黎溶,送上穆清淮的亲笔书信。 黎溶正在批公文,脑袋埋在高高的公文堆后头,只露出一个戴着金冠的发顶。 “念。” 大牛一愣,那个单音节的字他听见了,但不确定是什么意思,迟疑着没动。 初六不耐烦地呵斥:“太子殿下让你念信。” “哦,是。”被品级远低于自己的初六呵斥,大牛也不恼火,拆开信念了一遍。 黎溶一听,搁下狼毫笔,抬起头来看向大牛,淡声问道:“这是大将军的意思?” 大牛如实道:“大将军召集二十名将领商议,大伙儿一致认为,让燕冲立一功,坐稳太子之位,要比吞掉北燕十万大军的益处更大。” 黎溶眸子微微一眯,转瞬便恢复如常,他不置可否地道:“平南大将军是卫国公的幼子,用兵之道多少会有几分卫国公的影子,这一计不像是出自大将军之手,倒像是有高人指点。” 大牛一听见“高人”俩字,心里不禁一阵得意,咧着嘴笑道:“大将军凡事都同军医商议,大将军和军医都是顶顶厉害的人,他们想的主意一定是最好的。” 黎溶不动声色地问道:“孤听说兰舟身受重伤,死里逃生,可有此事?” 大牛叹了口长气,黯然道:“军医逃出南楚大营时浑身是伤,昏迷不醒。若不是前哨探子及时发现,只怕……” “她伤得很重?”黎溶的声线有些不稳,死死地盯着大牛的眼睛。 大牛是傻子,谁的话都有可能作假,大牛的话绝对不假,就他那脑子,即便想说假话也瞒不住别人。 大牛想到叶兰舟那浑身浴血的模样,眼圈一红,猝然落泪,抹了一把脸,闷声道:“军医心脉受损,武功尽失,如今还下不得床。臣与远哥儿二人日夜守候,唯恐敌人来犯,打扰军医养伤。” 顿了顿,他满脸焦急地道:“太子殿下,您可有什么吩咐要给大将军?若是没有,那臣就回南疆去了。” 黎溶微不可见地蹙了下眉,他知道大牛傻乎乎的,耿直得很,有什么说什么,半点不会拐弯,也就没跟他计较。 倒是初六,怒气冲冲地冷喝一声:“鲁大牛,太子殿下面前,岂容你如此放肆?!” 大牛一愣,皱着眉头看向初六,他想不明白自己哪里放肆了,不过说到放肆…… 大牛疑惑地问:“我是正四品广威将军,官拜太仆寺少卿,是皇上圣旨御封的东路军统兵将军之一,初六侍卫,你呢?” 初六一梗,哑口无言,一张凶横的脸涨成了猪肝色,瞬间气弱。 他虽然是太子亲信,但顶多也就是个带刀侍卫,品级远比大牛要低得多。 大牛又道:“夫人为我取名鲁修平,朝廷的文书上也是写着‘鲁修平’三个字,且不说你应当称我一声鲁将军,单就‘大牛’二字,也是你叫的?初六侍卫,是你放肆了。” 初六恼羞成怒,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对黎溶告状:“太子殿下!” 黎溶不满地瞪他一眼,虽说那双淡金色的眸子传达不出任何情绪,但眉间那微微蹙起的恼火,却令初六胆战心惊。 “跟了孤那么多年,还不知道什么叫上下尊卑?还不快向鲁将军赔罪?” 初六又是一梗,憋屈地作揖赔礼:“小人多有冒犯,请鲁将军大人有大量,别与小人一般计较。” 大牛是个直肠子,有什么疑惑当场就要说出来,并不是有意为难初六。 “我不与你计较,你起来吧。” 初六那个恼火啊,后槽牙都快咬碎了。 这个傻子!蠢货!等将来太子当了皇帝,看他怎么收拾他! 大牛又道:“太子殿下,臣这便告退了。” 黎溶叫住他:“慢着,你替孤带个口信过去,一应事宜,交由平南大将军与瑞懿夫人相机行事。他二人知晓轻重,孤信得过。” “是,臣谨遵太子殿下吩咐。” 第520章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大牛走后,黎溶呵斥初六:“你是个什么身份?有什么威风可耍?” 初六既憋屈又惶恐,连忙跪下磕头求饶:“小人知错,求太子爷饶恕小人,小人再也不敢了。” 黎溶虽然眼盲,但心思十分灵敏,如今眼疾早已痊愈,更是没有什么能瞒得过他的眼睛。 他能明显感觉到,初六最近两年越来越不对劲了,仔细想来,这变化是从初八跟着叶兰舟上前线立功,受封从五品武略将军开始的。 黎溶怒其不争地道:“你若是不甘居于人下,便自个儿争气,做出一番成就来。男子汉大丈夫,只会拈酸吃醋,在细枝末节上斤斤计较,算什么男人!” 初六打了个哆嗦,骇然变色。 原来黎溶早已看出他的心思,只是一直没戳穿罢了。 初六冷汗淋漓,不停地磕响头求原谅。 “你下去吧,好生反省。” “属下遵命。” 初六退出中军大帐后,越想越恼火,于是骑上马一阵狂奔。 从晌午一直跑到傍晚,也不知道跑出去多远,忽然碰到一群毛色火红的狐狸,粗略一数,竟有五条,满地乱窜,十分诱人。 初六动了心思,琢磨着把这五条狐狸全部猎回去,做一件狐皮大氅献给黎溶,说不定能讨黎溶欢心。 他的马只是普通军马,速度和耐力都有限。而那五条狐狸正是叶兰舟家的,脚程快耐力好,初六追了半天,始终无法拉近距离。 小狐狸其实很轻松就能甩开初六,或者找个机会回到空间里,但狐狸狡猾,逗着他玩,始终保持箭镞射不到但肉眼又能看清的距离,令初六越追越心痒。 追着追着,遇到一队牛车,小狐狸从牛肚子底下穿过,瞬间消失不见。 赶车的是两个膀大腰圆的汉子,车上堆满麻袋,装得鼓鼓囊囊的,正是秃子和胡子外出采买精饲料。 这一带很是荒凉,方圆几十里没什么人烟,得跑到城里去采买。 这条路两人是常走的,牛都认识路了,拉着车不紧不慢地走着。 他俩则坐在一辆空板车上,盘腿相对而坐,面前放着烧鸡、猪头肉,两人手中各拿一个小酒坛子。 军中不许喝酒,黎溶是第一次统兵,治军格外严明,谁要是敢沾酒,一律二十军杖,罚饷银三个月。 初六自从来到军中,就再没碰过酒,今天被黎溶一通呵斥,还被傻子大牛怼了,他正气儿不顺呢。 在这荒郊野外的,瞧见两个放牛的牧人吃肉喝酒,他顿时起了心思,拍马上前,下巴一昂,居高临下地喝道:“喂,把你们的酒肉拿来!” 天寒地冻的,秃子带着一顶厚厚的羊皮帽子,裹着羊皮袄子,闻言哈哈一笑,继而仰脖子咕嘟咕嘟灌了两大口酒,一抹嘴巴,眯着眼睛看过去。 “谁啊,敢拦你爷爷的路?嘿,知不知道你爷爷从前是干什么的?打劫打到你祖宗头上了!” 话音刚落,目光落到初六脸上,秃子不禁怔住了。 就说这声音似乎在哪里听过,原来是老熟人啊! 从前在清河县长林镇围剿他们大义寨的,就有这个刀疤脸! 初六没认出来秃子,见他又喝了两口酒,分明是没把他放在眼里,顿时恼了,扬了扬手里的钢刀,怒道:“少废话,不想死的,把酒肉交出来!” 胡子霍的站起身,大着嗓门吆喝:“怎么着?老子要是不给你,你是不是还想……” 说到一半,他也认出了初六,顿时大笑起来:“哈,秃子,你看这是谁?” 初六眯了眯眸子,定睛看去,顿时烧红了眼。 “好哇,我道是清河县那帮子山贼躲哪儿去了,原来跑到北境放牛来了!今日既然撞上了,你们俩也别想走了!” 胡子和秃子一起跳下牛车,抄起开山刀对望一眼,胡子阴狠地呸了一声:“秃子,给兄弟们报仇的时候到了!” 当初黎溶带人围剿大义寨,双方几次火拼,都死伤了不少兄弟。 此刻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初六更是立功心切,二话不说拍马上前,挥刀便砍。 秃子一矮身,手臂前伸,开山刀划了个弧,照着马腿砍了过去。 初六原本想仗着骑在马上的优势解决掉他们两个,见秃子矮身砍马腿,他立即挥刀去应战。 胡子迎上,接住初六的攻击,秃子一刀便将两只马前蹄砍断,战马一声狂嘶,轰然栽倒。 初六重心不稳,重重摔下,秃子和胡子两把开山刀一前一后剁了过来。 初六避无可避,拼尽全力隔开前面胡子的刀,秃子的刀裹挟着破风之声而来,刀锋堪堪在他颈间停下。 胡子提起开山刀,用厚厚的刀背拍了拍初六的脸颊:“就这?就这点能耐,还学人家拦路剪径?” 秃子嘿嘿冷笑,讥讽地道:“这世道竟是如此艰难了?就连当官的都跑来跟强盗抢饭吃!啧,我说官爷,你要是混不下去,就跪地上磕三个响头,爷们兴许会赏你一口吃的。” 初六羞愤欲死,目眦欲裂,凶光毕露地瞪着秃子和胡子。 可秃子和胡子是山贼出身,杀人越货的事儿没少干,他们怎么可能会怕初六的眼神? “再瞪,再瞪老子就把你的眼珠子抠出来当炮踩。”秃子冷笑了声,把刀一收,反手往肩膀上一甩,扛着开山刀就上了牛车。 胡子扬刀要砍了初六,秃子连忙拦住了。 “别杀他,让他滚蛋。” 胡子一愣,不解地问:“为什么?这狗官杀了咱们多少兄弟,今日苍天有眼,叫他落在咱们兄弟手里,咱们说什么也要为死去的兄弟们报仇!” “看他那穿着打扮,应当是北境守军中的一个小头目,念在他为国戍守边境,饶他一命。”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军中少了一名将领,肯定是要追查的,万一查到大义寨头上,那就麻烦了。 胡子皱了皱眉,在心里一掂量,也收了刀,一脚踹翻初六,走了。 哥俩回到车上,继续吃肉喝酒,牛车缓缓而去,谁都没多看初六一眼。 初六不可置信地看着两人,摸了摸脖子,看看倒在地上哀鸣的战马,后槽牙咬得咯吱咯吱响。 这番羞辱,他记下了! 第521章 给我三日抓大义寨余孽 初六没了马,只能步行走回大营。 他跑出来太远,这一程直走到次日半晌午,又累又饿,冻得哆哆嗦嗦,口唇乌紫,丢了半条命才回到大营。 万幸没遇上狼群,否则他一百条命都不够丢的。 初六一回到大营,离中军大帐老远呢,就有个士兵一脸焦急地道:“大人,太子殿下找您好半天了,您快去吧。” 初六一听,神经瞬间绷紧,冷汗都快出来了。 他拔腿就朝中军大帐跑过去,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地冲进帐中,跪在桌案前磕头:“属下来迟,请太子殿下恕罪!” 黎溶正在批公文,头也没抬,淡声问道:“去哪儿了?” “回太子殿下的话,属下……属下去巡营了。” 黎溶呵的一声冷笑,没再吭声。 大营都找过来个遍了,底下人回话,初六昨儿个后半晌就骑着马跑出大营,他竟然说自己去巡营了。 连主子都敢欺骗,这样的刁奴,要他有什么用? 初六心弦一颤,战战兢兢,迟疑了下,俯身磕了个头,接道:“启禀太子殿下,属下昨日巡营过后,出营到四周查看可有异动,不想竟发现了两个故人。” “哦?故人?”黎溶淡淡出声,似笑非笑。 他知道初六是在找借口,但不知道他会怎么掰扯,是不是拿他当傻子忽悠。 “那两人竟然是大义寨余孽!”初六霍的挺起上半身,跪得笔直,“启禀太子殿下,当日殿下率领我等前往清河县剿匪,大义寨那帮子匪徒曾杀伤我方多人。 昨日属下发现大义寨余孽,一路追踪过去,他们人多势众,属下不敢轻举妄动,便立即赶回来向殿下禀报。 此处乃是黎燕边境,此时乃是三国混战,属下怀疑,大义寨余孽在此处出现绝非巧合,他们必然包藏祸心,请太子殿下彻查!” 一番唾沫横飞的陈述,终于令黎溶抬起了头。他眯了眯眸子,面无表情地道:“哦?你怀疑大义寨通敌?” “属下不敢妄言,但此时此地、此情此境,不可不防。” 黎溶沉吟片刻,点了点头:“既如此,孤给你一日功夫,你去把大义寨余孽抓回来。” 初六一愣:“一日?” “怎么,不够?” 初六张了张嘴,对上黎溶那双死水无波的淡金色眸子,凭空感觉到一阵刺骨寒意,出了一身冷汗。 他敢肯定,昨日遇上的那两个人的的确确是大义寨余孽,可是他并不知道大义寨在何处落脚。 北境地广人稀,他们的营帐是驻扎在前线的,荒郊野外,距离城区挺远,更何况大义寨是否在城区落脚,还是在别的城镇,谁也不知道。 一日功夫,别说把他们抓回来,能不能找到他们的落脚点都难说。 初六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说道:“启禀太子殿下,属下昨日追踪大义寨余孽,不料入夜之后,伸手不见五指,马崴断了腿,大义寨余孽赶车行路,属下……没追上。” 黎溶意味莫名地哼笑了声,又低下头去。 他并不相信初六说的是实话,只当他是在随口胡诌,为了免除责罚。 昨日初六被斥责之后闯出大营,一宿未归,可见是对主子起了怨怼之心。 黎溶是太子,未来的一国之君,身边的人必须绝对忠诚,一旦稍有异心,后患无穷。 尤其初六是近身保护的侍卫,可以说一天十二时辰与他形影不离,这样的人,是绝对不能出一丝岔子的。 一旦有了异心,那就留不得了。 初六一听黎溶那声哼笑,心脏骤然一阵紧缩,冷汗淋漓而下。 他俯身磕了个响头,恳求道:“属下求太子殿下宽限两日,三日之内,属下必定将大义寨余孽清剿干净,抓他们来见殿下。” 黎溶不置可否,继续批公文,批完三份,才淡淡地道:“去吧。” 倘若三日之内,初六当真能抓到大义寨余孽,那就说明他没欺骗主子,还能留着,只是不能再近身侍候,但念在多年主仆情分上,他还是会给初六一份不错的前程。 初六心眼小,头脑简单,做事冲动,但他并不是傻子,跟了黎溶多年,虽说对黎溶的脾气性格谈不上了如指掌,但也知道,主子就是主子,主子的话就是命令,不容违拗。 他当即点了五百精兵,骑着快马,浩浩荡荡地去寻找大义寨余孽。 —— 大牛离开东黎大营之后,径直去往北燕大营。 燕冲有意与东黎联手攻打南楚,立一记大功,因此他一回来,便吩咐下去,一旦东黎使者求见,务必客客气气地把人请进来。 大牛来到北燕大营门口,表明身份,指名要见燕冲。 把守营门的士兵一听他对太子殿下指名道姓,顿时老大不满,但碍于太子殿下的吩咐,不能发作,只能赔着笑脸让他稍候片刻,等他们去通传。 消息传到中军大帐,一听来人是个高高壮壮,不大机灵的年轻人,半点礼数都不懂,直呼太子殿下名讳,燕冲就知道,来的人是大牛。 蒋安皱着眉头撇着嘴,老大不满地道:“放肆!在我北燕的地盘,竟敢对太子殿下无礼,让他慢慢等吧,先等一晚上吃吃露水再说。” 燕冲瞪他一眼:“多嘴!”继而吩咐士兵,“好生请鲁将军进来。” 大牛是叶兰舟的心腹,傻乎乎的没什么心眼,叶兰舟派他来,可见他们是答应结盟了。 只要能打败南楚立下大功,他这个太子就能坐稳位置,赢得朝中文武大臣的支持。 为了皇位,被一个傻子冒犯一下,没什么大不了的,他还是很能屈能伸的啦! 小半个时辰后,大牛进来了。 “呦,鲁将军,好久不见,将军可好?”燕冲笑哈哈地打招呼。 大牛耿直地道:“前几天才见过,我很好。” 燕冲嘴角抽了抽:“……鲁将军此来,可是平南大将军与瑞懿夫人有意结盟,令你前来传话?” “奉太子殿下之令,我国退兵三十里,让开道路,殿下随时可率兵前往南疆。” 第522章 山贼还真有两把刷子 燕冲一听,大喜过望。 兵家分寸之地必流血相争,退兵三十里给邻国让道,这结盟之意诚得不能再诚了。 “好!替孤谢过贵国太子,孤即刻传令大军,整装出发。”燕冲大手一挥,豪情万丈。 “话已带到,告辞。”大牛抱拳行了个礼,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 蒋安眉头拧得死紧,小声哔哔:“此人好生无礼,面见太子殿下竟不下跪,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他当我大燕是茶馆子吗?” 燕冲又是一个白眼瞪过去,蒋安梗了梗,不敢吭声了,心里却直犯嘀咕。 奇怪,燕冲一向眼高于顶,谁的账都不买,怎么沾着东黎的事,他的容忍度就那么高? 离开北燕大营之后,大牛快马加鞭地赶回南疆,向穆清淮和叶兰舟禀报军情。 穆清淮当即下令退兵三十里,给北燕让出一条道来,由着他们去攻打南楚边境的五万大军。 —— 初六带着人马一路找过去,进了辽州城到处打听,却一无所获。 顾平生带领大义寨余下众人在北境放牧,牧场原本开在洪州城外荒郊,随着牛群不断壮大,牧草不够吃,牧场渐渐往南移,经云州,现在正在灵州城外的草原上。 青辽十三州收回来之后,东黎北境的国境线就推到了青辽的东北部。 在辽州城没打听到,初六不禁急躁起来。 一名士兵忽然一拍脑门,灵光一闪,说道:“大人,您曾说过,那些盗匪余孽赶着十驾牛车,车上拉满麻袋,而他们的口音又是外乡人,咱们不如打听打听,近日可有外乡人在城里大规模采买物品,去向守城士兵询问可有大批牛车出入。” “你小子机灵!”初六粗着嗓门赞了一声,直奔城门。 四个城门问过来一遍,最近几天没人赶着十驾牛车出入。 “嘶——我倒是想起来了,大半年前倒是有两个操着外乡口音的汉子,赶着好几驾牛车进出城门,说是来采买精饲料的。”那守城士兵边回忆边说,“他们的口音很怪异,我们听不大懂,连说带比划,半听半猜,后来打开麻袋检查,看见是豆饼,就放行了。” 初六心里顿时有数了,就是他们! “他们在哪儿?” 守城士兵摇摇头:“不知道,但他们一买就是十车豆饼,家里的牛马只怕不下千百之数。” 另一个士兵接道:“自打战事之后,北境原住民流离失所,后来有个打从南方来的富商,在北境开了一座大牧场,养着几千头牛。我有个表弟在粮庄当伙计,我听他说,他们粮庄的麸皮全是卖给牧场的。那牧场主心善,出价比旁人要高一成呢!” 初六忙问道:“那牧场在哪儿?牧场主姓什么叫什么?” “只知道姓顾,在哪儿……不好说,牧场太大了,牧草不够吃了,牧场就会迁移,现如今在哪儿,谁知道呢。” 初六大失所望,但转念一想,这么大的牧场,肯定能打听到,大不了他把整个北境翻过来个遍,总能找得到。 初六当即把士兵分散开来,十人一个小队,四处去查问大牧场的所在,找到之后别轻举妄动,先来辽州城汇合,集齐人马再去捉拿盗匪余孽。 有了目标,找起来就快了,隔日半晌午,就打听到了牧场所在,牧场主果然姓顾。 初六恨得直咬牙,这一次他不但要报大义寨杀死兄弟们的仇,还要把前日受辱之仇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初六带着五百精锐骑兵,浩浩荡荡地朝灵州城外赶去。 黄昏时分,家家炊烟之际,便远远地看见了牧场。 灵州城相比青辽十三州来说,偏暖和些,而且房屋建筑更多,百姓们大部分都是建房屋居住,而不是住帐篷,逐水草而居。 灵州城外建起了庞大的牛棚群,砖瓦结构,外观一致,排列整齐,专门用于牛群过冬,减少暴雪天气牛群的冻死率。 看到一眼望不到边的宽敞平房,初六不禁有些发愣。 不说别的,单就搭建这些牛棚,那都是一笔天价数目。 这群山贼还真有两把刷子啊! 初六转身朝着麾下士兵慷慨激昂地道:“这便是大义寨余孽的牧场,兄弟们都睁大眼睛看看,如此大的牧场,如此多牛棚,需要多少银子才建得起来?那大义寨杀人越货,伤天害理,人神共愤!今日我等替天行道,务必将大义寨余孽一网打尽!” 一碗热乎乎的鸡汤灌下去,士兵们个个义愤填膺,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初六一声令下,带领众骑兵直逼牧场入口。 大义寨众人自从来到北境放牧之后,谨遵穆清淮和叶兰舟的吩咐,安安心心放牧,踏踏实实做人,再没做过半点不干净的事。 男人放牧,女人持家,还请了教书先生,把全寨子的孩子们都集中起来读书识字,宛然是正经人家。 春夏秋三季,到处都是青碧草原,牛群会被分散,几百上千头一群,由两三户人家共同管理放牧,人手不够便聘请当地牧民做帮工。 到了冬季,天寒地冻,牛群会被集中赶到灵州城外的牛棚过冬,二十四户人家,一百多口人也会在一起生活。 此刻女人们正在做饭,男人们忙完一天的活儿,正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喝点小酒,侃侃大山。 十来个孩子正在院子里追逐打闹,一个十岁左右的孩子正跟一头小牛犊脑袋对脑袋地顶着玩,一不留神就被小牛犊顶了个四脚朝天,小伙伴们哈哈大笑。 马蹄声打破了欢声笑语。 初六率领五百骑兵闯入牧场,指手画脚地下令:“杀!” 孩子们傻眼了,愣了一愣,有几个机灵的转身拔腿就跑,边跑边大叫:“爹!爹!强盗来啦!强盗来啦!” 还有的孩子扯着嗓子叫妞妞赛虎救命,最大的孩子敲起了铜锣,发出震天响的警报声,两个小的吹起牛角号,呜呜呜的报警。 初六和骑兵都没想到,他们首先遇见的会是一群孩子。 第523章 我们是瑞懿夫人的人 初六没见过这些孩子,见他们穿着打扮都是当地牧民的模样,但口音明显不是当地牧民,忙抬了抬手,比划了个制止的手势,不让士兵们轻举妄动。 很快,男人们都抄着家伙从各个屋里跑出来,飞快地冲了过来。 此起彼伏的狗叫声中,妞妞、赛虎,三窝大大小小统共十五只崽崽,仿佛一股股土黄色的疾风,箭一般冲过来,挡在孩子们面前。 灰狼如一道灰色的闪电,贴着地皮嗖的一下冲过来,浑身的毛奓着,前肢伏低,上半身下压,脖子往前平伸,两眼凶光毕露地锁住来犯者,作出准备攻击的姿势。 初六曾经见过妞妞赛虎,见它俩出现在这里,不禁一愣,用力揉了揉眼睛。 这两条体型健壮的狗子好生眼熟,这…… 不可能! 瑞懿夫人府远在京城,距此将近三千里,瑞懿夫人府的狗子绝对不可能出现在此处,还和狼混在一起。 呸,与狼为伍,狗中败类! 看到那些男人,初六眼中顿时绽放出兴奋的光芒,仿佛饿极了的野兽,欲择人而噬。 “哈哈哈哈!这可真叫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给我杀,一个不留!” 闻声赶出来的女人们,被挡在后方,抱着各自的孩子瑟瑟发抖。 站在人群最前面的顾平生,回头看了眼孩子们和女人们,拳头狠狠攥住,又慢慢松开,高声道:“别伤妇人孩子,我们跟你们走!” 原本打算拼死一战的汉子们,提着的那口气猛的松了。 以往大义寨做山贼时,都是男人们行动,女人和孩子留守寨子里。 可是现在,老婆孩子都在,一旦动起手来,凭着他们四十来个成年男子,根本不是五百精锐骑兵的对手。 他们是山贼,拦路剪径的事没少干,走上这条路时,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谁都不怕,谁都不冤。 可女人和孩子是无辜的。 自打来了北境,一年半的时间,二十四户人家添了十九个小娃儿,最小的还没满月。 为了这些女人和孩子,他们只能束手就擒,换女人和孩子一条活路。 初六哈哈大笑,扬手一挥:“老子身后是五百精锐骑兵,稀罕你们投降?你们今日是死也得死,不死也得死!” 要不是前天那场羞辱,他兴许会把这些人活捉回去邀功,但现在他只想让他们横尸当场,一雪前耻。 反正他接到的命令是捉拿大义寨余孽,可没说死活,抬尸体回去,照样是大功一件。 秃子狠狠“呸”了一声:“麻的!老子好心放你一马,你他娘的竟然……” 胡子打断他的话,手里的开山刀扬了扬:“跟这种杂碎废话什么?那天我就说宰了他,你不让,这下好,放虎归山,遗患无穷!” “呸!他算什么虎?连个病猫都不如!” 顾平生瞳孔一缩,他并不知道秃子和胡子碰到初六,打败他又放了他的事。 他看向秃子,秃子递了个眼神,他顿时心一凉,知道初六绝对不会放过他们。 他脑中飞速盘算,怎样才能挣得一线生机,好歹要把女人和孩子们的性命保住。 初六桀桀冷笑,配上他那张刀疤脸,当真是穷凶极恶,令人肝颤。 他抬起手,用力往下挥去,吐出一个冷冰冰的字眼:“杀!” 千钧一发之际,胡子忽然大声嚷道:“我们是瑞懿夫人叶兰舟的人,你敢动我们,瑞懿夫人不会放过你的!” 秃子脸色一变,厉声呵斥:“住口!” 顾平生大惊,恼怒地回手就是重重一巴掌:“闭嘴!” 胡子呸的一口,吐出两颗带血的牙,红着眼睛大叫:“大哥!再不说,孩子们可就全完了!” 顾平生恨铁不成钢地又抽了他一巴掌,怒声道:“放你娘的狗屁!” 他昂然而立,抬着下巴一脸傲气地道:“我大义寨上下,不论是八十老妪,还是没断奶的娃娃,没一个贪生怕死的。既然不肯放过女人孩子,那就决一死战!我大义寨的汉子们,宁可战死,也决不牵连无辜之人!” 他把“无辜之人”四个字咬得很重,暗示大义寨众人不可忘恩负义,把叶兰舟拖下水。 叶兰舟曾经救过顾平生的命,给大义寨送粮食帮助他们渡过难关,又一直护着穆清淮,帮助穆家洗清冤屈、恢复名誉,还开牧场让他们经营,给他们安身立命的机会,让他们能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这份恩情太深太重,拿命报偿都还不清。 秃子狠狠瞪一眼胡子,大声道:“什么瑞懿夫人不瑞懿夫人的,老子不认识!老子只知道,好汉做事好汉当! 老子从前落草为寇,烧杀抢掠一样没少干。你是兵,抓贼天经地义。老子今日落在你手上,就没想过活着走出去。 但是你小子给老子听好,手下败将,什么玩意儿!老子项上头颅在此,有本事你小子来拿啊!” 初六的眉头狠狠拧了起来,胡子刚才说他们是瑞懿夫人的人,顾平生当即否认,秃子强调不认识瑞懿夫人,这其中必有猫腻。 再看妞妞和赛虎,越看越像叶兰舟家的那两条狗子。 难道…… 初六的脸色连番剧变,斟酌了好一会儿,到底没敢轻举妄动。 万一他们真是瑞懿夫人的人,他不声不响的把人给杀了,虽说官兵剿匪天经地义,瑞懿夫人也不敢在明面上追究,但她若是暗地里收拾他,他也躲不过去。 好半晌,初六才冷冷地道:“全部带走!听候太子殿下发落!” 胡子松了一口气,栽着脑袋不敢看任何人。 大伙儿都狠狠地瞪着他,满眼愤恨。 谁都不想死,但盗亦有道,出卖恩人,那还是个人么?即便能侥幸活命,如何立足于天地间?如何教养子女做个正直善良的人? 由于有女人和孩子在,那些血性汉子们都没反抗,乖乖地被五花大绑,用麻绳串成一大串,老老少少一百多口被押解回大营。 第524章 相信我 折腾这么一阵子,天都黑了。 初六只抓了人,牲畜太多,无法运走,他就派了一百人留下把守,等候黎溶的命令。 妞妞一路跟着押解队伍,赛虎则立即去找叶兰舟报信。 赛虎不会说话,它把白云叫来,带着白云去看押送队伍,然后让白云传话。 叶兰舟还在“养伤”,一开始她是对外宣称皮外伤,怕大伙儿太过担心,后来慢慢的让人放出话去,说她心脉受损,武功被废。这些天她一直待在帐篷里没出来,也不让闲杂人等进入,不知情的还以为她真的伤得特别重。 白云飞来,叽叽喳喳一通叫嚷。 “抓走啦!抓走啦!救人!救人!” “怎么回事?” “初六,抓秃子!抓大哥!抓所有人!” 叶兰舟悚然一惊,差点从床上蹦起来:“你是说,初六把牧场的人全抓走了?” “抓走啦!救人!快去救人!” 白云扑棱着翅膀,尖尖的嘴巴啄着叶兰舟肩头的衣服,把她往外扯。 叶兰舟心口一紧,脱口叫了声糟糕。 原以为如今的边境线在青辽十三州东北部,而冬季牛群会在灵州城外过冬,两边相距不下五百里,将士们又不能到处乱跑,不可能会接触到,没想到这都能出意外。 “去叫穆清淮过来。” 白云扑棱着翅膀飞走了,飞到穆清淮的背后,低声喳喳叫。 “主人找你!主人找你!” 大牛已经回到南疆大营,说黎溶赞同叶兰舟和穆清淮的计划,并且他已经向燕冲传达了退兵三十里的意思。 穆清淮正与将士们议事,听见白云的声音,连忙吩咐大伙儿自行讨论,他去去就来。 穆清淮前脚走,后脚有人问道:“哎,大伙儿刚才有没有听见什么奇怪的声音?” “好像有人说话,声音太低,听不清。” “声音仿佛是从大将军身后传来的。” “嗨,大将军身后哪有人?一定是你们听岔了。” “……” 进了小营帐,穆清淮问道:“兰舟,这么急把我叫来,出什么事了?” “初六把顾平生他们抓走了。”叶兰舟皱着眉头,表情凝重。 穆清淮心口一梗,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 “就刚刚,白云过来报信,说初六把大义寨的兄弟们一锅端了。” 穆清淮霍的站起身就要往外走:“我去救他们!” “恐怕来不及了!”叶兰舟沉声道,“就算此刻赶过去,至少也要两天两夜才能到。” “他们在哪儿被抓的?” “灵州城外的牛棚。” 穆清淮在心底默默盘算一番,眼睛一亮,欣喜地道:“来得及!灵州到北境大营足有五百里之多,初六带着那么多人走不快,少说也要三四天。我即刻快马赶过去,一定能救下他们。” 叶兰舟忧心忡忡地问:“可是你怎么救呢?你身为平南大将军,却与山贼搅和在一起,这罪名,可大可小。” 穆清淮瞳孔一缩,若在往常,他一定会不顾一切地闯过去,哪怕是靠着一杆银枪强行杀出一条血路,他也会把同生共死的兄弟们救出来。 可是现在,他却拉过一张凳子坐了下来,问道:“兰舟,你有什么办法?” 叶兰舟摊了摊手,叹了口长气,无奈地苦笑。 她能有什么办法?老实交代呗! 总不能真让穆清淮闯过去,把黎溶给得罪了,连累到孩子们,她再来伤脑筋,是吧? “我去北境一趟,太子殿下曾许诺若我有所求,他必定倾尽全力相助。我尽量保住他们的命,但是你不能出面,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你和大义寨有半点关系。” “兰舟,你!”穆清淮的眸子瞬间大睁,震惊地看着她,断然拒绝,“不行!你也说了,与山贼勾结,罪名可大可小。万一太子要治你的罪怎么办?我不能让你背锅!” “我是女子,顶多也就是褫夺封号,贬为庶民。穆清淮,你不一样,你可是孩子们的嫡亲叔叔,你若获罪,他们会受到牵连。” 最坏的结果,就是被砍头。 大不了她往空间里一躲,不出来了,谁还能追进空间去砍她脑袋不成? 可是一旦穆清淮被治罪,孩子们前途尽毁不说,小命都悬。 “不行,兰舟,我说什么都不会让你替我承担罪责!”穆清淮斩钉截铁地道,“做山贼的是我,打家劫舍、杀人越货的是我,我不能让你去当替罪羊!” 叶兰舟之所以告诉穆清淮,是因为不说清楚,她不可能离开南疆大营,穆清淮不会让她走的,而她既然随军出征,凡事若不向统帅报备,私自行动,会落人口实,来日成为被奸人攻讦的理由。 再者,如果不提前通气,万一她认了罪,穆清淮也认了罪,两个人一起进去了,那才亏呢。 “穆清淮,你是平南大将军,南疆统帅,你任何时候都不能离开南疆大营,否则一旦军中生变,这责任谁能担得起?” 穆清淮一愣,哑口无言,顿了顿,才毅然道:“我绝不会任由你无辜受累,我这就写信给太子殿下请罪。太子殿下若肯放过大义寨众人,我感激不尽,他若坚决要依国法处置,我……也没二话。” 话音一落,掉头就走。 叶兰舟眉头一蹙,叫住他:“等等!这样吧,我先去拦,若是能在初六回到北境大营前拦住他,或是暗中放走他们,那最好。若是当真拦不住,那我们再从长计议。” 穆清淮拧着眉头不说话。 “趁着夜色,我悄悄离开大营,不会有人发觉的。穆清淮,你别轻举妄动,等我消息。” 穆清淮抿着嘴唇,目不转睛地盯着叶兰舟。 “相信我!”叶兰舟注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道。 穆清淮与她对视,许久,才轻叹了口气,无奈地点了点头。 如她所说,他是平南大将军,肩负着南疆安危,东黎的半壁江山都压在他肩上,他不能擅离职守。 尤其眼下燕冲的大军已经开拔,他必须坐镇南疆,以免燕冲那小子脑子一热,搞完南楚,掉过头来搞东黎。 第525章 黑历史 “兰舟,万事小心,随时与我联络。”穆清淮只能郑重又无力地叮嘱上这么一句。 叶兰舟点了点头,吩咐道:“你去把帐外士兵都支开,我这就走。” 穆清淮深吸一口气,昂然走出营帐。 他是平南大将军,南疆十八万大军的军魂,不论何时,不论何事,他都得稳住,就像一面旗帜,迎风而展,绝不能倒下。 即便心里火急火燎,但脸上必须八风不动。 走到帐外,穆清淮挥了挥手,下令道:“你们几个都下去休息吧,你去叫彭将军带队过来换防。” 这命令下得虽然有些突兀,但士兵们还以为是大将军和军医体恤士兵,纷纷依令行事。 守帐士兵前脚走,叶兰舟后脚穿一身夜行衣,黑巾蒙面,离开营帐,几个起落,没入帐篷的暗影中。 走出去一段路之后,她召来闪电,上马疾驰而去。 大营燃着许多火盆,士兵夜间巡视班次频繁,叶兰舟又没刻意隐藏行迹,很快就被人发现了踪迹。 牛角号吹起,警报声一响,巡夜士兵当即追赶过去。 叶兰舟的马快,他们当然追赶不到,只能瞧见一个影影绰绰的暗影儿,以骇人听闻的速度离开。 “有人闯入大营!速报大将军!有人闯入大营!” “有奸细!有奸细!” 闹哄哄的,吵成一团。 消息传到中军大帐,穆清淮当即指挥将领们速回各自营地巡视,务必要将奸细揪出来,他则去查看叶兰舟的安危,以此掩人耳目。 离开大营后,叶兰舟打发白云去打探情况,并把妞妞叫过来,让它找机会看看能不能搭救大义寨众人。 她给了妞妞一瓶蒙汗药,拍拍妞妞的大脑袋,叮嘱道:“妞妞,你如果能找到机会,就用这药把他们放倒,把人救出来。” 妞妞汪汪叫了两声,大脑袋左右摇晃好几下。 叶兰舟明白它的意思,这一招行不通——至少,指望狗子下蒙汗药放倒所有的士兵,那是不可能的。 “人很多?” 妞妞汪了一声。 叶兰舟心道难怪呢,当初在清河县时,大义寨那帮子人跟黎溶的人火拼了好几波,都没让人一锅端,这回多半是实力悬殊,实在没胜算,才会被人连老窝端了。 “有伤亡么?” 妞妞汪了两声,摇摇大脑袋。 叶兰舟松了一口气,没有人员伤亡就好。 大义寨民是穆清淮的救命恩人,他在大义寨五年,顾平生对他亦师亦父,山贼们朝夕相处和他,生死与共,真要是有人员伤亡,穆清淮得多难受。 叶兰舟头大地按了按太阳穴,心里暗暗吐槽。 穆清淮啊穆清淮,你说你一将门之后,你当初投奔谁不好呢,你怎么就落草为寇了呢? 这不,成黑历史了吧? 熊孩子,不干好事! 连夜赶路,累了就进空间睡一觉,睡醒换马继续赶路。 由于有空间,吃得好睡得香,可以快速恢复体力,初八大牛需要两天两夜才能跑完的路程,叶兰舟两夜一天就跑到了。 她头天晚上出发,隔了一昼夜,第三天清早就赶上了初六。 而彼时,初六距离北境大营还有将近四百里地。 大义寨上上下下一百四十八口,十五岁以上,四十五岁以下的男子只有三十六人,其余都是老弱妇孺,尤其还有十九个不会走路的小奶娃,时时刻刻得要人抱着。 初六顾着他们兴许真是瑞懿夫人的人,不敢对他们太过狠辣,只能放慢赶路速度,以免半路上有人承受不住,再有个三长两短,叶兰舟会把账算到他头上。 其实初六的内心无比煎熬,一副小心肝仿佛被架在火上烤似的,滋滋作响,还冒着泡泡。 万一他们真是叶兰舟的人,把瑞懿夫人暗地里偷开的牧场一锅端,还捅出她勾结山贼的事,能有他的好果子吃? 即便瑞懿夫人因官匪勾结倒了台,可威远侯、静安侯、南平王,哪一个都够收拾他的,他这下可真是捅了马蜂窝了。 哦豁,想想就刺激! 可要命的是,他已经拍着胸口向太子殿下保证,三日内必定抓到大义寨余孽,这会儿早已超过三日,虽说他完成任务,可太子殿下一向治下严明,搞不好还要罚他。 这回的差事,完完全全是出力不讨好,进退两难。 初六急得都快抹眼泪了,回头看一眼又累又饿、精疲力尽的大义寨匪徒,气得他直瞪眼。 小孩子和奶娃娃饿得哇哇大哭,可大人都饿着肚子呢,哪来吃的给孩子? 初六叹了口长气,烦躁地一摆手,下令道:“原地休息,给他们点吃的喝的,别把他们饿死了。” 初六下了马,自个儿烦躁地走到一边,摸出一块又冷又硬的干饼子啃了起来。 忽然,黑影一闪,怀里多了个小东西。 定睛一看,是一只浑身乌黑的鸟儿,脑袋上竖着几根翎毛。 “初六,过来!初六,过来!” 初六傻眼了,压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他他他刚才听见什么了? 一只鸟叫着他的名字,让他过来? 初六浑浑噩噩的,不自觉地就跟着白云走了过去。 “骑马!骑马!”白云叽叽喳喳地叫着,落到了马头上站着。 初六狠狠咬了一口舌尖,魁梧的身子猛一哆嗦。 “嘶——” 疼!是真的! 他如梦方醒,连忙翻身上马,白云展翅而起,在前头引路。 白云的飞行能力并不是特别好,飞得不算太高太快,乌黑的一团在湛蓝的天空下很是显眼。 骑着马跑出去二里地,白云忽然不见了。 初六又狠狠揉起了眼睛,却怎么也找不到白云的踪迹。 他重重抽了自己一巴掌,疼得直抽冷气,忍不住嘀咕:“见鬼了!我这是在做白日梦吗?” 他环视四周,打量了两圈,才发现远处有一团暗乎乎的影子,正在快速朝他的方向移动。 几个呼吸的功夫,那影子就到了跟前。 一人一骑,枣红骏马神采奕奕,黑衣骑手英姿飒爽。 “瑞懿夫人?”初六懵了懵,“您不是武功被废,身受重伤么?您怎么会在此处?” 第526章 想救人,先杀我 叶兰舟眼神冰冷,语气寒冽地质问:“你抓了我的人?” 初六浑身一凛,冷汗直冒,硬着头皮道:“小人抓的是大义寨余孽,并没有动夫人的人。” “呵,跟我耍心眼呢!”叶兰舟嗤笑了声,“顾平生是我的人,你抓了我的人,打算怎么办?” 初六装不下去了,讪讪地抿着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大义寨的余孽脱口说出瑞懿夫人的名号,要说他们没有半点关系,那是不可能的。 但他前天傍晚才抓了人,中间隔了一天,今天一大早叶兰舟就亲自从南疆赶过来要人,他还真是做梦都料不到的。 能让叶兰舟拖着重伤残废的身子骨疾驰千里要人,可见那些人对她有多重要。 真要是动了大义寨余孽,他这条小命可就算是报销了。 然而…… 初六沉默半天,无可奈何地摊了摊手:“请夫人见谅,小人是奉太子殿下之命拿人,夫人若是……不如去求太子殿下,莫要为难小人。” 叶兰舟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用脚趾头想都知道,绝对不是黎溶要抓人。 穆清淮身为平南大将军,不能擅自离开大营。黎溶身为北境统帅,也是一样。 隔着五百里,黎溶吃饱了撑的没事干,到处乱逛撞上大义寨众人,还是大义寨那帮子人嫌命长,闷着脑袋往大营扎啊? 叶兰舟冷冷地道:“初六,我既然来了,就不会让任何人动我的人。你是自己放人,还是我亲自放人?” 初六冷汗淋淋,咬了咬牙,硬着头皮道:“请夫人恕罪,太子殿下给小人三天时间捉拿大义寨余孽,小人若是私自放人,回到大营,小人也活不成。夫人若是执意要放人,就先给小人个痛快吧!” “你当我不敢?”叶兰舟眯了眯眸子,冷光如电,怒视初六。 初六知道叶兰舟不好对付,能上战场屡立战功的女子,有几个是善茬? 然而对上叶兰舟冷厉的眸光,他还是止不住地心脏狂跳,心生怯意。 “小人只是一个奉命行事的奴才,生死祸福,全在主子一念之间。夫人是为国立下汗马功劳的大功臣,能死在夫人手下,小人既为主子尽了忠,也是莫大的福分。” 初六以退为进,两眼一闭,脖子一伸,铿锵有力地道:“夫人,请动手吧!” 叶兰舟气笑了:“……” 混蛋玩意儿,平时看起来不大聪明的样子,关键时刻脑子还挺好使的嘛! “好,我不为难你,我去求太子。但是初六,人在你手里,你给我好生伺候着。他们中有老弱妇孺,有新生婴孩,谁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头疼脑热,你可别怪我找你算账!” “多谢夫人!”初六闻言,松了一口气,浑身一软,差点摔下马来。 “出息!”叶兰舟骂了一声,拍马走了,眨眼间便消失不见。 她不能那么早去求黎溶,否则时间对不上,不好交代。 从灵州城到南疆送信,快马赶路要三天,再从南疆到北境,得两天。 满打满算,最快也要五天才行,她得等,等到第六天或是第七天再去找黎溶。 其实救人的方法有很多,最简单的就是一包蒙汗药全部放倒。可是这样一来,他们就成了钦犯,被全国通缉,万一被抓到,那就是死路一条。 想要救人,还得从根上出发。 来都来了,反正闲着没事干,叶兰舟索性去牧场转一圈,把从南楚顺来的那些粮草,全部堆放到牧场的粮仓里。 南楚虽然丘陵多平原少,但雨水充足,坡地可以开辟梯田,很适宜种水稻,军粮都是花白的大米,不像东黎的军粮,大米小米麦子高粱等各种粗细粮食都有。 避开把守的一百士兵,叶兰舟摸进粮仓,意念一动,空间里的粮垛便一座座地凭空出现,将粮仓填得满满当当。 战马吃的精饲料品质比市面上普通的精饲料好,豆饼,麦麸,棉籽饼,高粱、豆类等等,全都分门别类堆放好。 至于人的口粮,区区一百来人,能吃多少?粮库也就那么一点儿大,一座粮垛就给塞满了。 填满粮仓之后,叶兰舟进空间清点了一下,粮食消耗可以忽略不计,草料消耗了四分之一。 好在空间有保鲜功能,草料可以留着明年用。而且明年又会有一批小牛犊落地,今年落地的小牛犊长大,消耗量会有所增加。 忙活完,叶兰舟就近转了转,好好休息巡视一番牧场,一路向北,查看草场。 冬季草场干枯,大义寨民们居住的帐篷都拆掉了,放眼望去,到处都是光秃秃的枯黄土色,荒凉得可怕。 一路巡视下去,第六天叶兰舟追上了押解队伍,不远不近地跟着。 初六被叶兰舟警告一番,对待大义寨民们不敢再有半点苛刻,走累了就歇息,夜间太冷,还给他们拨了几座帐篷避风取暖。 一直到第八天,才走到大营外五十里。 初六吩咐士兵们慢慢走,他则快马加鞭地回去向黎溶复命。 黎溶给初六的时限是三天,在第三天初六抓到了人,当时便派人回来报信。 “属下幸不辱命,生擒大义寨余孽一百四十七口。” “这是第几日了?”黎溶不带一丝情绪地反问。 初六心口一梗,讪讪地道:“启禀太子殿下,那大义寨余孽中,有一十九名幼儿,最小的还没满月。属下……稚子可怜……属下不该动恻隐之心,请太子殿下治罪!” 黎溶淡声道:“哦?你是在怨孤心狠手辣?” “属下不敢!属下绝无此意!”初六吓了一大跳,出了一脑门子的冷汗,砰砰砰地可劲儿磕头,仿佛磕头声越响,越能证明他的恭敬。 “你剿匪有功,孤若是治你的罪,岂不是叫人诟病孤赏罚不分?”黎溶的声音始终淡淡的,听不出情绪。 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睛更是一潭死水,叫人完全揣测不出喜怒。 初六不敢吭声了,不停地抬袖子擦冷汗。 第527章 兰舟有罪 北境的冬月,天寒地冻,滴水成冰,可初六的内衫都湿透了,整个人控制不住地颤抖。 初六大气也不敢喘,正在这时,忽然有士兵前来报信。 “启禀太子殿下,瑞懿夫人求见。” “谁?”黎溶原本是慵懒坐着的,闻言不禁站了起来。 “回太子殿下,是瑞懿夫人,此刻正在大营门口等候。” “快请!”黎溶连忙吩咐,瞥了眼初六,冷冷地道,“退下。” 初六磕了个响头:“属下告退。”如蒙大赦地退下,走出中军大帐,才敢喘一口粗气。 小半个时辰后,叶兰舟满脸通红、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地走进中军大帐。 黎溶看见她,心中凭空涌起一阵惊喜,声线止不住的上扬:“兰舟,你怎么来了?你的伤都好了么?” 叶兰舟行礼请安,而后笑道:“谢太子殿下垂问,蒙太子殿下庇佑,侥幸捡回一条命来,只是武功废了,以后只能守着深宅内院绣绣花种种草,再想如从前那般征战沙场,怕是不能了。” 黎溶松了一口气:“性命无碍已是万幸,你身为女子,为江山社稷鞠躬尽瘁,孤代天下百姓多谢你了。” “殿下折煞我了,兰舟愧不敢当。”叶兰舟连忙行礼,表示当不起太子一谢。 黎溶比了个“请坐”的手势,示意叶兰舟坐着说话。 “兰舟,你亲自来此,可是有何紧急军情?” 叶兰舟迟疑了下,一脸为难,犹犹豫豫地道:“我……我是因私事求见太子殿下,我……” 黎溶不禁挑了挑眉,在他印象中,叶兰舟一向是个爽利人,有一说一,从没吞吞吐吐过。 “你只管说。” 叶兰舟这才叹了口长气,苦笑道:“我在北境开了一家牧场,养了些牛,原本想着,等哪天我告老还乡了,也好有个营生。” 黎溶一听,不禁笑了:“你才十八岁,这就盘算起告老还乡之事了?”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嘛!嘿嘿,我这不是未雨绸缪么?”叶兰舟干笑,顿了顿,接道,“可是我的牧场……让初六给端了。” “哦?此话怎讲?”黎溶来了兴趣,“你细细说来。” 叶兰舟打量着黎溶的表情,奈何他那心灵的窗户上,窗帘拉得严严实实的,只能从眉头啊嘴角等细微的变化,大致揣测出他现在似乎没生气,但心情也不见得有多好。 现在顾平生等人还在大营外,要是进了大营,北境将士那么多双眼睛看着,黎溶就算有心卖她一个面子,都不好跟底下人交代。 叶兰舟深吸一口气,扑通一跪,栽着脑袋老实交代。 “兰舟有罪!请太子殿下治罪!” “你何罪之有?起来说话。”黎溶蹙了蹙眉,心里快速闪过一个模糊的念头。 “初六抓的那些人,是我那牧场养牛的长工。”叶兰舟边说,边抬眸小心翼翼地打量黎溶的表情。 黎溶讶然问道:“那些大义寨的余孽,是你的人?” 叶兰舟一听这称呼就知道完犊子,余孽,啧,这哪还有活路啊! 她硬着头皮说道:“他们……呃……已经不干那事了。” 黎溶眯了眯眸子,短暂的惊讶过后,恢复了平静,问道:“你收他们做长工时,可知他们是山贼?” 叶兰舟咬了咬嘴唇,略一盘算,牙一咬,眼一闭,心一横,头一点,承认了。 “知道。” 她要是说不知道,黎溶多半会说不知者不怪罪,恕她无罪,把大义寨那帮子人给咔擦了。 黎溶闻言,心头油然而生一股怒气。 叶兰舟刚一开口,他还以为她是怕东窗事发受到连累,这才亲自前来请罪,他也给她这个台阶,只要她说不知道,他就不会追究她。 可万万没想到,她竟然说知道,那不就明摆着,她是来求情的么! 黎溶的声音冷了下来:“兰舟,你可知,官匪勾结是大罪!” 叶兰舟心口打了个突,讪讪地道:“我知道,可相识于微时,患难之交,我如今飞黄腾达,岂能眼睁睁看着他们继续混迹绿林? 因此我便花费重金,在北境开了一座牧场,让他们过来打理牧场,也算是有个正经营生。他们都是穷苦人家出身,有被土豪劣绅占了田地无以为生的,有家里人重病买不起药被逼落草的……” 黎溶打断叶兰舟的话,冷冷地道:“依你所言,他们可怜,那那些被打劫的人就活该?那些被他们杀死的人就白死了?” 叶兰舟沉默片刻,才道:“从前的事我不清楚,但自打我认识他们起,大义寨上下,手中没有枉死过一条人命。 他们所劫掠的都是奸商贪官,为富不仁者,从不伤害无辜百姓,而且所劫掠来的财物,除却留下少量维持寨民吃喝生存,其余都分发给了穷苦百姓。” 大义寨的口碑在清河县乃至周边几个县都还不错,奸商贪官对他们咬牙切齿,可穷苦百姓却视他们为绿林好汉,否则叶兰舟也不会松口让他们来管理牧场,更不会几次三番出手帮他们度过难关。 黎溶目不转睛地盯着叶兰舟,半晌才冷冰冰地道:“你是来替他们求情的?” 叶兰舟点了点头:“求太子殿下饶他们一命。” “国有国法,兰舟,你不该知法犯法。” “殿下曾许诺我,来日我若有所求,殿下必定倾尽全力相助,不惜一切代价。”叶兰舟抬起头,直视黎溶的眼睛,目光无比坚定。 依照国法,大义寨那群成年男性的确该死,可妇孺无辜,那十九名新生儿更是无辜。 即便保不住那些男人的命,能救下妇孺幼儿,也是好的。 黎溶垂在身侧的手蓦地收紧,舌尖在口腔内缓慢划过。半晌,他才声若叹息地问:“兰舟,你可知孤给你的承诺意味着什么?” “知道。”叶兰舟垂着眸子,平静地回答,“万两黄金,千顷良田,高官厚禄,荣华富贵,但凡我开口,殿下都会赏我。” “那你就用孤对你的承诺,来换几个山贼的性命?” 黎溶怒极反笑,并不是因为她知法犯法,而是她将他的承诺看得如此之轻。 第528章 既许你承诺,岂能食言 叶兰舟叹了口气,苦笑道:“兰舟知道自己让殿下为难了,殿下若是执意要正国法,兰舟无话可说。只是妇孺无辜,求殿下高抬贵手,饶那些女人和孩子一命。” 黎溶眯了眯眸子,问道:“若孤不许呢?你可怨孤?” 叶兰舟摇了摇头,叹道:“犯法该死,他们做山贼的那一刻就该知道。只是可怜了那十九个嗷嗷待哺的婴孩,他们没吃过一口赃物,却要为父辈的错赔上性命。” 黎溶没想到叶兰舟求情的标准会一再降低,拖着重伤残废的身子跑了那么远的路,只为救下那十九个幼儿。 看着她满脸悲戚,那纤弱的身子裹在厚重的棉衣下,显得小脸越发清瘦可怜,黎溶心头不禁涌起浓浓的不忍。 “罢了,孤既许你承诺,你千里而来,孤岂能食言?只是兰舟,孤身为储君,未来的一国之君,孤若是自个儿都不遵国法,来日有何面目统治江山万民?” 黎溶叹了口气,将他的为难之处一一道出。 叶兰舟沉声道:“大义寨那些汉子,都是血性男儿。殿下若是信得过我,不如将他们收入军中,也可使他们戴罪立功。我愿将北境牧场送与太子殿下,只求殿下给他们一条活路。” 黎溶饶有兴趣地问:“听你口气,你那牧场似乎不小,有多少头牛?” 叶兰舟伸出右手,大拇指和食指中指并拢捏住,比划了一个“七”。 “区区七百头牛,便想收买孤?”黎溶斜睨她,表情放松,语气也有些慵懒。 叶兰舟干咽了口唾沫,呵呵干笑:“七千头。” 黎溶顿时不淡定了,讶然道:“七千?” 叶兰舟点了点头,呵呵干笑:“那个……都是宫里的主子们赏的,再加上我这些年没少给达官贵人看病。我是神医嘛,诊金自然高些,还有在水一方赚的钱,也都贴补到牧场上来了。” 顿了顿,又小小声嘀咕了一句,偏偏音量足够黎溶听见。 “我全部家当都砸进去了,就指着过个两三年卖小牛犊回本呢。” 黎溶差点被她那扣扣搜搜的小模样逗乐,绷着一张严肃脸,故作冷漠地道:“孤不要你的牧场,但是孤很好奇,你是怎么想到在北境养牛的?” “打完仗那会儿,我看北境民生凋敝,百姓流离失所,我就琢磨着,这么好的草场,用来放牧再好不过了。将大义寨那群人安排到北境来,换个环境,可以让他们重新开始。年纪大的就不说了,孩子们总归是有希望的,只要他们改过向善,好好做人,前途还是一片光明的。” 黎溶盯着叶兰舟的眼睛,细细品味她的每一句话。 这女人的行事作风一向出人意料,京城的在水一方都开一年多了,还是贵妇千金们最爱去的地方,每天生意都爆满。 在北境放牧,搞不好还真是另辟蹊径的生财之道。 “常言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自然,死了的人不会活过来,犯下的错也不可能一笔勾销。太子殿下,大义寨那帮人的性命,您随时可以拿走,可是我总觉得,就这么一刀砍了,他们死得不值,也赎不了罪。 殿下若是信得过我,不如把人交给我,我亲自调教,来日兴许能为国立功,也未可知。” 黎溶眯了眯眸子,死水掩住满目精光。 叶兰舟的武功废了,可她的脑子还好着呢。 像她这样的奇才,武功只是锦上添花,真正最宝贵的,还是头脑。 远哥儿、大牛、初八,都是跟了叶兰舟之后才崭露头角的,皇上和彭连英都对她赞不绝口,委以重任,她要是肯亲自调教那帮人,说不定真能收到奇效。 “好,孤答应你。”黎溶笑了笑,语重心长地道,“兰舟,孤相信,你绝不会令孤失望。” 叶兰舟松了一口气,抬手抹了把汗。 她可是武功被废的人设,从大营门口赶到中军大帐,不气喘吁吁汗如雨下,那人设不就崩了么? 黎溶还当她是紧张害怕,硬生生吓出了一身冷汗,温然道:“你身子不爽,赶远路过来,累坏了吧?快去歇着吧。” “谢太子殿下,兰舟告退。” 离开中军大帐之后,叶兰舟叫上初六,又吭哧吭哧地离开大营,找到押解队伍,传达黎溶的命令。 “奉太子殿下之令,放人。” 士兵们齐刷刷看向初六,初六摆了摆手,士兵们立即解开捆绑,将大伙儿放了。 顾平生双膝一弯,跪地磕头:“小人该死,连累夫人,请夫人惩罚!” “念在尔等此前并未枉杀好人、肆意劫掠良善,且已弃恶从善,太子殿下大发慈悲,赦免尔等死罪。妇孺一概返回牧场,成年男子留下,听候命令。” 大伙儿面面相觑,半晌才磕头谢恩。 “谢太子殿下不杀之恩!” 叶兰舟过去查看了老人女性和孩子,好在大家都没什么大碍,只有几个染了风寒的,给些药,问题不大。 叶兰舟让骑兵下马,把马匹让给老人和妇女,小孩子让母亲抱着,骑马回牧场。 “秃子,你送他们回去,然后把战马归还回来。” 秃子红着眼圈,感激地磕了个头:“是,小人遵命!” 初六瞠目结舌,叶兰舟竟然把战马借给山贼,这…… 不过转念一想,她都能将这么多条人命给救了回去,借马算什么? 太子殿下对这位瑞懿夫人,还真是格外宽容啊! 打发走女人和孩子,叶兰舟让初六给他们拨了一座帐篷,在大营外歇下。 他们不是正规军,不能随意进出营地,但叶兰舟答应过黎溶,会亲自调教他们,以备不时之需。 在北境大营待了两天,叶兰舟提出要回南疆。 “算算时日,燕冲差不多该到南疆前线了。太子殿下,我该回去了。” 黎溶幽幽地望着她,差点脱口说出让她留下的话。 这两日间,北境将士们议事时,叶兰舟也会坐在一旁安安静静地听着。 有一半将领都是之前与北燕打仗时的旧部,对叶兰舟很是恭敬。闲暇时,他们也会来向叶兰舟请个安问个好,搭上几句话。 黎溶依依不舍地望着叶兰舟,此时此刻,他无比感谢自己那双死水无波的眸子,否则他绝不能如此肆无忌惮地盯着一个寡妇看。 第529章 死活不论,一笔勾销 “兰舟,你到了南疆,打算如何行事?” 叶兰舟摊了摊手,苦笑道:“我如今这副样子,也只能听听他们议事,出出主意罢了,自个儿是不能亲自动手了。” “燕冲带走五万大军,对上南楚五万大军,只怕输多赢少。”黎溶不甚乐观地摇头,“北燕军中没什么善于用兵之人,且南疆地势复杂,遍地瘴气,燕冲这一去,能不能活着回来都说不准。” “殿下的意思是?”叶兰舟反问。 “他要打南楚,咱们借道三十里,已是仁至义尽。”黎溶眯了眯眸子,淡淡一笑,“不过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既然帮了他,索性便再助他一臂之力,令他大胜而归。” “我明白了。” 叶兰舟点了点头,刚想说她会和穆清淮商议,如何不动声色地暗中相助,就被黎溶打断了。 “你去吩咐大义寨那些人,让他们悄悄潜入南楚军中,暗杀南楚将领也好,烧毁南楚粮草也罢,只要能帮助燕冲打败南楚五万大军,过往之事孤一概不再追究,往后世间再无大义寨余孽。” 叶兰舟当即躬身一礼:“多谢殿下!” 有了这道命令,大义寨那帮人只要能活着从南楚军中回来,以后就洗清罪孽,可以光明正大地生活,再也不用躲躲藏藏,提心吊胆了。 叶兰舟现在是重伤在身、武功被废的人设,为了维持人设不崩,她是坐着马车来的北境。 两匹快马拉车,跑起来远比普通的军马速度要快得多。 黎溶之前去取雪莲时,骑的就是叶兰舟借给他的马,那马的脚程有多快,他心里很清楚。 知道追不上,他压根就没动派人跟踪叶兰舟的心思。 叶兰舟离开北境大营时,把大义寨那些人都带上了。 大义寨十五岁到四十五岁之间的男子,一共三十六人,二十四户人家,每家每户都有一到两人。 “是父子俩的出列!”叶兰舟表情凝重地下令。 很快,二十四人上前一步,不明所以地看着叶兰舟。 “奉太子殿下之令,派尔等执行秘密任务。只要任务顺利完成,大义寨犯下的事一笔勾销,官府不再追究。” 大伙儿眼中都涌现出惊喜,七嘴八舌地询问是什么事。 “这一去艰险重重,生死难料,每家每户出一个人,做好有去无回的准备。”叶兰舟表情严肃,语气更是沉重得很。 那些被送回牧场的都是老弱妇孺,要是这些男人都战死,他们的家人以后的生活可就难了。 “我们不怕!” “对,我们不怕!” “只要能抵消从前犯下的事,再危险我们都不怕!” 叶兰舟深吸一口气,郑重地道:“倘若你们有个三长两短,我和穆将军会替你们照顾好家小。” 顿了顿,又道:“父子俩都在场的,你们自行商量谁上,留一个就好。” 那十二对父子,立即陷入激烈的争执中。 当爹的想保全儿子,儿子又怕爹年纪大了,身手迟缓,会完不成任务。 吵了半天,终于达成一致。 “夫人,我们都去!” “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哪怕我们全死了,只要能保住老婆孩子,那也值得!” “男子汉大丈夫,不怕死!为了保护家人,哪怕是死,也在所不惜!” 一群粗犷的糙汉子,大部分都是目不识丁的,却很有血性。 顾平生环视一眼兄弟们,无比欣慰。 他深深地吸一口气,缓缓吁出,对叶兰舟说:“若非夫人相救,我等三年前便已经没命了。如今能过上平静富足的生活,全是夫人仗义援手。 这三年的命,全是捡来的,此刻就算豁出去,也不亏。更何况我等是为国而战,即便死了,那也当得起为国捐躯四字,可比当山贼荣耀。再者,我们是为了换妻儿老小的命,大伙儿都是心甘情愿的!” 叶兰舟一一看过众人,在每一张脸上,都看到了坚毅与果决。 她点了点头,平静地道:“既如此,那便上马吧。” 她是军人,见惯了不屈热血,也不怕生离死别。 总有些事,是明知道会死,也要义无反顾去做的。 叶兰舟乘着马车,三十六人骑着战马,径直奔赴南疆。 快到南疆大营时,中途歇息的当口,秃子忽然来到马车前,轻轻叩了叩车厢的木板。 “夫人!” 叶兰舟掀开帘子,问道:“有事?” 秃子搓着手,支支吾吾地道:“我……我有一事相求,请……不知夫人可否答应?” “你说。” 秃子不识字,也没成家,他年纪并不算太大,还不到三十岁,只是长得凶悍,早早地谢了顶,显得比较苍老。 “若我能活着回来,我想跟随夫人从军,请夫人收下我。”秃子扑通一跪,朝着叶兰舟抱拳请求。 “你要从军?你家里人怎么办?” “我爹娘早没了,我没妻没儿,光棍一条。”秃子咧嘴一笑,黝黑的脸膛,一口牙显得格外白,“请夫人收下我,我不图建功立业、扬名立万,我只求跟随夫人做个侍卫。” “侍卫?”叶兰舟怔了怔。 “夫人对我大义寨恩重如山,您如今身受重伤、武功被废,却还要从军打仗,实在危险。我没什么本事,但我不怕死。倘若有人要害夫人,我拼上一条贱命,也定要保护夫人周全。” 叶兰舟想说这次班师回朝之后,她不会再上战场了,不料还没开口,秃子就重重磕了一个响头。 “请夫人收下我!我只求能跟着夫人,保护夫人和少当家的。” 叶兰舟迟疑了下,她虽然不需要秃子保护,但秃子是大义寨的人,跟穆清淮五年朝夕相处,感情深厚,他光棍一条,能跟着穆清淮在军中出力,未尝不是一条好出路。 兴许来日建功立业,封侯拜将,也未可知。再不济,哪怕当真战死沙场,那也是为国捐躯,不负一身男儿热血。 “好,那你记着,一定要活着回来。”叶兰舟笑了笑,虚抬了抬手,“起来吧。” “谢夫人!”秃子大喜过望。 “以后叫我军医,将士们都这么叫。” 秃子松了一口气,她肯收下他,那真是太好了! 第530章 欠下的债必须亲自还 叶兰舟等人虽然起步晚,但轻装上阵,赶路的速度快,燕冲率领五万大军南下,行军速度慢得多,反倒比叶兰舟晚了一天。 到了距离南疆大营五十里开外的地方,叶兰舟就吩咐大家原地待命,她先回大营,稍后会让穆清淮过来见他们。 趁着夜色,叶兰舟神不知鬼不觉地回到大营,溜进她住的帐篷,然后让人把穆清淮请过来。 叶兰舟前脚走,穆清淮后脚就把远哥儿调过来,让他亲自把守。 远哥儿知道叶兰舟不在帐中,把守得十分严密,这些天始终没让外人进入,只有穆清淮隔三差五的过来一趟,以此掩人耳目。 得知军医有请,穆清淮眉心一跳,呼吸瞬间急促起来,快步走进她的营帐。 “兰舟,如何?” “人已经救出来了,没有伤亡。” 穆清淮松了一口气,叶兰舟只派白云带话,说人救出来了,并没有详细说。 “惊动太子了么?” 叶兰舟点了点头:“太子已经知道他们是大义寨的人了。” “那……太子怎么说?”穆清淮呼吸一顿,不敢往下想了。 当初是黎溶亲自带人剿匪,大义寨和黎溶的人火拼好几回,各自死伤都挺惨重,甚至就连初八的手臂,都是被大义寨的人砍断的。 且不说兵贼不两立,就冲着双方的伤亡,这都是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 叶兰舟回道:“太子有令,命大义寨之人潜入南楚军中,帮助燕冲得胜。任务完成之后,不论死活,此后再不追究,世间再无大义寨余孽。” 穆清淮一愣,瞬间明白了,太子这是给他们戴罪立功的机会。 “人我都已经带过来了,就在大营东北五十里开外,穆清淮,你去见见他们吧。” 穆清淮沉默不语,唇线抿得笔直。 “穆清淮,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你该知道,当了山贼,就只有死路一条,他们犯的是国法!” 若非如今正是用人之际,在三国混战的战场上,黎溶也不会法外开恩,而是会把他们就地正法、以正纲纪。 穆清淮是将门之后,朝廷的法度,他再清楚不过。 黎溶能给他们一个机会,属实是法外开恩。 “我这就去,你歇着吧。” 穆清淮站起身,正要走,叶兰舟忽然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臂。 “?”穆清淮错愕地看着叶兰舟,以眼神询问。 叶兰舟摇了摇头,语重心长地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是穆清淮,你记着,你是平南大将军,你唯一要做的,就是镇守在中军大帐里,你不能以身犯险。” 穆清淮梗了梗,他确实是想陪大义寨的人一起潜入南疆军中,执行秘密任务。 “穆清淮,做了三军统帅,就要对得起手中的帅印,对得起三军将士,对得起皇命托付,你没有任性的权力。” 穆清淮张了张嘴,哑口无言。 “这是他们欠下的债,原就该他们亲自偿还。穆清淮,你帮不了,也不能帮。” 穆清淮怔怔地看着叶兰舟,许久,才落寞地扯了扯唇角:“我记下了。” “去吧,我等你回来。” 穆清淮脚步一顿,回头看着叶兰舟。 昏暗的灯光下,她的脸有些模糊,然而那双眼睛却璀璨如星,光华灿灿。 “兰舟,你一向如此冷静,我佩服,却也……”顿了顿,怅然一叹,“呵,我去了,你歇着吧。” 叶兰舟蹙了蹙眉,一头雾水地看着穆清淮的背影。 当初的熊孩子,早已在不知不觉间长成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穿着一身银光闪闪的盔甲,显得威风凛凛,宛然有一代名将的风姿。 只是莫名的,叶兰舟总觉得,穆清淮颀长挺拔的背影,总有股子萧索冷寂的意味。 心口梗梗的,有些膈应。 啧,可能是料到大义寨这一去,伤亡不会轻,所以心情难免沉重吧。 —— 穆清淮最后一次见顾平生,还是北燕之战结束后,为了开牧场,他亲自安排顾平生等人北迁事宜,距今已有一年多。 再次相见,爷俩都禁不住红了眼眶。 “爹!”穆清淮下了马,跪地磕头。 顾平生双手搀起他,眼含热泪,哽咽道:“大将军折煞罪人了。” 当初救下穆清淮时,顾平生就知道这少年不是一般人,但做梦也没想到,他竟然是忠良之后。 穆清淮磕了三个响头,强忍着泣音道:“一日为父,终身为父。爹,请受孩儿三拜。孩儿不孝,不能尽孝于爹跟前,请爹恕罪。” 顾平生单膝跪下,抱着穆清淮不让他磕头:“淮儿!我的儿啊!” 山贼窝里出了个镇守边疆的大将军,顾平生又是骄傲,又是忐忑,生怕穆清淮的底细被扒出来,会连累到他。 穆清淮扶起顾平生,大义寨其余人等纷纷向他跪下磕头请罪。 “各位叔伯兄弟们,快快请起!”穆清淮抽了抽鼻子,把满眼雾气用力逼回去,“时间有限,长话短说。兰舟已经同我说了,太子殿下法外开恩,恩准各位戴罪立功,只要大伙儿能挺过这一关,往后便再没什么后顾之忧了。” 顾平生问道:“淮儿,不知太子殿下要我等做什么?” “潜入南楚军中,烧毁粮草,暗杀南楚将领,相助北燕打败南楚。”穆清淮压低声音说道。 大伙儿一听,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北燕要打南楚?他们不是联手打咱们东黎的么?” “我东黎与北燕不共戴天,岂能帮助北燕?” “少当家的,太子殿下这命令是不是下错了?” 穆清淮抬了抬手,示意大伙儿噤声。 “国家大事,三言两语说不清。各位只需记着,潜入南楚做些手脚,只要能令南楚军心不稳、士气涣散,那便够了。” 山贼也是有组织有纪律的,穆清淮原本是大义寨的少当家,他说的话下的令,还是有一定分量的。 “我如今身为平南大将军,不可擅离职守。因此南楚之战,我不能随各位叔伯兄弟同去,还请各位见谅。” 穆清淮对于不能与大义寨的兄弟们同生共死,始终耿耿于怀。 第531章 我有法子保你必胜 顾平生忙道:“淮儿,你如今是朝廷的大将军,岂能与我等草莽贼寇为伍?你早已不是大义寨之人,我等与你也素不相识,毫无瓜葛。” “爹!”穆清淮心头一梗,震惊地望着顾平生。 理智告诉他,这样是最好的,然而情感上,毕竟五年朝夕相处,生死与共,他实在割舍不下这份情义。 顾平生笑了笑,环视一圈大义寨的兄弟们,欣慰地道:“想当初你来到寨子里时,还是个孩子,满身是伤,只剩下一口气。 如今你已是威风凛凛的大将军,名扬天下,大伙儿都为你高兴。可我们终究是山贼,见不得光,你是忠良之后,我们帮不上你什么,只能尽量不拖你后腿。 淮儿,你好好的,别担心我们。我们若是战死,也算是为早年间造下的孽赎罪。我们若是能活着回来,还回牧场去,当个普通老百姓,过安心踏实的日子。” 顾平生拍了拍穆清淮的肩膀,笑道:“淮儿,这是最好的安排,对所有人都好。” 穆清淮说不出话来,的确,这样再好不过了。 好一会儿,他才艰难地点了点头。 “淮儿,你快回军中吧,你是三军统帅,你得在军中镇守。” 穆清淮跪下,向顾平生磕了个头,深吸一口气,上马走了。 大义寨三十六人目不转睛地望着黑暗中,穆清淮的影子早就看不见了,静夜里,马蹄声也越来越远,很快就消失了。 顾平生忽然轻声道:“兄弟们,大战在即,大伙儿还有什么想说的,都一一说出来吧,谁要是能活着回来,就替回不来的兄弟传个话。” 众人一凛,陷入冗长的沉默。 —— 空间里,叶兰舟正在加班加点赶制炸药。 原材料分门别类地堆放着,随用随造。 穆清淮不能亲自去帮助大义寨之人,而她得立稳重伤在身、武功被废的人设,也不能亲自出手。 唯一能做的,就只有吩咐妞妞赛虎暗中丢炸药包,帮忙炸毁粮草。 叶兰舟把炸药包的引线做得比较长,引线末端的保险栓做大一号,只要狗子把炸药包叼到粮草堆边,咬着保险栓一拔,一座粮草堆就能瞬间被火海吞没。 做了两百个炸药包,差不多够了。 她把妞妞和赛虎叫过来,嘱咐它俩该如何行事,完事后赶紧跑路,千万别露了行迹。 次日,燕冲抵达南疆,与东黎大军相隔二十里扎营。 夜间,燕冲亲自来到东黎大营,求见穆清淮和叶兰舟,商议联手攻打南楚之事。 由于是打定主意暗中相助,穆清淮把燕冲带到了叶兰舟的营帐,只有他们三个商议,没第四个人在场。 一看见叶兰舟那病病歪歪的样子,燕冲就眉心一跳,骇然变色。 “军医,你怎么伤得这样厉害?” 叶兰舟吭吭地闷咳了几声,摆着手有气无力地道:“嗨,一言难尽,南楚小皇帝使诡计抓了我,我拼尽全力逃出来,差点把命丢在南楚大营,咳咳……算了,不说这事了。” 燕冲眼珠子骨碌碌乱转,一看就是在打坏主意。 “军医,你对孤有大恩,你被南楚重伤,孤必定替你报仇!”他热切地道,“我即刻下令,将北境驻防将士全部调到南疆来,咱们合两国之力,打到南楚国都,把南楚小皇帝拉下马来,将南楚一分为二,你我两国共同治理,军医与大将军意下如何?” 叶兰舟心说,燕冲这小子还挺贪心啊,吃掉南楚五万大军还不够,还想要南楚的半壁江山。 他也不想想,南楚和北燕虽然接壤,但共同的边境线只有区区百十里,如今那一带也被东黎占了去,北燕即便真的连同东黎灭了南楚,他要如何占领南楚半壁江山? 打下来容易,守江山难啊! 叶兰舟不置可否地道:“太子殿下年纪虽小,却有一腔雄心壮志,将来必定能带领北燕走向繁荣昌盛,开创一代盛世。” 燕冲顿时飘了,俊秀的小脸上布满得意之情。 “不过眼下,咱们还是先来说说如何吞掉南楚五万大军吧。”穆清淮及时将话题扯了回来。 燕冲对叶兰舟有种莫名的信服:“军医有何高见?” 叶兰舟沉吟许久,才缓声道:“太子殿下初登储君之位,急需立功以服人心。依我看,此战我国明面上不出兵,将全歼南楚五万大军的功劳让给太子殿下,让殿下立一记大大的功劳,更能威服众人。” 燕冲眉头一皱,忧心忡忡地道:“可是贵国不出兵,我大燕五万兵力,如何能全歼南楚五万士兵?且我军长途跋涉,楚军以逸待劳,只怕……” 叶兰舟与穆清淮对视,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都从彼此的眼里看到了小小的惊讶。 这孩子还没蠢到家啊,竟然还知道分析敌我优势劣势呢。 叶兰舟笑道:“殿下只管放心,我既然提出来,自然有保你必胜的法子。” “什么法子?”燕冲眼睛亮晶晶的,迫不及待地问。 他现在什么都不缺,就缺一份大大的功劳,好叫朝中那一干老臣对他心服口服。 “我会派一批心腹精锐,帮殿下解决掉南楚的粮草。南楚没了粮草,就相当于野兽没了牙爪,殿下想要全歼南楚五万大军,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当真?”燕冲大喜,“孤早前便听说,贵国能以十万大军全歼南楚十五万大军,便是因着烧毁南楚粮草,才使南楚饿兵不战而败。” 叶兰舟点了点头,给燕冲吃了颗定心丸:“稍后我便派人行动,殿下这便回营整顿军务,明日以火光为号,我这边炸粮草,你那边出兵,包你大胜而归。” 燕冲一听,激动得跟什么似的,满口道谢,当即道:“军医,大将军,此次若能如孤所愿,来日二位若有用得到孤的地方,孤必有回报!” 一国太子,许下这种承诺,可以说是很有份量的了。 穆清淮笑道:“那我先谢过太子殿下了,祝太子殿下旗开得胜。” 燕冲美滋滋地告了辞,兴冲冲地回北燕大营,当晚便召集将领开起了军事会议。 第532章 你答应我的还作不作数 燕冲一走,穆清淮便说道:“兰舟,我想……” 他还是不放心,想亲自参与行动。 叶兰舟打断他的话:“你想都别想。” 穆清淮:“……” 叶兰舟轻叹口气,丢给他一个白眼:“都是做了大将军的人了,怎么还是如此沉不住气?穆清淮,你太不冷静了。” 穆清淮心说,冷情之人才能冷静,她一向冷心冷情,自然比谁都冷静。 “我已经安排好了,会最大程度减少伤亡,比你亲自去都管用。” “你是如何安排的?”穆清淮精神一振,连忙询问。 叶兰舟的本事,他是最清楚不过的,她说安排好了,虽不至于万无一失,但绝对是最佳选择。 “我让妞妞和赛虎去帮忙炸南楚粮草,粮草一出事,南楚军中必定大乱,到时候再让大义寨的人去暗杀将领,可收到事半功倍之效。” 当山贼的,手底下都有几分真功夫,比普通士兵要厉害得多,只要配合得好,暗杀中低级将领不成问题。 穆清淮虽然不放心,但也只能这样了。 后半夜,妞妞和赛虎混进南楚军中,偷出来三十六套南楚士兵的衣服盔甲。 次日,叶兰舟让妞妞给大义寨那些人送过去许多野物,够他们饱饱的吃上一天。 入夜后,大家伙儿换上南楚士兵的衣服,戴上防瘴气的口罩,按照地图的指引,悄悄潜入南楚大营。 赛虎带领着十五个儿女们,用炸药包炸粮草垛。 那轰轰隆隆的爆炸声,腾起的巨大火焰,一团又一团,就跟放烟花似的,不一会儿就照亮了半边天空。 南楚大营瞬间骚乱起来,驻守粮草营的士兵纷纷前去救火,中军大帐那边很快就得到消息,派附近几个营的将士们前去支援,紧急传令其余营帐的将领来中军大帐议事。 大义寨那些人,每四人一组,分成九组,把守在距离中军大帐五百米左右的地方,但凡有将领赶来,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 顾平生给每一组分派了任务,击杀三名将领之后,立即撤退,力争减少人员伤亡。 至于其他的,那就交给燕冲去收拾吧,总不能让他们北燕净捡人头,什么代价都不用付出吧? 上半夜,大义寨完活儿收工,下半夜,燕冲带兵赶到,发起进攻。 南疆安稳了十多年,最为激烈的战役,在今晚正式拉开帷幕。 —— 天亮后,白云过来传话,大义寨三十六人出战,战死六人,重伤三人,轻伤十二人。 穆清淮一听六人战死,三人重伤,心顿时揪紧了。 “我爹他……” “轻伤!轻伤!”白云扑棱着翅膀,叽叽喳喳地叫。 穆清淮松了半口气,沉重地问:“都是谁没回来?” 白云认不出那么多人,名字跟人脸对不上号:“你去看!你去看!” 穆清淮当即就要过去,叶兰舟连忙说道:“我也去!” “兰舟,你……”穆清淮迟疑了下,她自打从南疆大营逃回来之后,就没明着出过营帐,这青天白日的,偷溜并不现实。 叶兰舟淡淡地道:“三人重伤,我不去,那你给他们治伤啊?” 穆清淮眼中霎时间涌出狂喜:“兰舟,多谢你!多谢你!” 叶兰舟笑了笑:“走吧。” 这么多天没出营帐,也该出去走走,让大家伙儿看看,她只是武功废了,人还活得好好的呢。 上了马车,直奔大营东北五十里开外。 到地方一看,隐蔽的林子里,顾平生等人正席地而坐。 三个重伤的人中,两个年纪都在四十岁开外,还有一个才十六岁,都还有救,但会落下不同程度的残疾。 轻伤的都是皮外伤,止血消毒包扎就行。 叶兰舟一一看过去,发现战死的那六个,全都是四十岁开外的,年纪偏大,身手偏弱,他们的儿子都红肿着眼睛,满脸悲痛。 秃子腿上挨了一刀,没伤到筋骨。 叶兰舟给他包扎好伤口,他吃力地跪下,望着叶兰舟,说道:“军医,我活着回来了。” 叶兰舟拍了拍他的肩膀,重重地点了点头:“回来就好。” 秃子幽幽地望着她:“军医,您答应我的事,还作不作数?” 穆清淮狐疑地看过去,问道:“什么事?” 秃子没吭声,固执地望着叶兰舟。 叶兰舟淡淡地笑了笑,利索地给下一个伤员包扎。 “我说过的话,岂有不作数之理?” 秃子磕了个头:“多谢军医!多谢军医!” 穆清淮越发疑惑,忍不住问道:“兰舟,你答应他什么了?” 秃子大喜过望,抢答道:“军医答应收我做护卫,少当家的,以后我就能跟着你和军医了!” 穆清淮听到前半句,不禁十分郁闷,一听秃子把他排在叶兰舟前头,心情顿时好了不少。 总算这些年同生共死的情意,这家伙没剁吧剁吧喂旺财。 大义寨之事已了,虽有伤亡,但比预计的要轻得多,穆清淮的心脏,安然落回胸腔里。 叶兰舟把马车留给三位重伤患,打发大伙儿都回牧场去,吩咐秃子也跟着护送他们回去,等他伤好之后,直接去京城,不用再来南疆了。 “军医,少当家的,我把他们送回去之后就来军中,可好?我想跟着你们!” 穆清淮斟酌片刻,说道:“这场仗到这儿,差不多就该结束了,后面不会再打起来了。秃子,你直接去京城吧。” 秃子又看向叶兰舟,满眼恳求。 “听他的。” 叶兰舟也这样说,秃子只能叹口气,答应下来。 顾平生带领众人返回牧场,叶兰舟和穆清淮返回大营。 穆清淮望着茫茫前路,问道:“兰舟,你把马车给了他们,咱们怎么回去?” 叶兰舟哼笑了声,打了个呼哨,很快,两匹马飞驰而来。 穆清淮有意要看看马是从哪儿跑来的,眼睛瞪得老大,四下里打量。 可饶是全神贯注,他愣是没看清,那马好像是凭空冒出来似的,根本看不清来路。 叶兰舟知道他好奇,他能忍了那么久不问,也真是不容易。 反正他都已经知道了,叶兰舟索性就大发善心,给他答疑解惑。 第533章 你怎么就没喝孟婆汤呢 “穆清淮,你是不是对我的身份很好奇?” 穆清淮想了想,回道:“我答应过你不问的。” 叶兰舟挑了挑眉,故意逗他:“原本想告诉你,既然你这样说,那就算了,我也不多嘴了。” 穆清淮一脸黑线:“……叶兰舟,你故意的!” 叶兰舟哈哈大笑,缰绳一抖,骏马扬开四蹄,飞驰而去。 穆清淮连忙纵马跟上,催道:“兰舟,你说呀!” 南疆的风里裹挟着湿润的水汽,花香袅袅幽幽,沁人心脾。 “我不是这个时代的人,我是从一个叫现代的地方过来的。” “现代?那是什么朝代?”穆清淮皱眉,摇了摇头,“没听说过,是海外的国家吗?” “不是国家,是时代。”叶兰舟想了又想,啧,好像没办法解释啊! 上下五千年的历史中,并没有东黎西梁南楚北燕,这是个架空的朝代,搞不好跟现代都不在一个时空里。 “你可以理解为,我是千百年后的人,借尸还魂,附身在这具身体上。” 叶兰舟控着缰绳,放缓马速。 穆清淮一个白眼丢过去:“借尸还魂?你当我是远哥儿那么好骗吗?” “看吧,我就知道你不会轻易相信,搞不好你还会把我当妖怪,要放火烧死我呢。所以我瞒着所有人,不让任何人知道我的秘密。” 穆清淮见她说得一本正经,想反驳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叶兰舟又道:“我前世活了一百零三岁,成过亲,离过婚,无儿无女,孤独终老。我死以后,魂魄来到叶家村,附身在叶兰舟身上,又活了过来。” 她停下马,认真地看着穆清淮,问道:“你有没有觉得,一个十来岁的年轻女孩子,养那么多孩子,会有点奇怪?因为我前世无儿无女,这是我最大的遗憾,所以这一世,我就格外爱养孩子。” 穆清淮:“……” 难怪他总觉得,叶兰舟为人处世总有种与年纪不符的成熟稳重,对待身边的人总是格外包容,尤其是对待大牛和远哥儿,那简直就是明目张胆的偏宠,就跟老太太疼小孙子似的。 合着她的灵魂真是个老太太啊! “穆清淮,我之前就跟你说过,我要是年轻八十岁,说不定就从了你了。可我都一百零三岁了,早就绝了那份心思啦!” 穆清淮哭笑不得。 原来他爱上的,是个祖奶奶级别的隐世高人。 叶兰舟忽然纵马狂奔起来,清朗的声音被风吹散。 “穆清淮,我早就跟你说过,别盯着我,我就是一块石头,你捂不热。” 穆清淮追上她,长臂一伸,一把扯住她的缰绳,将两股缰绳并成一股,稳住马速,幽幽地望着她。 “你只是忘了喝孟婆汤而已。” “啊?”叶兰舟怔了怔,“什么意思?” “人死万事空,前世之事,早已灰飞烟灭。你如今是叶兰舟,十八岁的叶兰舟。” 叶兰舟望着穆清淮的眼睛,那双年轻的眸子盛满如火的热情,好像不论她给他泼多少盆冰水,他都能依然保持蓬勃向上的朝气与活力。 “穆清淮,我到底哪里好?”叶兰舟忍不住问。 她真没觉得自己哪里好,相反,她既不温柔细腻,也不端庄贤淑,还经常很不给他面子,从头到脚都不符合这个时代好女人的标准。 叶兰舟想不明白,他到底喜欢自己哪一点? 穆清淮扬唇一笑,清亮如星的双眸眯成两条弯弯的弧线:“你哪儿都好。” 叶兰舟:“……” 这评价还真是不低。 马速渐渐缓下来,两匹马不紧不慢地踱着步子,朝大营挪去。 “兰舟,你始终不肯接受我,便是因为你那一百零三岁的高龄?” 叶兰舟眯着眸子想了想,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也是,也不是。” 啧,怎么说呢,由于年龄的巨大差异,两个人对待人生、对待感情的态度不同,很难产生共鸣。 换句话说,三观不是很合得来。 穆清淮又双叒叕糊涂了。 “也是,也不是,那是什么意思?” 叶兰舟摊了摊手:“说不上来,就是感觉不对。” 穆清淮无语了。 虽然他也不知道叶兰舟口中的感觉,到底是个什么玄乎的玩意儿,但……他似乎也有这种感觉。 三年多的朝夕相处,似乎始终少了点儿什么。 穆清淮怔怔地看着叶兰舟,半晌,郁闷地吐槽:“你说你怎么就没喝孟婆汤呢?你好歹喝一碗再上路啊!” 叶兰舟嘴角抽了抽:“……” 古人对神明很是敬畏,她又的的确确是借尸还魂,穆清淮深信不疑,也是情理之中。 只是,孟婆很无辜啊! 回到大营之后,叶兰舟虚弱不堪地进了自己的营帐,黎煜、大牛、远哥儿几个小辈前后脚过来探望,储元想进来,又怕打扰叶兰舟。 “军医,您可大好了?” “储将军,进来吧。”叶兰舟扬着低哑的嗓音唤了一声。 储元连忙大步流星地走进营帐,抱拳行礼:“军医,您好些了么?” 叶兰舟点了点头,哑声道:“总算是保住了一条命。” 储元眼圈都红了,既难受又惋惜:“军医,您受苦了。” 叶兰舟摆了摆手,道:“无妨,只要能保南疆平安,我一条贱命,何足为惜?” 储元肃然起敬,问道:“军医,北燕大军大举进攻南楚,我军可要……” 后面的话他没说下去,但潜台词很明显,询问东黎要不要出兵,来个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朝廷来了密令,南疆战事,一切听从太子殿下指挥。太子殿下命我等镇守南疆,不可轻举妄动。燕楚之战,由他们打去,只要他们不主动挑衅,咱们作壁上观,两不相帮。” 皇上有意要给黎溶表现的机会,且南疆到京城路途遥远,来回送信不便,一旦真有重要军情,等候朝廷的指令,很容易贻误战机,因此皇上把决断权全盘交给了黎溶。 储元听了叶兰舟的话,虽然有些憋闷,但没多说什么。 “储将军,你去忙吧,稍后大将军多半会召集大伙儿议事,你快去吧。” 第534章 太子殿下好大的手笔 昨夜燕冲带兵攻打南楚大军,今天仗肯定能打完,按照燕冲那性子,多半会派人过来说一下战果,搞不好还会亲自过来。 果然不出叶兰舟所料,半晌午,这场大战就落幕了。 探子来报,南楚军被打得落花流水,四下逃窜,就连主帅都被燕冲一箭射下马来,北燕军大获全胜。 叶兰舟不禁有些意外,燕冲那小子可以啊,竟然亲手干掉南楚主帅,先不说他肚子里有没有真才实学,单就那手箭法就很是不俗。 穆清淮见叶兰舟眼中流露出惊讶和赞赏,说道:“北燕是游牧民族,马背上的功夫在四国中堪称第一。燕冲虽是草包一个,但骑术箭术还是很不错的,否则他也不能如此得燕帝欢心。” “燕冲大获全胜,北燕众大臣必然对他心悦诚服,他这个太子之位,算是坐稳了。”叶兰舟缓缓而道,“燕冲班师回朝,咱们差不多也该回去了。” 穆清淮点了点头,长吁了口气:“前前后后打了一年,是该到此为止了。” 如今已是腊月间,再有小半个月就该过年了,只是今年的除夕,孩子们又要冷冷清清地过了。 当夜,燕冲果然亲自来到东黎军中,向叶兰舟道谢。 他备了一张大红帖子,上头列着长长一串礼物清单。 “此次我军大胜,全仗军医与大将军相助。这是孤的一点心意,还请二位笑纳。” 叶兰舟翻开清单一看,好家伙,马一千匹,牛两千头,羊五千只,皮革无数,还有数十张狐皮、狼皮、熊皮,并一整张虎皮。 “太子殿下好大的手笔!”叶兰舟眉开眼笑地收下,连半点推辞的意思都没有。 燕冲笑道:“多亏军医与大将军成全,待孤回到北燕,立即派人将礼物送上。” “好说,好说。” 燕冲眼珠子一骨碌,又提出了请求。 “我燕国偏北,土地贫瘠,气候苦寒,不宜耕种,粮食短缺,若贵国能开放贸易,使贵我两国间互通有无,那可真是造福两国百姓之壮举。还请大将军与军医回到贵国朝廷,替孤美言几句。” 穆清淮眉梢微挑,与叶兰舟交换一个眼神,迟疑道:“这……贵我两国去岁方才大战一场,结仇颇深,这通商贸易之事,怕是行不通。” 原本北境百姓之间会有小规模的交易往来,朝廷也会有组织地向北燕采买牛马皮革等物,将茶叶、粮食、盐等卖给北燕,但去年打完仗之后,北境百姓流离失所,民间的交易大大减少,官方的交易更是一刀切。 反正东黎富庶,不买北燕的牲畜皮革,日子也能过下去,而北燕缺了生活必需品,只能高价向南楚购买。 现在北燕毁约,反咬南楚一口,且如今与南楚不接壤,中间隔着东黎占去的那一块地,贸易变得更加艰难,只好再从东黎这边想办法。 燕冲一听穆清淮的说辞,忙道:“那都是燕衡从中作祟,才会导致贵我两国之间大动干戈。现在燕衡已经被废为庶人,孤才是大燕太子,未来的君主。孤诚心诚意与贵国缔结盟约,和平共处,还请大将军替孤向贵国皇帝陛下转达孤的诚意。” 东黎断了北燕的茶叶、粮食等贸易,北燕立马感受到了压力,燕冲如果能解决这桩难题,那功劳可比南征都要大。 穆清淮又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我会向皇上提议,成与不成,还是要听皇上的命令。” 燕冲松了一口气,穆清淮和叶兰舟在东黎皇帝跟前很吃得开,有他俩开口,这事八成能行。 燕冲走后,穆清淮当即写了封亲笔信,将燕冲的来意一五一十写明,命令初八快马送信去北境大营。 皇上把南疆军务的决断权全盘交给黎溶,因此这种事便不再需要及时向朝廷上报,报告给黎溶,由他决断便是。 初八连夜出发,两昼夜后,抵达北境大营。 送上信之后,初八以亲信侍卫的身份,向黎溶请安磕头,这才发现,初六不在黎溶近前保护。 上回他来就没见到初六,这回又没见到,初八不禁有些恼火。 黎溶原先有十名近身护卫,都是高家的家生奴才,由高采莲精挑细选,打小儿跟着黎溶。 因着黎溶眼盲,没有争储的资本,高采莲为了立稳善良慈爱的养母人设,这些年来,对黎溶是实打实的疼爱,甚至有时候对他比对亲生儿子黎沐都更好些。 那十名近身护卫忠心耿耿,这么多年来,一直是寸步不离地守护黎溶。 在清剿大义寨时死了几个,采雪莲回来时五次遇袭,又死了几个,如今只剩下初八和初六。 朝中武将断代,初八年纪轻轻便已立下战功,成为重点培养对象之一,做了中路军的统兵将军,不能再近身保护黎溶,黎溶身边就只剩下初六一个近身侍卫。 初八问道:“殿下身边如今只剩下一个初六,怎的初六却不在近前侍奉?” 黎溶正在看信,闻言漫不经心地道:“他办事不力,孤将他调走了。” 初八闻言一惊:“那殿下的安危怎么办?”顿了顿,又道,“请殿下速择一名将领接管中路军,属下还回到殿下身边来做侍卫。” 黎溶淡漠地瞧他一眼:“你是南征将领,才刚立下战功,前途不可限量。” 初八铿锵有力地道:“属下是殿下的侍卫,自然以殿下的安危为先。殿下身边有人保护,属下自当遵从朝廷的命令,外出征战。如今殿下身边无人保护,属下岂能置殿下的安危于不顾,自个儿去谋前程?” 黎溶严肃地道:“你身在军中,军令如山,不得违逆。你既是中路军统兵将领,便应当带好中路军,而不是分心旁用。” 初八跪下请罪:“属下知罪,然属下决不能置殿下的安危于不顾。军中将领众多,中路军并非非属下不可,然殿下身边无人保护,属下说什么都要回来。” 第535章 你们要去花前月下? 黎溶微微挑眉,略有些诧异。 自打初八被封为武略将军后,黎溶就有放他奔前程之意。如今他做了太子,更是会用心培养初八,毕竟是打小儿跟着自己的人,用着总比旁人放心。初八能成为一代名将,将来他的江山才会多一重保障。 想不到,这小小的侍卫竟是如此忠心,得知他身边没人保护,竟连大好前程都不要了,甘心当一个默默无闻的侍卫。 黎溶温然笑了:“初八,你的忠心孤都知道,军中有众多将领,孤的安全有保障。你在军中多历练历练,来日孤还盼着你镇守一方,为江山社稷保驾护航。” 初八明白黎溶对他寄予厚望,磕了个头,斩钉截铁地道:“属下谨遵主子之命!” “燕冲的大军已经开拔北上,这场仗是时候落幕了。”黎溶喟然轻叹,“孤修书一封,你明日清早启程,交与平南大将军。” “是,属下遵命。” 黎溶在信中做了明确的安排,选了一名资历颇深的将领镇守南疆,命穆清淮和叶兰舟收到信七日后班师回朝,东、中、西三路大军回到原驻地,仍归原先的将军统领。 次日一大早,初八便带着黎溶的亲笔信,快马赶回南疆大营。 收到信之后,穆清淮当即按照黎溶的吩咐,进行兵力调动、兵权交接。 南疆的北燕大军已经撤退,南楚五万大军死的死,逃的逃,散的散,大营都让燕冲一把火烧了个精光,完全没有任何后患。 交接完毕之后,穆清淮说想去牧场看看,这都一年多了,也不知道牧场发展得怎么样了。 距离班师回朝的日子还有七天,足够去一趟牧场的。 两人琢磨着偷摸溜走,不料被远哥儿那个小机灵鬼给抓了个现行。 “好哇,师祖,我就觉得您老人家神神秘秘的,很不对劲,果然,您这是要上哪儿去?” 他还纳闷,兵权都交接完毕了,师祖跟威远侯还在嘀嘀咕咕的商量着什么,果然是要背着他去搞小动作。 叶兰舟脸一板,没好气地呵斥:“小孩子家,问那么多做什么?回去!” 臭小子像个跟屁虫似的,想背着他干点什么,可真不容易。 “我不回去!”远哥儿梗着脖子道,看看穆清淮,再看看叶兰舟,忽然灵光一闪,凑上去贴着叶兰舟的耳朵,小小声地问,“师祖,您是不是要去处置那批粮草?” 不等叶兰舟答话,他拍着胸膛道:“这种事应该叫我啊,您老叫他干什么?他能帮上什么忙?” 穆清淮顿时郁闷了,啧,什么话!小屁孩,没事净捣乱,一边去! 远哥儿一提起粮草,叶兰舟不禁想起燕冲许给她的那些牛马羊,那么多粮草,总算有地方消耗了。 只是这样一来,牧场的规模又要扩大了,还得再招募一批人手来放牧。 而且北境牧场已经暴露,安全起见,得换个地方修建牧场。 穆清淮把远哥儿拉到一边,朝他眨巴眨巴眼睛,压低声音模棱两可地道:“远哥儿,你媳妇娶到家了,娃娃也快落地了,我可还光棍一条呢。你不帮忙也就算了,还捣乱,你摸着良心说,你对得起咱们北境南疆同生共死的情义么?” 远哥儿“噢”了一声,恍然大悟,挤眉弄眼地道:“原来你们是要去花前月下啊!早说啊,差点让我给坏了事。我走了,都别拦我啊,我这就走!” 那小子嘴上说着要走,步子迈得却很慢,走一步三回头,那双眼睛滴溜溜乱转,跟探照灯似的,恨不得看进叶兰舟和穆清淮的骨头缝里。 叶兰舟:“……” 什么花前月下?什么鬼? 她一个白眼甩向穆清淮,问道:“你跟他说什么了?” 穆清淮嘿嘿一笑,避而不答:“快走吧,早些出发,早些抵达。我许久不曾见他们了,听说有十九个婴孩落地,我急着去瞧瞧呢。” 话音未落,打马离去。 叶兰舟眯眸瞧着他,总觉得这小子刚才肯定没说什么好话。 灵州城外。 牧场刚办完丧事,那六个战死的人,尸骨遗落在南楚军中,无法运回,只能修建衣冠冢。 衣冠冢就建在牧场外的原野上,小小的坟包与漫天漫地的土黄色融为一体,凄凉冷寂。 大义寨的全体成员,不论男女老少,一齐为这六人戴孝服丧。 叶兰舟和穆清淮赶到时,刚好是那六人的头七,正赶上去坟前洒一杯薄酒聊作祭奠。 祭奠完毕,回到牧场,顾平生悄悄把叶兰舟叫到一边,说有要事禀报。 “什么事?” “夫人,您随我来,一看便知。” 顾平生把叶兰舟带到粮仓,打开仓门,就见粮仓堆得满满当当的,全是各种各样的精饲料。 “我等被擒之时,粮仓的饲料已然所剩无几,便是因着饲料不足,秃子和胡子外出采买,才会遇上官兵。可是从北境大营回来,这粮仓竟装满了!” 顾平生压低声音,边说边向四下里张望,一副小心谨慎,生怕被别人偷听到的模样。 叶兰舟面不改色地道:“哦,便是你们不在的这段时间,我征调了一支北境军队,让他们替我采买饲料,将粮仓装满。” 叶兰舟满以为能忽悠住顾平生,不料,顾平生却道:“许是我没说清楚,老弱妇孺从北境大营回到牧场时,粮仓已经填满了。” 叶兰舟依然淡定:“我也没说清楚,我让那留守牧场的一百人去采买精饲料,你们前脚走,他们后脚就去各处采买,你们还没回来,事情已经办妥了。” 顿了顿,又若无其事地道:“那可是精锐骑兵,行动快速,百余人的力量,不用白不用。” 顾平生狐疑地用眼角余光瞟叶兰舟,见她一脸淡定,他也只能接受这个说法。 好吧,瑞懿夫人可是皇帝跟前的红人,太子殿下都要给她面子,她差遣一支骑兵队伍去买些饲料,谁敢不听? 叶兰舟想起要新开牧场之事,不动声色地吩咐:“晚些时候你将尚未娶妻的年轻男子叫来,我有事情要派他们去做。” “是。” 第536章 你跟我姓 晚膳后,十三个年轻男子,在秃子的带领下,来见叶兰舟。 叶兰舟跟其他人的接触并不多,她最熟悉的,还是秃子。 秃子问道:“夫人,您叫我们过来,可是有什么吩咐?” 秃子目不识丁,一向粗俗惯了,平常说话都是直来直往的,也就是对着叶兰舟,他才勉强硬挤出一个“您”字。 叶兰舟一一扫视过众人,这些人都很年轻,年纪小的也就十五六,大部分都是二十岁上下的,秃子在众人之中,年纪是最大的。 “你们可都有家眷?” “我有个老娘。” “我有阿娘和阿奶。” “我家中有老娘和寡嫂、小侄儿。” “……” 叶兰舟一盘算,这些人中,大部分都是拖家带口的,除了秃子之外,只有两个是孤家寡人。 “我想把你们迁去别处,依然放牧为生,不知你们意下如何?”叶兰舟问道,她并不想勉强任何人,如果他们念着大义寨的兄弟们同生共死的情分,不愿意分开,她绝不强求。 大家伙儿面面相觑,末了,秃子问道:“夫人想让我们去哪儿?” “去哪儿,暂时我还没考虑好,但有一点,你们若是同意搬迁,以后就不能再跟灵州这边联系。若是不愿搬迁,我也不勉强你们。” 大家伙儿都沉默了。 叶兰舟接道:“你们几个都还没成家,若是愿意随我迁往外地,我给你们一笔安置费用,帮你们娶妻成家。若是想留下来,那也无妨,一切照旧便是。” 大家伙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没吭声。 “你们考虑考虑吧,回去同家里人商量商量,但别说是要去别处开牧场,只说搬家,两三天之内给我答复就好。” “是。” “夫人放心,我等不会多嘴的。” 叶兰舟示意大家可以回去了,十来个年轻人满脸纠结地前后脚走了。 秃子没走,幽幽地望着叶兰舟,叶兰舟递给他一个询问的眼神,示意他有话直说。 “夫人,您为何突然要让大伙儿迁去别处?” “不久会有一批牲畜来到,灵州牧场的规模已经够大了,不能再扩大了,否则草场会承受不了压力。我合计着,你们管理牧场管理得很不错,我很放心,就想抽调一批人手过去,另外选地方开牧场。” 秃子点了点头,但还是有个疑惑:“原来如此,只是夫人为何不让我等与灵州牧场有联系呢?” 叶兰舟蹙了蹙眉,想了想,如实解答:“灵州牧场已经被朝廷知道了,朝廷虽没横加干涉,但总归是个后患。我和穆清淮如今在朝为官,行事需得加倍小心,以免落人口实,来日成为被奸人攻讦的短板。” 秃子虽然没读过书,但刀口舔血混生活的人,脑子活络,心眼也多,一听就明白了,叶兰舟这是在给自己留后路。 她将后路毫无保留地告诉自己,可见她是很信任自己的。 秃子感激涕零,郑重地道:“夫人请放心,我会保守秘密的,绝不会告诉任何人。” 叶兰舟微微一笑,点了点头,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秃子黝黑的脸膛一热,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光秃秃的脑壳,讪讪地道:“我……小人……没爹没娘,天生地养的,没名字。” “姓什么也不知道么?” 秃子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一脸悲戚:“从我记事起,我就跟着一群叫花子讨生活,听那些叫花子说,他们捡到我时,我正趴在我娘怀里吃着奶,我娘的尸首都发臭了。” 叶兰舟心口一梗,忙道:“别说了。” 秃子咧了咧嘴,黝黑的脸上,牙齿森白,泛着冷光:“我那时候还小呢,还不会走路,什么都不记得。夫人,我不难受,您也别难受。” 叶兰舟心头不禁一热,他都那么可怜了,竟还反过来安慰她。 “你既然跟了我,那便跟我姓叶。你身世可怜,我希望你往后余生无灾无恙,顺风顺水,长命百岁,一世安乐,你就叫长安,如何?” 秃子一怔,瞬间红了眼眶,扑通一声重重跪地,脑门“咣当”往地上一磕,一个响头磕得扎扎实实。 “叶长安多谢夫人收留赐名!” 叶兰舟抬手扶起他:“过几日我便要随大军回朝了,你先行一步,去京城瑞懿夫人府。” 秃子——如今是叶长安了,应道:“小人遵命。” “我家中有五子一女,你替我好生照顾他们。” “是。” “去吧。” 叶长安又磕了个头,这才站起身来,弓着腰倒退三步,转身走了。 一出门,他就抑制不住满心欢喜,挨家挨户地向大家报告这个好消息,炫耀他如今有了姓名,是跟着大义寨的大恩人叶兰舟姓的。 大家伙儿都很为他开心,纷纷向他道贺,只有胡子,听说叶兰舟收下秃子,他眸子一眯,眼珠子一转,胸腔里咕嘟咕嘟地冒酸水。 在北境放牧,虽说衣食不缺,比起在大义寨时过着吃了上顿没下顿,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日子,要好得太多,可北境苦寒,一年中有半年都是严冬,哪里比得上京城? 东黎最为富庶,京城繁华绮丽,那可是天底下最好的地方哎! 而且跟在瑞懿夫人身边做事,那意味着什么? 飞黄腾达,光宗耀祖,荣华富贵享用不尽啊! “叶长安,好名字,真是好名字,兄弟,恭喜你啊!”胡子敷衍地应付着,心里却在盘算,秃子能得到叶兰舟的青睐,一定是因为之前的交情。 说起来,他和秃子一样,都是在丰城跟叶兰舟共患难过的,他俩跟叶兰舟相处的时间最长,交情最深。 没道理叶兰舟收下秃子,却不收他,只要他开口,叶兰舟一定会给他这个面子。 叶长安沉浸在巨大的喜悦中,没在意胡子的心不在焉,他拍拍胡子的肩膀,又跑去下一家得瑟。 胡子脑筋一转,脚步一调,当即朝顾平生家走去。 第537章 你要赶我走? 牧场没有客房,顾平生带着两房妾室去别人家凑合两天,把屋子腾出来给叶兰舟暂住。 胡子走到门外,整理了下毡帽、皮袄,挺直脊背,敲了敲门。 “胡子求见夫人。” 叶兰舟正打算进空间休息,听见胡子求见,便开了门。 “这么晚了,有事吗?” 胡子也是山贼出身,一向不讲究委婉迂回,开门见山地道:“我也想跟夫人去京城,请夫人收下我。” 叶兰舟挑了挑眉,顿时明白了。 这小子是眼热叶长安能跟着她去京城,所以也想着去。 叶兰舟不介意收下叶长安,是因为他憨厚耿直,忠诚质朴,但胡子那双眼睛滴溜溜一转,就给人一种不太舒服的感觉。 在丰城时,胡子一副理所当然要她护送他们出城的架势,没半点求人的姿态,反倒好像她不帮他们,就犯了多大的罪过似的。 叶兰舟淡漠地问道:“怎么,你不想留在牧场?” 胡子察觉叶兰舟脸色冷淡,以退为进地道:“倒不是不想留在牧场,只是……” “既然想留在牧场,那就留下好好做事。”叶兰舟打断他的话,并不给他开口的机会。 胡子一梗,眉头随即紧紧皱起,不甘心地问:“你为什么肯带秃子去京城,却不肯带我去?” “你在质问我?”叶兰舟微微眯眸,眼神发冷。 胡子从来没见过叶兰舟出手,只知道她医术高明,虽然听说她军功累累,名声赫赫,但没亲眼瞧见,总不免存着几分轻视之意。 他梗着脖子道:“我不服气!我哪里比秃子差?凭什么他能去京城,我却要留在灵州这个鸟不拉屎的穷地方?” 叶兰舟一怔,不禁笑了。 没错,灵州苦寒贫瘠,说是鸟不拉屎的穷地方倒也恰当,可她自问没亏待任何人,每户人家都给了五十两银子的安家费,包吃包住,每个月还给二两银子的月钱,比京城的丫环小厮还高些。 胡子不但不知感恩,反倒满肚子的抱怨,这种人品,即便真把他带去京城,只怕他还不满足,还想要更多。 叶兰舟冷冷地道:“你既然瞧不上灵州是个鸟不拉屎的穷地方,我也不强留你。如今你已不是山贼草寇,官府不会追究你,你走吧。” 胡子眼一瞪,恼了,大着嗓门咋呼起来:“你说什么?你要赶我走?” 他只想去京城享受荣华富贵,没想到却被赶出牧场,这哪能行? 叶兰舟面无表情地道:“你既然委屈,那我便放你离去,另谋高就。” 话音未落,她便将门一关,进了空间。 胡子眼睁睁地看着门在他面前关上,关门声震得他脑子一懵,怔了怔,这才反应过来他刚才干了什么蠢事。 他懊恼地一拍脑门,连忙敲门,想说几句软话求饶,不料再怎么敲门,都没人应答。 夜风呼啸而过,胡子打了个哆嗦,知道叶兰舟是不可能开门了,这才栽着脑袋,垂头丧气地离开。 算了,明天找少当家的说说吧,她叶兰舟不肯带他去京城,那有什么大不了的?他去求少当家的就是。 哼,还真当他离了她叶兰舟就没好日子过了,是吧? —— 胡子的埋怨,给叶兰舟提了个醒。 当初这群人是大义寨余孽,只能藏头露尾,隐姓埋名,现在他们已经不再是山贼的身份,未必肯继续留在牧场,忍受苦寒贫穷。 她得问问大家伙儿的意思,如果有人要离开,去谋好的前程,她也不能耽误人家。 早膳罢,叶兰舟让顾平生把所有人都召集到院子里来。 “各位当初是山贼草寇,被官府通缉捉拿,不得已才来北境避祸。现如今你们已经不再是山贼的身份,官府不会为难你们,你们也不必再困守在北境这冰天雪地中。 若是有人想离开牧场,另谋高就,现在提出来,我会按人头给你们一笔财产,助你们安家落户,并且通知地方官府,为你们落下户籍。” 大伙儿一听,不禁面面相觑,就连穆清淮都没料到,叶兰舟会突然说这些话。 只有胡子,眼珠子滴溜溜乱转,心绪不定。 他原想着今日求穆清淮带他去京城,不料他还没开口,叶兰舟竟来了个先发制人。 也好,是她主动提出来的,那大家伙儿要走,也算不得背信弃义。 胡子满以为,北境天寒地冻,穷困潦倒,一定有很多人不愿意留下,甚至绝大多数都是要走的。 那他也跟着离开,便是人之常情,不会受人诟病。 哪知道,大伙儿你一句我一句,全是说自愿留下的。 “夫人几次三番出手相助,我等能留着一条命活到今日,全是夫人仗义援手。” “我不走!谁爱走谁走,我反正不走!” “这牧场可是我的全部心血,我伺候那些小牛犊比伺候我老娘还尽心呢,我不走!” 胡子傻眼了,简直想冲过去,揪住那些说不走的人的脖领子,晃晃他们的脑袋,听听有没有水声。 都疯了吧,灵州有什么好的,还一个二个留恋上了! 叶兰舟郑重其事地道:“我救过你们,你们在北境帮我守了一年半的牧场,打理得井井有条,这就算是你们报答我了。 你们都认真考虑考虑,如今的生活,是不是你们想要的,你们是不是真的安居乐业。 等你们考虑清楚了,但凡是想走的,不论男女老少,每人拿一百两银子做遣散费,愿意留下的,一切照旧。” 牧场众人的四季衣裳,都是由公中的账上统一支出,米面粮油也是统一采买,每家每户在月初按人头领取当月所需物品,可以说,吃喝穿戴基本上都不用自己掏腰包,而且还有先生教导孩子们读书。 牧场的众人,每个月的月钱九成都能存住,在这里一年半,家家户户都攒了不少银两,除了漫长的冬季太过寒冷之外,小日子过得很是惬意。 顾平生带头说道:“不必考虑了,我自愿留下。” “我也留下!” “我也留下!” “这么好的生活,脑袋让驴踢了才会走呢!” 大家伙儿纷纷表态,自愿留在牧场工作。 胡子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不由脸色铁青,肚子里直骂娘。 第538章 众叛亲离 叶兰舟一眼锁定人群中的胡子,朗声道:“胡子,你昨日来找我,说不愿意留在这鸟不拉屎的苦寒之地,既如此,那你便去吧,祝你前程似锦,一飞冲天。” 胡子的脸瞬间涨得通红,结结巴巴的说不出完整话来:“我……我……” 大伙儿纷纷看向他,顾平生不悦地道:“胡子,你当真这样说?” 胡子死死地咬着嘴唇,怨恨地瞪了叶兰舟一眼。 大家伙儿纷纷指责胡子不念恩情,不够仗义,胡子原本还想找个借口,就说自己喝醉了犯糊涂,被大伙儿一骂,他顿时下不来台,只能硬着头皮大声嚷嚷。 “对,没错,我就是不想留在这里喝西北风!凭什么秃子能去京城享福,我却不能?我哪里比秃子差?” 叶长安一听,顿时满脸失望:“胡子,咱俩可是好兄弟啊,你……你竟对我产生嫉恨之心?” “你不讲兄弟情义,还不许我埋怨两声?”胡子白眼一翻,下巴一昂,一副全天下都对不起他的姿态。 顾平生大失所望,摇了摇头,叹道:“胡子,你既然不愿留下,那咱们的兄弟情义,便到此为止。念在多年情分上,我送你十两银子做盘缠,望你来日前程似锦,荣华富贵。” 胡子皱了皱眉头,看向穆清淮。 他正要开口,穆清淮冷然道:“胡子,你既然去意已决,我也不能拦着你奔前程。”转脸对顾平生说道,“爹,从账上支二百两银子给他,算我和兰舟的一点心意。” 胡子懵了:“……少当家的,你……” 顾平生冷冷地道:“世间再无大义寨,也没有大当家的和少当家的。胡子,你好自为之。” 胡子张了张嘴,哑口无言。 大伙儿陆陆续续散去,临走还不忘冲胡子摇摇头,表达一番失望之情。 顾平生读过书,在北境牧场总管大小事务,包括账目。 他去取了二百一十两银子过来,用一块粗麻布兜着,塞进胡子怀里。 “你走吧。” 胡子捧着沉甸甸的银子,沉默片刻,咬了咬牙,瓮声瓮气地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 话音未落,大步流星地走出牧场。 哼,走就走,谁离了谁不能活啊! 再说了,有这二百两银子,加上这一年多的积蓄,足够他换个地方重新开始的。 穆清淮望着胡子的背影,摇着头叹了口长气。 叶兰舟颇为意外:“我以为你会为他求情的。” 穆清淮淡声道:“胡子品行不端,这种人留不得。他走了也好,免得来日做出对牧场不利之事,弄得大家都尴尬。” 叶兰舟挑了挑眉,真没想到,穆清淮竟然能放下个人情感,说句公道话。 殊不知,顾平生昨日便亲口告诉穆清淮,胡子曾经当众出卖叶兰舟,在初六带兵抓他们时,大伙儿都下定决心决一死战,胡子却大声嚷嚷他们是叶兰舟的人。 穆清淮在乎那五年朝夕相处、同生共死之情,但他容不得任何人危害到叶兰舟。 院子里的众人都散去了,叶长安也回去收拾行李,预备着明日一早便启程赶去京城,保护瑞懿夫人府的少爷小姐们。 孩子们活泼得很,拉着叶兰舟和穆清淮,要带他们去看小牛犊,看大狗子。 昨天没来得及巡视牧场,穆清淮也很想知道,牧场如今发展得怎么样了,便兴致勃勃地去巡视。 牧场里,大大小小的牛共计七千二百三十四头,都在牛棚里圈着,不会受到暴风雪的侵袭。 顾平生捧着账本,汇报牛群的病害伤亡、新生牛犊数量、采买种公牛以及出售小牛犊的情况。 “明年夏天,预计有两千八百头小牛犊落地,我打算将今年落地的公牛犊卖出去一批,给新生的小牛犊腾腾地方,另外还要修建一批新的牛棚,现如今的牛棚数量不够,每一棚圈十头牛,未免太过拥挤。” 叶兰舟静静地听着,等他汇报完了,淡声道:“你做得很好,就按你的计划去做。” “自打来到北境之后,修建房屋、兴建牛棚,花了一大笔钱,今年才卖了五百头牛,勉强够采买精饲料的,牧场暂时还处于亏损状态。” “嗯,不急,按部就班的来,总会好起来的。” 顾平生松了一口气,瑞懿夫人这位东家,为人处世真是没的说,用人不疑,温和又不失锋芒。 巡视牧场花了几乎一整天,傍晚,顾平生邀请叶兰舟和穆清淮去他那边用晚膳。 顾二娘和顾三娘早已准备好酒菜,出门看了一次又一次,好不容易将他们仨盼来了。 吃着牛肉,喝着北地烈酒,顾平生的话匣子渐渐打开,唠唠叨叨地说起穆清淮来大义寨之后的事情。 顾平生从前有过两个女儿,一个刚生下来就没气了,另一个出天花夭折了,之后再没有过孩子。 他们夫妇对穆清淮视如己出,说起从前的事,顾平生不禁老泪纵横,顾二娘和顾三娘更是背过身去,不停地抹眼泪。 他们留在北境牧场,穆清淮远在京城为官,这辈子都见不了几面。 离别在即,怎能不心如刀割? 穆清淮哄好这个,那个又情绪崩溃了,搞得他焦头烂额,不停地向叶兰舟投去求助的目光。 叶兰舟被那过分辛辣的酒呛得嗓子眼烧得慌,眉头拧得死紧,盯着大海碗,实在下不了口。 她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那边的父子情深、母慈子孝,忽然想起来个事,咦——好像没看见顾平生有孩子啊! 顾平生四十岁出头的年纪,顾二娘和顾三娘都才三十岁出头,在这个时代已经不算年轻,不过也不是彻底绝了生儿育女的希望。 叶兰舟不动声色地起身,过去安慰顾二娘和顾三娘,趁机给她们把脉检查身体。 嗯,挺健康的,没什么毛病。 再查看顾平生的脉象,平和有力,只是有些肾虚之兆,但是生娃绝对没问题。 叶兰舟不禁动了心思,拉了拉穆清淮,朝门口指了指,然后走了。 穆清淮心领神会,忙将酩酊大醉的顾平生扶到床上躺好,叮嘱顾二娘和顾三娘照顾好他,就紧步跟出去。 第539章 你是我的福星 叶兰舟正在门外等他,见他出来,转身就走。 “兰舟,你叫我出来有什么事吗?” 叶兰舟开门见山地道:“我有个想法,想同你商量商量。” “你说。” “咱们过两天就要走了,这一去也不知何时才能再见。我想着,你爹娘膝下寂寞,不如让他们生个孩子,有人承欢膝下,你也能安心。” “成么?”穆清淮眼睛一亮,既忐忑又期待,“我爹他年纪大了,二娘三娘已有好些年不曾有孕,还能生得出孩子么?” 叶兰舟胸有成竹地笑了:“你当我神医的招牌是叫着玩的么?” 穆清淮呼吸一顿,继而长吁一口气,惊喜交加:“兰舟,那你快给他们治!两三天怕是不够吧?我去求太子殿下,让他恩准你我在此多留些时日。” “够了,够了。”叶兰舟一把拉住他,笑道,“我给他们开些药调理身子便是,哪里用得着特意留下来?” 顾平生夫妇三人的身体都是健康的,多年来难以有孕,多半是顾平生年纪大了,力不从心,夫妻之事本就不多,再分给两房,那怀孕的几率就更低了。 只要给他补补肾气,把他的精气提升上来,再配合助孕的药物,很快就能怀上孩子。 穆清淮大喜过望,见叶兰舟满脸笑意,心头怦然一动,脑子一热,不禁一把抱住她,原地转了两圈。 “兰舟,你可真是我的福星啊!只要有你在,我所有的烦心事都能迎刃而解!” 叶兰舟没防备,冷不丁被他抱起,身子一轻,就腾空了。 “啊~”她脱口惊叫了声,一低头,对上穆清淮那双盈满喜悦的眸子,原本责怪他举止轻浮、没半点大将军沉稳大气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穆清淮也意识到自己失礼了,连忙把叶兰舟放下,红着脸结结巴巴地道:“兰舟,我……对不住,是我唐突了。” 叶兰舟丢给他一个白眼,抚了抚衣衫上的褶皱,到底是轻轻地吐槽了声:“你啊,就不能稳重些?” 穆清淮听着她那话里的意思,似乎有点娇嗔,但绝无半点恼怒埋怨之意,心头不禁咕嘟咕嘟地冒起了泡泡。 “兰舟,多谢你!你可真是我的福星!”穆清淮由衷地感慨,心里暗暗加了一句,可惜就是太固执了。 不过不打紧,他有一辈子的时间去焐热她。 穆清淮坚信,如今的他封侯拜将,名震天下,在外人眼里,已然是人中龙凤,出类拔萃的好男儿。 叶兰舟连他都看不上,还能看上什么人? 反正没有竞争对手,不过是早两年晚两年的事,他总能打动她。 再不济,至少他总能一直陪着她、守着她。 叶兰舟并不知道穆清淮在想什么,她对他说:“你去陪你爹娘吧,我回屋歇着去了。” “我送你。” 叶兰舟摆了摆手,淡淡道:“就这么几步路,送什么?我自个儿走过去得了,醒醒酒。” 牧场一共二十四户人家,东西南北四个角上各有一户人家,两角之间各有五家,围成一个大致规整的正方形,人家基本上是等距分布,如此一来,整个牧场都在牧民的视线范围内,便于巡视管理。 顾平生夫妇如今就借住在西隔壁,和叶兰舟的住处之间相隔也就里把地的样子,不算远,走路几分钟就能到。 穆清淮却笑了笑,坚持道:“正好我也吹吹风,醒醒酒。” 叶兰舟忍不住抱怨:“北地民风剽悍,果然不假,只从他们喝的酒中就能看出来。啧,太辣了,入口烧嘴,喝下去烧胃,我还真喝不惯。” “北地苦寒,喝些烈酒才能暖身子。若是女儿红桃花醉,在这儿只能当水喝。” “是么?非得入口辛辣才是好酒?”叶兰舟不以为然,“来来来,我今儿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好酒。” 她什么都没有,就是好酒多。 什么茅台、五粮液、剑南春、西凤酒、古井贡酒、泸州老窖……十大名酒应有尽有,而且都是顶级窖藏的年份酒,跟市面上卖的普通酒可不一样。 穆清淮知道她好东西多,听她这么一说,顿时来了兴致。 进了屋,叶兰舟说道:“你先坐会儿,等着,我去拿些酒菜来。” 她走到另一间屋子,进入空间,直接剁了条羊腿,准备各种蔬菜,还弄了个果盘,然后又捞了一盘子卤味切片,顺便把一头小小的认不出是什么的野味,拌上烤肉酱料腌制,放进烤箱。 回到现实世界,叶兰舟端着大大的方盘,回到主屋,招呼穆清淮:“快过来搭把手。” 穆清淮一看,方盘上放着铜火锅,边上一圈几个小竹筐堆得老高,竹筐里盛满绿的白的红的紫的各种颜色的蔬菜水果,一条肥壮的羊腿肌红脂白,令人垂涎欲滴。 把东西一样一样放置在桌案上,叶兰舟生起火,不一会儿,铜火锅里的高汤底就沸腾了。 穆清淮正在将羊腿切片,她往汤底里添加白萝卜、冬瓜、冻豆腐、各种蘑菇等蔬菜。 “兰舟,酒呢?” 叶兰舟一愣,一拍脑门:“哎呀,忘了!” “你不是特意拿酒去的么?”穆清淮忍不住取笑,“什么都记着,独独忘了拿酒。” 叶兰舟呵呵一笑:“老了,老了,脑子不活络了。” 说着,手往桌子底下一捞,拿出来时,多了一瓶茅台。 再一伸,多了一瓶红酒,再来一瓶古越龙山,是现代的黄酒品牌,国宴的御用黄酒,接着又拿出相应的酒具。 叶兰舟将三瓶酒一一打开,白酒黄酒各倒了两杯出来,红酒倒入醒酒器中,静置醒酒。 穆清淮一一看过三种酒,指着红酒问道:“兰舟,这是不是葡萄酒?” 叶兰舟笑道:“有见识,没错,这就是葡萄酒。” 穆清淮赞道:“诗云,葡萄美酒夜光杯,这可是西域过来的奇珍啊,专供皇家御用,你何时得来的?” 第540章 叶兰舟,你清醒点 “这都是从我原来的世界带过来的,如今这个时代没有,真真儿的绝品、孤品。” 穆清淮一怔,随即想到,叶兰舟之前说过,她是借尸还魂,魂魄来自异世的话,脸色变了变,讪讪地没再出声。 叶兰舟推了一杯黄酒给他:“这是我们那边国宴上的御酒,你尝尝。” 想到和叶兰舟之间隔着千百年的差异,穆清淮兴致寥寥,见她笑盈盈地递过来一杯酒,他情绪低落地接过来,看也不看,一口闷了。 “如何?”叶兰舟期待地问,满以为这国宴名酒一定能俘获穆清淮的味蕾。 不料,他只是淡淡地敷衍了声:“不错。” 叶兰舟眉头一挑,有些小失望,寻思着兴许他更喜欢喝白酒,于是把茅台推给了他。 “你先吃两口菜,再尝尝这个。” 穆清淮依着她的叮嘱,吃了些菜,又端起茅台一饮而尽。 心情不好,喝什么酒都品不出绝妙滋味来。 穆清淮又是敷衍地给出两个字的评价:“不错。” 叶兰舟更加失望了,看看红酒,不禁又生出一丝期待来。 这可是进口顶级红酒,据说一瓶大几万,而且市面上的真品不多,很容易买到假货。 她倒了杯红酒出来,精致的高脚杯里,就盛着一口的量:“你再尝尝这个。” 穆清淮看着那造型奇特的高脚杯,圆圆的底座,细细的脚,透明的杯身,大大的杯肚里只盛着一点点酒,估摸着都不够他喝一口的。 “这么大的杯子,只装这么一丁点儿酒,没得叫人说你小气。”穆清淮没好气地吐槽。 叶兰舟不禁乐了:“你懂什么,老外就是这样喝的。” 穆清淮脆弱的小心肝顿时遭到暴击,苦笑了声,喃喃道:“是啊,我不懂,我什么都不懂。” 她的世界他不懂,竭尽全力也敲不开门,只能在门外跟没头苍蝇似的乱撞,干着急。 叶兰舟一看他表情不对劲,再一听那失落的低喃,心口不禁一梗,抿了抿唇,有些无措。 这孩子怎么又来了? 她不禁有些烦躁,然而穆清淮已经拿过酒瓶,一杯接一杯地给自己倒酒,学着她的样子,在硕大的高脚杯里倒上一口的量,喝掉,再倒第二杯、第三杯。 “穆……” 叶兰舟张了张嘴,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默默地给自己也倒了一杯酒。 她不是很喜欢红酒略带涩味的口感,更偏爱传统的白酒佳酿,于是一小盅一小盅地喝着茅台,津津有味地吃着火锅。 穆清淮也没吭声,不停地喝酒,不一会儿,竟然把一整瓶红酒喝完了。 叶兰舟发现时,黄酒也见底了,还是穆清淮伸手拿茅台的瓶子,她才察觉到。 “乖乖!你这是饮牛啊!”叶兰舟连忙去拦,“穆清淮,你别喝了,会醉的。” “我没醉,没醉。”穆清淮摆着手,眼神已经有些朦胧了,仿佛蒙着一层薄薄的纱。 叶兰舟皱着眉头,把酒瓶子往边上一推,瞪着他埋怨:“熊孩子,我就是让你尝尝而已,喝那么多干什么?” 这句话也不知是哪儿戳到了穆清淮敏感脆弱的神经,他霍的一下站起身,两手撑着桌面,居高临下地俯视叶兰舟,梗着脖子大叫大嚷。 “我不是孩子!叶兰舟,你看清楚,我早就不是孩子了!” 叶兰舟被他吼得打了个激灵,耳朵里嗡嗡作响。 “叶兰舟,你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你怎么还那么固执?你一大把年纪都活哪儿去了?” “你清醒点,好不好?你现在是十八岁的年轻女子,不再是百岁老人,你照照镜子可好?” 他越吼越大声,每吼一声,叶兰舟就哆嗦一下,耳膜屡屡遭受暴击,脑瓜子嗡嗡的。 “叶兰舟!你看我,你好好看看我!” 穆清淮忽然俯下身子,抓着叶兰舟的手往自己脸上摸。 中间隔着铜火锅,袅袅的冒着热气,热气往脸上一扑,烫的他嘶——了一声,龇牙咧嘴地往后撤。 叶兰舟原本有些发懵,此刻不禁失笑,摇着头暗叹了声,看吧,还说自己不是孩子呢,这不一言一行都十足的孩子气么? 穆清淮隔着袅袅的热气,幽幽地望着叶兰舟,声音蓦地低沉喑哑了许多。 “兰舟,我到底哪里不好?你告诉我好不好?我改,我都改!” 叶兰舟想说这不是好不好改不改的问题,可抬头看过去,就见袅袅的热气后,穆清淮的眼眶红的厉害,眼里似乎闪烁着点点荧光。 他……哭了? 这个念头一蹦进脑海里,叶兰舟就腾的一下站了起来。 高处没什么雾气,她可以清楚地看到穆清淮的表情。 英气勃发的男子,那双一向灿若朗星的眸子,此刻就像是被浸在寒潭中似的,水光粼粼。 “穆清淮,你……” 叶兰舟刚一开口,穆清淮忽然背过身去,落荒而逃。 他喝了太多酒,酒劲上头,走起路来趔趔趄趄的,出门的时候还重重地撞上了门框,差点摔出去。 “穆清淮!”叶兰舟扬声高喊,却得到了一句有些严厉的回应,“别过来!” 叶兰舟刚迈出去的脚步一顿,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 算了,他不想让自己看见他脆弱的一面,那就别去打扰他了。 叶兰舟扶着桌子慢慢坐下,又给自己倒了杯酒,一饮而尽。 脑子有些发懵,也不知道是酒喝得太多,还是被穆清淮的伤感刺激到了。 叶兰舟暗暗想,她好像对穆清淮是太过冷漠了些,总是拒绝他,伤他的心。 唔,她在这个异世是真正的举目无亲、孤家寡人,真正对她好、关心她、在乎她的人就那么几个,她的确应该对他好些,不能寒了他的心。 叶兰舟抄起酒瓶子,对着嘴一口气灌了小半瓶,喝得涓滴不剩,一抹嘴,起身去找穆清淮。 那小子喝了一瓶红酒一瓶黄酒,后劲一上来,他非趴下不可。 外头天寒地冻的,这要是冻上一夜,明天全牧场就得开席。 第541章 你这个狠心绝情的女人 酒劲上涌,穆清淮只觉得浑身燥热,仿佛胸腔里燃着一盆炭,跳跃着小火苗。 火势虽然不大,但热度却很惊人,烧得穆清淮口干舌燥,整个人暖烘烘的。 他扯了扯襟口,把衣衫扯开了些,凛冽的西北风呼呼的灌过来,外冷内热,那滋味,简直绝了。 穆清淮打了声唿哨,可马在空间里,他召唤不出来。 他就歪歪倒倒地朝牧场的马棚走去,马棚里有三十匹马,是大伙儿日常外出骑乘的,品质一般。 穆清淮随手解下缰绳,将一匹马牵出马棚,翻身上马,腿部用力,一夹马肚子,那马长嘶一声,扬开四蹄,飞驰而去。 叶兰舟追出来时,穆清淮早就冲出牧场,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叶兰舟拧着眉头,跺了跺脚,暗暗骂了一声臭小子净添乱,差遣白云去找人。 不一会儿,白云就飞过来打报告:“他跑了!跑了!” “上哪儿去了?” “骑马!北边!北边!快!快!” 叶兰舟无语,召来闪电,按着白云指引的方向追了过去。 穆清淮骑的是普通的马,脚力远不如闪电,但他走得早,这会子功夫,已经跑出去十里开外。 等叶兰舟追上他时,天色早已漆黑如墨,伸手不见五指,死一般寂静的夜里,只能听见哒哒的马蹄声。 “穆清淮,你干嘛去!”叶兰舟看不见他,只能依靠马蹄声来大致确定他的位置。 穆清淮回头四处张望,天色实在太黑了,阴沉沉的,似乎是要来暴风雪,他什么都看不清。 “兰舟?呵呵,不可能……兰舟在家喝酒呢,她才不会管我的死活呢!” 叶兰舟:“……” “狠心的女人!狠心!绝情!铁石心肠!”穆清淮忽然扯着嗓子骂了起来,氤氲着醉意的声音听起来就跟大舌头似的,吐字不清,很是可笑。 叶兰舟气笑了:“混蛋,你骂谁呢!” 跑了这一阵,酒劲被彻底激发,穆清淮醉糊涂了,这会儿都记不起自己姓啥了,哪还分得清现实与虚幻? “我就骂你了!叶兰舟,你别以为我不敢骂你!我告诉你,爷忍你很久了!你这个狠心绝情的女人!” 叶兰舟乐了,抄着手饶有兴致地看着他,想听听这混蛋玩意儿对自己的怨念究竟有多深。 等等,夜视眼镜啊,怎么把这宝贝给忘了? 叶兰舟拿出夜视眼镜戴上,这下可以看到穆清淮的位置,以及他的一举一动,脸上的细微表情虽然看不清楚,但已经足够看戏的了。 穆清淮扬手指着黑暗的虚空,他已经醉得分不清叶兰舟的位置了,手指的位置偏了四五十度的角,根本没指到叶兰舟。 “叶兰舟,我哪里不好了?我是长得不好看,还是对你不够真心?” “多少达官贵人相中我当女婿呢,我可抢手了!你怎么偏偏就瞧不上我呢?” “你就真不怕我被人抢走?我要是真从了那些千金小姐名媛淑女,你就真的一点都不难受不后悔?” “我现在长大了,有钱了,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你为什么还是不要我?” 越说越委屈,从起初的唾沫横飞义愤填膺,慢慢的语气低沉情绪低落,继而忽然鼻子一抽,“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穆清淮抹着眼泪,抽着鼻子,哽咽不已地血泪控诉。 “我长得好看,文采不俗,武功高强,名声在外,我这么好的男人,你都不要,那你到底想要什么样的?天上的神仙吗?” 叶兰舟听着听着,绷不住笑了开来。 真没想到,这小子脸皮竟然这么厚,对自己的评价竟然这么高。 这何止是往自个儿脸上贴金啊,他这都镶满钻了! 叶兰舟抄着手,扬声朝穆清淮喊话:“哎,穆清淮,你对自己还挺满意的啊!” 穆清淮嘴撅得老高,不假思索地呛声:“我难道不该对自己满意吗?” 顿了顿,梗着脖子质问:“那你说,你到底对我哪里不满意?” 他醉眼朦胧,完全不知道今夕何夕,此地何地,驱着马就朝心目中认定的叶兰舟的位置走去。 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穆清淮醉得连自个儿姓啥都忘了,哪里看得清路? 走着走着,马蹄忽然踩进一个小小圆圆的深坑里,别了一下,发出一声凄厉的嘶鸣,沉重的身体剧烈一歪,轰然倒地。 马背上的穆清淮,顿时被甩飞出去,“啊——”的大叫一声,整个人都没影了。 叶兰舟吓了一大跳,连忙驱着闪电赶过去。 中间只隔了十来米,很快就到了。 只见穆清淮骑过来的马倒在地上,左前腿肘部以下软软地耷拉着,骨头已经别断了,身子疼得直抽抽,打着响鼻。 而穆清淮却没影儿了。 虽然戴着夜视眼镜,但叶兰舟第一时间竟然没找到穆清淮。 缓了缓,听见一声痛苦的闷哼,叶兰舟才确定穆清淮的大致方位。 她下了马,小心翼翼地走过去,才发现就在前方不到两米处,有一个大坑,很深,夜视眼镜看不到坑底。 她拿出一支强光手电,打开一看,好家伙,起码得有十五米深。 穆清淮正仰面躺在坑底,哼呦哼呦地惨叫。 叶兰舟:“……” 完全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骂。 叶兰舟叹了口气,正要拿绳索拉穆清淮上来,冷不防背后突然传来一记重击,她完全没防备,“啊——”的一声尖叫,就被狠狠地撞了下去。 被摔了个屁股开花的穆清淮,刚缓过劲来,就感觉到一阵劲风扑面而来,叶兰舟的尖叫九曲十八弯。 他顾不得多想,强忍着钻心的痛楚,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纵身一跃,接住叶兰舟下落的身子。 强大的冲击力,把穆清淮撞得再一次狠狠砸向坑底。 咚的一声,穆清淮差点被当场送走。 叶兰舟都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她就被一股大力给撞进了坑里。 其实那是倒地不起的伤马,拼尽全力挣扎着想要站起来,昂头一甩,把正蹲在坑边准备救穆清淮的叶兰舟给撞了下去。 第542章 赶紧的,别扭扭捏捏的 叶兰舟趴在穆清淮身上,他的身体起到了绝佳的缓冲减震作用,她并没有受伤,只是摔得脑瓜子嗡嗡的。 缓了缓,摇了摇头,叶兰舟赶忙爬起来,摸黑去扶穆清淮。 “穆清淮,你还好吧?还有气儿吧?” 被当了人肉垫子的男人嘴角抽了抽:“……你就不能盼着我点儿好?” 叶兰舟松了一口气:“呼——有气儿就好,有气儿就好。” 穆清淮真要是被她砸死,那可就太冤了。 强光手电被留在外头了,光线横过洞口,在坑底能看见上头有一片雪亮的灯光,但是照不到坑底,坑底还是一片漆黑。 叶兰舟叹了口气,忍不住吐槽:“穆清淮,你说你这干的什么事?” 穆清淮醉得荤七素八的,叶兰舟的指责,他时不时的能接上一两句,但脑子反应毕竟慢了很多。 黑暗中,看不清叶兰舟的所在,但听出她的声音很近,穆清淮便伸手去摸。 那沾满坑底泥土的手,不偏不倚摸到叶兰舟的脸上,瞬间在她白净无暇的脸颊上留下两个灰扑扑的手印子。 “叶兰舟,你怪我?!” 年轻的男人委屈地鼓着双颊,活像只气蛤蟆,满满的孩子气。 “明明就是你最坏,你还怪我!要不是因为你,我至于么我?” 叶兰舟挑了挑眉,讶异地瞥他一眼,心里暗自嘀咕,这小子说话大舌头,但语句很是流畅,这到底是醉了,还是没醉? 算了,管他醉没醉呢,先给他来颗醒酒药再说。 叶兰舟摸出一粒药丸,准确无误地在黑暗中塞进穆清淮的嘴里。 “你给我吃什么?”穆清淮下意识做了个吞咽的动作,药丸眨眼间就进了肚子里。 “毒药,穿肠烂肚,七窍流血,死得可凄惨了。”叶兰舟没好气地吓唬他。 不料,穆清淮却往地上一躺,手脚摊开呈大字型,叹了口长气,幽幽地道:“死了也好,死在你手里,再好不过了。” 叶兰舟心口一梗:“……” 她叹了口气,心念转动,先将强光手电收进空间,然后再拿出来,打开手电筒,竖着朝上靠在坑壁,坑里顿时亮堂起来。 这才能看出来,这是个陷阱,用来捕猎的,应该是北境自打战乱之后,百姓流离失所,这陷阱也就废弃不用了。 五层楼的高度,想空手爬上去可不容易,尤其是陷阱四壁打磨得十分光滑,完全没有着力点,根本没办法爬上去。 叶兰舟看了眼四仰八叉躺着的穆清淮,推了他一把:“穆清淮,你能不能上去?” 穆清淮朝顶部看了一眼,摇了摇头:“太高了。” 开玩笑,就算能爬上去,这会儿也必须不能啊!再说他现在头重脚轻,浑身都疼,哪还有力气爬? 叶兰舟眯着眼睛望着坑顶,叹了口气:“好吧,那我来想办法吧,你等着哈。” 她把手电筒一关,趁着黑暗,进入空间。 穆清淮还没醒酒,四周瞬间陷入漆黑,他顿时有些慌,忙叫道:“兰舟!兰舟!” 没人答应,他又伸手去摸,摸了一圈都没摸到,这才反应过来,她走了。 他心里瞬间被掏空了,默默片刻,自嘲地咧了咧嘴,扶着坑壁慢吞吞地坐下。 他被马甩进五层楼深的陷阱,摔得很重,又铆足一口气去接叶兰舟,被她重重一砸,更是雪上加霜,现在浑身就跟散了架似的,痛彻心扉。 可是,她却走了。 穆清淮抱紧自己,只觉得北境的夜风实在太冷了,冰寒刺骨,冻得他血液都快凝结了。 叶兰舟进入空间,翻翻找找,找出一架梯子。 不过梯子并不高,也就五米,连两层楼的高度都没有,即便是站在梯子上,她也很难凭着双手爬到坑顶。 坑壁太光滑了,完全找不到着力点,坑又太宽阔,不能用双臂撑着边沿往上爬,那么深,轻功根本派不上用场。 啧,愁人。 叶兰舟在空间找了一圈,都没找到能用的工具,只能拿着睡袋回到空间。 穆清淮正失落着,忽然闻见一阵熟悉的兰香,虽然看不见,但他一瞬间便雀跃起来,欢呼道:“兰舟,你回来了!” 叶兰舟的名字里有“兰”这个字,彭锦书和红桃便以为她喜欢兰花,因此在她的衣服、帕子上都绣着兰花,日常用的熏香也是兰花香味的,时间久了,她身上便沾染了兰香。 香味幽冷,清极淡极,不是朝夕相处且心细如发之人,根本察觉不到。 叶兰舟苦笑道:“找了一圈也没找到能出去的工具,只能在这儿凑合一晚,等天亮后再让他们过来救咱们了。” 穆清淮顿时欢喜不已,虽说并不会发生什么旖旎之事,但能跟她共处片刻,他都是不胜喜悦的。 叶兰舟把睡袋递给穆清淮:“喏,你钻进去,挡风抗寒的。” 穆清淮可怜巴巴地道:“我疼,动不了。” 叶兰舟想起自己刚才重重地砸了他一记,不好意思地咧了咧嘴:“呃……我给你瞧瞧,搞不好骨折了。” 她回身拿了顶帐篷出来,撑开来扶着穆清淮钻进去,点了根蜡烛,对他说:“你把衣裳脱了,我摸摸看骨头有没有受伤。” 穆清淮脸一红,热血直冲脑门,在叶兰舟急切的注视下,扭扭捏捏地把衣襟扯开了。 她她她要他脱衣裳,还要摸! 虽说是行医救人,但…… 穆清淮罕见的羞涩起来,叶兰舟却没那么多少儿不适的想法,嫌他磨叽,皱着眉头一把撕开他的衣襟,扯着后脖领子往下一扒拉,瞬间就把穆清淮的上半身给扒光了。 有帐篷挡着,寒风吹不到里头,但夜间温度太低,还是很冷的。 叶兰舟的手指拂过穆清淮的后背,他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哆嗦,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很冷啊?你忍一会儿。”叶兰舟温声道,“我尽量快点。” 她边说,边一根一根摸过穆清淮的肋骨,以及脊椎,一个骨节一个骨节地检查。 第543章 正人君子 穆清淮抖得跟筛糠似的,上下牙关都失控地打起了架,格格格格的轻颤。 “不不不冷,不不不用慢,你检查仔细点,别别别查漏了。” 她的指间仿佛带着电流,激得他整个人都克制不住地打着颤,从身到心都在哆嗦。 叶兰舟失笑:“你还信不过我的医术啊?我告诉你,好的医生,摸一下就知道是不是骨折,骨折的程度如何。 别说你就是摔一下,你哪怕是粉碎性骨折,信不信不用开刀我都能给你复位固定,完全恢复到没受伤时候的样子?” 穆清淮可不懂什么粉碎性骨折,什么开刀复位的,他只知道,叶兰舟的手在他后背上游移,继而转移到胸膛。 叶兰舟的手攀上穆清淮的锁骨时,他忽然一把抓住了她的手,眸光闪烁,不敢看她。 “不用检查了,我没事!没事!” 年轻的男人热血沸腾,气喘如牛,零下的夜晚,赤着上身竟然大汗淋漓。 叶兰舟眉头一皱,刚想说还没检查完,转而想到了什么,脸一红,如被火烧似的抽回手。 心里暗骂一声,臭小子,还有闲心想那些乱七八糟的,看来是真没摔坏。 “你肋骨有些轻微骨裂,不打紧,不用特殊处理,只要最近半个月好好休息,别跟人动粗,别做大幅度的动作就行。” 叶兰舟板着脸叮嘱,莫名的有些懊恼。 懊恼什么? 不知道,反正就是心里有些不得劲。 穆清淮忙把衣服穿上,仔仔细细的系好带子,扣好扣子,红着脸道:“哦,好的,我知道了。” 叶兰舟瞧着他那栽着脑袋的鹌鹑样儿,好气又好笑,忍不住戳了下他的脑门子:“臭小子!等着,我去给你拿点吃的过来。” 她回到空间,把烤好的肉拿出来,又做了两碗番茄牛腩面,还洗了两棵生菜,倒了一小碟烤肉蘸料,端到帐篷里,接着又回去拿了两条松软的棉被和一张小方桌。 吃饱喝足,盖着被子睡上一觉,静静地等待天亮。 其实完全可以让妞妞去叫人来搭救,但夜晚能到零下十几度,今天又是阴天,伸手不见五指,叶兰舟怕牧民们出岔子,反正他们俩待在坑里也不受什么罪,就等到天亮再找人来救便是。 叶兰舟吃饱后,盖着被子倒头就睡。 穆清淮却睡不着,裹着被子默默地盯着叶兰舟看。 帐篷里点着一支蜡烛,烛光昏黄朦胧,她的脸仿佛笼着一层薄纱,朦胧又柔和。 穆清淮的酒已经彻底醒了,怔怔地看着叶兰舟,一双眼睛根本不舍得眨,仿佛少看一眼都吃了大亏。 他很少有机会如此近距离的守着她,看着她毫无防备的睡颜。 其实叶兰舟原本想回空间去休息的,反正有帐篷有被子,穆清淮也受不了罪。 但转念一想,这荒郊野外的,穆清淮又受了伤,万一真有不开眼的野兽掉进陷阱,那明天牧场可就真的要开席了。 算了,还是留下保护他吧。 穆清淮和叶兰舟之间,隔着一张小方桌,他双臂撑在小方桌上,手撑着下巴,幽幽地望着她。 那双慧黠的眼睛闭着,眼帘遮住了千灵百巧,清丽无双的脸上,只剩下温婉柔和。 穆清淮看痴了,不知不觉就朝她靠近,越来越近…… 叶兰舟依稀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接近,影子都把她笼住了。 刻在骨子里的机警,令她及时睁开眼睛,却见一张俊脸正在慢慢往下压。 叶兰舟脑子一懵,下意识闭上眼睛,浑身僵硬,一动不动。 是穆清淮。 她该怎么办? 一把推开他,狠狠甩过去一个巴掌,严厉地呵斥他轻浮浪荡,占她便宜,骂他是个流氓,她看错他了? 可真要是这样做,那以后还怎么见面相处? 叶兰舟的大脑飞速运转,盘算着该怎样应对当下的局面。 可是好半天,那预想中的温热都没落下来。 叶兰舟悄悄将眼睛睁开一条缝,就见穆清淮的脸定格在她上方大约二十厘米处,既没逼近,也没离开。 半晌,穆清淮伸出右手,轻轻往下落,将覆在叶兰舟脸颊上的一缕发丝拨到鬓边。 他轻轻缓缓地叹了口气,似笑非笑,似哭非哭,满是辛酸苦楚,沉重凝滞。 “兰舟,你大约便是我命里的劫,这一关,我注定过不了。” 说罢,他便拉开帐篷,弯着腰吃力地走出去,把被子也拖出去,裹着被子蜷缩在帐篷后头,坑洞的一角,聊以避风。 叶兰舟睁开眼睛,望着空落落的帐篷,心里涌起万千滋味。 别的不说,穆清淮当得起“正人君子”四个字,即便是孤男寡女,四下无人,他依然能把持得住,不曾有半分逾越。 叶兰舟扬了扬唇,淡淡而笑,继而裹紧被子,闭上了眼睛。 醒来时,天光大亮。 叶兰舟出了帐篷一看,穆清淮正蜷缩成一团,睡得正香。 她把帐篷和棉被都收起来,进空间拿些吃的当早餐。 “哎,穆清淮,起来啦!” 穆清淮哼唧了两声,这才睁开眼睛,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道:“早啊。” “快吃吧,我已经让妞妞去喊人了,很快就会有人来救咱们了。” 穆清淮脱口道:“这么快?” 叶兰舟一脸黑线:“怎么着,你还想再多待两天?” 穆清淮尴尬地咧了咧嘴:“呵呵。” 如果是跟她一起,别说多待两天,多待两年都不成问题。 小半个时辰后,顾平生带着一群人过来了,在坑边趴了一圈,朝底下喊话。 “淮儿,夫人,你们还好吧?有没有受伤?” 穆清淮扬声答话:“没事……咳咳……伤得不重……咳咳……我们……咳咳还好……” 叶兰舟瞪他一眼,小声吐槽:“没事就没事,你咳什么?装!” 穆清淮笑了笑:“我要是不伤得半死不活,你我二人在坑底待一晚上,他们会怎么想?” 孤男寡女,三更半夜,啧,多么引人遐想啊! 叶兰舟脸一红,瞬间反应过来,穆清淮这是为了顾全她的名声,以免传出闲话。 “你……谢谢你啊。”叶兰舟有些别扭,低低地道了声谢。 第544章 亲上加亲,挺好 穆清淮笑笑,扶着她的手臂站起身来,身子稍稍佝偻着,一副即将支撑不住的样子。 顾平生让人用长绳索吊住一个大竹篮,垂放到坑底,让穆清淮和叶兰舟坐进竹篮里,把他们提上去。 “兰舟,你先上去。” 叶兰舟摇了摇头:“你受了伤,你先上。” “兰舟。” “你先!”叶兰舟不由分说,把他连扶带塞地摁进竹篮里,然后晃了晃绳索。 顾平生一声令下,三条壮汉喊着号子,有节奏地收绳索,很快就把穆清淮给救了上去。 顾平生拉着穆清淮,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打量:“淮儿,你伤着哪儿了?” “肋骨断了三根,胳膊肘磕得厉害,脱臼了,不过兰舟已经替我接上了。”穆清淮故作虚弱地回答,时不时地抽上两口冷气,表示他真的很疼,伤得很重。 顾平生心疼得不行,就问他怎么回事,怎么会大半夜的掉进陷阱里。 叶兰舟刚好被拉上来,就听见穆清淮面不改色气不喘地道:“昨儿个兰舟同我说,爹娘的身子都很健壮,还能生儿育女。她说草原上有几种草药,很适合调理身子,我等不及,就拉着她一起来采草药,哪知道不小心崴了马脚,被马甩进了陷阱里。” 顾平生一听见“还能生儿育女”六个字,注意力瞬间被抓了过去,哪还顾得多听后头的。 “夫人,是真的么?我……我真的还能……还能有孩子?”顾平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忐忑地望着叶兰舟,大气都不敢喘。 叶兰舟点了点头,微笑道:“等回去了,我给你开张方子,先给你配些药,你们夫妇先吃着,快则三个月,慢则半年,自然有好消息。” 顾平生惊喜交加,差点当场抹眼泪。 别说古人,就是现代那些生育有困难的人,为了求得一儿半女,都心甘情愿吃尽苦头,但凡听说有哪家医院高明,哪个医生厉害,总要去试试才甘心。 顾平生曾经有过两个女儿,之后就再没生育过,这是他毕生最大的遗憾,如今乍然听得半年之内就能有孕,这一喜实在非同小可。 回到牧场之后,叶兰舟就写出了药方,那是补身用的,都是些常用药物,灵州城的药铺就能买到。 真正的奇药灵药,她会亲自调配制作好,让妞妞和赛虎送过来。 顾平生能有后,穆清淮也放心不少,因此离开牧场时,他的心情比来时还好得多。 回到南疆军中,稍作休息,便该启程回京城了。 一晃眼,就到了年关。 启程那天,是腊月二十六。 大牛的儿子都满百天了,而远哥儿的孩子,也将会在二月间落地。 昨天远哥儿收到了家书,随着家书寄来的,还有一件精致的小兜兜,大红的丝质布料上,绣着并蒂花开的图案,暗戳戳的秀了一把恩爱。 远哥儿将那小兜兜折的齐齐整整,揣进怀里,随身带着,时不时的拿出来看上两眼。 “师祖,您看,这是蕾儿寄给我的。”远哥儿钻进马车,献宝似的,把小兜兜拿给叶兰舟看。 叶兰舟摩挲着那柔滑的布料,那细密的针脚,一针一线全是对小宝宝的爱和期待。 “师祖,您说,蕾儿会生个儿子还是女儿?”远哥儿好奇地问。 “你喜欢儿子还是女儿?”叶兰舟不答反问。 “都喜欢,最好是一个儿子一个女儿,嘿嘿。”远哥儿粲然一笑,眼睛眯得弯弯的。 过了年,他就十七岁了,眉眼间英气勃发,脸上还带着些许稚气。 叶兰舟揉了下他的脑袋,说道:“蕾儿这一胎是个女娃娃,等过个三五年,她年岁大些,身子长成了,你们再生个儿子也就是了。” “女儿好啊,我喜欢。”远哥儿发自内心地笑,“大牛哥生的是儿子,把我女儿许给大牛哥的儿子,正好亲上加亲,来日我女儿既不会被恶婆婆磋磨,也不会被丈夫欺负,多好!” 叶兰舟失笑:“你想得倒是长远。” 远哥儿又朝她笑嘻嘻的撒娇,目光往车外一撇,只见穆清淮正骑在马背上,慢悠悠地踱步,不禁想起那天他所说的话。 他是媳妇娶回来了,娃娃也快落地了,穆清淮可还光棍一条呢! 穆清淮是远哥儿的救命恩人,北境南疆同生共死,这情义除了血脉相关的亲人,就属他最为深厚了。 远哥儿眼珠子一骨碌,扯着叶兰舟的袖子,软绵绵地道:“师祖,您给我女儿取个名字呗。” 叶兰舟蹙了蹙眉,没应承:“这是你们彭家的头一个重孙辈,应当由你祖母来起名字。” “那您给她起个小名儿,您是神仙,我想让我女儿沾点儿仙家福缘。” 叶兰舟忽然想起穆清淮所说她是他的福星,脱口道:“那就叫福星,如何?” “好!福星好!就叫福星!”远哥儿不胜欢喜,接道,“师祖,蕾儿再有一个多月就该临盆了,咱们赶得上回京城么?” 叶兰舟迟疑片刻,答道:“说不准,青梧不就是提前了大半个月生产的么?若是蕾儿如期临盆,咱们还赶得上,若是她也提前,那难说了。” 远哥儿一听,不由得急了,忙道:“师祖,那怎么办?蕾儿年纪尚小,怀胎生子危机重重。没您老人家坐镇,我实在难以安心。” 叶兰舟也有些犯愁,她不像妞妞赛虎它们,可以在任意地点出入空间,但凡是去过的地方都能瞬间到达。 穆清淮保持着和马车一致的速度,听着祖孙俩的对话,忽然说道:“不如派人向太子殿下讨个恩典,咱们快马进京,随时准备替蕾儿接生,如何?” “也只能这样了。”叶兰舟点了点头,当即差遣初八去向太子殿下报告。 叶兰舟估摸着,黎溶一定会恩准,到时候把班师回朝的军队交给初八带领,她和远哥儿、大牛、穆清淮一道快马加鞭回京即可。 由于有功名爵位在身,离京不便,新牧场的地址要尽快选出来,否则一旦回到京城,再想办事就得费老大一番周折。 第545章 怎么是他留下? 叶兰舟和燕冲约定好了,燕冲一回到北境,便命令地方官员速速准备好牛羊马匹,待黎溶大军回师之后,将牛羊马匹赶到边境的荒野上,叶兰舟会派人过去接收。 算算日子,也就这一两天,燕冲的谢礼便该到了。 到时候,让妞妞赛虎带着十五只小狼狗把牲畜全部赶进空间就行,根本不需要叶兰舟露面。 当务之急,是选定开设牧场的新地点。 七天后,初八带来黎溶的命令,叶兰舟带领黎煜、大牛、远哥儿、初八即刻快马回京,穆清淮带领队伍继续北上。 收到命令,叶兰舟不禁有些懵:“怎么是穆清淮留下?” 初八回道:“启禀夫人,太子殿下言道,大牛初为人父,远哥儿之妻临盆在即,属下新婚燕尔,出于人情伦理,特恩准我等随夫人快马回京,与家人团聚。” 叶兰舟赞道:“太子殿下仁心仁德,实乃天下之幸、百姓之福。” 穆清淮:“……” 理由很充分,但他总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劲。 得到黎溶的命令之后,叶兰舟当即带着远哥儿等四人快马赶回京城,穆清淮则带领着大部队,慢悠悠地朝京城前进。 由于时间尚算充裕,倒也不必披星戴月,白天赶路,夜晚歇息即可。 一路往北走,叶兰舟暗中留意,哪里适合开牧场,放牧那些牛羊马。 牛好办,哪里都能养,区区一千头,即便是牵到京城分给佃户来养都行。 可马必须得在开阔之地放牧,最佳地点就是北境草原。 五千头羊,数量太过巨大,而羊又很能生,一胎能生三四只,需要很大的草场。 想来想去,除了北境,愣是没找到合适的地方。 灵州被端,那不还有沧州云州,青辽十三州么? 那么大的地方,还能藏不下这些牛羊马么? 叶兰舟实在懒得费心,于是打定主意,把这些牲畜全都交给顾平生,让他看着办,找合适的地方养着,或者干脆卖了换成钱。 大家伙儿都归心似箭,连夜间都不舍得歇,一天连吃带睡只歇四五个时辰,其余时间全部用来赶路。 除夕夜,所有的店铺都打烊了,赶路时别说吃饭住店,连口热水都喝不上。 叶兰舟收到了一封家书,是大郎写来的,说鲁嬷嬷带着青梧郡主和小宝宝来家里过年,一起守岁,彭锦玉派人来邀请他们过去守岁,他婉拒了。 随着信带来的,还有一大盘热气腾腾的饺子,说是给她和穆清淮、大牛、远哥儿吃的,就当大家一起过年了。 叶兰舟看看那几个疲惫不堪、倒在地上打呼噜的年轻人,悄悄把远哥儿和大牛叫醒,躲到一边吃饺子。 这真不能怪她偏心,实在是初八和黎煜不好忽悠,她没法解释啊! 赶到京城时,刚好是正月十四,次日便是上元节,也是彭连英的忌日。 回京之后,叶兰舟带着大牛他们四个进宫去见皇上,请安复命。 穆清淮在战报中奏明叶兰舟中计被擒,身受重伤之事,皇上看到她好端端的出现在朝堂上,不禁大喜过望。 “兰舟,你的伤都好了?朕听说你身受重伤,当真忧心如焚,你如今可都大好了?” 叶兰舟忙道:“多谢皇上恩典,托皇上的福,兰舟的外伤都好了。只是……” “只是什么?”皇上一惊,眼里满是惊疑不定。 “只是我当初心脉受创太重,虽保住了一条命,但武功被废,如今已是形同废人。”叶兰舟叹了口长气,一脸悲戚。 自打“受伤”之后,叶兰舟但凡外出几乎都是乘着马车,即便是偶尔骑马,也都是短途慢走,从没当众纵马疾驰过。 除了远哥儿和穆清淮,没人知道叶兰舟是装出来的重伤。 大牛心思单纯,耿直憨厚,他一直为当初没能及时去救叶兰舟而懊恼,听她说到“武功被废”“形同废人”,难受得眼圈都红了。 “夫人,您别这样说,南疆一战,全仗着您舍生忘死,潜入南楚军中烧毁粮草,咱们才能全歼南楚十五万大军。要不是您重伤南楚国师,南楚小皇帝哪能那么干脆地退兵?您如此足智多谋,即便没有武功,那也是在世卧龙,哪里就是废人了?” 满朝大臣无一不唏嘘而叹,皇帝眉头紧蹙,眸色连变,片刻叹道:“兰舟,你为我东黎屡次出生入死,实在功高盖世,朕代苍生万民多谢你了。” “皇上折煞兰舟了,兰舟身为东黎子民,国家有难,自当全力以赴。只是……我如今这身子骨,怕是经受不住风霜劳苦了。” 叶兰舟前面一句话说得慷慨激昂,说到身子骨不行,语气便低沉喑哑了下来,满含悲戚遗憾。 皇上环视堂下群臣,掷地有声地道:“叶兰舟身为女子,国难当头,挺身而出,忠心可鉴日月,实乃天下臣民之表率。” 大臣们纷纷附和:“皇上所言极是。” 皇上眯着眸子,定定地看着叶兰舟,半晌才道:“我朝尚无女子封爵之先例,今日朕便开了这先河。叶兰舟上前听封!” 叶兰舟忙上前一步,听候赐封。 “叶兰舟忠心耿耿,战功赫赫,特封为安远侯,爵位由其第三子承袭。” “谢皇上恩典!” 叶兰舟是一品夫人,不论封什么爵位给她,哪怕是一字王位,都不算升级,若是二字王或是公侯等爵位,那就相当于降级了。 说是给叶兰舟封爵,但皇上当即便明确指出,安远侯的爵位由三郎承袭,实则是封了三郎。 三郎过了年也才十一岁,便已是侯爵,这可是东黎开国以来独一份的荣耀。 远哥儿、大牛、初八各自有所升级,黎煜也捞了个从五品的武略将军当。 皇上又赏了些金银财宝给各人,赐了宴,让他们各自回家,与家人共同享用御宴。 得知众人今日进京,天刚蒙蒙亮,冯瑶就来了瑞懿夫人府,接着彭锦书带着李青梧和小孙子福全也来了。 第546章 我真的有了身孕? 初八和大牛先把叶兰舟送回瑞懿夫人府,一看家里人都在这儿等着呢,正好开席。 叶兰舟是九月底离京的,回来已是正月半,中间隔了将近四个月。 看着满屋子的笑脸,她总算是能将绷紧的神经松缓下来些。 孩子们纷纷给她磕头请安,接着,青梧抱着小福全迎上来,让叶兰舟看看小宝宝那可爱的模样。 小福全已经四个月大了,白白胖胖,玉雪可爱,叶兰舟逗他,他就抓着她的手指,往还没长牙的嘴巴里塞,用牙龈咬磨,冲她笑得咯咯有声。 叶兰舟那个爱啊,一颗心都化成了水,抱着宝宝爱不释手。 开席后,叶兰舟注意到,冯瑶的胃口似乎好得很,不停的吃肉,仔细一看,她的脸圆嘟嘟的,明显胖了两圈。 她心里打了个转,难道……冯瑶也有了? 等到宴罢,叶兰舟招手叫冯瑶过来,握着她的手,不动声色地问:“阿瑶,我不在的时候,在水一方的生意如何?” “生意一切都好,你精心研制的面膜、面霜、发膜效果很好,贵妇小姐们爱不释手,预约的日子都排到半个月后了呢。哦,对了,好几位夫人都在跟我打听,什么时候推出新品,她们想换换花样了。” 叶兰舟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暗中给冯瑶把了个脉。 好家伙,竟然有了将近三个月的身孕! 她不禁朝初八看了一眼,这小子,可以啊!结婚四个月,媳妇就有了将近三个月的身孕,堪称神枪手啊! “夫人,您看着我做什么?”初八一头雾水。 叶兰舟笑道:“初八,恭喜你啊!” 初八以为叶兰舟是恭喜他升官,忙道:“这都是夫人的提携之恩,多谢夫人!” “不不不,这可都是你的功劳,我可是半点没出力。”叶兰舟忍着笑,一本正经地道,“恭喜你,你要当爹啦!” 初八一愣:“什么?” 冯瑶比他愣得更厉害,还是青梧先反应过来,惊喜地叫了一声:“哎呀,阿瑶有了呀!可真是太好了!” 冯瑶眼圈一红,泪水猝然而落,握着叶兰舟的手抓得死紧:“我……我真的有了?” 叶兰舟点了点头:“都快三个月了,你个小糊涂蛋,月信不来,你都不知道看大夫的么?” “我……我以为……我以为我不会那么快有的,我……我真是做梦都没想到,我竟然……竟然有了!” 冯瑶双手抚着小腹,喜极而泣。 她的月事一向不准,经过叶兰舟调理之后,慢慢的有了起色,但还不是特别规律。 初八一走,月事就不来了,冯瑶只当是自己太过担忧初八,导致月事不稳,压根没想到,她这么一个被大夫判了死刑的人,会那么快就有孕。 初八惊喜交加,独臂搂着冯瑶,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柔声安抚。 “阿瑶别哭,这是好事,别哭,别吓着咱们的娃娃。” 说着说着,他也扑扑簌簌地掉起了眼泪。 初八只是高家的家生奴才,爹娘死得早,有幸被挑中当黎溶的护卫,但年纪轻轻就断了一条手臂,原以为这辈子就这样了,没想到竟然有立下战功、成为朝廷一员虎将的一天,还能娶到如花似玉、温柔贤淑的爱妻,如今妻子又有了身孕。 短短四个月,一波又一波的幸福汹涌而来,他都有些恍惚了,不敢相信这一切到底是不是真的。 “大牛,你打我一拳,快!”初八噙着泪,提出一个怪异的要求。 大牛懵了懵:“好端端的,我打你做什么?” “让你打你就打啊,废话那么多!”初八脱口就怼。 大牛眉头一皱,挥手就是一拳,重重地打在初八肩膀上。 大牛力大无穷,又没刻意收着点,一拳下去,把初八打得倒抽一口冷气,打着趔趄倒退三步,差点站不住脚摔下去。 “嘶——疼!是真的!”初八恍然回神,大喜过望,欢呼雀跃,“我要当爹了!我真的要当爹了!太好了!阿瑶,咱们有娃娃了!” 他扑通一声就跪下了,朝着北边拜了三拜,涕泗横流地道:“爹,娘,您二老在天有灵,可都瞧见了?孩儿如今成了家,有了功名,还有了娃娃,您二老泉下有知,安息吧!” 冯瑶默默地瞧着初八,泪如雨下。 叶兰舟拍拍她的手背以示安慰,冯瑶反手抱住叶兰舟的手臂,哭得直打哆嗦。 自打嫁给钱定波,失去腹中孩儿,被大夫断言无法生育之后,冯瑶就一直活在恐惧和悲哀中。 即便是松口答应嫁给初八,一开始她都不敢相信,自己真的能得到幸福,那时候她更多的是不想成为障碍,横亘在穆清淮和叶兰舟之间,这才同意委身下嫁。 现在看来,叶兰舟真是给她挑了个十全十美的好丈夫,她真的过上了被捧在掌心里呵护的日子。 初八洒酒告慰父母的在天之灵后,又朝叶兰舟毕恭毕敬地磕了个头,感谢她一力促成他和冯瑶的婚事。 “夫人的大恩大德,初八没齿难忘,今生您荣华富贵、显赫无比,初八无以为报,来生必定结草衔环,当牛做马,报答夫人的大恩。” 叶兰舟笑着拉他起来,温然道:“你和阿瑶过得好,就是对我的报答了。” 她摸了摸冯瑶尚且平坦的小腹,又掐了掐她圆鼓鼓的脸蛋,叮嘱道:“阿瑶,你少吃点,可别仗着有了身孕就胡吃海塞,到时候娃娃长得太大,生的时候可就受罪了。” 冯瑶含泪而笑,捧着肚子,满脸幸福。 明天就是彭连英的忌日,叶兰舟心里原本很是悲伤的,幸好冯瑶有了身孕,大大的冲淡了她心头的愁云惨雾。 生老病死,原是自然法则,人力无法抗拒。 但新生命的到来,总是能令人走出悲伤,奔向美好的明天。 宴罢,各人都回了自家府邸,叶兰舟腾出空来,给穆清淮去了封信,告诉他家里一切都好。 孩子们读书习武都很用功,没荒废下来,皇上封了她安远侯的爵位,由三郎承袭,冯瑶和初八的感情很好,还有了身孕,让穆清淮放心。 第547章 喜事连连 收到信的穆清淮,看着那苍劲有力的小楷,内心一片温柔。 只是,看到冯瑶有孕,他顿时不淡定了。 就连被大夫判定失去生育能力的冯瑶都有了身孕,他这根老光棍,什么时候才能有个伴啊! 回想这些年来发生的一切,大牛娶了青梧,生了个大胖儿子;远哥儿娶了黎春蕾,下个月就要抱娃娃了;就连赛虎都找到了灰狼作伴,生了三窝十五个娃。 !!! 就只有他,二十四岁高龄,还是光棍一根! 简直对不起列祖列宗! 穆清淮辗转难眠,叶兰舟倒是高床软枕,一觉到天亮。 晨起,叶兰舟换了一身素衣,带着孩子们去隔壁静安侯府祭拜彭连英。 静安侯府的大门上,贴着黄底黑字的对联,没挂灯笼,即便是正月半,也没半点节日氛围。 今天是彭连英的周年祭,一大早,皇上就派王福海亲自送来香烛纸钱等祭拜之物以表心意。 叶兰舟带着孩子们过去时,正赶上王福海祭拜彭连英。 “夫人也来祭拜老王爷啊?” “是啊,一晃眼,老王爷都走一年了。”叶兰舟长声一叹,点了香,拜了三拜,将香插进香炉里。 “夫人有心了。”王福海抹了抹眼睛,“咱家还要回宫服侍皇上,夫人请吧。” “公公请。” 孩子们依次给彭连英上香磕头,也有不少平日里交好的同僚过来上香拜祭,彭锦玉带着远哥儿,站在边上一一还礼。 王氏红着眼圈,由刘氏扶着,怔怔地瞧着彭连英的画像。 这一年来,她整个人苍老了许多,满头白发如雪如银,脸上皱纹纵横交错,沟沟壑壑,仿佛枯树皮似的,了无生机。 叶兰舟心里梗得慌,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 她连忙背过身去,抽了抽鼻子,用力压下满腹心酸,快步去内院看望黎春蕾。 黎春蕾再有个把月就该临盆了,她年纪小,身量还没彻底长开,没叶兰舟在边上盯着,时时耳提面命,孩子家就有点任性,孕晚期吃多了,整个人胖成了球,肚子更是圆滚滚的,大得吓人。 “师祖,您老人家来了,快坐吧,请恕蕾儿身子不便,就不向您老行礼问安了。” 黎春蕾歪在榻上,津津有味地吃着点心,面前的四个碟子里,点心量明显少了很多。 “蕾儿,你少吃些,你瞧你这肚子大的。”叶兰舟蹙了蹙眉,忧心忡忡,“把衣裳解开,让我看看你的肚子,你这娃娃看着可不小。” 黎春蕾脸一红,放下点心,拍了拍手,把外袍袄子一一解开,露出圆滚滚的大肚子。 叶兰舟隔着中衣摸了摸宫高肚围,心里有数了。 好家伙,还有个把月才到预产期,这娃现在就有七斤左右,孕晚期胎儿快速长肉,等到足月生产,起码八斤半开外。 黎春蕾个子不高,骨架不大,想要顺产,那是没什么指望了。 叶兰舟不禁捏了把汗,幸亏她回来了,随时可以为黎春蕾做剖腹产手术,要不然就她这么小的个子,宝宝那么大,一个弄不好,把命搭上都不是不可能。 黎春蕾眨巴着眼睛问道:“师祖,娃娃长得如何?” 叶兰舟怜爱地掐了掐她圆鼓鼓的脸蛋,说道:“跟你一样,是个小胖妞。” “啊?是个女娃啊?”黎春蕾嘴巴一撅,有些不乐意,“怎么会是女娃呢?怎么不是男娃呢?我想生儿子呢!” “女娃不好么?远哥儿就对我说,他喜欢女娃,正好许给大牛的儿子,亲上加亲。” 黎春蕾老大不乐意,叹了口长气,拉着叶兰舟的手说:“师祖,我说了您别笑话我,我怀这娃儿啊,可受了不少罪。 他们管我跟管犯人似的,不让跑不让跳,整日整夜地憋在屋里,我都快憋疯了!如今这肚子越发大了,我喘气都吃力,每到夜间还烧心,整夜整夜睡不着,白日里有气无力的。 唉!到时候临盆,还不知要吃多少苦头呢!一想到我若是生个女儿,她将来也要受这份罪,我就不想生女儿了。” 黎春蕾才刚满十六,耷拉着眉眼,撅着嘴抱怨,那小模样实在是可人疼。 叶兰舟柔声安抚:“生儿生女那都是命里的缘分,只要娃娃平安健康,是儿是女都好。再说了,那不是有我在么?蕾儿只管安心,我护着你呢,到你临盆啊,不会受太大的罪,你安心便是。” 黎春蕾委委屈屈地“嗯”了声,乖巧地道:“我听师祖的。” 说着拍了拍大肚子,温柔地道:“娃娃呀,你乖乖的在娘肚子里待着,等到了日子,你快快的出来,可别折腾娘呀!” 那可爱的模样,令叶兰舟的心又双叒叕萌化了。 回到瑞懿夫人府之后,叶兰舟把府里的丫环全都叫了过来,他们成婚都快一年半了,李青梧的儿子都满百天了,她们却都还没动静,得给她们查查。 一把脉,才知道红桃有了三个月的身孕,黄连肚子都老大了,怀胎六个多月了,绿荷和青杏还没动静。 叶兰舟给黄连放了产假,让她安心休养待产,红桃身子强壮、胎相也稳,只负责管管内院,不必她亲自做什么。 巧枝如今十八了,巧花也十六了,都得尽快配婚,尤其是巧枝。可府里的家丁小厮没一个她能看得上的,倒叫叶兰舟十分为难。 三天后,叶长安终于姗姗而来。 他长得凶恶,又不懂规矩,闷头就往瑞懿夫人府闯。 进宝连忙拦住他,拉长脸喝问:“你是何人?胆敢擅闯瑞懿夫人府,不要命了吗?” 叶长安不认识字,这一路都是打听着过来的,被进宝一吼,他眨巴眨巴眼,挠了挠秃头,小声嘀咕:“啧,这京城就是不一样,大户人家门槛高,连个看大门的都这么凶恶。” “大兄弟,俺就是来找夫人的。” 进宝一听,顿时火冒三丈,厉声呵斥:“放肆!谁是你大兄弟?你胡说八道什么呢?滚!赶紧滚!再胡说八道,可别怪我不客气!” 叶兰舟是寡妇,常言道寡妇门前是非多,青天白日的,一个秃头糙汉子口口声声要找夫人,又不自报家门,进宝能放他进去才怪呢。 第548章 一见钟情 叶长安原就是草莽出身,一听这话顿时恼了:“你叫谁滚呢?就是夫人叫我来的,你敢不让我进去,我才要对你不客气呢!” 进宝上下打量着叶长安的穿着打扮,他反穿着一件羊皮袄子,灰扑扑脏兮兮的,光头油亮,胡子拉碴,一身匪气。 呵,夫人怎么可能会认识这种人? 进宝也是会些拳脚功夫的,见叶长安出言不逊,拳头一抡,就扑了过去。 叶长安知道自己现在是瑞懿夫人府的人,跟进宝是自家人,进宝不认识他,可他不能在明知道对方身份的情况下还下狠手。 他蒲扇般的大手一伸,准确无误的抓住进宝挥过来的拳头,拧着眉头道:“我叫叶长安,名字都是瑞懿夫人亲自起的呢,不信你只管去问。” 他一进城就打听过了,瑞懿夫人已经回到京中,得了皇帝的嘉奖并许多赏赐。 进宝听他道出姓名,还姓叶,不禁犯起了嘀咕。 难道是夫人的同乡? 唔,夫人的出身是挺穷苦,说不准这秃头糙汉还真是夫人的老乡,过来投奔夫人的,还是去问问更妥当。 进宝将信将疑地跑进去通禀,偌大的瑞懿夫人府,从大门口到上院,一层层禀报过去,也要花不少功夫。 叶长安站在大门外,来回踱着步子,打量着恢宏大气的府邸,啧啧连声,赞不绝口。 难怪胡子嫉妒的面目全非,原来京城竟是如此繁华,他眼睛都不够看了。 好半晌,进宝才回到门房,气喘吁吁地对叶长安道:“进去吧。” 叶长安抬步就要往台阶上跨,直奔正门而去。 “哎哎哎,上哪儿去?”进宝一把扯住他,往边上一指,“正门是贵人进出的,下人得走角门。” 叶长安一愣,挠了挠头,撇着嘴碎碎念:“嘿,贵人,规矩可真大!” 进宝一听,脸顿时拉得老长,蹙眉呵斥:“这可是京城,天子脚下,莫说是你我,即便是达官贵人,龙子龙孙,那也得守规矩!行了,行了,夫人叫你进去呢,你快着些,莫让夫人久等。” 说着把叶长安拽到角门推了进去,招手叫来一个小厮,嘱咐他领叶长安去换身衣裳,梳洗拾掇一番,再去见叶兰舟。 叶兰舟午憩刚醒,今日天阴沉沉的格外冷,冯瑶在家安胎,李青梧的娃儿还小,大冷天不宜外出,黎春蕾一切都好,穆清淮和黎溶都还没回到京城,她这边也乐得清闲。 一炷香后,叶长安被带到叶兰舟跟前。 他换上了瑞懿夫人府的仆人衣裳,藏青色的棉衣,崭新厚实,松软暖和,刮了脸,显得格外精神。 “小人拜见夫人。”叶长安跪下磕头,这一路走来,金碧辉煌的瑞懿夫人府彻底镇住了他,令他真正意识到,叶兰舟是贵人,再不是当初叶家村那瘦的像根豆芽菜、被他们威吓着去山寨治病的小可怜。 叶兰舟笑吟吟道:“长安来了,起来吧,可用过膳了?” 叶长安摇了摇头:“没呢。” 巧枝俏脸一板,不悦地提点:“要说回夫人的话!” 叶长安也是刀头舔血讨生活的人,粗鲁豪放的糙汉子,可在这恢宏大气的王府规制的府邸,在衣着华丽气度雍容的叶兰舟面前,他不自觉的就气弱了三分。 他抬眼向上瞟,只见巧枝水嫩嫩的一张圆脸,肉乎乎如满月一般丰盈,白净红润,穿一身淡粉色袄子,那袄子隐隐然似乎闪着光泽,竟是他从未见过的上品布料。 她簪着绢花和珠钗,腕上一对鎏金镯子明晃晃的,那穿着打扮,哪里像是丫鬟,分明就是个大户人家的小姐。 叶长安弱弱嗫嚅:“回夫人的话,小人尚未用膳。” 叶兰舟温声道:“我府中原本倒也没那么多规矩,只是这里到底是京城,往来多是达官贵人,底下人若是不小心伺候,冲撞了贵人总归不好。” 顿了顿,朝巧枝吩咐道:“往后长安便是府里的护院,巧枝,你先带他去用膳,提点他些,然后给他安排个住处。” “是,夫人。”巧枝行了礼,对叶长安道,“跟我来吧。” 叶兰舟府里伺候的下人并不多,几个少爷小姐每人只有一名小厮或丫鬟贴身服侍,府里有几个粗使丫鬟婆子,小厮杂役,从前还有鲁嬷嬷和大牛,现下他俩也搬出去了。原本只有穆清淮一个护院,他恢复身份之后,就没了护院,安保工作全靠妞妞和赛虎。 这样简单的人手,别说京城,就连普通稍微有些家底的平民百姓都比不上。 如今红桃和黄连都有孕在身,青杏和绿荷也快了,府里是该添置些人手。 叶兰舟便吩咐管家何全,稍后叫人牙子过来,挑几个忠厚老实的丫鬟婆子和小厮入府伺候。 —— 巧枝引着叶长安往外走,边走边提点他高门大户的规矩,见了主子如何行礼问安,主子吩咐的差事如何去办,等等等等。 叶长安目不转睛地盯着巧枝,只觉得这姑娘水灵灵娇花一般,一颦一笑,一举手一投足,哪儿哪儿都好看。 “看什么看!方才提点你的,都听哪儿去了?”巧枝板着脸,没好气地呵斥,“京城遍地是贵人,你若是冒冒失失的,哪天冒犯了贵人,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我可告诉你,咱们夫人可是一品夫人,有侯爵在身的,素日里往来的都是王妃郡主、一二品夫人,你两只眼珠子乱瞧乱看,仔细叫人挖出来当炮踩!” 叶长安不但没觉得怕,反倒被巧枝那抑扬顿挫的语气和横眉冷目的表情逗乐了:“是是是,姐姐说的是,我记下了。” “谁是你姐姐!瞧你那满脸褶子,得有四十了吧?”巧枝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叶长安脸刷的涨紫,摸了摸秃头,讪讪的不吭声了。 他今年二十有八,虽说不年轻,可怎么着也不算老啊,咋就像四十岁了呢? 巧枝把叶长安引到前院,唤了个小厮过来,吩咐他带叶长安去用膳,用罢膳引他去南房安置。 回到叶兰舟身边,巧枝撅着嘴不满地抱怨:“夫人,那人一身匪气,奴婢瞧着不像个好人,他能守好府院么?” 第549章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叶兰舟心道,何全不愧是管家,一双眼睛忒毒辣,一眼就看出了叶长安的来历。 她淡声道:“长安只是长相凶恶了些,人品还是可靠的。” 何全心里暗暗犯嘀咕,主子既然发了话,他身为奴仆,不能多说,只能自个儿多留意着些。 正月间,同僚亲友们往来走动频繁,叶兰舟刚从南疆立功回来,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等着拜访她的人多如过江之鲫,进宝接拜帖都接到了手软。 碍着正月十五是静安王的周年祭,访客们都避开这个时候,隔了数日才登门。 十九一大早,府里便热闹起来了。 上午南平王夫妇携黎煜来拜年,送了厚礼,拜谢叶兰舟对黎煜的提携照顾之恩。 下午,端王妃携次女黎春蕊过府拜访。 端王妃拉着叶兰舟热络地聊着天,问南疆的战事,关心叶兰舟的伤势,唾沫横飞地将她夸成了一朵花儿。 黎春蕊则撒着娇说想找弟弟妹妹们玩去,她如今十四了,尚未及笄,还算是个孩子,虽然也要讲究男女之防,但叶兰舟府里有几个小的,她和小的们玩,倒也不算逾矩。 知母莫若女,端王妃哪能不知道她的心事,不外乎是打着和弟弟妹妹们玩的幌子,去接近大郎。 反正有小的们在场,玩就玩吧,趁着年节热闹热闹也好,没啥大不了的。 黎春蕊得了允准,满脸娇憨笑意的福身行了一礼,欢快地跑去后院找孩子们玩。 后院住着四郎、五郎、幺妹,他们还小,很少出府,叶兰舟一去南疆,府里没有来客,他们很少能见到外人。 黎春蕊活泼可爱,长得又好看,穿一身鹅黄色的袄子,镶着兔毛滚边,越发衬得肤白如雪,娇俏可人。 三个小的都很喜欢这个爱说爱笑的姐姐,一口一个“蕊姐姐”的叫,缠着她闹着她,嚷嚷着要出府,上街买冰糖葫芦吃去。 黎春蕊也是个贪玩的,眼珠子一转,叹了口气,故作为难地道:“蕊姐姐也想带你们上街去玩,可是外头人多,蕊姐姐担心一个人照顾不来你们三个,怎么办呢?” “叫青杏绿荷也去!”五郎不假思索地道。 黎春蕊眉头一皱,又道:“可是万一遇到坏人怎么办?没有人保护咱们,万一咱们被坏人绑了去,那可如何是好?” 四郎道:“昨日府里来了个护院,叫长安,让他跟咱们一起去。” 黎春蕊下意识跺了跺脚,心里暗骂,臭小子,叫什么长安短安的,你大哥功夫那样好,叫你大哥啊! “他是成年男子,我不能与他同行,太失礼了。” 这一回,八岁的四郎算是听明白了,接道:“那叫大哥二哥和三哥一起去,蕊姐姐你放心,我哥哥的武功可好了,一定能保护好我们!” 黎春蕊大喜过望,连连点头:“好好好!”顿了顿,又垮着脸摇了摇头,“可是听说大公子昼夜苦读,只怕未必肯同咱们一道玩耍。” 幺妹小腰板一挺,小胸膛一拍:“我去叫大哥!大哥最疼我了,他一准依我!” 幺妹五岁了,胖乎乎圆嘟嘟的,一张小脸白里透红,粉雕玉琢,昂着小下巴打包票的模样,跟个小大人似的。 她迈着小短腿就朝东厢房跑,黎春蕊怕她摔着,忙快步跟上。 过了月洞门,黎春蕊就不跟了,朝五郎递了个眼色:“五郎,你快去瞧瞧,别让幺妹磕着碰着。” 五郎快步跟上,四郎见弟弟都跑过去了,他忙道:“蕊姐姐,你慢慢过来,我去同我娘说。” 黎春蕊点了点头,暗暗偷笑。 黎春蕊随着端王妃来过瑞懿夫人府好几回,但很少能见到大郎,每回明着暗着问起,他要么是在读书,要么是在习武,总归不得闲。 今日幺妹去请,母亲批准,就不信大郎那个书呆子还不肯出门。 幺妹跑到东厢房,扒拉着门框奶声奶气地喊道:“大哥,我想上街买冰糖葫芦吃,你带我去好不好?” 大郎正读书呢,闻言放下书,走到门口,把粉团子似的幺妹抱了起来,掐掐她那红扑扑的小脸,温声道:“大哥读书呢,叫三哥带你去吧。” 幺妹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搂着大郎的脖子撒娇:“大哥二哥三哥一起去,大哥都好久没陪幺妹玩了。” 说着嘴巴一扁,圆溜溜的眼尾一耷拉,要哭不哭的模样。 大郎的心瞬间软得一塌糊涂:“好好好,大哥带你去,走吧,咱们去叫二哥三哥。” 幺妹顿时开心起来,见黎春蕊从月洞门走过来,朝她扮了个鬼脸,得意洋洋。 大郎背对着黎春蕊的方向,去西厢房叫上二郎,出了门才瞧见黎春蕊。 他皱了皱眉头,脚步一顿,温和的脸色瞬间冷淡下来。 二郎一看见黎春蕊,顿时眼睛一亮,紧走两步,发现自己走到了大郎前头,又讪讪地退了回去,拱手作揖道:“黎二小姐来了,许久不见,二小姐可好?” 黎春蕊一看大郎冷脸,内心顿时一阵受伤,咬了咬嘴唇,才冷淡地道:“谢二公子垂问,奴家一切都好。” 二郎许久没瞧见黎春蕊,一看见她,当即激动得忘乎所以,不等大郎出声,他就热情地发出邀请。 “我们兄弟正要上街,二小姐若不嫌弃,不如一道同行?” 黎春蕊正要答应,大郎冷着脸呵斥:“二郎,你糊涂!黎二小姐乃是女子,岂能与我等同行?街上人多嘴杂,若是传出去风言风语,有损二小姐清誉,你可担待得起?” 二郎顿时委屈了,但又不甘心,梗着脖子争辩:“二小姐是与我兄妹六人一同游玩,又不是一男一女同游,怎么就有损清誉了?若是为着避嫌,那再叫上几个丫鬟小厮不就得了?” 大郎并没有意识到黎春蕊倾心于他,几次讨好都是为了他,他只是单纯的不喜欢黎春蕊这太过活泼的性子,总觉得轻浮了些。 大郎性格老成持重,沉稳端方,他心目中的好姑娘,最要紧的是矜持受礼,端庄贤惠,温良谦恭,优雅柔婉,譬如青梧郡主与冯瑶那挂的。 第550章 她就是个祸害 大郎怒斥道:“圣人云,男女有别,授受不亲。二郎,你这圣贤书着实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你给我回屋去,将家训抄写十遍,抄不完不许用晚膳!” “……是。” 二郎那个委屈啊,嘴撅得老高,撇了又撇,要不是当着黎春蕊的面,他非哭给大郎看不可。 幺妹一看大哥生气了,小脑袋直往他颈窝扎,怯怯的可怜样儿。 大郎拍拍她的后背安抚,柔声道:“幺妹最乖,大哥不罚你,莫怕,莫怕,大哥带你去买冰糖葫芦。” 说着一扭头,对着随后赶来的三郎四郎五郎说:“你们几个,都给我回屋读书去!” 长兄如父,且大郎又是穆氏一族的嫡长孙,要是较起真来,就连穆清淮这个嫡幼子都得让他三分,几个小的对大郎更是唯命是从。 三个孩子灰溜溜地走了,各回各屋,读书习字。 大郎牵着幺妹的小手,揣着一肚子火气走了。 这个黎春蕊,简直是个祸害! 二郎原先多懂事啊,自打认识黎春蕊,他就跟中了邪似的,把规矩礼数全丢到后脑勺了。 大郎对黎春蕊是满腹怨念,心里暗暗琢磨着,回头得跟娘提提意见,让她老人家别老是纵着黎春蕊,最好是压根别让她上门。 大郎一走,黎春蕊迅速红了眼圈,跺了跺脚,捂着脸跑了。 “二小姐!黎二小姐!”二郎一看,心疼得不行,咬了咬牙,举步追了上去。 黎春蕊哭哭啼啼地跑到端王妃跟前,扯着端王妃的袖子抹眼泪,把端王妃心疼得脸都白了。 “蕊儿,这是怎么了?方才还高高兴兴的找弟弟妹妹们玩呢,怎么哭着回来了?” 叶兰舟也吓了一跳,忙问道:“蕊儿先别哭,出什么事了?可是磕着碰着了?” 黎春蕊一个劲儿掉泪,哼哼唧唧的,就是不说话。 片刻,二郎跑了进来,往叶兰舟面前扑通一跪,看看黎春蕊,再看看端王妃,有点发懵。 他脑子一热就冲了过来,跪下之后又后悔了。 叶兰舟一看二郎跪下了,心肝一颤,脸色顿时变了。 该不会是……这熊孩子欺负黎春蕊了吧? 她知道二郎对黎春蕊有意思,但黎春蕊一直钟情大郎,莫不是二郎拈酸吃醋,做了什么过分的事? 叶兰舟虎着脸问道:“二郎,怎么回事?” 端王妃也是一样的想法,沉着脸怒气冲冲地瞪着二郎,眼瞧着就要捋袖子冲上去揍他了。 二郎磕了个头,耷拉着眉眼道:“方才大哥抱着幺妹来找孩儿,说一道上街玩耍。 孩儿想着娘与端王妃一向要好,黎大小姐更是咱们府里的常客,二小姐难得过府做客,不如一道走走,也是咱们小辈的交情。 可大哥却声称男女有别,若是同游怕有损二小姐清誉,将孩儿呵斥一通。大哥一向严厉,只怕是吓着二小姐了。” 叶兰舟闻言,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不是这二傻子热血上头,做了冒犯黎春蕊的事。 不过大郎也真是的,不喜欢就不喜欢呗,她又不会勉强他,干嘛这么不给人脸面呢? 回头得好好说说他,为人处世若是太过耿直刻板,将来有的苦头吃。 端王妃的脸色缓和了些:“大公子所言倒也不错。” 由于黎春蕊对大郎很是中意,端王妃看他时也多了一层滤镜。他越是勤奋好学,越是谨守礼数,端王妃就越满意。 叶兰舟额角青筋突突直跳:“二郎,你起来吧,回头我说说你大哥。守规矩是没错,但你们都还小,又不是孤男寡女同游,一大帮孩子呢,不妨事。” 二郎一听,当即打蛇随棍上,腆着脸问道:“那娘,不如孩儿与弟弟们陪二小姐出去散散心,权当替大哥赔罪了,可好?” 叶兰舟看向黎春蕊,问道:“二小姐意下如何?” 黎春蕊嘴撅得老高,大郎都抱着幺妹走了,她这会儿上街,还有什么意思? “又不是二公子惹了我,二公子不必向我赔罪。”黎春蕊朝叶兰舟福身行了一礼,“阿娘,夫人,蕊儿去瞧瞧姐姐,先行告退。” 叶兰舟:“……” 她朝二郎递了个同情的眼神过去,心里暗道,臭小子,人家对你半点意思都没有,你还是趁早死心吧。 黎春蕊一走,二郎瞬间跟掉了魂似的,然而当局者迷,他只当黎春蕊是女儿家面皮薄,被大郎甩了脸子,心里憋着一口气,却压根没想到,黎春蕊对他根本没意思。 “二郎,你下去吧。” 打发走二郎,端王妃迫不及待地道:“兰舟,孩子们的心意,想必你也看明白了,你意下如何?” 端王妃都已经想好请谁来保媒了,只是需得先跟叶兰舟通个气,免得她不答应婚事,会闹一场尴尬。 叶兰舟苦笑着摊了摊手:“不瞒王妃,我早就问过孩子们的心意,王妃眼明心亮,应当看得出来,二郎对二小姐颇有好感,然二小姐对二郎却是不假辞色,满眼只瞧见大郎。 可我家大郎,嗨,你也知道,那孩子是个有主意的,我虽然是当娘的,却也做不得他的主。” 端王妃脸一板,不悦道:“自古以来,婚姻大事都是依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轮得到孩子家做主了?你若是不允,直说便是,何必诸多推托之词?我端王府的嫡女,还愁找不到好人家么?” 叶兰舟忙道:“王妃息怒,你实在是误会我了。” 她长长地叹了口气,呷了口茶水,解释道:“王妃,我同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你听听是不是这个理儿。大郎是个孝顺孩子,我若是做主,他多半会听从我的吩咐。 可真若是迫于父母之命娶了妻,大郎又不中意,婚后他能对妻子好?若是来日一房又一房的纳妾,将发妻扔在一旁置之不理,坑的是谁?” 端王妃一怔,叶兰舟又道:“王妃细想想,我若是做主,当真能如了蕊儿的愿?怕不是在将她往火坑里推!” 第551章 我就是喜欢她 端王妃不由打了个寒噤,脸色白了白,问道:“可……可蕊儿她一心……哎,我也知道,二郎是个好孩子,可蕊儿她偏偏只中意大郎。” “王妃既然知道蕊儿中意大郎,想遂了蕊儿的愿。你我都是当娘的,人同此心,心同此理,我自然也希望大郎能娶一个他真心爱重的女子,小两口恩恩爱爱的过日子。” 端王妃哑口无言,半晌才叹了口长气。 大郎即便是千好万好,可他瞧不上蕊儿,强扭的瓜不甜,她这个当娘的,也没奈何。 “唉,我去瞧瞧蕾儿吧,夫人留步。” 叶兰舟正要起身相送,端王妃已经兴致寥寥地拒绝了。 叶兰舟:“……” 随她去吧。 端王妃前脚走,二郎后脚过来了,往叶兰舟跟前一跪,磕了个头,开门见山地道:“娘,孩儿斗胆来求娘,孩儿中意黎二小姐,请娘做主。” 叶兰舟顿时头大如斗,脑瓜子直嗡嗡,苦笑道:“二郎还没瞧出来么,蕊儿她不中意你,不然方才也不会拒绝你邀请她上街了。” 二郎挣扎了许久,做了半天心理斗争,才壮着胆子向叶兰舟开口,可万万没想到,竟然被兜头泼了一盆冷水。 “娘,这……” 叶兰舟打断他的话,安慰道:“二郎,你还小,心思该放在读书习武上。至于你的婚事,男子汉大丈夫何患无妻?待你功成名就,还愁没有好姑娘青睐你么?” 二郎咬着嘴唇,半晌才磕了个头,失魂落魄地走了。 娘说的倒是轻巧,别说待功成名就,即便此时此刻,京城多少达官贵人想把千金贵女许给他,可他独独中意黎春蕊。 黎春蕊不中意他,那又如何? 李青梧一开始不也没瞧上大牛么?现如今呢?娃都四个月大了。 二郎深吸一口气,自己给自己灌了一大盆热乎乎的鸡汤。 大牛那个傻子都能抱得美人归,凭什么他不能? 哼,男子汉大丈夫,要是轻易言败,那还算个男人? —— 大郎抱着幺妹上街转了一圈,买了许多糕饼点心,还直接扛回来一个插满冰糖葫芦的草把子,拿去给几个弟弟们分着吃。 二郎见大哥满脸笑容,跟刚才那冷若冰霜的模样判若两人,不由有些恼火。 大郎看二郎站在廊檐下盯着他,没去抄家训,于是随口问道:“家训抄完了?” 二郎一听,顿时炸毛了,一个箭步冲到大郎跟前,梗着脖子道:“大哥,我有话要对你说。” “嗯?”大郎弯腰把幺妹放下,拍拍她的小脑瓜,“乖,去找四哥五哥玩。” 幺妹举着三串冰糖葫芦,蹦蹦跳跳地跑了。 大郎目送她出了月洞门,才收回目光,瞧着二郎,问道:“何事?” “大哥,我喜欢黎二小姐,你别每回瞧见人家,都冷着一张脸,都把人吓哭了。” 大郎一听,眉头瞬间蹙得死紧,眯着眸子,一脸恨铁不成钢。 看吧,他就知道,这个不成器的弟弟到底没能抵挡得住美色的诱惑。 黎春蕊那个祸水,见人就笑,举止轻浮,没半点女儿家的矜持优雅,净会勾人。 大郎一把抓过二郎的后脖领子,把他揪到屋里,摁着他抄家训。 二郎委屈兮兮地抄,大郎唾沫横飞地训。 “二郎啊二郎,这些年娘精心教养你,你怎么就不学好?那么多好姑娘你瞧不见,偏偏就看上那个轻浮女子了!” “大哥,黎二小姐她……” “青梧郡主端庄优雅、知书达理,阿瑶姑姑温婉贤良、蕙质兰心,你都没瞧见?你瞧瞧静安侯夫人,瞧瞧老王妃,瞧瞧南平王妃,但凡是清贵之家的当家主母,有哪一个是举止轻浮的?非得是端庄持重的,才入得了我穆家之门,不给祖宗蒙羞。” 二郎嘴角抽了抽:“大哥,我……” “抄你的家训!你什么你?抄完家训,去祖宗牌位前跪着反思!” “我……” 叶兰舟不放心,想过来看看二郎,开导开导他,哪知道刚好赶上大郎训话,她就站在窗下听了一耳朵。 好家伙,她这个大儿子该不会也是穿越过来的吧? 听这语气,这年龄还得比她大一截,妥妥的老古董啊! “大郎,二郎。” 俩孩子听见叶兰舟的声音,忙朝门口看过来,齐齐叫了声:“娘。” “大郎,人各有志,你中意端庄持重的,你自去求娶端庄持重的姑娘。二郎喜欢活泼些的,也没什么不好,你不必苛责。” 二郎眼睛一亮,感激地看着叶兰舟,大郎蹙了蹙眉,躬身行礼:“是。” “你们的婚事,我不会全权做主,也不会允许你们的幺叔横加干涉。你们大可以慢慢找寻心仪的姑娘,不必考虑对方家世如何。 只要你们中意,哪怕是府里的丫鬟,庄子的佃户,只要人品端正,心地善良,八抬大轿迎进门做正室夫人,娘都没意见。 但有一点,你们可都要听仔细了,我的儿子只可娶妻,不许纳妾,更不许收什么通房丫鬟,可记住了?” 大郎二郎对视一眼,齐声应道:“是。” “大郎,你过来。”叶兰舟招招手,把大郎叫过来,朝庭院缓步走去。 大郎紧跟着她,垂着头恭敬地道:“娘有何吩咐?” 叶兰舟笑了笑,在花坛边坐下,温然道:“娘知道你是正人君子,严于律己,但君子之德,还在乎宽以待人,你对二郎未免太过严苛。” “我……孩儿实在瞧不上黎二小姐那轻浮样儿,孩儿生怕二郎年纪小,心性不稳,被她诱骗了去。” 叶兰舟失笑,拍拍身边的空位,示意他坐下说话。 “有你这样的大哥做榜样,弟弟们怎会是那没出息的?大郎,你只管放心,二郎他心里有数。再者,还有我呢,我断不会眼睁睁瞧着二郎踏上歧途。 蕊儿是活泼了些,但这也没什么不好的。你性子沉稳,嫌她幼稚,瞧不上她,可二郎本就比你活泼些,他喜欢蕊儿,也是情理之中。 这就好比你口味清淡,爱吃清蒸炖煮的菜,可二郎口味重,他就爱吃酸的辣的,你何苦非要逼他同你一般口味呢?” 第552章 第一个向叶兰舟求亲的人出现了 大郎垂着头,默不作声。 他是大哥,帮助母亲和幺叔管教好弟弟们,是他的责任,他生怕二郎有个行差踏错,丝毫不敢放松。 “大郎,其实我更希望你也能活泼些,你还小,孩子就该有个孩子样儿,你这样太累了。”叶兰舟拍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 大郎抿着嘴唇,栽着脑袋,沉默不语。 叶兰舟笑笑,对他说:“原来你中意像青梧郡主与阿瑶那般姑娘,既如此,那我替你留意着些,回头若是有好的,我找个机会让你瞧瞧,你若是中意,咱们就先下手为强,免得好姑娘让别家抢了去。” “娘!”大郎脸一红,不依地跺了下脚。 叶兰舟哈哈大笑,拍拍他的后脑勺,起身走了。 大郎坐在花坛边,不由有些晃神。 这些年习惯了把弟弟妹妹们当做自己的责任,把家族仇恨背负在身上,他常常忘了自己的年纪,满脑子都是撑门立户,不能堕了穆氏先祖的威名,辱了穆氏门楣,他从没觉得自己也是个孩子。 大郎看向叶兰舟的方向,不禁湿了眼眶。 娘说他不必那么累,她又何尝不是呢? 她刚嫁入江家时,才十五岁,只比现在的他大一岁而已,却要扛起六个孩子的重担。 晚膳前,大郎去见叶兰舟,搬了张矮凳坐在她脚边,仰着脸问:“娘,孩儿仔细想了半日,深觉您老言之有理,但孩儿有些不明白,请娘为孩儿答疑解惑。” “你说。”叶兰舟挑了挑眉,饶有兴趣。 大郎眼珠子一骨碌,问道:“娘,依您说,男婚女嫁,最要紧的是什么?” 叶兰舟没料到大郎会问出这么有深度的问题,眯着眸子想了想,才道:“两情相悦,三观相合,人品端方,缺一不可。” 大郎心里暗自嘀咕,幺叔的人品绝对没问题,那娘迟迟不肯点头,问题就出在这个两情相悦上。 还有那个三观相合,那是啥?八字吗? “那娘,怎样才算是两情相悦?”大郎小小的眼睛里,满是大大的疑惑。 叶兰舟笑道:“两情相悦啊,就是非卿不娶,非君不嫁,风雨同舟,生死与共。” 大郎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眨巴着一双求知若渴的眼睛,问道:“那娘始终不愿成亲,是因为还没遇到那个人吗?” 叶兰舟笑了:“是吧。” “那娘中意什么样的男子?” 叶兰舟笑着瞥他一眼,倒也没藏着掖着:“成熟稳重、英俊潇洒、温柔如水、有钱有势、心地善良、知情识趣、有责任心、有担当的。” 大郎脱口道:“那不就是我幺叔么?” 叶兰舟嘴角抽了抽:“……” 是么?穆清淮有这么好? 恕她眼拙,还真没看出来。 大郎瞧着叶兰舟眼神连闪,似乎有些不以为然,急着替穆清淮说好话:“娘,您能不能告诉我,您到底瞧不上幺叔哪一点?” 叶兰舟认真想了想,她倒并不是当真瞧不上穆清淮,只是这些年一个人惯了,习惯了一个人的生活,觉得一个人也挺好,不想走出舒适圈,去适应一段新的关系。 叶兰舟笑了笑,摸了摸大郎的脑门子,温声道:“你幺叔很好,但不是我想要的。” “那娘到底想要什么?”大郎更糊涂了,他到底年纪小,不明白为什么幺叔那么好,娘却始终瞧不上。 大牛呆头呆脑的,娶了优雅矜贵的青梧郡主;初八肢体残缺,娶了温婉贤淑的阿瑶姑姑。 而他的幺叔,不论是比容貌,比出身,比武功,比才学,比方方面面,都强过大牛和初八太多太多,怎么就情路坎坷,始终不能得偿所愿呢? 叶兰舟解释不清,只好摩挲着大郎的后脑勺,含糊道:“等你以后遇上那个让你一见倾心的姑娘,你就明白了。” 大郎直撇嘴,知道叶兰舟是在逃避话题。 可她已经逃避那么多年了,谁都拿她没法子。 今日上了街,买了吃的玩的,幺妹很开心,笑得跟朵花儿似的,晚膳都多吃了半碗饭。 四郎五郎不依,暗戳戳的打小报告,埋怨大哥偏心,只带幺妹上街玩,不带他们俩去。 叶兰舟笑着安抚:“好好好,等用了晚膳,带你们上街看灯去。” 今日虽已是十九,但街上的花灯还没撤下,正月里的宵禁原本就松些,如今又正赶上大战胜利、大军班师回朝的时候,因此上半夜街上还是很热闹的。 孩子们纷纷叫好,就连大郎都展露出微笑,眉眼间有了那么些孩子的活力。 晚膳罢,天色已然黑透了。 叶兰舟正要带孩子们上街,南平王妃来了。 孩子们都很想上街看灯,三个小的扯着叶兰舟的袖子,嘴上虽然不说,但那眼睛里满满的都是央求。 “大朗二郎三郎,照顾好弟弟妹妹们。” “是!”孩子们欣然应声。 叶兰舟不大放心,想了想,又道:“巧枝,巧花,你们俩跟着去,别走太远,早些回来。” “是,奴婢记下了。” 南平王妃笑道:“瞧这模样,是要出门?呦,那可是我来的不是时候了。” “哪里,哪里?王妃快请屋里坐,喝杯茶。”叶兰舟将她迎进暖阁,吩咐巧花上了茶,笑吟吟问道,“天色这么晚了,王妃此来,怕不是为了喝杯茶这么简单吧?” 南平王妃掩唇轻笑:“都说兰舟足智多谋,可真是不假,我这还没张口,你便瞧出端倪了。那你倒是猜猜,我此来所为何事?” 叶兰舟打量着她眉眼轻盈,喜气洋洋,料来是喜事,略一琢磨,她儿子已经十九了,便宛然一笑道:“王妃满面喜气,想来是煜哥儿要大喜了,请我吃酒呢,我猜得可对?” 南平王妃闻言,眉眼一耷拉,叹了口长气:“哎,煜哥儿的喜酒,夫人还有日子吃不上呢。” “哦?此话怎讲?” “早两年皇上便赐了婚,是左相的嫡次女,不料天妒红颜,那姑娘突发恶疾,没了。” “啊?”叶兰舟皱了皱眉,“怎的没听人说起过?左相与我也算是同僚,怎的没来请我瞧瞧?” “那会儿你在北境同北燕苦战呢,可见是她命薄,没那福分,唉!” 说着说着,南平王妃忽然摇了摇头,帕子一甩,揩了揩眼角:“不说这个了,我这次来啊,是向你提亲的。” “呵,这又是谁家的千金看上我儿子了?还是看上威远侯,托我说和呢?”叶兰舟倒是没当回事,漫不经心地呷了口茶水。 “不是向令公子提亲。”南平王妃笑盈盈的,拍了拍叶兰舟的手臂,满脸堆笑,“我是受庄王所托,特意来向你提亲的。” “向我?”叶兰舟懵了懵,脑子一时间转不过弯来。 “是呀!庄王妃去世已经三年整了,庄王昨儿个亲自过府,托我家王爷前来提亲。这不,我今儿个就过来了。” 叶兰舟:“……” 好家伙,她就料到有这一天,果不其然,这一天来了! 还真没想到,头一个看上她这个寡妇的,竟然是皇帝的亲弟弟庄王爷,不过…… 第553章 我克夫,谁敢娶? “王妃,我依稀记得,庄王府的小郡主似乎才比我小一岁。” 古代人均寿命短,像彭连英夫妇能活到七十岁,实属长寿。 庄王都快五十了,早就被酒色掏空了身子,半截棺材瓤子了,竟然还惦记着不满二十岁的年轻姑娘。 南平王妃一听就明白了,叶兰舟这是不乐意,于是呵呵干笑道:“兰舟此言差矣! 庄王爷年纪虽长了些,可年长的知冷知热,会疼人呀!若是那年轻气盛的后生,今儿个吃多了酒,明儿个叫外头的野花迷了眼,两口子反倒多生龃龉。” 在南平王妃看来,庄王虽然年纪大些,可他是皇上的亲弟弟,深受皇上宠信,叶兰舟若是能嫁给庄王,成为继室王妃,那可就是真正的天家贵人。 她医术高明,若是能给庄王生个儿子,那可真是子子孙孙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叶兰舟笑了笑,委婉但坚定地道:“王妃的好意,兰舟心领了。只是我过门三日便死了男人,大师说过,我八字太硬,命里有灾,于婚姻之事上一步一坎,必得穿三家白裙子才能破此恶煞。 庄王爷虽是天潢贵胄,尊荣无比,奈何年事已高,只怕压不住我这生来的克夫命。” 南平王妃一听,脸都吓白了,嘴唇直哆嗦:“兰舟,你你你……此话当真?” 叶兰舟叹了口长气,两手一摊,一脸无奈地道:“我十五岁守寡至今,向我提亲的人不在少数。那时候穷困潦倒,三餐不继,我都没动再嫁的心思,王妃以为这是为何? 我又何尝不想有个知冷知热的夫君,生个血脉相关的孩儿?可我这命格啊,需得克死三任丈夫,才能破了命中的灾数。我是大夫,原是治病救人的,岂能害人性命?” 南平王妃嗫嚅半晌,抓起茶杯,一口气喝了大半杯茶,起身道:“我……时候不早了,我先告辞,夫人留步,莫送,莫送。” 南平王妃匆匆忙忙地走了,跟有恶狗在身后追似的。 叶兰舟看着南平王妃落荒而逃的背影,好气又好笑。 庄王托人求亲,想必其他达官贵人也有不少动了心思的。也不知道她这克死三任丈夫的命格,能不能压住那些乱打主意的人。 这个小插曲倒也没影响叶兰舟的心情,她抬步往前院走,想上街去转转。 “长安。” 叶长安正在前院来回溜达,都入府一天一夜了,他还是看不够这满眼的雕梁画栋。 “走,同我上街,找大郎他们兄弟去。” “是。” 出门就是长街,热闹非凡。 玄武大街是整个京城最宽敞的大街,街道两旁摆满小摊小贩,但完全不会影响各家各府的进出和车马行人。 白天摊贩叫卖,行人熙熙攘攘,晚上花灯星星点点,蜿蜒如龙,更是壮观。 “京城可真大啊!人真多,真热闹!”叶长安的眼睛都不够用了,由衷地赞叹。 叶兰舟吩咐道:“长安,在京城可不比在乡下,言行举止都要合乎规矩礼仪。你长途跋涉,劳累不堪,我许你休息数日。等过几天,你就跟四郎五郎一同读书识字。” “啊?”叶长安傻眼了,挠了挠秃头,小声碎碎念,“还要读书识字啊?” “怎么?你不愿意?”叶兰舟笑了,横给他一个白眼,“多少人想读书都没机会呢,你有机会,可要珍惜才是。” 叶长安讪讪地咧了咧嘴:“夫人叫我读书,那我就读书。” “你读了书,有了学问,为人处世有了章程,不论是等将来孩子们长大了分门立户,你跟过去照应,还是跟着上战场,我都放心。” 叶长安一听,顿时虎躯一颤,神色肃穆,庄重地道:“小人谨遵夫人吩咐。” “你是穆清淮的人,他信得过你,我便信得过你。长安,你好生学着点儿,我不会亏待你。” “多谢夫人。”叶长安深深一揖,眼眶泛潮。 叶兰舟对他有救命之恩,别说只是要他去学着读书识字,即便是要他上刀山下火海,他都不会皱一下眉头。 从玄武大街一路向东,转到青龙大街,刚好路过原先的江府,也就是现如今初八和冯瑶的居所,门楣已经换上了“信武将军府”的字样。 叶兰舟便朝门房走去,想问一声冯瑶在不在府里,若是在,就请她一道出来看灯。 一问才知道,几个孩子也都来了,如今正热热闹闹地吃着元宵。 叶兰舟领着叶长安从正门走入,三进的宅院,地方并不算大,很快便走到了上院。 “呦,怎的吃元宵也不叫我?” 听见叶兰舟的声音,初八连忙快步迎了出来,毕恭毕敬地行礼:“夫人来了,快请进,快请上座。” 冯瑶脆若银铃的声音传来:“孩子们说前儿个没吃上元宵,今日既来了我这儿,我自然是要给他们做上一碗的。” 叶兰舟蹙了蹙眉,轻斥了声:“你们几个馋猫,想吃什么咱们屋里又不是没有,阿瑶姑姑怀着身孕呢,累着阿瑶姑姑,看我不打你们!” “哎,你别怪他们,他们兄弟难得来我这儿,我瞧见他们欢喜得很,一点儿也不累。”冯瑶忙吩咐丫鬟折梅,“再去盛些过来,请夫人也尝尝。” 折梅很快就盛了两碗元宵过来,一碗呈给叶兰舟,而后将另一碗给叶长安送去。 “你是瑞懿夫人府新来的小厮么?从前倒不曾见过。前儿个因着老王爷忌辰,瑞懿夫人府不曾庆贺上元节,今日少爷小姐们来瞧我家小姐,小姐特意备了元宵,你也尝尝,权当是过节了。” 折梅模样清秀,口齿伶俐,叽叽喳喳说了一通,把白瓷小碗往叶长安面前一递。 叶长安连忙接过碗,受宠若惊,连声道谢:“多谢姑娘,多谢姑娘。” 折梅把木托盘往腋下一夹,蹙了蹙眉,道:“哎,你是小厮,原该是在前院守着的,不该到内院来。这也就是我家小姐姑爷与夫人有过命的交情,且姑爷今日也在家中,不会诸多计较。 你可记着了,往后呀,若是去了旁人府上,万不可冒冒失失闯进人家内院,那可是要被打断腿扔出去的。” 第554章 终身大事考虑好了么 叶长安一哆嗦,梗了梗:“是么?这……规矩这么严?” “我吓唬你做什么?男女有别,我原本也不该同你说这么多,只是瑞懿夫人对我们主仆有救命之恩,又是我们小姐的娘家人,我才提醒你几句。 你可记着了,你慢慢吃,吃罢将碗放在花坛边上就是,回头我来收。我走了,我得去屋里伺候着呢。” 折梅叽叽喳喳地说完,一溜小碎步,匆匆进了屋里,那穿着青裙绿袄的背影,跟花蝴蝶似的。 叶长安摸了把秃头,回味着方才折梅的话,半晌才反应过来——呦,忘了问问那姑娘叫什么名儿了,倒是个热心肠的。 叶长安虽然昨日才来到瑞懿夫人府,但他已经了解了府里的基本情况,原来府里的丫鬟小厮,都是在叶兰舟的做主下成的亲。 那也就意味着,只要他跟在叶兰舟身边做事,过个几年,嘿嘿~ 叶长安咧着嘴不好意思地挠着秃头,幻想着将来叶兰舟给他配婚,他也能娶上媳妇,来年生个大胖娃娃,真是越想越开心,不禁笑出了声。 时候不早了,幺妹困倦不堪,打起了哈欠,磨着叶兰舟要抱,小脑袋直往她肩头扎。 叶兰舟便领着孩子们告辞回家,一出门,就见叶长安坐在花坛边,摸着秃头咧着嘴傻笑不已。 “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 巧枝一看就恼了,快步上前,板着俏脸呵斥:“哎,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这内院也是你能来的地方?” 不等叶长安开口,她又连珠炮似的突突:“夫人和少爷小姐们要回府了,你还不赶紧跟上?” 叶长安斜睨她一眼,撇了撇嘴,没接话,站起身往边上一让,耷拉着脑袋垂着手,很是恭敬的模样。 巧花抱着幺妹,巧枝扶着叶兰舟,不满地嘟哝:“夫人,那人好生无礼,回头得让管家好生罚他,让他长长记性。” 叶兰舟微微蹙了蹙眉,也没说什么。 红桃如今有了身孕,往后月份大了,做不了事,以后管理内院的事,会逐步交到巧枝手里,她身为大丫鬟,规矩是得严着些。 叶长安原本觉得,巧枝模样俊俏,声音悦耳,因此她即便凶巴巴的,他也觉得挺赏心悦目的。 可刚才折梅叽叽喳喳了一通,叶长安心里的天平瞬间歪到底,只觉得巧枝跟母老虎似的,还是折梅活泼可爱,讨人欢喜。 他懒洋洋地跟在后头,漫不经心地走着,心里还惦记着折梅那可人的模样儿。 回到瑞懿夫人府,叶长安去巡夜,其余人等各自回房安歇。 巧枝边铺床,边忍不住唠叨:“夫人,请恕奴婢多嘴,奴婢觉得,那叶长安属实太过不懂规矩,今日竟冒冒失失闯到了信武将军府内院。这要是换了旁人,只怕……” “回头让他伺候四郎五郎读书,学着点儿规矩便是。他功夫好,又很忠心,精心教导几年,将来让他跟着孩子们伺候,我也放心。” 巧枝一听,叶兰舟这是对那粗鲁的秃子寄予厚望、委以重任,她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便打了水来服侍叶兰舟梳洗。 “巧枝,你可都十八了,你的终身大事可考虑好了么?再耽搁下去,怕不成了老姑娘。” 巧枝一听,脸臊得通红。 她倒不是没想过这茬,可日常见到的男子,除了小厮就是贵人,小厮她看不上,贵人她配不上。 巧枝下意识叹了口气,愁眉不展。 “怎么了?”叶兰舟挑了挑眉,问道,“你若是有了中意的,别难为情,只管说便是,咱们多年的情分,我总是会为你做主的。” 巧枝想到在叶家村时,她和巧花天天往叶兰舟家跑,忙活着发面蒸馒头,剁馅包饺子,那会儿能吃上一顿饱饭,做梦都能笑醒,哪里想得到会有如今这般丰衣足食的生活? 这日子好过了,心也就大了,竟不知足了。 “夫人待奴婢好,奴婢都知道,可奴婢……”巧枝又叹了口气,想了想,壮着胆子对叶兰舟说出了心里话,“奴婢不敢欺瞒夫人,奴婢不想配个小厮胡乱嫁了,奴婢想寻个情投意合之人,互许终身,就像鲁将军与青梧郡主,高将军与冯小姐,夫妻恩爱,举案齐眉。” 叶兰舟欣然道:“你能有这觉悟,是好事啊。” 巧枝苦笑:“可奴婢……上哪儿去找这样一个人去?” 叶兰舟:“……” 有道理。 叶兰舟想了半天,想出个主意来:“这样吧,明儿个你和巧花一道去在水一方,去茶楼做个管事姑娘。那边往来的年轻男子多,能不能遇到良人,就看你们俩的福分了。” “可红桃姐姐有孕在身,奴婢若是走了,谁来伺候夫人呢?” “嗨,我还能找不到人伺候么?你的终身大事要紧,你只管去,等你找到情投意合之人,回来知会我一声,我给你备嫁妆,风风光光地打发你出阁。”叶兰舟摆了摆手,满脸笑意。 她自己婚姻不顺,就希望身边的人能得到幸福。 大牛和青梧、初八和冯瑶、远哥儿和黎春蕾,这三对幸福美满,她打从心底里为他们开心。 巧枝的眼圈瞬间红了,狠狠抽了抽鼻子,跪下向叶兰舟重重磕了个响头:“奴婢多谢夫人!等奴婢找到那人,定然还回来伺候夫人。” “我倒是希望你能找个有出息的年轻人相伴终身,将来他能考取功名,或是做个生意,不说让你跟着大富大贵,好歹丰衣足食,安居乐业。” 巧枝噙着泪,拜别叶兰舟。 这一晚,巧枝巧花姐妹俩都是辗转难眠。 同样烙了一晚上饼的,还有叶长安。 他思来想去,越想越觉得不放心。 要是过几年他立了功,求得叶兰舟为他配婚,那时折梅已经嫁做人妇,那可如何是好? 天刚蒙蒙亮,叶长安就一个箭步冲到了上院门口。 早晨,巧枝来服侍叶兰舟起身,远远的瞧见叶长安站在垂花门下,探头探脑的,不禁又恼火了。 第555章 第二个向叶兰舟提亲的人 她今日就要离开瑞懿夫人府了,正气儿不顺呢,于是一个箭步冲过去,劈头盖脸地喝道:“你在此鬼鬼祟祟地做什么?” “我有事要见夫人。” “就你事多!才来两天,就这事那事的!这大清早的,夫人还没起身,你等着吧!” 巧枝拉着脸呵斥一通,掉头走了。 叶长安拧着眉头盯着她的背影,眼里腾腾怒火翻滚上涌。 嘿,这姑娘是怎么回事,辣子吃多了吧,这么呛! 巧枝进了里屋,叶兰舟已经起身了,正坐在妆台前梳头。 “夫人怎么起的这样早?今儿冷得很呢。”巧枝接过犀角梳,麻利地替叶兰舟梳头挽发。 “许久没去在水一方了,我瞧瞧去,一会儿你们俩随我同去。” 巧枝鼻子一酸,知道叶兰舟这是在给她撑腰。 她亲自带着巧枝巧花过去,底下人才不敢欺负她俩年纪小,不服从管教。 早膳罢,叶兰舟带着巧枝巧花姐妹俩出门,一出垂花门,就见叶长安正在门口站着,抓耳挠腮,一脸着急。 “长安,你在这儿干嘛呢?” “我……”叶长安脱口就要说,一眼瞥见巧枝那拉得老长的脸,话到嘴边硬是拐了个弯,“嘿嘿,夫人可是要出门?小人伺候夫人上马车。” 他快步走到马车前,把脚凳放下,弯着腰往后退了两步,让开地方请叶兰舟上车。 这是何全教他的规矩,这两天他学了不少,但毕竟不是一向做惯了的,时不时的会忘记,或是细节做的不到位。 叶兰舟估摸着,叶长安肯定是有话要说,但当着巧枝巧花的面不好开口,她也没多问,上了马车就吩咐去朱雀大街。 巧枝替叶兰舟揉着肩膀,红着眼圈依依不舍。 巧花替她捶腿,半晌才说道:“夫人,奴婢不走,奴婢留下伺候夫人。” “嗯?不都说好了么?”叶兰舟有些诧异。 巧花扁扁嘴,要哭不哭的样子:“奴婢还小呢,奴婢还想留在夫人身边,再服侍夫人两年。等红桃姐姐生下孩儿,能伺候夫人了,奴婢再走。” 叶兰舟内心不禁涌起一阵暖流,好言劝道:“巧花,你都十六了,可不能再耽搁了。” “反正奴婢就是不走,奴婢舍不得夫人。”巧花扁了扁嘴,眼珠子滴溜溜一转,瞟了眼巧枝,忽然凑近叶兰舟,压低声音道,“夫人不必为奴婢的终身大事忧心,奴婢……嗯……” 叶兰舟一听,心里顿时有数了,这小妮子显然已经有了意中人。 “是谁呀?”叶兰舟好奇地问。 巧花脸一红,脚丫子一跺,背过身去装糊涂:“什么……什么呀?奴婢不明白夫人在说什么。” 叶兰舟挑了挑眉,轻笑了声:“呵,还不告诉我。行,我看你能瞒多少时候,有本事你就一直憋着不说。” 巧花闹了个大红脸,连连跺脚,帘子一掀,上前室待着去了。 她比家和大两岁,两人是一个村里长大的,后来赵婶子和福嫂子与叶兰舟走得近,巧枝巧花姐妹俩和家和家乐经常在叶兰舟家一起吃饭,如今家和家乐也来京城有段日子了,跟着大郎二郎读书习武,渐渐的出落成清秀斯文的少年。 家和虽然书读的不咋地,武学的也不出色,但他忠厚老实,性子和善,做事勤快,手脚利索,巧花对他很是中意。 巧花自打跟了叶兰舟,养得白白净净,珠圆玉润,年轻姑娘鲜嫩水灵,跟剥了壳的鸡蛋似的,家和对她也很有好感。 巧花坐在前室,西北风一吹,脸上的燥热散了些,心头那把火却烧得更旺了。 由于往来京城路途遥远,很不方便,这些年丰城那边的账目,收支盈利情况都是写信寄过来的,只有年节的时候,叶大福两口子想来京城拜见叶兰舟,可她三年里有两个年关都是在边地过的,叶大福两口子也就没来过京城。 现在叶兰舟受伤回京,丰城那边得了消息,说什么都要过来探望,叶大福两口子这会儿多半已经启程往京城赶了。 巧花想到这茬,忍不住两手捂住脸,怕自己那红通通的脸蛋被赶车的进宝看出端倪。 到了在水一方,叶兰舟先去同王妃夫人们打了声招呼,各处转了一圈,然后把赵婶子一家叫过来,对他们说要把巧枝指派到茶楼做管事姑娘,让他们传下话去。 之后,叶兰舟亲自带着巧枝去茶楼,跟掌柜的叮嘱一番,说巧枝以后会在茶楼当管事,让他有什么事情直接向巧枝禀报。 在茶楼喝了盏茶,又去酒楼点了一桌酒菜。 叶长安看得直瞪眼,忍不住压低声音问:“夫人,这……这都是您的生意?” 叶兰舟自斟自饮,淡笑道:“混口饭吃而已。” 叶长安:“……” 混口饭吃,混成一品夫人,侯爵在身,王妃见了她都得赔笑脸,这口饭怕不是御膳吧! 叶兰舟正逍遥自在,端王妃带着黎春蕊来了。 叶兰舟顿时头大如斗,她实在是怕了这娘俩了。 “呦,兰舟,你可许久没来了,我一听说你在,当即就过来了。” 叶兰舟只好堆出一副笑脸:“王妃快请坐,小二,添两副碗筷,再上几个王妃和二小姐爱吃的菜。” 在水一方往来的都是贵客,每人都有一份自己的专属档案,记载着口味喜好,每次都会随机赠送一道客人喜欢的餐点,这也是在水一方的特色之一。 端王妃打量着四周,包厢里没有外人,但她还是下意识压低声音问道:“兰舟,我听说庄王托了南平王夫妇向你提亲,你给拒了?” 叶兰舟嘴角的笑意一僵:“呵呵,王妃好灵通的消息。” “嗨,庄王都那把年纪了,老没羞的。兰舟啊,我这儿有个好的,你考虑考虑?是高太傅的嫡幼子,今年才二十有八,如今在户部任侍郎,他的正室夫人前两年难产去了,那高侍郎我见过,模样周正,斯文儒雅,你意下如何?” 叶兰舟:“……” 这是怎么了?突然之间,都跑来给她说亲了。 第556章 这个宝宝对她意义非凡 叶兰舟喝了口酒,叹了口长气,一脸黯然地道:“王妃只知道我拒了庄王提亲,可知这是因何之故?” “不外乎嫌他老呗,你是个有本事的,心性儿高也是在所难免。莫说你年轻有为,便是我,半老徐娘了,我都瞧不上庄王那个老家伙。” 端王妃说着,两手在腹部一比划,比划了个大腹便便的模样。 叶兰舟失笑,摇了摇头:“王妃此言差矣,我拒亲,是因为我命硬克夫,得克死三任丈夫才能婚姻美满和谐。” 端王妃的笑容瞬间消失:“兰舟,你……此话当真?” 叶兰舟叹了口气,表情凝重地点了点头:“这人生在世,哪有处处称心如意的?我如今功成名就、富贵泼天,可是这命里的事啊,万般皆在天意,半点不由人心呐!” 端王妃讪讪的,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请王妃替我向太傅与高侍郎道个歉,蒙贵人青睐,兰舟不胜荣幸,怎奈我福薄命硬,不敢害了高侍郎性命。” 端王妃白着脸,尴尬地咧了咧嘴,端起酒盅一饮而尽:“夫人慢用,我瞧瞧蕾儿去。” 话音未落,脚底抹油。 叶兰舟头大地按着太阳穴,心里暗暗琢磨,得把命硬克夫给宣扬出去,要不这日子可就不消停了。 端王妃和南平王妃做媒不成,不会出去乱说,要不就会得罪了叶兰舟和高太傅、庄王。 叶兰舟叫来巧枝,吩咐她把自己命硬克夫的消息悄悄散布出去,在水一方女客居多,只要让利益不相关的人知道,那这消息要不了半天,就会传遍整个京城。 之后几天,果然消停多了,再没人来向叶兰舟提亲。 转眼到了二月初二,一大清早天就阴沉沉的。 叶兰舟打量着天色,估摸着今天多半会下雨,二月二龙抬头,下雨是吉兆,预示着一年风调雨顺。 黎春蕾肚子里的宝宝已经足月,随时可以出来,预产期就在这几天。 由于宝宝过大,叶兰舟决定,今天就给她动剖腹产手术,把宝宝取出来,蹭蹭龙抬头的吉期,讨个吉兆。 她一直等着,等天空开始飘起零星碎雨时,果断给黎春蕾动手术,远哥儿在边上给她打下手。 宝宝取出来时,刚好细雨绵绵。 宝宝粉嘟嘟的,肉呼呼的,闭着眼睛攥着小拳头哇哇大哭,哭声格外嘹亮。 叶兰舟快速给宝宝断脐,交给远哥儿,然后她给黎春蕾缝针,用药。 彭锦玉和刘氏搀扶着王氏,端王妃紧紧地攥着帕子,彭锦书和南平王妃姐妹俩也来了,都在产房外等候。 “远哥儿,把小福星抱过去给他们瞧瞧。” 远哥儿亲眼看到黎春蕾被豁开肚皮,取出宝宝,血淋淋的内脏都看得一清二楚,他牙根子都酸了,红着眼圈咬着牙,抱着宝宝的手直抖。 “蕾儿,你受苦了。” 黎春蕾并没觉得疼,还强撑着笑了笑,虚弱地道:“蕾儿没事,相公,快把小福星抱过去,让祖母和爹娘瞧瞧。” 远哥儿抹了把眼睛,这才抱着小福星出门。 门外风大,彭锦书一看门开,当即解开大氅挡住小福星,为她遮风。 几个做长辈的看到肉呼呼的大胖闺女,都喜得跟什么似的,连连叮嘱远哥儿务必要好生照顾黎春蕾。 古人认为产房血腥不祥,男子不能进入,但远哥儿坚持要陪着黎春蕾,把端王妃感动得直抹泪。 她抱着小宝宝,哽咽地道:“当初皇上下旨赐婚,我还担心俩孩子年纪小,这婚成得又如此仓促,要是俩人闹起性子来,那可如何是好? 如今看来,远哥儿年纪虽小,为人处世却是远胜许多年长之人。蕾儿能入彭氏的门,能嫁得远哥儿这样的夫君,我这个当娘的,再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岳母大人谬赞,小婿惭愧。我与蕾儿结发为夫妻,是要相伴一世的,我定要爱重她、保护她一生一世,定不会欺负她。” 端王妃连连点头,欣慰不已。 王氏抱了抱小福星,就让远哥儿赶紧把小福星送回屋里,别受了风,又叮嘱刘氏务必好生照顾母女俩。 “祖母,阿娘,我师祖说了,蕾儿身子虚弱,她老人家会亲自照料,等蕾儿好些了,再劳烦祖母与阿娘费心。” “那你快去,替我谢谢你师祖。” 远哥儿点点头,抱着小福星进了屋。 他把小宝宝往叶兰舟怀里一塞,自个儿去陪黎春蕾。 叶兰舟:“……” 算了,她还是老老实实当月嫂吧。 叶兰舟抱着小福星进了空间,给她洗澡,洗干净包好后,抱出来给乳母哺喂,然后她回瑞懿夫人府,去给黎春蕾做月子餐。 忙活了一整天,照顾产妇和宝宝,叶兰舟难得的累得只想倒头就睡。 远哥儿最会撒娇卖萌,每每哄得叶兰舟心花怒放,对他比对大郎他们几个都宠得厉害。 远哥儿的宝宝,对叶兰舟来说,是意义非凡的存在。 她抱着小福星的时候,心里的温柔就跟开了锅的水似的,咕嘟咕嘟的冒泡泡,怎么爱都爱不够。 远哥儿见叶兰舟抱着孩子稀罕个不停,忍不住劝道:“师祖,您还年轻,您再考虑考虑吧。” 叶兰舟眉头一蹙,抿了抿唇,没接话。 前世她是因为身体原因无法生育,那是没办法的事。 但如今这具身体却是健康的,生育能力完全正常。 叶兰舟甩了甩脑袋,勾了勾嘴角,自嘲地笑了笑。 呵,想啥呢!可真是老糊涂了。 晚上,安置黎春蕾睡下后,叶兰舟拖着疲惫的身子回了瑞懿夫人府。 躺在床上,却翻来覆去睡不着,一闭上眼睛,就满脑子都是小福星那胖嘟嘟的小脸蛋。 她的手不自觉地摩挲着小腹的位置,心里空落落的,好像有什么念头在骚动,又好像什么都没有。 次日上午,王福海过来传旨,说小福星一出生,就迎来了第一场春雨,可见这孩子是天生带着祥瑞而来的,因此将她破格封为郡主。 第557章 皇上不高兴了 本朝律例,王爷的嫡长女封为郡主,其余嫡女在大婚之前可封为郡主,以彰显身份,远哥儿如今才是从三品的定远将军,女儿封为郡主,实在是本朝独一份的殊荣。 自然,这份荣耀,其实是冲着彭氏一门的功绩,也是为了让彭氏一族能够更加忠心耿耿地为国出力。 一连七天,叶兰舟都在尽心竭力地照顾黎春蕾和小福星,把端王妃和彭氏一门感动得几次哽咽不已,一波又一波地送厚礼。 二月初十,穆清淮率两万将士回朝,大军在城外驻扎,他带着手下几个亲信随从进京,入宫觐见皇帝,获封从二品镇国将军。 威远侯府关了一年多的正门,今日终于打开,迎接侯府的主人荣归。 晚间由大郎主持着,在威远侯府设宴,为穆清淮接风洗尘,叶兰舟作为孩子们的养母,理所当然地高居上座。 一年多没见,孩子们都憋不住红了眼圈,几个小的更是黏着穆清淮,赖在他身边不肯挪窝。 席间,大郎说起这一年来发生的事,眉头舒展,语气轻松地道:“幺叔,您还不知道呢,阿瑶姑姑有了身孕,娘说到了七月,姑姑家就要添丁进口了。” 穆清淮叹了口气,心里虽然很为冯瑶欢喜,但更多的是为自己掬一把同情泪。 二郎眉开眼笑地补刀:“还有,还有,远哥儿的娃娃二月初二那日落地,是个女娃儿。我昨儿个随娘去给远哥儿媳妇看诊,瞧了一眼,那娃儿长得白胖可爱,粉团子似的小人儿,软乎乎的,哭得可响了,我都不敢抱。” 穆清淮不由紧了紧衣裳,嘶——真冷啊! 三郎接道:“前些日子大牛一家来咱们家里,我瞧见小福全了,又白又胖,一双眼睛跟黑玛瑙似的,滴溜溜乱转,小小的人儿,就能瞧出机灵聪慧来了。” 穆清淮端起酒盅狠狠喝了一口,“啧”了一声,好像那酒多辛辣似的。 他心脏都快拧巴成一团了,明明那几个年纪都比他小,两口子相识也晚得多,偏偏他们抱娃的抱娃,有孕的有孕,就他还光棍一根。 穆清淮那个郁闷啊,一连喝了三盅酒,才抬眸看向叶兰舟,眼神沉寒如水,满是哀怨。 叶兰舟压根没往他那边看,这几天照顾黎春蕾和小福星实在太累了,一天七八顿的做月子餐,小福星发了黄疸,天气又不好,她只好把小福星抱进空间里去,用自制的蓝光仪给她照蓝光治疗。 穆清淮幽幽地望着叶兰舟,而叶兰舟此刻只想赶紧吃完饭回家睡觉去。 “兰舟,你脸色不大好,可是身子不适?”穆清淮问。 叶兰舟摆了摆手,叹了口气:“别提了,我这伺候完大的伺候小的,得亏身子骨强健,要不我都该躺下了。” 穆清淮十分疑惑,蹙眉问道:“静安侯府那么多佣人,哪里就用得着你去伺候了?” “哎,你不知道,小福星黄疸严重,如今这天气又不好,没法晒太阳,我只能亲自照顾。”叶兰舟盛了一碗鸡汤,“我得多吃点,好好补补,要不可没力气照顾她们娘俩。” 二郎笑道:“去年青梧郡主产子,娘都没这么用心地照顾,青梧郡主都吃味儿了呢,好几回念叨,说娘偏心,对远哥儿媳妇精心伺候,却不管她和小福全。” “我冤枉啊!那不是青梧刚生产过后没两天我就启程去南疆了么?” 大郎忙道:“娘,您别听二弟的,青梧郡主哪里就如此小心眼了?她也就是嘴上说说,她心里是清楚的,娘这都是为了边地平稳,再说娘对她也是很尽心尽力了。” 穆清淮越听越不是滋味,叶兰舟对谁都是尽心尽力,可偏偏对他…… 心好塞。 膳罢,叶兰舟正要回府,穆清淮叫住了她:“兰舟,你同我来书房,我有话要对你说。” 叶兰舟一听到“书房”这两个字,神经顿时一绷。 穆清淮很少会正儿八经邀请她去书房议事,能让他在书房说的,都是事关江山社稷的大事。 大郎懂事地道:“幺叔,娘,二老放心,孩儿会照顾好弟弟妹妹们的。” 他回头吩咐道:“二郎,你与三郎回屋去,我送四郎五郎和幺妹回瑞懿夫人府。” 四郎已经七岁了,他知道自己是穆氏子孙,但为了报答江阿大的救命之恩,他被过继给江阿大,如今随叶兰舟住在瑞懿夫人府。 五郎和幺妹是赵将军的儿女,也跟着叶兰舟住。 大朗二郎三郎认祖归宗,是穆氏一族的后人,跟着穆清淮住在威远侯府,但时不时的会去叶兰舟那边住着。 如今穆清淮得胜还朝,头一晚哥儿仨还是得在穆府住下。 —— 到了书房,叶兰舟问道:“什么事啊?” 穆清淮神情凝重,沉默片刻才道:“今日入宫见驾,皇上问起燕冲与南楚之战,我说这是经全军二十七位将领商议后,请示太子殿下,经太子殿下批准后的决定。” “皇上怎么说?” 穆清淮摇了摇头,叹了口长气:“皇上什么都没说,表情高深莫测,看不出喜怒。” 片刻,又问道:“太子殿下还没回京么?” “没呢,算算日子,也就这几日了。” 穆清淮深吸一口气,沉沉地道:“兰舟,我琢磨着,你我近年来风头太盛,虽说屡立战功,皇上赞赏有加,也给你我封了高官厚禄,可皇上心中只怕未必当真喜悦。” 叶兰舟眼中划过一抹了然,苦笑了笑:“因此我才借机重伤,如今我废人一个,以后再也不会随军出征了。” 顿了顿,又道:“如今黎楚燕梁四国之中,北燕经去岁一战,元气大伤,且燕冲当了太子,他不会轻易再兴兵戈;南楚经此一役,也是吓破了胆,短时间内也不会再对东黎起不轨之心。 至于西梁,从前与东黎并不接壤,如今也只是有区区二百里相接,且西梁国弱民穷,不足为惧。如今可谓是四海升平,国泰民安,也到我功成身退的时候了。” 第558章 同生死,共进退 穆清淮定定地看着叶兰舟,半晌咧了咧嘴,挤出一丝苦涩的笑容。 那双星辉灿灿的眸子,就跟蒙着一层薄尘似的,黯淡无光。 他喟然长叹,语声滞涩:“功成身退,呵,好一个功成身退!” 朝中武将断代,急缺能独当一面的大将悍将,可真要是有横空出世的能臣悍将,皇上也会忌惮,生怕掌控不住。 穆清淮恍然想起当初的穆氏一族,穆老将军官拜从二品定国将军,比他如今的位置稍微高一阶,并无爵位在身,在权贵遍地的京城,算不得顶顶显赫。 穆忠爱兵如子,用兵如神,军纪严明,运筹帷幄,纵横沙场半生,鲜少败绩,中年之后更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有东黎第一悍将之称。 当初穆忠通敌的消息一传回京中,皇上当即龙颜大怒,一日之间连下三道圣旨,将穆忠押解回京受审,进京次日便定了罪,满门抄斩,焉知这其中没有对穆氏兵权在握、功高震主的忌惮? 身为忠良之后,穆清淮不敢对朝廷有怨言,但夜深人静之时,面对着祖先牌位,他难免会有心灰意冷之感。 “兰舟,咱们回丰城吧。我想院子里那棵桂花树了,那年你做的桂花糕,像极了我娘当年的手艺,我想今年秋天,能再吃上一块热乎乎的桂花糕。” 他眯着眸子,语声缓缓,眉眼间不复意气风发,只有说不出的颓丧寥落。 叶兰舟沉默了会儿,才道:“你如今大胜回朝,乃是有功之臣,皇上不可能放你离朝的。” 皇上即便对他们的能力感到忌惮,生怕他们有功高震主的一天,也绝对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发落他们。 如今的皇上,只会给他们高官厚禄,让天下人都知道,皇上是赏罚分明、厚待功臣的明君圣主,如此一来,才能激励更多有识之士、有能之士为国效力。 真要是这个时候准了穆清淮和叶兰舟辞官还乡,天下人必定会诟病皇上兔死狗烹、鸟尽弓藏,谁还敢为国效命呢? 穆清淮拧着眉头,沉思许久,才叹了口气,道:“总算你如今借着重伤残废一事激流勇退,且你又是女子,皇上对你不会诸多芥蒂。” 叶兰舟没接话,垂着眉眼,心情有些沉重。 自古伴君如伴虎,很多事不必亲身经历,历史就已经证明过无数回了。 片刻,她忽然抬眼看向穆清淮,问道:“穆清淮,你是将门之后,家训便是忠君爱国、平定边疆,你当真想清楚了,要就此隐退吗?” 穆清淮苦笑了声:“眼下这几年,我在朝中还能安稳度日,可往后,说不准啊!我是将门之后不假,为保护百姓血洒疆场,我穆清淮断然不会皱一下眉头。可若是……那这个威远侯,不做也罢。” 武将马革裹尸是无上荣光,他穆清淮并非贪生怕死之辈,若有一日边疆再起战事,只要皇上一道圣旨,他二话不说披挂上阵,哪怕是把命留在沙场,他都毫无怨言。 可若是因功高震主遭了忌惮,来日死于非命,那他穆清淮也并非愚忠之人,不愿将性命丢在朝堂的明争暗斗之中。 叶兰舟垂眸想了半晌,说道:“你的心意,我都知道了,等等看吧,若是有机会,我会助你一臂之力。” 穆清淮机敏地捕捉到了弦外之音,问道:“你的意思是?” 他看着叶兰舟的眼睛,以眼神询问。 叶兰舟扬唇轻笑,眯着眸子点了点头。 辞官还乡是不可能的,但未必就没有令皇帝安心的办法。 穆清淮眸光一转,瞬间了然。 叶兰舟淡然笑道:“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我送你。” “就那么两步路,送什么?我自个儿回去就是。” 瑞懿夫人府和威远侯府几乎算是斜对门,直线距离也就半里地。 穆清淮没接话,坚持送她出门。 天色漆黑,阴沉沉的,不见半点星光月光。 朔风凛凛,冰寒刺骨。 “兰舟。” “嗯?”叶兰舟抬眸望去,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她只能根据声音来分辨穆清淮的位置。 “若是能回丰城,你想做什么?” 叶兰舟想了想,回道:“丰城还有三家店铺,是大福哥和福嫂子在打理,足够咱们吃喝不愁的。再加上北境的牧场,还有……” “还有什么?”穆清淮听见她说“咱们”,心头瞬间一热。 她的计划里,有他。 叶兰舟笑了笑,不动声色地道:“还有我这身医术,也够富甲一方,吃香的喝辣的了。” 空间里那些牛羊马匹还没运送出去,叶兰舟本就在头疼该如何处理,她曾经想过推给顾平生处理,但后来想想,觉得不妥,北境牧场已经被朝廷知道了,万一黎溶知会地方官府,对北境牧场多加留意,那么再把一大批牛羊马匹送过去,无异于自寻死路。 万一皇帝真的对她产生忌惮之心,那她私自收下燕冲的礼物,就犯了死罪。 如今既然萌生退意,那么牛羊马匹就需要找个可靠的地方安置,也算是将来的一条退路。 很快就到了瑞懿夫人府,叶兰舟正要从后门进去,穆清淮忽然拉住了她。 “还有什么事?” “兰舟,不论将来会发生什么事,我总是与你同生死,共进退。” 叶兰舟心尖一颤,眼神闪了闪,故作轻松地笑了笑:“放心吧,没那么严重,在那一天到来之前,我一定会安排好一切。” 穆清淮也笑,在黑暗中注视着她的方向:“去吧。” 叶兰舟转身走入后门,穆清淮望着门里的一线灯光,许久才回过神来,心情沉重地离开。 他心里很清楚,叶兰舟的处境,比他要乐观得多。 她是女子,女子再如何聪慧过人,毕竟碍于身份与世俗之见,很难翻腾起大风大浪来。 而男子则不然,一旦心生反意,则会祸乱江山、动摇国本。 只是,叶兰舟放不下孩子们,而孩子们姓穆,骨子里流淌的是穆家的血液,承袭的是穆氏已故功臣的爵位,他们穆氏一族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 第559章 什么仇什么怨,一大清早刺激他 叶兰舟回到空间,舒舒服服地泡了个热水澡。 浸在按摩浴缸里,她满脑子都是如何退。 当初为了帮助孩子们洗清家族冤屈,她费心筹谋,扶摇直上,如今想要退下来,还得要费一番功夫。 孩子们身上有爵位,虽然还没入朝为官,但已经是万众瞩目的所在,达官贵人们争相拉拢结交,他们想退,并不简单。 而穆清淮战功赫赫,想辞官,短期内是不可能的。 叔侄一体,荣辱与共,麻烦就麻烦在这里。 —— 一大早,威远侯府就热闹起来了。 冯瑶成亲那会儿,穆清淮远在南疆,因此三朝回门时,回的是瑞懿夫人府的门。 如今穆清淮回来了,初八冯瑶两口子,当即便备了厚礼,回府叩拜。 穆清淮和冯瑶是青梅竹马的情分,自打冯瑶入威远侯府后,执掌中馈,持家理事,将侯府打理得井井有条,穆清淮和叶兰舟不在家中时,她更是将孩子们照顾的妥妥当当。 冯瑶回府,穆清淮很是重视,对初八好一番耳提面命,严令他务必好好对待冯瑶,若是敢欺负冯瑶,他头一个不放过他。 大牛与穆清淮有师徒的情分,又在南疆北境同生共死,感情深厚,也不大讲究虚礼。 半晌午,他便抱着小福全来了威远侯府,向穆清淮显摆他的大胖儿子,还坏心眼地叫上远哥儿,把才出生十天的小福星也抱了过来,一起刺激穆清淮这条单身狗。 “侯爷,您瞧瞧,这是我儿子,那是远哥儿的闺女,我们都说好了,给娃儿们定了亲事。将来啊,我儿子是远哥儿的女婿,他闺女是我儿媳妇,您觉得这亲事可好?” 穆清淮看着那俩粉团子似的小宝宝,差点当场心梗。 什么仇什么怨,一大早的这么刺激他! 远哥儿眼珠子一骨碌,把小福星塞进穆清淮怀里:“侯爷,您抱抱小福星,也沾点福气。” “娃娃叫什么?福星?”穆清淮一愣,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呀,小名叫福星,是我师祖赐的名儿。”远哥儿伸着手指头轻轻戳小福星肉嘟嘟的脸颊,对这个女儿实在是爱到了骨子里。 穆清淮喃喃低语:“福星……福星……” 他恍然想起在北境牧场时,他曾对叶兰舟说过,“你就是我的福星”,叶兰舟给远哥儿的女儿取名叫福星,这是什么意思? 远哥儿抱回小福星,说道:“我是趁蕾儿睡着偷跑出来的,我娘不让我把福星抱出门,我得赶紧把福星送回去,要不然被他们发现,我得吃不了兜着走。” 他抱着女儿朝外走去,边走边用刻意放柔上扬的嗓音,温柔宠溺地叫个不停:“福星~福星~你是爹爹的小福星呀~爹爹的小心肝呦~爹爹的心头肉呦~福星~世间最好最好的小福星~” 穆清淮怔怔地看着远哥儿的背影,心脏砰砰狂跳,仿佛要跳出胸腔似的,脑子里有个念头呼之欲出,却又不敢深究。 万一……是他多心了呢? 青梧郡主在瑞懿夫人府和叶兰舟说话,大牛刺激了穆清淮一通之后,就抱着小福全回了瑞懿夫人府,把孩子给李青梧送过去。 叶兰舟抱着小福全,爱不释手,几个小的也围着看小宝宝,幺妹还把自己最爱的布娃娃送给小福全玩。 “娘,小娃娃好可爱,我也想要小娃娃~”幺妹拉着叶兰舟的手撒娇。 叶兰舟笑道:“黄连再有三个月就生了,到时候咱们府里就有小娃娃了。” “我现在就想要!”幺妹嘴撅得老高,童言无忌地道,“娘,我要小娃娃!我要小娃娃!你给我生一个小娃娃!” 叶兰舟顿时一脸黑线:“……我上哪儿生小娃娃去?” 小孩子不懂事,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叶兰舟也不好解释。 幺妹不依了,嘴一撇就想哭:“娘那么厉害,什么都会,就是不肯给我生小娃娃,娘不疼幺妹了!” 叶兰舟哭笑不得:“那生小娃娃得先成亲,要结成夫妻才能生小娃娃,我一个人,我也生不出来啊!” 李青梧乐不可支,摸了摸幺妹的小脑袋,刚想帮叶兰舟说句话,就听五郎大着嗓门喊开了:“那娘您跟幺叔成亲,结成夫妻,不就能生小娃娃了?” 四郎当即高声附和:“对对对!娘和幺叔都是顶顶厉害、顶顶有本事的人,一定能生出顶顶可爱的小娃娃!” 叶兰舟一愣,脸瞬间沉了,蹙眉道:“别乱说,都出去玩去!” 李青梧也怔住了,讪讪地咧了咧嘴,对四郎说:“带弟弟妹妹玩去吧,别在这儿吵你娘了。” 四郎见叶兰舟变了脸色,约莫也察觉到自己说错话了,吐了吐舌头,带着五郎幺妹走了。 内室里瞬间安静下来,只有小福全咿咿呀呀地叫着。 半晌,李青梧才轻声轻气地道:“兰舟,你没事吧?” 叶兰舟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快凉透了的茶水,悻悻地呵了一声:“熊孩子,口没遮拦的,这要是让外人听见,我可真是浑身长嘴都说不清。” 李青梧迟疑片刻,才问道:“兰舟,我听婆婆说,外头都在传你克夫,可有此事?” 叶兰舟点了点头。 李青梧顿时急了,眉头紧蹙,说话就跟开了二倍速似的。 “那可如何是好?你还不到二十岁,就……这样的流言传出,对你的名声大大有损,你将来……可怎么……唉!兰舟,现在该怎么办?” 叶兰舟不以为然地道:“没事,你别担心,话是我让人放出去的。” 李青梧一愣,不解地问:“为何?” 叶兰舟随口将南平王妃和端王妃前后脚替庄王和高太傅之子提亲之事简单说了一嘴。 “我不胜其烦,索性让人放出话去,说我必得克死三任丈夫,才能婚事顺遂。果然话一放出去,就没人再向我提亲了。” 李青梧急得直跺脚:“兰舟,你糊涂啊!你这招一了百了倒是干净利落,可你克夫之名传遍京城,谁还敢上门提亲?你固然挡了那些狂蜂浪蝶,可也将自个儿的婚事彻底断送,你!” 第560章 太子殿下的问题 叶兰舟摆了摆手,满不在乎地道:“嗨,多大点事儿啊!我又不打算成亲,没人提亲才好呢,省事儿!” 李青梧瞪她一眼,气哼哼地道:“兰舟,你比我还小着一岁呢,怎么就说出孤独终老这话来了?我就想不明白了,你劝我,劝阿瑶,怎么到了你自个儿头上,你就如此消极悲观了呢?” “我这不是悲观,我是……” “你是什么?”李青梧板着脸,打断叶兰舟的话,“我就不信,你瞧着旁人夫妻和睦、儿女成群时,你心里就当真无波无澜、一潭死水?” 叶兰舟刚想说是,李青梧丢给她一个白眼,哼笑道:“你别诳我,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这一天天的,往静安侯府一扎就是一整天,一天七八顿地给蕾儿精心准备吃食,抱着小福星就不舍得撒手,你敢说你全然是冲着远哥儿去的?你摸着自个儿的心问一问,你这是图什么?” 叶兰舟张了张嘴,哑口无言。 远哥儿是她倾注了许多感情的孩子,虽然不是血脉相关,但她是真拿他当自家孩子。 远哥儿的女儿,她完完全全是当自家小辈宠爱,心甘情愿地去照顾,每天都会抱着小福星去空间里洗澡,一抱就是半天,甚至为了小福星,还特意制定了制备疫苗的计划,只等遇到得了天花水痘肺痨等传染病的人,就能开始制备疫苗。 叶兰舟怔怔的,目光落在小福全肉嘟嘟的脸上,小家伙有些犯困了,一个接一个地打哈欠。 叶兰舟轻轻拍着他,嘴里下意识哼着温柔的歌谣,不一会儿,就把小福全哄睡着了。 李青梧目不转睛地瞧着她,又是心疼,又是着急。 她心里清楚,叶兰舟就像是一只蛹,作茧自缚,要是能咬开茧子,她就能化成美丽的蝴蝶。 然而,她并没有咬开茧子的打算,她只想缩在茧子里,把自己活活困死。 —— 二月十五,太子黎溶班师回朝。 虽说此次率兵出征,黎溶并没有取得明面上的战功,但他镇守北境,令北燕不敢轻举妄动,化解了东黎被燕楚两国联手围攻的危机,也是大功一件。 皇上对黎溶大加赞赏,赐了无数金银财宝,还将先帝所赐的佩剑赏给黎溶,以示嘉奖。 隔天,叶兰舟和穆清淮一同进宫,去东宫拜见太子殿下。 南疆一战,北境虽并未直接参与到战役中来,但有黎溶率领十万大军在北境镇守,北燕不敢轻举妄动,穆清淮才能毫无后顾之忧地出战,驱退南楚强敌。 如今黎溶回朝,论理,穆清淮和叶兰舟应当前来请安拜见。 黎溶去御书房了,叶兰舟和穆清淮等了足有半个时辰,黎溶才回到东宫。 “参见太子殿下,殿下千岁金安。” 黎溶虚虚地一抬手:“穆卿与兰舟来了,坐吧,来人,奉茶。” “多谢太子殿下。”两人异口同声。 喝了口茶,讲起边境战事,黎溶说起,北燕有意与东黎联姻并加强通商贸易。 “穆卿,兰舟,此事你二人如何看待?” 穆清淮看了眼叶兰舟,迟疑片刻,回道:“请太子殿下恕罪,臣只知领兵打仗,对于治国之道,属实知之甚少。既然太子殿下垂问,臣便妄言一二。 去岁北境一战,燕冲也在北燕军中,但他花天酒地,丝毫不将军规军纪放在眼里,还在阵前杖责燕雄,又在局势危急之际贸然外出打猎,以致被臣等俘获。 那燕冲是个草包,一没才学二没肚量,既无治国之才,又无识人之能,实在不足为虑。北燕有如此君主,呵呵,对我国来说,那可是莫大的好事。 臣以为,对待北燕,忽冷忽热,若即若离即可,既不主动开罪,也不必太拿他们当回事。” 黎溶静静地听着,等穆清淮说完,目光转向叶兰舟,问道:“兰舟以为如何?” 叶兰舟想了想,说道:“威远侯的分析,我觉得很有道理,但这应对之策,兰舟倒是有些异议。” “哦?你且说来。”黎溶饶有兴致地望着她,只是淡金色的眸子,显露不出半分情绪。 “联不联姻的,意义不大,两国之间,是和平共处,还是兵戈相向,不在于区区一个小女子。譬如明华公主嫁入南楚和亲,可南楚侵我边境时,又何尝在乎过明华公主的心情?” 叶兰舟说着摇了摇头,停顿片刻,接道:“至于通商贸易,北燕是游牧民族,放牧是把好手,北燕的战马不论是速度还是耐力,都要优于咱们。依我看,咱们可以加大对北燕马匹的采买力度,增强我国骑兵实力。” 黎溶眉头微蹙,似在沉思。 穆清淮笑了:“兰舟,你这可就是痴人说梦了。都知道北燕战马天下一绝,北燕更是对马匹管理严格,哪能是你想采买就采买得到的?” 叶兰舟喝了口茶,扬唇一笑:“北燕需要粮食、茶叶、盐,尤其是茶叶,更是一日不可或缺。 他们那边日常牛羊肉吃得多,油腻燥热、不易消化,需要茶叶解腻助消化、弥补蔬菜水果的不足。 茶叶之于北燕,相当于盐巴之于你我。威远侯,我问你,要是不让你吃盐,你能撑多久?” 穆清淮沉默了。 叶兰舟站起身,朝黎溶行了一礼:“兰舟愚见,若有失言之处,还请太子殿下恕罪。” 黎溶思索片刻,认真地道:“兰舟所言,倒是值得商讨一番。” “谢殿下。” 议了会儿事,叶兰舟给黎溶请了平安脉,便和穆清淮一道告退。 出了宫门,穆清淮上了马,叶兰舟则上了自家的马车,两人一起朝玄武大街走去。 到了瑞懿夫人府,叶兰舟才笑着赞许:“你倒是机灵,太子殿下问话,你半含半露,八分真二分假,倒真有几分半瓶水那味儿。” 穆清淮斜睨她一眼:“你瞧出来了?” 叶兰舟笑了笑,没接话。 她与穆清淮共事许久,南疆北境走了一遭,看他号令三军,她对他的能力还能不清楚么? 穆清淮也就是没开挂,否则单凭智谋武功,她未必是穆清淮的对手。 第561章 我想娶媳妇 今日在东宫,穆清淮如实分析北燕的情况,却表现得漫不经心,对北燕有所轻视,会让黎溶以为他年少成名,有失狂妄,且百密一疏,并非是心思缜密、城府极深、行事滴水不漏之人。 只要让上头那位知道,穆清淮只有将帅之才,却无治国之才,他才能安心。 至于叶兰舟,一个女子,再聪明还能翻得了天不成?更何况她如今已经是废人,再不能号令三军、冲锋陷阵,那就更没什么好怕的了。 穆清淮忽然问道:“我这两日听见府里下人嚼舌根,说你命硬克夫,必得克死三任丈夫,才能婚事顺遂,这是怎么回事?” 他还以为是有人眼红叶兰舟屡立战功,获封侯爵,嫉妒心起,故意败坏她的名声,对下人严加盘问一番,却什么都没问明白。 “被提亲的人吵的头疼,索性一劳永逸,永绝后患。”叶兰舟云淡风轻地道。 穆清淮一愣,瞬间抓住了重点:“谁向你提亲了?” 叶兰舟一听他这么问,就知道庄王和高太傅之子托两位王妃提亲之事并没有传开,否则穆清淮不会打听不出来。 “还能是谁?不外乎是京中的达官贵人喽。我既不想嫁人,更不想得罪人,反正我过门三天死了丈夫,这是人所共知之事,倒也合了命硬克夫的说辞。” 穆清淮心里五味杂陈,想说什么,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命硬克夫的说辞一经传开,固然会令那些对她有所图谋的人退避三舍,可他该怎么办? 穆清淮眉头紧蹙,目不转睛地盯着叶兰舟,眼神复杂,半喜半忧。 “这样瞧着我做什么?”叶兰舟抬步往正房走,边走边说,“得了,我回屋歇会儿去,你也回去吧。” 穆清淮盯着她的背影,半晌才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家伙是真狠啊,断了别人的路也就算了,她连自己的退路都断的一干二净。 叶长安凑上来,嘿嘿笑着打招呼:“少当……侯爷,您来了。” 穆清淮没回头,问道:“秃子,这几日都有什么人来过府上?” 叶长安眉头一皱,不悦地道:“侯爷,我如今有名有姓,我叫叶长安,您别再叫我秃子了。” 穆清淮挑了挑眉,呵了一声,抬脚踢了他一下:“你到底是谁的人?混账玩意儿!” 叶长安嘿嘿一笑:“哎呦哎呦,我是谁的人,那不都一样么?侯爷您还计较这些做什么?” 弦外之音,反正他俩最后肯定成一家,他是谁的人都一样。 穆清淮闻言,脸倏地垮了,张了张嘴,叹了口气,栽着脑袋失魂落魄地走了。 “哎,侯爷!侯爷!”叶长安叫了两声,穆清淮不搭理他,他挠了挠秃头,自言自语道,“我说错话了吗?没有啊!少当家的心思都写在脸上了,瞎子都能看出来,他好端端的生什么气嘛!” 顿了顿,摇了摇脑袋,碎碎念,“不管了,不管了,先把我自个儿的肠子捋直了再说!” 说着就兴冲冲地往正房冲,跑到月洞门前,脚步顿了顿。 唔,折梅说了,在京城得讲规矩,不能冒冒失失往内院闯。 叶长安招了招手,叫来正在院子里修剪花枝的丫鬟,托她去向叶兰舟传个话。 叶兰舟正喝着暖身的燕窝羹,听见丫鬟来报,觉得有些不对劲,便让人传他进来。 叶长安进来之后,毕恭毕敬地行礼:“给夫人请安。” “长安,什么事啊?” 叶长安闻言,脸一红,下意识抬眼瞟了叶兰舟一眼。 叶兰舟正喝着燕窝羹,抬眼的一刹那,刚好捕捉到叶长安的小动作。 他这是……羞涩? 叶长安抿了半天嘴唇,也没想好该怎么开口。 “有话直说。”叶兰舟放下白瓷碗,以眼神鼓励他。 叶长安这才清清嗓子,瓮声瓮气地道:“夫人,我……小人……都快三十岁了,我想……想……我想娶媳妇!” 他豁出去了,眼一闭头一昂,几乎是喊出来的。 叶兰舟愣了一下:“你想成亲?”随即心领神会,“你有心上人了?” 叶长安脸一红,咧着嘴嘿嘿一笑,龇着一嘴白森森的大板牙道:“那个……前些日子随夫人去高将军府上做客,那个……高夫人身边的丫鬟……呃……小人挺中意的,请夫人做主!” 说着扑通一跪,朝着叶兰舟端端正正地磕了个响头。 “折梅?”叶兰舟乐了,抬手示意他先起来,“你眼光倒是好得很,折梅那丫头很会来事,不过她这人吧,挺有主意的,能不能瞧得上你,只怕难说啊。” 当初冯瑶和折梅上门求助,冯瑶哭哭啼啼,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全仗着折梅一张利嘴,这才将冯瑶受的委屈说了个一清二楚。 那丫头是个厉害的,帮着冯瑶打理府中事务、打理在水一方,很会做事,当个管事姑娘绰绰有余。 叶长安一听叶兰舟说折梅恐怕瞧不上他,顿时急了,央求道:“求夫人仗义援手!” “这我可没法子援手,我总不能逼着人家姑娘点头答应是吧?我只能替你去提一提,答不答应,还得看折梅的意思。” 叶长安眼珠子一转,出了个主意:“夫人不如将她要了来,放在身边伺候,小人也好……嘿嘿……近水楼台先得月。” 叶兰舟丢给他一个白眼,笑骂道:“你倒是想得美,阿瑶身边只这一个心腹丫鬟得用,她如今又有了身孕,将折梅要过来,阿瑶怎么办?” 叶长安咬着嘴唇不吭声,蔫眉耷眼的:“那……那小人先告退了。” 前脚出了叶兰舟的门,后脚就直奔威远侯府。 冯瑶是威远侯府的小姐,夫人不肯出手相助,他去求少当家的就是。 凭着大义寨同生共死的情分,就不信少当家的会不成全他的终身大事。 穆清淮刚在祖宗牌位前上了香,正望着父亲的牌位出神,忽听底下人来报,说瑞懿夫人府的叶长安来了。 穆清淮还以为是叶兰舟有事找他,忙快步出了门。 第562章 好女怕缠郎 叶长安正在庭院里站着,见穆清淮出来,连忙迎了上去,开门见山地道:“少当家的,我看上一姑娘,请少当家的替我说亲。” 穆清淮一阵心梗,气笑了:“呵,用得着我的时候,我就是少当家的,用不着我的时候,连声秃子都叫不得了?” 叶长安挠了挠秃头,嘿嘿笑道:“少当家的,您大人有大量,还能跟小的计较不成?” 不等穆清淮开口询问,叶长安就跟竹筒倒豆子似的,吧啦吧啦一通唾沫横飞,把他对折梅一见钟情,辗转反侧数日,终于下定决心求亲一事给说了个声情并茂。 穆清淮的心梗得更厉害了,右手捂着心口,脸色有些发青。 “少当家的,您这是怎么了?”叶长安连忙扶他进屋坐下,“您莫不是在南疆战场受了伤?您先坐着歇歇,我这就去请夫人过来。” 穆清淮一把拉住他,沉沉地道:“不必,我没事。” 他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叶长安,问道:“咱们朝夕相处五年,我可都从没听你说起过想娶媳妇,你这才来京城几天,就想着娶媳妇了?” 叶长安挠了挠秃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嘿嘿,那不是从前在寨子里,没有中意的小姑娘么?自打见了折梅姑娘,我这几日总是想着她,做梦都老是梦见她。” 他四下里一瞟,讪讪地压低声音:“少当家的别笑话我,我就想着,我喜欢她,我想娶她。我原本想在府里做几年事,立了功,再去求夫人赏一门婚事。可我一琢磨,折梅姑娘年纪也不小了,再过个几年,指不定她娃娃都抱出来了,我得先下手为强。” 穆清淮拧着眉头,心里那个郁闷啊! “我都求过夫人了,不过夫人说,折梅姑娘是个有主意的,未必能看得上我,我只能来求少当家的。” 穆清淮听了这话,心里才好受些,略微有被安慰到。 折梅是官家小姐的贴身丫鬟,跟普通粗使丫鬟不同,她有主意,会来事,多半看不上秃子这种草莽汉子。 看来,以后别人成双成对儿女双全的时候,他还可以找秃子当酒搭子,一起借酒消愁。 叶长安一口一个求少当家的成全,穆清淮应道:“好吧,那我就替你去向阿瑶说一说,成不成的,得看人家姑娘的意思。” 叶长安叹了口气,说道:“夫人已经说了,折梅姑娘多半是瞧不上我的,我只求少当家的能将折梅姑娘要过来,留在侯府伺候,或是指派给夫人,让我有机会多见见折梅姑娘的面。” 穆清淮挑了挑眉,有些意外,秃子是个莽汉子,竟然还能想到这一招。 “行,那我回头见了阿瑶,就跟她说一声。” 叶长安这才松了一口气,千恩万谢地走了。 穆清淮看着他的背影,不禁出了神。 他又何尝没争取过? 三年朝夕相处,南疆北境同生共死,为她挡刀,护她周全,能为她做的,他都做了。 可那女人生就一副铁石心肠,他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穆清淮叹了口长气,打起精神,把孩子们叫到身边,考教他们的武功和功课。 大郎书读得很好,不论是考四书五经,还是考时政国策,他都能对答如流。 二郎的重心在学医上,穆清淮不懂医术,听他背了几首汤头歌诀,就考起三郎用兵之道来。 文才考过之后,接着就是考教武艺,三个孩子来一场混战,打得热火朝天的。 三郎的武功一骑绝尘,远超大郎二郎,而二郎又比大郎强些。 根据孩子们的根基来看,三郎和二郎可以开始修习冰心诀,大郎还差了些火候。 穆清淮便把大郎和二郎叫进练功房,即日起正式传授冰心诀。 隔天,冯瑶来了瑞懿夫人府,请叶兰舟替她诊脉。 叶长安第一时间跑来威远侯府,央求穆清淮立即去见冯瑶,把折梅要过来。 穆清淮架不住磨缠,边走边给他打预防针:“折梅是个好姑娘,模样好,能力强,一向帮着阿瑶打理府中事务和在水一方的生意。这人呐,有了本事,眼界就高,她能不能看得上你,还真不好说,你可得做好两手准备。” 叶长安嘿嘿一笑,龇着一嘴白牙说:“嘿嘿,她看不上我,我就死缠烂打。常言道,好女怕缠郎。我天天在她眼皮子底下晃荡,谁要是敢接近她,我就把他打出去。她身边只有我一个男子,我就不信她还能看上别人不成!” 穆清淮:“……” 臭不要脸的! 叶长安忽然眨巴眨巴眼,凑近穆清淮,压低声音道:“少当家的,恕我直言,您对夫人的心思,我可是看得真真儿的。可您这都三年了还没得手,说到底,还是缠得不够。” “是么?”穆清淮不禁有些怀疑,“我都从叶家村追到丰城,从丰城追到京城,从京城追到北境,再从北境到南疆,这还不够?” 叶长安翻了个轻蔑的白眼过去:“少当家的,您就看我的吧!” 穆清淮撇了撇嘴,有些不以为然:“你?呵,不是我给你泼冷水,人家折梅姑娘,多半是不乐意的。” “少当家的,您只管将折梅姑娘要过来,剩下的,您就看仔细了!高夫人的娃娃落地之前,我要是娶不到折梅姑娘,我把这颗秃头摘下来,给您当球踢!” 穆清淮一听,顿时来了精神。 原本他只是打算帮叶长安提一嘴,他都做好冯瑶和折梅主仆俩不答应的心理准备了,但叶长安这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倒还真让他动了好奇心。 “成,那我就把折梅要过来,我倒要看看,你是怎么摘下脑袋让我当球踢的!” 顿了顿,穆清淮又道,“以后别叫少当家的了,虽说如今你已是良民之身,但若是让人知道你曾落草为寇,总归不好。” 叶长安一听穆清淮答应把折梅要过来,顿时松了一口气。 他想过了,不管折梅能不能看得上他,总归要把人弄过来,他才有机会。 夫人不肯出手,那就只能求侯爷,可侯爷瞧着不大积极的模样,非得激他一把,他才肯尽心办事。 第563章 我让相公收了你 冯瑶胎相很稳,妊娠反应也轻,没什么恶心呕吐之状。 “兰舟,我这肚里的娃儿,是男娃还是女娃?”冯瑶红着脸问。 “还小呢,现在看不出来,得再等个把月吧。”叶兰舟笑着反问,“你希望是男娃还是女娃?” “我自然是希望能为相公延续香火。”冯瑶轻抚着小腹,叹了口气,“其实啊,儿女都好,我都一样的疼爱。我原本是绝了儿女缘分的,能有个一男半女,已经是上天的恩赐了。可我又怕自己只能生这一个孩儿,往后不能再生了,所以我又希望能是个儿子。” 古人对香火传承看得格外重,尤其是勋贵之家,没有儿子,爵位就没人传承了。 初八如今虽然没有爵位在身,但他年纪轻轻便军功累累,又是太子殿下的心腹,封侯拜将指日可待。 冯瑶想为他生个嫡子传承香火,也是情有可原。 叶兰舟拉着冯瑶的手,轻轻拍了拍,温言安抚:“阿瑶,你放轻松,心里别有压力。有我在呢,只要你不怕孕育孩儿的辛苦,莫说你想生一胎,你就是想生三胎五胎都很容易。” “当真?”冯瑶还有些不敢相信。 “我骗你做什么?我当初说你的身子已经调理好了,可以生儿育女,我可骗你了?” 冯瑶激动得热泪盈眶,失控地一把抱住叶兰舟,哽咽道:“兰舟,我上辈子大约是个修桥铺路、建庙敬佛的大善人,这辈子才能遇到你。” 叶兰舟哈哈大笑,拍拍她的后背,叮嘱道:“你呀,只管好吃好喝好睡,开开心心地等着抱娃娃。 你肚子里的娃娃,大约是七月间落地,那时候小福全都快会走了,小福星也会翻身,会吃手吃脚丫了,到时候你们都带着娃娃来我这儿,那我这儿可就热闹了。” 冯瑶不禁跟着叶兰舟的描述,幻想着她们几个围坐在一起吃吃点心喝喝茶,做做美容泡泡澡,三个小娃儿咿咿呀呀,互相说着谁也听不懂的话,那场面令她感动得泪流满面。 穆清淮还没进门,就听见叶兰舟温柔的笑语,他不禁有些发怔。 他知道她很喜欢孩子,可为什么她就是不肯成亲,生下与自己血脉相关的孩子呢? 叶长安见穆清淮发怔,轻轻扯了他一下。 穆清淮回过神来,缓步走进暖阁里。 “阿瑶来了,怎么哭了?” 冯瑶抹抹眼泪,朝穆清淮福了一礼:“大哥来了。” 自打嫁给初八后,冯瑶对穆清淮的称呼,就从“淮哥哥”变成了“大哥”。 她含着泪笑开了花:“兰舟同我说,等天凉了,让我和青梧、远哥儿媳妇一道带着孩子过来,让娃娃们在一处玩,我们几个泡着澡吃着茶,多好。” 穆清淮深深地看着叶兰舟,叶兰舟蹙了蹙眉,问道:“有事?” 穆清淮恍然回神,自嘲地咧了咧嘴:“阿瑶,我有件事想同你商量。” “大哥请说。” “我想让折梅过来伺候。” 冯瑶一愣,有些摸不着头脑:“大哥怎的突然向我讨起折梅来了?” 说着又看了一眼叶兰舟,明明她这个痴情种大哥对叶兰舟一往情深,怎么忽然开口要让她的丫鬟过去伺候? “如今红桃和黄连都有孕在身,巧枝出了府,四郎身边如今是新来的丫鬟伺候着。我想让折梅过来照顾四郎,到底是你身边的人,稳妥可靠,我也放心。” 冯瑶恍然大悟,皱着眉头有些犹豫。 折梅忙道:“侯爷抬爱,是奴婢前世修来的福分。然我家小姐有孕在身,小姐身边只奴婢一个打小儿伺候的丫鬟,若奴婢此时离小姐而去,只怕不利于小姐养胎,且来日小姐诞下麟儿,奴婢还要伺候小主子,请侯爷体谅。” 穆清淮就知道,折梅十有七八是不愿意离开冯瑶的,否则叶长安去求叶兰舟就好,不必再来求他,他开这个口,也就是为了让叶长安亲耳听听,真不是他不顾念情分不肯成全,而是特殊时期,他也帮不上忙。 冯瑶觉得有些不对劲,穆清淮一向疼她,不可能会突然提出这种不体谅她的要求。 “大哥今日这话说得委实突兀,倒叫阿瑶好生疑惑。” 叶兰舟瞪了穆清淮一眼,笑着解答:“那日我去你府上,我家的护院长安对折梅一见钟情,磨着我去为他提亲。我这还没来得及开口,他竟去求了你大哥,要把折梅请到府里来。那小子,可真是个急性子。” 折梅一听,脸蛋瞬间烧得通红,栽着脑袋跺了跺脚:“夫人取笑奴婢,奴婢不依。” 冯瑶皱了皱眉头,迟疑片刻,说道:“折梅也二十岁了,早该成婚,拖到今日,是我这个做主子的不对。” 折梅忙道:“小姐,您折煞奴婢了。奴婢五岁入府伺候您,十五年来,小姐待奴婢情同手足,莫说打骂,便是连一句重话都没说过。奴婢自愿终身不嫁,伺候小姐一辈子。等小姐诞下小少爷小小姐,奴婢还要伺候小主子呢。” 冯瑶叹了口气,摩挲着小腹,幽幽地道:“我原想着,我若是不能生育,便让相公收了折梅,来日折梅有了孩儿,记在我名下,给孩儿嫡出的身份。” 折梅闻言,当即扑通一跪,磕了个响头:“小姐明鉴,奴婢若是心存半点非分之想,叫奴婢天打五雷轰!” “折梅!”冯瑶大惊失色,连忙将她搀扶起来,“你别这样!这是我的想法,今日既然话说到这份上,我便细细说与你听。” 折梅红着眼圈,一口一个她没有非分之想。 冯瑶将自己的茶杯递给她:“折梅,你别哭,喝口水,听我慢慢说。” 她看了一眼穆清淮和叶兰舟,叹道:“常言道,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我深受其害,自然不愿我视同手足的折梅受这苦楚。 如今我有幸嫁与相公,相公是个忠厚善良之人,我就想着,等过个一年半载的,让相公收了折梅。 一来有个身子健全之人,为相公绵延子嗣,传承香火。二来,相公必不会亏待折梅,我与折梅自小情同姐妹,若是同侍一夫,也不必分离。” 叶兰舟听得眼珠子都快惊掉地上了,这……是什么想法? 主仆俩感情好,就要嫁给同一个男人? 不理解,实在不理解。 第564章 绝世好老公 折梅含泪道:“小姐,奴婢只想服侍小姐一辈子,奴婢从未有过非分之想。” 冯瑶掏出手帕,给她擦了擦泪:“好折梅,我娘去得早,继母狠辣,一径儿磋磨我。若非你打小儿陪着我护着我,只怕我早就…… 折梅,我当你是我的亲妹妹,我不愿你这一生草草而过,年岁大了,配个小厮胡乱嫁了,将来有了孩儿,也是家生奴才,一辈子伺候人。 只要你愿意,我去同相公说,虽说是妾室,但相公良善,你我情同姐妹,你的日子总不会难过。将来你有了孩儿,记在我名下,便是咱们高家的嫡出少爷小姐。你意下如何?” 折梅咬着嘴唇,潸然泪下。 “我这身子啊,保不定能不能生儿子,若是这一胎是个女儿,将来还能不能再生,尚未可知。相公年少有为,岂能没有后继香火? 若是我当真生不出儿子来,相公必然是要纳妾的,与其是旁人,倒不如是你,毕竟你我十五年的情意,我信得过你,也容得下你。” 叶兰舟很想扯着冯瑶的耳朵质问她,这番说辞是不是太不把她的医术放在眼里了。 不过古人就这思想,只要她们主仆俩愿意,她一个外人,多说也没意思。 折梅跪在地上,扑在冯瑶的膝头呜咽不已:“小姐如今有孕在身,奴婢断不能行此不忠不义之事。” “傻瓜,正是因为我如今有孕在身,不能伺候相公,你才更应该替我伺候好相公。”冯瑶拉起她,亲手给她擦泪。 叶兰舟端起茶杯,一口气把大半杯已经凉了的茶喝了个一干二净,茶叶都吃进去好几片。 在怀孕之时,让丈夫纳妾,这正妻得多大的肚量啊! 天呐! 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这要是放在现代,丈夫敢在妻子孕期乱来,那是会被戳断脊梁的。 哪知,叶兰舟一个念头没转过来,就听穆清淮说道:“折梅,你家小姐的性子,你最是清楚。她如此真诚待你,你怎能辜负她一番好意?” 折梅咬了半天嘴唇,重重地磕了一个响头:“奴婢但凭小姐吩咐。” 叶兰舟嘴角抽了抽,连带着对穆清淮都大失所望。 呵,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幸亏她没答应穆清淮的表白,要不然将来真嫁给他了,还得挺着大肚子给他纳妾。 想想都要怄死了! 冯瑶很开心,噙着泪笑了:“那等回了家,我就同相公说去,挑个好日子迎你进门。” “但凭小姐做主。”折梅低眉顺眼地道。 叶兰舟已经没眼看了,强忍着膈应,招待他们用了午膳,就借口要午憩,先跑路了。 冯瑶和折梅走后,穆清淮找到叶长安,把话跟他一说,叶长安瞬间蔫了。 “夫人说得果然没错,折梅姑娘是个好姑娘,原是我痴心妄想了。” 穆清淮拍了拍他的肩膀,叹着气走了。 —— 当晚,冯瑶就跟初八开口,提出要让他纳了折梅。 初八连连摇头,独臂搂着冯瑶,蹙眉道:“阿瑶,你怎会动这种念头?我是奴仆出身,又断了一臂,你丝毫不嫌弃我,下嫁于我,如今又怀了我的孩子,我若是负了你,我还是人么?” 冯瑶软绵绵地撒娇,忽闪着一双水润润的眸子:“相公待我好,我都知道。且不说我如今怀着身孕,不能伺候相公,单只说我这身子骨,能不能为你生下儿子都是两说。 相公若是纳了折梅,总归是多一份延续香火的指望。再者,我与折梅情同手足,相公纳了她,她终身有托,我也有人作伴,两全其美,何乐而不为?” 初八眉头紧拧,断然道:“我有你就够了,无需纳妾。” “相公年少有为,前途无量。放眼看去,勋贵之家有几个不是妻妾成群的?相公既然迟早要纳妾,与其纳旁人,不如纳折梅,至少折梅不会同我争宠吃醋。” “谁说我迟早要纳妾?”初八都无语了,“你听谁说的?” “这还要听谁说么?你们男人求取功名利禄,图的不就是金钱美女么?” 初八丢给她一个白眼,没好气地道:“阿瑶,你听清楚,我不纳妾,今日不纳,来日亦不纳。” 冯瑶一愣,不可置信地看着初八:“相公,你……” “我有你就够了,至于生儿生女,全看天意。天意若是叫我香火绵延,那是我的福分。天意若是叫我香火不继,那我也不怨任何人。 我不求什么功名利禄,金钱美女,我只求夫妻恩爱,孩儿健康,此生无风无浪,平安顺遂。” 冯瑶眼皮子一眨,潸然泪下,搂着初八的脖子,咬着嘴唇细细呜咽。 她何德何能,竟能嫁到如此有情郎! 次日一大早,初八就起身了,吩咐管家去账房上支了二百两银子,连同折梅的身契,亲自把折梅给送到了瑞懿夫人府。 叶兰舟正用着早膳,初八带折梅过来,叶兰舟还当是让她主持纳妾事宜,不禁窝了一肚子火。 哪知还没开腔,就听初八说道:“听说夫人将巧枝指派去在水一方当管事姑娘,折梅此前打理在水一方,做事很是稳妥,我将她送过来,听候夫人差遣。” 叶兰舟有些懵:“怎么回事?阿瑶不是说要让你纳了折梅么?” “夫人成全的婚事,初八心满意足,铭感五内。阿瑶既然担心误了折梅终身,便请夫人多操一份心,为这丫头寻个可靠的人家,初八在此多谢了。” 叶兰舟一听,不胜惊喜,真没想到,初八竟然是个专一长情的好男人。 她拍了拍初八的肩膀,赞道:“初八,你是个好样的,我果然没看错你。” 初八笑了笑,朝叶兰舟行了一礼,转而对折梅说:“你伺候小姐十五年,劳苦功高,今日我将你的身契归还于你,再请瑞懿夫人为你安排一份差事。 将来你若有了意中人,来知会我一声,我和阿瑶为你备办嫁妆,做你的娘家人,送你风光出嫁。” 第565章 两条路,自己选 折梅原以为初八是要赶她走,不料他竟将她的身契归还给她,还给她二百两银子,又让叶兰舟为她安排差事,还愿意作为娘家人打发她出阁,给她留足了退路。 折梅跪下磕了三个响头:“奴婢谢姑爷周全,姑爷只管安心,奴婢绝无非分之想,绝不会做出任何背弃伤害小姐之事。” 叶兰舟见状,忙叫她起来:“折梅,你做事我很放心,眼下我这边也确实缺人手,你是愿意留在府里照顾四郎,还是愿意去在水一方做个管事姑娘,都随你挑选。” 昨日穆清淮为叶长安提亲,折梅是亲耳听见的,此刻叶兰舟提出二选一的方案,折梅不假思索地道:“多谢夫人收留,奴婢愿意去在水一方做事。” 叶兰舟一听,顿时明白了,这姑娘果然看不上叶长安。 “好吧,你如今已经不是奴婢,我会派人知会京兆府,消了你的奴籍,你就去在水一方管事吧。原先你随着阿瑶管的哪方面,往后还管那些。” “是,谨遵夫人吩咐。”折梅站起身,擦了擦眼泪,朝叶兰舟和初八行了一礼,“折梅告退,这就去在水一方做事。” 折梅走后,初八说道:“阿瑶如今有孕在身,忧思过重,我是个粗汉子,不知该如何开解她,还要劳烦夫人多多费心。” “你放心,我会照顾好她的。” 初八毕恭毕敬地做了个长揖:“多谢夫人,那初八先告退了。” “去吧。” 闹了这么一出,叶兰舟心情大好,又给自己盛了一碗芙蓉鸡丝粥。 还没吃上两口,叶长安就满头大汗地跑来了,扑通一跪,道:“请夫人准许小人去在水一方做事。” 叶兰舟有些好笑:“冲着折梅去的?” 叶长安挠了挠秃头,嘿嘿憨笑:“折梅姑娘既然没跟了高将军,那小人就还有机会。” 叶兰舟想了想,说道:“依我看,你只怕是没机会了。我刚才问过折梅,是愿意留在府中照顾四郎,还是愿意去在水一方做事,你猜她是怎么选的?” 叶长安闻言,脸瞬间垮了,嘟嘟囔囔地道:“那还用猜么?她都已经去在水一方了。” “那你还要去?” 叶长安沉默片刻,咬了咬牙,毅然道:“我要去!求夫人成全!” “好吧,你既然想去那边做事,那就去吧,但有一点我得跟你说清楚。” 反正在水一方都是叶兰舟的生意,叶长安在那边做事,或是在府里当护院,都是为她做事,去哪里都不打紧。 “请夫人吩咐。” 叶兰舟整整容色,严肃地道:“在水一方的客人非富即贵,你可要谨守规矩,绝不可有半分莽撞冒失。那边女客居多,你决不能做出半分逾矩之事,否则我也保不住你,你可听明白了?” 叶长安咬了咬牙关,重重一点头:“小人记下了。” “你要知道,那些个王爷国公、王妃夫人、郡主小姐,哪一个都是千金之躯,你但凡有个行差踏错,被人揪住把柄,人家要打要杀,你也只能任凭处置。” 叶长安虽然才来京城几天,但已经感受到了高门大户的规矩有多严格,想了想,说道:“请夫人放心,小人一切听凭管事吩咐,决不会有任何出格举动。” 叶兰舟摆了摆手:“你去吧。” “哎,多谢夫人!” 叶兰舟单手捏着勺柄,有一搭没一搭地搅动着碗里的粥,心里暗暗想到,叶长安倒是个挺有行动力的人,只是不知道,他到底能不能如愿以偿。 算了,不想这些了,还是去看看小福星吧。 —— 傍晚,叶兰舟拖着疲惫的身子,从静安侯府一出来,就见穆清淮正站在小门边等候,身上的官服还没换下来。 “有事?”叶兰舟懒洋洋的,不大想搭理穆清淮。 穆清淮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问道:“瞧着脸色不大好,这是心里不舒坦,还是身上不舒坦?” 叶兰舟懒懒地瞥他一眼,没什么搭理他的兴致。 穆清淮一看,更加纳闷了,追问道:“兰舟,你怎么了?” 叶兰舟回到屋里坐下,巧花上了茶,穆清淮在她对面坐下,问道:“巧花,你家夫人今日心情似乎不大好,可是出什么事了?” 巧花摇了摇头:“没有啊,清早高将军来时,奴婢瞧着,夫人挺开心的,后来去静安侯府照顾福星小姐,大约是累着了。” “初八来过?”穆清淮问道,“来做什么?” 不等巧花回答,叶兰舟就不冷不热地怼了一句:“他来还能做什么?” 穆清淮一看叶兰舟这阴阳怪气的态度,怔了一怔,顿时明白了,一定是因为昨日冯瑶说起要让初八纳了折梅这事。 他喝了口茶,劝道:“兰舟,你不用担心,阿瑶既然主动提出让初八纳了折梅,她心中定然不会有什么芥蒂,她都不介意,你介意什么?” “嘿!”叶兰舟怒了,“你这么赞成阿瑶的做法?” 穆清淮理所当然地道:“折梅是阿瑶的贴身丫鬟,且不说主仆俩相伴十五年,单就是冯府将折梅作为陪嫁,那折梅就已经完完全全属于阿瑶,她就是阿瑶长了腿的财产。 别说阿瑶是要让自家相公纳了折梅,她就是想把折梅发卖出去,甚至打残打死,官府都不会追究。” 叶兰舟张了张嘴,哑口无言。 这个时代就是这样,身契一签,命都是主子的,主子让你去死,你都不能反抗,主子弄死你,连官府都不会追究。 穆清淮喝了口茶,接道:“初八的确是个好男儿,值得托付终身。阿瑶让初八纳了折梅,既给了折梅一个安身立命之所,也有人和她作伴,这没什么不好的。” 叶兰舟气笑了,脱口怼道:“正妻有孕在身,还要操心着给丈夫纳妾,阿瑶可真是当家主母的典范啊!这么说来,倒是我小肚鸡肠了。” 穆清淮并没有搞明白叶兰舟的怒点,有些发懵:“兰舟,你气什么呀?这是阿瑶心甘情愿的,她都欢喜得很,你这是生的哪门子气?” 第566章 皇上赐婚,你敢抗旨? 叶兰舟丢给他一个冷冷的白眼:“我有什么好气的?跟我有什么关系?不过你也太小看初八了,他今早来找我,托我把折梅收了,他不会纳折梅的。” 顿了顿,又直视着穆清淮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道:“初八说他永远不会纳妾。” 穆清淮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原来叶兰舟在意的,不是初八会不会纳了折梅,而是纳妾这个问题。 想明白这一茬,他顿时出了一身冷汗。 完了,完了。 她一定误会了! 他赞成初八纳了折梅,那是因为这是冯瑶主动提出来的,这是她的心愿,他作为冯瑶的哥哥,肯定是无条件站在妹妹这边的。 但那并不代表,他就会纳妾啊! “兰舟,你误会我了,我……”穆清淮连忙解释。 叶兰舟白眼一翻:“我累了,歇会儿先,你自便吧。” 穆清淮连忙伸手去拉她,不料叶兰舟早有防备,衣袖一甩,避开他的手,进了里间。 “兰舟!兰舟!” 看着叶兰舟头也不回的背影,穆清淮懊恼得直跺脚。 瞧他这蠢笨的脑子,讨好她没那个本事,惹毛她倒是一把好手。 不行,得想想办法,怎么着也不能让她带着误解,对他的怨念越来越深。 —— 早朝后,王福海过来传话,说皇上请穆清淮去御书房议事。 穆清淮连忙跟上御驾,随侍在侧。 一路上,太子黎溶与穆清淮商讨了一会儿国事,都是些早朝上没拿定主意的事。 穆清淮还以为去御书房也是商议朝政,他有心隐退,应答之间便故意不着痕迹地露出几分破绽。 到了御书房,皇帝赐了座,穆清淮连忙谢恩。 “穆卿免礼平身,咱们君臣今日不议国事,你不必如此拘礼。” 穆清淮不禁心头一突,莫名的有种不祥的预感。 君臣之间不议国事,那还能议什么? “穆卿今年二十有四了,可是?”皇帝笑呵呵的,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样。 穆清淮起身行礼:“回皇上的话,正是。” 皇上摆了摆手,示意他坐:“穆卿近年来征战四方,屡立战功,端的是鞠躬尽瘁,劳苦功高。” “皇上谬赞了,为人臣子,此乃本分,臣不敢居功。” “坐坐坐,不必时时起身行礼,朕今日只与你论君臣情分,不谈国事。” 穆清淮的心颤得越发厉害了,论君臣情分?怎么个论法? 他狐疑又忐忑地看了眼黎溶,然而黎溶面无表情,一双眼睛古井无波,看不出半点情绪。 “穆卿啊,你为君尽忠、为国效力之余,自个儿的事情,也得上些心才是。”皇帝捋着胡须,微笑道,“你穆氏一门忠心耿耿,原是朕对不住你们。” 穆清淮冷汗差点出来,连忙站起身行礼:“皇上折煞微臣了!” “这些日子以来,朕一直在想,该如何赏赐你。金银财宝、功名利禄,你如今都有了,唯独缺一样——” 皇帝顿了顿,微笑着看向穆清淮。 接触到皇上的目光,穆清淮心跳一顿,突然很想扑过去捂住他的嘴。 直觉告诉他,接下来的多半不是什么好话。 “你二十有四,却尚未成家。朕也听说过,你志存高远,想着先建功立业,再娶妻生子。如今你这功名利禄都有了,朕便赐你一桩婚事,全了这圆满。” 穆清淮屏住呼吸,道:“臣多谢皇上天恩浩荡,只是臣并无……” 黎溶打断穆清淮的话,含笑问道:“穆卿不问问父皇,想要将哪家千金赐予你么?” 穆清淮心头一跳,不禁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秃子说得明明白白,他对叶兰舟的心思他看得真真儿的,难不成皇上也看出来了,所以想要成全他? 可叶兰舟不答应啊,皇上赐婚,她肯定不敢抗旨,但心里憋着一口气,那也不成啊。 转念一想,要不就先接受皇上赐婚,她若是心里有气,他任凭打骂,由着她出了气就好。 穆清淮心里正天人交战,皇上又道:“穆卿此等年少英才,朕私心里想着,朕若是有个适婚年龄的公主,必然招你做驸马。” 穆清淮一听,松了半口气,还好,还好,皇上膝下并无适龄的未婚公主。 哪知一口气没送完,就听皇上说道:“庄王的嫡出爱女,是朕的亲侄女,太后在时,小郡主是养在太后膝下的,朕待她一向视若己出。朕便……” “皇上!”穆清淮一急,不顾一切地开口打断皇上的话,“臣多谢皇上厚爱,然臣心中……” 皇上闻言,脸上的微笑瞬间凝固,眸子微眯,眼神变得说不出的凌厉,透着一股子不悦。 他压根就没给穆清淮说下去的机会,肃声打断:“朕便将庄王嫡女赐婚于你,做你威远侯府的正室夫人,婚期令钦天监择定吉日,由宗人府按公主仪制操办婚事。” 穆清淮一听这话,就知道皇上已经打定主意了。 即便他说出自己已经有心上人,皇上也不会成全的。 穆清淮脑子里飞速旋转,思索应对之策。 黎溶笑道:“威远侯,瞧你乐的,连谢恩都忘了,还不快领旨谢恩?” 穆清淮迟疑了下,皇上赐婚,是天大的恩宠,可要是抗旨拒婚,那就是天大的祸事。 但他还想再挣扎一把,于是跪下磕了个头:“皇上赐婚,臣不胜荣幸,然臣已有心仪之人,恳请皇上成全。” 既然这场赐婚无可避免,那能换成他心爱的女人,总归比当什么庄王府的郡马爷要好太多。 皇上眉眼一冷,端起茶盏,拈着盖碗撇了好几下浮沫,呷了一口,并未放下茶盏,慢条斯理地道:“穆卿这是对朕的赐婚不满?” “臣不敢,臣只是……” “那就好!”皇上冷冷地道,“王福海,传旨下去,封庄王嫡女为庄华公主,威远侯尚庄华公主,令钦天监速速择定吉期,宗人府全权操办婚事。” 穆清淮心一凉,圣旨一下,这件事就再没转圜的余地。 第567章 太子尊贵,不怕克夫 起先皇上说要赐婚,穆清淮还当他真是为了嘉奖自己军功累累,可他几次想说明自己有心上人,都被皇帝打断,偏要硬塞给他一个宗室女子,那这用意就再明显不过了。 皇上这是想通过联姻拉拢他,让他心甘情愿为皇家卖命,别动不该有的心思。 这种出于朝廷安稳方面考虑的联姻,根本就不在乎联姻双方的意愿,一切都是为着利益罢了。 穆清淮深吸一口气,俯身磕头:“臣领旨,谢皇上恩典。” 他不能不低头,皇上显然已经对他颇为忌惮,一旦抗旨,必定会招来祸事。 他不怕,可他不能不顾及孩子们。 穆氏一族好不容易才能抬起头来做人,若是因为他赌这一时之气,再将满门拖入泥淖,那他将来有何面目去九泉之下见列祖列宗? 至于赐婚一事,还是得从长计议,想个稳妥的法子解决。 穆清淮前脚离开皇宫,皇帝后脚就把叶兰舟给召进了宫。 叶兰舟还没听说穆清淮被皇上赐婚的事,只当是皇帝龙体不适,背着药箱就进了宫。 皇帝已经六十好几了,常年累月的操劳国事,身体亏损得厉害,尤其经过皇贵妃和小公主之死的打击,身体损耗更大,每每有心慌气短、力不从心之感。 叶兰舟心里有数,皇帝如果再这么操劳下去,要不了几年,身体就会彻底垮掉。 进了御书房,就见皇帝和黎溶正坐在榻上说着话,气氛瞧着挺和谐的。 哦,没病啊,那就是请平安脉了。 叶兰舟上前给两人请了安,接着又请了平安脉,叮嘱皇上别太操劳,多休息,保重龙体。 皇上笑呵呵地道:“兰舟来了,溶儿,你先退下吧。” 黎溶深深地看了叶兰舟一眼,行礼告退。 叶兰舟微挑了下眉,看这架势,皇上是有话要说,还不能让黎溶听见。 “兰舟,坐吧。” 王福海搬来一张锦墩,叶兰舟谢了恩,端端正正地坐下,等着听候吩咐。 “兰舟今年十九了吧?” “回皇上,正是。” “你如此容貌,如此性情,如此本事,年纪轻轻便已寡居,实在可惜。” 叶兰舟心头打了个突,好家伙,九五之尊竟然感慨起她的婚姻事来了! 得亏她提前放出话去,如今满京城都知道她命硬克夫,要不然打量这情形,皇帝还想给她安排婚事呢。 “多谢皇上垂问,兰舟命硬福薄,怨不得旁人。” 皇上笑道:“诶,兰舟此言差矣!你可是我朝开国以来,头一位上阵杀敌的女子,头一位不因夫婿功勋获封诰命夫人的女子,更是头一位得封侯爵的女子,你这命,岂是寻常女子可比的?” 叶兰舟拿不定皇帝的意思,沉吟片刻,苦笑道:“多谢皇上宽慰。” 皇帝又道:“兰舟啊,你是天生的富贵命,只是寻常人的命格,受不住这么大的富贵,因此压不住你的命格。” 叶兰舟心口又是一哆嗦,什么意思? 她怎么觉得,皇帝这是想找个压得住她命格的人,来压她一压? “且不说你为国而战,重伤而归,单只年少寡居,独自拉扯六个孩儿,为穆氏一门保全香火,朕便感佩不已。朕实在不忍心看你孤苦伶仃,凄冷寂寞,朕有意为你赐婚,你意下如何?” 叶兰舟连忙站起身行礼:“皇上厚爱,兰舟心领了,只是前些年曾找先生看过,我生来命硬克夫,必得克死三任丈夫,才能夫妻和睦,兰舟委实不愿再造杀孽,请皇上明察。” 皇帝浑浊的老眼中闪过一抹了然,京中突然传出叶兰舟命硬克夫的流言,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身为皇帝,自然是要查个究竟。 这一查,就查出了庄王和高太傅托人向叶兰舟提亲之事。 皇帝当即动了心思,叶兰舟这种医术高明,有起死回生之能的高人,岂能让她嫁到别家去? 再者,她文武双全,屡立战功,这样的人,她嫁给谁,皇帝都得愁得睡不着觉。 虽说她如今武功尽失,但她的谋略还在,医术还在,单凭这两点,皇帝也断断不能容忍她嫁给别人。 碍于克夫之说,皇帝特意吩咐宗人府去算了叶兰舟的生辰八字,根本就不是什么克夫命,而是朱雀乘风的命格,主大贵,但不知是当初给她算命的先生半瓶子水,还是有人讹传,竟传成了克夫命。 皇帝笑呵呵地道:“兰舟不必多虑,朕为你寻的夫婿,定然能压得住你这过硬的命格。” 叶兰舟心口哆嗦了好几下,但又有些好奇,忍不住问道:“谁啊?” “太子乃是真龙之子,命格至尊至贵,兰舟若是与太子结成夫妇,定能夫妻和睦,举案齐眉,白头到老。” 叶兰舟这下是真哆嗦了,腿一软,不由自主地就跪了:“皇上您别吓我,兰舟胆儿小,经不起吓。” 皇帝一挑眉,笑眯眯地道:“朕乃九五之尊,金口玉言,岂能与你玩笑?” 叶兰舟眉心一跳,来真的啊? 她深呼吸一下,瞬间冷静了下来,一本正经地道:“兰舟乃是寡居妇人,如何配得上太子殿下? 且不说太子妃乃是未来的皇后,母仪天下,即便只是做个妾室,来日也是要入后宫做主子的。一个寡妇为妃为嫔,有辱皇室威严,传出去岂不是叫天下百姓耻笑?” “这一点兰舟不必忧心,朕已经安排好了。”皇上捋着胡须,胸有成竹地道。 寡妇为后为妃固然有失体统,可若那寡妇是个文武双全的高人,用三分颜面换得对方死心塌地的忠诚,太子赚大发了。 再者,她若是能为太子生下儿子,用心教养,就凭她那教子有方的本事,何愁来日这锦绣江山不能托付于明君圣主? 叶兰舟嘴角狂抽:“……” 啥玩意儿? 都……都安排好了? 合着就是来通知她一声,让她准备好乖乖嫁人呗? 不是,皇帝老儿老糊涂了是吧,太子还没大婚呢,他整个寡妇过去,这是打谁的脸呢? 第568章 兰舟可愿嫁孤? 寡妇做太子妃,无异于打太子的脸,打皇家的脸。 太子妃还没过门,先迎个寡妇做妾,那让未来的太子妃有何脸面见人? 皇上吩咐道:“兰舟,你回去好生准备准备,朕会令钦天监择定吉期,迎你入东宫。” 叶兰舟一脸懵逼:“皇上,这……这……” 皇帝摆了摆手:“朕乏了,你告退吧。” 叶兰舟:“???” 出了御书房,叶兰舟拔腿就往东宫跑。 这事儿皇帝是乌龟吃秤砣,铁了心。 家里有六个孩子呢,就算大郎二郎三郎四郎有穆氏一族的忠名以及穆清淮的庇护,可五郎和幺妹是赵家的骨肉,是她的养子养女,就是为了这一双儿女,她也不能抗旨不遵。 想要把这桩婚事推了,只能去求黎溶。 黎溶正在写字,听底下人说叶兰舟来了,便让人传她进来。 叶兰舟快步走进书房,矮身行了一礼,开门见山地道:“太子殿下,方才皇上召兰舟所议之事,殿下可知道?” 黎溶不急不缓地写着字,微微一笑:“什么事?” 叶兰舟这把年纪,已经很少会害羞了,也没什么不好说出口的,便抿了抿唇,直白地道:“皇上想将我赐给你,不日便要迎我入东宫。” 顿了顿,又说:“皇上的意思,不是让我入詹士府为官,而是……” 黎沐淡淡而笑:“而是什么?” 叶兰舟:“……” 装糊涂是吧? “听皇上那意思,只怕即便不是太子妃,多半也会是个良娣。” 毕竟叶兰舟的身份在那儿摆着呢,正一品的瑞懿夫人,即便是入了东宫,也不可能是品级太低的侍妾。 黎溶哪能不知道皇帝的意思?这赐婚还是他主动开口求来的呢。 他一入京,就听说了叶兰舟命硬克夫的谣言,一查之下,得知达官贵人向她提亲,他便坐不住了,主动去求了皇上。 黎溶笔下一顿,抬眸看向叶兰舟,含笑问道:“兰舟不愿?” “啊?”叶兰舟懵了懵,“不是,太子殿下,您是不是没明白我的意思?” 你爹要让你一未婚大小伙子,收了一个带着拖油瓶的寡妇啊! 你是太子啊亲!你得考虑考虑你的脸面啊亲! 黎溶放下笔,回身走了两步,从多宝格上取下一个四四方方的匣子。 叶兰舟奇怪地看着他,只见黎溶打开匣子,从里头拿出一个白色的叠得工工整整的小东西。 黎溶把那东西托在掌心,递到叶兰舟面前。 叶兰舟接过,展开一看—— 咦? “这不是我的手帕么?怎么会在殿下这儿?” 黎溶笑了笑,温然反问:“兰舟可明白孤的意思?” 叶兰舟一怔,脑子猛的一嗡。 这家伙不知何时偷偷藏了她的帕子! 在古代,女子的手帕是极为私密的东西,是可以作为定情信物的。 黎溶藏着她的手帕,那意思就是…… 叶兰舟差点冒冷汗,说话都有些结巴了:“殿殿殿下,您别开玩笑,我胆子小,我真不经吓啊我!” 前头被黎沐缠得焦头烂额,好不容易黎沐被发落去北境守城门,这黎溶怎么又…… 就算古人讲究滴水之恩涌泉相报,那给钱就行了啊,真犯不着以身相许啊! 黎溶笑容温和如风,浅浅言道:“孤乃储君,金口玉言,岂能信口开河,与你玩笑?” 叶兰舟张了张嘴,傻眼了。 合着就是这爷俩打定主意了呗,她就只能乖乖认命了呗? 叶兰舟还想垂死挣扎一把:“殿下,您是九天真龙,我是个薄命寡妇,你我天差地远,判若云泥,我实在高攀不起啊!” 黎溶云淡风轻地道:“父皇后宫之中,有半数妃子都是出身微寒之人,甚至有一个罪臣之女,一个浣衣局出身的,两个平民女子出身的。兰舟贵为一品夫人,为国屡立战功,身份何其尊贵,不必妄自菲薄。” 叶兰舟脑瓜子嗡嗡的,看来,黎溶也是铁了心要收她入东宫,这…… 只能跑路了。 “殿下国事繁忙,兰舟就不耽搁殿下的宝贵时间了,兰舟告退。” 叶兰舟行了礼,攥着手帕,落荒而逃。 黎溶望着叶兰舟的背影,眼角眉梢爬满笑意。 他复明之后,第一眼看到的人就是她,那一刻,她就深深地刻进了他心底。 如今贵为储君,来日的九五之尊,他想要的,什么都能得到,而他也能把最好的一切都给她。 一路上,叶兰舟都想不明白,黎溶究竟是让哪层地狱的鬼迷了心窍。 她和黎溶的所有交集,除了治病所剩无几,这都能让他春心荡漾? 到了瑞懿夫人府门口,一下马车,进宝就跑上来招呼:“启禀夫人,威远侯爷等您多时了。” 叶兰舟没好气地一挥手:“不见!不见!” 刚进门,就听见穆清淮满含郁闷的嗓音:“兰舟,你这又是怎么了?” 叶兰舟瞪他一眼,揣着一肚子怒火往内院走。 穆清淮亦步亦趋地跟着,知道叶兰舟的脾气,也没细问,先把自个儿的难处说了。 “今日早朝后,皇上召我入御书房议事,竟赐了我一桩婚事。” 叶兰舟脚步一顿,霍的抬眼看向他:“你说什么?皇上为你赐婚了?” 穆清淮没料到叶兰舟的反应会那么大,不禁有些小雀跃。 看来,她心里还是在乎的。 “是啊,皇上将庄王嫡女册封为庄华公主,令钦天监择定吉期,宗人府操办婚事,圣旨都已经下来了。”穆清淮叹了口长气,愁眉不展,“兰舟,我该如何是好?” 叶兰舟哑然,片刻失笑:“巧了,皇上也给我赐婚了。” 这下轮到穆清淮不淡定了,他急得差点跳起来:“你说什么?皇上也给你赐婚了?谁?他赐了谁给你?” 叶兰舟摊了摊手,哭笑不得:“太子。” “……”穆清淮瞬间呆若木鸡,许久才沉沉地吁出一口气,滞涩喃喃,“太、太子?” 叶兰舟往花坛边一坐,顺手折了根梅枝,挼碎梅花,染得满手花汁。 “你说好不好笑?皇上说我是大贵之命,一般人压不住,他可怜我年纪轻轻就守寡,不忍心看我孤苦伶仃,就给我找了个至尊至贵的人来压住我的命格。” 第569章 我跑路,你悠着 穆清淮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半晌才艰难地问:“兰舟,你有何打算?” 叶兰舟摊了摊手,苦笑道:“我还能有什么打算?跑路呗,不然呢?还真被迎进东宫,当太子的姬妾去啊?” “皇上赐婚,抗旨是死罪,逃婚更是要诛九族。尤其你的赐婚对象是太子,你这……怕不是得连祖坟都让朝廷给掘了。”穆清淮眉头拧死,连连摇头,“不成,不成。” 叶兰舟仰脸看着他,似笑非笑地问:“那你的意思,就是让我乖乖嫁给太子喽?” 穆清淮不假思索地摇头:“自然是不能嫁的!只是此事需从长计议,不能鲁莽行事,否则必然会连累孩子们。” 叶兰舟呵呵笑了:“哪儿就那么麻烦了?我只要躲起来,谁都找不到我。” 穆清淮知道她肯定有个神秘的藏身之处,不然也没地方藏那么多粮草。 他相信她一旦跑了,谁都找不到,可是朝廷会善罢甘休吗? “兰舟,你若是逃婚,皇上龙颜大怒,只怕孩子们……” 叶兰舟摆了摆手,笑着打断穆清淮的话:“你放心,只要有你在,孩子们不会有事的。 毕竟六个孩子有四个是穆氏子孙,两个是赵家骨血,都是忠良之后。而我是江家的媳妇,即便株连九族,也算不到孩子们头上。 叶兰舟想了一路,既然皇上和黎溶铁了心要她入东宫,那她就跑路得了。 官差来了,躲进空间,官差走了,该怎么潇洒就怎么潇洒。 只要她不想嫁,谁能逼得了她? 穆清淮哑口无言,好半天才凄凉地咧了咧嘴:“那我呢?兰舟,我该如何是好?” “你就娶……”叶兰舟脱口而出,话到嘴边,硬生生拐了个弯,“从长计议,你就从长计议吧。” 穆清淮看着她那漫不经心的模样,胸腔似乎破了个洞,冷风丝丝缕缕地往里灌。 “兰舟,你当真希望我娶庄华公主?” 对上穆清淮满是受伤的眸子,叶兰舟原本想说无所谓,话到嘴边,却硬生生卡住了。 她缓了一缓,沉沉地吁了一口气:“你若不愿,咱们从长计议便是。” 穆清淮自嘲地咧了咧嘴:“我知道你心里没有我,我再怎么努力都是白搭。可是兰舟,我还是不想娶庄华公主。不娶她,我还能守着你和孩子们,可若是娶了她,往后余生,你我就彻底毫不相关了。” 且不说娶了庄王嫡女、皇家公主,这一辈子就只能守着一个正妻过日子,即便是可以纳妾,叶兰舟既不会屈尊,他也不舍得委屈她。 更何况,她连威远侯府的正室夫人都不乐意做,哪还瞧得上区区一个妾室之位? 到时候,她和他就只有分道扬镳,一别两宽,再不相关。 叶兰舟梗了梗,轻叹了口气:“你先去钦天监和宗人府那边走动走动,让他们别把吉期定得太近,留出时间来给咱们商议对策。” 穆清淮低低地“嗯”了一声,沉默片刻,又问:“你当真要离开京城?” “总归要先把你这桩婚事解决了再说。”叶兰舟苦笑,“毕竟对象是太子,可比庄王难对付多了。” 穆清淮应了一声,深深地看她一眼,迈着沉重的步子走了。 叶兰舟回了屋,懒洋洋地躺在床上,盘算着该如何解决这两桩倒霉催的赐婚。 越想越恼火,皇帝老儿这是黄汤灌多了吧,这办的叫什么事! —— 一大早,巧花就站在窗下,敲了敲窗棂子,说道:“启禀夫人,东宫来人了,请夫人出来迎一迎。” 叶兰舟刚睡醒,蔫巴巴地躺着,懒得动弹,听说东宫来人,没好气地道:“就说我病了,睡着呢。” 巧花看一眼正站在雪松下的黎溶,压低声音道:“太子殿下亲临,夫人,您还是起身迎接吧。” 话音刚落,黎溶便昂首阔步地走来,声音里带着点儿焦灼:“兰舟病了?可要紧么?” 叶兰舟:“……” 捣什么乱! 她只能捂着嘴咳嗽几声,装出虚弱的嗓音,有气无力地道:“太子殿下驾临,请恕兰舟失迎之罪。 原不是什么大病,不过是在南疆受了重伤,身子虚弱,昨日染了寒气,勾起旧疾。不打紧,吃两副药就没事了。” 黎溶一听,更加急了,忙吩咐巧花:“快开门,孤要去瞧瞧你家夫人。” 巧花一愣:“太子殿下,我家夫人……” 巧花想说夫人规矩严,没得吩咐,仆婢一律不准擅自进入她的房间。 哪知巧花话还没说完,黎溶就自己推开房门,大步流星地走了进去。 叶兰舟听见脚步声,下意识腾的坐了起来,缓了一缓,捞起外袍披上,靠坐在床头,捂着嘴吭吭咔咔地一劲儿咳嗽。 黎溶走到内室,绕过屏风,直接来到床前,垂眸看着叶兰舟,满眼关切:“兰舟,你竟病得这样厉害,怎么也不差人知会孤一声?上回你炼制的玉露雪莲丸还剩有两颗,孤这就派人去取来给你服下。” 叶兰舟刚想指责黎溶不顾男女有别,擅长女子闺房,哪知黎溶开口就让人去取玉露雪莲丸过来,她只好把怒火强压下去。 古人对雪莲有起死回生之效深信不疑,那种续命神药,就连天下至尊都为之疯狂,黎溶能不假思索地拿来给她治病,实属难能可贵。 叶兰舟垂下眼帘,低着头苦笑:“多谢殿下好意,我这身子已经没有改善的余地,就不必浪费灵药了。” “你……这是何意?”黎溶骇然变色,“你医术通神,定然是有救的!兰舟,你故意吓孤的,对不对?” 叶兰舟又笑,咳嗽的声音更加急促频繁,许久才长出一口气,说道:“实不相瞒,我没多少日子了。” 反正都已经装病了,索性眼一闭牙一咬心一横,把装死也给安排上吧。 第570章 福薄命贵,长久不得 “你说什么?”黎溶大为震惊,不可思议地看着叶兰舟。 “我中计被俘,历经一番血战才逃出南疆军营,然而心脉受创,五脏皆伤,若不是有这一身医术,当时就死了,哪还有命活着回来? 只是我毕竟是凡人,医术再怎么高明,终究通不了神,再加上当时手头没什么药材,只有随身携带的几样常用药品,伤势耽搁的时间太长,治疗得太晚,只能勉强保命,但这损耗,终究是弥补不了的。” 叶兰舟低低絮语,时不时地咳嗽一阵,咳得脸都涨红了。 黎溶脸色凝重,眉头紧锁,半晌没说出话来。 叶兰舟抓住他的手臂,恳切地道:“殿下,我起先不敢说实话,是怕南疆将士军心涣散,大胜之后不敢说,是怕影响大家的心情。如今不敢说,一是怕君上挂怀,二是怕儿女担心,还请太子殿下为我保密。” 天阴沉沉的,窗户没开,熹微的晨光透过明纸,又有屏风挡着,床前的光线并不明亮,灰扑扑的有些阴暗。 叶兰舟的脸笼在暗影里,加上那一阵阵急促的咳嗽声和有气无力的话语,自然而然就多了几分憔悴。 “兰舟,你!”黎溶心神大震,怔怔地看着她。 叶兰舟弯唇笑了笑,眉眼温和:“我如今这身子,竭力用药保着,拖个三年五载的问题不大,再往后就不好说了。 殿下昨日问我可愿,呵,殿下待我一向优容有加,恩重如山,我若能报答殿下,自然会倾尽全力。 只是我这命啊!常言道‘慧极必伤’,我一个穷山沟沟里出来的村姑,平步青云,扶摇直上,出尽风头,享尽荣华,到底没那个福分,长久不得。这短短几年的荣华富贵,已经耗尽了我的本命。” 古人很吃这一套,动不动就愿意折寿十年二十年,换什么什么的,叶兰舟这番说辞,别说黎溶,就算是算命先生听了,都得抹着眼泪夸她高明。 “兰舟,你切莫灰心丧气,一定有法子的!你的伤一定能治好的!” 叶兰舟摇了摇头,随即眉头皱起,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其实昨日皇上有一句话说得不全,我的确是大贵之命,可惜福薄。我这命格若是托生在世家大族,将来不是皇后,也得是个贵妃。可惜我出身贫苦,天生就没这个福分。薄福承不住贵命,终究不得长久。 太子殿下至尊至贵,我若当真入了东宫,贵气愈涨,福分便愈是承受不住,两相冲抵,我这条命啊,只怕会更早走到头。” 黎溶嘴唇轻颤,半晌没说出话来。 叶兰舟心想,既然跑路会招灾,那gg总行了吧? 就不信她挂了,黎溶还能强娶她不成? 现在先给他打个预防针,将来等到她挂的那一天,一切才显得顺理成章。 叶兰舟虚弱无力地道:“我死不打紧,可太子殿下对我恩重如山,若是拖累太子殿下,我便是死了,也难以瞑目。” 瑞懿夫人军功累累,在军中威望极高,若是入了东宫,没撑三年五载就死了,百姓会如何说?军中会如何说?皇家该如何向天下万民交代? 半晌,黎溶才怔怔地道:“孤请宗人府负责测算命格八字的官员合过你我的八字,你是朱雀乘风的大贵命格,你我八字相合,你十分旺孤,可你却……” 叶兰舟打断他的话,呵的笑了:“我如今贵为一品夫人,侯爵在身,我的养子两个封伯一个封侯,远哥儿、大牛、初八都是我一手带出来的人,在朝中为官为将,呵,谁敢在明面上得罪我? 宗人府即便是测算出我的命格,又岂敢说实话?太子殿下让他合你我的八字,这是什么意思,他不明白?他除了说好话,还能说什么?要是说我命不久矣,别说惹恼了我,便是皇上,只怕都容不得他。” 别说叶兰舟战功赫赫,即便她是个平平无奇的妇道人家,单只这一身精绝医术,皇上就巴不得她长命百岁,能保自己、保子孙健康平安,谁要是敢说叶兰舟活不长,皇帝头一个让他活不长。 黎溶是储君,叶兰舟的弦外之音,他自然听得明白,并且深知,她所言不虚。 良久,黎溶才黯然问道:“让你入东宫,当真会折了你的阳寿?” 叶兰舟苦笑着摊了摊手:“原本也就所剩无几,折不折的,也没啥区别。只是我若死在东宫,太子殿下只怕难堵天下悠悠之口。若是累及太子殿下贤名,兰舟实难心安。” 黎溶再次陷入沉默,眉头紧锁,罕见的一脸愁容。 叶兰舟一看,嚯,这是动摇了。 她灵机一动,趁机暗戳戳地加了把劲。 “我福薄命贵,反倒折了自身,有一法子兴许能稍作化解,不知当讲不当讲?” “什么法子?你快说!”黎溶连忙追问,目不转睛地看着叶兰舟。 “折我福分的,是如今这尊贵的身份。若是能舍了这一身贵气,兴许我还能多活几年。” “什么意思?”黎溶蹙了蹙眉,“你是想?” 他定定地望着叶兰舟,心头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若是殿下开恩,许我辞朝还乡,我还做回平头百姓,兴许能保一时无虞。” “你要离开京城?”黎溶心一沉。 叶兰舟点了点头:“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法子了。” 打量着黎溶的脸色,见他眉头紧锁,薄唇紧抿,明显不悦,她忙补充道:“我这也是根据命理推算的,实属无可奈何之举。” 她垂着眼帘,失落地道:“我不怕死,可孩子们还没长大,还没娶妻生子,我实在不甘心。 我如今虽然已是残废之躯,当不得大用,可我这身医术还在。人吃五谷生百病,我但凡还有一口气在,总能护着孩子们平安健康。 我想活到他们都长大了,成家立业,生活安稳,那时候我即便死了,也是含笑九泉,了无遗憾。” 言外之意,我活着,你们谁得了疑难杂症,我还能给你们治。我要是挂了,可就没人给你们治病了。 第571章 山人自有妙计 黎溶沉默许久,才黯然道:“病中不宜忧思过虑,兰舟,你歇歇吧,需要用什么药,稍后孤令太医院给你送过来。” “多谢太子殿下垂怜。” 黎溶颓丧地离开瑞懿夫人府,一回到宫里,就派太医院院判亲自去瑞懿夫人府。 午后,太医院院判章济世来了。 “下官奉太子殿下之令,前来听候瑞懿夫人差遣。” 叶兰舟刚要午憩,恹恹的没什么精神,打过两个呵欠之后,眼圈些微泛潮,还有些囊鼻子。 “有劳章院判,一点儿小伤病,竟惊动太子殿下,实在是我的不是。”叶兰舟端起茶盏呷了一口,借着衣袖的掩饰,往嘴里塞了两颗药丸。 “夫人忠君爱国,战功赫赫,您的安危关系江山社稷安稳,自然马虎不得。” “哎呦喂,章院判这话我实在愧不敢当,我不过是尽了为人臣子的本分而已。” “夫人功高而不自居,高风亮节,下官佩服。” 寒暄了片刻,叶兰舟打了个哈欠,揉揉眼睛,说道:“近日旧伤复发,精神不济,失礼了。 章院判既然来了,劳烦你给我诊治诊治,我对这伤已然是束手无策,章院判在太医院四十余年,见惯疑难杂症,兴许有医治之法也未可知。” “下官遵命。” 章院判行了礼,上前为叶兰舟诊脉。 叶兰舟眼帘微垂,捂着嘴咳了几声:“如何?” “这……”章院判脸色很是凝重,“脉象时急时缓,时舒时沉,凝滞艰涩,杂乱无章,实乃下官生平从所未见之奇症。” “我心脉曾受重创,五脏六腑皆受内伤,能保住一条命已是万幸。这伤,我是没法子彻底治愈了。”叶兰舟叹了口长气,遗憾地摇头。 “夫人医术之高明,下官拜服!如此重伤,若是由下官来治,只怕……” 叶兰舟苦涩地咧了咧嘴:“太子殿下若是问起,还望章院判好话多说,莫让殿下忧心。” “下官遵命,夫人请好生安歇,保重贵体,下官告退。” 叶兰舟点了点头:“巧花,替我送送章院判。” 章济世走后,叶兰舟懒洋洋地回了内室。 黎溶一说会派太医过来送药,她就猜到他是要验伤,查证她的话是否属实。 伤若属实,命贵福薄之说自然也是真的。 叶兰舟虽然叮嘱章济世好话多说,但章济世肯定会直言相告,甚至会把她的病情说得更加严重,否则万一叶兰舟哪天真撑不过去了,他也得跟着倒霉。 这么大的事,黎溶不可能不奏报皇上,婚事如何处置,现在就看皇上的意思了。 赐婚的圣旨还没下,叶兰舟估摸着,皇上多半会收回成命。 毕竟,她这身医术就是保命的免死金牌,只要不是谋逆大罪,皇上都会宽容以待。 至于赐婚,叶兰舟也想过,这其中兴许有黎溶的情意在,但更多的,应该是出于朝廷的考量。 前有庄王和高侍郎的提亲,虽说她一一拒了,但往后日子长着呢,指不定哪天她就想通了,愿意嫁人了。 而她医术精湛,谋略过人,皇上岂能轻易容她嫁给别的达官贵人?肯定是收入自家才最放心。 叶兰舟一番思量,暗暗猜测,皇上多半不会再提迎她入东宫之事,只怕也不会允许她辞朝还乡,以免被天下人诟病苛待功臣。 也罢,能让皇帝锦衣玉食地养着她,这结局也算是不错了。 —— 傍晚,穆清淮放衙回来,官服都没换,就径直来找叶兰舟。 “兰舟,宗人府那边说皇上特意吩咐过,令他们加紧备办婚礼,钦天监也说得了圣旨,正在观测星象,会尽快择定吉期。” “看来皇帝是铁了心要让你娶庄华公主了。” “我听说今日太子来过,所为何事?” 叶兰舟便将命贵福薄一事,简单讲述给他听,并把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 穆清淮松了一口气,原本更难解决的婚事,竟如此轻松便处理了,这可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皇上逼得如此紧迫,我可如何是好?”穆清淮愁眉不展,沉沉地道,“我一到宗人府和钦天监,两边都以为我是催促婚事的,不住口地向我讨喜酒喝,我都没敢开口让他们拖延,生怕被一封折子告到皇上面前。” 叶兰舟沉默是金,穆清淮正烦着呢,她说什么都不好,没得惹了他,又招个灰头土脸。 穆清淮想了半天,蓦地灵光一闪:“兰舟,你能称病退婚,我也未尝不可啊!” 叶兰舟迟疑了下,才吞吞吐吐地道:“这……只怕没那么容易吧?我这伤是众目睽睽之下受的,南疆将士亲自把我抬回来的,天下皆知。 你这身强力壮的,要说乍然病得下不了榻、成不了婚,也没人信啊!万一皇上察觉到什么,再治你一个欺君之罪,那更麻烦。” 穆清淮沉吟片刻,忽而展唇笑了,胸有成竹地道:“山人自有妙计,你且瞧着吧!” 叶兰舟不由挑了挑眉,动了几分好奇心:“什么妙计,说来听听。” 穆清淮脖子一梗,脑袋一昂:“你猜。” “呵呵,你猜我猜不猜?”叶兰舟翻了个白眼,“不说拉倒,谁稀罕!” 穆清淮见状也不恼,笑呵呵地道:“你是病人,且好生养着,我先回侯府了。” 顿了顿,又道:“如今我是有皇上恩旨赐婚在身的,不能时时来你府上,以免传出去落人口舌,毁了你的清名。” 叶兰舟十分惊奇,没忍住调侃出声:“呦呵,我这瑞懿夫人府的门槛都快让你给踏平了,你还怕人说闲话啊?” 穆清淮只管笑,丝毫没半点不好意思。 离开瑞懿夫人府之后,穆清淮当即让管家准备一份礼物,他叫上大郎,亲自带着礼物去拜见未来的岳丈大人。 大郎小眉头拧得死紧,气得脸颊圆鼓鼓的,活像只气蛤蟆,恼火地问道:“三叔,您这是当真要娶庄华公主了?您不要我娘了?” 第572章 上门认岳父 穆清淮当场心梗,一个哀怨的白眼翻过去:“这话你该对你娘说去,不是我不要她,是她不要我。” 大郎没好气地道:“那您这备上厚礼去见庄王爷,还拉着我这个长房长孙,这是什么意思?” 穆清淮的父母兄长已经去世,如今侯府里是他在当家做主,但按着宗法规矩,嫡长孙的地位是高于嫡次子、嫡幼子的,在穆氏一族,如今最有话语权的人其实是大郎,大郎是正宗嫡系,穆清淮只能算旁支。 穆清淮带上大郎,是觉得他在兄弟之间年纪最大、办事稳妥靠谱,不料落在大郎眼里,却误认为他是想带着自己这个如今穆氏一族身份最尊贵的人上门求见岳父,显得更隆重些,更能表达他对皇上赐婚的满意。 穆清淮将趁着管家准备礼物时写的信交给大郎,严肃地道:“我从未见过庄华公主,不知她的脾气心性。你年纪小,你去替我送信,先探探情况。” “我替您给未过门的妻子送信?呵!”大郎白眼一翻,后退一步,做了个揖,“侄儿读书要紧,不敢虚度光阴,幺叔还是另请高明吧。” 说着掉头就要走。 穆清淮一把拉住他,扫视一眼外头,见庭院里没人,这才压低声音道:“你这孩子,如此沉不住气,亏得幺叔还对你寄予厚望。我叫你去送信,你当是做什么? 皇上赐婚,谁敢不满?即便是要退了这婚事,也不能在明面上退,否则天子一怒,咱们都得上断头台! 你若还想幺叔有一线机会追求你娘,你就按我吩咐的去做。” 大郎眨巴眨巴眼,将信将疑地问道:“您当真不是去庄王府认亲的?” “明面上是认亲,暗地里是退婚,但不能由我开口,得让庄华公主或者庄王爷自个儿开口才成。” 大郎想了想,重重地一点头:“既如此,那侄儿听凭幺叔吩咐。” 大郎接过信,揣进怀里,随着穆清淮出门。 走出去没几步,他就借口肚子疼要出恭,溜到茅房偷偷查看书信。 总觉得幺叔有些奇怪,不亲眼看一看,他属实不放心。 哪知一看那信,大郎气得啊,差点咬碎一口银牙,重重一脚踹在茅房的木门上,硬生生把门都给踹倒了。 幺叔竟然邀请庄华公主去骑马! 这这这……这都开始谈情说爱了,还退个屁的婚啊,这是怕庄华公主不肯死心塌地的嫁给他啊! 大郎怒气冲冲地就要找穆清淮算账,脚步迈出去几步后,又咬了咬后槽牙,把信折好,揣进怀里。 不行,他不能自乱阵脚,他得冷静,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知己知彼方才能百战不殆。 很快就到了庄王府,庄王爷一听穆清淮带着大郎携厚礼登门,当即亲自迎到二门。 “贤侄来了,快请,快请。”庄王一张胖墩墩的老脸,笑得像一朵盛开的喇叭花。 “王爷亲迎,清淮不胜惶恐。”穆清淮含笑行礼。 庄王一把握住他的手:“贤侄不必多礼,快快有请。忠义伯小小年纪,竟已出落得如此英姿勃发,不愧是将门之后,来日必将有一番大作为。” “王爷谬赞,寒松愧不敢当。”大郎也像模像样地行礼。 进了正厅,入座奉茶。 庄王对穆清淮是越看越满意,且这桩婚事又是皇上钦赐,他特别中意,一张胖脸上的笑容都快溢出来了。 “本王如今还记得,当年贤侄随卫国公出征,少年郎白马银枪,临风而立,端的是芝兰玉树,潇洒倜傥。一晃眼都快十年了,当初的少年郎,如今已长成国之栋梁,卫国公泉下有知,必能含笑瞑目。” 说着说着,庄王还撩起袖子揩了揩眼角,一副不胜动容的模样。 穆清淮忙起身作了个揖:“王爷请节哀。” 庄王看向大郎,又道:“哎呀,忠义伯的模样神态,像极了当时的贤侄。忠义伯,你有如此栋梁之才的叔父,又有瑞懿夫人那样惊才绝艳的养母,未来可期啊!” 大郎起身行礼:“谢王爷,寒松定当勤勉自励,不辜负幺叔与我娘的教导,不辜负王爷的厚望。” 你一言我一语,宾主寒暄,气氛十分融洽。 大郎心不在焉的,目光直往院子里瞟。 穆清淮轻轻地咳了一声以做提醒,庄王留意到他眉眼间的不耐烦,心里想着,多半是孩子家沉不住性子,觉得应酬场面无聊,想出去玩了。 “管家,你带忠义伯去园子里转转,不是本王自吹自擂,咱们庄王府的花园,那可是有小御花园之称的。” 大郎眼睛一亮,连忙站起身抱拳行礼:“多谢王爷,寒松告退。”接着对管家温和地道,“有劳老伯。” 庄王看在眼里,喜在心上。 忠义伯小小年纪,如此知礼仪懂进退,待下宽厚,可见家教极好。 他就那么一个嫡女,能嫁入如此忠良世家,亡妻泉下有知,也能安心了。 大郎由管家引着,出了上院,便说道:“老伯乃是王府管家,想来事务必定繁忙,不如叫个丫鬟来引路,您老自去公务。” 管家笑呵呵地道:“忠义伯体谅,小人感激不尽。” 他把大郎带到花园,指了个丫鬟过来伺候着,就告退了。 管家一走,大郎便招手叫丫鬟过来,压低声音道:“我乃威远侯的侄子,想见见你家公主的侍女,烦请姐姐指引一二。” 那丫鬟是日常负责往小姐夫人房里送鲜花的,闻言行了一礼,毕恭毕敬地道:“请忠义伯稍候片刻,奴婢前去通禀。” “有劳姐姐。” 丫鬟剪了几根含苞待放的花枝,抱着往庄华公主的院子走去。 大郎漫不经心地逛着花园,如今已是二月中旬,天气暖和,柳树绽出大团大团的绿意,桃花含苞待放,许多不知名的花草也都抽芽长叶,生机勃勃。 等了约莫半刻钟,刚才那丫鬟同另一个衣着更鲜亮些的丫鬟前后脚走了过来。 “奴婢见过忠义伯,不知忠义伯有何吩咐?” 第573章 请侯爷细赏春光 大郎问道:“姐姐可是庄华公主的贴身侍女?” “奴婢玉树,乃是公主身边的大丫鬟。” 大郎微微一笑,从怀中掏出信封递了过去:“我奉幺叔之命,特来送信,还请姐姐将此信呈于公主亲启。” 玉树皱了皱眉头,迟疑了下,不悦地道:“男女有别,私相授受,只怕不妥吧?皇上已下旨赐婚,威远侯若是想见公主,只管大大方方登门求见,何必做这等见不得人的举动?” “我幺叔此刻在正厅与庄王爷品茶,相谈甚欢。,至于送信一事,姐姐若是觉得不妥,那便扔了吧。告辞!” 大郎说走就走,倒把那丫鬟给弄得愣了一愣。 大郎心里暗自嘀咕,难不成幺叔故意行此失礼之举,就是想让庄华公主认为他是个礼数不周全的粗汉? 那丫鬟想了想,拿着信封去见庄华公主。 闺房内,庄华公主听说穆清淮来了,内心多少有点不平静。 她自然是听过穆清淮文武双全的名声,知道他保家卫国,屡立战功。 皇上赐婚,庄王满意,她其实也挺满意。 宗室子女,婚事都由不得自己,甚至连爹娘都未必做得了主。 庄华公主很小的时候就知道,她将来的婚事,肯定是皇上赐婚。如今皇上给她赐了个战功赫赫的年轻将军,而不是酒囊饭袋,属实是天恩浩荡。 不过她自幼被管教得很是严格,虽然知道未婚夫婿来到家中,却半点没敢动去偷看一眼的心思。 “启禀公主,方才忠义伯送来一封书信,托奴婢呈给公主。” 庄华公主闻言,秀气的眉头不禁蹙了蹙:“忠义伯?” “便是威远侯的长侄。” 庄华公主迟疑了下,接过书信打开一看,脸刷的一下红了,热辣辣的跟煮熟的螃蟹似的。 “公主?公主?”玉树察觉到庄华公主的异样,轻唤了两声。 庄华公主这才回过神来,咬了咬嘴唇,小小声嗫嚅:“威远侯约我明日郊外骑马。” 玉树多机灵,一眼就看出来自家主子心动了,忙笑道:“奴婢素来听闻威远侯统帅三军,指挥若定,还当他是个沉稳持重、肃穆严厉之人,原来他也是个有血有肉之人。” 庄华公主脸红得更厉害了:“可是这……这太不合规矩了。” “圣上赐婚,公主与威远侯已是未婚夫妻,有名有份,且今日威远侯携长侄带厚礼登门拜访,此刻威远侯就在咱们王府的正厅与王爷品茶,认了门,拜了岳父,名正言顺,这有什么不合规矩的?” 刚才玉树呵斥大郎,那是身为女儿家的矜持,不能让威远侯府看轻了她家公主。 如今只有主仆俩人,她自然是处处向着主子说话,为主子宽心。 “公主,您细想想,那忠义伯是什么身份?已故卫国公的嫡长孙,那可是穆氏一族顶顶尊贵的人儿。威远侯差他来送信,可见内心对公主是既敬且重,视为珍宝的。” 庄华脸红得都快烧起来了,丢了个含羞的白眼过去:“你这丫头,一向嘴坏,竟敢取笑我,看我不打你!” 玉树咯咯直笑:“那公主意下如何?您若是应允,奴婢便去回个话。” 庄华公主抿嘴一笑,点了点头。 玉树行礼退下,从刚才插瓶的花束中抽了一枝出来,去找大郎回话。 大郎正在前院等候穆清淮,玉树婷婷袅袅地走过去,福身一礼:“见过忠义伯,奴婢奉公主之命,送上鲜花一枝。春光初绽,请侯爷细赏。” 大郎一听,差点当场变脸。 好哇! 幺叔这婚拒的,呵庄华公主都邀他细赏春光了,这这这…… 单纯又正经的大郎,脑子里不禁浮现出花前月下、香艳旖旎的画面,脸瞬间烧红了。 一半是羞的,一半是气的。 他勉强绷住情绪,接过花枝,应道:“在下替幺叔谢过公主。” 玉树走后,大郎就恶狠狠地冲着花枝龇了龇牙,一个花骨朵一个花骨朵地掐下来,搓烂揉碎,扔地上狠狠地碾。 穆清淮出来时,就见大郎手里拿着一根光秃秃的枝条,那副咬牙切齿的模样,好像跟谁有不共戴天之仇似的。 “大郎,出什么事了?” 大郎冷笑一声,把光秃秃的枝条往穆清淮怀里一扔:“幺叔好手段,喏,庄华公主送你的,邀你共赏春光呢。” 穆清淮一听,就知道大郎误会了,但他懒得解释,乐颠颠地打道回府。 “大郎,帮我把赛虎叫过来,别让你娘知道。” 大郎脖子一梗,脑袋一昂,懒得搭理他。 穆清淮“啧”了一声,加重语气:“你若当真希望我娶庄华公主,那你随意,不必听我吩咐。” 大郎这才半信半疑地斜睨他一眼,思忖片刻:“好吧,我姑且再相信您一次。” 穆清淮:“……” 臭小子,你这表情有半点相信我的意思吗? 很快,大郎就带着赛虎过来了。 穆清淮带着赛虎进了内室,门窗紧闭,压低声音道:“赛虎,你帮我一个忙,明儿个让你媳妇帮我找一群狼过来,要听话的。” 赛虎歪着大脑袋,小眼睛忽闪忽闪的,写满疑惑。 “记着,务必要听话的,要看着凶但绝不能伤人的,若是误伤了人,我找你算账!” 赛虎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咆哮,爪子在地上扒拉着,龇着尖利的牙:“呜呜——呜呜——” “好赛虎,咱们这可是多年的情分了,我从没开口求过你什么,就求你帮这个忙,你忍心拒绝?” 赛虎又眨了半天眼睛,内心一番挣扎,终于勉为其难地“汪”了一声。 穆清淮大喜,知道它是答应了,忙道:“明儿个我会带一姑娘去郊外骑马,我发出信号,你就让狼群出来追赶我们。千万记着,对那姑娘,只能吓唬,不能伤着。” 赛虎又“汪”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它办事向来靠谱,堪称叶兰舟身边的最佳保镖,穆清淮并不担心会搞出什么意外来。 明天就能解决赐婚之事,以后可就高枕无忧啦! 第574章 算什么男人 一大早,穆清淮就亲自去庄王府接庄华公主。 昨儿个穆清淮前脚走,庄王后脚就去了庄华公主的院子,对她说穆清淮多好多好,多优秀多优秀,这门婚事乃是天作之合,金玉良缘。 庄华公主内心小鹿乱撞,天不亮就起床了,仔细地梳妆打扮,着意要好好表现一番,争取令这个年少成名的夫君对自己另眼相看。 他虽然优秀,但她也很好,足够配得上他。 到了庄王府,穆清淮先入内拜见庄王,征得庄王同意,这才去迎接庄华公主。 庄华公主一身海棠色劲装,紧腰窄袖,金环束发,简单利落,敷着薄薄的脂粉,端的是人比花娇,又显得英气勃发。 穆清淮一见,顿时眼前一亮,暗暗赞道,这姑娘倒是挺不错的。 要不是皇上乱点鸳鸯谱,他倒挺想替他家大郎求亲呢。 “公主,在下有礼了。” 穆清淮一袭月华色锦衣,长身玉立,挺拔如松。 庄华公主脸一红:“侯爷不必多礼。” 穆清淮扬手示意:“公主,请上马。” 他主动过去牵住马缰,介绍道:“这是我的坐骑凛风,跟随我北境南疆上阵厮杀,乃是千里挑一的良驹。” 庄华公主一听,内心的小鹿差点当场撞晕。 其实,穆清淮让庄华公主骑自己的马,是怕一会儿狼群出现,追逐马匹,普通的马会受惊乱跑,把她给伤着。 他只想退婚,不想伤人,吓唬庄华公主,那也是无奈之举。 扶庄华公主上了马,穆清淮骑上另一匹良驹,两人并辔往郊外而去。 到了郊外树林,慢悠悠地走了一程,庄华公主忽然说道:“侯爷的坐骑是良品战马,想来脚力非凡,不知能否让奴家纵马跑上一跑?” 庄华公主的母亲是将门出身的嫡女,骑术精绝,她也学了一身好骑术,想在穆清淮面前展示一番。 这一提议正中穆清淮下怀,他微笑应道:“公主请。” 庄华公主朝他扬眉一笑,扬鞭打马,疾驰而去。 穆清淮立即追出去,扬鞭之际打了声唿哨。 马鞭带起的破空声,将唿哨声遮住,又是疾驰之中,庄华公主并没有在意。 “这马好快!”庄华公主被那过快的马速惊了一惊,但随即发现,这马稳得很,不禁赞道,“果然是千里挑一的良驹!” 哪知话音未落,路旁的草丛里突然窜出来一群狼,如苍灰色的箭一般,贴着地皮紧紧追赶上来。 庄华公主大惊失色,“啊——”地尖叫了声:“那是什么?狼群!有狼群!” 穆清淮一眼就看出来,那并不是狼群,而是赛虎的孩子们。 赛虎怕野狼不好控制,万一暴起伤人,会打乱穆清淮的计划,于是让自己的孩子过来客串。 狼崽崽们是马犬和灰狼的后代,长得很像狼,全速奔跑时,更是可以以假乱真。 两匹马都是在空间里养了多年的,和狼崽崽们都是朋友,根本不带怕的。 狼崽崽们在后头追,时不时地还发出几声正宗的狼嚎。 庄华公主又惊又吓,脸都白了,一颗心扑通扑通狂跳。 “侯爷,狼群紧追不舍,这可怎么办?” 穆清淮又打了声唿哨,凛风一听,暗中放慢了速度,穆清淮则加快速度,马鞭一鞭子又一鞭子的抽,很快就超过了庄华公主。 庄华公主一看,好家伙,危急关头,穆清淮竟然把她给扔下,自个儿跑了! 她瞬间鼻子一酸,潸然泪下,用力打马,可凛风就像跑不动了似的,她鞭子抽得越紧,凛风跑得越慢。 第一头狼追上来,冲着凛风的马腿嗷嗷叫,但并没下口去咬。 庄华公主吓得肝胆欲裂:“侯爷!侯爷!别丢下我!救救我!” 穆清淮早就跑得没影儿了,反正来的都是狼崽崽们,不会当真伤了庄华,而凛风更是在空间长大,久经沙场,什么阵仗没见过,这点小场面而已,稳得住。 庄华公主以为自己这条小命就要交代在这儿,不料头狼竟然舍下她,全力向前追去。 接着,第二条狼越过她,跑了。 第三天、第四条…… 最后一条狼腾空窜起,一个虎扑,两只前爪在庄华公主肩膀上按了一下,借力飞起,扑出去老远,轻巧落地,钻进草丛不见了。 狼崽崽的体重没有低于六十斤的,又是飞扑过来,那过大的力度,把庄华公主砸得一下子扑倒在马背上,要不是两手死死地揪着马脖子上的鬃毛,非摔下来不可。 庄华公主没绷住,“哇”的一声嚎啕大哭起来,凛风放慢脚步,驮着她慢悠悠地踱着步子。 庄华公主哭了半天,也没见有人来哄她,她抹抹眼泪,直起身子,控着缰绳不知所措。 穆清淮怎么样了? 狼群舍了她往前追,他有没有被追上?会不会已经被狼群给撕了? 想着想着,她猛的一摇头,恨恨地道:“呸!撕了他也活该!什么年少英雄!什么热血将军,都是鬼话!他请我骑马,危急关头却弃我而去,算什么男人!我真是看错他了!” 她抬袖子抹了把眼泪,这才觉得两个肩膀钝钝的疼,沉重得很,几乎要抬不起来。 她吓了一大跳,扭脸一看,好家伙,肩膀上的衣服都被抓破了,好几道长长的口子。 庄华公主连忙策马回城,原想着回府之后找府医诊治,可伤在肩头,不便让异性查看,想了想,便去了瑞懿夫人府。 她也是在水一方的常客,见过叶兰舟几次,此次登门求医虽有些失礼,但事急从权,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李青梧带着小福全过来玩,冯瑶也来了,黎春蕾还没出月子,远哥儿把小福星偷了出来,让叶兰舟抱着晒暖儿。 “启禀夫人,庄王府的庄华公主来了。” 叶兰舟一听,不禁有些诧异,忙道:“快请。” 话音未落,就见庄华公主顶着一张哭花了妆的脸蛋,狼狈不堪地小跑了过来。 “庄华公主,出什么事了?”叶兰舟吓了一跳,连忙把小福星递给巧花。 第575章 求皇上伸冤做主 庄华公主一看,李青梧和冯瑶都在场,不禁又羞又恼,跺了跺脚,给穆清淮又记了一笔账。 今天之前,她是金尊玉贵的庄王嫡女,王府郡主,得了皇上赐婚、破格封为公主的荣宠,风光无限。 可是惊魂一场,又被人看了笑话,她以后还有什么脸面见人? 叶兰舟一看庄华公主的反应,心里不禁一咯噔,她该不会是…… “公主请随我进屋说话。” 庄华公主栽着脑袋,跟叶兰舟进了内室。 叶兰舟猜测着她的遭遇,十分同情,轻声道:“公主若是不想说,那便不说,我给你查查可有受伤。” 庄华公主一怔,知道她误会了,连忙解释:“夫人误会了,奴家是骑马时遇到狼群,受了些伤,因着伤在肩上,不便召府医诊治,这才来劳烦夫人。” “遇到狼群?”叶兰舟不禁一愣,“京城哪来的狼群?” “是郊外树林。”庄华公主撇脸看向肩膀上的伤处,“夫人请看,奴家身上的抓伤,便是狼留下的。” 叶兰舟狐疑地去检查那伤处,衣衫被抓破了,从布料的撕裂程度来看,的确像是锐利的兽爪所伤。 但如今已是二月中旬,再有十天就该是清明了,天气并不多冷,平时穿的衣服最多夹一层薄棉花,骑马的装束更是轻便单薄,不夹棉花的。 三层单衫,叠在一起也没多厚,可那爪痕只抓破了两层布料,都没伤到皮肤。 更何况,狼生性贪婪,没道理都把一个弱女子的衣服抓破了,却不伤人。 揣着满肚子的疑惑,叶兰舟把庄华公主的上衣解开,查看她肩头的伤。 伤的确是有,但显然是大力拍击造成的,有些发红,油皮都没破,顶多有点软组织挫伤,筋骨都没事。 这狼,挺善良啊! “夫人,奴家的伤势如何?” 叶兰舟微微一笑,安抚道:“不打紧,我用红花油给你揉揉,休息几日就好。” 她拿来红花油,给庄华公主揉伤处,问道:“公主身边怎么也不见个侍从?你独自去郊外骑马了?” 庄华公主一听,气不打一处来,恼怒地道:“是威远侯,他邀请我去郊外骑马,可狼群一来,他!他竟丢下我跑了!夫人你说,他还是个男人么?” 叶兰舟一听,瞬间明白了。 合着这就是穆清淮说的妙计啊! 难怪那狼如此善良,只吓唬庄华却不伤她,不用说,肯定是赛虎它们客串的。 这混蛋玩意儿!山上的笋都让他夺完了! “不能吧?威远侯可是我朝第一悍将,在战场上奋勇杀敌,不惧生死,他哪能干出来这么没种的事?” 庄华公主气得直打嗝:“我说的都是真的,夫人,你被他骗了!他根本就!他就是个贪生怕死的鼠辈!” 叶兰舟嘴角抽了抽,心里暗暗骂穆清淮。 这熊孩子,搞这么一出,他也不怕自己的名声全搭进去,穆氏列祖列宗泉下有知,非被他气得睁眼不可。 “我没见过那姓穆的奋勇杀敌的模样,但他临危而逃,把我一个弱女子扔下喂狼,我倒是看得一清二楚!” “这里头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哪有什么误会!夫人,我为什么要撒谎?污蔑他对我有什么好处?皇上都已经为我二人赐了婚,若非他实在对不住我,我岂有抹黑未婚夫君之理?” 叶兰舟只能讪讪地闭嘴。 给庄华公主处理完伤势,叶兰舟直接把红花油连瓶子递给她:“这瓶红花油你拿去,每日揉个三两回,几天就能好。” “多谢夫人。” 叶兰舟没问庄华公主打算怎么办,从刚才的对话,她就已经看出来,这姑娘是个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性子,眼里容不得沙子。 庄华公主走后,李青梧和冯瑶都来询问发生了什么事。 “她骑马伤着了,伤处比较尴尬,不方便召府医诊治,这便来找我了。” 俩人都觉得有些不对劲,但叶兰舟这么说,她们也不好刨根问底,探人隐私。 叶兰舟打发四郎去威远侯府看看穆清淮在不在,很快,四郎就过来回话,说幺叔一大早就出门了,这会儿还没回来。 叶兰舟顿时气笑了,熊孩子,看他回头怎么收场。 这一次,她说什么都不帮他了! —— 庄华公主一回到王府,就往庄王爷面前一跪,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将自己死里逃生之事说了一遍。 “什么?那穆清淮当真将你扔下,自个儿逃命去了?” “女儿不敢欺瞒爹爹,女儿方才从瑞懿夫人府回来,这身上的伤,还是瑞懿夫人给治的。” “你还受了伤?快让爹看看,你伤哪儿了?” 庄华公主撇脸看向肩上的破洞,那狼爪子还给印了两块泥土印子,脏兮兮的:“皮外伤而已,爹爹不必担心。 只是爹爹,女儿说什么也不能将终身托付于那等狠心窝囊之辈!女儿宁可终身不嫁,青灯古佛,也决不嫁入穆氏家门!” 庄王膝下只这一个嫡女,聪明伶俐,乖巧可爱,一向很讨他欢心。 爱女受此奇耻大辱,庄王也是气得脑瓜子嗡嗡的,二话不说带着庄华公主进宫面圣。 皇上正在御书房批折子,太子黎溶在侍候笔墨。 庄王领着庄华公主一踏进御书房的门槛,就高声喊道:“求皇上为我父女二人伸冤做主!” 走到御案前,扑通一跪,又响亮又扎实。 皇帝刚想呵斥他没经过通传就擅闯御书房,不守规矩,不料定睛一看,顿时吓了一跳。 “老六,你这是怎么了?” 黎溶上前搀扶:“六皇叔快起来,有话好好说。” 庄华公主哭得梨花带雨,磕了个响头,才哀哀婉婉地道:“求皇伯父为侄女做主,侄女实在是没法活了!” 皇上和黎溶面面相觑,皇上忙吩咐赐座,黎溶吩咐小太监去打水拧帕子,服侍庄华公主梳洗。 庄华公主跪在地上,把穆清淮如何如何不顾规矩礼仪,私相授受,暗中给她送信约她骑马,遇到险情弃她于不顾,害她险些葬身狼吻,添油加醋地说了个遍。 第576章 骗人一时爽,挨刀火葬场 “皇伯父,请您一定要为侄女做主啊!侄女受此奇耻大辱,实在没脸见人了!” 皇上龙眉紧锁,黎溶不解问道:“威远侯武功高强、足智多谋,且重情重义,他怎会如此行事?” 庄华哭哭啼啼地道:“那太子殿下的意思,就是庄华在撒谎,故意污蔑穆清淮喽?” “孤不是这个意思,庄华,你先起来,去洗把脸,换身干净衣裳。”黎溶转而对皇上说道,“父皇,不如将威远侯召来,让他亲自说一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庄华妹妹受了这样大的委屈,必得还她一个公道。” 皇上点点头,差人去传穆清淮。 一个时辰后,穆清淮神清气爽地出现。 庄王怒发冲冠,庄华公主杏眼圆瞪,父女俩一般的咬牙切齿,恨不得把他给生撕了。 不等爷俩质问,穆清淮先发制人:“公主,你怎么在宫里?我找你找得好苦!” “你!”庄华公主气得直抖,“你胡说!明明就是你把我扔下喂狼,你自己逃跑了!” 穆清淮一脸懵逼地道:“我把你扔下喂狼?公主,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你!你!你!”庄华公主又抹起了眼泪,跺着脚恨不得扑上去撕打穆清淮。 他向皇上、太子行了礼,说道:“臣今日同公主去郊外骑马,公主提出要纵马跑上一跑,公主所骑之马乃是臣的坐骑,跟随臣北境南疆血战无数。 那马很通人性,即便是幼儿骑乘,都不会堕马受伤,臣便应下与公主赛上一场。 臣有意在未婚妻子面前展示一番,因此扬鞭快马,绝尘而去。哪知臣等候多时,都不见公主追上来,于是掉头回去寻找,却不想连人带马都不见了。 臣苦寻不得,当即回城,想派家丁护院搜寻。瞧见宫里来人,皇上传召,臣不敢耽搁,这便赶了过来。臣已派出家中所有小厮护院,此刻还在城外寻找,皇上若是不信,派人一查便知。” 庄华公主差点气炸了肺,一个箭步冲上去,劈手就是两巴掌。 “你胡说!你胡说!你明明就把我扔给狼群,你自己跑了!你现在又如此作态,妄想将罪责推给我!穆清淮,你还是不是男人!你敢不敢对天起誓!” 穆清淮一脸认真地道:“我穆清淮对天起誓,今日郊外骑马,若是遇到狼群,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自古以来,孩子都是随爹姓,赛虎是狗,它的孩子理所当然的是狗,这并不算违背誓言。 穆清淮这一发誓,皇上和黎溶看庄华公主的眼神都不对了。 庄华公主气得差点当场昏过去,呼哧呼哧地喘着大气,一个箭步冲到御案边的兵器架前,摘下一把剑鞘上镶着宝石的剑,拔剑出鞘,怒指穆清淮。 “庄华!” “庄华,不可放肆!” “快放下!” 庄华公主两眼烧红,声嘶力竭地喝问:“穆清淮,你还不承认?” 穆清淮眼睛一闭,脖子一昂:“公主若是心中有气,穆清淮站在此处不动,任由你消气便是。” 他把人家姑娘吓得魂飞魄散,又甩锅给她,让她呼两巴掌属实轻了。 她真要是给他来上一剑,他心里倒还好受些,全当是还她了。 皇上和太子脸色阴沉,庄王吓得半死,连声叫庄华公主放下剑。 穆清淮那一脸正气的模样,令庄华公主目眦欲裂,脑子一热,一剑就捅了过去。 “扑哧”一声,利刃入肉,所有人都惊呆了。 鲜血溢出,将穆清淮那身月白色的锦衣染红。 庄华公主这才回过神来,吓得“啊——”一声尖叫,一把将剑抽出来,反手就往自己脖子抹过去。 御前伤人是死罪,且会牵连家人,庄华公主不知该如何收场,下意识就想自尽赎罪。 穆清淮吓了一大跳,身形一动,快如闪电地窜过去,一把抓住了剑刃。 “公主不可!此事因我而起,罪责在我,你若刺我一剑还不解气,我再挨你一剑就是,你金枝玉叶,千尊万贵,绝不可伤了自己。” 他空手握剑,锋利的剑刃割破皮肉,鲜血瞬间淋漓而下,滴滴答答落了一地。 这一出一出的,把庄华公主都整懵了,她呆了呆,手一松,扑通跪地,嚎啕大哭。 穆清淮跪地请罪:“兴许是臣离开后,公主遇险,受了惊吓,这才心神俱乱。臣没照顾好公主,是臣之罪,臣甘愿领受一切责罚,只求皇上饶恕公主御前失仪之过。” 这哪里是御前失仪,当着皇帝的面,抽出皇帝的佩剑,刺伤朝廷重臣,这根本就是杀头的大罪。 皇上脸色铁青,庄华的表现不像是作假,可穆清淮也指天誓日,再者他是武将出身,遇到狼群即便不能全身而退,也绝不会丢下弱女子自己逃命去。 “庄华的性子朕知道,这孩子打小就懂事,若非当真受了天大的委屈,断不会如此激愤失态。”皇上沉沉地道,“穆卿也断然做不出危急关头弃弱女子于不顾之事,朕信得过穆卿的人品。” 庄华一听,眼泪汹涌而下,跪下重重地磕头:“皇伯父,侄女无凭无据,告不倒威远侯,侄女虽心有不甘却也只能认命。然侄女断然不能将终身托付于此人之手,请皇伯父收回成命!” 闹成这样,婚事肯定成不了,皇上也只能摆了摆手遗憾叹道:“朕原想做个月老,成全一桩美满良缘。然你二人无此缘分,朕亦强求不得。过几日,朕会取消赐婚。庄华,你起来吧。” “多谢皇伯父。” 皇上话锋一转,眯着眸子道:“京郊竟有狼群出没,若是伤了寻常百姓,那可如何是好?穆卿,此事既是因你而起,便交由你去处置,务必将狼全数抓获,以保百姓安然无恙。” “臣领旨!” 抓几头狼而已,小事一桩,让赛虎去办就行。 出了宫,穆清淮回到威远侯府,当即备了一份厚礼,脱去上衣,背负荆条,亲自去往庄王府负荆请罪。 到底是他的错,惹得人家姑娘又哭又闹,还犯下杀头的大罪,闹了个老大没脸。 他负荆请罪,京城的达官贵人、平民百姓亲眼所见,来日取消赐婚的圣旨传下来,大伙儿才会把罪责归到他头上,不至于连累了庄华公主的名声。 第577章 皇上又出幺蛾子了 穆清淮肩头裹伤的白布和手指上缠着的布条都渗着血,脱簪散发,负荆请罪,果然轰动全城。 他是朝廷命官,侯爵在身,忠良之后,庄王也不能当真把他如何,更何况他女儿抽了人家两巴掌,捅了他一剑,还差点把他的手指头削下来。 庄王亲自来到大门口,拧着眉头瞪着穆清淮,半晌才问道:“贤侄,今日之事,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都糊涂了,女儿的性子他知道,不可能撒谎。 可穆清淮又是挨巴掌又是挨刀子,此刻又负荆请罪,豁出去脸面不要,认错的态度要多诚恳有多诚恳,也不像是能干出那种丧心病狂之事的人啊! 况且,他在北境南疆连番血战杀敌立功,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几十万大军都不怕,会怕区区几头狼? 穆清淮叹了口气,臊眉耷眼地道:“这一切全是小侄的错,是小侄对不住公主。小侄亏欠公主太多,无以报偿。来日公主若有任何差遣,水里火里,小侄万死不辞。” 当着看热闹的几十双眼睛,穆清淮说出这话,就绝没有反悔的余地。 庄王亲手解下他背上的荆条,脱下自己的外袍给他披上:“兴许真是有什么误会吧,男儿膝下有黄金,上跪天地,下跪君父,你快起来吧。” 当着看热闹的面说清楚,才能最大程度减少流言,以免被传得不成样子,影响庄华公主的闺誉。 请罪之后,穆清淮去找叶兰舟,让她帮他处理伤势。 叶兰舟直接闭门谢客,谁都不见,懒得搭理那混蛋玩意儿。 穆清淮便去找赛虎,让它这几天逮一群狼过来,他得抓到一群狼,才能向皇上交差。 穆清淮肩上的伤并不重,不在要害,血流的不少,看着吓人而已,只是手就比较惨了,一动就疼,伤在右手上,吃饭都不方便。 两天后,穆清淮带领亲兵在郊外搜寻狼群时,赛虎悄悄将八条狼从空间赶了出来。 二百亲兵都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身手矫捷,很快就把八条狼全部抓住。 穆清淮当即让人找来几个笼子,把狼全部赶进去,用马车拉着,入宫复命。 皇上一看那八条龇牙咧嘴、凶相毕露的狼,整个人都懵了:“京城重地,竟当真有狼!” 黎溶也是啧啧称奇:“儿臣听说,从前云城、崧城一带频频有狼群出没,那一带距离京城不过二百余里,兴许是那边的狼迁移而来,也未可知。” 皇上绕着笼子转了一圈,那狼关在笼子里还不老实,不停地扑,嗬嗬地咆哮示威。 皇上来了兴致,大手一挥,道:“如今四海升平,国泰民安,朝中这些个官宦世家子弟养尊处优,全成了懒骨头、废骨头,以致于朝中武将断代,可用之才甚少。 今日穆卿擒得狼群,朕瞧着如此凶悍健壮,正可拿来锻炼锻炼世家子弟的筋骨。” 黎溶接道:“儿臣不解,请父皇示下。” “穆卿,你速令人将郊外树林围住,辟出一块猎场来,朕要将这些狼放归林中,令各武将与世家子弟前去狩猎,猎中者赏!” 穆清淮行礼:“臣遵旨!” 他朝着笼子深深地看了一眼,心里暗道,能为国家选拔武将出一把力,这些狼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当天,圣旨就传下来了,各世家子弟纷纷摩拳擦掌,想要大展身手,一鸣惊人,由此高官厚禄,平步青云。 皇上给穆清淮一道口谕,让他备办猎物,多弄些猛兽来,最好有熊、虎、豹等大型猛兽,有挑战性的。 穆清淮满口应下,扭脸就把活儿派给了赛虎。 妞妞赛虎猛,狼崽崽们更猛,这祖孙三代简直就是狩猎天团,它们组团打猎,就没有能逃得了的猎物。 短短三天,赛虎给穆清淮送来了一头硕大的棕熊,瞧那体格,没有一千斤,也得有八百斤。 这玩意儿能爬树,会游水,发起怒来,一爪子能把人的头盖骨打碎。 这种顶级猛兽,得合几个武将之力,才能勉强击杀,足够皇上看个乐子了。 真要是再弄一群虎豹豺狼过来,玩脱了就完犊子了。 七天后,穆清淮的伤好得差不多了,猎场也布置完毕。 皇上看到那头硕大的棕熊十分满意,当即放话出去,击杀熊瞎子者,官升两级,爵晋一阶。 文武百官一听这话,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头熊就是终极考验,谁要是能射杀它,甚至谁只要能射中它,都会得到皇帝的重用。 三月初一,围猎正式拉开帷幕。 皇族和世家子弟,除非是身体不好,其余都是自幼学习骑射,不管学得怎么样,装装样子总归是装得像的。 叶兰舟如今虽是武功被废的人设,但她还有个神医人设,这种场合,不用说肯定是得参加的,她得去镇场子。 大牛初八远哥儿,还有黎煜、前哥儿,大郎二郎三郎等,年轻一辈的后生小子,都是皇帝的重点培养对象。 南疆之战前,那些落选,没能被叶兰舟和黎溶带去战场的世家子弟,这一次是他们绝佳的表现机会。 此次围猎,堪称是本朝难得的盛事。 猎场里搭起了好几座帐篷,用于皇上、太子、各达官贵人休憩,另有一座是专门用于叶兰舟为负伤将士诊治的。 有几位王妃、一二品夫人也来了,她们是来相看女婿的。 这场围猎,最能看出谁家儿郎是有真本事的,更得皇上欢心,将来结亲,也好找对人。 “呦,庄华也来了,可是放心不下你那未过门的夫婿?”端王妃打趣道。 外头传得沸沸扬扬,威远侯负荆请罪,多半是做了什么对不起庄华公主之事,端王妃下意识以为,庄华公主是来盯梢的,怕穆清淮在外乱来。 庄华脸涨得通红,纯属气的:“婶婶取笑侄女,侄女不依。” 未出阁的姑娘家脸皮薄,端王妃见她脸红,当她害羞,说笑几句也就罢了。 庄华公主磨着后槽牙,心里暗暗冷笑。 她气不过穆清淮撒谎,非得当面看看,他到底是不是当真如外人交口称赞那般,是个重情重义、文武双全、铁骨铮铮的硬汉子。 第578章 兰舟卖瓜,自卖自夸 前头热闹非凡,整个京城的少年英杰们,三五成群,聊得热火朝天,一个个摩拳擦掌,恨不得一上场就能碰见熊瞎子,一箭射杀,一鸣惊人。 后方的医所,又是另一番景象。 叶兰舟正和几个随行的御医、仆从整理药材,二郎亦步亦趋地跟着。 大郎、三郎、远哥儿、大牛、初八都在,黎煜也哼哼唧唧地蹭了过来。 叶兰舟语重心长地叮嘱:“你们几个可都听好了,一会儿上了场,跟紧幺叔,别乱跑,听见没?” 大郎和大牛、初八一起点头,乖乖答应,三郎脖子一梗,有些不服气:“娘,孩儿不想躲在幺叔身后,孩儿想去打猎,想去立功。” 他的武功,在几个孩子中是最出色的,年纪也是最小的,好胜心强。 叶兰舟脸一板,不悦地道:“立功不在猎场上,而是在战场上。你才读了几本兵书,就想着立功了? 我叫你跟着你幺叔,不是让你当缩头乌龟,而是让你学着点,看你幺叔是如何排兵布阵,如何追击杀敌。 你若当真是个有雄心壮志的,那便仔细看着,用心学着,你幺叔擅长用兵,跟着他实战,可比你死读兵书有用多了。” 三郎脸一红,栽着脑袋弱弱地道:“孩儿知错了,谨遵娘吩咐。” 大牛和初八一个憨厚老实,一个沉稳持重,都不是争强好胜之人,且他们的功劳都是在战场上立下的,没必要在猎场这方寸之地上与人争锋相对,叶兰舟倒并不担心他们,也就没多做叮嘱。 “远哥儿,煜哥儿,小心行事,注意安全。大郎,你和二郎就留在医所,帮我打下手吧。” 大郎武功平平,他的志向在读书做官上,对于习武打猎,原本就没多大兴趣,叶兰舟的安排,正中他的下怀。 黎煜有些不服气,他虽然跟着去了一趟南疆战场,但并没有立下不世奇功,在官位品级上,远低于大牛初八远哥儿。 这回的打猎,是皇上选举武将的重要举措,他下定决心,一定要出其不意,一鸣惊人,让全天下都看看,他黎煜是个有真本事的。 不过他并没有反驳叶兰舟,而是微笑着点头答应了。 反正她又不会跟着去打猎,进了猎场,该怎么做,还是他说了算。 准备工作完成之后,鸣金声起,所有人都被召集到大帐前的空地上集中。 皇上亲自发表了一番慷慨激昂的演讲,号召大家伙儿全力以赴,一剂鸡血打下去,全场沸腾起来。 叶兰舟在底下站着,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她并不关心猎场形势如何,反正她的任务是给不慎负伤之人治疗。 动员大会结束之后,牛角号声呜呜呜地吹起,战鼓擂响,皇帝一声令下,早已按捺不住满腔热血的猎手们,纷纷扬鞭打马,往猎场深处而去。 人群呼啦一下散开,不一会儿就只剩下一些贵妇人,以及皇上和太子,几个近侍太监。 端王妃看见叶兰舟和大郎二郎都在,笑眯眯地迎上去,问道:“兰舟,你怎么不去?” 叶兰舟苦笑了笑:“王妃忘了,我如今已上不得猎场了。” 端王妃后知后觉地想起叶兰舟心脉受创、武功被废,尴尬地呵呵了声:“哎呀,你瞧我这嘴,说话都不过脑子的,对不住,对不住。” 二郎两眼发直地看着黎春蕊,黎春蕊却嘴巴撅得老高,小脸上写满不乐意,时不时地偷瞟一眼大郎。 “无妨。”叶兰舟微微一笑,对大郎二郎说道,“走吧,咱们去医所看看,还有没有什么不周全的地方。” 二郎不乐意走,大郎眉头一皱,拉了他一把,兄弟俩正要随着叶兰舟去医所,庄华公主忽然快步朝他们走了过来。 “上回多谢夫人出手相助,奴家的伤已经好了,还没来得及向夫人道谢呢。”庄华公主微微一笑,向叶兰舟屈身一福,“多谢夫人。” 叶兰舟微笑道:“公主太客气了,区区小事,不足挂齿。”她朝四处看了一眼,“你身边怎么也没人跟着?自个儿来的?” 庄华公主抿着唇“嗯”了一声。 叶兰舟蹙了蹙眉,心里暗暗嘀咕了声,这小姑娘也真是胆子大,猎场是什么地方,她不会武功,连个侍女也不带,她过来干什么? “我们正要去医所,公主可要一同前往?” “可以吗?”庄华公主眼睛一亮。 叶兰舟点了点头:“只是医所简陋,且都是男人,怕委屈了公主。” 这妹子连个丫鬟侍卫都没带,满场乱窜,万一出点什么岔子,那就糟糕了,还不如把她带到医所去,虽说人多杂乱,好歹安全。 庄华公主忙道:“夫人言重了,奴家早听说夫人一手医术出神入化,能亲眼得见,是奴家的福气。” 叶兰舟笑笑,便带着她一同前往医所。 大郎和二郎原本是跟在叶兰舟身边,有说有笑的,可庄华公主一来,大郎就拖着二郎落后半丈避嫌,压根不往前头凑。 到了医所,大郎拖着二郎去整理药材,压根不让二郎去叶兰舟跟前,怕冒犯了庄华公主。 叶兰舟瞧在眼里,不由笑着摇了摇头。 庄华公主一直在打量叶兰舟,见状连忙问道:“夫人笑什么?可是奴家说错话了?” 叶兰舟并没有留意庄华公主刚才说了什么,闻言忙道:“公主别多想,我是笑那俩孩子呢。” 她扬手一指,笑得越发灿烂,“你不知道,我们家大郎才十四岁,却跟个小大人似的,把弟弟妹妹们管得服服帖帖的,就连他幺叔,在大事上都不敢不听他的。” 譬如说大郎做主,将四郎过继给江阿大,穆清淮虽然不舍得,却只能乖乖听话。 没办法,谁让大郎是卫国公嫡长孙,而穆清淮只是嫡幼子呢,嫡长孙的地位和嫡幼子之间,还隔着一个嫡次子呢。 庄华公主顺着叶兰舟的手势看过去,只见一长身玉立的少年,正板着脸对另一个模样稍显稚气些的少年说着什么。 第579章 他俩真是亲叔侄? 隔着一段距离,她听不清两人的对话,但能看出来,二郎的表情挺憋屈,有那么点点小不服气,却被压得死死的,压根不敢吭声。 “那便是忠义伯和忠勇伯吧?” 叶兰舟点了点头,对于他们家大郎,她是真骄傲啊! 她挺了挺腰杆子,底气十足地道:“我们家大郎,啧,不是我吹,别说是京城,就算是放眼整个东黎国,都找不出几个比大郎更优秀的孩子来。” 庄华公主将信将疑:“是么?” 这少年的确眉宇清隽,气质不俗,通身的儒雅与温润,但要说放眼天下都没有比他更优秀的,未免太过于夸张。 叶兰舟得意洋洋地道:“我跟你说,要不是有大郎撑着,我们家早就垮了。那孩子啊,真是个让人心疼,又令人骄傲的。 他稳重,有主意,坚韧不拔,爱护弟妹,明明还是个孩子,却总把自己当大人,当顶梁柱,说什么都要撑起一个家。” 叶兰舟絮絮叨叨地说着这些年大郎顶门立户,为弟弟妹妹们做榜样,努力读书,刻苦习武,一门心思要为穆氏一族洗刷冤屈,在她和穆清淮出征时,大郎是如何撑起瑞懿夫人府,护住弟妹,掌好门面的。 庄华公主听得入了迷,情不自禁地赞道:“奴家有个兄弟,今年十五了,别说撑门立户,他如今只怕连字都识不全呢。同大公子一比,当真是……唉!” 庄王没有嫡子,只有一个庶子,宝贝得跟眼珠子似的,才十五岁,已经是烟花柳巷的常客了,庄华公主一向看不上他。 她放眼朝大郎看过去,只见那五官稚气,但眼神沉稳的少年,此刻正端坐在小案边,捧着一卷书,正津津有味地读着。 二郎在他边上走来走去,时不时地戳他一下,逗他一下,大郎就丢给他一个白眼,呵斥一声。 二郎嘿嘿笑着跑开,去摆弄药材,过不多大会儿,又去撩逗大郎。 大郎虽然不耐烦,却没恼,被撩逗了几回之后,拿着书卷出去了。 庄华公主目不转睛地看着,油然而生感慨:“大公子与穆清淮,当真是血脉相关的亲叔侄么?” 她心里暗暗嘀咕,大郎整个儿一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穆清淮却是个油腔滑调、两面三刀的小人。 说他是忠良世家之后,简直就侮辱了“忠良”二字。 叶兰舟虽然没亲眼所见,事后也没问过穆清淮,但结合庄华公主的话,她已经猜出了事情的真相。 闻言,叶兰舟只好呵呵干笑了声:“公主既然瞧不上穆清淮,不提他也就是了,没必要坏了兴致。” 庄华公主点了点头,旋即笑了:“实不相瞒,奴家瞒着家父,偷偷来到猎场,实在是那穆清淮如此诬赖戏耍于我,我心里憋着一口气,越想越不甘心。 都说穆清淮是铁骨铮铮的好汉子,可我所见,他却是贪生怕死、反复无常的小人。我就想亲眼看看,他到底是个什么样儿的!” 叶兰舟无话可说,只能干笑着扯开话题。 一整天都没什么活儿,只在后半晌,有个堕马受伤的年轻人被抬了进来,伤势不重,太医处置就行。 由于庄华公主没带任何人随侍,夜间,叶兰舟便请她在自己的小帐篷里休息。 庄华公主对叶兰舟是既敬佩又好奇,缠着她说了不少在南疆北境军中的事,一直到叶兰舟困得受不了,一个接一个地打哈欠,她才意犹未尽地放她去睡。 次日,狩猎继续,黎溶也亲自上场了。 这一天的狩猎结束后,八条狼全部被猎杀,其中三郎独自猎得一条,黎溶猎得两条,穆清淮猎得一条,高太傅的孙子高致和猎得一条,其余三条都是被数人合围射杀。 皇上龙颜大悦,对各位猎手夸赞一番,各赏百两黄金。 第三天,大家心里都清楚,本场狩猎的高朝即将到来。 林中的猛兽,只剩下一头熊瞎子,谁能猎到这头熊瞎子,谁就能拔得头筹。 黎溶和穆清淮都没参加,而是将机会让给了急于崭露头角的新人。 叶兰舟把三郎也给拽了回来,一是猎熊太过危险,二是三郎已经独自猎到一条狼,他的表现足够亮眼,不能再有更好的表现了。 出头的椽子先烂,锋芒毕露,不是什么好事。 昨天一整天都没有伤得特别重的人,今天叶兰舟也就没去医所,带着大的小的去高台上观望。 皇上也和一些位高权重的老臣在高台上观望,各位贵夫人则在高台的另一头,说说笑笑,往远方眺望。 这高台是竹木结构,也就三丈左右的高度,现在天气刚刚转暖,这片林子里以杨树居多,才刚刚抽出嫩芽,枝条光秃秃的,并不遮挡视线。 穆清淮和黎溶一左一右伴驾在侧,皇帝看到叶兰舟,朝她招了招手。 叶兰舟带着大郎二郎三郎和庄华公主,原本不想跟别人扎堆,但皇帝有召,她只能带着大的小的一起过去见驾。 皇帝笑问:“兰舟,你这几个儿子怎么没过去?” “回皇上的话,大郎二郎武艺平平,让他们去,兰舟实在难以安心。至于三郎,前两日他已经去过了,长了见识。 今日大家伙儿都是奔着那头熊瞎子去的,三郎昨日已猎了一头狼,今日若是去猎野鸡野兔,没什么意思,可若是去猎熊,哈哈,他这点子微末功夫,真要是遇到了熊,怕是……” 叶兰舟说着摇了摇头,言下之意,三郎的功夫不足以猎熊,她这个当娘的有自知之明,不愿孩子去冒险。 皇帝倒也没说什么,只道:“孩子们有你这样好的娘,是他们的福气。” “多谢皇上。” 闲话了几句,皇上注意到,庄华公主始终两眼喷火地瞪着穆清淮,可穆清淮却一会儿仰脸望天,一会儿低头看地,压根不跟庄华公主目光相接。 皇帝暗暗摇了摇头,心里十分惋惜。 多好的一桩良缘,不但男才女貌,英雄美人,堪称绝配,而且还能借由婚事拴住穆清淮,偏偏…… 算了,算了,以后再作打算吧。 第580章 果然玩脱了 他又看向叶兰舟,越看越觉得她脸色白得异常,正常人的肤色,根本没有这种近乎通透的白。 难道,她真的没几年活头了? 皇帝内心担忧不已,且不说叶兰舟的将帅之才,单就她那手出神入化的医术,他还指望着叶兰舟保他长命百岁,保太子儿女成群,江山后继有人呢! 揣着一肚子杂念,皇帝实在是静不下心来,也没什么心情去看猎场形势了。 他正要掉头离开,去御帐里歇歇,忽然看见杨树枝杈间影影绰绰,好像起了什么异动。 叶兰舟也发觉了,眯着眼睛朝前方看去,原来是大队人马正往这边赶来。 人影移动的速度很快,规模很大,得有好几十上百人。 不一会儿,就能听见闹嚷嚷的声音,但声音太多太杂,混在一起,听不清楚。 整个高台上,所有人都盯紧那一大群人马,想要看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叶兰舟心头一动,脱口道:“难道他们围住了熊瞎子?” 皇帝一听,大喜过望:“好!好!好!传朕旨意,谁头一个射中熊瞎子,重重有赏!” 随侍的小太监立即下去传旨。 黎溶说道:“请父皇移驾御帐。” 皇帝不假思索地拒绝:“朕等了三日,就是为了看这激动人心的一幕,如今熊瞎子被围,你让朕离开?” 黎溶还想再劝,皇帝大手一挥,打断了他的话:“有你与穆卿护驾,朕有何惧?” 黎溶只能闭嘴,担忧地看了穆清淮一眼。 穆清淮看向叶兰舟,皱了皱眉,快步走过去,压低声音道:“兰舟,你快带着孩子们从另一边下去,别出来。” 叶兰舟点点头,正要带孩子们走,皇上又道:“兰舟,你觉得谁能头一个射中熊瞎子?” 叶兰舟:“……” 走不成了。 她想了想,说道:“若是在以前,皇上如此询问,那兰舟肯定要厚着脸皮说是我自己了。可是如今……” 她叹了口长气,苦笑着摇了摇头:“场上那些人,我也就对大牛初八远哥儿和煜哥儿了解几分,其他人我认都认不全。不过我想着,远哥儿年少气盛,好胜心强,他和煜哥儿多半会去争个头筹,初八稳重,大牛憨厚,他俩不爱争先。” 皇上捋着胡须笑道:“朕倒是挺看好高家那孩子的,英姿飒爽,不输于你教出来的那几个。” “皇上说的是。” 就在这几句闲话的功夫,大队人马已经逼得很近了。 人群最前面,果然有一个巨大的棕色影子,正狂奔猛突,速度很快。 一支又一支的羽箭裹挟着破风之声,电射而出,熊瞎子嚎叫着狂奔逃窜,那场面着实令人热血沸腾。 果然不出叶兰舟所料,远哥儿、煜哥儿一马当先,追得最紧,大牛和初八紧随其后,高志远和前哥儿落在更后一些。 煜哥儿朝高台看了一眼,向远哥儿递过去一个眼神,哈哈大笑:“表弟,此处距离高台最近,皇上正瞧着呢,咱们俩绕过去,把熊瞎子圈住,别让那畜生逃了,让皇上亲眼看看,咱哥儿俩今日谁能拔得头筹。” 远哥儿年少气盛,经不起激,且他来之前,彭锦玉就千叮万嘱,让他好好表现,争取立个大功。 他和煜哥儿争了一路,两人的马都是叶兰舟给的,跑得最快,谁也撇不下谁,一直较着劲呢。 “好!”远哥儿大喝一声,“我从左你从右,把那孽畜往回赶。” 话音未落,哥儿俩同时扬鞭,马速陡然加快,左右包抄,赶到熊瞎子前头,对着那一大坨就放起了箭。 远哥儿一箭贴着熊瞎子的脑袋擦过,把它的耳朵给射穿了,箭尾被卡住,挂在硕大的熊脑袋上晃荡晃荡的。 熊瞎子动作一慢,煜哥儿紧接着一箭,射中熊瞎子的肩部。 那熊连中两箭,屁股上又被一箭擦破了皮,顿时发起狂来。 它直立而起,发出狂怒的嚎叫,响彻云霄。 皇帝看得分明,第一箭是远哥儿射的,第二箭是煜哥儿射的,第三箭是高致和射的。 “好!这些个少年郎,个个都是好样的!”皇帝抚掌大笑,赞不绝口。 贵夫人们被吓得脸色发白,但看得津津有味,心里对这几个少年,也是格外满意。 后头的人赶上来,自发地兵分两路,把棕熊围在中间,不停地放箭。 那熊受了伤,退路被堵死,它顿时怒不可遏,看到高台,便没头没脑地冲了过来。 站在高台上观望的众人,视线中忽然就找不到棕熊的身影了。 大家伙儿正纳闷着呢,猛听得一阵沉重的脚步声,轰隆隆的,感觉高台都在颤抖。 下一刻,熊瞎子奔上左侧的台阶,朝着人群狂奔而来。 御驾前除了大内侍卫,旁人若是未得允准携带兵器,那就是死罪,因此台上的人都手无寸铁。 黎溶和穆清淮立即将皇帝挡在身后,那群贵夫人们吓得花容失色,腿肚子直打哆嗦,惨叫着乱跑逃窜。 大郎二郎三郎瞧见熊瞎子冲上来,第一反应就是冲到叶兰舟面前护住她。 有几个贵夫人距离左侧的台阶近一些,首当其冲。 高台一共有两条通道,熊瞎子堵住了一条,只能从另一头下去。 但台阶太窄,也就三尺宽,最多两人并行,三人并行就挤了。 贵夫人们尖叫着逃窜,文臣两股战战,有几个逃跑的,有几个打着哆嗦看向皇帝。 皇帝站在高台中间的位置,也是惊出一身冷汗,脑子一片空白。 穆清淮沉声道:“太子殿下,您护着皇上从另一头下去,这里有臣挡着。” 黎溶正要护着皇上走,皇上回头一看,那群贵夫人们状若疯狂,在右侧台阶口推搡拥挤,有几个已经失足滚下去了。 他顿住脚步,厉声大喝:“都给朕安静下来!疏散通道,不得拥挤,听威远侯指挥!” 熊瞎子跑得多快,又是受了伤发了狂的,皇上话没说完,它就扑到最近的一个贵夫人身边,抓住她就撕扯啃咬。 场面顿时愈发乱了,二郎忽然拔腿就往左侧冲,在狂奔乱窜的人群中,一把抓住黎春蕊的手腕,把她给拖了出来,拉着她就跑,快速退回叶兰舟身边。 第581章 拼了命也要保护的人 熊瞎子伤了一个人,就不再往前跑,而是把那人当成发泄的对象,死命的撕咬拉扯。 叶兰舟看到熊瞎子伤人,当即就想出手,可大郎和三郎死死地抓着她护着她,庄华公主吓得瑟瑟发抖,整个人都快扒她身上了,她根本出不去。 穆清淮对黎溶说了一声:“太子殿下,您护着皇上从另一头下去,臣去解决了这畜生。” 他一个箭步冲过去,高声道:“二郎,护送你娘下去,大郎三郎,去保护那些夫人小姐们。” 穆清淮一个纵身,越过那些哭天抢地的贵夫人们,稳稳当当地落在熊瞎子前方的一小片空地上。 叶兰舟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这头棕熊的体格,没有一千斤也有八百斤,穆清淮手无寸铁,上去就是送死的。 她朝下喊道:“快,枪!弓箭!” 此时,远哥儿和煜哥儿最先冲上高台,一听叶兰舟要枪和弓箭,远哥儿不假思索地摘下弓箭,朝着穆清淮掷了过去。 可那棕熊把手里已经面目全非的尸首一扔,不偏不倚,将远哥儿扔过来的弓箭给砸飞了。 它快速朝穆清淮冲了过去,直立而起,一个虎扑。 穆清淮身子轻巧敏捷的一闪,就躲开了棕熊的攻击,可这样一来,他就给棕熊让开了路。 棕熊四爪狂奔,朝着人群冲了过来。 叶兰舟和孩子们正在疏散拥挤逃窜的贵夫人,叶兰舟指挥,孩子们护送。 刚把人疏散开,棕熊就到了跟前。 “娘,小心!”大郎一个飞扑窜了过来,抱住叶兰舟一个旋身,将她死死地护在怀里,他则成了背对棕熊的姿势。 叶兰舟大惊失色,魂都快吓飞了,身子猛力后仰,两手环抱着大郎,倒地之后往侧边一滚,跌落高台。 “兰舟!” “兰舟!” 穆清淮和远处的黎溶同时发出一声心胆皆裂的痛呼,三丈的高度,摔下去不死也得残废。 说时迟那时快,叶兰舟单手在高台边缘一抓,身子就稳住了,荡秋千似的晃荡了两下,她压低声音道:“别怕,抱紧我。” 大郎都吓傻了,棕熊来袭,他下意识要保护娘,别的什么都没想,本能的冲过去,脑瓜子都是懵的。 他懵懵地抱紧叶兰舟,叶兰舟另一只手在边缘一撑,一个借力,身子晃荡过去,脚勾住高台边缘,翻身爬了上来。 由于和大郎面对面抱着,又是如此紧急的情况,大伙儿都吓得魂飞天外,谁还会注意到到底是叶兰舟救了大郎,还是大郎救了叶兰舟。 上来之后,叶兰舟拍了拍大郎的后背,低声说:“松手,站我前边。” 大郎依言站在叶兰舟前边,一条手臂朝后弯曲护住她。 这样的姿势,在外人看来,分明就是大郎舍命救母,死里逃生。 都知道叶兰舟武功被废,即便是大郎,现在也是懵的,根本就没察觉到有哪里不对劲。 叶兰舟爬上来之后,穆清淮心一定,这才想起,她所谓的重伤都是装的。 他松了一口气,再无后顾之忧,继而朝熊瞎子冲了过去。 可偏偏这时候,原本紧跟在叶兰舟身侧的庄华公主,成了距离棕熊最近的人。 她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子,虽然会骑马,可也只是比一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娇千金稍微强了那么一丢丢,在一头硕大的棕熊面前,跟小鸡崽子没啥两样。 穆清淮一个空翻,稳稳当当的落到庄华公主面前,反手一护,喝道:“快走!” 庄华公主都吓傻了,上下牙关直打架,脚下仿佛生了根,动弹不得。 穆清淮一护,她猛喘一口粗气,腿一软,直接跌坐在地。 叶兰舟看在眼里,急在心上。 穆清淮的为人她很清楚,他不想娶庄华公主,因此设计戏耍她,让她自己提出退婚。 可眼下生死关头,穆清淮一旦退开,庄华公主必死无疑,他是绝对不会退开的。 然而,穆清淮手无寸铁,跟棕熊对峙,无异于送死。 叶兰舟和大郎在棕熊背后,相隔半丈远近。 大郎抖得厉害,他哪儿见过这种场面?可他身后就是重伤被废的叶兰舟,他说什么都不能退。 远哥儿身子一闪,窜到叶兰舟前头。 “师祖别怕,徒孙来了!” 紧接着,初八和大牛也上来了,继而,一大群人呼啦啦涌了上来。 叶兰舟脸色一变,大声道:“快!都退下去!” 高台是竹木结构,本就是临时搭建,承重能力有限,台上还打得激烈,万一把高台压垮,十米的高度说高不高说低不低,摔下去得多少人骨折? 万一摔到脑袋,搞不好就要出人命了。 而此时,穆清淮的心里,更是火烧火燎的。 他没有任何防身武器,赤手空拳,根本斗不过棕熊,况且庄华公主瘫坐在地,他连后退一步都不能。 叶兰舟也急得要死,远哥儿他们几个的身手,她是知道的,手中若有长枪长矛之类的兵器,或可一战,赤手空拳,那就是去送死的。 她咬了咬牙,抬手就想摸枪。 远哥儿忽然一把按住叶兰舟的手,严肃地以眼神示意:“师祖不可!” 叶兰舟心下一沉,她如今是武功被废的人设,一旦出手,那就坐实了欺君之罪。 可要是不出手,难道当真眼睁睁的看着这么多人去死? 刚才那个贵夫人被棕熊所伤,是由于距离太近,她根本来不及反应。 可是现在,明明她有一击就能将棕熊毙命的绝杀神器,若是再任由棕熊伤人,那她还算什么大夫?还称什么医者父母心? 叶兰舟狠狠咬了咬牙,甩开远哥儿的手,大喊一声:“大牛,初八,保护孩子们!” 话音未落,她就一个箭步冲了过去。 高台差不多有七八尺宽,叶兰舟趁着穆清淮和棕熊周旋的当口,抓住机会快速跑过去,一把抓起庄华公主,想把她带下去。 不料,吓傻了的庄华公主看见叶兰舟,就跟看见救命稻草似的,一把抱住她,嚎啕大哭起来。 第582章 重伤垂危 “夫人!救我!救我!” “别怕,我送你下去!” 庄华公主抱得死紧,叶兰舟想掰开她的手,不料她使出了吃奶的劲儿,两手死死扣着叶兰舟的腰。 另一头,远哥儿死死地拖着要冲过去保护叶兰舟的大郎,他已经回过神来,叶兰舟并没有受伤,武功也没被废,她是神仙,她很安全。 “初八,带他下去,去取长枪来,大牛哥,咱们上!”远哥儿有条不紊的吩咐,他和大牛冲上去,在后方引逗棕熊,分散穆清淮的压力。 远哥儿刚一松手,大郎就飞快地冲了过去,一个箭步冲到叶兰舟身边。 有了两个帮手,穆清淮的压力顿时轻了不少,他精神一振,大声道:“兰舟,你快保护公主退下!” 叶兰舟回头深深地看他一眼:“你自己小心。” 说着,和大郎一左一右架住庄华公主,朝右侧的台阶口走去。 而此时此刻,二郎和三郎,也都挺着长枪,昂首阔步地朝高台走来。 二郎顺手递了一杆枪给大郎:“大哥,走,咱们去帮幺叔!” 大郎接过枪,掉头就和两个弟弟一起往高台上走去。 初八也取来长枪,递给穆清淮他们几个,自己也加入战局。 穆清淮看见孩子们过来,自己便退开一步,让出位置,给孩子们大展身手的机会。 棕熊中了箭,受了伤,发了狂,力气大大消耗,有大牛初八远哥儿帮忙,问题不大。 也就一炷香的功夫,棕熊就挨了不知道多少下,流了一地血,动作越来越慢,叫声越来越凄惨。 它那硕大的身躯轰然倒地,砸得高台都颤了起来,四肢小幅度的抽搐,喉咙里的嘶吼声也渐渐停住了。 三郎年纪最小,武功在这几个人里,却算得上是中等的。 他大步上前,拉着棕熊的右后腿,想把它拖下去。 “嘶——好重!”三郎拖不动,就对大牛说,“来搭把手。” 话音未落,已经倒地不起的棕熊,就跟回光返照似的,猝然而起,硕大的熊掌照着三郎的脑袋用力拍了过去。 棕熊临死一击,那力道不容小觑,真要是被打中,三郎非当场脑袋开花不可。 穆清淮站得最远,可千钧一发之际,他不假思索扑了过去,将三郎扑倒在地。 那记熊掌,重重地拍上他的后背。 穆清淮“噗——”地吐出一口鲜血,连挣扎都没挣扎一下,就没动静了。 “幺叔!幺叔!”三郎被一口鲜血喷了满脸,整个人都吓傻了,反应过来,连忙大声喊叫。 初八反手一枪,将棕熊穿胸而过,重重一脚,把它踹下高台。 大牛抱起毫无声息的穆清淮,快步朝高台下走去。 高台下,惊魂未定的人群哭的哭叫的叫,场面格外混乱。 大郎二郎扶着满脸满身鲜血的三郎,大牛抱着昏迷不醒的穆清淮,远哥儿初八在前开路。 “师祖!师祖!快来救人啊!” “娘!快救幺叔!” 叶兰舟刚给皇上和黎溶诊完脉,正在查看几个贵妇的情况,就见穆清淮被大牛给抱了下来。 三郎满身是血,叶兰舟魂都快吓飞了,一把拉过三郎,哆嗦着嗓子问:“伤着哪儿了?” “我没事,是幺叔……幺叔他为了救我,被熊掌重击。娘,您一定要救幺叔!” 叶兰舟早已扑向穆清淮,抓起他的手腕把脉。 脉象细若游丝,若有若无。 再探鼻息,出气多,进气少。 叶兰舟急了,颤声道:“把他放地上,其他人都散开!” 皇帝一看,叶兰舟急成这样,穆清淮的情况肯定不容乐观。 他连忙下令让大家伙儿都散开,他也没去打扰,让黎溶派人收拾场面,然后整队回城。 叶兰舟哆嗦着手,掏出一大把药瓶,倒了许多红红白白的小药丸,一股脑儿塞进穆清淮嘴里。 他伤得太重,在这里没法治,必须得回家。 “快,马车!” 远哥儿最是机灵,他一看穆清淮奄奄一息,猜到叶兰舟必定是要用法术救他,不能让外人看见,当即亲自去赶马车来。 马车从空间狂奔而来,在没人注意的角落凭空出现,远哥儿驾着马车赶来,在外人看来,就像是远哥儿和叶兰舟心有灵犀,第一时间去赶来的马车。 大牛把穆清淮抱上马车,远哥儿把帘子拉得严严实实,闲杂人等通通赶出去,他赶着车进城,往瑞懿夫人府而去,大牛和初八一边一个守着,孩子们紧跟在马车后头,不让任何人靠近。 进入空间之后,叶兰舟首先给穆清淮吸上痒,马车里的地方太小,又是在行驶中,根本无法做全面的检查。 做不了检查,确定不了伤势,就没办法展开治疗。 叶兰舟心急如焚,才刚三月初的天,竟急得冷汗涔涔。 她救了那么多人,再严重的伤势,到她手里,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她总能和阎王爷做一番斗争。 可是现在,难道她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穆清淮死吗? 穆清淮的嘴角,鲜血不停的往外冒,他没力气大口大口地往外喷血,那血就像是水池满了,从某个缺口汩汩外溢。 一瞬间,叶兰舟的脑子乱纷纷的,数不清的画面像走马灯似的飞速旋转,又像电影回放似的,一幕一幕,在脑海中盘旋。 四年朝夕相处,这个男人已经成为她的亲人,她的生死之交,她生命中不可割舍的一部分。 叶兰舟不由想起北境南疆的出生入死,她可以放一百二十万个心,把自己的性命托付给他,而他也从来没有半点犹疑,只要是她想做的,他都义无反顾陪她刀山火海,不计后果,不论生死。 电光火石间,叶兰舟就想了很多很多。 她一定要救活穆清淮! 一定! 叶兰舟深吸一口气,握住穆清淮的手,闭上了眼睛,冥想进入空间。 穆清淮是唯一一个切切实实知道空间存在的人,而且当着他的面,叶兰舟可以将北燕的粮草收进空间。 既然他是空间认可的人,那么在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头,说不定空间可以接纳他。 只要进入空间,他的伤势就不会恶化,那她就有足够的时间来医治他。 第583章 把我葬在…… 不料,叶兰舟睁开眼睛时,发现她和穆清淮还是在马车里。 怎么会这样? 叶兰舟不禁慌神了,难道穆清淮还是无法进入空间? 穆清淮还在吐血,叶兰舟脑子一嗡,整个人都乱了。 照这个吐血法,只怕不等回城,穆清淮就失血过多而死了! “兰……兰舟……”穆清淮的嘴唇颤抖得厉害,像离了水的鱼,声音太低太软,几乎听不清楚。 “我……没事……你别……别急……” 穆清淮说几个字就要喘上两声,眼睛渐渐睁不动了,眨眼的频率越来越高。 他知道自己快不行了,别说是血肉之躯,即便当真是钢筋铁骨,棕熊临死前的暴起一击,也能把它给打折了。 他自己的伤自己清楚,骨骼尽碎,内脏破损,出血不止,没救了。 “兰舟……我……把我葬在……” 叶兰舟一把捂住他的嘴,后槽牙咬得咯吱咯吱响:“胡说什么!有我在,怎么可能让你死?” 由于马车在全速前进,免不了颠簸,车轮碾过一片凸出地面的树根,马车狠狠颠簸了一下。 穆清淮受到剧烈的震荡,不禁又吐了一大口血。 叶兰舟连忙抱起他的上半身,让他靠在自己怀里,减轻震荡。 脑中蓦地劈过一道光,她扬声大喊:“快!停车!停车!” 空间有个限制,从哪儿进去的,就必须从哪儿出来。 马车在行驶中,位置不断变换,别说穆清淮进不去,就连叶兰舟自己,马车不停下来,她都进不去。 赶车的远哥儿听见叶兰舟的喊话,不由心胆俱裂,一勒缰绳,停住马,掀开帘子钻了进来:“师祖,是不是侯爷他……他……” 叶兰舟严肃地道:“远哥儿,你守着马车,不许任何人偷看。” “是!”远哥儿当即钻出去,向跟车保护的人传话,“师祖有令,严守马车,任何人不得接近。” 大家伙儿都很是纳闷,尤其是大牛,急得一脑门子汗,问道:“不回城了么?那侯爷的伤怎么办?” “这是师祖的吩咐,咱们只管照办,师祖自有主张。” 远哥儿是叶兰舟唯一的徒孙,比几个孩子还受宠呢,大家伙儿虽然揣着一肚子疑惑和焦灼,但也不敢不听命行事。 马车一停,叶兰舟就抱着穆清淮,再次尝试进入空间。 双眸一闭,心念一动,睁开眼时,果然回到了空间的院子里。 叶兰舟的心瞬间活了,激动得失声欢呼起来。 “有救了!穆清淮,你有救了!”叶兰舟轻轻拍拍穆清淮的脸,“你看到了没?到了这儿,你就是想死都死不成了。” 果然,进入空间之后,穆清淮就不再吐血了。 他已经失了太多血,神智都有些模糊了,眼睛睁不动,眼皮子直耷拉。 由于疼得太厉害,整个人都麻木了,反倒不觉得有多难熬。 进入空间之后,内脏停止出血,剧痛轻缓了许多,穆清淮似乎觉得身子舒坦了些,眼睛一闭,睡过去了。 他脑袋一歪,手往下一垂,把叶兰舟吓得直冒冷汗,鼻子一酸,泪水猝不及防地跌落。 “穆清淮,你醒醒!你别睡啊!” 叶兰舟颤抖着手去探他的鼻息,感觉到细微的气流,她悬着的心这才落回胸腔里。 失去意识的人格外沉重,叶兰舟吃力地把穆清淮背回屋里,放到床上,先给他简单清理一下,紧接着做了个全面检查。 好家伙,肋骨断了五根,要不是熊掌落下的位置偏右,他的脊柱都要被打成好几截,当场就没救了。 肝脏和肺都被震裂了,出血严重,所以他才会不停地吐血。 这么重的伤,不但得动手术,还得输血。 叶兰舟立即采了穆清淮的血,化验血型,他是a型血。 叶兰舟是b型血,血型不配,不能输。 她立即离开空间,把远哥儿叫进马车,抽了一管血,贴上标签。 接着,又把大郎二郎三郎相继叫进来,各自抽一管血。 穆清淮出血过多,失血量大,怕不保险,叶兰舟又抽了大牛和初八的血,但为了不让他们起疑心问东问西,她把俩人的眼睛蒙上了。 将血样拿到空间一化验,远哥儿、大郎、大牛都是a型血,可以用。 三个人,最多抽一千二百毫升血,未必够用。 叶兰舟当机立断,回瑞懿夫人府。 反正穆清淮在空间里待着,伤势不会恶化,早点晚点动手术不打紧,但必须要把东西准备齐全。 回到瑞懿夫人府时,天已经黑了。 大牛和初八不知道穆清淮已经不在马车里了,三个孩子知道叶兰舟是神仙下凡,叶兰舟对他们说,她已经把穆清淮送进神仙洞府中,他们也都放心不少。 一进城,叶兰舟就让人去在水一方把赵婶子一家全都叫过来,加上瑞懿夫人府和威远侯府的家丁丫鬟,凑了四五十个人,各自抽血化验。 一共凑了十个人,能有四千毫升血。 在空间里,血量的消耗会大大降低,四千毫升的血量,做手术足够用了。 术前准备工作完毕,叶兰舟就开始为穆清淮动手术,打开胸腔和腹腔,为破损的肺和肝脏缝合,修复血管,将严重受损、实在无法缝合修复的肝叶切除,肋骨骨折处进行固定。 由于空间的特殊性,手术进行得很顺利。 做完手术,查看仪器上的指数,穆清淮的生命体征很平稳,血压、心跳等都在正常范围内。 叶兰舟松了一口气,这才拖着疲惫的身躯去冲了个澡,随便拿了点东西垫垫肚子。 她是从自己的卧房进入空间的,离开空间回到卧房,一走出去,就见大伙儿都在外间等着。 孩子们泪水涟涟,但又不敢哭出声,怕打扰到叶兰舟给穆清淮治伤。 远哥儿在安慰孩子们,大牛蹲在墙根,两手抱着脑袋,初八目不转眼地盯着门帘。 叶兰舟一出来,大伙儿纷纷围了上去,七嘴八舌地询问。 第584章 伤势太重,无药可救 “娘,幺叔他怎么样了?” “夫人,侯爷救回来了吧?” “娘,幺叔不会死的,对不对?” 叶兰舟疲惫不堪地强笑了笑:“别怕,有我呢,他不会死的。” 三郎一听,嘴一撇,“哇”的一声嚎啕大哭起来,边哭边捶自己的脑袋。 “都怪我!要不是为了救我,幺叔他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 叶兰舟连忙按住他的手,她已经听远哥儿说过当时的情形,根本就不是三郎的错,谁也没想到那头棕熊都已经倒下了,还有力气暴起伤人。 “三郎,别这样,你没错,幺叔不怪你,娘也不怪你。” “可是要不是我,幺叔他也不会……” 叶兰舟摩挲着他的后脑勺,温柔地安抚:“换了是我,我也会义无反顾救你。” 她看向几个孩子,温柔地微笑:“你们是我的孩子,我愿意拿自己的命换你们的命。你们的幺叔也是如此,他不怪你们,要怪,他也只会怪自己疏忽大意,没保护好你们。” 那浅浅的笑容,蕴含着莫名的令人心安的力量,孩子们的恐惧被安抚下来,原本站得笔直的身板,瞬间就松了劲,有蹲下的,有瘫坐在地的,两眼发直地掉眼泪。 三郎的个头都到叶兰舟鼻子了,此时却像个脆弱无助的小宝宝,缩在她怀里呜呜的哭。 叶兰舟一下一下轻拍着他的后背安抚:“没事的,幺叔没有性命之忧,只是伤得有些重,需要多躺几日,等他伤好了,你们再去见他。” 四郎五郎和幺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叶兰舟让巧花把他们带去后院,不让到前头来,怕场面更乱。 她打发大牛和初八各自回府去照顾老婆孩子,然后开了一张药方,嘱咐二郎去太医院取药,顺便将穆清淮重伤垂危、生死未卜的消息传出去。 “大郎,你和二郎一起去,就说我对威远侯的伤势束手无策,恳请今日不当值的太医出手相助,来府里为威远侯会诊。” 三郎含着泪问道:“娘,您不是说幺叔他并无性命之忧么?” 叶兰舟递了个眼神,大郎应了声,和二郎一起走了。 “娘,您是不是骗我的?幺叔他……他……”三郎说着说着又想哭。 三郎年纪小,性子活泼,不像大郎那般成熟稳重,很多事情一点就透。 叶兰舟耐心地解答:“我与你幺叔军功累累,年纪轻轻便已位极人臣,若不急流勇退,只怕下场好不了。三郎,你一定要记着,物极必反,盛极必衰。功劳太大,便是罪过。” 三郎似懂非懂地望着叶兰舟:“娘,我不明白。” “你别光顾着练武,也要多读书,兵书,史书,甚至坊间的话本子,什么书都要看看,就能明白许多做人的道理。” 这孩子才十一岁,皇上已经指定由他来承袭她的爵位,他将来是肯定要当武将的,功高震主不得好死,这个道理他必须明白。 “三郎,我与你幺叔早就想要辞官离京,去过普通人的生活。如今我武功被废,你幺叔也是死里逃生,趁此机会,我俩正好归隐。 你与大郎二郎有爵位在身,只怕是离不了京。那也无妨,你凡事多听你大哥的,多跟他学着点,多读书,我和你幺叔也就放心了。” “娘,您和幺叔要走?”三郎错愕不已。 叶兰舟点了点头:“这京城,我和你幺叔已经混到头了,不如换个地方,换种生活,轻松自在些。” 如今四海升平,外无强敌,内无忧患,正是退隐的大好良机。 大郎沉稳持重,有掌家立户之能;二郎虚心好学,天赋也高,在太医院长进得很快;三郎身怀彭家枪与穆家枪两大绝技,将来在战场上必定能大放异彩。 穆清淮和叶兰舟的伤重残废,在忠烈之余,更添一层悲壮色彩,孩子们在百姓心目中是忠良之后,走到哪里都会受人敬重。 况且,有穆清淮和叶兰舟的战功和爵位在,有彭氏一族、大牛和初八的关照,孩子们在京城也能过得很好,根本就不用担心。 叶兰舟松了一口长气,养了孩子们四年,将他们从目不识丁养成如今文武双全的模样,她终于可以卸下这千斤重担了。 —— 叶兰舟算着时间,把穆清淮从空间里转移到东厢房大郎的屋里。 七八个太医一番会诊,讨论足足半个时辰,都没讨论出个所以然来。 “威远侯这伤实在太重了!肺碎了,肝碎了,肋骨断了足足五根,内里出血跟瀑布似的,这怎么治得了?” “威远侯能撑到现在已属不易,这口气随时都会咽下去。” “夫人,请恕老朽无能,这伤……老朽实在无可奈何。” “老朽无能,爱莫能助。” 太医们只把了个脉,就都给穆清淮判了死刑。 叶兰舟猜到他们会是这番说辞,让他们过来亲眼看看,将来她也好对外宣称穆清淮死里逃生,但已是废人一个。 太医们摇着头告着罪走了,叶兰舟这才将穆清淮送回空间,让他在空间里养伤。 孩子们都很乖,知道幺叔身受重伤,娘将他送回仙府养伤,谁都没多问,嘴巴闭得死紧,压根不提这事,生怕被人看出端倪。 大队人马回京慢得多,直到傍晚,彭锦玉、南平王才先后过来探望。 大郎带着二郎三郎招呼客人,只说叶兰舟正在全力抢救,不便见客,请各位贵客见谅。 次日一大早,庄王和庄华公主父女俩来了。 庄华公主眼圈通红,泣不成声:“昨日若非侯爷拼死相救,奴家早已葬身熊腹,奴家特意来拜谢侯爷救命之恩。” 大郎强忍着悲痛道:“公主言重了,我穆氏家训便是保江山安定,护万民无恙。昨日之事,乃是我叔侄分内之职,谈不上救命之恩。” 庄华公主肃然起敬,敛衽施礼,福身下拜:“大公子高风亮节,‘忠义’二字,实至名归。” “公主过奖了。”大郎长叹了口气,“幺叔垂危,在下身为长侄,需得床前尽孝,请庄王爷和公主见谅。” 庄王忙道:“是本王思虑不周,冒昧打扰,大公子请便。” 爷俩告辞离去,上了马车,庄王还在感慨穆清淮英勇无畏,不惧生死,可庄华公主却觉得有点儿不对劲。 昨日棕熊暴怒伤人,情势危急,可穆清淮昂然卓立,以身相护,半点没带露怯的。 连千把斤重的巨兽都不怕的人,会怕几条狼?会干得出来丢下弱女子逃命的混账事儿? 不对劲! 第585章 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 这边庄华公主满肚子疑惑,那边端王妃着急上火了。 叶兰舟曾清楚明白地指出,大郎对黎春蕊没意思,二郎却对她一见钟情。 那会儿端王妃一门心思遂了女儿的心愿,还撺掇着叶兰舟以“父母之命”强令大郎娶了黎春蕊,叶兰舟没答应,为此她都挺长一段时间没再登过瑞懿夫人府的门。 可昨天那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端王妃看得一清二楚。 性命攸关之际,大郎眼里心里只有叶兰舟,拼了命的护住叶兰舟,而二郎却迎着熊瞎子冲了过来,一把就拉走了慌乱无措哭喊救命的黎春蕊。 虽然二郎没把端王妃给救走,可他满眼都是黎春蕊,倒让当娘的很是满意。 端王妃苦口婆心地劝道:“蕊儿啊,昨儿个的事情,你都是看在眼里的。那穆家的大公子对你毫无情意,倒是二公子,生死攸关之际,他就认准了你,你还看不明白么?” 黎春蕊栽着脑袋,没接话。 端王妃叹口气,握着女儿的手,唾沫横飞地劝道:“娘是过来人,娘不会害你。蕊儿啊,大公子他是个好少年,可他千好万好,他对你不好啊! 你说这二公子,论模样,论本事,他哪一点都不输大公子,对你更是一往情深。娘都看得出来,他每回见到你,那眼珠子就跟黏在你身上似的,赶都赶不走。 蕊儿啊,你仔细想想,娘说的是也不是?” 黎春蕊左手攥着右手腕,抿着嘴唇,恍恍惚惚的,端王妃的话,她压根就没听进去几个字。 昨天的事,对她的触动格外大。 她亲眼看见熊瞎子冲上来,一把抓住王御史的夫人,撕扯啃咬,那惨叫声要多凄厉有多凄厉,震得人肝颤。 她瞬间吓出一身冷汗,魂飞天外,腿软得几乎站不住。 就在这时,二郎一个箭步冲向她,拉着她的手腕就走。 她依稀听见他说了一句话,仿佛是“别怕,我来救你了”。 那一刻,她好像见到了神仙,顶罩紫气,脚踏祥云,救她于水深火热之中。 黎春蕊一晚上没睡好,一闭上眼睛就是惨叫哭吼,被噩梦惊醒了好几次,脑海中反复盘旋二郎向她冲过来,拉起她的手,护着她从台阶另一头下去。 他带她走的,不是那长长的高台和窄窄的台阶,而是从地狱到人间的阶梯。 从噩梦中惊醒过来,黎春蕊就想明白了。 大郎再好,与她无关。 而二郎,才是那个心甘情愿把她捧在手心里,把她的性命看得比自己的性命还要宝贵的人。 端王妃见黎春蕊半天不开腔,又急又气,忍不住戳了下她的脑门子。 “你这丫头,真是急死你老娘了!” 黎春蕊恍然回神,说道:“娘,威远侯重伤垂危,他是为了救所有人才受的伤,对咱们也是有救命之恩的。于情于理,咱们该去探望才是。” 端王妃心想,黎春蕊多半是惦记着大郎,所以才假借探望穆清淮之名,去看看大郎。 她狠狠丢给爱女一个白眼:“蕊儿,二公子为了救你,可是连他那身受重伤、武功被废的娘都不管了,你稍后见了他,可要好生谢过他。” “知道了。”黎春蕊脸一红,攥了攥手里的帕子,又栽下了脑袋。 端王妃亲自备了厚礼,端王爷带着妻女,一同去瑞懿夫人府。 穆清淮重伤垂危,叶兰舟忙着诊治,一概不接待。 客人上门探病,也是为了表一表心意,并不需要当真见到病人 大郎二郎负责招待客人,三郎照顾好弟弟妹妹们,孩子们分工明确,有条不紊。 奉了茶,端王亲自道谢,大郎客气地应对,寒暄几句,客人便很有默契地告辞离去。 黎春蕊原本以为,二郎见了她,一定会像从前一样情难自禁,脉脉凝视,不料二郎担心穆清淮的伤势,愁眉不展,拉着脸半点笑意都没有,也没怎么看她。 黎春蕊顿时满心失望,情绪低落不已。 二郎没注意到,直到端王告辞,他都没跟黎春蕊说上一句话。 送客到垂花门时,黎春蕊忽然说:“夫人医术高明,侯爷吉人天相,定能转危为安,还请二公子宽心。” 二郎一愣,没想到黎春蕊会安慰自己,当着端王爷和端王妃的面,他不好有半点失礼之处,于是客气地抱拳:“多谢二小姐。” “二公子对奴家有救命之恩,该是奴家谢二公子才是。”黎春蕊盈盈一拜,脸蛋红扑扑的,跟擦多了胭脂似的。 “二小姐太客气了,我救你是……不用谢的。” 二郎默默地叹了口气,心里闷闷的疼。 他知道黎春蕊喜欢大哥,大哥处处都比他强,他争不过,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大郎二郎代表长辈送客,走在客人后头两步。 黎春蕊放慢脚步,等二郎走到她身侧时,她忽然闷不吭声地将手帕塞进了二郎手里,然后紧走两步,挽着端王妃的手,若无其事地离开。 二郎一愣,感觉到手心里多了个柔软微凉的东西,他下意识握紧了,背过手往袖子里一塞,藏得严严实实的,生怕让大郎看见。 送走端王一家,二郎找了个借口溜到没人处,掏出袖子里藏的东西一看,竟是一方浅粉色的帕子,帕子一角绣着一朵盛开的小花,绯色的花瓣,嫩黄的花蕊,栩栩如生。 这…… 二郎眼里瞬间迸出满满的喜悦,如同绚丽的烟花,一双墨瞳灿灿生辉。 他紧紧地握着帕子,就跟握着什么稀世珍宝似的,半晌才将帕子仔仔细细地折好,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 二小姐改变心意了! 等幺叔的伤好了,他就去找娘和幺叔做主,向端王爷求亲! 下午,王福海来传旨,穆清淮护驾有功,封定国公,赐了一大堆外邦进贡的灵药补品。 叶兰舟亲自带王福海去看穆清淮。 穆清淮在床上躺着,两眼紧闭,面如金纸,气若游丝,昏迷不醒。 “王公公,我已邀请太医院会诊,可……”叶兰舟边说边摇头,红着眼圈叹了口长气,“只怕……凶多吉少。” 第586章 兰舟,你也死了? 王福海顿时急了,忙道:“夫人可是天下第一神医,您可一定要救定国公啊!” 叶兰舟唏嘘不已:“我又何尝不想救他?可……我枉负神医之命,到底只是个凡人,哪里真就能起死回生了? 唉,我定当竭尽全力,保住他的性命,可他伤得实在太重了,我半点把握也没有。他能不能过去这个坎,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夫人若需用什么药,只管开口便是,宫里,太医院里,御药房里,随夫人取用。” “劳烦王公公替我向皇上谢恩,定国公伤重垂危,我实在脱不开身。等这事儿尘埃落定,我再去向皇上请罪。” 她说的是“尘埃落定”“请罪”,王福海瞬间听出了弦外之音,急得差点当场抹眼泪。 “定国公可是我东黎的脊梁,这万里江山,千斤重担,都指着他老人家一肩扛起呢。夫人,您可一定要救活定国公啊!” “我必定竭尽全力。” 叶兰舟愁眉不展,说一句话叹三口气,那模样任谁看了,穆清淮都是已经踏上奈何桥,正排队等着喝孟婆汤呢。 王福海走后,叶兰舟就把穆清淮转移到了空间里。 别墅里房间很多,当时情急之下,叶兰舟压根没想那么多,直接就把穆清淮送到了她的卧室,后来就没再挪动他。 叶兰舟把隔壁的次卧稍加整理,以后她就睡在次卧好了。 小睡一觉,起来查看穆清淮的状况,仪器上显示的数据都在正常范围内,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 给穆清淮挂上点滴,叶兰舟就下了楼,去厨房做吃的。 穆清淮迷迷糊糊的,仿佛听见“滴——滴——滴——”的声音,很有节奏。 眼前白茫茫的一片,像是起了大雾,什么都看不清。 似乎有个声音在叫他,仔细听又没了。 他在白雾里兜兜转转,怎么也走不出去。 穆清淮急了,猛一用力,撑开了眼皮子。 大雾快速散去,眼前的景象逐渐清晰。 屋顶是平的,四边一层一层的,像是倒扣的台阶。 屋顶正中间是一盏方形的灯,像琉璃,又像水玉,光华灿灿,璀璨绚丽。 四面墙壁是象牙色的,仔细看仿佛还绣着精致的花纹。 右手边的墙好生奇怪,,安着一排像门又像屏风的东西,看料子像是楠木的。 正对床头的墙上,有个黑乎乎的大方盒子悬着,下头是一个长条形的楠木小几。 左手边有一大片空地,铺着花纹精致的地毯,再往前是一排奇怪的东西,像床榻,又像椅子,看不出来是什么。 窗框上没糊窗纸,碎花窗帘拢着,窗下有一个模样奇怪的东西,似乎是个秋千。 角落里有两个高高的木架子,摆着几盆草,满是绿叶,一朵花都没有。 穆清淮心一沉——他死了。 这地方也不知道是地狱,还是天堂。 反正不是人间,这里的东西,人间都没有。 叶兰舟推门进来时,穆清淮正闭着眼睛,怅然地回忆他那短暂而又丰富的一生。 听见开门声,他也懒得睁开眼睛。 人死万事空,死人哪来的好奇心? 叶兰舟看了眼输液的瓶子,快见底了,于是她拿起下一瓶,把遮光套子撕开一个小口子,换了上去。 穆清淮听见脚步声在他身边停下,接着窸窸窣窣哗啦哗啦,他到底没忍住,将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 满以为自己会看到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不料映入眼帘的,竟是一道熟悉的倩影。 “兰、兰舟?你也死了?”穆清淮吃了一惊,失声惊问。 他并不觉得很疼,只是浑身没力气,动弹不得,太过虚弱。 叶兰舟低头一看,嚯,穆清淮竟然醒了! 按理说,这么重的伤,要是搁现代,少说也得在icu躺上十天半个月的,没想到他竟然这么快就能醒过来。 叶兰舟眯着眼睛笑了:“说什么胡话呢?我没死,你也没死。” 穆清淮愣了,环视一眼这奇怪的屋子,喃喃道:“我没死?那这是哪儿?” “我家。”叶兰舟问道,“你现在感觉怎么样?疼不疼?” “还好。”穆清淮的注意力都被“我家”这两个字给薅了过去,连忙问道,“这是你家?你家好生奇怪,我从没见过这样的地方。” 叶兰舟笑笑,不答反问:“你渴不渴?要不要喝点水?” 穆清淮愣愣怔怔地道:“哦,好。” 叶兰舟就出去找了个吸管杯,倒了一杯温开水,端过来把吸管凑到穆清淮唇边。 “张嘴。” 穆清淮乖乖听话,张口叼住吸管,那玩意儿软软的,有点点弹性,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做的。 他轻轻一嘬,水就涌到了嘴巴里。 “这是什么?躺着也能喝水,真好。”穆清淮由衷赞叹。 叶兰舟把吸管杯拿到他面前,是个小黄鸭造型的杯子,很可爱。 穆清淮:“……” 从没见过。 “兰舟,我记得你老家穷得叮当响,被人一把火烧了个精光。丰城的家,京城青龙大街的家,瑞懿夫人府,我都住过,我怎么就不知道你还有个如此奇怪的家?” 叶兰舟注视着他,等他问完了,才微微一笑:“你能一口气说出那么多话,可见小命是保住了。” 穆清淮一愣,这才察觉到不对劲。 他的伤有多重,他自己心里清楚。 可是他现在竟然能平静流畅地说出那么多话,这都不能用奇迹来形容了。 这简直就是神迹! 穆清淮不禁想起叶兰舟曾经对远哥儿说过的话,她说她是神仙,难道这是真的? 难道她真是神仙,用仙术救了他的命,他现在就在神仙洞府里养伤? 叶兰舟见穆清淮的表情不停变换,一时吃惊一时迷茫,一时又恍然大悟,不由失笑。 “行了,别猜了,我不是神,也不是鬼,我是人,跟你一样的人。” “可是……” 叶兰舟打断他的话:“别可是了,你现在唯一需要做的,就是好好养伤,等你伤好了,我再告诉你。” 穆清淮等不了,对于叶兰舟的一切,他都迫不及待地想知道究竟。 第587章 意外比明天快了一步 “你现在就告诉我,不然我没法安心养伤。”穆清淮直直地注视着叶兰舟,反正他现在重伤在身,她不得不依着他。 叶兰舟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小心思,挑眉一笑:“没法安心养伤是吧?” 她顺手从小推车里拿出一支注射器,三下五除二拆开,然后拿出两个小瓶子,吸了药水进去,举着注射器,慢慢将空气推出。 针头又尖又细,明晃晃的,令人头皮发麻。 “我给你屁股上来一针,你就能安心养伤了。” 叶兰舟边说边掀开穆清淮的衣服,作势要去扒他的裤子。 穆清淮吓了一大跳,脸瞬间涨得通红:“你你你!兰舟,你别闹!” 叶兰舟一本正经地道:“没跟你闹,你不是说没法安心养伤么,我给你扎一针,你就会六根清净,古井无波,可安心了呢。” 穆清淮嘴角抽了抽,用尽全力想抬起手去抓裤腰带。 可他实在太虚弱了,动动手指头都是勉强,怕叶兰舟真把他裤子扒了,往他屁股上扎针,急得都快冒冷汗了。 叶兰舟哼笑了声,把药水兑进滴流瓶里,不再吓唬他了。 穆清淮顺着滴流瓶看下去,这才发现那细细的管子是连到他手上的。 “这是什么?” “消炎镇痛的药,我们那个地方,人要是生了大病,就要开刀,把胸膛肚子豁开,把坏的割掉,破的缝好,再把胸膛肚子缝合起来,挂上消炎药水,病就能好了。” 跟古人讲解现代医学太费劲,叶兰舟也不管什么严谨不严谨的,随口扯两句,管他能不能听懂呢。 “豁开胸膛和肚子,那还能活么?”穆清淮吓了一大跳。 “你不是活得好好的么?行了,你歇着吧,我得去看看孩子们。” 听叶兰舟提起孩子们,穆清淮忙问:“孩子们还好吗?三郎没受伤吧?” “他没事,在家照顾弟弟妹妹们呢,大郎二郎接待探病的客人。哦,对了,皇上封你为定国公,刚下的旨。” 穆清淮晃了晃神,才道:“兰舟,如今我身受重伤,九死一生,可能退了?” 叶兰舟点了点头:“我已经请太医过来会诊,都说你没救了。你先在这儿养着,过个十天半个月的再出去。 到时候我会去向皇上说明,你内腑受创严重,只能好生养着,再不能做任何重体力活儿,更不能与人动武。” 顿了顿,她轻叹了口气:“你这回受了这么大的罪,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由侯爵晋为公爵,还是在护驾的情况下,救了满京城达官贵人及其家眷,可以说是满朝文武大臣的救命恩人。 在这个大前提下,穆清淮这伤就越发悲壮,从天子到群臣,都得承他的情。 只要不犯谋逆大罪,穆氏一族的荣耀,在他这一辈就算是彻底稳固了。 “兰舟,等我伤好了,咱们就离开京城吧。回丰城也好,去牧场也好,怎么着都好。” 穆清淮殷切地看着叶兰舟,他无意仕途,而且年纪轻轻已经坐到了国公的位置,位极人臣,再在朝堂混下去,只怕就该盛极而衰了。 叶兰舟微微一笑:“好,等你伤好了,咱们就走。” ——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谁也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 这不,意外来了。 叶兰舟刚从空间出去,大郎就满脸喜悦地跑了过来。 “娘,方才宫里来人,说皇上召见我。” “哦?皇上召你,什么事啊?”叶兰舟有些纳闷。 大郎虽然有爵位在身,但年纪还小,并没有入朝为官。 “皇上向我询问幺叔的伤情,我按娘吩咐的回话,幺叔垂垂危矣,娘正在全力施救,但情况不容乐观。” 大郎说到这儿,顿了一顿,眉眼间涌起满满的欢喜,“皇上说,幺叔是国之栋梁,务必要全力保住幺叔的性命,他有意下旨赐婚,为幺叔冲喜。” “赐婚?”叶兰舟懵了。 嘿,这皇帝老儿到底是哪根筋不对劲,赐婚赐上瘾了是吧? “你幺叔就剩那么一口气了,赐哪门子的婚?万一他有个三长两短,没挺过去,那不是害了人家姑娘么?进门就守寡不说,还落个克夫的坏名声。” 孩子们对叶兰舟是神仙深信不疑,坚信穆清淮的伤绝对能治好,因此叶兰舟的吐槽,大郎并没有放在心上。 “娘,我觉得皇上的提议很好啊!皇上赐婚,那可是天大的荣耀。我猜皇上也是有后顾之忧,因此才没明确指出将哪家姑娘赐与幺叔成婚。 娘,只要您点头,我就去向皇上请旨,请皇上为您和幺叔赐婚。有皇上做主,就不怕别人说闲话了。” 大郎对自己的提议十分满意,其实他差一点就忍不住主动开口请旨了,毕竟皇上下了圣旨,娘只能点头答应。 但他还是希望叶兰舟能够心甘情愿,而不是为人所迫。 他是个孝顺孩子,做不出逼娘改嫁的事。 叶兰舟失笑,一个白眼丢过去,没好气地道:“你读书读傻了吧?我命硬克夫,天下人尽皆知。你幺叔只剩一口气,让我嫁给他冲喜,这是想红白喜事一起办了?” 大郎一愣,梗着脖子大声反驳:“您哪里克夫了?您明明就是福星转世,要不是您,我们叔侄不可能相认,更不可能为穆氏一族洗刷冤屈,这爵位富贵,更是如同痴人说梦。” “可别人不这样想啊!行了,行了,这事就别提了。”叶兰舟摆了摆手,打消大郎强行绑红线的想法。 大郎吐了吐舌头,讪讪地道:“晚了,娘,皇上为了幺叔的伤,急得都吃不下饭,睡不着觉了。他铁了心要借由婚事冲喜,只怕是推辞不了了。” 大郎越说越不甘心,苦口婆心地劝:“娘啊,您难道真要眼睁睁地看着幺叔娶别人?您心里对幺叔,就连半点情意都没有?” 第588章 大郎的心上人竟然是…… 不等叶兰舟回答,他就斩钉截铁地道:“幺叔受伤时,您分明是那样着急,生怕他救不回来。您为他衣不解带,不眠不休,孩儿都是看在眼里的。 娘,您与幺叔同生共死,情深意重,您到底在固执些什么?难道真要等老了,死了,再来后悔么?” 叶兰舟:“……” 这榆木疙瘩成了精的孩子,嘴皮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利索了? 叶兰舟瞪他一眼,没好气地道:“皇上要赐婚冲喜是吧?行啊,那就你上吧。你是穆氏的嫡长孙,你幺叔的大侄子,你来成亲,为你幺叔冲喜,再好不过了。” 大郎懵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 叶兰舟原本只是随口一怼,但话说出来,反倒觉得这还真是个好主意。 她和穆清淮铁了心要离开京城,换个地方生活。 孩子们有爵位在身,不能轻易离开京城,他俩一走,家里没个当家做主的,未免没有家的样子。 可大郎要是成了亲,那就是大人了,是一家之主,能够堂堂正正地撑起穆氏的门户,而不必被人诟病堂堂穆氏一族,只剩一群孩子,连个像样的大人都没有。 叶兰舟郑重地点头:“对,就是你。” 大郎呵呵干笑:“娘,您别开玩笑,我是认真同您商量的。” “没跟你开玩笑,我也是认真的。” 十四岁的年纪,在现代虽然太小,可在古代却不算什么稀罕事,十五六岁当爹当娘的,一抓一大把。 “大郎,你过来,我跟你说。” 叶兰舟有什么事,从来都是不瞒着大郎的,她一向把大郎当成大人看待。 她向大郎分析了如今的形势,她和穆清淮在朝中尴尬又暗藏危险的处境,以及今后的打算。 “你成了亲,我和你幺叔才能放心离京。” 大郎沉默了。 幺叔和娘一起离开京城,不带上他们兄弟,虽说他很不舍得,可是没有那么多人打扰,幺叔才有机会啊! 大郎二话不说答应了:“孩儿都听您的。” “那么问题来了,我上哪儿给你找个媳妇去?” 叶兰舟惆怅了,她家大郎是个有主见的,这媳妇的人选,还真不好找。 大郎脸一红,欲言又止。 叶兰舟留意到他的小表情,顿时乐了。 “呦呦呦,脸红了!脸红了!有心上人了?什么时候的事?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赶紧的,谁家姑娘,我去替你提亲去。” 大郎耳朵根子都红了,脑中浮起一道倩影,迟疑片刻,才道:“只怕……娘和幺叔会不答应。” “怎么会!只要你喜欢就好,娘无条件支持你。你幺叔要是敢反对,我就打到他答应。” 叶兰舟毫不犹豫的态度,令大郎内心一定,他这才敢放心地说出自己心仪的姑娘是谁。 “庄华公主端庄雍容,温良娴雅,孩儿……很是欣赏如此人品。” 叶兰舟傻眼了。 皇上为显天恩浩荡,与臣同乐,恩准文武官员携带家眷参观围猎,确实有不少官宦人家的千金小姐到场。 那天在高台上,有好几个姑娘容貌不俗,气质出众,要说大郎对谁一见钟情,倒也不是不可能。 只是叶兰舟万万没想到,他竟然看上了庄华公主。 “庄华公主她……十七了吧,比你大三岁呢。” 叶兰舟有些小郁闷,那妹子才比她小两岁,这婚事要是真成了,将来庄华公主向她奉茶,叫她婆婆,这…… 画面太美,想想就醉了。 大郎红着脸,罕见的羞涩:“大些好,沉稳持重,才当得起当家主母之责。” 叶兰舟瞧着大郎,他那红扑扑的脸蛋,羞涩的眼神,无一不在宣誓,他是真的很中意庄华公主。 叶兰舟一想,也对,他少年老成,看不上黎春蕊那种活泼可爱的,觉得人家幼稚,喜欢年龄大些、稳重些的庄华公主,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大郎啊,你喜欢庄华公主,我不会拦着你,但有一点,我得跟你说清楚。” 大郎还以为叶兰舟要拿皇上曾经给穆清淮和庄华公主赐过婚说事,不料叶兰舟却说起了庄华公主在御前闹的那一场。 “庄华公主可不像她的模样似的柔柔弱弱,她可是个性格刚烈的女子。你幺叔对不住她,她在皇上面前据理力争,一时激愤之下,竟持剑伤人,还要自杀。这么烈的性子,你当真能忍?” 大郎扬眉笑了:“烈性女子,才配得上将门傲骨。娘,我既钟情于她,自然会爱重她、善待她,断不会让她有使刚烈性子的机会。” 叶兰舟又道:“我之前对你说过的话,没一句是玩笑话,你可得记在心上。我的儿子,只娶妻,不纳妾。你既然中意庄华公主,那我就去为你求亲。 若是庄王爷允了亲事,往后你可要好好对待人家姑娘,不可负她。否则即便你是我的儿子,我也不会原谅你。” 大郎屈膝一跪,坚定地道:“您的教诲,孩儿时刻铭记于心。请娘放心,穆氏一门不出孬种,您的儿子绝不是负心薄幸之人。” “起来吧,明儿个一早,我去见见庄华公主,亲口问问她。” 庄王妃已经去世,庄王一个沉迷酒色不可自拔的糙汉子,让他直接去问女儿的心意,他未必会去问,搞不好还会因为穆清淮害他丢了脸面,直接拒了亲事,倒不如直接去问正主儿,更为干脆利落。 晚膳后,叶兰舟主动对三个大孩子说起穆清淮的伤势。 得知穆清淮已经醒过来了,孩子们都松了一口气。 “记着,外人若是问起,就说你幺叔还没醒过来,吊着一口气。” “是。”大郎和三郎异口同声,他俩已经知道叶兰舟和穆清淮要离开京城的计划了。 二郎不解地问:“娘,为什么?幺叔护驾有功,还封了定国公,这可是荣耀,为何不能对旁人说实话?” “大郎,你告诉他吧,我累了,先回屋歇着去。” 打发了孩子们,叶兰舟回到空间。 穆清淮已经醒了,正软绵绵地躺在床上,扭着脖子望着窗外。 窗外蓝天白云,勉强能看见一小片树冠,无聊得很。 他一直在琢磨,叶兰舟身上到底有什么秘密,可是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来。 第589章 整个儿一造化弄人 叶兰舟一进入空间,就到主卧来查看穆清淮的状况。 “醒了?” 穆清淮眼睛一亮,欢声道:“兰舟,你可回来了!你去哪儿了?” 叶兰舟走到床边坐下,对他说起皇上打算赐婚冲喜的事。 穆清淮的笑容瞬间垮了:“又要赐婚啊?这次是谁家的千金?” “还没定呢,皇上只是跟大郎提了一嘴。我合计着,既然皇上有意赐婚,那趁此机会,把大郎的婚事定下来也好。” “大郎?”穆清淮松了一口气,“大郎都十四了,也是时候说亲了。咱们既然要走,临走前能安排好孩子们的婚事,那再好不过了。” “你猜大郎看上谁了?”叶兰舟饶有兴致地问。 “谁?”穆清淮摇了摇头,“我猜不出来,那孩子整日里只知道读书,就跟个小和尚似的,六根清净,你府上来来往往不少千金贵女,没见他对谁多看一眼过。” “他喜欢庄华公主。” 叶兰舟一说出来,穆清淮的表情就僵住了:“谁?” “庄华公主,你的前未婚妻。”叶兰舟绷着笑,一本正经地调侃。 穆清淮急了:“怎么会是她?不行!不行!我不同意!” “呦,知道自己干了混账事,没脸面对人家姑娘,就坑自己侄儿是吧?大郎可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怎么就摊上你这么个好叔叔。”叶兰舟撇了撇嘴,鄙夷地开怼。 穆清淮白惨惨毫无血色的脸上写满焦急:“兰舟,我不是这个意思。庄华公主她比大郎年长三岁也就罢了,那性子太过刚烈,动不动就要拔刀砍人,还抹脖子自杀。真要是让她过了门,咱们家还有消停的一天?” 叶兰舟瞪他一眼,讥笑道:“你当大郎跟你似的?人家庄华公主多好的姑娘,言谈温婉和善,举止进退有度,要不是你把人欺负得没法子了,人家能干出寻死觅活的事?那刀抹到脖子上不疼啊?” 穆清淮被怼得脸上泛起一层薄红,讪讪地道:“我那不是迫不得已么?我可是挨了两剑,还登门负荆请罪,满城的百姓都看着呢,我才丢脸呢。” “你活该!”叶兰舟没好气地道,“明儿个我就去见见庄华公主,问问她的意思。她若是不中意大郎,你就准备好当新郎官吧。” 穆清淮嘴角抽了抽:“我……我招谁惹谁了我?” 叶兰舟耸了耸肩,掉头走了。 “哎,兰舟,你回来!回来!” 穆清淮大叫,叶兰舟头都没扭,关门走人。 穆清淮两眼呆滞地望着天花板,半晌才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 呵呵,整个儿一造化弄人。 —— 一大早,叶兰舟就去了庄王府,借口庄华公主在猎场受惊,她过来送安神药,顺利地进了内院。 庄华公主正在绣香囊,见叶兰舟过来,连忙起身相迎,吩咐丫鬟奉茶。 等丫鬟出去了,叶兰舟才笑着道明来意。 “公主,我今日来,是有要紧事想问问你的意思。” “有何要事?夫人请讲。” “我就不跟你绕弯子了,我家大郎对你一见钟情,求我来向庄王爷提亲。我想着,终身大事,总要问过当事人的意思才好,因此过来问一问你。” 庄华公主听了个开头,脸就烧得通红,没等叶兰舟说完,就嘤嘤嘤着捂脸,娇羞地道:“夫人怎的取笑奴家?” “我是认真的。”叶兰舟说道,“昨日皇上召大郎入宫,有意赐婚,让穆家办一场婚事,为定国公冲喜。 我一合计,定国公生死未卜,能不能迈过这道坎,谁都说不准。万一……那岂不是害了冲喜的姑娘? 可冲喜之说,古来有之,总要试一试才甘心。因此,我想着让大郎成亲,为定国公冲喜。 我昨日问过大郎,他说公主你端庄雍容,温良娴雅,性子刚烈,有将门傲骨。 这不,我就来问一问你,你对大郎可有排斥?” 小姑娘家家的脸皮薄,要是直接问她是否中意,那她八成是要否认的。 问她是否排斥,只要她不排斥,那四舍五入就是喜欢,愿意嫁了。 庄华公主脸臊得通红,脑袋都快扎进胸口了,咬着嘴唇不吱声。 那个羞啊! 庄华公主是真没想到。叶兰舟的行事作风竟然如此直白豪爽,都到了离经叛道的地步。 哪有一大清早闯进人家后宅,对着闺阁女子盘问人家愿不愿意嫁给她儿子的? “公主,你讨厌大郎么?”叶兰舟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庄华公主心口扑通扑通狂跳,憋了半天,才憋出来几个字:“婚姻大事,向来是听凭父母之命。夫人,您属实难为我了。” 叶兰舟瞬间心领神会:“是是是,是我唐突了。既如此,也不必管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了,我直接进宫,请求皇上赐婚便是。” 庄华公主的脸都快烧起来了,一双纤纤玉手绞着帕子,默不作声。 她一直以为,自己在千金小姐里头,算是女儿身、男儿心那一挂的,外柔内刚,没想到今儿个竟然败在里里外外都刚的女人手里了。 叶兰舟摸清楚庄华公主的意思,笑呵呵地走了,边走还边吹了声流氓哨。 庄华公主双手捂脸,一颗心扑通乱跳。 脑海中不禁浮现出一张稚气未脱的脸,只是那眉眼间的气质,却很是沉稳持重。 想起叶兰舟对大郎的评价,庄华公主深吸一口气,用力摇了摇头,抓起绣绷,还没落针就丢下了。 心乱如麻,恍然如梦。 —— 叶兰舟一向是个雷厉风行的人,说干就干,执行能力惊人。 出了庄王府,直接进宫。 皇上正犯愁呢,数次想召叶兰舟进宫,又怕耽误了她给穆清淮治伤。 一见到叶兰舟,皇上就迫不及待地问:“兰舟,定国公的伤势如何?人可醒了?” 叶兰舟叹了口长气,蔫眉耷眼地道:“兰舟无能,请皇上恕罪。” 皇上心里一咯噔,眉头瞬间拧起来了。 “昨日大郎说起,皇上有意为定国公赐婚冲喜。兰舟与大郎一合计,这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只是……” 第590章 双喜临门,大吉大利 “只是什么?”皇上唉声叹气。 “定国公伤得太重,我……实在没有把握。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定国公伤重不治,岂不是害了一个无辜的女子?进门就守寡不说,还平白落个克夫的坏名声。 定国公忠义无双、高风亮节,他若是知道,定然是不愿连累无辜的。” 皇上没接话,叶兰舟叹了口气,接道:“兰舟有个主意,大郎已经十四岁了,虽说小了些,但事急从权,早两年成亲,也不打紧。皇上天恩浩荡,不如赐大郎一桩美满良缘。 如此一来,若是冲喜有效,定国公转危为安,自然皆大欢喜。倘若当真……大郎成了亲,穆氏有人撑门立户,定国公也能安心了。” 皇上一想,这倒是个两全其美的法子,不管穆清淮能不能好起来,都是一桩好事。 “兰舟言之有理,那便依你吧。” “启禀皇上,大郎与庄华公主在猎场一见钟情,恳请皇上成全。” 皇帝一愣:“庄华?她不是才跟定国公闹到兵戎相见的地步么?怎么会?” 叶兰舟笑着解释:“那日猎场之上,凶兽当前,定国公挺身挡在庄华公主身前,拼死不让,护住公主。公主十分感激,昨日还与庄王爷一同登门致谢,探望定国公来着。” 皇上捋着胡须想了想,道:“既如此,那朕便做这个月老。” 他原本就想让穆氏一族跟皇室结亲,以此拴住穆清淮的心。庄华公主以死相逼,宁死不嫁,他没办法,只能收回成命。 现在叶兰舟为大郎求亲,若是大郎娶了庄华公主,结亲的意图一样能达到。 大郎他们兄弟几个,年纪虽小,但已能看出是栋梁之才,江山早晚是要指望这帮年轻人的,拉拢他是上上良策。 再者,大郎家世人品、文采武功、胆气脾性无一不是上上之选,庄华公主嫁给他,也不算委屈。 皇上当即便下了旨,命叶兰舟亲自去传旨。 叶兰舟美滋滋地拿着圣旨,直奔庄王府。 庄华公主做梦都没想到,叶兰舟竟然来真的,清早才说过要进宫求皇上赐婚,半晌午赐婚的圣旨就传到了她手里。 “夫人,这……” “还叫什么夫人?该改口叫娘啦!”叶兰舟哈哈大笑,对庄王爷说,“王爷,这婚事得加紧办理,定然是要委屈公主的。 我先向您二位赔个不是,您安心,今日亏欠公主的,来日我家大郎定会百倍千倍地补偿公主。” 庄王一脸懵逼。 发生了什么? 怎么前脚皇上才把他女儿赐婚给当叔叔的,后脚就又赐给了当侄儿的? 叶兰舟急着回家去告诉大郎这个喜讯,还得张罗婚事,寒暄几句,就兴冲冲地走了。 庄王一脸懵逼地问道:“丫头啊,这……这是怎么回事?” 庄华公主红着脸,跺了跺脚,抱着圣旨一溜小跑,没影儿。 庄王:“……” 谁能告诉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 回到家,叶兰舟第一时间宣布了好消息。 大郎也没想到,叶兰舟的效率竟然如此高,惊喜交加,乐得合不拢嘴。 二郎一看,眼珠子一转,不乐意了。 “娘,大哥成亲,我也要成亲!” 叶兰舟乐了,笑着戳他脑门子:“你成亲?跟谁啊?” 二郎从怀里掏出折的工工整整的手帕,展开来指着上面的小花,昂着下巴一脸得意:“我跟她成亲!” 叶兰舟秒懂,惊喜地道:“蕊儿接受你的心意了?” 二郎昂着下巴,得意洋洋。 “什么时候的事?”叶兰舟连忙追问,忍不住埋怨,“你们这些孩子啊,有了心上人都不跟我说,还当不当我是你娘了?有本事别让我去给你们提亲、操办婚事啊!” 二郎忙道:“我这不也是才知道么?就、就那日猎场上,我不是把蕊儿拉了过来么?她就……嘿嘿……” 二郎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咧着嘴笑得跟地主家的傻儿子似的。 叶兰舟恍然大悟:“对对对,救命之恩以身相许,你们这儿的人就喜欢搞这一套。” 不过黎春蕊能改变心意,接受二郎,着实是个意外之喜。 二郎挨挨蹭蹭地蹭到叶兰舟跟前,扯着她的手臂晃荡,腆着笑脸撒娇:“娘,我也想成亲,您也帮我去向皇上请旨赐婚,可好?” 叶兰舟丢给他一个白眼:“小屁孩,才多大点儿,就知道想媳妇了?” 古代的孩子可真是够早熟的,十三岁就想娶媳妇了。 “那大哥才比我年长一岁,他都能成亲,我为什么不能?娘偏心!”二郎撅着嘴,老大不乐意。 “你大哥成亲,那是为了给你幺叔冲喜,你跟着凑什么热闹?” “那我也成亲,双喜临门,大吉大利。”二郎不服气,软磨硬泡。 叶兰舟断然拒绝:“不行!你和蕊儿都太小了,我不答应!” 二郎不依,扯着叶兰舟的手臂死缠烂打。 叶兰舟说什么都不答应,眼看着二郎眼圈红红的,都快急哭了,她才松口。 “你现在成亲太早,但我可以去替你向端王妃提亲。端王妃对你挺有好感,蕊儿又倾心于你,她一定会答应的。” 二郎一听,顿时破涕为笑:“谢谢娘!娘,您真好!您是天底下最好的娘!” “呦,这会儿我不偏心了?我又成天底下最好的娘了?”叶兰舟翻给他一个白眼。 二郎挠着脑袋,嘿嘿地笑,扯着她的袖子撒娇。 由于是冲喜,婚事越快越好,两天后是个宜嫁娶的好日子,婚期就定在两天后。 府里顿时热闹起来,大到三书六礼、布置喜堂、广发请帖、置办酒席、布置新房,小到一花一草,一器一物,都要精心打理。 这可是瑞懿夫人府和定国公府的少主子的婚礼,虽然仓促,但必须得隆重,得热闹,排场得搞起来,不能委屈了大郎和庄华公主。 穆清淮伤重垂危,叶兰舟忙于救治,无暇分身,静安侯府、南平王府自发帮忙,大牛、青梧、彭锦书,初八和冯瑶,那就更不用说了,责无旁贷。 外头热热闹闹,空间里则是冷冷清清。 穆清淮等得花儿都谢了,也没见叶兰舟过来。 第591章 呦,还害羞上了 叶兰舟再次出现时,穆清淮已经饿得两眼发花了。 其实叶兰舟有给他输营养液,但没有食物下肚,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兰舟,你可回来了!你要是再不回来,我就活活饿死了!”穆清淮有气无力地吐槽。 叶兰舟满脸喜气:“我这不是忙着给大郎布置喜堂和新房么?他是穆氏子孙,婚礼得在定国公府举办,新房也是在那边。不过我还是在瑞懿夫人府给他留了一间房,以后他想过来住几天,随时都能过来。” 穆清淮一愣:“你……不走了?” “走啊,怎么不走?我有爵位在呢,瑞懿夫人府总要有人住着,将来连府邸带爵位,一并给三郎。” 顿了顿,又问:“你刚才说饿?想吃东西了啊?等着,我去给你拿。” 空间养伤效果出奇的好,一是伤口恢复得快,二是疼痛大大减轻,穆清淮只要醒来,就可以吃东西。 叶兰舟很快就端了一碗炖蛋过来,扶他坐起来,喂给他吃。 穆清淮饿得两眼冒绿光,三下五除二就呼噜完一碗蛋羹,意犹未尽,舔着嘴唇问还有没有。 “少吃点,当心肠胃受不住。你既然醒了,那就起来走走吧。” 动完手术之后,只要身体条件允许,就要尽快下床活动活动,以免血栓甚至肌肉萎缩。 穆清淮并不觉得特别疼,因此叶兰舟说让他下床走走,他也就配合地挪动身子,双脚落地。 他一起身,带动好几根管子袋子什么的。叶兰舟见状,伸手拦了一下:“等下。” “嗯?”穆清淮疑惑地问。 “躺着。” 叶兰舟扶他躺下,一把掀开穆清淮的衣服。 他上身穿着宽松的绸衫,下边是一条宽松的绸裤,插着导尿管和引流管,挂着储尿袋和引流袋。 叶兰舟扒开穆清淮的绸裤,吓得他一把揪住裤腰,死死地攥着,脸瞬间涨得通红,结结巴巴地问:“兰舟,你你你这是干什么?” 叶兰舟绷不住笑了:“还害羞上了!又不是没看过,听话,松手。” 穆清淮:“!!!” 他脸红得都快炸了,眸子水漉漉的,不敢直视叶兰舟,只一个劲儿拿眼角的余光瞟他。 “你你你!你竟然!” 叶兰舟一把拍在他手背上:“我竟然什么?趁你昏迷偷看你啊?赶紧的,松手,我把导尿管给你拔了。” “什什么?” “你自己看看不就知道了?”她用力绷着笑,一本正经地掰开穆清淮的手,带上无菌手套,干净利索地把管子给拔了出来。 “啊~~~~”一声惨叫,九曲十八弯。 倒也并不是疼得难以忍受,只是从来没见过这种操作的古人,完全无法接受二祖宗被如此对待。 “有这么疼么?”叶兰舟撇撇嘴,用镊子夹着沾了碘伏的棉球,给他消毒。 穆清淮眼睛闭的死紧,脸涨得通红,用力咬着嘴唇,一副无可奈何,只能接受命运蹂躏的模样。 叶兰舟差点没笑喷,幸好没给这家伙刮干净,要不然变成光头鸡,他搞不好要找自己拼命。 消毒之后,叶兰舟把穆清淮的裤子提好,拍拍他的肩膀,说道:“行了,睁开眼睛吧。” 穆清淮一动不动,直挺挺地躺尸。 他还没办法接受自己被叶兰舟看光光,还各种摆弄的残酷现实。 虽然是他挚爱的女人,可…… 啊啊啊! 不行!没脸见人了! “那行吧,那我走了,你自己什么时候想起来了,就起来慢慢走走。楼下厨房里有饭菜,你想吃什么就自己拿,但是别吃太多肉,我怕你身体虚弱,肠胃受不了。” 叶兰舟的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笑,见穆清淮羞愤欲死,她难得的恶趣味暴涨,掐了一把他的脸蛋:“还真别说,这脸蛋长得好看的人,身子~啧,也怪好看的。” 话音未落,她就扬长而去,留下一串脆若银铃的笑声。 嚣张又欠扁。 穆清淮的胸膛起伏不定,要不是在空间里,刚做过开胸手术没两天,这么大的起伏,疼都要疼死了。 好半天,他才将两只手抬起,捂住烧红的脸颊。 等等,她刚才竟然用摸过那什么的手,来掐他的脸! !!! “叶兰舟,你给我等着!”男人虚弱又暴躁地大叫。 缓了半天,穆清淮才慢吞吞地站起身,发现上半身连着两根管子,一根在胸膛,一根在腹部,管子接着两个袋子,里头全是血水。 看一眼,头皮就麻了。 卫生间的门开着,穆清淮扶着墙壁柜子,慢吞吞地走过去,发现里面很怪异,有个大缸,一个桶,一个盆,都是白色的,也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 盆后头有一面镜子,照得特别清楚。 穆清淮往镜子前面一站,发现自己胡子拉碴,脸色苍白,除此之外,倒没太大变化。 撩开衣服,就见胸膛和肚子上豁开两道长长的口子,伤口已经缝合了,触目惊心。 他怔了许久,刚才对叶兰舟的恼火,一点一点退散。 他伤得那么重,即便她是声名赫赫的神医,想要救活他,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为了他这条命,她受的罪,根本不是他能想得出来的。 半晌,穆清淮才扶着墙缓缓走出卫生间。 换了个角度,才看到床头挂着一幅很大的画像,画面上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和一个满脸皱纹、老态龙钟的妇人。 那妇人穿着一身华丽的白裙子,年轻人一身黑衣,短发梳得很齐整,眉眼英气勃发,是个丰神俊朗的小伙子。 穆清淮盯着照片看了好半天,他不知道照片里的人是谁,但莫名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根本移不开眼睛。 好半天,他才回过神来,走出卧室,四处转转看看。 这一看,乖乖了不得! 屋里的东西,穆清淮绝大部分都不认识,可一到屋外,他就傻眼了。 院子里,数不清的牛羊马,奔跑嬉闹,把地面弄得到处坑坑洼洼的,粮草一垛一垛,一眼看不到边。 放眼望去,地面光秃秃的,半点绿意都不见,全被牛羊马匹啃光了,只有高大的树木幸免于难。 一口池塘,荷花盛开,时不时的有鱼跃出水面。 池塘边搭着鸡圈鸭棚鹅圈,圈里散落着一小堆一小堆的蛋。 一切谜团,迎刃而解。 难怪叶兰舟能随时随地拿出吃的,难怪她能把北燕南楚的粮草一夜之间全部偷光,原来她有个秘密仓库! 可,她到底是什么人?怎么会有这么匪夷所思的本事? 第592章 奇怪的婚纱照 两天的时间里,叶兰舟为大郎布置好大婚所需的一切事务,并且为二郎提了亲。 端王妃之前一门心思要跟穆氏结亲,没能把大女儿嫁进穆家,嫁二女儿过去,那也算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因此很爽快地答应了。 因着二郎和黎春蕊年纪都还太小,叶兰舟和端王妃约定,过个三五年再给他俩操办婚事。 忙完正事,在大郎大婚的前一天晚上,叶兰舟再次进入空间。 穆清淮一看见她,脸就红了,眼皮子耷拉着,不好意思看她。 “明儿个大郎成亲,我估摸着,皇上多半会御驾亲临。若是他不来,那也定然会派太子过来。你得出去,让他们看看你。” 穆清淮栽着脑袋应了一声:“哦。” “你的伤在这里不很疼,但是一旦出去,就会疼得特别厉害。我正在想,是给你用点药,让你明日昏睡一天呢,还是让你醒着,活活的疼上一天。” 穆清淮想了想,说道:“只有让他们亲眼看到我昏迷不醒,他们才会对我重伤垂危深信不疑。” 叶兰舟点了点头:“那好吧,那就等大郎成亲过后两日,再让你醒来。” 穆清淮满肚子的疑惑,见叶兰舟说完话,并没有要走的意思,便问道:“兰舟,你到底是什么人?” 大郎即将成亲,二郎婚事已定,叶兰舟肩上的担子瞬间轻了大半,也有心情和穆清淮唠上几句嗑。 “我是来自千百年后的人,跟你不在一个时空。” 穆清淮蹙了蹙眉,眼神疑惑,听不明白。 “这么说吧,我在我那个时空呢,已经死了,不知道怎么回事,灵魂到了清河县叶家村,附在同名同姓的叶兰舟身上。 原来的叶兰舟早在四年前就死了,我的灵魂进入她的身体,以她的身份在这里存活下去。” 穆清淮听得云里雾里:“借尸还魂?” 叶兰舟迟疑了下,想了想,点了点头:“也可以这么说。” “那这里是?” “这是我的家,我前世的家。” 穆清淮环视一眼房间,摇了摇头:“这里的东西,我全都没有见过。” “那当然了,我是来自千百年后的人,这里的东西,都是千百年后才有的,你当然没见过了。” “千百年后?”穆清淮咋舌不已。 叶兰舟笑笑,打开床头柜,拿出遥控器,对着挂在墙上的黑盒子按了两下。 屏幕亮了,跳出人像声音。 穆清淮惊呆了:“这是……” “电视。” 叶兰舟指了指墙角的空调,说道:“那是空调,能让很热的屋子里变凉快,让很冷的屋子变暖和。前世我死的时候是夏天,所以这里就停留在夏天,空调得一直开着,不然很快屋子里就热起来了。” 穆清淮张了张嘴,惊叹连连,却找不到词汇来表达自己的震惊。 “我前世活了一百零三岁,寿终正寝。我死后,我的家就作为随身空间,跟着我来到了你们的时代。你要是出去看过,就明白了。” 穆清淮已经去过前院后院,知道这里很是神奇,现在听叶兰舟一解释,他总算不那么糊涂了。 他想起墙上的照片,于是问道:“那画像里的老人,是你吗?” 叶兰舟点了点头,眯眸看着照片,有些恍惚。 半晌,她才回过神来,弯唇笑了笑,眉眼间浮起一抹沧桑。 “我前世是战部统领,相当于你们这儿的元帅,也是最好的军医。年轻时,我的上峰对我动了情愫,但我那会儿一心喜欢读书人,觉得读书人斯文、儒雅、有气质。 我上峰舞刀弄枪的,我觉得太粗鲁,不喜欢。后来我喜欢上一名文职干部,就结了婚。 婚后五年没能生养,仔细检查才知道,我竟是染色体异常,没有生育能力。我提出离婚,但我丈夫不同意,他说他可以没有孩子,但是不能没有我。我信了,呵! 我丈夫退伍,下海经商,借着我的人脉地位,他的生意做得很大,赚了很多钱。 四十岁时,他说他母亲病重,只想在临死前抱上孙子。我无法生育,自觉愧对于他,我俩就和平分手,我什么家产都没要,净身出户。 哪知道离婚之后才发现,他早就在外头有了女人,呵,孩子都上学了。我常年在军中,他在生意场上,我又不能生育,这种事也不过是早一天晚一天罢了。” 叶兰舟眯着眸子,幽幽地述说。 穆清淮安安静静地听着,心里拧巴着疼。 “我那上峰一直独身到四十岁,后来在首长的撮合下,娶了一位文工团的干部。我离婚时,他的夫人身怀六甲,即将临盆。他是个好男人,成亲之后就退伍了,再没见过我。 直到我九十八岁那年,忽然有个小伙子找到我,说是我上峰的孙子。他说,他奶奶快不行了,临终前唯一的心愿,是希望我能和他拍一张婚纱照。” 叶兰舟的语气很平静,仿佛在说别人的故事。 前世,那小伙子说,在他爷爷去世后,奶奶整理遗物,翻到了爷爷年轻时的日记。厚厚的三大本,写满了他对她的深情和祝福,以及错过的遗憾。 老先生的日记里,夹着两张褪色的老照片,一张是叶兰舟的单人照,一张是老先生的单人照,粘贴在空白照片上,乍一看就像是两人的合照。 老先生的小女儿出嫁时,他重金购买了一件国际知名设计师亲手打造的婚纱,但没给小女儿穿,而是在家里专门腾出一间屋子用来放置婚纱。 他在日记上写,希望来生,可以亲手为最心爱的女孩披上那件最美的婚纱。 老爷子八十岁时病逝,老太太比他年轻十多岁,在叶兰舟九十八岁时,老太太也八十多了。 老太太的小孙子,和老爷子年轻时长得几乎一模一样。老太太临终前,把小孙子叫过去,让他看了爷爷留下的日记,并且希望他能去见见叶兰舟,和她一起拍一张婚纱照,她想带着照片去地下见丈夫,告诉他,她为他弥补了遗憾。 第593章 当婆婆了 听了婚纱照背后的故事,穆清淮的心里空茫茫的,好像明白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明白。 她始终不肯接受他的情意,原因就在这里,但又好像不是那样的。 叶兰舟回过神来,叹了口气,心情沉重而复杂地笑了笑:“天亮前,我会给你用药,让你睡过去,然后再把你送回定国公府。” “嗯。”穆清淮低低地应了一声,半晌,到底没忍住,喃喃低问,“兰舟,你后悔吗?” “后悔什么?” 穆清淮转头看了眼婚纱照,幽幽地问:“若是能重来一次,你会接受上峰吗?” 叶兰舟怔了怔,沉默许久,才点了点头:“若是以现在的心态来看,我会接受,他是值得托付终身的好男人。” 若当年她选择的是上峰,绝对不会被欺骗、被利用、被伤害。 穆清淮轻叹口气,温然道:“你快去歇着吧,明日还要忙活一整天呢。” 叶兰舟笑笑,转身去了隔壁次卧。 夜里做了个梦,梦见一个芝兰玉树、英姿勃发的年轻人,为她披上婚纱,对她说,下辈子,我一定等你,一直一直等下去。 醒来后,叶兰舟缓了许久,才从梦境中回过神来。 梦里的年轻人,五官模糊,氤氲在一团雾气里,怎么也看不清。 她甩了甩脑袋,拍了拍脸颊,让自己清醒过来。 今天大郎成亲呢,她得打起精神来。 十五岁当娘,十九岁当婆婆,也算是奇谈了。 给穆清淮打了一针,不一会儿,他就陷入昏睡状态。 叶兰舟把他弄出空间,回到东厢房,然后招呼孩子们过来,把穆清淮抬到定国公府去。 婚事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贺客临门,大开酒席。 后半晌,吉时到,花轿出发,大郎亲自去接新娘子。 果然不出叶兰舟所料,皇上御驾亲临,太子也来了。 叶兰舟带领整个瑞懿夫人府和定国公府的人接驾,行礼之后带领皇上和太子去内室看望穆清淮。 穆清淮双目紧闭,昏睡不醒,气息微弱,脸色惨白。 一离开空间,没有神奇的疗伤加成,穆清淮的伤势就沉重起来。 如果不给他用药,他会活活疼晕过去。 皇上和黎溶一看到穆清淮气息奄奄的模样,父子俩相视而叹,忍不住连连摇头。 “兰舟,定国公的伤,可有起色?”黎溶问道。 叶兰舟叹了口长气,闷声道:“这几日我一直守着他,什么药都用了,他还是没醒过来。今日大郎成亲,为他冲喜。他能不能挺过这一关,就看天意了。” 皇上眉眼间满是痛惜:“兰舟,你可一定要救活他啊!若是连你都没法子,他就……” “兰舟定然竭尽全力,只是……” 叶兰舟也是欲言又止,大郎大喜之日,他们都很注意,不能说出不吉利的话。 皇上没久留,探望过穆清淮,等花轿到了,新人拜了堂,他就回宫了。 黎溶留下吃了几杯酒,也回了东宫。 由于大郎成亲是为了给穆清淮冲喜,这喜气中总归带着几分悲情的色彩,满京城的达官贵人都来道贺,但没人搞事情,灌酒、闹洞房全都取消。 大家伙都很识趣,喝了几杯酒,向大郎和叶兰舟道了喜,就离席告辞。 叶兰舟带着孩子们去看了一眼穆清淮,然后打发大郎回新房,去陪伴新娘子,让二郎三郎带着弟弟妹妹们回房,她又把穆清淮给送回了空间。 次日晨起,新人要向长辈敬茶。 穆清淮还没醒来,敬茶就免了。 叶兰舟端坐在瑞懿夫人府正厅的主位,孩子们在一边站着。 大郎和庄华公主前来请安,跪地奉茶。 叶兰舟多少有点别扭,庄华公主倒是淡定,一脸习以为常的表情,双手捧上茶盏,娇娇糯糯地道:“儿媳给母亲请安,母亲请用茶。” 叶兰舟笑眯眯地接过茶盏,浅浅地呷了一口,将茶盏放下,从腕上退下一个攒金丝并蒂莲花的镯子。 “这镯子原是一对,一只给了二郎媳妇,这一只你收着。” “多谢母亲。”庄华公主磕了个头,双手接过镯子,姿态毕恭毕敬。 “快起来吧,坐。”叶兰舟指了指下首的座位。 庄华公主婷婷袅袅地走过去,在下首落座。 “庄华,你既嫁入穆氏家门,有几句话,我身为大郎的养母,需代替穆氏尊长提点一二。” “请母亲吩咐。” 叶兰舟端着婆婆的架子,清清嗓子,说道:“他们兄弟几个,父母早亡,这些年一直是我与定国公在照顾着。我这身子骨啊,受过重伤之后就一直不好,定国公更是……唉,你也都看到了。” 庄华公主大气都不敢喘,垂眉敛目,认真地听着。 虽说她觉得叶兰舟是个很好相处的姑娘,可如今她俩是婆媳关系,长幼有序,尊卑有别,她得恭敬服侍着。 “庄华,你是长嫂。常言道,长嫂如母,你日后可要相助夫君,管教好弟妹。二郎三郎年纪大些,心性也稳,将来你只需为他俩操办婚事。四郎、五郎、幺妹还小,你务必多上心,好生教导他们,切不可使他们养成娇纵叛逆的性子。” 庄华公主愣了又愣,错愕不已。 新媳妇进门,当婆婆的不都是要立规矩的么? 怎么她婆婆却半点不提规矩,反而直接把她给按在女主人的位置上,让她管教弟妹? “母亲的教诲,儿媳记下了。儿媳定当悉心教养弟妹,管教他们成材。” 叶兰舟温和地笑道:“成不成材的,倒不打紧,只要他们品行纯良,持身清正,那便好了。” 庄华公主怔怔地应道:“是。” 这要求是不是太低了点儿? 这婆婆是不是太好说话了点儿? 按理说,这么年轻的婆婆,位高权重,声名赫赫,是绝对不可能把掌家大权下放给儿媳妇的,当儿媳妇的,只有伏低做小的份儿。 庄华公主心里正噼里啪啦打着小算盘,还没琢磨明白呢,就听叶兰舟对孩子们说道:“你们几个,去给大嫂磕个头,往后你们小到衣食住行,大到成家立业,都要劳烦大嫂操持。” 第594章 他死心了 二郎带着几个弟妹,走到庄华公主面前,齐刷刷跪下,毕恭毕敬地磕了个头。 庄华公主都懵了,无措地看着大郎。 大郎微微一笑,示意她淡定。 别人家当娘的如何,他不知道,但他的娘亲一向是与众不同的。 “行了,都玩去吧。过两日新人回门,大郎,你和庄华自个儿去库房里挑,挑中什么就带上。” 说着,一串钥匙就不偏不倚地飞进庄华公主怀里,力度把握得恰到好处。 庄华公主拿着钥匙,一脸懵逼。 别说是官宦人家,荣华富贵,即便是寒门小户,那中馈钥匙都是顶顶要紧的。 谁拿着钥匙,谁就有管家掌事之权。 除了当家主母,旁人是连见都见不着库房钥匙的。 大郎轻轻拉庄华公主一下,递了个眼神,起身行礼:“孩儿多谢娘亲。” 庄华公主这才反应过来,傻乎乎地行礼道谢。 叶兰舟摆摆手,打发他们出去,她就去看穆清淮。 穆清淮已经醒了,正在吃饭。 空间里的厨房,常年有不少于三种熟的食物,保证不管在什么时候什么处境,随时都能拿出食物来应急。 穆清淮吃着包子,喝着小米粥,就着酸爽脆口的腌萝卜,美滋滋,简直乐不思蜀。 “千百年后的人,日子过得可真舒坦!” 叶兰舟闻声笑了:“要不是我也回不去,我真想带你去千百年后看看,可好了,保管你一去就不舍得回来。” 穆清淮回头一看,叶兰舟正满脸笑容地缓缓走来。 她身上仿佛闪着光,迷得人挪不开眼。 他怔怔地道:“你在哪儿,哪儿就好。” 叶兰舟丢了个白眼过去:“嘴倒是挺甜,身上还疼么?” “不疼。” “那你明儿个便醒来吧,我差人去宫里回个话,过个几日,等你能下床了,我就进宫请旨,离开京城,游山玩水去。” 穆清淮闻言,下意识蹙了蹙眉,顺口接道:“我索性不醒了,你就去向皇上回话,说我没救过来,我就在这儿住着,有吃有喝,还有电视看,多舒坦!” 叶兰舟瞪他一眼:“胡说什么呢!过些年孩子们长大成亲,你不回来?将来大郎有了娃儿,你也不来看看侄孙儿?” 穆清淮就笑:“我就随口说说。”顿了顿,又道,“兰舟,你可想好离开京城之后去哪儿了么?” “天下之大,去哪儿不行?先走走看看吧,山山水水的玩一遍,要是瞧着哪个地方风景秀丽,气候温和,民风淳朴,那就长住些时候。等老了,走不动了,再考虑安家落户的事儿。” 叶兰舟眯着眼睛,一脸向往。 前世她的一生都在燃烧自己,年轻时枪林弹雨,年纪大退居二线之后,研制医药、培养学生,从来没为自己活过。 现在大郎成了亲,孩子们有人照顾,她终于可以卸下一切重担,为自己而活。 穆清淮被她眉眼间的憧憬惹起满怀期待,欣然道:“听你的,你说去哪儿,咱们就去哪儿。” 他不在乎去什么地方,做什么事,只要她在,他就满足了。 —— 次日午后,穆清淮在东厢房醒了。 叶兰舟连忙让二郎进宫回话,一个时辰后,黎溶来了。 那时穆清淮又昏睡过去了,但他能醒,整个朝廷都松了一口气。 黎溶幽幽地望着叶兰舟,半晌才喑哑地道:“短短数日,你便清减了许多。兰舟,你受苦了。” 叶兰舟笑了笑,长吁一口气,如释重负地道:“总算定国公伤势好转,我就没白受苦。” “兰舟,孤不愿见你受苦。”黎溶眼神幽暗,意味深长。 叶兰舟蹙了蹙眉,心口沉了沉。 她话都说到那份上了,该不会黎溶还没死心吧? 她退后一步,折身行礼:“兰舟福薄,殿下的心意,请恕我无法领受。 殿下乃是九天真龙,您生来便是翱翔天际的,切不可为了一个福分浅薄的平凡女子,损了您的尊贵与威名。” 黎溶定定地望着她,半晌弯了弯唇角,寥落地转身而去。 隔天,圣旨下。 高太傅的嫡孙女被册封为太子妃,于六月初九嫁入东宫。 礼部尚书嫡次女为良娣、左都御史嫡长女为良媛,于八月十五抬入东宫。 —— 十日后,穆清淮亲自进宫,向皇上谢恩。 看到穆清淮,皇上险些当场老泪纵横。 静安王彭连英一去,朝中再无大将。 好不容易出了叶兰舟和穆清淮两个足智多谋、能征善战的小将,竟一个折在南疆,一个毁在猎场。 “穆卿,能再见到你向朕请安,朕实在是不胜欣喜。” 穆清淮虚弱地笑了笑:“多谢皇上,这全仗着兰舟医术高明,为臣打开胸膛腹部,缝合破裂的肝脏肺腑,否则臣哪里还有命在?” 皇上一听,脸都吓白了:“打开胸腹?” 穆清淮点了点头。 “这……你将衣裳解开,让朕瞧瞧。”皇上虽然害怕,但把胸膛肚子豁开,人还能活? 他不信,非得亲眼看看不可。 穆清淮一脸为难:“这……御前解衣,有失仪态,是为大不敬。” “朕恕你无罪。” 穆清淮无奈,只得解开上衣。 胸膛和肚子上老长两道刀口,结着痂,略微突起,美容线还没完全吸收,能看到缝线的痕迹。 皇上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牙根子都发酸了:“快穿上,快穿上。” 穆清淮穿好衣服,皇上白着脸夸了声叶兰舟医术高明,又夸穆清淮忠心耿耿,铁骨铮铮。 叶兰舟说道:“启禀皇上,定国公的命虽然捡回来了,但他肺腑重伤,以后但凡是出力气的活儿,他都做不了,也不能累着,否则会上不来气。” “这……”皇上大惊失色,“你是说……” “定国公以后便不再是武将了。”叶兰舟叹了口气,低垂下头,一副不胜惋惜的模样。 皇上嘴唇蠕动,半晌没说出话来。 穆清淮神情凄惨,颤颤巍巍地跪下:“启禀皇上,臣如今已是废人一个,然朝中武将断代,新人尚未成长起来。若是臣武功被废的消息传出去,只怕会生乱子。 臣若是留在京中,此事瞒不了多久。为朝局安定计,臣请旨离开京城,去乡下休养。” 皇上怔怔的,许久才道:“你要离开京城?” “为江山稳固,边地安定,臣离开京城,隐居避世,是最好的选择。皇上可对外宣称臣无心官场,只愿寄情山水,是臣主动辞官,而非伤重隐退。” 皇上定定地看着穆清淮,见他眉宇紧锁,眼神坦然,于是看向叶兰舟:“兰舟意下如何?” “孩子们都在京城,我舍不得离开,可……我这残躯……”叶兰舟摇了摇头,苦笑道,“请皇上准许我与定国侯一同离京。 我东黎幅员辽阔,物产丰富,兴许在哪个深山老林里找到灵药医治定国侯的伤也未可知。即便不能痊愈,能让他多拖上几年,等新的武将成长起来也好。” 皇上眯了眯眸子,表情十分凝重。 叶兰舟是神医,穆清淮是良将,武将青黄不接之际,原是不该放他俩离京的。 可两人都因重伤而废,留在朝中,也只是让他安心,总觉得有个仗势,其实他俩并不能出上什么力。 但换个方向想想,只要他俩还活着,敌国畏惧,百姓安心,江山自然稳固。 因此,眼下最重要的,是他俩的性命。身体残废已是无力回天之事,这命是无论如何也要保住的。 “既如此,朕便恩准你二人离京养伤。京中的府邸,朕给你们留着。逢年过节,你们多回来瞧瞧,朕念着你们呢。” 皇上叹着气,一阵疲倦涌上心头,恍惚间仿佛老了十岁。 他在皇位上坐了四十年,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累了,也够了。 第595章 起码先谈个恋爱吧 七天后,一辆宽敞华丽的马车,缓缓驶出瑞懿夫人府。 大郎和庄华公主带着弟弟妹妹们,一直送到城门口。 叶兰舟撩开车帘,一一端详过孩子们的脸,虽然不舍,但还是笑着挥了挥手:“都回去吧。” 孩子们眼圈红红的,但都强忍着没哭。 昨晚,大郎对他们说,幺叔和娘为了他们付出太多心血,现在他们长大了,幺叔和娘也该去过独属于自己的生活了。 因此,孩子们虽然满肚子的不舍,但没一个哭闹拦路的。 七只大大小小的手挥个不停,马车缓缓离去,越走越远。 直到看不见人影,叶兰舟才放下车帘,深吸一口气,闭着眼睛缓缓吁出。 她刚松了一口气,忽然听见急促的马蹄声传来。 紧接着,马车就停了。 “兰舟!” 黎溶知道叶兰舟今天离京,近些天好几家都在为他们举办践行酒。 他原本不想来的,可忽然就坐不住了,一个人闯出东宫,快马赶来,唯恐追不上。 叶兰舟撩开车帘,见是黎溶,只有他一个人,顿时吓了一跳。 “太子殿下,您怎么来了?” 黎溶骑在马上,幽幽地望着她,好一会儿才淡淡地道:“我来送送你。” 叶兰舟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只能干巴巴地道一声:“多谢太子殿下。” 黎溶目不转睛地看了她好一会儿,并没有再说什么。 叶兰舟有些尴尬,正搜肠刮肚想着说些什么打破尴尬,就听黎溶恍如叹息地道:“走吧。” 他一提缰绳,马朝边上让开了些。 叶兰舟回以一个淡淡的笑,打了声唿哨,放下车帘。 闪电拉着马车,缓缓而去。 黎溶目送马车走远,直到消失在视野中,才调转马头,怅然若失地回城。 穆清淮酸溜溜地道:“他对你倒是情深意重。” 叶兰舟一个白眼丢过去:“你有意见?” “我能有什么意见?”穆清淮撇撇嘴,哼笑了声,“他是来送你的,我是陪着你一起走的,该是他有意见才对。” 叶兰舟没搭理他,歪在软榻上闭目养神。 穆清淮定定地瞧着她,忽然认真地道:“兰舟,往事不可追,前世之事,早已风流云散,一去不回了。” 叶兰舟懒洋洋地道:“说人话。” “啊?”穆清淮一愣,“什么意思?” “有话直说,别绕弯子。” 穆清淮凑过去,赔着笑脸小心翼翼地道:“我是说,你前世错过真心相待的上峰,都已经后悔过一次了。上天既然给你重新来过的机会,你可得紧紧抓住,再不能错过了。” “嗯哼。”叶兰舟眼皮子都没抬,轻嗤了声。 穆清淮在她面前,什么脸面都丢尽了,压根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 “兰舟,你该不会想等我百年后,让大郎的孙子来求你拍张婚纱照,圆了我的遗憾吧?” 叶兰舟这才睁开眼睛,蹙眉盯着他。 穆清淮心里有些发虚,转而又底气十足,梗着脖子道:“我都被你看光光了,清白都毁了!好人家的姑娘,谁还愿意要我?叶兰舟,你得对我负责!” 叶兰舟没料到他会耍无赖,拿清白说事,顿时被逗得笑了出来。 “你要不要脸?我那是为了救你!” “我不管!反正你看了我的身子,就得对我负责!要不然我就昭告天下,你叶兰舟看光了我,却不对我负责,你是个始乱终弃的坏女人!” 叶兰舟嘴角抽了抽,一脸黑线。 人不要脸,天下无敌,古人诚不我欺也。 叶兰舟瞪他一眼,又闭上了眼睛,满不在乎地道:“你要是不嫌丢脸,那就尽管去说。” 穆清淮哪能真满世界嚷嚷啊,也就是在她面前耍耍赖而已。 见叶兰舟又懒洋洋的闭上了眼睛,穆清淮的心瞬间凉了半截。 “兰舟,四年了,我守着你足足四年了。你难道连一星半点心动都没有么?我承认我还不够好,可我一直在努力,你就真的一点儿都不在乎吗?” 叶兰舟沉默是金。 “我知道你对孩子们立的规矩,只娶妻,不纳妾,这我也能做到。兰舟,我对你是真心的,这辈子,我只要你。别说你前世不能生育,即便今生你……我都不在乎。兰舟,我什么都可以不要,我只要你!” 穆清淮说到动情处,失控地一把抱住了叶兰舟,将她死死地按在怀里。 “青梧嫁了大牛,庄华嫁了大郎,阿瑶嫁了初八,蕾儿嫁了远哥儿。他们都成双成对了,就我还孑然一身。你就当是可怜可怜我,好不好?” 叶兰舟翻了个白眼:“穆清淮,你们这儿都兴开口就求婚的么?也不怕吓着人家姑娘!” “啊?”穆清淮愣了。 什么意思? 难道他们那儿不是这样的?他没按着他们的习俗来,所以她才迟迟不答应? “那你们那儿都是怎么做的?” “起码要先谈个恋爱吧?”叶兰舟嫌弃地白了穆清淮一眼,“我才十九岁,搁我们那儿,还在读书呢,结婚是大人的事,我还是个宝宝呢。” 穆清淮嘴角抽了抽,缓了一缓,才后知后觉地问:“那你的意思是,现在还小,不能成亲,过几年年岁大了,就能成亲了?” “你是不是聋?没听见我前头那句?” “哪句?”穆清淮一脸懵逼。 “没听见就算了,当我没说!”叶兰舟甩给他一个白眼,懒得搭理他。 穆清淮复盘一遍,她刚才说,起码要先谈个恋爱。 “听见了!听见了!”穆清淮大叫,“你可是一品夫人,话落到地上,就不能反悔!” 叶兰舟眯着眸子,从眼缝里斜睨他。 跟这家伙谈恋爱? 她是不是脑子被闪电踢了? 这显然不是个好选择啊! 不过转念一想,前世今生,两辈子都没正儿八经谈过恋爱。 而穆清淮虽然小毛小病一大堆,但他要脸蛋有脸蛋,要身材有身材,还是个十足的忠犬,小狼狗一枚。 受得了气,挨得了打,挡得了刀,什么都依着她,生不离死不弃,刀山火海都心甘情愿陪着她闯。 啧,这么一想,这小子还真挺香的,谈个恋爱,她也不亏啊! 那就…… 先谈谈呗,风花雪月啥的,咱也尝尝! ——全书完。 感谢一路走来不离不弃的宝宝们,爱你们,么么哒~ 小鱼第一次写这种类型的文文,虽然很努力想要写好,但能力有限,硬伤太多。感谢宝宝们的包容,给我成长、进步的机会。 我不够好,但很荣幸,得到了那么多偏爱。 小鱼会再接再厉,争取写出更好的文文。 未来的日子里,希望小鱼的文文,能够带给宝宝们一点点轻松,一点点愉快,一点点温暖。 岁月很长,有你很好。 2021\/11\/15 胖头小鱼鱼 番外 001 大郎之洞房夜 洞房花烛夜。 喝完合卺酒,大郎打发喜婆丫鬟退下。 庄华面红耳赤,心跳如擂,嫣唇紧抿,咬着舌尖。 手心里满是湿哒哒的汗。 昨儿夜间,乳母叮嘱了她好久,说如何如何为人新妇,如何如何服侍夫君。 她的夫君还是个半大孩子,她比他大了足足三岁,她…… 庄华心里七上八下,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足尖,目光半点也不敢偏移。 余光忽然看到一只白皙纤长、秀气如女子的手伸了过来。 庄华浑身一僵,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她感觉到那只手落到她头上,卸下凤冠,拔下簪钗。 动作很生疏,扯到几根发丝,有些微痛感。 青丝如瀑,垂落于肩。 那只手仿佛在她肩上触了触,很轻的一下,宛如蜻蜓点水。 之后,只听见窸窸窣窣,那只手却没再碰过她。 庄华忐忑不已,咬了咬嘴唇,鼓起勇气睁开眼。 只见少年白皙好看的双手间,拈着一缕如墨发丝,正在一圈一圈的往发丝上绕红线。 见她看过来,大郎红着脸腼腆一笑:“书上说,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他取来一把小剪子,将红绳结束的发丝剪下,装进绣兰花的荷包里,仔细收紧口,压在枕头底下。 庄华的脸瞬间涨红,如同腾起一把无形的火,烧得她连呼吸都是灼热的。 大郎眉眼间满是欢喜,羞涩而又有些惶恐:“公主可嫌我小,嫌我幼稚?” 庄华抿着唇摇了摇头。 大郎轻叹口气,像是说给她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 “我很快就长大了,你等一等我,可好?” 庄华的心,瞬间化成一滩蜜。 手中一方绣并蒂花的锦帕,攥得皱巴巴的,几乎被汗水浸湿。 大郎见她不说话,心下愈发不知所措。 想了想,他壮着胆子问:“公主……” 庄华公主忽然蚊子哼哼似的嘤咛:“沁。” “什么?”大郎没听清,侧眸望向她。 但见烛光下,少女脸庞羞红,盛装之下,明艳如初绽的牡丹,国色天香,雍容华贵。 大郎不禁看直了眼。 只觉得这姑娘简直是九天仙女下凡,美得不似凡间所有。 庄华愈发羞涩,低垂着头,低低地道:“妾身闺名沁。” “沁,好名字。”大郎呆呆地喃喃,舌尖滚过这个字,都觉得满口生香。 “沁姐姐,你出身皇族,金尊玉贵、知书达理,我长于乡野,见识浅薄,若有礼数不周全之处,还望你包涵一二。” 大郎轻叹了口气,语气充满自责:“这场婚事太过仓促,实在委屈你了。沁姐姐,我答应你,今生今世,只叫你受这一场委屈。” “从今后,我定事事以你为先,处处为你考量。” “我呆板木讷,若有哪里做得不对,没能体贴你的心意,还望你细细说与我听,我一定改。” 大郎越说,头垂得越低,难过的快要哭了。 他一向谨守礼数,深知连正经挑个良辰吉日都没等得,三五日间走完三书六礼,实在太过对不起庄华公主。 要说婚事仓促,庄华心里多多少少是有心不满的。 可夫君如此温柔体贴、善解人意,令她胸腔里洋溢着汩汩暖流,那点子委屈早就烟消云散了。 她迟疑一瞬,强忍着羞涩轻轻拉了一下大郎的衣袖:“夫妻一体,夫君如此说话,委实见外。” 大郎抬手不轻不重拍了一下自己的嘴巴:“是我的错,沁姐姐,你别恼我。” 庄华想说她没恼,但没好意思。 刚才那句话,太不矜持了。 大郎看出她的羞涩,其实他自己也没好到哪儿去。 “咳咳!”他轻轻嗓子,红着脸道,“你累了一天,早些歇着吧。我——” 看了一眼庄华,起身走到外间炕上,拿来几本书。 “我读书给你听,可好?” 庄华一愣,不解的看着他。 大郎解下外袍,脱了鞋子,抱着书上了床。 “二弟说,这是京中最时兴的话本子,很有意思的,我读给你听。” 咳! 娘说了,十八岁前,要每天晚上给媳妇儿读书,读到媳妇儿睡着,如此方可夫妻和睦,恩爱百年,长命百岁,儿孙满堂。 娘是神仙,神仙说的话,四舍五入等于天条。 天条不可违! 读书! 读一整夜! 不就是四年么? 一千四百天么? 为了恩爱百年,读! 为了儿孙满堂,读! 番外 002大郎2 庄华公主对于洞房花烛夜的设想有无数种。 但唯独没有读书。 大郎读了半晚上《资治通鉴》,那目不斜视的姿态、抑扬顿挫的语气,令庄华不禁对今夕何夕产生深深的怀疑。 她……真成亲了? 这……真是新婚之夜? 劳累了一天,庄华公主筋疲力尽。 刚开始还能强撑着听,越听越觉得眼皮子发沉,最终身子一歪,连喜服都没褪,就睡过去了。 大郎轻手轻脚的把她抱到床上,拉过被褥盖好。 就这喜烛的光,默默端详自己的新婚妻子。 她容貌秀美,温婉知礼,骨子里却又有着皇家女子的骄傲与刚烈,自尊自爱,不容人肆意践踏羞辱。 方方面面,都契合他对于相伴一生的爱人的幻想。 就是…… 十四岁,这年纪委实小了些。 其实叶兰舟说要给媳妇儿读四年书才能白头偕老、儿孙满堂,大郎知道那是诳他的。 二郎那个不正经的家伙,昨晚偷偷塞了一卷医书给他。 医书折起的那页,讲的是房中之道,如何保养,如何协调。 大郎看的面红耳赤,心潮澎湃。 但他还是决定听从叶兰舟的叮嘱。 娘医术通神,她是怕他年纪太小,沉溺于鱼水之乐会伤了身子,也怕他与庄华年纪太小,万一有了身孕,会对孩子不好。 远哥儿与黎春蕾是为了给彭连英冲喜,早早怀孕生子,是为了给老王妃一份生存的信念,不得已而为之。 他不同。 他没有必须要如何如何的理由,他只想对庄华好。 他要的是天长地久,不在乎一时欢愉。 大郎又读了几页书,平复下心情,方净了手脸,和衣躺在庄华身侧。 一夜好梦。 庄华醒来时,大郎已经梳洗罢,正坐在床边看书。 庄华一睁开眼,就见少年含笑望过来:“你醒了。” 庄华脸一红,愣怔一瞬,才想起来自己成亲了。 她抿着唇,又是羞又是喜,又是无措。 昨晚…… 咳! 大郎温然道:“少顷要去给娘敬茶,我叫人进来,服侍你起身。” 庄华红着脸“嗯”了一声。 大郎起身走到明间,推开门唤庄华的陪嫁丫鬟和嬷嬷进来伺候。 少年长身玉立,挺拔如松。 左手自然垂落,右手握着一卷书,负于身后,站在廊檐下,似在赏景,又似沉思。 庄华咬着嘴唇望过去,心里颇不是滋味。 他……是不是嫌她年长,对她不满? 否则,又怎会…… 想到此处,庄华脸上的羞红快速退去,白的可怜。 丫鬟上前更衣,嬷嬷看向床榻,不禁眉头一皱。 “小姐,那元帕……” 嬷嬷脸色白的吓人,嗓音都哆嗦了。 庄华转脸看过去,心跳顿时打了个突。 元帕……不见了! 那可是新妇贞洁的象征,要拿给婆母验看的! “我……我不知道……我……昨晚……” 庄华想说昨晚什么都没发生,却又说不出口。 新婚夜没圆房,传出去她就没脸做人了。 庄华急得直掉泪,嬷嬷搓着两手,急得直转圈。 大郎在外听见哭声,疾步走到窗下问:“出什么事了?沁姐姐莫哭,只管说与我听。” 番外003 大郎3 “我……呜呜……” 庄华开不了口,急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嬷嬷扑通跪下,战战兢兢地道:“姑爷,元、元帕不见了,这……这可……” 大郎温然道:“昨儿我收起来了。” 嬷嬷松了一口气,一屁股瘫坐在地上,冷汗淋漓。 庄华却是一愣,支支吾吾:“可……如何……” 一会儿婆母问起,如何交差? 大郎背对着窗口,温然道:“无妨,万事有我。” 庄华朝窗口望去,只见少年身量尚未长足,偏瘦弱了些,却莫名的令她心一定。 梳洗罢,嬷嬷和丫鬟行礼退下。 大郎这才放下书,走进里间,冲庄华微微一笑,似有羞赧。 “昨日……委实对不住你,怪我不好。” 庄华想到虚度的洞房夜,脸蛋一红,低着头不知该说什么。 大郎抿了抿唇,牵起她一只右手,小心又郑重地合在掌心里。 少年的的手修长温暖,指腹带着长期握笔磨出的粗茧,就像他的人一样,给人满满的安全感。 “如此仓促迎你过门,一是为幺叔冲喜,二是也为了让穆氏一族有个当家主母,能执掌后宅中馈,教养弟妹。” “可我年纪在这儿,有些事……”大郎的脸红到耳尖,喉咙里梗了梗,羞涩地道,“免不了要委屈你。” “沁姐姐,你等等我,等我长大。” 这是大郎第二次对庄华说“你等等我”。 他看着她的眼睛,神态无比庄严虔诚。 庄华顿时想起嬷嬷的教导。 ——姑爷还小,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小姐说不得要多担待一二,如此方可夫妻恩爱,不生怨怼。 她还当嬷嬷说的是脾气,想着半大孩子心性不稳,兴许时不时会犯犟驴脾气,她大几岁,理应包容。 没想到,竟然是指房中…… 咳! 庄华脸上腾的窜起一把火,羞得耳根子红透,几欲滴血。 憋了好一会儿,才弱弱地道:“你……你今儿读《女四书》吧,昨儿读的,我听不懂。” 大郎皱了皱眉,并没答应,只道:“时候不早了,该去给娘敬茶了。” 他牵着庄华的手,温柔地道:“别怕,娘慈和仁厚,很好相处的。” 庄华心下忐忑。 叶兰舟行事离经叛道,她是深有体会。 现在成了她的儿媳妇,往后婆媳之间,可如何相处啊? 大清早叶兰舟就起身了,拾掇的齐齐整整,等着新妇来敬茶。 庄华一看,霎时间吓得小脸发白。 新婚次日,竟然让婆母等她,这可是大不孝! 庄华战战兢兢,接过丫鬟递上来的茶盏,屈身下跪:“母亲在上,儿媳给您叩头,恭祝母亲如意安康,请用茶。” 叶兰舟笑得合不拢嘴,接过茶呷了一口,递过去一个大大的红封,并一枚攒金丝并蒂莲花镯子。 “好好好,你既过了门,我的任务就算是完成了,从今往后,这穆府后宅,就交给你打理了。” 庄华公主一愣,不可置信的抬头望着叶兰舟。 叶兰舟小手轻轻一抬,一串钥匙就飞到了庄华公主怀里。 “你们几个过来,向大嫂行礼。长嫂如母,往后大嫂的话,就是我的话,务必要敬重大嫂,听从管教。” 二郎带着几个弟弟妹妹们,齐齐行礼:“拜见大嫂。” 庄华一脸懵逼。 她婆婆这行事风格,委实狂放了些。 哪有新妇过门次日,就把中馈钥匙交出去的,还连带弟妹的教养之责都交给她了? 叶兰舟笑呵呵地道:“庄华,以后你就是穆府的女主人啦,孩子们的学业、婚事,往后都要你多上心。至于大郎——” 她看了眼大郎,臭小子正侧眸用眼角余光看着他媳妇儿,眼神满是喜爱。 “夫妻一体,丈夫好了,妻子才能好。” 庄华神情一肃,刚想说她会事事以大郎为先,做个温良恭俭让的贤妻,就见叶兰舟眉眼弯起,理直气壮地道:“所以庄华,你得好生管着他,不许他胡来。他要是有个行差踏错,你只管拿出当家主母的威风来,请家法收拾他。” 庄华愕然瞠大眸子:“请、请家法?” 大郎是穆老将军的嫡长孙,成了亲,便是穆氏一族的族长,就连穆清淮这个当叔叔的,也不及他有话语权。 婆婆竟然让她请家法收拾族长? 这也太骇人听闻了吧! 叶兰舟又道:“不几日,我便要离京,大郎,庄华,你们可要撑起门户,别让我和你们挂心。” 大郎依依不舍:“是。” 庄华也连忙行礼应承。 喝罢茶,叶兰舟就打发两人退下。 回到屋里,庄华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大郎温然道:“沁姐姐,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有请家法治我的时候。” “穆氏子孙不纳妾,不收通房,不流连烟花之地,这是娘定下的规矩。你也不必读什么《女四书》,前人古训听过就罢,不必奉为圭臬。” “你既不爱听史书,今儿我读诗三百,可好?” 庄华怔怔地看着大郎,眼眶热乎乎的,心中肆意涌动着莫名的情愫。 她之所以答应这桩婚事,一来是穆清淮那一闹,她名声败坏,再想找个好人家不容易。 二来,穆家大郎的的确确是个知礼守礼的君子,危难关头对母亲兄弟不离不弃,是个人品好的。 但没想到,不得已而为之的退路,竟是天上掉下来的金饽饽。 她的夫君啊! 是春闺梦里,最好的少年! 兰舟01 前世 中部某小镇。 群山连绵起伏,森林遮天蔽日。 叶兰舟眯着眸子,盯紧军用望远镜,趴在战壕里,纹丝不动。 厚重的军服活像个大蒸笼,汗水顺着脏不溜秋的脸庞不停往下淌。 身旁忽然传来一道刻意压低的嗓音,低沉沙哑,仿佛风刮过荒漠,有种难以用语言形容的粗粝。 “兰舟,如果能活着回来,我……” 男人侧眸望着她,脸庞被汗水和泥土糊的看不出肤色,但能看得出轮廓硬朗,棱角分明。 叶兰舟皱眉打断:“营长别瞎说,晦气!” 男人一梗,继而笑了。 “小丫头,记的挺牢嘛!” 男人没有姓,单名一个戎字,是三营长。 叶兰舟有些不爽:“营长,今天是我三十岁生日。” 戎伸手揉了一下她的后脑勺,龇着一嘴白牙笑得灿烂:“八十岁也是小丫头。” 叶兰舟十五岁从军,表面上是一家女医馆的打杂伙计,实则是当地的地下联络人。 一次秘密任务中,戎受了伤,被叶兰舟救了,并将他安全运送出城。 完成任务之后,联络点撤离。 戎向上级打报告,把叶兰舟要到了自己的队伍,给队里当军医。 他教会了她如何打枪,如何埋地雷,如何拆炸弹…… 可以说,是戎手把手教会叶兰舟,如何当一名合格的战士。 十五年来,他们联手完成了无数次任务。 传递情报、卧底敌军内部、发动偷袭、截断敌军补给…… 配合的天衣无缝。 十年前,戎曾经问过她一个问题。 那时,她没给答案。 十年后的今天,戎还想再问一次。 天黑后,偷袭发动。 敌军运送药品补给的队伍有整整二十台军用卡车,但是我方只有三十多名士兵。 第一声枪响后,战士们奋不顾身的冲了上去。 一时间,枪声四起。 叶兰舟已经习惯了硝烟味儿。 她没有亲人,孤零零的一条命,没有牵挂,什么都不怕。 她冲的比谁都猛。 和戎两人互相掩护,先打轮胎,再打油箱。 爆炸声响,火光照亮了半边天空。 …… 一场厮杀,敌军被全部消灭。 我方过半战士牺牲,负伤十二。 叶兰舟给每一位战友进行急救。 轮到戎时,他忽然一把攥住了叶兰舟的手腕。 “兰舟,我有话问你。” 叶兰舟皱了皱眉:“营长请吩咐。” 营长碎嘴子,血都快流干了还叨叨个没完。 男人的手湿漉漉黏糊糊的,染满鲜血。 他的眼睛却亮晶晶的,炯炯有神,仿佛天边璀璨的星星。 “兰舟,等把敌人赶跑,你开一间医馆,我给你打下手,成不?” 戎眼神热切,呼出的气息犹带血腥味。 叶兰舟表情一僵,止血包扎的手轻颤一下,瞬即恢复自然,继续包扎。 “照这个打法,恐怕没个三五年的,太平不了。” “不碍事,三五年而已,很快就过去了!兰舟,你……” 叶兰舟扯了扯唇,挤出一丝不自然的讪笑,“营长,别说话了,费劲儿,快歇一歇吧,半小时后下山,这里不安全。” 戎张了张嘴,半天憋出来一个失落的“哦”。 他困惑的望着她,不明白为什么。 明明他们是最亲密的战友,彼此信任,可以将身家性命交托给对方。 甚至有一次她后背挨了一记刺刀,主动让他撕开衣服替她缝合伤口。 他以为,她对他是有感情的。 可偏偏…… 为什么? 兰舟02 恭喜 戎很快就知道为什么了。 三个月后,附近三座县城成功收复。 团里开庆功宴,有一批文工团的干部下来进行劳军演出。 一名模样斯文、一看就很有学问的男干部,独唱民谣。 戎看到叶兰舟的眼睛格外亮,亮的就像夜空中的北极星,那么热烈,那么璀璨。 一年后,全国所有的沦陷区全面收复。 因为军功赫赫,戎已经当上了团长,叶兰舟也升任参谋长。 组织里对他们的个人问题很重视,安排了好几场联谊活动。 戎第三次找到叶兰舟。 可他还没问出那句“我给你打下手,成不”,叶兰舟就抖着个信封,嘚嘚瑟瑟的向他炫耀。 “看,申请批下来了。” “什么申请?”戎没接,他不识字。 “结婚申请啊!”叶兰舟眉开眼笑,捧着信封跟揣着宝贝似的。 戎浑身一僵,脑子一片空白。 好一会儿,才木木愣愣的问:“谁、谁的结婚申请?” “当然是我的呀!”叶兰舟昂首挺胸,一脸骄傲,“老伙计,你也抓紧啊!” 戎只觉得喉头发干发涩,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他想笑,脸上却跟糊了水泥似的,结了一层干硬的壳,每一条肌肉都不受控制。 憋了半天,他才干巴巴地道:“跟谁啊?” “嘿嘿,文工团的台柱子,模样又俊,学问又好,唱歌好听,人也斯文。” 叶兰舟用信封拍了拍戎的胸膛,笑眯眯道,“老伙计,文工团可多小姑娘了,年轻水灵,多才多艺,回头我给你介绍几个。” 戎扯了扯嘴角,不知自己究竟挤出了个什么表情:“呵呵,我都老白菜帮子了,就不去祸害小姑娘了。” “恭喜你啊,兰舟,你好好的。” 戎歪着头,眼神发直的凝视叶兰舟。 叶兰舟沉浸在喜悦中,满眼都是那份结婚申请,乐颠颠的走了。 根本就没回头多看一眼。 戎仰起脸看向天空。 灰扑扑的天,憋着一阵雨,却迟迟下不来,闷糟糟的,让人透不过气来。 他忽然咧着嘴,哈哈大笑起来。 难过什么? 他应该恭喜她才对啊! 她都三十一岁了,大好青春奉献给祖国,奉献给人民,她应该得到任何想要的。 那个男人能歌善舞、满肚子学问,他一个连自己名字都写不好的睁眼瞎,拿什么跟人家比? 那么好的姑娘,心怀大义、医术精绝,战场上一往无前,对同志温和关怀,是个十足十的好战士、好战友、好领导。 他配不上啊! 他应该笑着祝福他,而不是纠缠她,耽误她的大好人生。 戎抬手捂住眼,良久才咬着牙关离开。 回到宿舍,翻箱倒柜找出所有的存款,打报告请一天假,进城去买礼物。 十六年的战友,生死相托,他得送她一份最好的新婚贺礼。 城里最大的西洋货行,戎精挑细选,选中一块怀表。 银色的表盘没有过多的装饰纹样,简洁大方,是她的人一样,从来不爱花里胡哨。 戎付了钱,又托掌柜的写了几句贺词,将四四方方的礼盒揣进紧贴胸口的衣兜里,这才满意离去。 离得老远就看见浓烟滚滚,火苗呼呼的直往二楼燎。 兰舟03 一对姐弟 附近店铺有不少人提水救火,但火势太大了,根本控制不住。 有个大娘急得直抹泪:“孩子!楼上有两个孩子!” 戎抢过一桶水,兜头泼下,扯了块湿毛巾捂住口鼻,在后脑勺打了个结,然后飞快的冲上隔壁店铺的二楼。 跨过一道窄窄的平台,翻窗进入。 二楼没有哭声。 戎一间屋子一间屋子找过去,在最里侧的一间书房找到了一对紧紧抱在一起的姐弟。 姐姐看模样也就十岁出头,弟弟五六岁,已经哭得小脸通红,嗓子嘶哑。 戎一把扯下两片窗帘,一片裹住俩孩子,另一片将俩孩子牢牢捆在背上。 “别怕,叔带你们出去。” 他拍拍小女孩的头,捏捏小男孩的脸,胡子拉碴的脸上露出一抹罕见的温柔笑意。 进来时火还没烧到这里,但出去时,火已经将窗口封住了。 戎咬紧牙关,掉头往三楼跑。 三楼是阁楼,楼层不高,窗洞镶着玻璃,固定死的,无法打开。 戎身材高大,背上驮着俩孩子,根本钻不过去。 小姑娘忽然抽泣着开口:“大叔,你带我小弟走吧,不要管我。” “说什么傻话!”戎皱眉呵斥,“大叔不会扔下你的!” “大叔,大火马上就烧上来了,到时候咱们谁都走不了!你快带我小弟走吧!” 戎反手朝后拍了一巴掌,凶巴巴地道:“再胡说八道,大叔揍你屁.股!” 小姑娘脸一红,难为情的咬住嘴唇,不敢吭声了。 戎抬脚猛踹窗户。 一脚踹碎玻璃,再猛力踹两脚,整个窗框都脱落了。 戎背着两个孩子,从窗框爬出来。 火舌从二楼的窗口往上撂,刚才过来的窄窄的平台已经无法落脚了。 要是没有这俩孩子,他直接就从楼顶跳下去了。 五六米的高度,摔不死,顶了天也就是在床上躺三个月。 戎强忍着热浪的炙烤,攀着外墙突起的一掌宽的边沿,朝隔壁店铺移动。 隔壁是一栋两层小楼,没有阁楼。 到了隔壁屋顶,翻进阳台,从楼梯下去。 立刻有人迎上来帮忙,解开窗帘,抱出两个孩子。 孩子们毫发无伤,只是小脸通红,吓得直发抖。 戎顾不得休息,立即指挥众人救火,同时搬空两侧店铺的东西,以防火势蔓延,将一整排房屋都烧毁。 直到天色擦黑,火才灭掉。 大伙儿累得筋疲力尽,陆续散去。 隔壁的掌柜拉住戎,说什么都要留他吃饭。 他要了一盆水,脱了鞋袜,才发现双脚到膝盖以下全是燎泡。 燎泡破裂出水,皮粘在袜子上,被硬生生撕扯开,痛得钻心扯肺。 饶是在战场上吃了不知多少颗花生米,戎还是疼的硬生生把后槽牙咬出血。 小姑娘拉着小男孩,跪在戎面前。 “大叔,你是我们姐弟的救命恩人,我们爹娘死了,家也烧毁了,我们不知道该怎么报恩。” “大叔,我给你当丫鬟,你看行不?” 戎龇牙咧嘴抽冷气的动作一顿,想掐掐小姑娘的脸,但看看自己黝黑粗糙、烂糟糟的手,默默地缩了回去。 “又说胡话!你这小身板,肩不能担,手不能提,你给我当丫鬟,洗的动衣服还是做得动饭?” “我……” 戎摆了摆手,打断小姑娘的话:“想读书不?” 小姑娘一愣:“啥?” “人不能没学问,我送你们俩读书去,你要是真想报答你大叔啊,就认真读书,做大学问。” 从前,首长老说戎大字不识,让他作战之余学习文化知识,但他很不以为然。 打仗凭的是力气和脑子,又不是笔杆子,学那劳什子干啥? 但现在,他后悔了。 如果他也会诗词歌赋,能出口成章,或许…… 兰舟04 聘礼 戎晃晃脑袋,把不该有的思绪清空。 他对两个孩子说:“我送你们去读书,直到你们学成,有本事养活自己。” 小姑娘眼睛睁得大大的,泪都忘了流。 半天前,她还在火场中静静等死。 半天后,这个高大威严甚至有点凶的大叔,竟然说送她去读书。 她爹娘都不舍得花钱送她去女校! 戎连夜回了团部,第一件事就是让警卫员去妥善安排两个孩子。 往后每个月发了工资,都要留一部分出来养活两个孩子,供他们读书。 不单单是因为他们可怜,更是为了他自己。 为了那些无法挽回的遗憾。 叶兰舟结婚那天,戎没去。 他的脚伤得太严重,脚趾头都烧化了。 即便叶兰舟医术高明,但架不住医疗条件落后、药物不足,他膝盖以下留下大片大片的瘢痕,脚趾坏死,留下了终身残疾。 走路的姿势有些别扭,不能跑快跳高。 戎为此消沉了挺长一段时间,甚至萌生了转业的念头。 后来组织上为了让他走出颓废的状态,安排他组建一支特殊部队。 彼时,叶兰舟新婚燕尔,组织上照顾她,没让她跟去荒僻的山区练兵。 一晃眼,八年过去了。 当年的小姑娘出落得亭亭玉立,气质不俗。 小姑娘叫周春锦,在二十岁生日当天,孤身一人找到了部队。 那时的戎练兵有方,已经升任师长,但还是孤零零的一根光棍。 组织上为他的个人问题操碎了心,但他就跟吃了秤砣的王八似的,铁了心打光棍到老死。 司令想把亲侄女儿许给他,都被他坚定的拒绝了。 周春锦直接去部队,找到政委。 “首长,这是我的结婚申请,请首长批准。” 政委皱了皱眉:“姑娘,你不是部队的人,结婚申请应该找你们单位领导审批。” “首长,我对象是你们的人。” “是么?”政委拿起申请书扫了一眼,顿时瞪大了眼睛,“戎?我们师长?” “是。”周春锦掏出一个小本子,“这是聘礼。” 上头清清楚楚记载着,某年某月某日,某某某送来多少多少圆,送来衣物、食物、书籍若干。 每一笔都写的十分详细,时间跨度高达八年。 周春锦知道戎不是这个意思,他救她、养她,根本不图任何回报。 但她想回报他。 她想用自己的一辈子回报他。 政委一看,顿时乐了。 难怪戎那老小子死活不肯接受组织的安排,原来是暗戳戳的有了个小媳妇! 政委大手一挥,批准! 周春锦淡淡地道:“请政委转告戎师长,他要是不娶我,我就一辈子不嫁人,我等他一辈子。” 周春锦并不知道戎有心上人。 她以为,他应该身世可怜、双脚落下残疾,自卑心理太强,把自己封闭起来,不肯跟任何人交心。 政委一听这话,顿时喜笑颜开,拍着胸膛保证,一定会让戎尽快来娶她。 周春锦走后,政委就去找戎。 把记账本往桌上一扔,话一字不落的转达完毕。 兰舟05 真相 政委勾着嘴角笑得戏谑:“好啊你小子,难怪连司令的侄女都拒绝,原来暗地里养了个年轻水灵的小媳妇!” 戎眉头一皱,不悦地道:“胡说什么?那孩子是我多年前救的孤儿,你别瞎说坏了人家的清白。” “我可没瞎说,人家姑娘都找上门来了,喏,结婚申请书,你自己看吧!” “人家姑娘可都说了,你要是不娶她,她就终身不嫁,等你一辈子。” 戎一怔,翻动小本子的手顿住。 政委知道他的心思,叹了口气,隐晦地道:“老弟啊,做哥哥的实在看不过去了,你真打算等一辈子啊?八年了!人家都结婚八年了,你还能盼着她离婚跟你不成?” “闭嘴!”戎恼了,一双野狼般的眸子狠狠瞪着政委。 政委叹道:“我看那姑娘不错,模样生得好,知恩图报,对你也真心,你考虑考虑吧。” “可别你自己耽误了大半辈子,再把人家姑娘一辈子给耽误了。” 政委说完就走了。 戎一页一页的翻着小本子,心里五味杂陈。 这些年他读了很多书,懂了很多道理。 慢慢的也看开了。 看着小本子上娟秀的字迹,想着政委的话,戎闭上眼睛,长长的叹了口气。 …… 一个月后,戎结婚了。 彼时叶兰舟在基地研究新药,听到消息托人给戎捎了好几瓶药,说是能让他三年抱俩、五年抱仨的灵药。 那药果然很灵,次年春天,周春锦就怀上了,还是双胞胎。 为了照顾家庭,戎转业了。 半年后,叶兰舟离婚了。 政委听到这个消息后,一言不发,和几个老战友喝了个酩酊大醉。 他好像做了一件天大的错事。 但好像又没错。 年底,周春锦在军区医院生下一对龙凤胎。 政委去探望,戎很开心,拉着他喝了个通宵,说感谢他,要不是他当头一棒,他也不会有今天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好日子。 戎红着眼,喝酒喝得干脆利落,酒到杯干,话也特别多。 政委心中的一块大石头轰然落地。 万幸,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 周春锦觉得,她这一生值了。 嫁了一个顶天立地的英雄,享了一辈子荣华富贵,受了四十年宠爱呵护。 生了三儿两女,儿子成材,女儿孝顺。 七个孙子、两个孙女、三个外孙、三个外孙女,个个聪明伶俐,一放假就来看望她,陪她天南海北各处旅游。 直到戎去世。 那一年他八十岁,她六十岁。 周春锦并不多悲伤。 人都有这一天。 活着的时候,他们相濡以沫、举案齐眉。 到了诀别的时候,他先去,她带着他给的爱,安安稳稳度过余生,在某一个风和日丽的清晨,或是霞光灿烂的傍晚,安详的闭上眼睛,去找他。 可是整理遗物的时候,周春锦才知道,她被骗了一辈子。 那三大本写的满满当当的日记,从一开始字迹稚嫩拙劣,宛如几岁的孩童,到铁画银钩、力透纸背。 就连每一个标点符号,都证明了他深爱一辈子的人,不是她。 兰舟06 遗愿 要说不伤心不难过,那绝对是假的。 但周春锦并不愤怒。 他没有对不起她。 他负起了为人夫、为人父的全部职责。 他救她于火场,护她年少无依,许她一世安稳。 他不嫖不赌,即便生意做的很大,亿万身家,也从不在外搞出一星半点绯闻。 就连爱一个人,他都藏得那么深,不露一丝端倪。 周春锦甚至很心疼。 她深爱的男人,爱而不得,苦了一辈子都没释怀。 和戎比起来,至少她得到了真实的陪伴和宠爱。 那逢年过节要摆好几桌的酒席,那拜年时要发成摞的红包,都是她幸福的证据。 她不禁有些懊恼,又有些庆幸。 要不是她横插一脚,等那个人离婚后,戎一定会去追求她。 那时的他已经有很好的学问和谈吐了,说不定能得偿所愿。 庆幸她下手早,要不然哪有这四十年的幸福。 后来的日子里,周春锦常常翻看那三个大本子。 一字一句的看,从字里行间想象戎热烈的爱一个人的样子。 她没有体会过爱而不得,所以她无法理解,无法共鸣。 但她心疼。 越来越心疼。 从十六岁相遇,到八十岁去世,整整六十四年。 用六十四年来爱一个人,却没有任何结果。 纵然她是那个不被爱的人,都止不住的心疼。 周春锦摩挲着小屋里的婚纱,心里暗暗想着,她总要为他做些什么,报答他这些年来的宠爱与呵护。 以及小心翼翼的不伤害。 …… 十九年后,周春锦处在弥留之际。 她将所有人都赶出去,唯独留下最小的孙子。 那孩子才二十三岁,大学刚毕业,青春阳光,风华正茂。 是他第一次对那个人说,想等和平后开个医馆,他给她打下手的年纪。 周春锦抬起枯瘦如柴的手,深深凹陷的眼里泪光潸然。 “奶奶,您还有什么吩咐,我都听着呢。” “长安,你带着小屋里的婚纱,去找一个人,和她拍一张婚纱照。” 周长安一愣:“找谁?为什么?” “她叫叶兰舟,如果她还活着,应该九十八岁了。” 周春锦十分虚弱,说一句话就要缓一缓。 她指了指床头柜的抽屉,“里面是你爷爷的日记,……你看了就知道了。” 周长安眉头皱起,心里有了杂乱的猜想。 周春锦笑了笑,吃力地抬手摩挲他的脸:“傻孩子,你爷爷是天底下最好的男人,奶奶能嫁给他,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你爷爷他……太苦了……” “长安,别怨他,也别怨她……谁都没错……错的是命运……” 周春锦苍老的脸上,布满温柔的笑容。 她不是没后悔过。 只是她后悔的并不是嫁错了人,而是她的一意孤行,造成了他一辈子的遗憾。 现在,她要为他补足遗憾。 她要让模样最像他的小孙子,去和那个人拍一张婚纱照。 她要带着婚纱照去地下见他,告诉他,他心心念念一辈子没能做到的事,她替他做到了。 兰舟07 似故人 来的时候万千思绪,可真见到了照片里的人,周长安的心情莫名的就平静下来了。 秋高气爽,桂花飘香。 百岁老人靠在树下的躺椅中,眯着眼睛听戏。 神态安详,满身的从容恬淡。 “请问您是叶兰舟女士吗?” 老奶奶恹恹欲睡,只有握着蒲扇的右手时而轻拍一下,仿佛是在漫不经心的打节拍。 周长安蹲下,轻轻推推叶兰舟的手臂,提高嗓门问道:“请问您是叶兰舟叶奶奶吗?” 叶兰舟这才睁开眼睛,眯着一双慈祥的眸子望过去。 二十岁的少年,阳光俊朗,一双眼睛如春天的湖水,纯净、深邃,充满生机。 叶兰舟不禁有些恍惚。 这孩子的眉眼五官,好像一位故人啊! “小伙子,你是谁?” “我叫周长安,是周峥嵘老先生的孙子。” 叶兰舟眯着眼睛想了好一会儿,才摇着头慢吞吞说:“我认识的人里,没有叫周峥嵘的。” 周长安拿出一张照片,递到叶兰舟面前:“就是这个人,您老认识吗?” 叶兰舟接过照片,拉远距离仔细端详。 “唔……这不是戎么?” 周长安怔了怔,忙道:“对对对,就是他,我爷爷后来改名叫周峥嵘。” 叶兰舟“唔”了一声:“难怪这几十年我都没听到他的消息,原来改名了,他还好吗?” 周长安神情一黯:“爷爷……去世十九年了。” 原本懒洋洋躺着的老太太,忽然双手撑着扶手坐了起来,苍老的脸上刹那间涌起震惊与悲痛,嘴里喃喃自语。 “才八十啊,年纪轻轻的,多可惜啊!” “怎么也没人知会我一声啊?生的什么病?也不先让我看看,兴许我能治呢!” 周长安鼻子一酸,叹了口气:“叶奶奶,您别伤心,我爷爷寿终正寝,没受罪。” “哦。”叶兰舟慢吞吞躺下了,“那就好!那就好!” 顿了顿,后知后觉地问,“孩子,那你来找我,是?” 周长安心情复杂的说出戎的深情和奶奶的请求。 叶兰舟心口一缩,仿佛被小虫子咬了一口。 绵绵密密的痛,不剧烈,但也无法忽视。 冗长的沉默。 “叶奶奶,希望您……” 叶兰舟冷淡的打断:“孩子,我不能答应你。” “为什么?”周长安不解,“这是我奶奶唯一的心愿,求你老人家……” 叶兰舟摆了摆手,叹道:“你爷爷不会想看到那样的照片。” 不等周长安反驳,接道,“他结婚后,就再没和我联系过,连死讯都不让我知道,就是不想伤害你奶奶。” 周长安从书包里拿出三个厚厚的日记本,放在躺椅边的小桌上:“叶奶奶,这是爷爷的遗物,您闲暇时可以看看。” 叶兰舟皱了皱眉,瞥了一眼,没接。 周长安垂着眼帘,嗓子眼堵得慌,闷闷地道:“这是爷爷的日记,里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与您有关。” “奶奶说,能嫁给爷爷,是她毕生最大的幸福。” “奶奶说,她想为爷爷做点什么。” “奶奶说,她从没怨过爷爷,更没怨过您,这都是命。” 叶兰舟默默地听着,心下唏嘘。 都是命。 这话半点没错。 周长安双手搭在躺椅扶手上,恳切地道:“叶奶奶,我有一句话,憋了一路,想问又怕冒犯了您老人家。” 叶兰舟慈祥的笑了:“我这把年纪,还能跟个孩子计较不成?你想问什么,就问吧。” “您……有没有爱过我爷爷?” 兰舟08 答案 周长安忐忑的问完,低着头偷偷拿眼角余光觑叶兰舟。 不料老太太神态依然温和,没半点怒气,不假思索的回答:“没有。” 周长安心口狠狠一颤,震惊地半张着嘴巴:“真的?” 叶兰舟哈哈笑了起来:“我和你爷爷并肩作战十五年,要说感情,那真是比真金都真,要是你爷爷遇险,我豁出命去也要救他。” “但要说爱情,没有。” “一丁点儿都没有。” 叶兰舟的语气无比坦诚,说着说着又笑了。 “你叶奶奶年轻时是个大色迷,用你们年轻人的话来说,叫颜狗,只看脸,哈哈哈!” “你爷爷长得黑不溜秋的,壮得像头牛,大字不识一箩筐,开口老子闭口他娘,我不喜欢。” “我就喜欢白净斯文的,金边眼镜一戴,离老远都能闻见满身的书香味儿。” 周长安嘴角抽了抽:“……” 没想到老太太年轻时还是个恋爱脑。 只是可惜了爷爷,一辈子的深情打了水漂。 死了快二十年,都没能听到想要的答案。 老太太甚至连句假话都不愿敷衍。 叶兰舟说起年轻时的事,哈哈哈笑得开怀。 周长安蹲在躺椅边,安静的听着。 他刚出生爷爷就与世长辞,那些峥嵘岁月,从奶奶嘴里说出来,和叶奶奶这个当事人说出来,完全是两种感觉。 那些热血,那些无畏,那些抛头颅洒热血的大义…… 周长安数次泪盈于睫,心底深处那无法释怀的怨怼,不知不觉的释然。 爷爷没爱错人。 奶奶也没爱错人。 每个人都没有错。 每个人都值得。 “孩子,我今天很高兴,谢谢你。” 年纪越大,心态越平和,叶兰舟已经很久不曾想起那些年少热血的过往了。 “叶奶奶,我还是想请求您……” 叶兰舟拍拍他的肩膀,笑眯眯地道:“我老了,出不了远门了,你让家人把你奶奶的检查报告发过来,我看看你奶奶的病情还有没有缓和的余地。” 周长安心头一喜,叶兰舟的医术,在国际上也是享有盛名的。 要是她肯出手,奶奶一定能转危为安。 周长安立即打电话回去,让家人把周春锦的所有检查报告都拍下来发给他,还请老中医把脉,将脉象详细记录下来。 叶兰舟看完报告和脉象,斟酌许久,拟下了药方。 周长安满怀期待的将药方发回去,一叠声的向叶兰舟道谢。 作为感谢,他亲自下厨,做了一桌子日记中叶兰舟最爱吃的几道菜。 叶兰舟无子女孙辈,看着少年忙的团团转,只觉得整个人也年轻了二十岁。 不料晚上家里打来电话,说周春锦死活不肯吃药,也不肯接受任何治疗,铁了心要去地下陪老伴儿。 周长安打视频过去劝说,老太太气若游丝,却还不忘叮嘱他,一定要替她完成心愿。 周长安哭得跟泪人儿似的,心里雪亮,奶奶太爱爷爷了,她迫不及待想和爷爷团聚。 她想骄傲的告诉爷爷,我替你圆梦了。 你有多爱她,我就有多爱你。 天不亮周长安就起来做早餐,服侍叶兰舟吃过,忽然站起身走到她面前,深深地鞠躬。 “叶奶奶,我奶奶过不去这个坎了,她老人家唯一的心愿就是希望您能和我拍一张婚纱照,让她对爷爷有个交代。” “叶奶奶,我知道您不爱爷爷,这个要求对您来说很过分,可……” 周长安哽咽的几乎说不出话来,“叶奶奶,求您了!” 叶兰舟皱着眉头,表情严肃。 拍照而已,多大点事儿? 可这照片的意义…… 周长安膝盖一弯,跪了下去。 叶兰舟连忙拉他,不过百岁老人那点子力气,根本拉不住一个年轻力壮的大小伙子。 周长安跪着,低着头弓着腰,失声痛哭。 叶兰舟:…… 她实在看不得孩子难过。 “孩子,快起来。” 周长安哭得更大声了,两手扯着叶兰舟的衣袖,一把鼻涕一把泪。 叶兰舟:“……别哭了,我答应你就是了。” 周长安抽抽搭搭站起来,眼睛红的像成了精的兔子。 叶兰舟摇摇头,无奈的叹了口气。 这孩子,没学到他爷爷的顶天立地,倒把无赖的一面学了个十成十。 她这一生啊,哭过笑过,爱过恨过,辉煌过也落魄过。 人到百岁,无牵无挂,无悲无喜。 也不知是值,还是不值。 但所走的每一步路,都无怨无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