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握剧本我怕谁》 第1章 排戏 “呔,敢在我北山小霸王谢凤楼眼皮子底下强抢民女,你们是活得不耐烦了——”谢凤楼马步长拳端得那是一个标准,“欸赫,赶紧放开这位小娘子。” 架着江嘉年的两个小子闻言将她放开,恶狠狠地朝他放话:“我们家公子不会放过你们的!” “停一下。”素兰翻着手上折了几页写得满满当当的纸,“太常见了,很难让夫子有眼前一亮的感觉。” 江嘉年拍拍衣裙上的灰,站起身来,连着谢凤楼和刚刚架着她的两个小子一起围到素兰身边。 “还得再改改。”素兰咬了咬笔端,“夫子好戏,看过的戏折子不说百八十,也至少大几十场是有的。这种英雄救美,美人以身相许的情节得占一大半。” 江嘉年一拍脑袋,笑嘻嘻地朝素兰说:“那咱们换个美救英雄,英雄以身相许的剧情就是了。”她越说越兴奋,“我看不如就把这段戏改改,这样又不用动大布景,也算是个新戏了。” “停——”素兰拿着手里的宣纸轻敲了一下她的脑袋,“你看看凤楼这样,哪里能是需要你美救英雄了?” 他们三人上下打量了谢凤楼一番,果然这身高八尺一身腱子肉的模样,不仗着身材为非作歹都算良民了,一点都没有是需要人救助的模样。 “唉。”几人齐叹了口气。 又想要题材新颖,又不想大动干戈地改这些布景,着实不是个容易的事。 “也不用这么悲观。”素兰把纸往桌上一拍,“我觉得念念的想法不错,换个人就是了。” 谢凤楼如遭雷击。 “素兰兰,你不能这么对我……”谢凤楼揽着素兰的胳膊,就差整个人靠上去了,“过五关斩六将,我好不容易才能露个脸,我也想给夫子表演节目。” “那你给夫子表演个胸口碎大石好了。”素兰甩了几次胳膊,还是没甩开这个人形抓钩,“大家这两天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人选,咱们这个戏先歇两天,我再润色润色。” 院里还剩个谢凤楼在和素兰磨着这事,其余人都先散了。 江嘉年喊上一直在院外趴着睡觉的大白狗就往后山去了。 四喜是江嘉年养了四年多将近五年的狗,非常通人性。浑身毛色米黄,尾巴上的毛最长,好像一把尘掸子,时常竖着尾巴在江嘉年前面带路。 四喜体型大,有些人看着害怕总会说些不好听的话,四喜听到这些话总是耷拉个脑袋不开心。后来她索性就带着四喜在后山溜达,后山偏僻,向来都是没什么人在。 只是今日不同。 近来天气开始热了起来,屋子里面闷得慌,傅端待在屋子里时不时就有些呼吸困难,只能到后山透透气。他父亲同书院的夫子是旧相识,这次在他母亲的请求下,总算是答应让他来修养一段时间。 他在凉亭里坐得端端的,望着远处发呆,忽然就听到一声狗叫。 很久以后有人问江嘉年看见傅端的第一眼是什么感觉,江嘉年仔细想了想,说:“就感觉他死气沉沉的,一点年轻人的活力都没有。” 他坐在凉亭里,像是在等死。 江嘉年见他看了过来,摸了摸四喜的脑袋,就想带着它从另一条路绕回去。四喜抬头看了一眼江嘉年,甩着舌头屁颠颠地跑到凉亭里歇着了。往常她会在凉亭里给四喜喂点水歇一会,只是今天这里有人,她本来不打算过来的。 她从背包里取了水壶倒水给四喜,和傅端呈对角线蹲着,尽量在这小小的凉亭里和这个陌生的男人隔得最远。 “你要是下次还是这样不听话,我就带根绳子拴着你了。”她摸着喝一半水洒一半水的四喜说。 “念念——”素兰站在凉亭外面朝她招了招手。 “我本来是跟你商量下还是要改下布景的事情,这下看来不用改啦。”素兰拉着她压低了声音,“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有这么个合适的人选啦,凤楼那边我再跟他讲让他演个别的。” “嗯?”江嘉年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突然回头看了一眼安安静静地坐着,只能看见他背影的傅端,“嗯??啊,不是,没有。” “那你先忙着,我再去顺一下这个戏。”素兰蹦蹦跳跳地先走了。 啊? “素兰——” “四喜朝他呜呜了,你快去看看。”听见江嘉年的声音,素兰回头一看,正好看见四喜朝傅端龇牙的样子,“我就先走啦。” “四喜,闭嘴!”她边喊着边走了过去,顺手拽了一根树枝就挡在傅端前面。四喜看见树棍子难免想起小时候不懂事被打,很快就安静了下来,江嘉年这才冲着傅端道了声歉,急忙带着四喜走了。 见着周围没人,江嘉年蹲下身抱了抱四喜的短脖子,揉着它的脑袋说:“我的宝,你做什么朝他叫,你认识他啊。” 你要真认识就好了。 她还得烦一下怎么跟素兰说这事。 第2章 梦魇 江嘉年找了一圈也没看见素兰人躲到哪里去修改剧本了,只好垂头丧气地先回院子,明日再与她说好了,还得要好好想个像样的理由才行。 她昨日还在绣的荷包不知怎么的今日就找不到了,没办法她还得再重新绣一个,爹爹的生辰又近了一天,还要点烛赶赶工。可惜她的绣工一般,爹爹大概也是不大满意的。 偏偏她一着急手指划到了剪子上,血很快就涌了出来。她用大拇指紧紧捏住创口,四下找了白药洒满了创口,好一会血才停了下来。 突然的挫败感让她心里难受地想哭。 “你这个脏怂,害了我儿子还要再害我们这一大家子人吗?” “来了这个地方你还指望有人给你赎出去?这个地方啊,只等你死了才能出得去了。” “这小娘们滋味倒还不错。” “死了就直接给她扔了,你这巴巴地还带着走做甚,也不嫌脏?快点扔了,跟上人来!” 男声,女声,高声,低声,好多声音在她脑子里乱窜。她按住太阳穴,想把这些话从脑子里挤出去,但都是无用,反而越演越烈,嘈杂的声音让她对着床榻不停地撞着头来缓解这些声音如针一样翘着她指尖的疼痛和恶心。 “呜呜。” 四喜的叫声把她拉了回来。 她泪眼朦胧地看向四喜。 是了,四喜还在,她还未出嫁,一切都没有发生。 江嘉年抹了把眼睛,长长地呼了一口气。拉过四喜,脸埋在它毛毛里,半晌终于缓了过来。 已经一个多月了,但那些旧事还是抓着她不放。她不知道她怎么会突然回到及笄的这一年,如果她是投了胎重新活过,那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些旧事她还能记得,而且还越来越清晰,就好像是怕她忘记了故意提醒她一样。 傅端见江嘉年甩着个小棍撵着四喜越走越远的背影,反生出些笑意。 这狗和他幼时印象中的一条狗还挺相似,只是那条狗如果还活着,那得是成了个狗精了。 傅端朝凉亭外招了招手,随即便有两人出现在他眼前。 “去查……”想了想,傅端又摇了摇头,“罢了。”查条狗能查到些什么,查到又能如何。他这两日闲得很了,都开始回忆起往事,小时候发生的那些琐事在看见这条狗之后倒开始记起一些怀念了。 是夜。 “放开,放开我。” 一个胡子拉碴都挡不住的紫绀嘴唇带着恶臭往她脸上贴,她怎么躲都躲不过。待客的衣裳本就轻薄,很快就在男人手下变成了碎片。她越挣扎越挣不开,男人一巴掌打在她脸上,打得她脑子发嗡,他说的话在她听来也变得断断续续。 “婊——子还装什么——烈女,腿——叉开就行了——” 婊——子—— 她为什么会落到这个地步? 男人的嘴在她身上留下口水,她只觉得肮脏,口水脏,她也脏。 男人拿起地上散落的衣服随意擦了擦下身,把沾着异味的衣服扔在了她脸上。 “像块木头一样,毫无趣味。” 她突然睁开了眼睛,又什么都看不清,只有淡淡的月光从糊着油纸的窗照进来,把屋里照出模糊的影子。 她拉了拉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也不管自己已经捂出了一身薄汗。 她回到了十五岁,回到了一切都还没有发生的那一年。只是这些事情就像梦魇一样如影随形,她已经好久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刚开始她甚至不知道这些梦里面的事情到底是真是假,但是如果这是假的,又实在太真实了,都像是她亲身经历过的事情。连巴掌打在脸上的痛感都非常清晰地告诉她,这是真的。 她辗转反复,又睡不着了。 更漏到了辰时,天已经有点蒙蒙亮了。反正也睡不着了,她拖起还在睡的四喜四处遛遛弯。这个时候起床的人不多,她随便走到哪里都可以。 清晨的凉气吹散了她的阴霾。 又是新的一天。 她带着四喜走到了西边防汛堆起来的土坡上,整个书院都尽收在眼底。 最早起床的是住在南房的范嫂。她昨日忙得晚就没回家,在这里睡下了,今日又早早起来准备一大群人的伙食。 嗯?北边屋子怎么人头攒动的?那里之前住的齐师兄翻过年就赶去省里面待考了,现在住的谁? 是昨日凉亭那个? 他是谁?爹爹怎么舍得把这间房腾出来给他住了? 他是谁?她的记忆里怎么从来没有这么一个人的存在,现实中怎么会突然出现一个陌生人? 江嘉年皱着眉看着那间屋子里的人进进出出,忽然又豁然开朗,这个活着的、突然出现的陌生人是不是就证明她的梦境不是所有事情都能预示到,她现在所经历的一切是可以有所改变的。她告诉自己放轻松些,不必太沉湎在梦境里的发生的事情中。 第3章 请安 谢凤楼耷拉着脑袋坐在一旁干郁闷,素兰正在和其他几个人说戏,一抬头就看见在门口进进出出忙忙碌碌犹豫不决的江嘉年,忙招呼她赶紧进来。 江嘉年每一个进出房门的脚步都在表明她在纠结着拒绝的理由。 “你看一下,这我新改的。”素兰递上一沓写得满满当当的纸,江嘉年略翻了翻,同之前的剧情相比变化不大,只是真被改成了她之前随口乱说的“美救英雄”的情节,“昨日那人怎么没跟你一起来,你们还没有商量好吗?” “啊,嗯,他很忙,没有时间。”想了半天的理由,最后还是用了个最蹩脚的,江嘉年嗫嚅着说,“你看这,要不还是别改了?” “我赞成!”谢凤楼从板凳上蹦跶起来,凑到她们身边,“这改来改去的多麻烦,咱们还是按之前的来就好了嘛。” 素兰接过折子,抬手敲了谢凤楼的脑袋:“你可别想这了,还是好好想想你是表演胸口碎大石还是滚钉板就行。”又拉起江嘉年的手说,安慰道,“没关系,咱们这又不是没有别人了,我昨日还找了个替补的,今日回去我去跟他说说,让他明日就来跟我们顺顺戏。” “那真是太好了。”江嘉年长舒了一口气,由衷地说道,“真好。” 素兰拍了拍手,喊着大家聚在一起,大致分一下角色。其实除了谢凤楼和素兰的角色换了换,其余大家的戏份变化不怎么大,改起来还不算那么麻烦。总算是了了这个心事,她稍稍记挂着实在有些烦恼。 今日结束的早,她先把四喜送回院子去,转过头又得去爹爹的院子。爹爹每逢初一十五教务少,她都得在他结束后去给他请个安奉个茶,详述一下她近期的事宜,这两天也是她最头疼的日子。 她爹当夫子当久了,连做人父母都格外严厉。她又不是个聪明的,时常觉得爹爹的各种要求像一座山一样压着她,有时候她都觉得难以喘息。 她在屋外拦住端着茶要进去的安叔,仔仔细细地问了一番,得知她爹今日心情还不错,才整了整衣袖裙摆,接过安叔手上的茶盘进了屋去。 “请爹爹、二娘安。”她跪在地双手举过头顶,将茶递了上去。直到她手举得有些发木了,江怀德才把茶杯端走喝了口。 “起来吧,你近日书看的如何了。”江怀德撇了撇茶沫子,呷了一口,“非学无以广才,你虽然不需要和你齐师兄一样上京赶考,但这些最基本的东西,你是都要知道的。” “还在看《礼记》,已经看到《礼运》篇了,只是还有些不明白的地方……”说着她声音就低了下来。这一篇全篇在她看来充满了想象,她是觉得怎么也不会有“真”天下为公的时候,因此她带着偏见怎么也看不下去。 “夫子,北院的公子身体不适,特来请你去看看。” 她还在嘟嘟囔囔地想蒙混过关,恰好有人来找爹爹有事,她开心得不行,又糊弄过了一次。她还在沾沾自喜地想着回去再去绣荷包,就被江怀德的话打断了。 “念娘随我一道去。” 江嘉年跟在江怀德后面,小心翼翼地走着,连大气都不敢喘,就怕江怀德兴致来了随机抽查问她对《礼记》心得感想什么的。好在书院地方没有那么大,很快就到了北屋。 “夫子略等等。”站在院门口守着的女子约莫十七八的年纪,清丽可人,身材高挑,进去不一会就出来迎了他们进去。 江怀德疾步到床榻前,嘉年从他身后斜了脑袋看了眼,确是昨日凉亭里的那个公子。只是这脸色看起来比之前还要差些,苍白的没有点点血色。 “约莫昨日贪凉,受了风寒。”傅端调整了一下坐姿,“夫子不必担心。” 江怀德看了眼坐在一边的大夫,又与傅端说了些宽慰他的话,只让他好好在此修养,没再说更多的。 大夫临走前让傅端身边站着的仆从多注意他的精神状况,也让他们及时去镇上买点三棱草用来入药。这种草并不昂贵也不稀有,只是有些药铺里货物不齐,这种不赚钱的草药或许就不进货了,反而导致有些不好买。 江怀德问了大夫两句,得知傅端的身体状态一般,维持的还算不错,也叹了口气。 “三棱草多长于山坡杂草中,叶柄长约三四寸,中有佛焰苞绿色或白绿色,常与刺蛾虫幼虫出现在一起。”大夫走到院中又返了回来对江怀德说,“如果镇上买不到,不妨在周边找找,运气好的话,还是能找到一些的。” 江嘉年看了看大夫,又往屋里看了看,只觉得有些不对劲,但是又说不上来。 第4章 被打 江嘉年的一天。 辰时末起床,先带着四喜闲逛一圈。近来为了爹爹的生辰,吃完早饭后要去倒座房和素兰他们排一会戏,等爹爹生辰过完了,她会在屋里练会字。之后便是中饭时间,范嫂的蒸饼做得堪称一绝,每次加点蒜瓣她都能吃三大块。午后小憩一会,醒来就绣些花样或者看看书,其实她不怎么喜欢看这些正儿八经的书,看起来就像天书一样,她更愿意看些志怪小说,奇形怪状充满了想象,只是爹爹不允许。 四喜在前面甩着尾巴悠哉悠哉,江嘉年跟在后面慢慢晃晃,今日起床她莫名地觉得心情还不错。昨日爹爹带着她去北院回来之后,就让她先回去了,没再考她这个那个的,真是让她开心了昨天一整天。 前方草丛里突然窜出来一团灰黑色,四喜如离了弦的箭“唰”一下就跟着跑远了。双方愈跑愈远,野兔子在树林间绕了一个大弯,然后消失不见,四喜气急败坏地“汪”了几声,宣告这场追逐比赛以四喜方失败告终。 四喜垂头丧气地回到江嘉年身边,江嘉年伸手正准备摸摸它的脑袋安抚它没逮到野兔子的失落,就看见它脑袋上沾了一个绿色带毛的虫,还活着,还在蠕动。 要说江嘉年活在这个世界上最怕的东西,这种软不拉几的软体虫子绝对排在前列,她看见了打从心底生出一种恐惧。 强压着恶心,她哆哆嗦嗦地折了一根树枝挑走了四喜脑袋上的虫,连着树棍子一起扔出老远的距离。 赶紧唤着四喜远离这个地方。 她就想着抄个近路,从北院门口走了一趟,就被傅端身边的仆从拦住了。她一脸茫然地看着他,才发现他拦着的目标是四喜。 仆从示意江嘉年控制住四喜,他则小心翼翼地从四喜的长毛尾巴上揪下了一根细长的草叶。 “好了。”他抱拳朝江嘉年致谢,转身快步进了院子。徒留下脑子一团浆糊的江嘉年还在风中凌乱,捉摸不透刚刚发生了些什么事情。 今日素兰家中有事,暂不排戏,她回院子准备练练字,就听见外面有人喊她。 “嘉年嘉年……”江嘉年抬头看了眼,谢凤楼躲在她院子门口,伸个脑袋在喊她。 “你怎么来了?”江嘉年快走两步,出了院子,“今日不排戏,你白跑一趟啦。” 谢凤楼拽着江嘉年衣袖就往书院外走,边走边说:“哎哟,不是这事。可严重了,我听我二婶说,素兰被她大伯娘打了,拿着竹篾子从巷头打到巷尾。” “啊?”江嘉年甩开谢凤楼的手,赶紧往外跑,两人前后差不多赶到素兰家。 他们家门口看热闹的人刚散开,边看边说些“下手太狠了”之类的话,屋门还没关,江嘉年和谢凤楼赶紧进去了。他们之前来过素兰家,对这里还算熟悉,直奔素兰的房间。 嘉年快谢凤楼一步进了素兰屋子,顺手关上了房门,差点砸上后面紧跟着要进屋的谢凤楼的鼻子。 “还好吗?”江嘉年看素兰穿着里衣趴在榻上,细细地抽泣,也不敢多说什么,就拿了锦杌坐她旁边,递了张丝帕给她。 素兰接过丝帕捂着眼睛看了一眼江嘉年,猛地放下了丝帕,坐了起来,朝江嘉年笑嘻嘻,就见她眼睛红点,旁的都没什么。 “你没有被打吗?”江嘉年看她这动作十分灵活的样子,实在看不出来是哪里被打到了。 素兰捋了捋袖子,一条红痕从小臂蜿蜒而上,直到隐在衣服里看不见的地方。 “我跑得可快了,就刚开始没注意给她抽到了,后面她只要一甩棍子我就叫,让街坊邻居们都看看她这个恶妇。”素兰把袖子轻放下来,“还是有点疼。是谢凤楼去找你来的?” “嗯,他二婶子看见你被你大伯娘追着打,又不好自己来,就去书院找我来了。”江嘉年看她抬了抬手,不知道扯到哪里了,低低“嘶”了一声,“要不你跟我去书院住好啦,你大伯娘隔三差五地找你麻烦,你下次要是伤得重了怎么办嘛。” 素兰上下抬了几次手,大概适应了一点,说:“这房子有我爹的一份,我要在这里守着等他回来。”她起身披了件外套,整了整去开了门,让谢凤楼进了屋来,“你们不用担心我,我大伯娘今日这一出是故意使的,我小表哥前两日从外地来了。” “就是你说的那个小时候帮你拿石头块砸你大伯娘的那个表哥?”江嘉年记着她之前提起过她表哥的事情,也一直对这个厉害的表哥非常神往,得了素兰的确认,嘉年拍了拍手,“那你大伯娘有人治她了。” 谢凤楼坐在一旁插不上嘴。 见素兰没什么事,他们又闲聊了几句就各自回家了。 第5章 故人 傅端迷迷糊糊醒了,是被温热潮湿略带颗粒感的舌头舔醒的。他一睁开眼睛,借着微亮的光看见一颗大白狗头伸着舌头朝他哈气。他吓得身子往旁边挪,又撞上了硬物。他伸手摸了摸,表面不平硌手冰凉,大约是石头。 他是,他记得他是带了家中仆从一同去街上买书,后来在铜坊街被人套了麻袋。 哦,他被绑架了。 他手撑地支起上身靠着石头,细细打量了周围一番。除了这条大白狗,周围都是黑黢黢地一片,他大概是被藏在哪一处的山洞里。他伸手试探性地朝狗摸了摸,只听见那狗“汪汪汪”地冲他叫了起来,他往后又退了退。 “过来!”逆着光进来了一个小女孩,他看不清楚长相,只看身高和声音,不过六七岁的样子。他原本以为她是同他说话的,但是看见白狗甩着尾巴迎着女孩过去了,才知道这狗是有主的。 “你喝点水。”她拿过来一片荷叶递给他,里面包着一捧水,“你今年多大了,我好少看见和我差不多大的小孩。” “拿着呀,快喝点水。” 他不记得他有没有接过水,有没有和她说他几岁了,后面的记忆因为他的高烧变得非常杂乱,一会是他爹的灵堂,一会是女孩圆圆的脸,一会又变成了脚下的悬崖。 敲门声响起的时候,他一时没分清楚是现实还是梦里面发生的事情。 “进来。”他声音有点喑哑。 “公子,外间找到了三棱草。”见傅端只轻点了点头没什么别的反应,便把找到的三棱草呈了上去,又提了另一件事情,声音压低了说,“二公子也来了。” 傅端抬眼看了看站他前面的人,眼中闪过一丝意味不明,开口说道:“这些事情不用同我讲。” “但是……”他还想再说些什么就被傅端抬手打断了,见傅端拒绝的态度如此坚决,他也没办法,只得先告退了。 江嘉年坐在院子里的葡萄架下发呆,这也是她好享受的放松时间。她坐在这里放空,什么都不用烦恼,四喜趴在她脚边睡着,发出轻微的鼾声。没有那些可怕的梦,也没有她爹爹严厉的考学,如果她可以一直这么生活,那真是太好了。 “念念,走啦,出去玩啦,快点!” 江嘉年和四喜动作同步地转过了头。 “他们今日在训练龙舟,以备战端午节龙舟比赛,现在湖边人还不多,我们赶紧去,还能占个好位置看他们训练。”素兰在门口朝她招手。 “我不去啦,我想要休息一天。”嘉年今日还没有看书,也不大想看了,反正距离下次爹爹的考学还有一段时间。上午去素兰家已经好累了,她今天不想再出门了,“你怎么不在家好好休息,你的伤还没好呢,你就这么跑出来,你大伯娘不找你麻烦啦?” “我没事。”素兰没有留给她再一次拒绝的机会,直接拉起她就往外走。四喜惯常是个欺软怕硬的主儿,非常会看人眼色,从来不敢得罪素兰,只“呜呜”了两声,就跑进屋里了。 “我都要急死了,你还在这里不紧不慢的。”素兰气鼓鼓,“这可是关系到我们北山书院的名誉之战,你还是山长女儿呢,怎么一点都不关心了!” 江嘉年好想告诉她,这些都是虚名,不能证明什么的,就算得了龙舟赛第一名,科举的时候也不会给加分的,她还记得前一年的龙舟比赛爹爹还特意让齐师兄别参加了,专心备考才是首要任务。 但是她们两个还是很快就到了观音湖。 虽然素兰说的是人不多,但是岸边其实也差不多都站满了人,很难找到下脚的地。距离岸边不远的地方已经有各乡绅富户家在搭台子了,等到端午那天各家的少爷小姐的都是要来观战的。一年一度的赛龙舟,大家都是要来凑凑热闹的。 “表哥!”素兰朝着湖边使劲地挥了挥手,等那人转过身的时候,嘉年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两步。 是他。 素兰在她耳边在说些什么,可是她已经分辨不出来她在讲什么,只觉得周围过于嘈杂,让她忍不住地心慌,脚软,甚至想要呕吐。 “你没事吧。”看到江嘉年的脸色突然惨白,素兰扶了她一把。 “没事,可能是没睡好,我在旁边歇一会,你先去玩。”在胡宗义迎着素兰走过来之前,江嘉年先往旁边没人的地方走了。 他一过来,素兰旁边的人就让到一边去了,他有些疑惑地开口问道:“你朋友怎么走开了?” “她有点不舒服。”素兰推着胡宗义去了湖边,“你先在这看着,我们这里的龙舟比赛可比你们那好玩多了。”同他说了一声后,就去江嘉年那边了,只是她人已经偷偷走掉了。 第6章 探病 他出现了! 他怎么会这么早就出现了? 她月前的梦里面明明很清楚地出现过,他是在她及笄之后才以游学的名义来过书院一段时间,约莫是六月中旬,回去后不久托人向她爹爹求娶了她,而她是在来年的开春嫁过去的。她在书院与他顶多见过两三面,至于他为什么要娶她,她也不知道缘由。嫁过去之后平日无事琢磨着,或许是她因为脾气软,好拿捏才娶的。 她本来以为还有时间的,只是他的突然出现打乱了她所有计划。 她在屋里焦虑,来来回回走地头都有点晕,实在转不动了才坐了下来,接着焦虑。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她今天早上心情好,开开心心着特意梳地双鬏,还拿了戴的珍珠发箍都已经被她自己个揪乱了。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不行!她一定要阻止他,无论是出于什么缘由的求娶,嫁给他了都不会有好下场。只要不嫁给他,这样就可以从源头上避免那些,可能发生的,她噩梦里预告那些的事情。那么从今天起,她一定不能出院子门,避免任何一次和他的见面。 下定决心,她要开始装病了。 反正平时她爹也不管她,满腹心思都在他的学生们身上,巴望着能再教出一个齐师兄那样的学子来,只要不是很严重的病情,她爹大约都是不会管她的。 很好,她已经想好了装病这个法子,是她进步了。但是,她转念又一想,他提前出现在这里,不会要一直待到之前回去的时间才走吧,那她这病要装好久啊,如今还没有到端午,岂不是还有至少一个多月的时间。江嘉年实在忍不住啐了一口,怎么就提前出现了呢,这样快乐的日子她还没有过够。 万语千言化作一句话,只想用最恶毒的语言骂他! 为了这病看起来更真实一些,她特意在晚上学堂里学子们都还没散的时候,故意从学堂前面路过,做作且不失端庄地昏倒在人最多的廊下。 她就听见谢凤楼惨叫了一声,然后就是“哒哒哒”的脚步声。她不敢贸然睁开眼,只知道大概是谢凤楼拽起她,给她扛上了肩膀送回了她院子,还有人帮谢凤楼托着她的脚的。虽然不知道是谁,但是她真的蛮“感谢”他的,她的评价是,不如不帮这个倒忙。 谢凤楼扛着她跑得也挺不容易的,本来就负重,还得被这位“好心人”拖个后脚,又跟不上谢凤楼的脚步,还累得谢凤楼要将就他的步子。 她躺床上不久慢悠悠地醒了过来,大夫也急匆匆地赶来了。 “咳咳咳,我这是怎么了?”她拿着丝帕捂住嘴轻轻咳了几声。 “问题不大。”大夫看了看她的脸色,“近日小姐出恭入敬正常吗?” “还算……正常吧。”江嘉年略想了想,“有些不大顺畅。” “小姐虚火有些盛,近期思虑可有些多了?”大夫说着就坐去桌边开药方了,“照着药方喝上几帖,主要还是小姐莫思虑太多。” 她真的有毛病了? 妥了。 谢凤楼跟着大夫抓药去了,她透过屋里的屏风瞥眼看了下跟在他们身后那人。这没病也得给她气出病来,他动作怎么这么快,这都已经到书院里报道来了?刚才托她腿的人就是他了?难怪这么会触人霉头! 气死! 她生气地在床上乱蹬。 门外突然有她爹和别人说话的声音,她赶忙停下来整理被子,虚弱地咳了两声。奇了怪了,她爹哪有时间来看她的?不想面对。 “念念身体怎么样?”她爹敲了敲门,江嘉年应了一声。 开了门,江怀德往旁边让了一步,江嘉年透过屏风看着是她爹和北院那位。 嗯?北院那位和她爹关系很好吗,她卧床修养他还要来看一眼? “无妨,大夫已经开过药了,喝上几帖大约就没事了。”江嘉年怕自己虚弱装得不到位,抓紧又咳了两声渲染一下气氛。 外面两人低声说了两句,江嘉年没听清楚他们两个絮絮说着什么。就见着江怀德起身出去了,但是北院那位坐着没动。 嗯??她爹都走了,他还不走吗? “我同你父亲说了,只是与你说两句话,不必惊讶。”傅端透过屏风只看见斜倚着的身影,看不真切,但其实这也已经有些逾矩了,“某是特意来与小姐道声谢的,多谢小姐帮某找到三棱草。” 哈?你在说什么?你要不要注意一下你自己在说什么!她什么时候给他找三棱草了?什!么!时!候?!! “啊?是不是哪里搞错了,我不记得我什么时候找到了那个什么草了。”江嘉年坐直了身子,放缓了语调,他说得这些话分明影响她的清誉了。 傅端轻笑了声,道了声歉:“某知晓了,只是小姐如果有什么需要,某自会尽力。” 第7章 谈心 “太苦了。”江嘉年把喝完的药碗放在床边的小几上,看向坐在床边的素兰,苦得控制不了五官。 素兰递给她一块饴糖。 “你身子骨向来不错的,怎么突然就变得说病就病得这么严重了?”见她接过饴糖, 素兰又递了一块帕子给她擦嘴。 “额,这个嘛,病来如山倒的,都说不准的。”江嘉年心虚地看着素兰,“只是这戏我也没办法排了,你之前说找人顶凤楼的,不会找的就是你的表哥吧。”她这两天躺床上翻来覆去地想着,约莫这之前素兰说找的人就是他表哥了。 “嗯,可不就是嘛。”说着就叹了一口气,“咱们这个戏还真挺多舛的,这两天谢凤楼老烦着我,我决定要把你的戏份让给他了。”素兰吃吃捂着嘴笑,惹得嘉年也跟着笑起来。 这两日她就躺在床上,听到一点动静都害怕,整个人都紧张兮兮的。今天素兰来这里陪她说说话,总算放松了一点。只是不知道这装病的日子还要过多长时间。 “你表哥……”江嘉年想打听一下胡宗义的情况,但是又怕素兰误会,“我觉得不如住咱们北院的那位公子。”她一时话不过脑子就说了出来,赶紧找补,“也不如齐师兄。” 素兰质疑地上下打量她。 “上次在湖边,你看见我表哥的时候,表现就很不正常。”素兰端着杯子呷了一口茶,看向她说,“这里就我们两个,你对我放心的话,不妨同我说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江嘉年揪了揪被角,想着要怎么说才能显得不是那么的匪夷所思,但是凭着她的脑子,并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想出一个完美的说辞。 她嗫嚅着说:“我觉得你表哥可能要娶我。”只能实话实说。 听了江嘉年的话,素兰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之余,她捂着肚子抽出一只手来拍了拍江嘉年的手,说:“笑得我肚子都疼了。”看着江嘉年皱着一张脸看着她,才正色道:“我大约没有同你说过我表哥的家世。你知道锦绣绸缎庄的吧。” 江嘉年点了点头。 锦绣绸缎庄是安平镇上最大的绸缎庄,其绸缎庄里有好多货都是直接送往京城里给那些达官贵人们用的,在安平镇上可以说是赫赫有名,在周边也算是小有名气,因此他们知道也是正常。绸缎庄老板胡福瑞自然算得上是安平镇的首富,而胡宗义也就是他的独子。 “我表哥叫胡宗义,就是安平镇上锦绣绸缎庄的少东家,家里面很有钱的。”素兰竖了竖大拇指,“我姨母老早就跟表哥说过了,以后是要给他找个官家小姐做夫人的。”简而言之,她江嘉年是不入他的眼的。 她知道的,所以她嫁到胡家之后,婆婆怎么都看不上她,对她这个只是山长女儿且没有背景的儿媳妇百般不满。言辞间,总是会拿她同慧娘,也就是府同知家的嫡女相比,也总是将她贬得一文不值。 她曾经还试图反问婆婆,那还为什么娶她?得到的结果是,在祠堂跪了一宿。她的丈夫胡宗义,在她最需要帮助的时候不知所踪,夜夜在外寻花问柳,从来找不到人,最后出了事也都怪罪在她头上。 出嫁之后,可能是路途比较远,她与家里面的交流基本算是断了。她后来想要回家,也一直没有回得了。 “那你表哥找到官家小姐定亲了吗?” 看江嘉年对她表哥的额外关注,素兰严肃地对江嘉年低喝一声:“念念!”而后又呼了一口气,放缓了对她说,“表哥他的事情,我不清楚,你也不应该过分关注。” “对不起,我只是……”江嘉年抓了素兰的手,但是又被她抽了回去,“我只是有些害怕。”江嘉年避开素兰的视线,不敢再直视她,因为她也不知道怎么解释这件事情,太过神话了,不是她这个凡人能够想得通的。 “你是害怕表哥娶你?”素兰看着江嘉年躲躲藏藏的样子,还是问了句,“可是我表哥不会……”不会娶她的,“其实我同胡宗义长大后的接触也不是很多,只是幼时他家还没有搬走时玩在一起比较多,只是以我对我姨母的了解,你不会是她心目中的儿媳人选。” 她也知道,只是她也想不明白,她在梦中经历的一切都是从嫁给胡宗义开始变得可怕。她记得梦中她及笄后,爹爹就没有再如现在这般初一十五的考教她学习,日子过得很快活,一直到她出嫁之后日子才变得艰难。 她也很烦恼。她不就在避免和胡宗义的任何一次见面嘛,见不到他应该就不会再求娶她了……吧。 “表哥他近日再与他朋友泛舟游玩,待他回来后,我会想办法套他的话看看。”江嘉年感激地看着她,两人又聊了些别的,素兰就先回家去了。 第8章 弟弟 傅端还在屋里练大字。 这几日天清气朗,养在这里时间长了还真觉得自己身体强健了不少。后面山林茂盛,空气也格外地清新,他每日清晨在后山慢行,只觉得整个人都格外安逸。 外面突然嘈杂了起来。 “哦,让我看看我亲爱的哥哥在干什么?”傅竣越过虚虚拦着他的几人,这几个人哪有敢跟他动真格的?傅竣瞅准时机, 一把过进到傅端的书房,“我的哥哥他居然在练字,哦,您的字已经堪比颜筋柳骨了,还这般努力,真不让我等凡人好活了。” 傅端抬头看了一眼,又垂下眼眸继续写这未完的字。 他估摸着这两日间他就得过来,也确实如此。 “唉,我这个哥哥真不一般,弟弟千里迢迢赶过来看望,他居然一点面子都不给。”傅竣自顾自说着,又戳了戳一旁刚刚没拦住他,失职而跟着一起进来的仆从,“你说是不是?” “公子……” 傅端抬了抬手,让跟在傅竣身后几人都先退下,屋里只留下傅端兄弟两个。 傅竣站站坐坐,来回动个不停,居然也没有引起傅端的注意。不免地又大声吸引他注意力开口说话:“我的好大哥真是高贵,弟弟跋山涉水过来看他,居然连杯茶水都喝不到,弟弟只能渴死在哥哥房间里面了。” 一篇誊完,傅端放下笔,整体看了一下写的字。只可惜最近手腕无力,写出来的字确实不如以前。 “你是来喝水的不成?”傅端把纸放在架子上晾干,端了杯水递给傅竣。 “能有我的‘好’哥哥‘亲自’给我端这杯水,那我是跑了八十里路来这里喝这杯水也是值得的了。”傅竣看着傅端笑嘻嘻,猛地一口喝完,又尽数喷了出来,“你在茶里面加了什么?” 傅端抽了一本书出来翻看,挡住他忍不住翘起的嘴角,平复了一下后冷静地对傅竣说:“近日来胃腹冷痛,茶水中加了些许花椒,暖胃。” 他能信?这鬼话! 傅竣两步作一步冲到桌边,茶壶却被早一步傅端挪走。傅竣抢,傅端让,两人纠缠一番,最终傅端体力不支,还是被傅竣抢到了茶壶,他打开茶壶一看,分明满茶壶的都是花椒,他是什么时候知道他今天会来找他的?端的是好心思。 傅端坐在桌边轻喘着。 这些时日来,今日算是运动量超标的一天。 傅竣话还没说,从外面晃进来一人,看着里面的两人还在打闹的样子正准备悄悄退出去,却被傅竣叫住了。 “你手里面拿的什么东西!”他看见了,那东西分明像是女人的首饰盒。黑褐色的檀木盒子,一眼就是女人家用的东西。 来人听到傅竣的话,赶忙把东西往背后藏了藏。还是傅竣眼疾手快,一把抢了过来。 “还没有人抢东西能抢过我的!”傅竣打开手中方正的檀木盒子,果然看见里面都是些女子用的钗环首饰,看起来简单但都是些值钱货,“这这这……你这里养女人了?”傅竣震惊不已,也格外好奇他这位大哥看上的是个什么样的女子。这穷乡僻壤的能有什么样的女子,还能勾到他的好大哥了。 傅竣抱着盒子跑到傅端卧房,四处张望也没看见女子,仔细看看也没有女子生活的痕迹。也是,估计不住一起,不然他早该知道了。 傅端听他说得这些话,只觉得头疼不已。等傅竣回来,跟他说:“只是谢礼。” 傅端上次探完江嘉年的病后,还在院里等了她两天,想着看她什么时候来跟他提要求的,他都尽量完成, 结果到今天了还没见着她人。上次找到的三棱草,他见着上面还缠着有白色的狗毛,后来问了外间才知道,她还特意送了三棱草过来,只为他一个不相识不想干的人,他非常感谢她的善意。 “是给谁的,是给谁的,是给谁的,是谁?!”傅竣把檀木盒子放在桌上,推到傅端手前,“在家中时,母亲日日烦恼给你找个媳妇,你都不愿意,让你出来修养身体还能给母亲带个媳妇回去了?”傅竣调笑着说道。 “别开玩笑。”傅端手按在首饰盒子,他身体不好,真要娶人姑娘,那不是害了人家了。 傅竣见他一脸严肃的样子,扁了扁嘴,没在这事上再轱辘。只得换了话题问他要在这里休养到什么时候,祖奶奶在家念叨着想他了,让他赶紧回家去。 傅端沉默了一会,算了算日子:“中元节之后吧。” “那不还得两个多月?”傅竣哀嚎了一声,“那我也先不回家了,祖奶奶天天念叨的我耳根子都长茧了,我要跟你一阵回。” “随你,只是母亲要是给你传信,你还是尽快回去。”傅端看着他说,“不要任性。” “那好吧。”傅竣满口答应。随即立马就和傅端告辞,马上就快到端午了,他要在这有限的时间里查出来傅端的首饰盒是要送给谁的。 第9章 比赛 端午这日就在江嘉年的持续装病中悄然到了。 从几日前,镇上开始就有人卖用菖蒲叶绑好的艾草棒,价钱不贵,人人家都有的东西也卖不上价格,只是镇上卖的自然都是比自家种的要更长更多叶的。悬挂艾草讲究挂长不挂短,所以买的人也不少,生意还不错。 江嘉年实在是在床上躺的浑身哪哪都疼了,再躺下去,真是没病都得躺出病来了。听着外面热热闹闹的,她真躺不住了,加之素兰跟她提到胡宗义这几日去了隔壁镇找同窗一直都没有回来,归期不定,她终于放大了胆子约着素兰一起去看赛龙舟。 路上也跟着买了一把艾草。 正如素兰说的,这场龙舟比赛可是关系到他们北山书院的荣誉。比赛是由县衙牵头,北山书院、前垌书院和陶氏家学等的几个出过举子的地方做代表,共同举办今年的端午龙舟比赛。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他们两所书院在学业上取得的成绩大差不差,因此在这种竞技比赛上也就更愿意花时间研究,争取漂亮地拿个第一来。 今年龙舟赛,他们北山占的最大便宜是:比赛地点定在了他们熟悉的区域——观音湖,在此处进行比赛。 前几日就搭好的平台上,各家的少爷小姐们都已入座翘望,就等着这场比赛开始了。其实,这也算是一场简单的相看活动。平日里这些少爷小姐的家教甚严,也就只有这种人来人往的场合里才能有机会与自己定了亲的人交谈几句了。 江嘉年和素兰扶着围栏站在湖边观看。为防止人群情绪激动发生意外,县衙赛前特意沿着湖边围了一圈木栅栏。 参与此次龙舟赛的共有六个队伍,除去三个学院的学子外,还有两队是镇上商户,另一队特殊些,是衙门的人,走的就是一个官民同乐的意思。不过这一队之前也没提过要参加,估计是临时组建的,恐怕连训练都没有过,不足为惧。每三个龙舟队组成一组进行比赛,第二轮则由胜出的队伍进行最后的比拼。 他们北山除了谢凤楼之外,其他几人嘉年平时没怎么在一起玩耍,只看着眼熟但叫不出名字来。 北山和死对头前垌书院还有一家商户分到了一组,商户那组在周围人眼中,基本已经是淘汰的状态了。谢凤楼好像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还在和身边人说说笑笑嬉皮笑脸的,看见她们俩站在岸边,还龇着个大牙,朝她们举手示意,端是一副悠闲自在的模样。他们今日要是输得太惨,今晚回去恐怕裤衩都要被人脱光了,毕竟前垌书院已经和他们书院明争暗斗了好几年,总在分胜负的路上。 她们在焦灼地等着比赛开始,傅竣也给自己整的挺忙的。 他这次出门是偷溜的,所以身边没有带仆从,虽说花钱在当地聘个也不是什么大事,但就是怕万一聘的不是聪明人办不好这件事,到时候还反惹出些麻烦来,所以现在他要找出他哥心仪的女子是谁也就只能亲自出马了。虽然挺累,但是他也乐在其中。 那日从傅端那儿回客栈的路上,他就拐到了金铺买了一个和傅端那个檀木盒长得差不多的,这两日是日日拿着这个盒子到处问线索。他哥身边那些仆从啊,也不知道怎么训的,一个个的那么听话,嘴也严,问他们是问不出什么东西来,只能他自己跑跑了。 很明显,完全没有消息。 “姑娘,我捡了个首饰盒,你看看是不是你的?”傅竣夹着盒子瞄到了一个新面孔,走到江嘉年身边问,“这里面还有首饰呢,大约是不小心遗落了。” 江嘉年瞄了一眼,看这用料厚实、花纹精细的样子,不是她的。连摆了摆手示意,又赶紧去看龙舟,刚刚傅竣耽误的这一会,已经敲锣开战了。真是一刻分神不得。 只见北山书院的鼓手拼命地敲着鼓点,鼓点每响一次,划手一致划水一次,整个节奏都非常好,只是北山的龙舟稍微差前垌书院的龙舟寸长的距离,前垌书院表现沉稳,无一丝混乱,陆续稳步上前。 龙舟行到中段,不知怎的前垌的节奏突然乱了,给北山一个绝佳的机会超了过去。只节奏一乱,人心一慌,就再也没有反超的机会,虽然后段前垌还在奋力追赶,但实是尘埃落定无力反击了。 屏住了呼吸等待结果的大家在一瞬间都沸腾了起来。 至于商户那组龙舟,分明还在起点绕着圈圈。赶鸭子上架凑的龙舟队,看起来压根就没有练习过。 “耶!”江嘉年和素兰高兴地大喊。 岸边有人欢呼,有人嘘声,好不热闹。 至于另一组,居然是最没被看好的官家队胜出了。 “这不对吧。”江嘉年指着输在毫厘的陶氏说,“他们这一路上都是超过衙门那队,这怎么不仅没有保持超过最后反而还输了。”江嘉年咬了咬牙,“他们作弊,这分明是故意让的。” 素兰也看出来了,想必所有人都看出来了。这么明显的让位,陶氏做的太不好看了,就算要巴结衙门,也不必做的这么假。 第10章 求情 同前两场比赛不同,决赛换了另一段水域。北山书院和官家队伍在同一条起跑线前等着,只等鸣锣,一声令下就可知道今年龙舟赛谁家第一。 嘉年和素兰两人站在湖边,也不知道今次是该赢,还是该输。只能看他们龙舟上的人怎么考虑的了。 比赛开始不久,北山遥遥领先,劈波斩浪一路向前,官家队伍亦是不甘示弱,奋力追赶毫不懈怠。直到龙舟行到后半段,北山龙舟上的人突然乱了起来,原本左侧坐着划水的人,不知怎么地纷纷站了起来,偏偏舟行不稳当,接连有两个人掉下水。 嘉年站在岸边,也不知是该惋惜还是该庆幸。 异象陡生,只看见北山书院还在龙舟上几人,拿着桨朝官家龙舟上的龙头挥去。见此状,衙门的几人自然也是马上还击,双方哪还有比赛的样子,分明成了一场混战,争斗中又有几人掉下水,溅起一片片的水花。 嘉年和素兰站在岸边,不由揪起了心。 这不管怎么看,都像是北山书院的几人寻衅滋事,知道自己无法获得头魁还要阻止他人夺魁的样子。见双方混战,之前参与的几家龙舟也纷纷下水阻止,却也被北山书院的小子们用桨拦住,无法通过。 他们站在岸边只能看见他们在说话,但是说的什么实在是无法听清。 “他们说危险,不能过去。” 江嘉年和素兰一回头,见着的还是之前夹着首饰盒的人站在她们身侧,望着远处龙舟上的几人说。 见两人看向他,傅竣点头朝两人笑了笑,说:“看,他们要被抓走了。” 她俩一回头就见着几人都已上岸,被官家的人押着往远处走去。 只是人在对岸,她们绕了一圈赶过去的时候,人已经送进官衙里了。问周围的人,也不知道什么情况,都一知半解的,只说照着这样子按以往惯例,估计要在里面待上几天。江嘉年赶紧回家找爹爹,江怀德在嘉年回来之前就已经收到了消息,只是一时间也想不到好办法。这俗话说的好,民不与官斗,也不知道这几个孩子怎么想的,怎么能拿桨打人了。 好好的龙舟赛最终以闹剧收尾,原本带着祈福的愿景,这也不知道如何跟大家交代了。 江怀德气得脑壳疼,手刚端起茶杯,准备喝口水顺顺气,就被匆匆赶来的江嘉年一嗓子吼得没拿稳茶杯,掉在地上碎了个干净。 江嘉年话还没说出口,就被江怀德训斥了一番:“凡为女子者,端庄贤淑,韬藏深闺,你做到哪个了?” “对不起……”江嘉年低了头,但是一想到谢凤楼他们还关在衙门里,只能又大着胆子说,“事出突然,凤楼他们被衙门的人抓走了,我只是想来问问有没有办法把他们弄出来的。” 江怀德见着江嘉年,又想起上次傅端特意跟他说的有关嘉年的那些话,觉得这事情或许还能有转机。如果傅端能出面,那哪个官衙不都得给他这个面子! “我听闻你与傅家公子相识,还找了三棱草与他?”江怀德的话让嘉年摸不着头脑,还没等嘉年开口,又说,“你去找他,同他说说这件事情。” “啊?我吗?”江嘉年指了指自己,“可是……”可是她同傅公子不熟,掐指算来,好像只不过见了两面。 她的话被江怀德打断,忙催着她赶紧去找傅端。他反正是不想趟这趟浑水了,就看傅端愿不愿意帮这个忙了。 江嘉年被硬推到了北院。 “傅公子……”江嘉年如坐针毡,“事情就是这样,你看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让他们回来的?” “阿大。”听过了她的话,傅端往外喊了声,把手里折好的信封递给他,“交给吴县令,他知道怎么做的。” 江嘉年眼睛一亮,县令?他这么厉害呢,直接跟县令说这事,他还能够着跟县令说话?就这样?都不用他去吗,一封信就行? “已经可以了,江姑娘。”傅端说着,好像迎了一口冷风,呛得咳了几声。 “谢谢,真的谢谢。”江嘉年双手抱拳靠在胸前朝他行礼,赶紧屁颠颠地跟着阿大去了县衙。 阿大刚进去送信,她还在外面等着,就见着衙差和谢凤楼他们几人相谈甚欢地出来了。 啊?这么快!傅公子真是厉害! 谢凤楼看到江嘉年站在县衙门口等着,忙迎了过去。 “你怎么知道来迎我们的,衙门还给你们去送信了?”谢凤楼接过江嘉年递过来的白帕子擦了擦脸,“就是一场误会,解释清楚就好了,素兰是不是也挺担心的?” “回去再说吧。”江嘉年朝他身后几个人略点了点头,“我让范嫂给你们备了沐兰汤,赶紧回去洗洗去去晦气。” 江嘉年拉着素兰在学堂里听谢凤楼抑扬顿挫地说他们在比赛时候发生的事情。 嘉年闻着他身上的草药味,脑袋一阵阵发蒙:“所以你们是看见湖下有暗礁,然后才拦着他们不让过的?” “嗯,当时龙舟过去的时候,我们坐在左边的人都感觉到撞东西了,舟身后来我们看了,也有撞伤,凹进去好大一块。”谢凤楼拍了拍胸脯,一副惊魂未定的样,“还好我们停得快。” 观音湖是泻湖,有时会有暗礁,处理不当,就有触礁沉没的危险。 得亏停得快。 第11章 求娶 官衙随后还贴了一张告示出来,说明了此事,并告知百姓船行至观音湖时要注意观察水里有无危险,甚至还额外嘉奖了北山书院的这几个学子。 这几天里谢凤楼走路都是带风的。 而江嘉年则是整个人又萎靡了,因为归期不定的胡宗义突然回来了,还是素兰给她传的信。她又只能待在屋里不出门了,四喜从外面遛弯回来,趴在她脚边,跟她一起叹气。 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 她还在廊下坐着,素兰心事重重地过来,看她愁眉苦脸的样子,大约她大伯娘又出什么幺蛾子了。江嘉年忙迎过去问:“怎么了?出了什么事情了?” “一个坏消息。”素兰定定地看着江嘉年,随后又绕着江嘉年来来回回上上下下地看了好几遍,“我仔细看了看,你长得真好看。”娇柔委婉,妍丽动人,是一种娇娇弱弱,让人心生怜爱、妄图保护的美。 “哈?”嘉年又是一个摸不着头脑的大动作,“这算什么坏消息?” “你听我说。”素兰瘪了瘪嘴,不知道这件事情要从何处说起,“胡宗义今日在我家,提到他要娶你的事了。”素兰拉住江嘉年,以防止她脑袋磕在柱子上。 嘉年脑袋“轰”地一下,眼前一花,往后退了两步,又赶紧坐了下来。脚软,站不住。 “怎么?怎么会?”江嘉年不住地念叨着,他们甚至都没见过面,胡宗义怎么会娶她。到底哪里出了问题,难道真的改变不了这件事? “他可能这两日里就会同媒人商量这件事情。”素兰拉了拉嘉年的手,五月的天里,江嘉年的手一片冰凉。 “不可以!”江嘉年手捂着太阳穴,蜷缩着坐在廊下。绝对不能让这件事情发生,绝对不可以! 傅竣坐在镇上酒楼二楼靠窗位置,望着楼下人来人往匆匆忙忙,这里的风都比京城的来得温柔,难怪这里的女子也如此吸引他的哥哥。 “公子,今日我已经找到媒人了,大约明后两天就可到书院提亲。”胡宗义紧挨着傅竣坐着,伸手给他倒了杯酒。 傅竣看了眼酒水,有些不耐对他说:“尽快。” 胡宗义当面笑嘻嘻,转身离开时,表情在一瞬间变得狰狞。如果不是想要搭上在京城贩卖锦缎的路子,他何苦要低声下气地去求娶一个往后对他毫无助力的妻子。等他飞黄腾达之时,这些人都得踩在他脚底下。 媒人上门时,却四处找不见嘉年人。 “自然是一门好亲事,不过……”江怀德打断了媒人的舌灿莲花,“孩子们的事情,也得要她自己首肯了才行,你先回去回个话,过几日我们与孩子商量好了,你们再来。” 这就是答应了的意思。 媒人笑意吟吟地把带来的东西都留下了,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这门亲事哪哪都好,男有才,女有貌,真真是她这么多年里说的最般配的一桩婚事了。 江嘉年躲在傅端院子的某个角落里。 她知道她爹就算满书院找她人,也不会特意来这里打扰傅公子的。她缩在角落里琢磨着她的梦里面发生的所有事情,努力寻找,也还是没有找到傅公子这一号人物。她在想,以她爹对傅公子的态度来看,如果她能和傅公子扯上关系,她爹一定会酌情考虑胡宗义那边的亲事的。 而且傅公子这个人委实是有些东西在身上的,居然连县令大人都得给他三分薄面。虽说赛龙舟那件事情只是个误会,但是照官府以往的惯例,是绝对不会为几个不知名的学子还特意发个公告,更何况还褒奖了他们,这事对他们以后的发展的影响不谓之不深远。她只是装死没来道谢,但事情她还是知道的,记在心里等着以后报答吧。 如果非要嫁人,傅公子绝对是个良配。 她脑海里突然闪现出了这个念头。 她凑到跟前的小水洼里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脸,这张脸还是蛮有迷惑性的。 而且看起来他身体好像不太好的样子,如果他以后早死,那她一定给他守寡,再也不嫁人了。 她打算的很好,但是不知道怎么跟傅端开这个口。 蹲的时间太久,她脚已经有些麻了,似针扎。江嘉年挣扎着往傅端那边走,通传之后,她过门槛的时候脚抬不高,被绊了一下,整个人扑通一声跪在了傅端面前。 她傻了,傅端也一时没反应过来。 嘉年就着下跪的姿势,一时悲从心来,加上这十分剧烈的疼痛,哇哇就哭了起来。 傅端就着袖子要扶江嘉年起身,却被让开,就听她涕泗横流地跟他说一些有的没的,她哭的声音太大,反而说话的声音一抽一抽地听不清在说什么。 “你可不可以娶我?” 傅端伸出的手僵在原地。 “婚姻嫁娶是大事,不可耍小孩子脾气。”傅端比江嘉年只大两岁,但说出来的话怎么听都觉得老气横秋的。 “我是说真的。”江嘉年咬了咬牙,反正话都说出来了,也不差再说两句了,“真的,你不娶我,我会死的。” 傅端哑然失笑。 “我很快就会死的。” “那我给你守寡。”江嘉年嘴比脑子快,话根本不过脑子,一骨碌地都往外说了。 第12章 失踪 江嘉年开心着颠颠地回了院子。 傅端在了解了她说的话意思之后,他表示会同他爹商量一下她和胡宗义的婚事。得了傅端的话,她长呼了一口气,感觉以后的生活又有了希望。 有的人就是这样,不管他说的什么,你都会觉得他只要他答应了,那么他肯定能做到。比如说嫁娶这件事情,他傅端有什么资格插这一手,但是江嘉年不管,只要他答应帮她斡旋了,她就觉得她以后不用再嫁给胡宗义了。就好像溺水的人抓住了一块浮木,江嘉年是那个溺水的人,傅端对于她来说,就是那块浮木。 她心情好得很,破天荒地带着四喜去了下游游泳。 往常她当然是不允许的,但是抵不过今日高兴,偶尔一次还是行的。看着四喜摇着尾巴扑通就跳下了河,这开心的样子也感染到了她。四喜甫一上岸,就头动尾巴摇地在甩身上水珠,江嘉年早有准备,撑起油纸伞,挡住了大部分的水珠。 她坐在岸边草地看着四喜来回游,偶尔还要去追下停留在对岸的吃鱼鸟,玩得不亦乐乎。 自从开始做噩梦后,她好久没有这么放松过了。 江嘉年手撑着地,抬头看向天空,今天的天也格外的蓝。 她回书院的时候,谢凤楼拦在院外悄摸摸地找到她说:“听说你要定亲了?特意来问问。”他看了看周围的情况,确定了没人后才放心地八卦,“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 江嘉年笑着摆摆手:“才没有定亲,我找人同我爹讲了,我还不想这么早定。” “是吗?”谢凤楼伸手指了指她的院子,“你刚才不在可能不知道,我看见有人往你院子里抬东西了,那绸缎衣料的都成箱子抬进来的。” 江嘉年脸上的笑瞬间凝固,绕过谢凤楼赶到了院子前,果然看见有几箱东西在她院里。 她不知道谁拦了她一下,江嘉年只奋力推开了那人,跌跌撞撞地往北院去。 殊不知,现在的北院也是一片兵荒马乱之象。 前头,傅端答应江嘉年要帮她和江怀德说下这婚事的事儿,不过是从北院到江怀德院子的这点距离,傅端就消失了,不见了。 江嘉年到北院的时候,看见的就是满院子的人手忙脚乱,坐立不安,来回走动也焦头烂额的样子。 她放眼望去只有阿大是她知道名字的,她忙拉住阿大问了情况,得知原来傅端在书院里失踪了。 “你们该早点找我的。”见阿大一副让她不要搅乱的表情,她拎了拎四喜的绳子,“它或许可以帮你们找到傅公子。”虽然四喜又懒又馋还小心思多,但是都不能掩盖它嗅觉灵感会寻人的大优点。 “拿个傅公子最近接触比较多的东西过来让它嗅一嗅试试看,也总比你们在这乱撞毫无头绪地好。” 阿大闻言也顾不上什么了,赶忙冲进傅端的屋里把之前的首饰盒拿了出来递给江嘉年。接过首饰盒首先是被重量惊到了,其次是在想最近是比较流行这种样式的首饰盒吗,怎么一个两个的用的都是这种的,上次龙舟赛的时候看到的也是这种的。 四喜闻了味直往前冲,为了不妨碍到四喜的发挥,江嘉年伸手松了绳子。只见四喜一路走,一路嗅闻,看起来信心还蛮足的。 阿大召集了四人跟在后面,其余人还是留在书院等公子回去。 四喜本来速度还挺快,可后面就渐渐慢了下来,这会已经到镇上了,可能是人太多,气味乱窜影响到了。 到了镇上,江嘉年又把绳子拴上了,可这人多街巷又杂的,在某一个巷子拐弯之后,她身后跟着的人跟丢了。甚至不知道是在哪条路上就没跟上的,事到如今也不好再耽误时间,江嘉年跟着四喜还是继续往前。 四喜尝试了几条路之后,在某个窄巷的后门口停下了。 江嘉年试着推了推门,她在心里默念,如果门是栓上的她就不进去,再返回去找人好了。但是事与愿违,她轻轻一推,门就开了。她无法,在门口留了个标记。前后左右四处看了看,居然没有看到一个人,只后院的井边还放着两盆衣裳,不知是临时有什么事情走开了人,给了她进门的机会。 四喜继续带着她往里走。并没有走多远,四喜停在了一扇紧闭的门前。照这样子,人大概就在这里面了。还不等江嘉年犹豫要不要进去,她就听见了有人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近,忙推开门带着四喜蹿了进去。 屋子也不大,一转身就看见床上躺着一个人。江嘉年拉着四喜往前看,分明就是傅端,一动不动地躺着。 她伸手探了一下鼻息,还有气。 长叹一口气。 这屋里有一种她非常熟悉的味道,是很浓烈的胭脂水粉味,让她想起一些梦境中发生的不祥事。 但是她现在也被困在这里了,能有什么法子逃出去,还得带着个昏迷的人。江嘉年摸了摸四喜的脑袋,只能等天黑一点的时候把四喜放出去找人了。 她隔段时间就试下傅端的鼻息,看他还有没有活着。 天擦黑,她耳朵贴着门,没有人。 “四喜是个好小狗,这次如果顺利,回家一定杀一只老母鸡给你煨汤吃!”江嘉年摸着四喜的脑袋顺了顺毛,“快去找他们人来,鸡肉也全都给你吃。” 第13章 发现 有人声和脚步声。 越来越近。 江嘉年环顾四周,这么小的屋子甚至没有可以躲的地方。实在没办法,她叹了口气,缩进了床底下。她揉了揉鼻子,好大的灰,这边打扫的很不上心。 这次没有白天那么幸运了。江嘉年刚在床底下趴好,就听见了开门声,她突然轻捶了一下木板,她为什么没有想起来把门栓挂上?!还没等她懊悔过味来,就看见了两双绣鞋从门外施施然进来。 “茵娘今日要辛苦了。”其中一人说话阴阳怪气的,听声音约莫二三十岁的女子,打趣道,“可不吃亏,我看了,这公子端是一副细皮嫩肉的俊模样。” “收钱办事,我省得的。”声音听起来甜腻腻,但是是个年轻的,“就算是痴傻疯癫的,我也得好好伺候着,妈妈先去忙别的吧,这边交给我就行了。” 什么东西?辛苦?吃亏?收钱?伺候?她们干什么的? 一人带着笑声阖上了门,屋里就剩下了三人。床上躺着的傅端,床下趴着的江嘉年和坐在床边的茵娘。江嘉年只能看见茵娘双蝶恋花图样的绣鞋,脑袋里面警铃大作,一男一女共处一榻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转头又想了想,傅公子现在睡得不省人事的,应该是不能有什么事的……吧。 不多久,她就听见窸窸窣窣的衣物摩擦声音。啊,这不能是在解衣服吧。江嘉年捂住眼睛,转念一想,又捂住了耳朵。 那熟悉的胭脂味道又变浓了些。 她知道了。 灵光一闪,她终于知道为什么会觉得气味熟悉。 这里是娼寮。 难怪她会觉得熟悉。 那可千万不能让一些不该发生的事情发生在她眼前。 江嘉年狠了狠心,用腕上银丝缠成的镯子在手臂上划了一道,疼地钻心,她忍不住闷哼了一声,血慢慢洇了出来,她用指腹沾了血抹在脸上,又扯乱了头发,慌乱中又扯掉了好些根秀发。 她呼了一口气,伸出双手抓住了女子垂在床边的腿。 “啊!” 茵娘伸手摸着躺床上的公子的脸,勾勒描摹着他的脸部走向。正入神,听见点什么声音,但她没在意,就想着培养一下感情好赶紧进入下一步。下一秒,她就被抓住了脚! 那一瞬间里,她脑子里想起好多事——以前楼里面姑娘聊起的那些鬼鬼神神的事情,全部都清晰地出现在她脑子里。这间屋子说是也有个不愿意伺候人,忍受不了了上吊自尽的,真是越想越怕,她使劲甩腿却都摆脱不了抓着她的那双手。 江嘉年在床底下被蹬地出不来,脑袋都被踹了好几次,疼得她实在受不了了,终于放了手。 茵娘一得到自由,就赶紧窜上了床。太吓人了! 她踩着傅端进了床里面,蹲在那里缩成了一团,只漏出双眼睛暗中观察着,却看见从床底下钻出来一个满脸血迹干涸,披头散发的女鬼。一时间哪里还有这男欢女爱的心思,只一心想着赶紧躲开,只是这女鬼正好堵在床前,她要到门口必然得经过这个女鬼,实在避不开,她急得哼哼也是无法。 江嘉年站在床边看着茵娘钻进被窝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甚至还慌不择路地把傅端从床榻上踹了下来,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眼前这乱糟糟的一切。 她扮鬼已经这么可怕了吗? 傅端闷哼一声,悠悠转醒,看着眼前的一切也是有些莫名,只是很快就认出来眼前的“女鬼”是江嘉年。 看着眼前一切尚且还没发展到坏处,只自嘲地想着自己还真是块香饽饽,从小到大被绑架的次数,他都已经数不过来了。 他咳了两声,正引起了江嘉年的注意。 “你醒啦。” 躲在被窝里的茵娘听着两人对话,还是忍不住伸出脑袋往外看了看,正看见江嘉年把摔在地上的傅端扶起来,在蜡烛下,仔细一看这“女鬼”分明是有影子的!她茵娘还真是马失前蹄,在阴沟里翻了船。 “好啊,你居然敢扮鬼吓人!”茵娘一把甩开被子,扯着嗓子就往外喊,“来人啊,快来人,有人闯进来了!”边喊还边往外跑。 江嘉年揽住茵娘的腰,紧紧环着,让她挣脱不得。混乱中,她听见四喜汪了两声,趁着茵娘没力气动弹了,赶紧松开她,开了门往外大喊:“四喜!四喜!这里!过来!!” 茵娘被她这一举动唬到,愣了一瞬后,也跟着喊了起来:“来人,快来人呐!” 很快涌来了一群人,为首的是阿大,四喜紧跟其后,另一侧过来的是一群女人。 齐活了。 “妈妈,他们捣鬼,惹事。”茵娘跑到女子那堆告状。 那边又跟进来一批捕快,窄小的院子瞬间被堵得水泄不通。江嘉年捋了捋头发,还是鸡窝一样的发型,蓬头垢面的样子比之站在身边儒雅稳重的傅端,真是两个世界的人了。 阿大从捕快手里接过一件大氅帮傅端披上,见此情况,娼寮的人明白此人有官府在后撑腰,不是她们可以随意动的人,只得四散开让出了门。 第14章 梦境 江嘉年一路上磨磨蹭蹭地,想跟傅端说话,又有些不好开口。她也不知道傅端还记不记得她之前求他帮忙的事情。但是傅端这时毕竟刚刚经历过被绑架这么恶劣的事情,也不好现在就打扰人家。 傅端靠着马车,随着道路的颠簸摇摇晃晃,看着对面江嘉年不仅坐不住,还一脸的苦大仇深的样子,想必是还在烦恼胡宗义的事情,随即就想起了他被绑架前是准备去找江怀德的。只是他可想不到,几步路的事居然还能被人敲脖子扛走。 他本来是想看这次的绑架又要耍出什么花样,故而没有让身边保护的人立时出来,哪知道这是一路给他送进了瓦子巷,看来她真的是巴不得他赶紧死了。 只是可惜,他被绑架多次,早已被绑出经验来了,只是打算看个热闹。 没想到,江嘉年居然找到了他。 又救了他。 “这次多亏了江姑娘。”傅端先开了口,给了江嘉年找不到合适话题开口说话的机会。 “没有没有。”江嘉年谦让了一番,“本也不是我的功劳,要不是阿大和衙门的人来,我是没有办法了。”说着,她叹了口气,这种碰运气的事情希望以后都不要再发生了才好。很明显,她的运气是没有那么好的。 “姑娘不必忧心,既然已经答应了你的事,自然是要办到的。”傅端见江嘉年叹气,闷闷不乐的样子,虽然不知道她是为什么这么抗拒和胡宗义的亲事,但是既然他答应了她,自然就是不能袖手旁观了。 江嘉年看了他一眼,眼睛亮晶晶的朝他笑了笑:“那真是太好了。” 但转念,她其实已经有些犹豫了。 毕竟这件事情本来就同他没有关系,现在非要跟他扯上关系,静下来以后,她已经觉得非常抱歉了,毕竟他自己都有点自顾不暇了。绑架这种事情,她本来以为离她是很远的一件事情,没想到就发生在了自己身边。 她思虑再三,还是忍不住说:“我上次同你说要嫁给你的那些话,希望你还是不要放在心上,我当时真的是太害怕了,乱讲的,你不要放在心上才好。”江嘉年实在尴尬,也不知道怎么说才能表达自己的歉意,只能翻来覆去地强调。 傅端愣了下,才知道她扭扭捏捏地,原来是想说这件事情。 “还有,之前请你帮谢凤楼他们那会,一直没正式跟你道过谢,真的失礼了。”马车里实在颠簸地过分,江嘉年就着扶手随意施了个礼表示一下。 见江嘉年这般客气疏离,傅端只朝她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什么。 但是她很明显地感觉到傅端对她说的话,并不是很满意的样子。那可没办法,她本也不是擅长聊天的人,昂,她好像就没有什么擅长的。想开后,江嘉年缩在马车角落稳住,尽量减缓这个颠簸的幅度。 在江嘉年差点要被颠地小心脏从喉咙管子里面跳出来之前,终于回到了书院。 她带着四喜出门的时候不过才辰时初,现在恐怕都快到戌时了。 天都黑透了。 江怀德带着二娘在门口拎着灯笼伸着脖子在等,见着江嘉年先下马车,具是一惊,只看嘉年妆容衣裳整齐,才没往别处想。当然也是他们并不怎么关注她,否则怎么能看不出来,她身上的衣服全换了一套。 傅端跟着江怀德一路回了北院,江嘉年拉着四喜在门口和他们分了道,回了自己院子。 今日运动量超标,要早些休息才是正道。 “姑娘,姑娘……”江嘉年是被晃醒的。 她一睁眼看到的就是大片的蓝天,她伸手摸了摸身下是枯草一片。蹲在她身边的是一个穿着棕褐色常服的年轻男子,他脸上还有干涸的血迹,头发上还有枯草,身上闻着也是非常浓的血腥味。 “你醒啦,你怎么了?你怎么会来了这里?怎么躺还在这里了?” 江嘉年开口准备说话,刚一张嘴就感觉到唇上干裂,又是一阵刺痛,她舔了舔嘴唇。 “你是不是渴了?”他从腰间解开了一个葫芦递给她,又赶忙拿了回来,开了塞子擦了擦再次递给江嘉年,“你先喝点水。” 冰凉的水刚一进口,江嘉年就被呛得连声咳嗽。直到眼泪被咳了出来,才意识到自己这会又出现在梦里面了,这不是书院,也不是五月初的天气。 “我……”江嘉年一开口,声音嘶哑,“谢谢你。” 见他接过水壶,起身准备走了,江嘉年忙拉住了他的衣摆,说:“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你叫什么?”嘉年感觉到自己的意识有些恍惚,是马上就要醒了的预兆。她梦中梦见过很多次胡宗义,也梦到过很多次娼寮,但是唯独他,江嘉年没有梦到过几次,甚至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我叫……” 他的声音越来越远,脸也变得模糊。 江嘉年睁开眼,四喜站在她床边在舔着她裸露在外的手,她伸手摸了摸四喜,和缓了情绪。 第15章 戏本 素兰一大早的,颊边还挂着泪水,红着的一双眼匆匆跑到了书院。 “怎么了,你这是?”昨晚睡得早,今晨起床那是一个神清气爽,甚至还有心情带着四喜去镇上买了烧饼回来吃,酥酥脆脆好不满足。素兰拉着她拿着烧饼的手,明明烧饼就在眼前,她却吃不到,苦恼。 素兰一屁股坐下,气愤不已,狠狠地咬了一口桌上新鲜出炉还带有余温的烧饼,说:“她给我讲了一门亲事,是别地儿的。” “谁?你大伯娘?”江嘉年终于抽回了手,听着素兰说的这事,手里的烧饼突然都不香了。 “还能有谁?”素兰手握成拳重重地捶了一下桌子,“又不知道在想什么鬼点子,她能给我讲个好亲事?”她又咬了一口烧饼,“除非太阳从西边升起!”素兰端起茶杯大口喝了,顺了顺,“我跟她大吵了一架,出来避避风头了。” “可自古以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嫁娶根本不随我们心意了。”江嘉年叹了口气,想起这个她就好烦恼,“如果可以不成亲就好了,也不是非要依靠男子不是,我们现在这样也是挺好的。” 听着江嘉年说的这可谓是惊世骇俗的话,素兰震惊了一会,转念又一想,还真的考虑起来这件事情的可行性,结果是概率并不大。 “倒不是不行,只是我们并无一技之长,如真是不成亲的话,恐怕会被人欺负。”素兰如实说。 “可是你会写折子戏,也不行吗?”江嘉年想起他们之前为了江怀德的生辰布的戏,虽然断断续续地排了好长时间,但最后还是因为谢凤楼他们被阴差阳错地进行了牢狱一日游,而最终没有在江怀德的生辰上表演,可是戏本子是已经缝缝补补地写差不多了,“而且四喜它可棒了,这次傅公子出了事都全靠它才找回来的。”她说着说着就没了什么底气,他们这个小镇子,哪里会有那么多绑架的事情发生。 江嘉年被素兰盯着看,看得也越来越气弱。 想法是很好的,但是没有一定的实际能力支撑,这些想法就是泡沫啦。 “可是我觉得你的折子戏写得还是很好的。”梦里面发生的一切,让她对现在的生活无比的喜爱,奢望着这样的日子可以一直继续下去就好了。 素兰摇了摇头,并不会觉得她的折子戏推出市面上会受人青睐,有些失落地说:“这些故事都过于套路化了,看了开始都会知道结局是什么,不会受欢迎的。”而且他们镇上也不是很多人都喜欢看戏,只是江怀德醉心于此,给了江嘉年一种错觉:让她觉得好像挺多人喜欢看戏一样。 “真的不行嘛?”江嘉年吐出一口恶气,突然兴致高昂起来,“我觉得你可以试试,如果你觉得没有新意的话,就把所有的事情都改成反面的。”嘉年伸手拉住素兰的手,“就比如说,额,就反着写嘛。” 素兰闻言噗嗤一下,调侃她说:“就像你之前提出来的‘美救英雄’那种的吗?” “啊,对。”说完,江嘉年也跟着笑了起来。 虽然她们的婚事还是暂时没有办法真的如她们所说的一样,真的不嫁人了,但是在此刻,还是应当享受当下,何必自寻烦恼。 素兰也觉得心情好多了,虽然江嘉年安慰人的本事不怎么样,但是岔开话题的本事可谓是一顶一的好。 这两日素兰没有回家,就在书院里和江嘉年待在一起,果然是在考虑写个折子戏的事情。是江嘉年在志怪小说里面看见的一个故事:是说有一人张弓搭箭杀了一条如船般大的蛇,而三年后重游故地,忍不住和同伴说起这事,晚间他梦中见一黑衣黑帽之人问他:“吾昔日昏醉,未识得汝面,故三年不相知,汝无状杀吾,今来就死。”其人第二日清晨腹痛而死。 同素兰说了这个故事,江嘉年觉得或许可以一改。若是这蛇为非作歹,残害生灵,那杀之无可厚非,但如果这蛇向来只自己安稳活着,未曾做过害人之事,甚至偶尔还帮过人,那这人杀它就有的可说了。 素兰听完也觉得颇有道理,但转念一想,蛇吧,看似软体无骨滑不溜丢的冷血动物,应该是不会有帮人的想法,因此他们商量着改成了虎或者其他动物,听起来比较威猛。 两人窝在院子里几日未出门,实在是不知道这几日里,傅端同江怀德说了些什么,竟然真的同意了江嘉年和胡宗义定亲取消的事情。 傅竣得知傅端在这件事情里面插了一脚,不由得更开心了。 他本来就想试一试傅端对江嘉年到底是玩真的假的,如今他都要为江嘉年去破坏别人的婚事了,看来这下是真的了,那么他当然要给他的哥哥一个大惊喜了。 第16章 动心 素兰这两日还在给新戏本打草稿,谢凤楼偶尔来给她们两个送点点心,说一些家长里短的事,偏偏丝毫不提素兰大伯娘在到处找人给她说亲的事。他也知道素兰这两日住在江嘉年这里就是为了躲这事,也不想给她徒增烦恼。 江怀德今日找了江嘉年去院子里,嘉年原以为是临时抽查她最近看了哪些书,本来是垂头丧气地去,没想到是跟她提了取消定亲的事情,只说她以后的亲事由她自己做主,他做父亲是没有办法,也管不了她的事情了。 江嘉年忍了好久的笑意,在进了院子之后,终于放声大笑。惹得素兰和谢凤楼两人直盯着她,也不见她说什么事让她这么开心。 “我实在是太开心了!” 谢凤楼蹦跶到她身边正要问出什么天大的好事了,江嘉年拉着四喜转身就往外跑,根本没理会到谢凤楼。 傅端送了傅竣出门。 前两日母亲传信来,要傅竣速归,虽也没说什么事情,但是字越少,事越急。傅竣同傅端匆匆告了别,就出发回去了,来时一个人,回去的时候却浩浩荡荡的一堆人。 见傅端把近些时日来誊抄的佛经交给傅竣带了回去,阿大逾矩问:“公子为何不自己带回去?” 傅端自嘲地轻笑了声:“有些人不想见到我罢了。”而且,他还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命,还能不能回去了。 阿大虽不明白他说的有些人是谁,但总归那边的都是他的血脉亲人,问下去也是白白捅人心窝子了。 “公子近些时日来,脸色好了很多。”阿大把药碗递了过去,大概是这里环境好,也没杂事,人际关系也不怎么复杂,傅端在这里不需要多思多虑,整个人平和了许多,身体状况看起来也确实比之前好了很多。 “是吗?” 还没等阿大回答,院外传来了两声狗叫。 这里养狗的,也就那一个人了。 江嘉年开开心心地跑过来想要亲自跟傅端道声谢,没想到过于得意却被地上枯枝绊了一下,连着几个打弯还是没稳住,最后摔了个狗吃屎。 四喜见她动静这么大,也不知道是幸灾乐祸还是惊慌失措,连叫了好几声,径直把院子里的傅端都叫了出来。 江嘉年觉得或许她最近要去庙里拜拜,求个平安符什么的。 一出院子,傅端就看见江嘉年坐在地上在按揉膝盖。他拽了块帕子递给江嘉年,却带出了一个暗红色绣着葫芦的荷包。 “诶,这个——”江嘉年准备把荷包拾起来仔细看下,却没有傅端动作快,直接被他又塞进了袖子里。这个颜色和这个图案,看着有点稍微眼熟。 “怎么样,还能站起来吗?”傅端隔着袖子朝她伸了手。 “没事!”江嘉年拍拍裙子上的草屑,手撑地借了一下力直接就站了起来,“小意思。” 傅端引着她进了院子,阿大随即端了茶水。 “没什么事,就是来感谢一下傅公子。”江嘉年朝他端端正正地行了一个谢礼,“实在是麻烦你了,今日爹爹同我说了定亲取消的事情,真的是太感谢了,傅公子。” 傅端递了杯茶给江嘉年,示意她先坐下:“本就是答应了你的,不是什么大事。” “与我而言,这已经是天大的事情了。”江嘉年手捧着茶杯,又碰到了刚刚被杂草剌到有一点点出血的伤口,没在意,“嘶”了一声,“确实是救了我一条小命,说了你可能不信,但是真的是非常非常感谢你。” 他赶紧起身拿了一些药罐纱布来,听着江嘉年感谢的话不由地笑了笑。 “没事,一点小伤口。” 傅端正打算喊个女侍来给她上药,但是又想起来,今日傅竣回去,他让身边用不着的仆从都跟着他回去了,现在他身边也就剩阿大一人。 叹了口气,傅端拉过江嘉年的手,用沾了水的干净麻布轻轻擦了擦她伤口,又仔仔细细地替她上了药,而后又拿起纱布替她包扎,直到把她的手包成了一个大粽子才算结束,放开了她的手。 江嘉年傻愣愣地看着他的动作,只听见自己的心脏“咚咚”跳。 这般被人珍视的感觉,不论是她梦中还是现实,还是第一次感受到,就是有些难以呼吸,还有点头晕。她不好意思一直盯着傅端看,眼神飘忽的,一会看他纤长的眼睫毛,一会看他浓密的发际线,一会又看他挺直的鼻子。 “你喜欢我?”江嘉年嘴比脑子快,看着傅端起身要把药罐放回原位,忍不住问了出口。 傅端背影一僵,顿了脚步。 “为什么?”她不明白。他们好像还不算有多深的交情,但是他对她的态度,让她感觉到不一般。 “只是你像我一位故人。”傅端开口,声音有点滞涩。 “哦。”江嘉年抿了抿嘴,拉着四喜先告别了。 看着她越走越远的背影,傅端不免在想,他到底是个什么想法。 第17章 奶糖 只是她没想到,素兰的大伯娘为了警告素兰,惩罚她不听从安排嫁人的事,居然背地里做了这些事情。 素兰的爹娘在她满五岁的时候,就为了赚钱外出经商,刚开始出门的时候还陆陆续续有一些消息传回来,后来就彻底没了消息。和他们同行后来回来的人说,他们到了西南境内,遇上了泥石流,只剩下他们几人幸存了下来,她爹娘估计也是埋在底下了。 但是这只是听人说,并没有确定她爹娘真的死在西南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但素兰认为她爹娘还活着,一直在这家里等着他们回来。而她大伯大伯娘老早就认为她爹娘死了,在族老的见证下分了一部分她家宅院,进了她家,还美其名曰是为了更好地照顾她。她心里知道,所以一直不愿意接受她大伯大伯娘一家,只觉得他们是盼着她爹娘死了,再把她嫁出去就好全占了她家产。 这日,谢凤楼匆匆来了。 “你这两天千万别让素兰回家了。”谢凤楼不知等了多久,终于拦住了遛狗中的江嘉年,立马同她讲了这镇上的事,“我听门口人都在说,说,说素兰是个灾星,克父克母还灭绝亲义,话说的都可难听了,听我二婶子说就是她大伯娘在外面乱传的。”谢凤楼义愤填膺,“估计就是她大伯娘给她说亲的事给闹的。” 江嘉年点了点头,也不免想着她大伯娘嘴太毒,这些话分明就是在诅咒素兰的爹娘早死了,还败坏了素兰的名声,实在过分。 “好的,我知道了,素兰这几日都在忙着编戏,应该是不会回去的。”江嘉年拽了拽四喜的绳子,今日只好早些结束遛弯了,“我马上就回去看着,不会让她回家去的。” “嗯,这个给你,我新带来的。”谢凤楼递给江嘉年一包,“新出的奶糖,听说很好吃的。” 见谢凤楼犹犹豫豫地好像还想说什么,江嘉年接过话头,语调轻快地说:“好的,我知道了,会多给素兰吃的。”说完,笑嘻嘻地先回去了。 素兰还在屋里绞尽脑汁地磨戏本。 嘉年看素兰还在屋里,轻轻呼了一口气。 “歇一会吧,谢凤楼送了奶糖过来,特意嘱咐要给你先吃了,我才能吃的。”素兰抬起头,短短几日,这个剧本好像耗尽了她的精力,整个人憔悴得很,眼底一片乌青。 “啊?他人怎么没来?”素兰开口问道,是好久没说话导致的声音有些嘶哑。 “好像是有什么事情要赶紧回去来着,我也没细问。”江嘉年打哈哈糊弄了过去,“你赶紧吃一颗,我也想要尝尝什么味,他说是新品呢。” 素兰接过奶糖放进嘴里,细细咂摸,确实有一股淡淡的奶香味。 “你今天回来有点早,前两天不都要到辰时才回来嘛?”素兰看着躺在门口伸着舌头散热气的四喜,有些好奇地问道。 素兰也太机敏了,这她都留心到了。 “啊对,你不说我都忘了,我要去给四喜撕鸡腿了,你继续琢磨戏本。”江嘉年还是有点不放心,又多问了一句,“你这两日要回家吗,要不还是把戏本写差不多了再回去吧。” 素兰点了点头,她本就是这么打算的,这两日回家还得受她大伯娘的气,还不如先冷着她一阵子,过几日再回去。 江嘉年去厨房找之前煨鸡留下的鸡腿给四喜吃,吃饱喝足后在回去的路上遇见了外出放风的傅端。 他现在好像确实要比江嘉年刚开始见到的时候多了点人气儿。 比如说,他一看见对面过来的是江嘉年就顿在了原地,一时间不知道是先打招呼还是直接转身就走。 一种叫做尴尬的情绪在他身边转悠了好几天。 “傅公子,早!”江嘉年则不然,她好像丝毫没有感觉到傅端的情绪,径直朝他走了过去还打了招呼。 “早。”傅端回了句。 江嘉年想起傅端说服江怀德取消了她的定亲,其实她还是很好奇他用的是什么办法。现在素兰也莫名其妙地遇到了类似的事情,不知道可不可以用相同的方法搞定她大伯娘。 “傅公子,这会有时间吗?”江嘉年挡在傅端身前拦住了他的路,“有些事情想要请教一下你。” “江姑娘,请说。” “倒不必这么客气。”江嘉年想了一下,还是打算直接问了,“你是怎么说服我爹取消定亲的?” “其实我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同你爹提了一下书院的装潢。” 江怀德是个聪明人,握在手里的和还未兑现,他当然知道该怎么选。 “就这样吗?”江嘉年很明显是没听懂傅端话中深意。这让她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聊了一下装潢,她爹就放弃了胡宗义家这门“好”亲事。 “就这样。”傅端确定地点了一下头,看了一眼趴在她脚边的四喜,多问了一句,“你养狗很多年了吗?” “嗯。”江嘉年俯下身摸了摸四喜的脑袋,“从我有记忆以来,家里就一直有狗狗的。” 第18章 耳坠 素兰的戏居然真的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完成了草本,果然,作为拖延症代表的江嘉年非常地崇拜像素兰这样说写就写的实干派。 这半月里,除了和四喜出门遛弯外,江嘉年把其余的所有时间都交给了素兰,日日都在鞍前马后地伺候素兰,吃喝统统给她安排好,只寄希望于她在最短的时间里把戏编完,也可以果断扼制住了她回家看看的想法。 真好,虽然比以往累了点,但是成功完成了两件事,还是很让人满足的。 江嘉年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告一段落。 还没歇两口气,他们就带着几份戏折子往返在各个戏班子间,极力推荐这个新编的戏。但是,其实也算在意料之中的了,并没有戏班子愿意收下这,即便是有一两个感兴趣的,不久也没了下文。固步自封,以后不会有发展的。 谢凤楼双手一摊,趴在桌子上。 “我今天跑了两家,都拒绝了。”谢凤楼喝了口水,缓了一口气,“太干脆了,一点都不带犹豫的。” 素兰叹了口气:“我这边也是,根本都没人全部看完过,他们甚至都不知道我写的是什么,就通通拒绝了。”这打击不所谓不大。 江嘉年递了一杯水给她,自己也猛灌了一杯。近日来气温高了许多,不愧是入了伏的,果然是已经很明显的升温。过两天,要带着四喜去洗个澡了。 “那还写吗?”她问。 “先歇两天吧。”素兰呷了一口水,“赶明儿得回家看看了,这段时间忙着这个戏,好久没回去了。”不知道她大伯娘有没有糟践她院子,虽然她走的时候记得把门锁上了,但是多少还是有点不放心。 江嘉年和谢凤楼对视一眼。 “那你是明天回去吗?”谢凤楼有点紧张,他这两天到处跑,反而没注意周边的闲言碎语有没有换一拨主角了。 “不一定吧。”素兰想了想,“反正我回我自己家,什么时候都可以的,无所谓什么时候了。”唉,总是住在书院也不是办法,还是要尽早搬回去的,正好现在戏本子写完了,也是时候搬回去了。 “也是。”谢凤楼点了点头,眼神飘忽不定的,屁股还没坐热,先和她俩告别了,只说是家里有什么事情,跑得太快,也没怎么听清楚后面说的什么话,但是江嘉年估计谢凤楼是先去素兰家附近撵人去了。 回去的路上,素兰同江嘉年半道上分了路,素兰还是决定直接回趟家看看,江嘉年则是先回了书院。江嘉年想着,谢凤楼已经先过去了,就算她大伯娘还在外到处散播谣言也得被他先搞定了,更何况,这都半个多月时间过去了,她大伯娘应该也没这么多口水话吧。 傅端日前又请了两次大夫,还是些陈年老问题,也没有什么好的解决办法,只能拖着将养身体,不过,大约是没有什么用的。毕竟他可是在不满八岁时就被御医诊断过,今生是活不到二九之年了。 算算日子也不过就这一两年里了,还何必自寻烦恼。 不过,总还是会有一些不甘心。 六月六,晒红绿。 天气越来越热,过了梅雨季,又到了晒衣服晒被子的日子。江嘉年的大姑姑也要回来省亲了,姑姑每年回来的时候都会给她带一箱子书来,她爹也不会过多的管姑姑给她的东西,是她最开心的事情。 江嘉年早早地就备了一身新衣服等着姑姑,是一身非常漂亮的橙红百蝶穿花齐胸襦裙,带了一对小珍珠耳饰,整个人都非常的玲珑精致。这身本来是打算这及笄那天穿的,但是她忍不住还是提前先穿给姑姑看了,及笄再换另一件就好了。 她走路上反而先遇着了傅端,还真是蛮长时间没有见着他了,听说是又请了大夫上门,看起来身体还不错的样子,结果是个外请中干的。 “傅公子安。”江嘉年向傅端打了招呼,“傅公子近来身体如何?”自从知道傅端是把她当成别人才对她比较特别后,她自然恢复到了之前的态度,也没必要对一个心有所属的人动什么心思。 傅端点了点头,没就着她的话,只见她今日穿着和往日大不相同,说:“不如搭一对蓝色五色石耳坠,更合适些。” 江嘉年只觉得他的话非常的莫名其妙,一时间只呆呆地点了点头,先与他道了别。 一路上越想越不对劲,傅端这是有什么毛病,碎话姑娘家的衣着打扮可不是君子所为。照他那个清高自重的样子,怎么着也想不出来还有这评头论足的兴趣。 她照着荷花池的倒影看了看自己的打扮,她好像真的有一对蓝色五色石的耳坠。见姑姑可不能大意,能最漂亮地去见肯定是最好的了,应该还有时间,江嘉年立马转身回了院子翻出了耳坠。 嗯, 还挺合适。 她在镜子前转了两圈,真是无懈可击。 第19章 姑姑 永宁寺塔。 和北山书院不过一墙之隔的距离,北山的学子有时看书累了想眺高远望时,就会从院墙边一处垫脚的地方直接翻过去登上塔顶。 本就是依山而建的永宁寺塔,是城里最高的一处,登上塔顶,整个棠邑城尽收眼底。 听说永宁寺求子很灵,因此香火一直还不错,偶尔还会有别地儿的人慕名来这上香。 江怀徖在永宁寺十分虔诚地上了香,捐了香油后,才带着仆从进北山书院。 遥遥地就看见了站在台阶上朝她兴奋地摆动手臂打招呼的江嘉年。 马上都及笄的大姑娘了,还这般跳脱,江怀徖笑得宠溺又摇了摇头,倒也不是说不好,这样的年纪里,还是活泼一点的看起来让人开心点。自家的孩子,当然怎么看都是好的。 这次她来,不仅是回家省亲,也是为了参加江嘉年的及笄礼。 她同夫家商量过了,这次回来办过及笄礼后,她会同江怀德聊一下嘉年的婚事。她夫家的子侄也正有在适婚年纪的,倒是可以商量商量结个亲家,都是知根知底的人,也能放心点。 “大姑姑,我好久没见你了。”江嘉年挽住她的手,情绪一时起起伏伏。虽然她的梦境里面展现出来给她看的大都是围绕着自己发生的事,但是江怀徖也曾出现过一次,“真的好久好久了。” 那是她刚嫁入胡家时,曾收到的家书里提到过,其中言明姑姑意外身亡,询问她是否去奔丧。 但是,她没去成。 她甚至不知道如母亲一般亲手把她带大的江怀徖是怎么死的。 或许是有遗憾,所以在现在的生活中给了她再一次见到她的机会,感谢上天,感谢菩萨! “都大姑娘了,还这般小孩子气性。”江怀徖比江嘉年大十三岁,江嘉年亲娘死得又早,江嘉年几乎可以说是江怀徖一手带大的,同她关系非常亲密。 “见到姑姑太开心了嘛。”江嘉年看着活生生的江怀徖,还是觉得只要不嫁人,一切都是最好的。姑姑手把手教她学字,教她识礼,姑姑成亲的那天她是家里哭得最伤心的一个。 江嘉年挽着江怀徖的手,一路嘻嘻哈哈说着近些时日来发生的大事小事。江怀徖听到她说谢凤楼他们被拉进衙门,确实是吓了一跳,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后来一听是个乌龙,也觉得有些后怕。 傅端站在塔顶,在太阳光的照射下,江嘉年的耳坠闪烁着熠熠光斑。 或许走得更近一点才能确定是不是那对耳坠。 傅端幼时就能觉得母亲对自己和弟弟的态度不一样,她看见弟弟时总是言笑晏晏,但是遇见他就很快变了脸色。或许连母亲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些,但是在他看来,她的表现非常的明显。 虽然他年纪小,但是很容易感知到大人们的情绪变化。 毕竟都是母亲的孩子,可能是他哪里表现的不够好,因此他努力读书,努力学规矩,努力把一切都做到最好。 他务求事事不惹母亲生气。 因此,那日,母亲说要带他出门买书,他很开心,也很讶异,但还是跟着母亲出去。他想,或许母亲会觉得他比弟弟更听话了,或许会多分一些心思在他身上。 只是,中途母亲离开,就剩下他和仆从两人。 后来被绑架,他是听见了母亲的声音的。 怎么会听不出来呢,他非常清楚母亲的声音,她的声音都是刻在脑子里,记在他心里的。只是语气中的嫌弃和厌恶,他也不会再忘记。 他意识模糊伸手想要母亲抱,但是只拽下了母亲的耳坠,没有得到母亲温暖的怀抱,应该是温暖的怀抱。在家里,弟弟哼唧两声,母亲就会拍着收抱起弟弟,他不知道母亲有没有抱过他,他记不得。 可能他攥得紧,母亲没有能拿回耳坠。 也有可能母亲并不在意。 或许母亲也没有想到他还会活着回去。 回家之后得知爹爹因为找他失足坠落深崖尸骨无存,他惊惧之下竟然有两个月的时间发不出声音来。 家里大夫都说,他是因为被绑架受到了惊吓,回来又得知父亲去世,双重打击之下这才意外失声,以后好好调养还是有可能恢复的。 但是他知道,这家里,有人是盼着他以后都不会说话的。 这样就不会有人知道他的被绑居然是和他自己的母亲有关,这说与谁听,可能都不会有人相信。哪有母亲会想要孩子死的呢? 他到底是什么怪物呢,连自己的生身母亲都欲除之而后快。 所以他时常想着活在这个世上没什么意思,但是每次快死的时候,又觉得自己还有什么事情没有做完,对这个世界又还有所留恋。 哈,死亡真是一个让人着迷却又不愿意面对的事情。 傅端站在塔顶,觉得自己真是矫情。 第20章 及笄 江嘉年的及笄礼虽然来的人不多,但在她的百般请求千般糊弄下,江怀德终于同意,最后请来的都是她邀请的人,并没有像她记忆里那些为了面子而请的人。 一大早,素兰就进了她屋子,絮絮叨叨地说着一些及笄礼上的注意事项,江嘉年则是左耳进右耳出的一个状态。已经经历过一次的事情,对她来说已经没有什么新意了。 原本江嘉年是觉得这及笄礼已经是一回生二回熟的,只是等姑姑真的用簪子束起她头发的时候,她还是难免会有些不一样的感触,萌生自己真的成长了的感觉,好像自己以后真的要独当一面,要有一技之长足以安身立命了。 礼毕,江嘉年拉着素兰去了院里吃席,两人凑在一起嘀嘀咕咕地讲着说不完的悄悄话。一共是开了五桌,大多是书院的学子。除了过年过节有些活动之外,他们大多时间都是在看书做文章,日子过得紧张得很,今日也算是破例休息了一天,吃得都挺放松的。 “公子,是要把首饰盒送去吗?”月前买好的首饰盒,到现在傅端还没有送出去。阿大听着前面吵吵闹闹的,不免也想去着带傅端去凑个热闹,近些时日来,公子却愈发安静了。除了练字画画之外,几乎都是闭门不出的状态。 傅端摇了摇头,又拿了一个素色包袱出来。 “把这个送过去就行。” 阿大心里默默疑惑,公子什么时候整来的,他怎么不知道?他掂了掂手里的包袱,倒是不怎么重,就是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搞得神神秘秘的。 自从小公子回去把仆从也都带走后,这里就剩他一人伺候,总是有些事情照应不到。上次虚惊一场的绑架之后,阿大基本就把傅端放在眼皮子底下。现在他要一个人去送礼,光把傅端放这,他还有些担心。 “去吧。”傅端朝他摆了摆手,“无事,你吃了席面再回来。” 话是这么说,阿大还是打算着快去快回。匆匆赶到,阿大把东西往江嘉年手里一塞,赶忙就要往回跑。 江嘉年本要请他在这吃了席面再回去,但见他这般匆匆忙忙的,也只能让厨房送点菜过去。但是现在厨房还在忙,她只能自己上手打包了一些热菜送过去。 阿大刚歇下脚,后面江嘉年就拎着两个食盒过来了。 “叫了你们也不去,还非得要我亲自送上门。”江嘉年调侃道。她爹之前就来请过他们去参加的,但是傅端只说身体不好,这般的喜事不好去了冲突,见他们坚持,也只得作罢。 傅端但笑不语。 他这两日想了许久,一边是不想自己短暂的生命留有遗憾,一边又觉得不应该过多打扰别人。整个人纠结得很,在他还没有考虑清楚前,他还是不想看见江嘉年,怕自己动摇。 她今日上着桃红色福禄坦领下搭深色襦裙,头发全部束起,脖颈修长,整个人显得格外俏皮可爱。只可惜没带那对耳坠,虽然他的直觉告诉他,那一定是他小时候送出去的那对,但还是想亲眼再确认一遍。 自从和胡宗义的亲事告吹后,她是愈发明艳了。 “也不知道你们吃什么,就随便带了点,凑合着吃吧。”江嘉年把食盒放在院里的石桌上,转身准备走,又想起了一件事,多问了一句,“你们千万不要客气,食盒我等会再来拿就行。” 都在这住了几个月了,还这般拘谨可不好。 阿大忙起身要送江嘉年一段路。 江嘉年忙拒绝,就这么两步路,你送过来她送过去的,饭菜都凉透了。 傅端开了食盒一看,分明都是些重油重盐的菜色。他无奈,都是些他不能吃的。最近还在吃药,饮食又是最清淡,确实很久没吃过这些了。 阿大回头一看,忙说去厨房换些菜来。傅端摆了摆手,就着饭菜还有些温热,招呼阿大赶紧坐下吃。 江怀德对江嘉年的及笄礼还是蛮上心的,特意从酒楼里请的厨子来做这席面,各种菜也都是商量了好几遍才决定上的桌。总之,对他们这些人来说,自然是吃喝尽兴,惨的是傅端,吃完就又请了大夫。 还是同一位老大夫,把完脉,还是老几样的话,不过这次多说了两句。 “心病还须心药医,公子心里有事压着,这老朽治不了。”说完,又摸了摸脉,“不过,端看公子的气色,近来公子该是想通了一些事情,这样是很好的。”从医很多年了,很少会见到像这位公子这样对自己的身体毫不在乎的人,便是有再好的药,也是治不好一个想死的人。 “老朽话多了。”大夫收了脉枕进药箱,犹豫片刻还是忍不住说,“公子要是想活着,便是能好好活着。” 傅端点了点头。 “某心领了,送大夫走吧。”阿大先接过大夫的药箱,后面跟着的小童接了个空,缩着脑袋跟着一路出了门。 第21章 抄书 齐师兄的信送到了。 是她爹最喜爱的学生——齐述,是那个翻过年就去县城跟着她爹的同门学习其他内容的齐师兄,他,来信了。 驿站的小兄弟把信送到的时候,她正好从北院送完食盒回来,时间点掐的刚刚好。照理说,以她和齐师兄这青梅竹马的关系,这时候来封信专门庆祝她及笄,也是不为过的。 但,信是写给江怀德的,主要内容是提到了他在县城里的学习情况,目前进度还不错,对今年的秋闱还是蛮有信心的。另外祝贺一下江嘉年的及笄,一笔带过,没有详说。最后又提到了县城新排演了一出戏,还蛮特别的,让江怀德有空可以去听听戏,顺便可以去督促一下他的学习。 收到齐师兄的信,江怀德格外地开心,笑得嘴都咧到耳后根,毕竟他是盼着齐师兄至少给他争一个进士出来的。他还算是个有天赋的人,但更重要的是他愿意吃苦,见他这般辛苦学习中还记得他的喜好,江怀德很是有所触动。 江嘉年凑到江怀德身边一目十行地看完了信,写得满满当当三页纸的信,提到她的只有一行字,真是白激动了。 这边刚看完信,那边又有人来说,傅公子的北院又请了大夫。江怀德刚咧起来的嘴,又垂下去了。这孩子,身体确实不行。还是得赶紧过去看看,这毕竟是在他的地盘,要是出了事他还得担个连带责任。 江嘉年跟在江怀德屁股后面颠颠地又去了北院。 他们匆匆赶来,结果来得还是有些迟,只正好看见阿大送大夫出院门。大夫再三嘱托阿大,偶尔还是要带公子出门转悠转悠的,天天待在这里不动弹,没毛病可能也会憋出毛病来的。 阿大看见江嘉年就没给个好脸,只想着要不是吃了她送来的饭菜,公子也不会又躺床上了。 自从上次他们共同去“解救”了被绑的傅端之后,两个人也算是熟识了。于是,江嘉年笑嘻嘻地凑过去跟阿大打招呼,没得到回应,瘪了瘪嘴,也不知道是个什么事。 今天可是她的及笄礼,怎么这么不顺心,齐师兄也是,阿大也是,都不给面子的说。 傅端斜倚在床上,除了唇色发白之外,其余看起来还好。 江嘉年凑到阿大旁边,得了一个白眼,又往江怀德身边挪了挪。 不受人待见的时候,真难受。 “又打扰到您了。”傅端朝江怀德歉意地说道。 “不不,怎么这么想,夫人安排你到这里休养,也是看得起我,你这么说就太客气了。”江怀德忙摆摆手,试图挥走傅端脑子里的这些见外的想法。 江嘉年来来去去的小动作被傅端看在眼里,不由得觉得有一些好笑。 “还要多谢江小姐送来的饭菜,味道很不错。”傅端偏过头看向站在江怀德身后的嘉年。 江嘉年点了点头。那当然,她选得都是在酒楼里卖的最好的那些,大众的口味还能有差?她在席面上也尝过了,味道确实都不错的。送到北院来的这些菜可都是由她精挑细选出来的美味佳肴,每一样都是非常诱人的。,得到他的感谢那是应该的。 却不想,听到傅端的话,江怀德脸色一黯。 刚出北院门,江嘉年就被罚抄十遍《礼记》,三天之后他要检查。 江嘉年不免垮了一张脸。 好多字! 三天哪里抄得完? 而且重要的是,她完全不知道她哪里做错了,又被罚,不明不白的。她又不敢跟江怀德呛声,只能眼巴巴地看着江怀德越走越远,只留下一个无情的背影。 及笄礼对她来说是有什么魔咒吗?梦里面及笄礼刚结束几天就收到了胡宗义的八字帖,现在及笄礼这还没结束呢,就被罚抄书,她必然是不适合成年。 阿大在外面看着江嘉年被罚抄也没多说一句,毕竟罚抄书又怎么能比得上他们家公子的身体状况重要。不过,公子明明应该知道不能吃这些,还是吃了,是不是也不能全怪上江姑娘? 接下来的三天,江嘉年别说和四喜的出门遛弯的时间没了,就连吃饭都是趴在书桌边吃的,终于在不眠不休的努力下,第三天晚上把抄写的十遍《礼记》交给了江怀德,她爹看完只说一句话:“字还需多练练。” 唉,她写的手都直抽抽了,她爹还是只知道让她多练字,可能真不是亲爹。 “你姑姑给你说了门亲事,正好这两天人家会到这边来进点货,你到时候跟你姑姑去看看。”江怀德翻看着江嘉年抄写的字,边看边摇头,越看这个字越觉得是在糊弄人。 看得出来,他是很不满意她的字了。 江嘉年赶忙点了点头,立马退出她爹的院子,给她爹让出一个眼不见为净的明媚环境。 就目前情况来说,她一个身无长物的人,真跟她爹杠得太厉害,绝对得不偿失,这情况还是得徐徐图之。 不过,她这三天抄《礼记》抄地脑子清楚了很多。 她被罚跟北院那位脱不了干系! 第22章 报复 她得想想办法浅浅报复一下傅端,总不能白抄三天书了。她转了转手腕,到现在手腕还是还很酸麻不适,提不起重物来。 但是照目前这情况看来,她实在没有什么可以提供给她报复的东西。那种步骤太多太复杂要策划好久的报复,她应该是玩不来也等不及的,真等那么长时间了,指不定到时候她都忘了是为什么要报复的了。 她和四喜的眼神一相对,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了很久之前缠在它身上的毛毛虫。这种玩意,应该没有人会不讨厌的,到时候揪几个扔傅端身上也算是报复过了。那种浑身像是被雷劈了一样的感觉,实在是太让人难以接受了。 江嘉年挑选了好久,终于找到了合适的树杈子——就当筷子一样的使用,就需要这种不是太软也不会太硬的树杈,夹个两三个毛毛虫就行,再多她就受不了了,担心毛毛虫太多了到时候爬出来到她身上。 真的不明白,这个世界上为什么会有这种软趴趴的软了吧唧的毛毛虫的存在,她真的太害怕了,看见毛毛虫的那一瞬间,她觉得自己的心脏好像都长毛了,浑身不适。 她从范嫂在厨房前围了一圈的菜园里找了半晌,目标很明确,用树杈夹了两只绿色的软趴趴菜虫,太可怕了。她把菜虫塞进竹编的小篓子,用树杈子挑着离自己一臂的距离,晃晃悠悠地往北院去。 巧了。 傅端正背着院门在看树。 正是偷袭的好机会。 江嘉年缩在院门外,打算故技重施,再把菜虫再从竹篓里夹出来,直接扔到傅端身上。一想到傅端身上粘了虫之后在原地蹦跶害怕的样子,她就恶作剧成功笑哈哈。 她刚刚手颤巍巍地把菜虫夹出来,那边阿大见着她在门口鬼鬼祟祟地不知作甚,蹑手蹑脚地走到她身后,拍了一下她的肩膀招呼了一声。 江嘉年做贼心虚,吓了一大跳,等回头看见是阿大时,还理直气壮地责怪他:“你什么时候来的,吓我一大跳了。”再低头一看手上的树杈子上夹着的菜虫突然消失不见了!估计是刚刚被吓到的时候,她下意识的松了手上的劲儿,那么,现在,那个菜虫很有可能挂在她!身!上!了!!! 一想到这里,江嘉年浑身僵直,动都不敢动,一想到菜虫可能挂在她身上的某一处,一想到这,她就觉得自己现在浑身都像是被菜虫爬过一样,黏黏糊糊恶心巴拉的。 阿大见她顿在原地,一动不动的,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晃了晃她肩膀,也没见她反应,好像是突然被人下了定身术一样。 傅端听见阿大说话声音,一回头看见的还是愣在原地浑身僵直的江嘉年。见她一手拎着一个小竹篓,一手拿着一个树杈子,突然想起了一些往事,快步走了过去。 上下打量一番后,从江嘉年的裙摆处捏起了一个绿得冒光的菜虫。 江嘉年看见了菜虫被捏在傅端手里,赶紧把手里的竹篓和树杈子一股脑扔掉,往后退了好几步,立马远离毛毛虫。 “长这么大了,你还害怕这玩意?”傅端把江嘉年扔掉的竹篓捡了起来,见里面还有一只,便把手里的也放了进去。 没有了菜虫威胁,江嘉年说话又大声了起来:“就算到了七老八十,该不喜欢的还是不喜欢。”她上辈子没准是被毛毛虫分过尸,不然她这么大只的,怎么能这么害怕这种小东西,这辈子都不可能和毛毛虫和解的! “你来这有什么事情?”傅端把手里的竹篓又递给江嘉年。看她这样子,大约是想来看他出丑的,只是好像天不遂人愿,颠倒了过来。 她连忙摆手拒绝竹篓。 她以后拿到竹篓,都得下意识看看里面有没有毛毛虫了。 又总不能说是来送毛毛虫给他玩的吧。 “哦,我是来感谢你送的及笄礼的。”她脑筋一转,还是想到了一个借口。这千回百转间,她都不知道烧死了多少脑细胞。说来,她本来还蛮期待看到傅端会给她送个什么东西的,结果包袱一开,她一看里面居然是笔墨纸砚,“正好派上用场了呢!”她咬牙切齿地说道。难道他能提前预知到自己会被江怀德罚抄写?怎么这么巧,送的还正是她要得着的。 嗨,那怎么可能。 他又不是神仙,还能未卜先知不成? “是么?”见江嘉年这般皮笑肉不笑的模样,傅端又为她的鲜活明艳而觉得愉快,“那真是意外之喜了。” 见他拿着竹篓的手往她跟前又送了送,江嘉年往后连退两步说:“这两只就当是回礼了,您拿着玩吧,可千万别给我了。”说完,赶紧往回跑。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两遍,见傅端拿着竹篓还是站在原地,才放心地回去了。 “公子,这……”阿大接过傅端手里装着毛毛虫的竹篓,正愁着想问下怎么处理在犹豫不决。 傅端摆了摆手,说:“先养着吧。” 第23章 相看 江嘉年点了一碗清汤面,实在是她都等饿了,再不吃点东西,她可能撑不到人来的时候,大约对方是在路上耽搁了点时间。 “是江家小姐吗?” 面吃一半,人到了。 江嘉年咽下一口面,点了点头。 “也不知道你吃什么,你看着点点什么吧。”江嘉年拿出手帕擦了擦嘴。就见来人十分清瘦,约莫十七八岁的样子,不过看来风大一些就要被吹走的样子,实在不是她心仪的类型。 来人点了点头,招来跑堂的点了几个菜。长得瘦,但是吃得不少,嗯,以后会胖的。看来现在不过是抽条长个子的时候,要努力长胖点啊,小伙子。 “不知伯母有没有跟你提起过我,我在家中行三,总管昌宁的一处香料铺子。”方示看着坐在对面的江嘉年,第一印象还是不错的,毕竟漂亮的小姑娘没人不喜欢,“哦,我叫方示,国奢则示之以俭的示。” 江嘉年点了点头,她听姑姑都提过他的情况,但是她现在听到《礼记》里面的内容就头疼,并不想听。而且,如果是取自礼记的这句话,那为什么不叫方奢或者方俭,反而叫方示? 吃了半碗面,她也不是很饿了,就见方示慢条斯理地吃着饭菜。为了更高效地相看,姑姑给他们订的是酒楼靠窗的位置,安静,一般不被打扰。 江嘉年实在是见盯着人吃饭无趣,看窗外人来人往,小贩叫卖声越比越高。就那么巧,下个转角出来的居然是傅端。看见了几百年不出门的傅端,她眼睛一亮,傅端居然出门了,这真是太阳得从西边升起来。 阿大跟在傅端身后,十分紧张地左顾右盼。 拜托,他们棠邑又不是到处洪水猛兽盗匪肆掠的,傅端没被绑架之前,他们镇已经就保持“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状态,连续好些年了,他才来没几天,就打破这个记录了。 江嘉年见状忍不住偷笑。 约莫是感觉到有人在盯着他,傅端左右看了看,江嘉年赶忙缩回窗下避开。那厢,方示吃得也差不多了,见江嘉年紧盯着窗外看来看去的,觉得或许她是想要去街上,于是便建议两人去路上转转。 江嘉年也确实好久没有出过门,这般悠闲的时光,当然是要好好珍惜的,立马答应了。 方示原以为作为东道主的江嘉年怎么也要尽尽地主之谊,为他介绍一下棠邑的风土人情,结果见着江嘉年甚至还没有自己熟悉环境。还闲不住地一会摸摸摊位上的小坠儿,一会又去糖品铺子约约新品。感觉自己比她还像本地人。 当然,漂亮的小姑娘做这些事情,别人只会觉得可爱活泼,方示也一样,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异样。 “谢谢,我该回家了。”江嘉年对方示不过是秉持个完成任务的心态,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如果非要说的话,只觉得他身上的各种味道混合的有些刺鼻,大约他的铺子里卖的香料是比较多样的,也有可能是如姑姑说的一般,这两日来这边进货沾染的比较多。因此,方示刚打招呼的时候,江嘉年就知道这一身的脂粉味没认错人。 “我送你一段。”方示对江嘉年还是比较满意的,长得漂亮话不多,不觉聒噪,这短时间的接触下来,还是比较唬人的。虽还有些稚嫩,但是毕竟年纪还小,慢慢调教总能担起责任。想了想,方示还是决定坚持一下,“天色渐晚,怕路上不安全。” 能有什么不安全的,江嘉年推拒一番,见他坚决要送,也就松了口。 刚转过油坊巷,江嘉年就看见了傅端,奇怪,阿大怎么没跟在他身后? “傅公子——”见他一人踽踽独行的样子,江嘉年喊住傅端,他这么一个危险人物,一个人在路上晃悠,实在危险。 “江姑娘。” 傅端好不容易抬起尊步,走了过来。 “傅公子,可同行?” “也可。”傅端就在赌,看江嘉年会不会叫住他。 方示见两人毫不避忌,只觉得两人之间关系并不一般。 还没等江嘉年开口,傅端居然主动说话:“还未请教。” “某……”方示刚开口,就被打断。江嘉年抢答:“方示,告示的示。”她真一点不想听到礼记里面的内容了。 中间隔着江嘉年,傅端朝方示点了点头。 将到书院门口,傅端突然开口:“你发上有片树叶。” “啊,是吗?”江嘉年摸了摸发髻,就碰到了傅端正帮她择树叶的手。 方示站在一旁,看着两人之间的互动,又加重了他觉得两人之间关系不一般的疑心。 “奇怪,这时候怎么会有树叶落下来?”江嘉年接过傅端递过来的嫩绿树叶,满心疑问。又没风,又不当季的,居然还有落叶。 傅端摩挲了一下手指。 “我到了,你自己回去没关系的吧。”方示还在研究着两人之间的关系,就听嘉年下了逐客令。 “无碍,住的客栈离这里并不远。”方示同江嘉年和傅端告别。 远远地回头一看,方示就见着两人并肩上台阶的背影。 第24章 受凉 姑姑在这逗留月余,这日也还是跟着方示的车队一起回去了。虽然百般不舍,临走前,姑姑还拉着她的手开玩笑般的说,下次给她找到个合适的再来。 江嘉年本想着趁姑姑在书院的这段时间里,多着和姑姑相处的日子,了解下她是否有什么烦心的事情,不然怎么还那么年轻的人说没就没了。虽说以后的事情都说不准的,意外也是谁都没有办法控制。只是没想到,姑姑来这的每一日都往永宁寺去,每日都早早起,天刚亮就去了永宁寺,等到天擦黑才回来,根本没有给江嘉年留一点亲近的机会。 都虔诚到这个地步了,要是江嘉年再不知道姑姑的烦心事是什么,那她就是个傻子了。毕竟永宁寺就在书院隔壁,它求子很灵的说法她也是听过好多次。 只是姑姑嫁去方家连头带尾不过十年,已经为方家添了四个聪明伶俐活泼漂亮的孩子,江嘉年明明记得姑姑的第三个孩子已经是男孩,可现在还这般求子是为何事?她本就是个憋不住话的性子,拦着姑姑非要问个明白。 江怀徖笑得很苦,只说孩子身体不太好,家里希望再生一个男孩好撑起家业。 如今这世道,孩子生的多夭折的也多,只是方家这般要求姑姑,分明是在姑姑的心口上撒盐。 也不知姑姑在方家受了多少委屈。 江嘉年站在路边,向着坐在马车里越行越远的江怀徖挥别。心里越来越难受,就方家这个态度,猜测着姑姑的身亡恐怕和求子这件事情有些干系。 可今日一别,他日不知还能否再见了。 素兰前几日还同江嘉年提起今日要去相看,与其让她大伯娘有由头。还不如她自己主动出击。听说对方父母双亡,少时从涝灾中死里逃生来到棠邑讨生活的,这样的人,正如素兰的心意。素兰说她想好了,就算是要成婚,也要找一个可以入赘她家的,绝对不会让她大伯娘占了她家的全部家产。以前她还小没有办法,被他们占了一部分的家产,她以后也是要想办法拿回来的。素兰是有办法的,她说到的事情一定会想办法办到。 本来嘉年是想要同她一起去的,到时候躲在角落里看看就是,多一个人多一种角度和看法。可惜今日江怀徖要回去了,时间调不开,只得舍了素兰那边。 如果素兰真有此想法,那谢凤楼倒是没什么机会了。 真是让人心烦。 四喜近些时日看起来胖了许多,如今天也热狠了起来,平日里也可带着它去湖边游游泳了,还是要多锻炼,太胖了也不好,近来觉得它是愈加怕热了。 范嫂晚间给江嘉年端了珠子冰,是加了蜂蜜和酥油的冰饮,这可太少见,也不知道她爹怎么弄来的。江嘉年一时贪凉吃得太多,夜间就开始捧着肚子在床上哼哼了。 大夫一听说北山书院又要请他过去看看病,直直地就往北院去,结果被人拦着去了另一间院子。感情这次不是北院的小公子生病了,是个好现象,那位算来也有月把没请过大夫了。 江嘉年一看这不正是她之前装病的时候请来的大夫,怎么他们镇上就只有这一个大夫了嘛,怎么回回都是他?之前傅端看病也是找的他。 大夫把了把脉,又看了看她脸色,问:“是否夜间食凉物了?” 江嘉年摁着肚子点了点头,还得腾出一只手来擦擦额头冒出的虚汗。 “无碍,你这只是经期吃凉的食物引起的身体受寒,经血瘀滞出现的症状,吃点红糖水,再拿个汤婆子暖肚子就行。”大夫拿起药箱递给小徒弟,跟江怀德打了个招呼就先走了。 江怀德看了看江嘉年,又不好说些什么,这种小姑娘家家的生理问题,他也不好多说。偶尔想起,孩子她娘还是走得太早了,怀徖嫁人也早,好些事情没有人同她说。 “大夫已经走了,江小姐没什么大碍。”阿大把打听来的消息一股脑说给傅端听,“好像只是来了葵水,又凉的吃过了,肚子疼。” 傅端无奈。 今日见她送别江怀徖时,不过站在太阳下几刻,那帕子都擦汗擦得不带停的,想着府窖开了冰,于是他就托人搞了一点来,只是没想到这又办了坏事。偏偏是今日,又偏偏,嗐。 折腾了到了半夜,江嘉年才得以安睡。 奇怪。 这里的树和桌子怎么这么高? 四喜也变高变大了。 不对,它尾巴尖尖没有那撮不一样的白毛,这不是四喜,是三三,是陪着她一直到十岁的三三。可是三三五年前就没了。 哦,又是在做梦了。只是这次梦到的是更久之前的事情了。 她扑在三三的颈项间,用脸蹭着它。 这个时间点应该是她爹上京赶考的时候,那次破天荒地带上了她。因为没有太多盘缠,所以他们住在了郊外的和尚寺里。 三三突然朝外叫了一声。 江嘉年跟在三三后面,一路走到了后山。挤开垂在山洞外的藤蔓,三三一路直往里去,江嘉年看着黑黢黢的洞穴,做了好久的心理建设,才用木棍挑着藤蔓,踏进洞里。 谁能想着,这么偏僻阴森的洞里居然有人在。 待到适应了黑暗,江嘉年看着眼前小孩的轮廓,不免觉得有些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三三还在用爪子扒他的肩膀,只是不见醒。她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还有微弱的气息,人倒是还没死,但是她手刚触过去就感觉到了一股热量,这分明高烧。 江嘉年从小胆子就不大,犹犹豫豫一会,还是先带着三三走了。十月的天气,早晚温差大,她晚间用凉水冲澡,冻得瑟瑟发抖,果然夜间就起了烧,寺里的师父给她熬了药。她带着药又去了山洞,把药给他灌了下去。 连着三日,他方才醒过来。 “过来!”三三又跑进洞里舔舐他的脸,这次倒还真把人给舔醒了。他这一睁眼,就更像了。分明就是傅端! 第25章 糖盒 “春芳?”江嘉年嘻嘻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又咳了两声,她忙捂住嘴问,“你爹娘怎么给你起个女孩子名字?”哈哈,她明明知道他叫傅端,还故意套他的话,就想着日后抓他的把柄,只是没想到他这么不诚实,都不说自己的名字,还乱编一个。 “不对的,是春方动宸驾的春方,是东边,是开始的意思。”小春方接过小嘉年递过来的荷叶水,水里还带有荷叶的清香。虽然是被绑架,但是他倒没有那么害怕,他醒来浑身上下都看过了,发现他身上一直随身带着的无患子香囊,里面的无患子已经没有了,想必是洒在了被绑的路上,他爹爹只要跟着找,总会找到的。自从他被绑到今日,还没有见过一次绑匪,就只是绑了他把他扔在了这里就不闻不问了,虽不明白是什么原因,但这总是个好事,证明他还有利用价值,还不会轻易杀了他。 江嘉年敷衍地点了点头,她还有些低烧,头还有些疼,根本没有在意他说的话。在这里待着太冷了,她也实在是待不了多久,和他告了别后又回去睡觉了。夜里爹爹回来,一摸她脑门,居然发起高烧了,又灌了几碗药下去才勉强退了烧。 她爹后来总觉得,她脑子受损不太好使,有可能就是这段时间反反复复的发烧导致的,很是愧疚。当然,她并不觉得,她一直觉得自己还蛮正常的,虽然发生过的事情她总是记不清楚,总是很快就会忘记,但是这并不妨碍她就这样长到了这么成年,一直很快乐,如果不是开始做噩梦,她还是会很快乐的。 江嘉年坐在床榻边晃了晃腿,一觉睡醒,她只能记得梦里面发生的那些事情,她又回忆不起来梦中发生的那些事情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事情了,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什么都不记得了,也一点印象都没有了,那不应该也是她曾经经历过的事情吗?她看着趴在床榻下一大摊的狗,尾巴尖尖是白色的,是四喜。 她一出门就被阿大塞了一碗还冒着热气的红糖水。 满脑袋的疑惑。 这时间点是如何做到掐的这么准的? “嗯?嗯??”她端着碗,碗底还有一点点烫手,但是也能入口,捧着碗喝了两口,只觉得浑身都热乎起来,她抬头看着阿大正准备开口说些感谢的话。 大约是觉得非常的尴尬,阿大见江嘉年喝了两口后,急匆匆地就跑走了。 前几日公子分明还在呕气,昨日就上赶着给江姑娘送冰,今日又撵着他来送红糖水给江姑娘,果然公子的想法真是让他难以捉摸。 和四喜遛过弯回院子,就见着素兰拎着个东西站在院门边,看样子是等了有段时间了。 把带来的糖盒子放在桌上,素兰坐下就长吁短叹起来。 看来昨日的相看好像并不怎么成功。 但听素兰说来,其实,昨日一切都是往好的方向发展的,素兰本就对这人的情况是观察多日,也算是比较了解的,相看就只是想要再确认一下对方的意思,其实双方感觉都还不错的,他们也只是为了各自的未来选择一个更好的方向罢了,双方都明白想要的是什么,也都算是符合双方的想法,直到一个人的出现。 谁?谢凤楼!! 在素兰和这人刚坐下,屁股都还没坐热的情况下,刚刚才聊了两句,谢凤楼他就出现了,也不知道他消息都是从哪里来的,一阵装傻充愣疯疯癫癫之下,竟然把人先吓跑了,还沾沾自喜地对素兰说:“这人胆子可太小了,以后不得撑起你家的,绝对不能选他嘎嘎。” 江嘉年闭了嘴。 是她把素兰相看的地方告诉谢凤楼的,但是她也没想着谢凤楼居然冲上去了惹事,她只是想让他在暗处观察一下即可,谢凤楼他可真是好大的胆子。 “那后来呢?”江嘉年小心翼翼地开口,可是她觉得素兰的心情好像没有变得很差,大概后来的结果也还好。 “后来?”素兰开了盒子,拿了一块糖塞嘴里,淡淡的甜味充斥在整个口腔中,“能有什么后来,打了谢凤楼一顿,各自回家了。”她指了指眼前的糖盒子,“今早谢凤楼送来的,说是赔礼。”虽说谢凤楼一通的胡搅蛮缠,但是他说的话也不无道理,她的确是需要更加稳重,能够面对突发事件也能泰然处之的人。 江嘉年点了点头。谢凤楼不管横看竖看还是上看下看,其实都是不满足素兰的择婿标准的。他还有两个姐姐,家里什么好东西都是紧着他先用的,他爹娘一心盼着他成才,到时候能考上了秀才都算是他们家祖坟冒青烟了。所以,假使素兰确实要招个女婿撑起门楣,谢凤楼就没什么机会了,他爹娘那一关他肯定过不去的。 江嘉年叹了口气。 “还没说你呢,你姑姑就这么走了,没问你和方示怎么样?”素兰往嘉年身边凑了凑,她还真是蛮好奇嘉年是怎么全身而退的。 “没有啊。”江嘉年摇了摇头,“挺奇怪的,姑姑说以后还要给我介绍别的,大约是方示没看上我了。”回忆了一下江怀徖离开的时候的样子,确实没有一点生气的样子。前两次方示约着她出门看看风景的,她还高高兴兴地去应约,后面就觉得实在是无聊,百般推辞掉了,原本以为姑姑会觉得掉她面子数落她,结果也没有。 “那怎么会?他还能看不上你?!”素兰打量着江嘉年,自从和表哥的亲事黄了之后,嘉年是眼看着开朗了许多,眼角眉梢日日带笑,整个人看起来非常的明艳温暖。真的是那种一眼看上去就非常想让人亲近的美女子。 “他家开的一个香料铺子,大约看我这样的,并不适合掌家。”江嘉年有些挫败,她真的什么都不会,这样下去她要是真不成亲,以后不得自己饿死自己了,“像方示这样有干劲的,以后找的妻子一定也是非常能干的。” 第26章 用冰 江嘉年用这旬她爹新给得的布料,加上之前及笄礼上傅端送的宣纸,缝了一本很厚很厚的册子,就打算着隔段时间记一下近期发生的事情,以免她这个记不住事的脑袋把所有事情都忘得干干净净的。 这两日她抱着新册子不松手,已经写满了好几张纸。这么一琢磨,册子里居然写了不少和傅端有关系的事情,这么一写下来,清清楚楚地发现,他确实已经帮了他们好些次。 范嫂又送了冰碗来,想起前几日身体不适时的模样,江嘉年这几次可都没敢多吃,倒是便宜了因天热舌头伸老长的四喜,沾着光也在大夏天的尝到了冰水。 连着送了几天冰饮,江嘉年反应再迟钝,也感觉到了不对劲。她爹本事再大,也不可能在这样的炎热的天气情况下,天天都买的到冰的。果然一问之下,范嫂才说是北院的傅公子送的,他们跟着也沾了光,在这炎炎夏日尝到了冰饮。 冰价向来不便宜,尤其是今年,这天气热得离谱,想来冰价又得上涨了,而且必然还是留着给些有关系的人家先拿。 他可真不一般,现在这冰可不是光有钱就能买到的。 傅竣在路边怒喝三碗凉茶,才将将缓和一些。这里的温度比京里面不知道高了多少度了,站在太阳底下,有好几次他都感觉自己快被蒸熟了,怎么能这么热? 他可真是凭着一腔真心才来到这里的,路上好几次他都想调头回家了,但是一想到可怜的哥哥或许还什么都不知道,被蒙在鼓里过得快乐,那可实在是他不愿意见到的,还是忍住了这迫人的炎热赶了过来。 这么热的天,他还来找傅端把消息传给他,傅端他真是应该在屋里烧个高香感恩一下上天,能有他这一个弟弟,确实是他身在福中不知福了。看这次能不能从他这里再骗点什么东西回去了,上次把他这边的仆从全带回去了,也不知道有没有搞乱他的生活节奏。 一想到傅端有可能衣服都要自己洗,那他就更开心了。 “这么热的天,要是咱们也能去府窖搞点冰来就好了。”茶摊边有人开始闲聊起来。 “想都别想了,冰,那哪是我们能买得起的?” “怎么不行,我看这几日北山书院日日有人捧个小冰鉴送冰去。” “听着‘冰’这个字,我都感觉浑身凉快了点。” “北山书院?那怎么可能,我表姨夫在县衙里面当差的,都没搞到份例!” “嗨,那北山书院也不是买得起冰的,听说是有个在书院里面修养的公子哥买的,真是会享受。” 傅竣听着这些话,忙放下茶碗赶去北山书院,这再迟一点,别冰都化了。 哥哥变了,变成了一个会享受的哥哥了,居然知道用冰了。好家伙,把他的冰全部都拢到自己这来。 傅端自小就耐热,即便在众人都热得受不了的情况下,他体感也只是觉得微热,也就察觉不出来现在这人人喊热的天气是有多热。 见着傅竣满头大汗地在他屋里找来找去的,约莫也有一刻钟的时间了,也不知道找的什么,就那么大点的地儿,一眼不就看完了? 他依然坐在屋外角落阴凉下,饮着温茶,便已经觉得很舒适了,他自然也就看不懂傅竣这个正常人在炎热天气下对冰的正常诉求。 这么一看来,对比在屋里转悠着找东西找地热火朝天的傅竣,坐在外面饮茶的傅端好像是个在听曲儿的老大爷,真不像是只差了两岁的亲兄弟。 “冰呢,你都用完了?”傅竣无头苍蝇般地找了太久,又是新出了一身的汗,还是什么都没找着,别说是冰了,他连点凉水都没看见。 “什么冰?”傅端递了块帕子给傅竣,示意他赶紧擦擦汗,“我用得着?”他自小就没用过冰,正常天气下他都觉得可以适应,用冰反而会觉得不舒服。 傅竣终于消停了下来。确实,照着往年情况来说,他确实应该是用不到冰的,只是,茶摊的人闲聊的也不能是胡乱编造的,顶多就是夸大些事实,傅端买了冰这事必然不假。那这冰还能去哪里了? “哦~”傅竣拉长了尾音,恍然大悟了一般。傅端不是正常人,但是这书院里面还是有别的正常人的,这样的夏日,自然是有别人需要用冰的。 比如,那位江家小姐。 看起来就娇滴滴的,肯定是受不了这样的不给人活路的炎热天气。 傅竣坐石凳上,又弹了起来,这石凳子都烫人屁股。他可真后悔,大夏天的还来这里来,还不如在家里食冰吹风,真是受老罪。 “我是来传话的,祖奶奶让你这两个月就先别回家了。”傅竣挪到傅端旁边藤蔓交缠的阴凉里坐下,细说,“家里最近出了些事,不太好。”傅竣想了一下这件事情要从何说起,难免还有些多余的忧心,“圣上派了监察御史彻查江南贩私盐的事儿,你知道的吧,在你来这修养之前就开始查了,查来查去地,居然查到我们家头上了,现在家里乱得很,天天来人闹事,乌糟糟的一片。” 傅端呷了一口茶,压下差点忍不住翘起的,代表着嘲笑的嘴角。 “母亲让你回去,也是为了这事?” “那不是。”傅竣觉着这个汗真是流不完的,帕子都不够擦,“我回去的时候还没事,喊我回去是让我见姑娘去了。” 还不等傅端再问,傅竣忙接着说:“是顾大人家的嫡女,长得还不错,听说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标准的名门淑女。”只可惜并不是他喜欢的类型,不过也无伤大雅。 “顾繁顾大人?” “嗯,是他。” 看来,她急了。 不过再急也还是为她心爱的儿子谋划了一门好亲事。 顾繁,金部郎中,户部金部司长官,从五品上,虽说职位不算高,但是就之前的情况来说,确实是最好的选择,手里难得有实权的。 “那你可得好好珍惜。”傅端扯着嘴角,但笑不出来。 第27章 谢礼 “江姑娘,好久不见啊。”傅竣一心想着要让傅端不开心,那他就开心了。因此即便天热得要死,他还是夹着两匹薄纱去找了江嘉年,敲响了她院子门,正巧遇上江嘉年准备出门。 可惜他一门心思的热情遇着了个冷脸。本以为开门这么快,会是个好相处的人,实则不然。 江嘉年对他已经没有印象了。她本来就记不大清人脸,更何况她对傅竣也就只有龙舟赛时的一面之缘,记不得也算是正常,对一个陌生人能有个好脸才算得上是奇怪。她哪里能知道,在她不知道的时间里,傅竣在暗处打量过她可不知道多少次了。 傅竣将薄纱卡在院子门中间,让江嘉年关门的动作暂停了下来。 “我是在你们这里休养的傅端的弟弟,我是替我哥哥特意来感谢你的。”傅竣赶紧话连话介绍了一下自己,以免真的吃个闭门羹,还真是新鲜了,从来没有想到过,他有一天会受到这样的对待,“我叫傅竣,是真的!” 江嘉年又打量了傅竣一顿,联想起来的话,眉眼轮廓间与傅端确实有些相似之处。 “没有什么好感谢的。”拿钱办事,天经地义。江嘉年还是紧紧拉着门,“就算要感谢,也不应该来感谢我,你可以去找我爹,找范嫂都行,跟我没有关系。”她一没有让傅端在这里休养,二没有做过饭给他吃,感谢也得找对人了。这个天,真是稍微动一动都热得不得了,她实在是不想跟他在这挣了。 院子里的四喜见着嘉年说话好大声,以为两人是吵起架来,于是也在嘉年脚边“喔喔”叫了起来劝架。 听着院里有狗叫声,傅竣一时惊吓,薄纱被松了手掉了出来,趁此时机,江嘉年硬关上了门,彻底隔绝掉傅竣的絮絮碎语。 傅竣长吁短叹地看着傅端,实在不理解,自己这个哥哥怎么会喜欢上这样一个脾气差劲且毫无风范的怪人。不过仔细想想也是正常,毕竟傅端也不是什么正常人。这可不就是王八看绿豆,那对上眼了。 他幸灾乐祸地偷笑两声,又被傅端抓了个正着。 “怎了?” 傅竣摆了摆手,只觉得越想越好笑,笑地止不住着说:“我觉得你和江姑娘还真是绝配,董永和七仙女都没你俩配。” 傅端皱了皱眉,这都什么跟什么,乱七八糟的。 不过心里深处还是有些窃喜。 “你送她什么东西去了?”傅端晃了晃碗里的浓稠药汁,新鲜出炉的,滚烫。 傅竣从门外把两匹薄纱拎了进来,这被门夹的,都皱巴了,确实有些暴殄天物了。 一匹秋香色,一匹松绿色,都很适合,但如果有银红的,那就更好了。 “你倒是蛮会选的。”傅端摸了摸手中的衣料,轻软薄透,触手生凉,正适合这样的天气穿。 “这有什么要选的,我就让掌柜的把最贵的拿出来就是了。”傅竣伸手朝傅端要钱,“既然你要这两匹,那就把钱给我好了。” 傅端打了一把理直气壮伸出来的手掌心。 “谢礼要什么钱?”见傅竣缩回了手,眼里带了笑意,“我帮你送去,你还得感谢我了。”说着,拿了张纸包了一下,就往外走。 傅竣满眼的不可置信,这都是什么歪理? 同傅竣一般,傅端也吃了个闭门羹,不一样的是,他连江嘉年人都没见着,院门紧闭,敲了好几声都没听着人声。 那当然敲不响,傅竣走了不久,江嘉年就出门了。 傅竣说到谢礼这个事情,江嘉年不免也想到,无论什么原因,傅端确实帮了他们不少,就口头上说说感谢的话实在是不像话,打算约着素兰他们想想,应该要送点什么东西当谢礼才行。 约在了一个未完工就竣工了的渚头,这里原本来了个大老爷说是要顺着渚建一个三面临水的回廊,供人歇脚饮茶闲聊的。结果廊还没建完,人就走光了,这里就留下了一段有顶一段没顶的回廊。听说拆除也要花大价钱,水边垫高垫实的反而不好恢复,也就一直放着了。 “谢礼?”素兰坐在嘉年旁边,有些不明白这个东西有什么必要。 谢凤楼缩在一旁不说话,整个人阴阴郁郁的。 “嗯。”江嘉年点了点头,又指了指缩在一旁的谢凤楼,“之前凤楼他们端午闹乌龙的时候,我也去请了傅公子帮忙,虽然也没帮上什么忙,但是毕竟麻烦人家了。而且,能和你表哥取消定亲,他也费了不少事,送点东西给他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嘉年顿了顿,说,“只是一直不知道要送什么东西,怕会引起不必要的误会,今日闲下来,来找你们商量一下。” “说到这我倒是想起了一件事情。”素兰看着江嘉年,看来这要说的事情与她有关,“我表哥回家不久就定了亲,是安平府同知家的嫡次女,听说这个嫡次女不是个省油的灯哦。”当然,安平离棠邑可真算不得近,但是她大伯娘就是这样一个有本事的人,这些事情她都千方百计地打听到,还故意在她面前说,想煞煞她的气焰,可惜,她是打错算盘了。 “真的?”江嘉年眼睛一亮,已经都改变了,以后她也不会再遇到梦里面发生的那些事情啦,对她来说确实是个很好的消息。 “十之八九。”如果是一些她认为能够“打击”到她的一些事情,她大伯娘是不会说假话的。 “你们在说什么?”也不知道听到了哪句话触动到了他,谢凤楼好像是突然活过来了一样,忙凑过来打招呼。 “我们在商量要送什么谢礼给在书院休养的那位傅公子。”江嘉年如实重复。 “哟,你是神游回来了?有没有看见天上仙女长得什么样?”素兰颇有些阴阳怪气,上次的事她还有些怒气未消。 “刚刚不是提到什么定亲的事情嘛?”谢凤楼轻声嗫嚅。 “哎呀,那个不重要,今天重要的事是,帮我想下,可以送什么谢礼!”江嘉年还蛮期待谢凤楼能说出个什么东西的,毕竟同性的可能更了解一些。 第28章 香料 日落西山。 江嘉年晃晃悠悠地甩着一枝树条儿回书院,却看见自己院门前放了些东西。上面还贴心地留了纸条,上书着“傅端”二字。江嘉年捧起东西,倒比想象中的要轻上许多,进屋一看,居然是两匹薄纱,看颜色,很是眼熟。 突然又来了一个烫手山芋。 江嘉年分明还没想好要送什么东西给傅端,他那厢居然又送了东西来。不过这料子可真好,不管是做上襦还是披帛肯定都特别好看,这轻薄透气的正适合现在这个天气穿。这两日就可以去镇上定做了,嗯,又有新衣服了。 很奇怪,她接受傅端送的东西,心里倒是毫无负担,他给什么她都收着。不必与他客气,这几个字在她浑身上下叫嚣着。 可惜,他们今日商量好半天的结果,就是没有结果。照着傅端给江嘉年的及笄礼是文房四宝,大约他对这些东西是颇有些研究的,就想着或许可以给他送个文人墨宝之类的,但是问了价钱之后,又只能放弃了这个想法。之前江嘉年试他给的墨,真的是非常浓郁又黑又亮,虽然看不出来是哪里的墨,但是绝对是好墨。要是给江怀德看见了,指不定都得供起来不给她用了。 她好穷。 谢礼都买不起。 七月初,方示又来了棠邑,这次不仅是来进货,还带来了一个消息,暂且不知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江怀徖又有了身孕。算来时间是江怀徖来棠邑前就怀上了,不知道这沿路来回的颠簸劳累会不会对姑姑身体有所损伤。 虽说方示和江嘉年的相看没成,但是两人关系还算不错。 江嘉年有她自己的一套与人相处的独特模式,哪些人可以交际哪些人不需要,她心里自有一杆秤。 见江嘉年愁眉不展的,虽不知道她在愁什么,但方示还是问她要不要一起去看看香料。 反正再愁也不会对姑姑的以后也不会有所改变,权当散散心,嘉年就跟着一起去了。 香料厂离书院倒也不远。 都在北郊。 方示的铺子主要是卖的熏香香料,之前来棠邑又去看了些女子妆面用的香料,但是他不太懂这些东西,不敢轻易下手,因此这次来带了个中高手来选样,更是辨别甄选。 江嘉年四处闻了闻,这里的味道还真是和店铺里面的香味差太远了,这味道这么冲鼻子,但是最后送进铺子的却又变成了那种香味悠远清香的香料来的。真神奇。 那边,方示带着高手和老板在商量着香料的品质和价格,也不知道是说着什么了,倒是越说越激动,看来有点要吵架的意思,也不是说吵架,只是争执地声音有些太大。 是老板说他这边新制了一批香料,推荐给他们试了一下,味道确实不错,效果也挺好的。但是老板的定价虚高,让他们一时拿不下主意来,想要但是又怕卖不好。方示这边想要少拿点卖卖看,但是老板不同意,一时间两边商议不下。 本来这里的味道就有点冲脑子,他们又这样情绪激昂的,江嘉年在一旁看着都头疼。 “可以走了吗?”江嘉年拉了拉方示的衣袖。 “再等一下,马上就好了。”方示退了两步,压低声音对江嘉年说。 “你不要买他的了,他的香料不好,闻着都不好。”江嘉年看他这样子,约莫是还要再跟他聊一会,赶忙说道。 “诶,诶,你说什么呢!谁带来的!会不会说话?!”听着江嘉年的话,那边还在和高手争执的老板突然一个转身,矛头直指江嘉年。他香料厂从他爷爷那辈就已经做起来了,还从来没人说过这样的话,真是好久没见过胆子这么大的人了。 “抱歉抱歉……”方示连连道歉。 见着老板这样咄咄逼人,江嘉年往方示的身后躲了躲。 “也没有必要跟一个小女子动气。”那边高手见风向转了,又夺回话题,“难道你这香料真有问题?” 老板生气的时候,就好像大水牛,两个鼻孔呼呼往外冒气,江嘉年看着,又忍不住笑出了声,她忙捂住了嘴。 “你说说看,这香料哪里不好了?”高手两步走到江嘉年身边,轻声细语地问道。 江嘉年看了眼老板,他还在生气,不过呼吸没有那么粗重。 “你说,你说!” “我只是闻出来,你这些香料里面有百花榔的味道。”说话,江嘉年又缩回方示身后,但是被高手给拽了出来,让她说明白一些。 看那边老板的反应,却平静了下来。 百花榔,在树身划一道流下来的汁液有特殊芳香,这也是他们从南边带回来的秘密武器。听说南边的人使用了很多年,一直都相安无事,因此他们这次也加在了一些在特定的香料里。这种东西在他们这是首用,应当是无人见过才对,可看这小女子的样,也不像是胡乱说的。 “百花榔怎么了?” “更南方一些地方的人,会用百花榔汁液做香膏,它有开窍清神、行气活血、止痛的功效,所以他们日常用得很多,是很难得的天然香料。”江嘉年在梦中曾经用过,印象非常深刻,所以后来在一些杂书里看到百花榔的介绍,就额外记了下来,“但是,它的汁液是有毒的,有的人用这个香料的话,是会浑身起红疹子,瘙痒难忍,严重的还会皮肤溃烂,实在是不好用。”她在娼寮里的时候,有个恩客是南方人,带的这个香膏送了她,说是南方的特产,可她用了就起了疹子,好在不严重,很快就消了下去,但是和她同屋的一个姐妹,就严重很多。 “应当不会。”老板愣了一下,这件事情他都是没有听南边人提起过。而且他们带回来之前也是试了香的,也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但是看江嘉年说得这般笃定,他一时也拿不定注意。 “并不是所有人都会有反应。”她们那时候一个屋子七八个人,有反应的只有她和另一个人。她想,或许是和个人的体质有关系,当时嘉年和另一个有反应的正是来了葵水,也不知有无干系。 方示拉了一下高手,两人一合计,这款新的新料先放一放,又聊了一些中规中矩的香料,先定了一批下来。 第29章 灵犀 江嘉年想着,不如送些香料给傅端好了。但是之前虽说见傅端好几次,她也没注意闻着他身上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味道,假设他不用这些香料,岂不是白瞎了这好香料了? 啊,对了,听说有些香料对人的身体是有益的,比如说助眠之类的,最好还能驱蚊虫就更好了。天气一热起来,书院里的蚊虫就都猖狂了乱飞,后山的亭子那边也是,好多小飞虫,胆子大地直往人眼睛上撞,非常困扰她。 方示听了江嘉年提的这些要求,想起他们年前从西北收回来的一批香料,有抗惊厥、镇静的作用,想起来还是似乎还蛮合适的。恰巧这次为了合作的顺利,表示他们的诚意交换用的,他特意还带了一些来,可以给江嘉年一些,真是无巧不成书了。 这种新得的香料,一般都还没有上市定价,因此价格可高可低。 两方推让之下,江嘉年把自己存了个把月的份例银子都给了方示,就当是给的人力费,总算是把东西买上了。 方示说叫什么腊万德油,虽然完全没听说过,也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来的,但是就江嘉年闻着感觉像是花草香,还蛮清淡的香味,这也没有什么不适。 江嘉年得了东西就往傅端院子赶,最好是赶紧送了赶紧回院子,今天已经不想出门了,明天也不想出门了。 “有人在吗?”江嘉年攥着瓷瓶子还有些紧张。到傅端院子的时候,只见这院门大门着,她偷摸着伸脑袋往里偷瞄了两眼,却还是没有看见人,也听不见声音。 这大白日里的,他还会去哪里? 阿大不知道从哪里蹿了出来,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回回都这样。他好像一直都在院外守着一样,一旦遇着有什么风吹草动地就突然出现。但是既然他在,那么傅端十有八九也是在院子里的。毕竟阿大粘着傅端就和跟屁虫差不多,很少见着他们俩的距离超过十步的时候。 “我来送东西,是谢礼!”江嘉年把手里的瓷瓶子掀开盖子,“你闻闻看,这可是我新得的好东西。”往阿大面前一送,阿大连连后退两步。本来还以为能受到一两声夸奖的江嘉年,见着阿大的大动作,不禁开始怀疑自己的嗅觉。 闻着味道还能不一样吗? “这是什么味道?”阿大扇着鼻子,驱散鼻尖的味道。他只觉得这味道特别浓烈,闻着就轰然一下觉得好像马上就要下暴雨还有一种上十年没打扫过的灰尘味道,蒙鼻子得很。 江嘉年不敢相信地又闻了一下,依然是觉得味道还不错啊,他怎么反应这么大?难道不好闻吗?难道他们两个闻到的味道真的不一样?! “不好闻吗?”她疑惑着问道,边问着边又嗅闻了两下,可还是同样的味道。 “什么好闻不好闻的?”傅端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江嘉年背后,突然出声问道。他正在屋里制模,刚撒下手就听见外面有江嘉年的声音,就出来看看。 “是江家小姐来送的东西,说是谢礼。”阿大抢答完毕,人又不知道躲到了哪里,一闪就离开了他们的视线里。可不好闻,他跑得越快离得越远。 又只剩下他们两人。 江嘉年听着声了,立马转身,把瓷瓶往身后又藏了藏。她终于察觉到,她闻这个东西的味道好像和阿大是不一样,这要是傅端也闻不惯这个味道,再作为谢礼送出去就有些尴尬了。她对这些有争议的东西,唯一的处理办法就是不处理,消极对待。 “藏什么呢,不是谢礼吗?”傅端背着手笑意盈盈地看着她,他可还真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收到谢礼。且不管是什么东西,都是值得他好好收藏的。 江嘉年犹豫了一下,还是哆哆嗦嗦地把东西拿了出来。 她还是抱着一丝可能性。 万一呢。 傅端接过瓷瓶,看了一眼还在过分纠结中的江嘉年,拧开了瓷瓶盖儿,江嘉年的神情里又变得充满了期待,他倒还是有余力观察江嘉年一举一动的小心思。 “这是什么?”傅端闻了一下,有些惊讶。见着阿大跑得那么快,他还以为这得又多难闻的味道。但是,和阿大的感觉不一样,隔得远,味道不明显,近了再闻,他只觉得这是充满了希望的味道。是高温夏日里的一场暴雨后芬芳的青草味,是尘封已久的旧书上有人轻轻拂去厚尘。 看傅端的神情,她一时分辨不出来他的想法,说道:“不太好吗,那你先给我吧,我下次再拿别的过来。”江嘉年伸手准备接过瓷瓶,但是被傅端格挡了一下。 “送人的东西,哪还有拿回去的道理。”傅端把塞子摁回去,“是什么香味,很好闻。” 江嘉年摇了摇头,说:“我也不知道,听说是叫腊万德油。” 傅端盖好塞子,把瓷瓶塞进了袖子里:“我也不曾听说过这个名字,倒是个稀罕物件了。”他攥了攥袖子,确定了是妥实放好了,专注地看向江嘉年,认真地说,“是很好闻的味道,我很喜欢,很感谢你。” 见傅端好像对这个味道并不是反感,江嘉年既然东西已经送到,就告了别,赶紧回了自己院子。 傅竣总是出现在每一个他不需要出现的场合。 他在岔路口看着蹦蹦跶跶走远的江嘉年,很真切地感觉到了她的喜悦。 真是没见过这样的人,情绪这般外露。 他揉了揉脸颊,笑呵呵地进了傅端院子。 “哎唷,我亲爱的哥哥是收到什么好东西了,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傅竣进屋就看着傅端咧着个嘴,紧盯着手里的小瓷瓶在看,不知道在想什么东西。 但这般春光外溢的模样,怎么看都像是在思春了。 傅竣刚进屋的时候,傅端就察觉到了,在慌乱地收起瓷瓶,不过还是迟了一步,被看得一清二楚。 于是,他慢悠悠地把瓷瓶收回袖子,抬头看向站在门口挡着光的傅竣,说:“那自然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好东西。” “好东西”三个字还加了重音。 “给我看看,给我看看!”傅竣打不过就加入,反正今天一定要膈应到傅端,不然自己实在受不了他这种洋洋得意的样子。 第30章 乞巧 阿大跟在傅端身边算来也有小十年了,从来都是一根筋到底,根本不管别人死活,只一心听傅端的话,恐怕傅端让他去捅死皇帝他也不会犹豫。 傅竣当然没有占到便宜。 在傅端的指示下。 被阿大拽着衣领扔了出去。 反正他是大老爷雇来保护少爷的,别人的安危与他无什么大干系,他向来都是这么想的。 傅竣更生气了,不仅没看见江嘉年送给傅端的是个什么东西,还被阿大这般无情对待,换了是谁都忍受不了这事。傅端这边行不通,他哼哧哧地又去找了江嘉年。 傅端笑成那样,绝对不会是什么简单的东西! 江嘉年把手里的东西送出去了,了却一桩心事。她长长呼出一口气,只感觉浑身舒坦,毫无负担了。 她倚在床榻边,正架着本志怪小说看。午间看着看着就有些犯困,无妨,睡着便也就睡着了叭,索幸今日已经无事了。说来,其实她现在更喜欢白天睡觉,白日里她睡着了就从来不会做梦,但是晚间总是噩梦缠身。尤其是近来天热,每日一睡醒都是一身的汗,根本睡不好。 这般午日悠闲,不睡一觉都浪费得很。 正迷迷糊糊着要睡着的时候,她突然听见四喜“喔喔”叫了两声,猛地惊醒了。四喜是只非常优秀的狗崽,看家护院的技能一个不落。 江嘉年揉着眼睛,打着哈欠,这会谁会来找她? 素兰也没说今日会来啊。 她出门一看,就见着四喜正是面朝着院墙,听着她出来的声音,它回头看了一眼,又示意嘉年看向了院墙。江嘉年细细一看,居然有一双手扒在院墙上。 是傅竣,他见着院门紧闭,又想起了上次来找江嘉年被拒之门外的惨状。一不做二不休,见着院墙也不算高,找了个垫脚的,打算着直接就翻墙进来,但是又没想到江嘉年养的狗居然这么机敏,刚挂上墙就被发现了。 江嘉年捡起脚边的泥块就往墙边砸,虽然命中率不多,但是也足够让傅竣吃了一嘴的泥。顶着这个泥林泥雨的,傅竣还是坚强地爬上了墙头。 “停一下。”江嘉年听着他说话,见着是傅竣,暂时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他终于得到了一时喘息的机会,“我是替傅端来送信的,你先别砸了。” 送信?送信干嘛不走正门?一看就不是正经人!哪有好人家翻墙进人家女子院子的? 江嘉年站在院子里,歪着头看着傅竣,满脸都写着怀疑。虽然傅竣同傅端长得有相似之处,但是他们的性格实在是相差巨大,若不是提起他俩的关系,真是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去的两个人。 “诶,说了你可别不信,明日不就是七姐诞了么,他约你一更末去方山看观星。”傅竣抹了一把脸,满脸的泥实在有损他的形象,“我哥说了,你要是不去,他就在方山等你一整夜,你不去他就不回来了!” 江嘉年往地上又找了找,正好有一块称心的石块,拿起就作势要砸傅竣。傅竣躲闪不及,从墙头摔了下去,只听见一声闷哼,然后就是“哎哟哎哟”的声音。 这墙头又不高,摔下去又怎地,装得这样。 但是听着外面傅竣还在喊痛,动静不小,江嘉年还是有些心虚,开了院门往外瞅了瞅。 傅竣靠在墙边揉着胸口。 见着江嘉年开了门,憋不住又笑出了声。 看他这样的表现,可看不出来摔到哪里的样子,看来是什么事都没有了。江嘉年恨恨地关上了门,又听见外面傅竣说话的声音:“明日,一更,方山。”说完又停了一下,大约是怕江嘉年没听见,又扯着嗓子喊了声,“不见不散,你别忘了啊。” 中气十足,屁事没有。 七月初七。 是个好天。太阳很好,还有点微风,对傅端来说,是个极好极舒适的天气。 太阳刚升起来,傅端就带着阿大动作了起来。把他带来的和新买的书都平摊在院子里,晒了满满一院子。 七月七日,天门洞开,阳光强烈,是龙王爷的“晒鳞日”,据说今天晒书晒衣可以避免虫蛀。这些书可都是他的宝贝,绝对不好有一丝损伤的。 “嗨呀,哥哥,今日过节,你就在这晒书?” 傅竣依然觉得这里的天热得要死,实非必要,根本就不想出门。但是今天不一样,昨天他干了一件“大好事”,今天他不仅不感觉炎热,还非常的舒爽,就等着看人笑话,早早地就出了门,“不如约着江姑娘出去散散步,聊聊天,看看星星什么的?” 傅端看了一眼傅竣,只觉得他一脸的坏笑,典型的没安什么好心。 “不必,她也不喜欢在人多的时候出门。”见着傅竣穿的格外花哨,傅端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你这是要去哪里?” “我?”傅竣在他晒得几乎算严严实实的书本间来回穿梭,又惹得傅端一阵想打弟弟的手痒,“我哪儿也不去,我晚上出去看星星!” “好兴致!”傅端给阿大使了个眼色,阿大见状,又拎上傅竣的衣领给他送了出去,“那你赶紧回去做些准备吧。” 傅竣还准备进去再玩会,一回头门已经被阿大关严实了。 又是被拒之门外的一天。 今日过节,镇中台子上会有女子在穿针乞巧,一个小比赛,增添节日气氛。 江嘉年和素兰赶到的时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轮比赛了。 满台子上十二三个姑娘正在一起唱:“乞手巧,乞貌巧; 乞心通,乞颜容; 乞我爹娘千百岁; 乞我姊妹千万年。” 素兰跟江嘉年在悄悄话:“她们可真厉害,还得先唱歌再穿针,这要是我,我可静不下这个心来。” “而且还是七根针。”江嘉年又强调了一遍。她也是,气息不稳穿不进针。 非常紧张,屏息观看。 很快,台子上比赛结束,台下喝彩声也不断。 江嘉年跟着凑了热闹,又拉着素兰在街上闲逛,今日应该还有巧果,她好久没吃过了,都快忘了是什么口味的了。 从开始做噩梦之后,她更重口腹之欲,总觉得人如果吃不饱,那真是受罪。 第31章 泄愤 真是见鬼了! 傅竣抬头看了眼高悬的月亮,那么明亮,那么皎洁,照着来方山的路一清二楚,愣是看不见一个人。 他在方山从一更等到了三更,还是没有等到江嘉年。 “公子,还等吗?”傅竣高价雇来的人,本来是准备干件大事的,结果都只能蹲在丛草里候着,被蚊虫咬的大包堆小包,实在是痒得不行,一个个挠痒挠地像个猴。 “走,不等了。”都这个时间了,怎么可能还来。傅竣挠了挠裸露在外的脖颈,也是被无情地咬了各种型号的肿包。 事是这么个事,但是,他傅竣是忍不下这口气的。 从小到大,他可没受过这样的委屈。 他趁着夜色掩映下,非常灵活地翻进了江嘉年的院子,一切都很顺利,直到他打算推门进她屋子的时候,他就听见了低吼声。夜半,除了有些蝉叫声,非常安静,更加凸显出这个低吼声非常地凶狠。 哦,对,她养的狗。 谁他妈把狗养在自己屋子里!!? 他手搭在门环上,一时间愣在原地,总觉得自己动作稍微大点,那只大肥狗都会从里面窜出来咬死他。白日里,他坐在墙头看见的那狗,又大又壮,看起来就很凶猛,这要是被咬到,恐怕他的整条腿都保不住。 越想越害怕。 但是,他动了。 他手没敢放下,只好抬着手往后退了两步,就这细微的动静还是把屋里四喜基因里携带的本能带了出来,“汪汪喔喔”声吵醒了好几个院子的人。 江嘉年晚上睡觉浅,四喜刚有动静的时候,她就跟着醒了过来。看见门外的人影子,一时又不敢大动作,怕对方夺门而入,也不知是谁,是来做些什么的? 见对方愣在原地不动,她才披了外衣,点了灯,开了点缝隙往外一看,居然是傅竣! “你在这里干什么?”刚睡醒声音还有些哑,说话有些含糊,“你又翻墙进来了?”江嘉年挡着后面想往外冲的四喜,只往门外露出半张脸。 傅竣看见江嘉年出现,怒气一时升到顶点。 明明都说好了今晚去方山,她居然在这里睡觉,还害得他被蚊子咬死。 他左右看了看,又不敢往江嘉年屋里冲,只好拿她门前的各种样式的花盆撒气。 又是踢又是踹又是高高捧起砸下来,很快,江嘉年十几盆花花草草的都被砸成了碎渣。见他这般生气,虽然江嘉年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是很明显,她是知道明哲保身的,坚决不能在这个时候出去。她忙把门又关严实了,只让傅竣一个人在外发疯好了。 她就是不开门,他还能把门给踹了? 这般大的动静,自然也吵醒了书院的其他人。 江怀德一边整理着衣服一边匆匆出现在江嘉年的院子里,跟在他后面到的是衣冠整齐的傅端,这整齐程度看起来甚至像是没睡觉,径直赶过来的。 江怀德一看在里面闹事的居然是傅竣,这事他就不太好管,只好看向傅端,又不好开口,磨磨蹭蹭地哼唧。 “你看,这……” “住手!”傅端喝住又抬起一个大花盆想要往屋里砸的傅竣,“你在做什么!?”他不过才几个月没有在家,他的性子怎么变得这般让人无法容忍。他还真不知道他的好母亲,是怎么教的,能教出这样一个混世! 听见傅端的声音,傅竣意识回笼,放下了手里的花盆,赶忙跑到傅端身边告状:“我跟她约好今天要去方山,我在方山等了好久,结果她居然没去!”当然,虽然傅竣生气得狠了,但是还是本能地在言语间掩盖了一些事实。 听着屋外有其他人的动静了,江嘉年这才又整了整衣服出了门,就听见傅竣在傅端身边大声控诉。 不可理喻。 他实在是不可理喻,分明是他闯进她的院子里,还这般恶人先告状,反倒显得他有理了! 虽然江嘉年感觉到他说的话里有些不对劲的地方,但是她只凭着下意识辩驳说:“我忘了。”而且,这么说她想起来了,当时她也没有答应要去,分明是他自己自问自答了一番,怎么就能这么生气?感觉到四喜硬要往外钻,江嘉年忙出门并把门关上,隔住了想出来闹事的四喜,说:“不管怎么说,你也不能大半夜的翻墙进我屋子啊。”有理走遍天下,这事反正不管怎么看都是她占理。 傅端揉了揉太阳穴,只觉得有些头疼。 他对江怀德说:“日前提起修葺书院的事情,我看不如趁此机会,再把院墙加高一些吧。” 江怀德连连点头,有傅端这话,那都不是事儿了,有钱好办事。 “还有你!”傅端叹了口气,看见后面匆匆赶来的衙差,把傅竣往前推了推,“先去衙里蹲两天,想想自己错在哪里了!” 也不知是谁报了官,速度这般快就到了。倒也是,现在整个书院都是他们的重点保护区域。 “我不去,我不去,我又没有犯错!” 傅端朝着前面的衙差点了点头,示意他们赶紧把这个闹事祖宗带走,他现在可真是看见他都觉得自己得少活几天。 衙差架着傅竣,也不论他挣扎地多用力,都紧紧地箍住他,一路拖到了官衙,扔进了禁室让他自己待着。 傅竣被拉走,人群也就散了,各自回去休息了,明日还有早课,恐怕又要睡到一批人了。 江怀德见傅端留了下来,想说什么来着,又作罢,同众人先走了。 “怎么样,他有没有伤到你?”虽然有月亮照着,但是光线还是很暗,傅端也看不见江嘉年有没有受什么伤。 “没有,我一直躲在屋里没出来。”江嘉年欲言又止,她突然想到傅竣话里她觉得不对劲的是什么了,“他说的不对,我想起来了,他说是你约我去方山的,刚刚他跟你又说是他约我去的。”江嘉年要被自己绕到沟里了,“你能听明白吗,他撒谎了。我也很抱歉,我是真的忘记要去方山的事了。”和素兰在外逛了半天,她老早就把这件事情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无妨,我会告诉他这件事情的。”傅端朝江嘉年安抚地笑了笑,“早些回去歇着吧。” “嗯。” 第32章 告密 “傅端,你!”傅竣被打地缩在角落。 他抬头看向傅端,扯着嘴角想要骂一下,却扯动了嘴角的伤口,疼地“嘶”了一声。 “我?我怎么了,你话都不会说了吗?哥哥都不知道喊了?”傅端拿了凳子坐在门口挡着,看着衣服都被打得破烂不堪的傅竣,不由嗤笑一声,“这里不是京城,我也不是你娘,可不会再惯着你。” 他原本以为傅竣只是小孩子脾气,爱胡闹些,原先在家里的时候,他倒是没有过多的关注傅竣。但现在看来,这已经不仅仅是胡闹的事了,超出了这个底线,这般的行事作风实在配不上深受皇恩的王侯之家。 月光透过顶端的透气窗照在傅端脸上,他脸上的狠戾一闪而过。 “做错了事情,总是要承担结果的。”傅端看着缩在角落的傅竣里按着伤口“嘶嘶”,语气很冷淡,没有起伏。眼前的人分明是他的亲弟弟,但是他这态度看起来比没有血缘关系的人更加的冷漠,“你先在这里好好地待上三天,这三天里,你最好想明白自己应该怎么做。” “我做错什么了!!!”虽然被打得鼻青脸肿,但是阿大向来是有分寸的,这些伤也不过是看起来严重,实际上休养个十天半个月的也就无碍了,都没有伤到筋骨的,不然他哪里还能中气这么足地跟他喊,“我看上江家姑娘,想要约她去看观星,怎么了?怎么不行吗,男欢女爱的事情,你也要管?”傅竣就是这样,梗着脖子跟傅端喊。 傅端被他气笑了。 “我本来以为你只是还没长大,但现在看来,你还担不起家族重任。”傅端虽然不喜母亲偏爱,但是也从来没想过这与傅竣有什么干系,只是从他的种种事迹看来,他被宠地从根上就长歪了。 “你什么意思?”傅竣撑着墙艰难地站了起来,直觉告诉他,傅端说的这句话别有深意。 傅端摆了摆手,他可是觉得太累了,今日便到此为止,带着阿大先行离开,只留下傅竣一人在这里。傅端在外嘱咐看守的人,照常给吃给喝,别的什么都别搭理他,尤其是别放出来,出了什么事情都他来担。 以他对傅竣浅薄的了解,他也不敢死在里面。 “开始吧。”傅端从袖子里拿了一张泛黄的纸,折痕明显,看起来就是经常打开看的,递给阿大,“把这个传给宋晖宋大人,隐秘一些。” 阿大接过纸张,装进了一个厚皮信封里。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把这张纸给监察御史宋晖,但是他不管,让做什么就做什么好了,他师父也是这么教他的。 “公子,早些回去吧。”这一宿没睡,很是伤身体。 “什么?翻进你院子里了?”素兰早早地来了,把之前做的小玩意送来给嘉年,没想到听到了这样一个大事。 江嘉年也把缠好的仙鹤递给素兰。 七姐诞第二日,有习俗是将亲手制作的小玩意互相赠送,以示友谊。 “嗯,你要是来的早点,还能遇着我在这收拾花盆呢。”说着,又打了一个哈欠,困得很,昨夜虽然傅竣被衙差带走了,但是她一晚上都有些紧张,没睡好,导致她现在手软脚软地提不起力气来。 “花盆?”素兰看了看,果然见着她这里之前堆得满院的花盆都不见了,“花盆呢,怎么都没了?” “被砸完了。”江嘉年这会才意识到这件事情多严重,昨晚她要是出了屋,是不是砸的就是她了,她后怕地搓了搓胳膊,“疯子一样,昨天在我院里把我花全砸了!”虽说嘉年她养花都靠缘分,基本不做修剪,也就想起来浇浇水,但是那些花都命大得很,一直都活得好好地,结果没想到,全都死在同一天了。 素兰忙拉起江嘉年左右看了看,关切地问道:“没伤到你吧?” “没有,我没出门。”江嘉年实在困得不行,趴在桌子上有气无力地说,“那么大动静,书院里这么多人,又不都是睡死了的,我忍一忍就会有人来了。还好四喜在我屋里,他一时也不敢闯进来。” “也是。”素兰点了点头,也趴在桌子上,跟她面对面地说,“平日里见着在你们书院休养的这位傅公子,还觉得是个君子的,怎么他弟弟这么野蛮?” “谁知道?”江嘉年说着又闭上了眼睛,一晚上都睡好,现在眼睛都有些睁不开,酸胀还有点疼。她紧闭了眼睛又睁开,眼前的素兰有些模糊,片刻又好了,“害得我昨晚一夜都没睡好,困死我了。” “那你赶紧补补觉吧,我今日还要去把新编的折子戏再往苑子里送送。”素兰看她这样,今日是没有精神陪她一起了,“我就先走了。” 江嘉年点了点头,还是有些不放心:“嗯,我喊谢凤楼陪你一起去了,你等会在书院门口等一等他,你下次不要一个人去了,那地方,不好说的。”是有一次素兰去送折子,结果被去看戏的人拉进去欲行不轨,还好谢凤楼出现地及时,躲过了一劫。 “我会注意的,你赶紧去睡吧,眼都睁不开了你。”素兰摸了摸趴在江嘉年脚边的四喜,“四喜是一条好小狗,和嘉年一起再睡一觉吧。” 四喜舔了舔素兰的手。 素兰出书院的时候,谢凤楼倚在门楼边等着。 “我昨日同你讲的事情,你考虑的怎么样了?”看见素兰出来了,谢凤楼迎了上去问道。他想了好几天了,还是不想让自己错过素兰,不想留有遗憾,昨天把自己的想法都和素兰说了,但是她似乎还是不太赞同。 “我不太能接受。”素兰往前走了几步,谢凤楼连忙赶上,一起慢悠悠地往镇上走,“你知道我的情况的,我不想就这么离开这里,把家里的一切无条件地让给我大伯娘一家,而且,”她看了一眼走在她身侧的谢凤楼,“你也不应该会有这样的想法,名不正则言不顺,即便我们两个去西南能找到我父母,也会被别人非议。” “但是……”谢凤楼虽然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喜欢上素兰的,但是他就是这样的人,只要他确定了自己的真心,就不想以后会有后悔的地方。 “嘘。”素兰把食指竖在唇前,“赶紧去看看有没有要这个折子的吧,今日我不想烦心这个事情。” 谢凤楼跟在素兰身后,不再说话。 第33章 释怀 江嘉年手上捧着的盆里,装的是花了几天时间用锡纸折好的金银锭,匆匆赶到她娘坟头。 今日是七月半,她爹天天忙的要死,虽然也不知道是在忙什么,连今天都腾不出时间来,只好她一人来给她娘烧纸钱。她跟她爹扯了半天,还是没能把他喊来。 他们一家是在她还小的时候搬到棠邑的,因此祖坟不在这边,只有她娘一个坟孤零零地在这里。说起来她都不记得她爹娘关系怎么样了,她娘死的实在是太早了。但是怎么着,也应该把今天的时间空下来,来烧点纸钱,告慰一下。 江嘉年倚在坟旁,轻声说着她身边近期发生的事情,或大或小,或轻或重,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天马行空随着话头游,说着说着,又提到了傅端。 “娘啊,他是一个好人,我喜欢他,但是他并不喜欢我。”江嘉年把手里的黄纸又扔了一沓在盆里,火“噌”地一下又烧了起来,“他是个很厉害的人,连县老爷都要给他面子,我想如果我可以得到他的庇护,那我今生一定可以过得很顺利。我实在不想再过那样的生活,太难捱了。”说着,声音也开始哽咽。 “可是,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地庇护另一个人,没有必要给自己多找一件事情干。”江嘉年摸了摸墓碑,见上面沾了灰,忙从袖子里拿了一块帕子出来准备擦,不小心带出了一个深色荷包。她忽然想起不久之前,她在傅端那里也看见过一个深色的荷包,现在想来那个荷包的走针绣法分明就是出自她手的,那应当是她绣给她爹的生辰礼——不见了的第一个荷包。但是,她的荷包怎么会在傅端那里? “娘,你说他会不会其实是喜欢我的?”江嘉年去不远处的河边打湿帕子,边擦边自言自语,“不然我的荷包为什么会在他那里?诶,对,我的荷包怎么会在他那里!我上上下下前前后后都找遍了,没有找到的荷包,怎么会在傅端那?” 江嘉年向来信奉,想不通的事情没有必要花时间烦恼,不如直接去问当事人就好。说干就干,她把手里的金锭银锭和草纸统统放盆里烧。 “娘亲,你一定要保佑我!”江嘉年拍了拍衣裙上沾到的灰,给自己鼓了鼓气,“再尝试一下好了。” 傅竣被关在禁室整整三天,他差点以为傅端是想让他死在里面了,没想到第四日一早就把他接了出来送到了客栈里。 他第一天在里面想尽了办法要搞死傅端,第二天想尽办法要么搞死江嘉年,第三天不想把任何人搞死了,就想离开那个黑漆麻乌的房间,看一看外面的太阳。说是禁室,里面又脏又闷,一股子怪味,让外面看守的人送点水进来给他抹抹身子都没有人听,他要是再不出来,他就觉得自己馊地可以去发酵了。 傅竣表示,他平等地恨着任何一个出现在他眼前的人。 关在里面三天,傅端没给他找大夫,他刚进客栈屋里准备躺下休息,结果进了屋就看见大夫在他屋里等着了。 说是用药酒把他身上的淤青推散,但这分明是对他的二次伤害!甚至比他刚被打的时候还要疼!! 这五天,大夫天天等在他屋里。 他天天疼得嗷嗷叫,根本没有时间思考跟傅端有关的事情。 但,今天,傅端没来。 前几日,傅端明明都是和大夫一起到的,大夫给他推拿的时候,他都是坐在一旁看着他似笑非笑,分明就是在看他笑话的,今日大夫已经在这里了,他怎么没来? 有问题! 傅端都不在了,还擦什么药酒!傅竣一把推开这个下手不知轻重的大夫,这要是在京城,他不得砸了他的店铺才是见鬼了! 被众人记挂的傅端,他也没干什么事情,他就是犯病了。 一早起床,就察觉到了身体不适。 先是腰腹间隐隐作痛,很快就转移到了腿上,他不过撑着床榻站起身,脚一软就跌到了地上。他非常明确地感知到自己的腿毫无力气,他用手撑着靠到了床榻上,不过短短的两步路,他已经气喘吁吁。 “你怎么了?”江嘉年在院门外左右踱步都快把路走出印子来,也没等到阿大的出现,估摸着可能是出去办事了。一时也不好直接进傅端院子,就听见好大一声重物坠地的声音,她也顾不得什么了,赶忙冲了进去,看见的就是傅端靠在塌边的样子。 “无碍。”傅端摆了摆手,叫江嘉年分明不信的模样,“老旧疾了。” “我扶你起来吗?”江嘉年手伸着,也不知道怎么摆才好把他抬起来。 “不用,我坐会就好。”傅端还是有些难过的,如果不是在生命的最后时刻遇见她,或许他能更坦然地去面对死亡,现在都有点舍不得死了。 见他这般,江嘉年拿了帕子铺在地上,在傅端对面席地而坐。 “我也坐会。”看他这样,她都觉得有些心疼了,明明这么善良的一个人,却要受这样的折磨,“你疼不疼?”看傅端现在这样,她偏偏联想到了梦里面自己的下场,等待死亡的感觉,甚至可以感觉到自己身上的肉在被秃鹫撕咬,那种痛苦,她不想死要不得不被迫接受死亡。 傅端笑了笑,用手捏了捏脚:“不疼的,是没有知觉的。”他甚至突然还有心思跟江嘉年开玩笑,“大概是麻沸散用量最大的程度。” “我还不太会安慰人,但是希望你可以没事。”江嘉年说给傅端听,其实说起来也是给她自己的话。希望,大家都可以没事,安安稳稳地过完一生就好。 “嗯。”傅端低低地应了一声,“你来找我有事?”没事是不可能没事了,他往后的日子已经都毁啦,没有以后了。他只要在他有生之年看见她快乐就好。 傅端释然了。 他眼含笑意看着江嘉年,他没有了以后,但是他会为她安排好她的以后。 “有一点小事。”江嘉年收回目光,绞着手指,面颊绯红地问,“就是想问问,你是不是喜欢我?” “当然,你非常讨人喜欢。”傅端一丝犹豫都没有,如是说到,“如果,如果你以后有什么需要到我的地方,尽管开口就是。” 江嘉年点了点头,但是她没有理清楚,她和傅端讨论的喜欢你好像不是同一种的。 第34章 暴雨 江嘉年被傅端忽悠了一番,见他腿又能小幅度地动了,好像恢复了如往常,这才告辞了。谁知道,刚出屋门就见着因躲避大夫而特意跑来这儿的傅竣。 被傅竣挡住门,左右两个闪避都被挡得严严实实出不去的江嘉年又退回了傅端床榻边,心里不由暗暗感慨,讨厌的人总是在何时何地都能出现。 “今天大夫没给你揉散淤血吗?”傅端靠在床头,看着吊儿郎当挡着江嘉年的傅竣,突然觉得手很痒,今天又有了想要动手打弟弟的冲动呢。 听到他说话的声音,傅竣的目光才百般不情愿地从江嘉年身上挪到傅端身上。 “怎么会,你吩咐的事情,旁人哪有不照办?”傅竣阴阳怪气地说道。见着傅端坐在床上,虽然心里有些疑惑怎么大白天的还在床上躺着,但是也没当回事,径直走到傅端床边坐下,“大夫手艺好,今天结束地特别早。我这不是见着你日日都来,偏今天没来,特意过来看看你是不是又出什么事了么。”虽说傅竣还在为前几日的事情埋怨傅端,但是表面上还是过得去的,绝对不会让旁人看出来他们兄弟阋墙。 “劳你挂心了。”傅端看了一眼站在床头颇为不自在的江嘉年,说,“你说的事情我会好好考虑的,没什么别的事,你就先回去了。” 得了傅端的明示,江嘉年赶忙点了点头立马出门,傅竣倒也没再拦了,他来还有别的事情,见到江嘉年算是意外的“惊喜”。 “好了,有什么想说的?”傅端把盖着腿的薄被又往上提了提。他腿还没什么知觉,但这件事情他下意识的不想让傅竣知道。他这般兴冲冲地跑来,不找点事情,大约是不会安心走的,“直说吧。” 傅竣从怀里摸出一封信来递给他,脸上倒是带了些幸灾乐祸的意思:“娘寄来的信,让我也给你看看……反正,你看了就知道了。” 傅端拆开信,一目十行地看完。 “看完了,然后呢?”他把手里的信折了折,又放回了信封里。 “诶,你……”傅竣想要从他手里把信抢回来,却不料傅端攥地挺紧,偏偏没抢回信,还把信撕成了两半,两人各拿了一半的信封。 “哦,你扯坏了信。”这会幸灾乐祸的人换成了傅端。 傅竣手里拿着半封信,这可是他娘写来叮嘱傅端好好照顾他的信。家里出了事,他这一时半会地也不打算回去了,就跟着傅端在这休养一段时间,时间还长得很。他还打算把这信裱起来带着,没事就拿来膈应一下傅端,结果这就只剩一半了,真是可惜。 “我不管,娘说了,要你这段时间里好好照顾我,你得做到,不然回去我就告诉她,说你虐待我了。”话倒是不假,他甚至还把手臂上的淤伤亮出来给傅端看。意思就是说,这段时间如果他傅竣过得开心了,那他被打的事情也是可以隐瞒下来的,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好。”傅端满口答应,“那你看,我应该怎么‘好好’照顾你。”其实傅端今天心情还真不错,还有兴趣和傅竣逗乐。他现在也不想那些悲春伤秋的事情了,好好珍惜当下这句话倒是没错。 傅竣捏着他被子,琢磨了一下:“那就明日吧,明日带我逛逛棠邑。来了这么久,还真没好好看看。” 傅端应了他。 天公不作美,午间太阳高挂,晒地人都有些喘不过气起来,晚间就起了风。 风卷起树叶在地上打了好几转,豆大的雨点跟着就落了下来。 噼里啪啦地下了一整夜的雨,第二天也还是没有放晴。 本来天气就热,现在一下雨,还冲散了点热气。 但这雨一下,淅淅沥沥地居然跟着下了十几天。 棠邑下辖的后圩村突破往年最高水位线了。 镇头巷尾的人撑着伞在外遇见,聊起的都是这事。就怕到时候保不住,只能破圩,可是一破圩就预示着惨状横生,房屋冲塌,人群失散,这些不可避免。空中的乌云成了每个人心里的阴霾,挥散不去,这雨也不知道还要下多长时间。 镇上的青壮年在官府的指挥下都去村里垒堤坝,有力气就干,没力气就在坝上躺会,醒来继续干。老弱妇孺之流都是在祠堂里搭伙做饭,再往坝上送。 不知道还能撑多久,也不知道朝廷什么时候能来支援。 “怎么样,没事吧!”江嘉年和素兰结伴往堤坝上送饭送水,偏偏烂泥深陷,江嘉年摔了一跤,脚陷在泥地里,一时拔不出来。 “没事没事,你先过去,我稍后就来。”素兰把手里放着饭食的木盆放在高处,接过江嘉年手里的木盆,伸手去拽她。 千辛万苦地出了烂泥地,两人匆匆往堤坝上赶。 江嘉年的梦里面未曾出现过这件事情,她也不知道,是她当时在胡家消息太过闭塞没有得知这件事情,还是完全因为她而改变了某些东西导致出了这件事情。她也不敢想,这两天就蒙着头做事,觉都不敢多睡。 北山书院的学子们,这两日全部出动都在堤坝上围堵,各个打着赤膊,浑身上下都是烂泥。谢凤楼抬手抹了一下眼睛,反被泥糊住了眼睛,一时都睁不开眼。 素兰把手里的木盆放在树桠上,拿了手帕替谢凤楼擦了,惹得身边的半大小伙子轰然笑了起来,周围人不明所以,但见这情况也不由地露出笑脸来。 谢凤楼忙接过帕子,胡乱擦了擦,这时候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分批吃了饭后,众人又继续,堤坝以木桩为基,条石做主体,条石与条石间用铁锭相连接,缝隙处填满石灰、糯米等,防止水流隙出。 不知道还能撑几天,这雨要是还不停,恐怕只能破圩了。 她们从堤坝上送饭回来,还要忙着加入碾碎草木灰,熬煮糯米的队伍里,这样的混合物填入缝隙里会更加结实。 “还在等什么?为什么还不发马报?”今日是第四天,朝廷还没有动静,傅端察觉到有问题,带着阿大赶紧到了县衙。 “但是……”县令不敢正眼看傅端。阎王打架,他这个小鬼倒霉。他堂堂一个县令,竟被一个小子指着鼻子训斥,实在是丢人。 “假使雨再不停……”看县令这个表现,傅端突然想到了什么,泄了一口气,坐了下来,“你发,有什么事情,我来承担!”他只是想到之前在家里时曾听过他娘和一个生人聊过堤坝一事,只是没想到这么巧,是棠邑的堤坝。 第35章 争执 有一背着黄包,插着红色旗帜的人跨马在京城街上疾驰。 “你不要命啦,这是发‘水报’的塘马,踩死你都不用偿命的,你还敢往前涌。” “这不知道又是哪里要淹咯。” “看这情形,怕又是要闹起来了,这情形看起来还怪严重。” “少说少说,官家的事情,不要多言。” 刺史带人第二日匆匆赶到后圩村。 雨还在下,如今的雨势,光堵恐怕是已经不能解决了,在商量好相应的赔偿政策之后,整个后圩村就确认放弃了。挖道用以控制水流方向,次日夜半,雨还没有停,在刺史的一声令下,破了一段堤坝。汹涌的水流轰然冲塌堤坝,幸好是顺着预想的方向去的,有惊无险,城中守着的人总算睡了一个整觉。 说来不过短短两句话,但是这段时间的辛酸艰苦用嘴实在是说不出其中的一二来。 第二日还是阴沉沉的天,但是暂时没有下雨了。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傅端被打了七十大板,重拿轻放,实际没打那么多,只是他本身底子就弱,打完板子,人就昏倒发烧一连串地病症发了出来,在床上躺了七天。好几次呼吸都弱了,不过居然还是坚强地活了过来。 连老大夫都直呼,这是他做大夫历史上的又一个奇迹。 本来看着一个不想活的人,现在不想死了,也是他做大夫时间久了,见得多了,不然总得一惊一乍地招呼下。 听着傅端今天醒了,江怀德带着江嘉年去了北院看望。江嘉年不负众望,提了个食盒,神神秘秘地不愿意打开,非说要在傅端面前打开才行。 板子打的屁股,整个就是红肿发烫,幸好没有破溃发炎,傅端只能趴在床榻上。本来是说什么都不愿意有来人看望的,这般情形,实在是令人羞愧,但架不住江怀德过于热心,好说歹说,非要亲自来看一眼才罢休。 江嘉年站在江怀德身后,见两人絮絮聊着身体情况,眼睛瞪得大大地听着他们之间的谈话内容。基本都是江怀德在说,傅端随机答应两声,表示自己还在听。 “念念还给你带了,这个,这……”江怀德也不知道江嘉年带的什么,江嘉年则是听见江怀德的话,献宝一样把食盒提了起来。 傅端忽然对食盒里的东西有些抗拒,按照江嘉年的习惯,和上次她拎来的食盒的前例,这里面的东西必然不是他想看见的。 “当当,是凤尾汤哦,我让范嫂熬了两个小时,什么都没放,就是一个原汁原味!”江嘉年捧着汤碗递到傅端眼前,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都说以形补形,你多吃点,屁……伤就能快点好啦。” 说的好听,这不就是鸡屁股嘛! 傅端忽然感觉自己的臀部有点扯着疼。 他实在笑不出来,本想婉拒了,可是看着江嘉年这么期盼的目光,只能干巴巴地说:“看起来还有些烫,晾凉点再喝。” “那你尽快喝啊, 这么多鸡……凤尾还挺难找的。”江嘉年把汤撂在旁边的案几上,挥手扇扇风,让它凉得更快点。 傅端把头蒙在枕头里,江怀德见状,认为他是需要休息了,忙嘱咐他要好好休息好好调理,就带着江嘉年回去了。 出了院子门,江怀德拉下个脸,对江嘉年说:“念在你是善心上,回去把《中庸》抄个十遍就行。” “啊?”江嘉年不解,还想挣扎一下,“为什么要抄书啊?”还好《中庸》的字比《礼记》少多了,十遍不成问题。 “你自己好好想想吧,都及笄了,还像个小孩子一样。”江怀德甩手,颇为不满,“乱来!”越想越生气,当场加码,“抄二十遍!三天后给我!!” 江嘉年一边抄着,又发起了呆,总感觉抄书这事不久前她才干过,一边翻开了自己记事的小本子。翻看了一下,果然,上次抄书也是因为给傅端送了吃食去才被罚的,看来以后不能给他送吃的了——这件事情被她着重记在了本子上。 手好酸! 傅端纠结了很久,还是吃不下这个“原汁原味”的凤尾汤。实在无法,让阿大悄悄地送给四喜吃,一定不要让江姑娘看见。 阿大刚出门,傅竣又神出鬼没地现了身。 “我把县令打了一顿。”傅竣一开口,都不是好事,“居然敢打你,这要不是我不在,我得给他县衙冲了!”前几日雨下得不停,他担心到时候来不及跑,提前先去了其他地方避险,这不,事情结束了,他才赶回来,因此没赶上傅端被打的时候,恨得他捶胸顿足的。 傅端趴在床上没理他,手撩着床边垂下的细绳玩。这两日里,他实在无聊,手边能够着的东西对他来说,都变得非常有趣。 “你听见我说话了吗?为什么要打你?”傅竣絮絮叨叨地念着他刚刚去打县令的壮举,谁知道丝毫没有得到傅端的只言片语,“你被打死了吗?” 傅端仰起脑袋看了他一眼,表示自己还没死,目前还活得好好的,但是就快要被他气死了:“我为什么被打,你不知道吗?”脖子仰得有些酸,他又把脑袋搁在枕头上。 “啊,我为什么知道,我要是知道,我就不走了!”傅竣捏着被角,还打算打开来看看傅端的伤,却被傅端察觉,又按下了被子。 “是吗,我还以为你离开棠邑,是因为知道了一些事情才走,怎么,你真的不知道吗?”傅端的语气里带着的都是怨怼,是对天命的怨怼,是对人生的怨怼,是对臀部巨疼的怨怼,他现在要是有力气坐起身来,绝对能立马挥笔写出万字骈散来表达自己的心绪。 “我应该知道什么?”傅竣语气中带了一丝玩味,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累,总是得绕几个弯,从来都不会直话直说。这么一比较,倒是江嘉年比较好玩,喜好和厌恶都表现地清清楚楚的,一眼就能看明白。 傅端连着说了这么长串的话,牵扯到了伤口,又歇了下来,只能闭了嘴。实在不适合在这种情况下动气,受伤的还是他自己。他现在连咳嗽都得憋着,但是咳嗽这东西憋不憋都挺要人命的。 江嘉年算了一下时间,这才三千多字的《中庸》对于她来说,两天就能写完,根本用不到三天,她觉得实在不需要这么严格地要求自己。 她闭目养神,打算歇会。脑子里面忽然想起傅端的惨样,决定要送个软点的枕头过去,这样趴着也能好受点。说做就做,她立马从她爹的库房里搜出了她眼馋了好久的一个鹅绒枕。 第36章 兄长 江嘉年实在是觉得,自己的运气大概在和胡宗义取消定亲那次已经全部用光了,要不然怎么能不想看见谁,就偏偏还得看见了。 当她抱着枕头大摇大摆地走进傅端的房间,正好看见傅竣坐在他床边翘个二郎腿,老神在在的样子,脑袋里突然就冒出了这个想法,这悠闲的样子看得人真是生气。傅竣一抬眼,正好和江嘉年对视,江嘉年下意识地别开了脸,每次遇见他都倒霉得很,晦气! “嘿,来人了。”傅竣还算有点良心,没有拍傅端重伤的屁股,只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调个头看下。傅竣心里有数,江嘉年在傅端心里,那可不是一般人的存在。 傅端实在是嫌傅竣烦,已经面朝里坚决不搭理傅竣趴了好一会了,江嘉年进屋的声音,他听见了,只是这会一时转过来脖子来连带着颈肩部还伴有一阵剧烈疼痛,他抬手揉了揉脖子,稍微一动,又扯到了受伤的臀部,疼出一身的冷汗来,这样的日子可真不是人过的。 活了十几年了,这三四个月里发生的事情比过去的年月里发生过的事情加起来都多。他前十几年的生活这么看来,实在是平淡至极了。 江嘉年看了看傅端,又看了看傅竣,积极慰问傅端的心情也被傅竣打破了,实在不想看见傅竣,脑子一抽,忙把枕头往床上一扔,调头就跑。 傅端脑袋好不容易转过来,还没对上江嘉年呢,就被她扔过来的枕头砸了个正着,还好是个轻飘飘的枕头,没给他造成个二次伤害来。他尽量动作幅度小点把枕头拿下来,但实在稍微一动都要牵扯到臀部,怎么都成功不了。 没被打之前,他也没觉得臀部这么重要,哪里稍微动一动都得牵扯到它。 “她为什么跑那么快?”傅竣把枕头拿过来,压吧压吧垫在傅端脑袋下,他总觉得江嘉年对他的态度有些奇怪,她总是非常的抗拒他。但是目前为止,她应该不知道胡宗义求亲的事情跟他有关才对。他觑了一眼傅端,难道他在江嘉年面前诋毁他了吗,不应该啊,看起来他们之间的关系还没有那么亲密才对。 他呀,自己真是一点数都没有,前段时间才把人家院子给砸了个稀巴烂,现在还能盼着人家给他个好脸色? 傅端手垫在脑袋下,歪着头看向傅竣,就光盯着他看,也不说话,盼着他能读懂他眼神里表示的鄙夷之意。 傅竣被他盯得发毛,见傅端又不理人了,实在是没有意思,这才终于拾掇拾掇走人了。 傅竣在书院绕了一圈,没有看见江嘉年,只看见已经有人在整修书院了,倍感无聊,又去镇上找乐子了。 “你怎么回来了?”江怀德忙扶起匆匆赶回来,风尘满面的齐述问道。齐述这副模样,打眼一看确实憔悴了许多,也不知道在县城里是否压力太大。 “学生在县城里听见有人说这边破圩了,实在放心不下,才同夫子请了假回来看看。”齐述拿衣袖擦了擦眼角,“见着师父和大家没事,真是太好了。” “难得你有这份心。”江怀德捋了捋胡子,倍感舒心,近期来的不郁一扫而空,只觉得浑身舒坦,“我们都无事,亏得朝廷来人及时。”说着叹了一口气,虽然他们不知道是有什么内幕,但朝廷始终是来了人,也不多想罢了,“你可不得耽误了学业,还是尽早回去吧。” 齐述忙点了点头,应道:“自然,见着您老无事,我就放心了,我明日便回去了。” 江怀德写信推荐的齐述去县城里,好不容易有了学习的名额,这样的机会很少才能拨到他们这里,自然是要好好珍惜的。他幼时与父母走散,幸得师父救助,师父于他来说,便是如同父亲一般。 齐述正准备告退,那厢江嘉年得了消息,一溜烟地跑了过来:“听讲说齐师兄回来了?”她一进门就看见了齐述还站在江怀德面前说着什么话,围着他转了一圈,十分开心,“哇,齐师兄真的回来啦!” 江怀徖嫁人后,齐述带江嘉年玩的时间比江怀德多得多,齐述带着江嘉年认字画画抓蚂蚱,度过了还算快乐的童年。因此,江嘉年除了对姑姑外,对齐述的感情也非常地深。其实,她之前好几次都想着,要是能嫁给齐师兄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江嘉年眼睛亮亮的看着他,往常齐述从外面回来的话,总是要给江嘉年带点吃的玩的,但是这次回来的实在是太过仓促,什么东西都没有准备。于是,齐述大手一挥,带着江嘉年去镇上买东西去了,就看江嘉年想要什么就买什么,他在镇上闲暇时替人写写书信,还攒了一些钱。 “看到什么?江嘉年和一个面生的男人出了书院?”听着阿大跟他说的这些话,傅端的第一反应是不敢相信。从她对傅竣的态度来看,应当对这种陌生男人是避而远之的,怎么还能一起出去玩? 阿大点了点头,确实面生,而且看两人的关系十分亲密,这他倒不敢跟傅端说,就怕他情绪一时激动,累及伤处。 “你去看着。”傅端还是希望多了解一些江嘉年身边的男人,好比较一下,到底哪个更适合她。 “那公子你这边?”阿大有些犹豫,毕竟傅端身体康健的时候也能被人绑走,现在这个情况,岂不是更容易出事。 “无妨,你去就是了。”近来家中事务繁多,约莫着是顾忌不到他这边了,这种时候,相对来说,他更安全了。 傅端偏着脑袋压在枕头上,想起江嘉年无忧无虑的样子,心里涌出一丝甜蜜的感觉。但是转念一想自己命不久矣,还得给自己喜欢的姑娘挑选个夫婿来,也还是不由地嘲笑自己一下,从古至今来,恐怕不会有哪一个人能做到他这般了,这要是被记录下来,大约也是能名留千史的了。 死到临头了,他是真看开了,还能适当地开开自己的玩笑来,着实有趣。 当然,即便他死了,也是要把那个腐朽的家族,一起带走的。 第37章 无缘 江嘉年兴致十分高昂地跟齐述并肩往山下走,镇上的东西她都吃遍了,也没什么新鲜的。她本也没打算买什么,就是想听齐述说说县城里的事情,她实在太好奇了,就听别人说县城里面繁华得很,不知道和他们这里又有哪些不一样。 藏蒲河穿城而过,沿河两岸有人家摆的摊子,很是热闹。 坐在河边的围栏上,江嘉年晃着腿,一副悠闲自在的样子。 “没有宵禁?那可以在外面玩到很晚再回家了!”江嘉年咬了一口齐述买的炊饼,新鲜出炉还温温热,酥脆可口,咬一口都往下掉碎渣渣,“真好,我也想要去看看。”她好久都没有出过远门了,上次出远门,她都记不得是什么时候了,太久远的事情了。 “十月师父去县城里送考的时候,你也跟着来就是。”齐述总是一副笑脸,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十分好相处,江嘉年真的好喜欢跟齐述在一起玩,他就从来不会嫌弃自己不够聪明。 “真的吗,那我要给爹爹好好说说,我也要去送考!”江嘉年忙点点头,抬头的时候眼睛往左边一瞥,恰巧又看见了在外溜达的傅竣。 阴魂不散! 江嘉年一时间脑海里只能想起这个词,这人怎么在哪里都能看见他?她忙缩了缩脖子,期盼着齐述高大的身躯能够挡住渺小的她,谁知道傅竣这人脑子不好使,眼睛倒是好使得很,循着方向直直过来。 “哟,这才刚给我哥送过枕头,这才几炷香的时间不见啊,又和别的男的勾搭上了!”傅竣眼神轻佻地上下打量着江嘉年,“看不出来啊,你可还挺放得开。” “你在说什么?”齐述站起身挡在江嘉年身前,也挡去了傅竣的目光。齐述在他们这堆人里算是年纪最大的了,今年年末就要弱冠了,因此也比还未满十五、弱鸡一样的傅竣高大许多。 “你谁啊,要你管?”即便站到最直,在齐述跟前的傅竣,也没到人家胸口高,但是他嘴硬是从小就练出来的,从来不在口头上吃亏。但是这人长得太壮了,压迫感十足,他只敢小声嘟囔了一句,“奸夫淫妇。” “你认识他吗?”齐述回头问江嘉年。 “嗯,是在书院休养的傅公子的弟弟。”江嘉年拽了拽齐述的衣袖,待他弯下腰后凑到他耳边说,“他脑子不大好使,疯疯癫癫的,你不要理他了。” 齐述了然地点了点头,看这样子确实不大正常,于是也不打算作甚了,直接带着江嘉年从傅竣面前走了。 傅竣恨恨地咬了咬牙,这种被人无视的情况他以前只在傅端面前遇见过,他就算了,现在居然又多了一个人无视他,他一定要让他好看! 也没逛多久,齐述还要回书院,说是得赶在明天回县城前找本书,于是两人就分了道。江嘉年想着,来都来了,正好去找素兰玩一会,这会不知道她在不在家,反正无事,随便逛逛就是了。 她刚到素兰家门口,就见着谢凤楼坐在她家门槛上,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整个人显得有些萎靡不振。 “怎么啦?你怎么坐在这?”江嘉年上前打了个招呼,谢凤楼抬头看了她一眼。这一看不打紧,满眼红通通的血丝,一眼看着就是哭了好久的样儿,“怎么了这是?”这短短的一天时间里,又发生什么事情了,她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收到。 谢凤楼吞吞吐吐地又说不出个一二三来,见状,嘉年只得问了句:“素兰在家里?”他点了点头,江嘉年直接进屋,在这问他这一棍子打不出个屁来的样子,还不如直接去问素兰。 素兰倚在窗前,只看起来有些憔悴,看神色却没有很伤心的样子。 江嘉年把手里的炊饼递给素兰,还是直接开门见山地问道:“谢凤楼在你家门口蹲着,问他什么他也不说,怎么了?” 素兰轻轻笑了一声,声音轻得很:“也没什么,就他娘不想让他和我在一起,在家里闹着要上吊。”她不想放弃这间屋子,谢凤楼也没有办法,他不可能放弃自己的家人,总归他们两个啊,都有些无法割舍的东西,走不到一起去了。 “啊?”她不理解,怎么就闹到要上吊的地步了。 “你等会回去的时候告诉他一声,让他回去吧,算是这辈子无缘了。”素兰咬了一口炊饼,味道还不错,人不必太过沉溺在这些情情爱爱的事情里面,她还有别的事情要做,拿得起也要放得下才行。 “啊??”江嘉年还处在素兰的上一句话里没反应过来,又接收到了一个重磅消息,她实在是觉得自己的脑子根本转不过来弯。 “别啊啊的了,听着心烦。”素兰揉了揉江嘉年的脸,心里的气顺了一些。谢凤楼他娘指着她鼻子骂的时候,她虽然看在敬老的份上没有回嘴,但是心里难免在想,明明是她的好大儿来招惹她的,她不好好教导她儿子,反而找着她乱骂,不由得更生气了,气得她昨夜都没睡着。 “唉。”江嘉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原本还以为你们能在一起的。”今天晚上大约是不用吃饭了,她已经气饱了。爹娘在孩子的成长过程中,有时候管得确实有些过了。在她看来,素兰简直是这天上地下最聪明最贤惠的人了,只是旁人不这么认为,“好难啊。” “你很幸运了,念念,你爹对你已经很好了,和表哥的亲事说取消就取消了,你都不知道我有多羡慕。”素兰把藏在心里好久的话倾泻而出,她已经忘记了有父母的感觉了,她爹娘大约是真的死掉了,不然为什么到今天也没有找回来? 江嘉年手支在下颌,望着窗外的月亮,不免有些多愁善感了。 从素兰家回来,扒拉了两口饭,她在坐在窗边的小塌上,望着外面。非要说是在想什么的话,她确实什么都没想,脑子里面空空的,只是有一种非常悲伤的感觉压在她的心上,她不知道怎么表达,就是觉得很难受。 凤楼在她看来还是很努力地想要和素兰在一起,明明已经要成功了,但是还是过不了父母这一关。父母对他的养育之恩,又不可能说断就断,这件事情就好像已经打上了一个死结——无解了。 第38章 伺候 齐述如来时一般,在集市上问了一圈,总算问到了一个要赶去县城送货的,给了些钱,可以带他一程。 路行到一半,突然从坡下闯出来三四个人,不由分说地把齐述从板车上拖了下来,还没反应过来的齐述就感觉右手前臂一阵剧烈的疼痛。他挣扎着站起身,看见其中一人拿着一个碗口粗的木棍,刚刚打他的就是这个了。 剧烈的疼痛让他甚至站不稳脚步,他动了动右手,又是一阵钻心的疼,这种情况,不出意外是被打断了。 好在这里是官道,来往的过路人不算少,这几个人见已经把齐述打伤,后面又来了一辆马车,立马就四散了开来,不见了踪影。 “怎么了?”马车里面传来女子的声音。 江嘉年这两日天天去找素兰,就怕她会有想不开,但是很明显的,素兰并没有被这件事情困扰住。除了第一天晚上没睡好觉外,之后都是该吃吃该睡睡,最折磨她脑细胞的当然还是她的戏折子。 运气好得很,她现在已经有了固定的收入来源。有个戏班子看中了她的折子,和她商量好了,但凡某月出演了她的折子了,当月都有八百文支付给她,这对她来说真是最好的消息了。 素兰已经有了收入,现在就剩下她还在无所事事,还没有找到她能干的活,不免还有点焦虑。不过这种焦虑的情绪根本就持续不了多久,她爹不知道哪来的灵光一闪,指使着她去伺候傅端。 傅竣上次回家的时候把傅端身边伺候的人都带走了,平时也没什么问题,但问题是现在傅端他不方便。阿大又时常会出去办事,江怀德老觉得傅端身边没个人伺候着显示不出他的待客之心,于是在江嘉年交上她的二十遍《中庸》时,他便开口说:“傅公子这也算是为了百姓受的伤,他这辛苦也没个人在身边伺候,你看这,是不是不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的?”江嘉年瞪个眼睛看着,她下意识的不接江怀德的茬,虽然不知道他打得什么主意,但是肯定不是好事。 江怀德按了按太阳穴,心想,果然这孩子不能跟她绕着弯子说话,还是只能直说了:“你这几日旁的事情都不要干了,先去伺候一段时间傅公子去。” “啊?”果然如此!但是摆脱不了了,她只好点点头认命答应。 她蹦蹦跶跶地先去镇上买点东西吃,伺候人的事情又不是说干就要去的,能拖一天算一天了。 “这里是北山书院吗?”江嘉年在书院门口被人拉住——是一个看起来就非富即贵的大家小姐,不过看来眼神不怎么好就是了,那么大个牌匾挂在上面都看不见。 江嘉年指了指牌匾,点了点头,多嘴又问了一句:“你是来做什么的?” 女子捏着帕子擦了擦看来并不存在的汗,一举一动皆显得非常得体,这大概就是她爹心目中的女儿形象了,可惜,她让她爹失大望了。江嘉年紧盯着她的一举一动,看能不能学习个一二来。 “我是来找傅家公子的。”女子帕子挡着嘴,轻声说道。 “嗯?”江嘉年一愣,“是哪个傅家公子?”既然她来北山书院找,是傅端的可能性更大一些,但是毕竟他们镇上还有一个傅竣在,这万一指错了人,那岂不是不好处理了。 女子被江嘉年的问话问到了,一时有些不安,哪还能有多出来的傅公子了? “这……”女子想了一下,之前见面的时候只记得他姓傅,叫什么倒是真忘了,“是态度温和,举止文雅,诗书满腹的傅公子。” 好了,确定了,傅端! 江嘉年好人做到底,一路带着她进了傅端的院子。 “你先稍等下。” 江嘉年站在院门口大声朝里面说了句:“傅公子,有人来找你了。” 傅端挪了挪脑袋,看向门口,进来的却是江嘉年带着一个陌生的女子,虽说陌生,但仔细看来还有点眼熟。 “这是怎么了?”女子看着趴在床上的傅端,难免有些好奇。 “被打了。”江嘉年言简意赅,招呼着女子先行坐下,让两人叙叙旧,她则打算先去镇上买点吃的喝的。 “嗯?这不是我要找的傅公子。”女子仔细看了看,这才发现认错了人。 “你是顾大人家的嫡女?”傅端终于从脑子的某一个角落里把顾夫人的脸和眼前女子的脸对上了。 “是,你是?”女子点了点头。 “我是傅竣大哥,你是来找他的?”傅端轻微挪动了一下,这两天趴着不动受了老罪,现在倒是可以轻微的动一动,但是幅度不能大。见女子点了点头,他对江嘉年说,“傅竣住在镇上的客云来,你带这位小姐去找他。” 江嘉年听着两人的对话,整个一个痴呆状,怎么可能,这位小姐口里面的举止文雅还满腹诗书的傅公子,怎么会是傅竣?居然能是傅竣!!她的人生观对震碎了,拼不起来的那种。 反正要去镇上买东西,江嘉年带着顾小姐一路去了镇上,可惜顾小姐的脚步子迈得太小,他们到客栈的时候,跑堂的说傅公子刚刚出了门,她们这是又扑了个空。 “无妨,姑娘先去忙吧,我在这里等着也是可以的。”顾元瑾这一介弱女子,一个人坐在这客栈里,看起来怎么都不让人放心。江嘉年无法,还是坐了下来,一起等着傅竣回来。 光等着实在无聊,顾元瑾向江嘉年打听起傅竣来。可是江嘉年也不知道如何说才对,毕竟在顾元瑾印象里的傅竣和她印象里的傅竣,完全是两个人,她根本不知道从何开口。 好在,傅竣没有消失不见,很快就回来了。远远地看着傅竣了,江嘉年和顾元瑾告了别,赶紧跑路,实在不乐意搭理他。 “诶,你跑什么?”果然,傅竣的眼神不是一般的好,就这样,还是叫住了江嘉年,“大白天的,还能见鬼吗?” 那可不就是,你就是鬼!阴魂不散的鬼!! “傅公子。”顾元瑾仔细一看,这个傅公子才对。 “顾小姐?”傅竣回头才发现站在门口的顾元瑾。 哦吼,这么一看,还真是这个‘傅公子’了。 这个顾小姐不光眼神不好,这个眼光也不大行。江嘉年腹诽道。 第39章 医馆 不过江嘉年倒是发现,来伺候傅端也不是毫无益处的,比如他这里的志怪小说都是她以前没看过的新本子,又有新的故事做来打发时间了。 江嘉年看着这差不多一面墙高的书,估计等傅端的伤养好了,她都还没有看完这些书,真是太好了。 真不错。 她坐在傅端屋里靠窗的榻上,一边看着新得来的书,一边呵呵呵地笑个不停。太有趣儿了,怎么这只大鸟妖还变成了一个满嘴粗鄙之言的八哥和人对骂起来了。 直到傅端咳嗽了一声,她才想起来这里不止她一个人,而她则是来侍候这位来的。 “你是要喝水吗?”江嘉年放下手里的话本,凑到傅端床边问道。 傅端摆了摆手,他这个样子如厕太困难,喝水都少得很,越想越觉得这日子不像人过的,他何曾有过这般让人难堪的时候,可是又莫名觉得好像比以前等死的生活有意义了一些。 “那你怎么咳嗽了?”她还蛮有眼力见的,她爹每次咳嗽,她只要递个茶水过去,他都会喝掉的润润喉。这整的她就有点条件反射,只要一有人咳嗽,她就到处找茶水。 “呛到了。”他一直这么趴着,连动一下都成了奢望。 “哦。”她应了一声,又回了榻上继续看书,但是为遵父命好好侍候,江嘉年还是坐在榻上回头,大声多问了一句,“真的不要喝水吗?” 被这么一而再,再而三地问,傅端突然也觉得自己渴了,江嘉年端了茶杯来,还神神秘秘地从背后拿了一截竹子来。 “你拿这个喝水,中间都给你掏空了,这样方便一点。” 方便吗? 傅端看着这有半个茶杯粗的竹管,实在没想到这有哪里方便了,但是看在江嘉年一片好心的份上,还是尝试着用竹管喝了一口,但是很明显的,他喝掉的水甚至没有漏掉的水多。 他不禁开始怀疑,自己天才少年的名头,恐怕只是个噱头。 江嘉年扶着满脑子乱糟糟的傅端挪上床,她不由地为自己的奇思妙想鼓掌,感觉自己已经开始长脑子了。 看书看了太长时间,江嘉年眼睛都有些酸胀,正好出门闲逛一下,看看满眼的绿色,让眼睛放松一下,但是,她注定放松不了多长时间。 江嘉年这才出了傅端院子,没走多远呢就看见有学子在外面乱窜。这时候不在学堂好好读书,在外面走,那必然是出了什么事情,她随机拉住一个问:“怎么了?” “有人从围墙上摔下来了,听说腿摔断了。”说完,他又匆匆跑了。 江嘉年顿感不对,也跟着往围墙那边去了。 她赶到的时候,助教张士祥已经指挥着学子把人用板子抬着往医馆送了,她只看到四五个人抬着板子往外走,远远地看着,江嘉年分明看见躺板子上的这人可能是觉得躺的姿势不舒服,用脚撑着换了个姿势,这可就不对劲了,腿断了哪还撑得住?那不得疼死? 有问题! “今年,我们北山书院诸事不顺啊。”江嘉年跑到江怀德院子里的时候,就听到他发出了这样的感慨。 想想也是,这几个月真是发生了不少事情。 江嘉年摇了摇头,啊,那还不是因为他这个当山长的一点责任都不负,全部都让别人处理了,这样可不行。 “有人摔断了腿,爹你怎么没跟去看看啊。”江嘉年的话里面不由地多少都带了点埋怨。有时间在这里多愁善感的,还不如赶紧去看看人家伤得怎么样才是正道吧。她爹啊,有时候就是太放任了。 “张助教不是在那了么,去那么多人做什么?”江怀德自从当上了北山书院的山长之后,整个人都非常地没有追求,也不再努力了,天天就干着混吃等死的活。 “我的爹啊,你是山长,出了事当然是要你出面的啊。” 江怀德挥挥手,赶江嘉年出门。还是这样,一听到不想干的事情了,就赶人走,一点都不知道反思一下自己。占其位做其事,不可能什么都是好的,本来也要承担一些责任的呀。 江嘉年气鼓鼓地去找医馆,准备悄悄地看看情况。再说就他们书院这小矮墙,她也不知道怎么还能把腿摔断了,人那傅竣天天搁那爬墙,也没见着出什么事了,她非得问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才行。 镇上就那么两家大医馆,他们常去的就是回春堂,她熟得很。 她脑子不是那么活跃,但是眼神还是不错的,她就眼睛看见的还是觉得这事情有猫腻,于是偷摸着从后门绕到前面,果然见着靠墙边的床上躺着一个人。奇怪了,张助教和之前送人来的几个学子都不在,就伤者一人躺着,弓着双腿在床上玩手。 哈? 哪有人腿断了,还能把腿弓起来的,这不符合人体结构了都!在她看来,这人他分明没事,别说腿是摔断了,估计连骨折都没有,最多就是蹭破点皮了。 他这样的情况一到医馆肯定得露馅,但是现在这空无一人的状态,不会是他们人都躲起来商量怎么造假了吧。 她得赶紧回去跟她爹讲一声,转念又一想,还是不跟他讲了,不然他得更无所事事了,就让他烦恼一下,然后再解决这件事情,总得让他长点心了。 但是怎么解决这件事情,她又茫然了。 她一下午都在想这件事情,连书都没打开了。傅端一直没听见她往常一样的笑声,回头看了一眼,她呆呆地坐在榻边,双目无神,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东西。 “怎么了?” 听到傅端的声音,江嘉年猛然惊醒。对啊,傅端在她看来就跟个神人一样,有事找他准就没事了,于是倒豆子一样把什么都跟他讲了,希望他能给点建议。 “确定他腿没伤?”傅端想不通,有什么人要对付这样一个没什么名气的书院,还要用这样的办法来,目的是什么? 江嘉年重重地点了点头,她百分百确定,肯定没事。 “那当然是在众人眼前,让他自己露馅是最好的了。”傅端多说了两句说。有些话说几百遍给别人听都是没有用的,不如让人亲眼看一下,就什么都解决了。 她似懂非懂地眨了眨眼,那要怎么做? 傅端叹了口气,朝她招了招手。 第40章 露馅 “我的爹啊,我没听错吧,要拿八十两的银子给他,养伤和赔偿算在一起?”江嘉年震惊了,他们书院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钱了吗,八十两银子说拿就能拿出来了?怎么,以前的贫穷都是演给她看的吗?那她真是佩服他们的演技了,她真一直觉得自己穷得要死,“他不另外要赔偿的钱了吗?” 江怀德低着头不说话,他手头拮据,一时半会也拿不出这个钱来。但是,这已经是他们谈到的最低的了,伤者要的可是白银二百两整,他和张助教两个七七八八地才砍到八十两这个价。 只能先把之前傅端给的整修书院的钱先拿出来抵上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唉。 江嘉年欲言又止,只能缠着江怀德带着她再去一趟医馆,她扬言一定要给江怀德一个“惊喜”。 只见她挎着个小食盒,一路不远不近地跟在江怀德身后,非得要去医馆一趟,她美其名曰:毕竟人是在他们书院受的伤,她一定要去亲自看一眼才能显示出他们书院对这件事情的重视程度。 江怀德则实在是被江嘉年烦得不行,总算还是妥协地带着江嘉年去了。走了一路他问了一路,就想知道她这会拎的食盒里面是什么东西。他对江嘉年拎食盒这件事情,多少都是有点抗拒的,他印象里这里面就没放什么好东西过。 实在是有些头疼。 江嘉年一路敷衍了过去,守口如瓶坚决没有说她食盒里是什么好东西,只打哈哈说反正是可以让“伤者”立马痊愈的“好东西”。 她朝江怀德笑嘻嘻,江怀德只觉得孩子长大了,这笑容都变得有些瘆人了,不像好人家的小孩了。 他们进医馆的时候,伤者还是躺在之前江嘉年看见的那个靠窗的床上,张士祥则拿个小板凳坐在他床边在削频婆皮,又是擦汗又是倒水的,侍候的相当到位。看这情形,江嘉年决定回书院的时候,也要如法炮制好好侍候傅端。 “今日如何?” 江怀德直接问的张士祥,毕竟他这几日一直都在这里候着,顾着这位伤者的吃喝拉撒大事小情的。江怀德虽然是觉得留张助教在这里伺候人,多少是有些大材小用了,但毕竟出事的时候,张助教一直在现场,是最熟悉这整件事情的人,这要临时换了别人也怕不知道这件事情的重要性。 “还好。”张助教压低声音在江怀德耳边说道,“只是这医馆催着我们赶紧把伤者带回去,说老放在这里影响他们。”张士祥这几天一直在医馆待着看顾伤者,整个人精神状态都非常地差,眼底一片乌青。 “行,你看着办,看请几个人把他再抬回去好了。”江怀德点了点头,也不好一直把人放在医馆,还是回到熟悉的环境更利于养伤。说着又拍了拍张士祥的肩膀,“给他送回去之后,你也回家好好休息休息,你看你这眼睛都红透了。” 趁着众人的注意力都在江怀德和张助教的对话上,江嘉年偷摸着把食盒里的东西扔到了床上。 “啊,床上有毒蛇!!”江嘉年突然尖声叫了一句,“啊!就在床边上,你快下来,咬死你了!!” “啊?哪里哪里?!”伤者直接跳下了床,一边扑打着身上,一边抽空望向床上,果然见着顺着墙边有一条蛇在游动,扁头红纹,一眼看着都是剧毒蛇。他还想着跟医馆吵一架闹一顿看有没有补偿,忽然看见眼前几人都盯着他看,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时候不应该能站起来才对。 “哎呀,你怎么能下床了?”江嘉年掐着七寸把蛇塞进食盒里,抬头阴阳怪气地看向伤者说道,“原来,你没事啊!” “诶,你这……”江怀德也意识到事情不对,前两日来见这伤者商议赔偿的时候,他还哭爹喊娘地说自己的腿到今天还疼得不行,就怕以后落下旧疾来,无法从事重体力工作,赚不了钱养不了家,说得那是一个凄惨,给他同情心都说出来了,就差泪洒当场和他义结金兰了。 戏好啊,这人天赋异禀,不如直接去唱戏好了,入情得很! 他江怀德看了这么多年戏了,还从未见过如此让人共情的戏,真是把他唬的一愣一愣的! “诶,我,我这……”伤者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来,江怀德见状,更加确定了这就是一场戏,这人肯定就是来招摇撞骗的,立马找人去报了官。 江嘉年站一旁看着张助教焦急无奈还憋着不敢说话的样子,料定这件事情跟他也脱不了干系。她还真想不到,张助教为什么要搞她爹,他们之间有什么仇什么怨,这她回去得好好问问她爹。 “伤者”被扭送进了官府,江怀德长叹了一口气。 他是真想不到这个人装重伤断腿的原因是什么,难道是最近他们整个整修书院,他以为他们赚着钱了,所以搞了这么一出来勒索点钱? 张助教没有回书院,江嘉年看了一眼他,离开的正是他们的反方向,那也不是他家的方向啊。怎么着,这事还得有下文? “爹啊,我记得张助教在书院干了也有五六年了吧。”江嘉年想要去拉江怀德的手,结果被无情推开了,见他视线还在食盒上打量着,她猜着她爹是怕蛇溜出来,“牙被拔掉了,它没有牙没有毒啦。” “你胆子真大!”听到此时,江怀德还能不知道这件事情是江嘉年一手操办的,那除非他是个傻子了,“蛇你也敢捉!!?” “那是我找阿大帮忙的,这蛇也不是说抓就能抓到的。”江嘉年小声地嘀咕道,“哎呀,爹呀,我下次肯定不敢了,你跟我说说张助教的事嘛。” “这是跟张助教有关?”江怀德哼唧了一声,决定还是先把眼下的事情先解决了,这人装伤到底是何原因还没个说法,他心里还有些不安。 “那可说不准。” “那你就别管了,小孩子家家的,天天乱想些什么呢!”江怀德斜着眼觑了江嘉年一眼,快走几步把江嘉年远远落下。 江嘉年在原地跺了几下脚,表达自己的不满。 她也小跑两步赶上江怀德,一路上缠着他让他多说几句,就不想让他安静下来! 第41章 回京 傅端摸着脑袋也想不到,这江嘉年是受了什么刺激了,还是怎么了,这么殷勤地给他削水果是为了哪般? 她家又出事了?或是有事相求于他? “你……”傅端一说话,江嘉年就满脸带笑地抬起来脸看着他,可看起来并不像有事的样子,他立马调转话头说,“你不必如此。”看起来心情还不错,那是怎么回事? “嗨,这有什么的,你帮了我这么大一个忙,这都是应该的。”江嘉年把手上削好的水果递给他,眼中满含期待的看着他。看在她这么用心的份上,他也不好过多的打击她,但实在是这工作做的不太行,频婆削得还是有些过分,果肉都没剩多少了。 原来还是这件事情。 “劳烦你了。” 拿了帕子给傅端擦了擦手后,江嘉年还是窝在窗边的榻上看这些新的小说,看累了就往窗外看看。虽然现在已经到了夏月八晒死蛙的时候,但很神奇的,天天见着傅端好像一点都不热的样子,而且他不仅觉得不热,甚至还天天盖着一床薄被。江嘉年分析,也有可能是他伤着屁股不大好意思的原因。 只是看他这副样子,她好像也觉得没那么热了,大约还是心里暗示。窗外有棵很大的银杏树,绿油油的叶子缀满了枝头,偶尔有风吹过,叶子在树上轻轻晃荡。窗外还有蝉鸣声,聒噪得很,可这样才有夏天的样子,最好不过了。 傅端则没有那么江嘉年这般悠闲了,他天天就只能趴在床上,他现在可还没有力气干别的事情,好在他运气不错,恢复得还算好,再有个十天半个月的,估计也能短时间地下床走走了。亏得他原本就是来书院休养的,听说是带了不少人参灵芝啥的,这段时间用了好些个吊命来的,也养的身体好了许多。 有人在院外敲门,江嘉年跑去开门一看,居然是傅竣!这么有礼貌,还敲门来的,这可不寻常,江嘉年往后一看,果然是后面还跟这个人——顾元瑾也在。 最烦这种装腔作势的人! 看他们没注意,江嘉年翻了好大一个白眼。顾元瑾还不知道傅竣的真面目,被他骗得也太惨了,她怎么着也得想想办法告诉她。 傅竣走在最前面,江嘉年慢走落在后面使劲地冲顾元瑾眨眼睛打眼色,希望她多少能看出一点异常来,但是她们还不熟,她一点都没有意识到江嘉年的意思。 “江姑娘眼睛不舒服吗?”顾元瑾开口还是温温柔柔的南方腔,可说出来的话真是让江嘉年呕死了。听见顾元瑾说话的声音,傅竣回头看了眼,就见着江嘉年重重地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了眼睛不舒服这个说法。 这玩意,别顾元瑾什么都没看出来,反而被傅竣看出来了,那她就太惨了。 顾元瑾本来想跟着傅竣一起在傅端床边站着的,结果被江嘉年拉到了榻边坐着。看顾元瑾这被逼无奈的样子,江嘉年不由感慨:天呐天呐,这都什么事,也没必要这么“夫唱妇随”叭。傅竣就在眼前,她也不好多言,就怜爱地看着顾元瑾,盼着有什么时候有机会独处再说。 “家里来了信,说是出了些事情,让我赶紧回去。”傅竣皱着眉头,他现在这副柔和温吞的样子倒是和傅端有些相似了,“你伤好了,也尽快回去。” 傅端点了点头。 “顾姑娘暂时还不回去,你多担待,照顾一些。”傅竣抬头看向坐在榻边的两人,现在这样平静的生活,等他回了京城怕是再也不会有了,难免有些伤感。 有机会!江嘉年想。 顾元瑾见傅竣看了她一眼,忙走了过去,说:“无妨,我只是探亲路过此地,正好来看看,等马车回来就要走了。” 我的天,我的天。江嘉年见着傅竣这个正常人的样子,不仅不习惯而且还不由感慨,现在的人都这么会演戏了嘛,比她爹爱看的角儿演技都好! 这两人你侬我侬地互看好几眼,直到傅竣告辞离开方才作罢。 感情这么好嘛,她好像又没有机会来说傅竣的真面目了,就怕说了人家也不相信。 江嘉年吞吞吐吐,也不知道还要不要说傅竣的事。两人闲聊间,顾元瑾听说江嘉年养了一条大白狗,眼睛突然亮了一下,扭扭捏捏地让江嘉年带她去看看。 四喜是个非常有眼色的小狗,能看出别人对它的喜怒,见着顾元瑾对它非常感兴趣的样子,因此也给顾元瑾非常好的反馈,让坐就坐,让趴就趴。 “它好可爱,毛也软软的。”江嘉年见着顾元瑾这两次,头一回见她这样,没有像之前那样喜怒不形于色的样子,这样人显得才更活泛。 顾元瑾之前的样子在她看来真的非常的羡慕,她娘肯定是希望她以后长大了就照着顾元瑾这样长的。但是她又想了想,这个样子就好像一个非常美丽的模具,按着模子雕出来的人都一模一样,她之前就陷入了这样的模子里,又因为家世不显,被人那么不待见。 真是难受。 不过看起来,顾姑娘她家世应当不错,照着傅竣对她的态度,应该也不会落得她那样的下场。 “对啊,吃肉食多的话,好像毛发也会不错,反正它的伙食是比我好的。”江嘉年揉了揉四喜的脑袋,看着它伸出来的舌头,又伸手去拽,四喜好像是预料到了,立马把舌头缩回嘴里。但是它一看见顾元瑾就又把舌头伸了出来,江嘉年又伸手去拽,一直循环起来,惹得顾元瑾哈哈笑了起来。 “它喜欢吃什么,我明天带点来。”顾元瑾兴致颇高,还主动提起这事。 “只要是肉的,它都喜欢的。”江嘉年倒是不觉得顾元瑾带肉来怎么了,人家愿意带给四喜吃,她也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不用带很多,一只鸡就已经够吃好几天啦,而且现在天太热了,好容易坏,放时间长了也不好。” 顾元瑾点了点头。 第二天居然真的带了一整只鸡来,还是杀好烫了毛处理好的,真行动派。 江嘉年带着顾元瑾进了厨房,准备今天先切块鸡胸肉煮了给四喜吃,它今天已经吃过了,也不必煮太多,少煮一些增进一下感情就行。 第42章 送别 顾元瑾依依不舍地和江嘉年告了别。 江嘉年则是在烦恼她刚刚暗示地说着傅竣坏事,顾元瑾有没有听懂,但见她表情毫无变化的样子,约莫着她的暗示过于隐晦了,又挠了挠脑袋实在不知道怎么开口。 但顾元瑾的马车已经越走越远了。 马上又要到八月节了,齐师兄大概率是要回来过个节的。 素兰为了出戏折子给戏班子,已经好久没有出来跟她玩过了,日日都是在家里构思,她上回见着素兰的时候,就觉得她憔悴了许多,但是又觉得她眼睛亮晶晶地充满了希望。顾元瑾在傅竣离开的第三天也去了亲戚家探亲,虽然走的时候依依不舍的,主要是对四喜,但还是走得很急。谢凤楼则是见了她就躲躲闪闪地,再没跟她打过照面,偶尔在书院里远远地看到了,也立马调头就走。 她现在则是天天看着傅端训练,守着他,就盼着他尽快好起来。大约在现在,没有一个人比江嘉年还要希望傅端赶紧养好伤。 借助拐棍,傅端已经可以下床了。这几日里,江嘉年都要看着傅端在院里转上几圈。伤虽说好了许多,傅端好像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但是看着江嘉年蹦蹦跳跳地如获至宝的样子,突然又觉得还不错:好像总算有这么一个人,是盼着他身体康健的。 素兰前两日来同她告别,说是要同戏班子去一趟县里,江嘉年虽说有些担心,但是见着素兰心意已决,劝解无果也就多说了几句注意安全的话。 她看着素兰离开的背影,最近好像都在送别人走,她要去更广阔的天地闯荡,只有她还窝在这一块。更难受的是,她好像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甚至已经不想发生任何改变了,确实是过于懒惰了! 傅端撑着拐棍走完了今天的路,回头看坐在廊下的江嘉年,愁眉苦脸的样子,他估摸着,大约还是素兰独自一人跟着戏班子去了县里的原因。 江嘉年回过神看见傅端停住了,连忙拿着帕子上前给他擦汗。 侍候傅端的时间久了,她也摸透了一些,总的来说,他是一个非常好相处的人,并不会太过分地要求一些事情,但是时间长了,难免又显得有些过于老好人了。 “可要歇一歇?”日头也要升起了,再走下去就更热了。 她爹还告诉她说:等傅端彻底好了,而且还能在最短的时间里扔掉拐棍独立行走了,他等到齐述去京城的时候就带着江嘉年去县里送别。这种紧扣着她想法的承诺,她必然是要以最认真的态度去做的。 傅端点了点头,江嘉年隔着衣袖虚扶着他的手进屋。 天太热,四喜已经不愿意出门了,天天缩在屋里,还偷吃冰碗,前两天被江嘉年打了一顿,胆子是越来越大了! “你想去县城?”傅端在床上趴定之后,歪着脑袋看着情绪低落的江嘉年问道。 江嘉年猛地一抬头,对上傅端的眼睛,说:“想啊,当然想啦。”说罢,又摇了摇头,“但是不是现在,我爹说了以后会带我去的。”她不敢一个人去,所以盼着等傅端好了,盼着等到十月,跟她爹再一起去县城里。到时候再缠着她爹多玩两天,以后怕是很少会有这样的机会了。 “你不是想同素兰一起去县城吗?”傅端倒是有些疑惑了,他还当是江嘉年没能跟素兰一道去县城所以才这么忧愁的。他受伤的这段时间里,虽说江嘉年一直在他身边左右,但他好几次都捉摸不透她的想法。 “不啊。”江嘉年说的理所当然,反而显得傅端想的有些多,“素兰向来都是有主见的,她认准的事情就一定会去做,我没有必要跟在她后面拖她后腿。”江嘉年对自己的斤两非常清楚,更何况素兰是去干活的,又不是去玩的,她跟着去也帮不上什么忙,还不如在家待着等她回来。 她是高飞的鹰,而她则是井底的蛙,但这并不妨碍她们是朋友。 傅端愣了一下,他之前还觉得江嘉年混混沌沌不谙世事的样子,只是没想到她居然想的这么多这么远。 齐述右手绑得严严实实地吊着脖子回来了。虽说一路风尘仆仆有些狼狈,但是齐述又高又壮地,也没有那么违和。 “这是怎么了?”江怀德站起身往门口走了几步迎了上去。 “嗐,是我不慎摔了一跤,这哪知道摔得这么严重。”齐述颇有些懊悔的样子说道。倒也不必把事实说出来,又解决不了什么,还空惹得别人担心。 “还是要当心一些,这马上就要秋闱了,可容不得丝毫差错。”齐述是他这些年来悉心培养的,付出了太多心力,只盼着能取得一个好成绩,实在不想他在这紧要时刻出问题了。 “晓得了,老师放心。” 江怀德叮嘱江嘉年这几日别打扰齐述了,且先让他好好养伤,江嘉年扬起的嘴角立马就耷拉了下来。 盼了好几天回来的齐师兄居然受了伤,好在看起来伤势并不严重,可是她爹居然不让她跟他去玩了,她又失落了。 “你日前说要学刺绣的,师父已经给你请来,你还不快去学?”江怀德乜了她一眼,江嘉年立马瘪了瘪嘴,哪里是她要学什么刺绣,分明是她爹嫌她碍眼了。 “哦。”江嘉年极为敷衍地应了一声,依依不舍地看着齐述往外走,直到江怀德咳了一声,才堪堪回头走了。 “述哥儿,你也不小了,前些年因为读书的事情一直耽搁着,你看什么时候有时间也给你相看个姑娘。”齐述也算是他一手拉扯大的,权当他是半个儿子了,但是家里也没个主事的,这事也只能他自己开口了。 齐述脸“哗”一下就红了,断断续续地说:“不……不着急,且等秋闱过了再说。” “也行,你自己上点心。”江怀德还有些事情要做,拉扯了几句也就让齐述先回了,叮嘱他千万好好休息,养好身体备战秋闱。 出了院子,齐述攥了攥手里的纸团子,径直往北院去了。 第43章 日常 齐述到北院的时候,阿大正在门口等着,看来是早已约好的时间,他忙引着齐述进了屋。 “你真要这么做?”齐述杵着个大个儿站在傅端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傅端趴在床上,这场景看起来忽然有些奇怪。 “你且坐下说话,我这模样看你还仰不起头来。”傅端干脆趴的端端正正地没看齐述,趴着说话着实对脖颈的灵活度要求很高。 齐述端了凳子坐下,又问了一遍。但也不是没得到答案,实在是他震惊得很。 “自然。” “可那不都是你的血缘亲人吗?”齐述皱着眉头问道。他自小与父母失散,师父和嘉年重新给了他家的感觉,因此他也是非常地珍惜,故而十分不理解傅端怎么会要给自己的家人设下这样一个绝无翻身机会的圈套。甚至于,这件事情要是真的能成的话,他分明也脱不了干系。何苦搭上自己的前途甚至于性命来做这样一件事? “如果你只是为了试探我的话,那完全不必,这件事情我非做不可,如果你不愿,我自可找其他人来。”傅端眼神坚定地看向齐述,“选择权在你,你考虑清楚了再来找我亦可。” “这件事情我虽说可以保住你,但难免会受些皮肉伤,端看你愿不愿意了。”傅端转念又说道,竟然有些劝退齐述的意思。 阿大左右是监视傅竣时得知他找人打断了齐述的前臂,把这事告知了傅端。他便想拉上这人做这件事情来,本想着也勉强合适,不过现在看起来,他颇有些瞻前顾后的样子,并不适合来。 齐述呆愣着点了点头。 虽不知道为什么会找了他来做这件事情,可这件事情假设能成功的话,也算得上是有利择才的一件大事,他左右都不应该拒绝。只是多少还有些犹豫,怕会连累到书院众人。 江嘉年跑到隔壁的永宁寺求了平安符,老和尚看她面善搭着多给了几张,她想了想,又多添了点香油钱,可不能占菩萨的便宜了。 爹一个,齐师兄一个,等素兰回来了也给一个,四喜留一个,嗯,还多一个给傅公子好了。 把平安符的归属安排妥当后,她脚步轻快地去找了齐师兄。傅端占了他的院子,害的齐师兄只能和助教挤一间通铺,不过好在就歇几天,也无所谓。更何况,张助教这几日都回了家,屋里也无其他人住。 “师兄,你在想什么?”江嘉年平安符藏在手里背在身后,突然从齐述的身后露个脑袋出来。 “没什么,你怎么来了?”齐述被吓了一跳,平复了一下情绪问道。 “给你求了个平安符,祝愿你以后的日子都过得平平安安,顺顺利利的。”江嘉年点了点他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前臂,见他没什么反应,又伸手捏了捏,“还疼不疼了?” 齐述失笑,回:“只要不动就不疼。” 江嘉年忙撒开手。 两人相视又是一笑。 “念念,你说,要是师父他干了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情被你知道了,你会怎么做?”齐述拉拉个脸,情绪有些低落。 “什么?我爹干了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情了?!”江嘉年一拍桌子蹦了起来。 “没有没有。”齐述手忙脚乱地把她拉了下来坐着,“你不要激动,我是说假如,就打个比方。” 江嘉年歪着脑袋直勾勾地看着齐述:“要是我爹真干什么坏事了,你可一定要告诉我,不可以瞒着我!” 齐述立马赔笑道:“放心放心,师父他也没有这个胆子不是,你又不是不了解他,超过三个步骤的事情他都搞不来了,还哪能干什么坏事了。”齐述左手食指中指并在一起,竖在耳边发誓,“我发誓,师父绝对没有干过什么违法乱纪的事儿!” “他要是真干了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情了,我立马就去官衙举报他去!”江嘉年义正言辞地说道,“图一个宽大处理。” “你要举报?”齐述瞪大了眼睛,实在是不敢相信,“师父那可是你亲爹,你还举报他?” “不是说王子犯法与庶民同当吗,我爹还不是王子呢,犯了错不应该就要承担后果吗?”江嘉年实在不知道要说什么,就胡扯一通,着实想不到齐师兄怎么会有这种问题要问的。 齐述点了点头,她的想法虽说过于理想化了,但是也有一定的道理。约莫着傅公子也是走了极端,就不知道他以后会不会懊悔今时今日所做的一切了。 齐述捏了捏手里的平安符,这件事情确实可以试一试,于他来说,也没什么损失。 江嘉年穿了跟绳子把平安符挂上四喜的脖子后,又送了平安符给她爹,最后去了傅端那儿。 傅端倒还表现地挺开心,笑着收下了平安符,又问了她几句话,只说今日阿大也在,并不需要她侍候,尽管出去玩耍便是。 江嘉年还真是认真地想了想,可她现在出去也没的玩,身边的小伙伴都不在家,也只能带着四喜出去闲逛了。 她今日倒胆大,拴着四喜还去了镇上,听着大家在聊什么御史什么私盐,她也听不明白。什么私盐公盐的,能吃不就行了?还要分这么清楚。 很快话题就换成了家长里短的事,这种公家的事,可不是他们平民百姓能够管的了的,偶尔谈论一下便罢了,还真能上纲上线地针砭时弊了不成? 没想到谢凤楼居然成了他们口中的谈资,江嘉年想了想,倒是有几天没见着他了,还当他是在书院里没见着,没想到居然离家出走了,真是好大的胆子! 难道是去找素兰了? 又有人替他说话,只说是好像见着他往南边走了,后来就没见着人了。 县城在东边,不该是往南边走啊,谢凤楼不认路,走错地了? 可都不该是她烦的神了。 直到日落西山,江嘉年才带着四喜回了书院,今日倒是又知道了几家婆媳不顺吃喝嫖赌的事情了,虽说不知真假,但是内容确实劲爆。 江嘉年哼着小歌拉着四喜,也不知道素兰在县城里做了什么,会不会很累。 没想到太阳都快落山了,居然还是热得很,四喜舌头伸的老长,罐子里的水也喝得差不多了,她快走了几步,赶紧回去喝水了。在不给四喜喝水,狗子都要干巴了。 第44章 失火 平安无事的时间总是过的很快,一晃就过要快过完了九月。到了昼夜温差大,早晚变冷,中午还是热的时候。所以现在江嘉年会起的更早一些带四喜出了门遛遛,之前是不管起多早总还是闷热的,现在早上就已经开始有些凉意了。 傅端的伤好的差不多了,不用拐棍不用人扶已经可以自己下床走路了,但大夫还是说少走一些,一天天的运动量还是要小一点。就怕哪边不小心牵扯到了伤处,那可就前功尽弃,还得再养伤了。 再过两天,江嘉年就要跟着她爹去县城啦,她真是盼了好久了。 约莫是十月月头,到时候各个地方会向京师进贡各地的粮税特产,进京的考生可跟着一起解付朝廷,也算是朝廷给的优待。 如往常一般,天刚蒙蒙亮,江嘉年带着四喜在后山遛弯。虽然早间的温度相较之前已经降低了很多,但是对于长毛的四喜来说还是有些热,它会选择在草丛丰密的地方休息一段时间,那么江嘉年就只能蹲在它旁边摸摸它的脑袋等一等也跟着歇一会。 她实在无聊,手里揪着花草想要缠出个花环来,刚站起来就见着书院方向浓烟滚滚,仔细看还有人来人往嘈杂的声音。她还当是自己看差了,揉搓了好几下眼睛才发现是真的有烟。 江嘉年忙拽起还趴着的四喜往半山赶。 人的速度哪能比得上这火烧的速度,更何况她看到的时候就已经烧起来了。江嘉年赶到的时候江怀德的屋子已经烧得只剩个框架,火势渐小了,四喜偎在江嘉年腿边朝着房屋残骸“呜呜”叫。 “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江嘉年拉住还在扑水的一人,她脑子里一片浆糊,根本分不清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不知道啊,突然就走水了,火势太大了!” “根本扑不了,都烧成这个样子了。” “我爹呢,看见我爹出来了吗?”江嘉年总算理清了脑子,分清了事情的主次,赶紧又问了句。 “这……我来得迟,没有看见,这里太乱了,你快出去,你先出去问问。” 江嘉年被推着出了门,院外墙边坐着一顺排满头满脸疲惫的学子,她挨个问了遍,却还是没有得到江怀德的消息。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里根本就没有起火源,若说是厨房起火还情有可原,可这里根本就没有火种,怎么还会起火?更何况门口的吉祥缸居然也裂了,水不知道什么时候流完了,有些过分巧合了。 傅端收到消息到的时候,只看见江嘉年坐在院门口,眼神呆滞,面无表情的样子,四喜趴在她脚边,时不时舔一下江嘉年的手。 他想要上前安慰,可是又找不到理由,这件事情约莫是因他而起,间接害死了她爹,他实在没有立场去安慰她。 “找到了找到了!” 声音好像是打开了江嘉年的世界,她“噌”地站了起来,不假思索地往屋里跑,不知道被谁环着腰拉住了。她挣扎着要往前,却动弹不得,她好像听见了闷哼声,但是实在管不了那么多,只想进去看一看。无论事情如何,她都想要亲眼看一看。 有人蒙住了她的眼睛。 温热湿润的手心触感,让傅端心里有一些愧疚的情绪产生。 她在哭。 从未感觉到眼泪是这么滚烫,是这么沉重。 这件事情的影响过于恶劣,连官府都派了人来处理。 连官府都觉得近些时日来北山书院遇着了不少事,前段时间那个说是修围墙摔断腿的人还关在牢里没审,这会居然还出了人命官司来。 江怀德和二娘的尸体就摆在院里,面部全非全身焦炭一样,可两人皆是安详的睡眠姿势,丝毫没有挣扎的样子,可烧成这样根本就分不清谁是谁。就连江嘉年这个平头老百姓都能看出来这样子不对劲,何况是官府里的仵作大人,一来就说,这两具尸体都是被人先杀了后才纵火毁尸的。 否则,好好的大活人,怎么能在遇见大火的时候,还能在床上躺着睡觉? 江嘉年分明不想哭,想要问清楚这件事情,可眼泪还是止不住地流。她抽抽噎噎地问这怎么办,可还是让她先给两位下了葬,让人走也走得安详一些。 然而冤屈还没有刷清,就是下了葬也还是走不安稳。江嘉年给齐述传了信去,望着他赶紧回来处理这件事情。 齐述受到信的时候,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短短几句话,他看了又看,念了又念,甚至怀疑这是不是有人造假来动摇他心智的。可是仔细看了,丝毫没有破绽,分明就是真的。他匆匆忙忙连滚带爬地去跟夫子请了假,搭车赶回了棠邑。 齐述赶回去的时候,书院已经挂上了白幡和引灵,一路上只能听见低低的啜泣声,连说话的声音都很少。 江嘉年带着孝布孝帽跪在堂前,整个人都显出一种受了太大打击的样子,只机械性地在往盆里烧纸。 “嘉年……” 江嘉年抬头看了一眼,一把扑进了齐述的怀里,放声大哭了起来。 “师兄,哇……” 齐述拍了拍她的背安抚。 他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这么多年来,师父他又当爹又当妈地把他们拉扯长大,虽说平时他还忙着教学,没有过多的管教他们。但是总归是养育之恩大过天的,现在这样人说没就没了,还没的这么蹊跷,肯定是要弄清楚的。 江嘉年有一肚子的话想要跟齐述倾诉,可是她不知道从哪里说起,她甚至觉得自己非常地不孝。江怀德的尸体还被官府的人剖开了,说是要查明死亡原因,她想要阻止,可是她也想要知道死亡原因到底是什么,她没有阻止,她爹的尸体已经不完全了,死了都没给他留个全尸,可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等官府的人出个结果。 齐述温声劝她,让她先回院里休息,接下来的事情交给他就可以了。 江嘉年摇了摇头,就算回去了她也睡不下,还不如在这里多烧些纸钱,多呆一会,以后都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第45章 死因 下葬定于三日后。 江嘉年整宿整宿地睡不着,哭也哭过了,闹也闹过了,可还是什么结果都没有。每天一躺在床上脑子里就会有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总是会联想到自己僵直在床上不能动弹,直到火舌吞没了自己没有意识。 官府只是说纵火这件事人为的可能性非常大,可没有任何线索,暂时就放了下来。也是,她爹不过是一个非常普通的书院山长,近期也没有和别人结仇,没道理谁没事找事丧心病狂地非要纵火烧死这样残忍地对待他们。 江嘉年捧着香坛走在前面,下过雨的地泥泞不堪,一步一陷,成片的乌云聚在头顶,好像又是要下雨的样子。她抬头看了看天,又往前方看了看。她娘的墓已经在眼前了,她爹也要葬在这里了。 齐述扛着引灵幡走在江嘉年后面,看着她走得摇摇晃晃的样子,时刻在担心她撑不住,她这几日都没有好好吃饭,每日都只不过是喝了点汤就跑到灵堂跪着。 江嘉年这几日想了很多,她觉得她爹的死多少是跟她有关系的,就是从她改变了一些事情——从她和胡宗义的定亲取消了之后,原来的事情轨迹变了,她爹不知道是因为她改变了哪个环节后才突遭此难。 她不想死,可她也不想她爹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 江嘉年站在一旁,看着他们把棺材放下,把土回填,心在那一瞬间却变得突然平静。她想好了,既然官府找不到线索放手不管,那凭着她自己的手,也是要查清楚这件事情的。 她把手里的香坛放在墓前,点了香。 可能有很长一段时间她不会过来了,爹你就和娘先凑活着过吧,等她查出来了,会回来烧大把纸钱的。好在她之前给娘烧了不少,该是够他们先用着的。 江嘉年把目光放在了之前就回了家,到现在还没有出现的张士祥身上。张助教他很明显是非常熟悉书院的布局,在夜深人静之时悄摸着带人来放火倒也不是不可能,毕竟之前那个假摔的人跟他多少有点关系。可她问她爹的时候,他并没有告诉过她张助教这人有没有什么异常,她现在反正是越想越像,一定要先问清楚张士祥才好。 她把自己的想法和齐述说了,他点了点头,但是又有些犹豫:“我这段时间请假比较多,县里那边我还要尽快赶回去,你知道的,师父一直是希望我可以参加秋闱的。” 江嘉年点了点头,忍住了眼泪滚落的想法,说:“嗯,对,你还是要去县里等着一起去京师,我们这次可能没有办法去送你了。” 齐述把手头的东西都整理了一番,他下定决心是同意了傅端的话,放开手去做这件事情了,以后他会回来忏悔的。 江怀德的丧事办完,江嘉年把四喜托付给了范嫂,她可能有段时间是照顾不了它了,与其让四喜跟着她颠簸,不如就在这里。 张士祥家在城外,江嘉年要了辆驴车,跟着去了。 沿路问了好几家才找到了张士祥家,从外部看来,看不出什么东西。和旁的人家一样都是土坯的房子,外面围了一圈篱笆,院里还养了几只鸡,家里拴着的狗见到江嘉年这个陌生人一直叫个不停,但屋里面却没有人出来看。 江嘉年在屋外喊了几声,也还是没有人,她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来。鸡没有上圈,人不在家也应该离家不远,这时候总归要回来了。她推了篱笆门进去,还没进屋,就闻到了一股腐烂的臭味,一阵不祥的想法冒了出来。 她想了想还是没进去,她身上还带着孝布,这时候进别人家也不吉利,就怕有人忌讳,倒说不清楚了,想着就转头去找了村长。 江嘉年在外面看着他们一窝蜂地退了出来,嘴里都嘟嘟囔囔地说着些“人没了”“都臭了”这样的话。 “是谁?”她拉着离她最近的一人问道。 “还能是谁,张士祥啊。” “在外面干活干得好好了,怎么一回来人就没了?” “他家女人呢,怎么家里没人了?” 这话才刚落地,那边就有个女人声音穿透力极强,一路挤过好几个人站在最前面。 “你们干什么呢,都围在我家干什么?!” “谁报的官,出什么事情了,都围在这里干什么!!” 前面是女人在说话,后面是官府的人也匆匆赶来。 现场的所有人都已经意识到事情不对了。 江嘉年往衙差旁边走了走,拽了膀子上的孝布,跟着进了张士祥家里。 张士祥躺在堂屋,一进门转个头就能看得清清楚楚。现在天还热,他胸口被扎穿的地方已经生了蛆在涌动,白花花胖乎乎地挤成一团,有几个见不得的当场就呕了几声。 “当家的!!!”女人扑了过去,撕心裂肺地哭喊着,但是人死不能复生,就这么喊也只是白费力气了。 江嘉年过去扶起女人,拿着帕子给她扇扇风,就怕这天太热,她情绪过于激动容易昏厥过去。等等想必官差还是有话要问的,她实在不想错过。 “多谢这位小姑娘,你是哪个?好像没有见过你。”女人的情绪平静了许多,看见江嘉年面生,不由地多问了几句。 江嘉年一五一十地,当然中间还是篡改了一些说道:“我是北山书院的,这两日张助教没有来书院,山长让我过来问问,只是没想到,这……”只是没想到她这一来,看到的就是张士祥的死相,她爹没了,现在她想找张士祥问清楚,他人也没了,这其中肯定是有问题的,可是问题在哪里,她还需要时间去找。 女人点了点头,应和着说道:“他这几日没在书院?怎么可能,他这几日也没在家,也不知道今日怎么就死在家里了。”说着皱眉往张士祥尸体那块看了眼,满眼的嫌弃都快溢出来了。 “没在家?”江嘉年重复了一遍,“怎么会。”那从那日他们在镇上分道扬镳到今日,张助教都是在哪里的,这其中必有问题。 周围都是村民的脚印,根本分辨不出张士祥回来的时候是怎么走的。江嘉年回忆了一下,她当时准备进门的时候,门口也是有脚印的,比较杂乱,不像是一个人走的。那么,张士祥很有可能不是在家死的,而是有人杀了他之后把他送了回来。 可是,他一个助教,怎么又会惹上杀身之祸的。 第46章 真相 江嘉年缩在墙角,捂着脑袋,可是怎么也理不清楚。 她爹只是一个普通书院的山长,张助教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助教,但是这两个人居然相继被人杀害。犯罪人手段利索,动作干净地没有留下任何线索。他们两个人哪里值得这么严密地刺杀,可这其中隐情又哪里是她能琢磨到的。 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到底是有什么样的事情非得要杀人才能解决? 她爹因为性子懒惰的原因,平日里都不怎么喜爱与人交流,又能与什么人结了这般仇怨? 她实在是想不通。 而且,现在唯一知道些许线索的张助教也没了。那么这件事情如果给她再重新推导一遍的话,假设那个摔断腿的人是张助教请来的人,那么那天张助教后来去了哪里,极有可能去找了别的有问题的人,想必这个人会知道些许线索。她当时还是应该跟着去的! 江嘉年咬了咬牙,还是又去了趟牢狱,或许还有些线索。 江嘉年把手里拎的食盒递给守门的衙役,赔笑说道:“官爷整日守着,实在是辛苦了,带了些饭食来给各位官爷们,不要嫌弃才好。”说着推开了下一屉子,露出了其中白花花的碎银子。 两个衙役对视了一眼,让开身子领着她进去了。倒是没什么事,也算是做个顺水人情来。 “是你!你来做什么?”他居然还能记得江嘉年。倒也是,要不是江嘉年搞了一通有蛇的闹剧,他也不会那么快就被戳破了断腿的假装。他在牢里这几天,琢磨了许久,觉得还是江嘉年碍了他的事。 “我是不是第一个来看你的人?”江嘉年没搭理他的话,只蒙头蒙脑地扯了个毫无关系的问话,倒是说地这人一愣,“你现在在这里才是最安全的,别想着出去了。”她使劲忽悠,故弄玄虚地就想着看能不能套出些线索来。 “什么?”他在牢里待的时间有点长了,外界现在什么情况他完全不知道,江嘉年给他带来的消息说不定真是他需要的。她误打误撞的话恰好说中了他的想法,他难免有些担心话里的真假。 “北山书院的山长和助教都死了。”江嘉年深吸了一口气,尽量说得轻松一些,忍住眼泪夺眶而出的冲动。这时候她不能过多的表现自己的偏好,最好是能中立地去分析这个问题,“所以我说你待在这里更安全,要是这么坚固的牢狱都保不住你,那你真是必死无疑了。” 他眼睛滴溜溜地转了一圈,上下打量了一阵江嘉年,一时也分不清她说的真假。只见她眼眶泛红,嘴角轻微抽搐又被压下,估摸着她爹应该是真死了,要不然就是演技太好了,连他都没有看出来破绽。 “那你来,是想问什么?”他想着,反正他可不想就这么死了,他不过就是想骗点钱花花,可没想把命搭上。 见他这么配合,江嘉年直言道:“你假装摔断腿的事情除了张助教知道外,还有谁?”她这也算是套话了,毕竟张助教和这件事情有没有干系,她还没有确切的证据,要是他直接说了,那首先张助教的嫌疑就定下来了。 他好像是放弃抵抗了,顺着墙就坐了下来泄了气一般无力说道。 “是前垌书院的孙山长。”他看向随着他的动作,也蹲在外面的江嘉年说道,“月前北山得了官府的褒奖,前垌怕入试名额会被占,这才搞了这件事情来。至于那个姓张的,不过就是个唯利是图的罢了。” “就这样?”江嘉年不敢相信,就为了这么一件事情,死了两个人?她实在不敢相信,事情的真相就这么简单,简单到她一眼就能看到头。 “就这样!” “那你为什么不同官府说这件事情?”官府应该是会看在坦白从宽的份上,酌情量刑,这时候都已经把他放出去了才是。而且真的会就为了名额把人都杀了? “我说了啊,官府不信就是了。”他偏头看了一眼江嘉年,好像是在嘲笑她的天真,又好像是在怜悯她这般不成熟的问话,“是不会有官府愿意把两个书院的矛盾放在明面上的,平日里小打小闹就当是游戏了,这般影响不好的事情是不会发公告的。” 江嘉年心里有杆秤突然偏向了一边。 她从来都是非常相信官府会给他们一个公平公正的对待,可是现在有人告诉她,官府不过就是个和稀泥的,她确实有些不能接受。 “你还有什么要问的?”他这会倒是变得大方了,有什么就说什么,一点都不藏私的样子。 江嘉年懵在原地,一时也想不起还有什么要问的。 她本来也就只是想知道他为什么会假装摔断腿,是不是有人在背后指使他,这件事情和张士祥有多大的关系。可是她现在已经都知道了,是前垌书院的孙山长找了张助教和他,闹得这么一出,也就只是为了打压一下他们书院的气焰。只是因为他们在端午的龙舟赛后得了官府的褒奖,有可能,或许会多得名额,然后就找人动手杀人了? 但她怎么都还是不敢相信,就为了这么一件事情就杀了她爹和张助教两个人?? 不敢相信!怎么可能!! 江嘉年惊慌失措地从牢里面回了书院,她自己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只是觉得哪里不一样了,心里空落落的一片。 傅端在她院门前来回踱步。 “你怎么来了?”江嘉年长长地吐出了两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抹了抹眼睛才走到傅端面前。 “我是来跟你告别的。”傅端话刚说完,就见着江嘉年的大眼睛里又蓄满了泪水,看这样子,实在是可怜。 “你怎么也要走了?”江嘉年心里的失落占满了整块,怎么她身边原本那么多的人,现在都说走就走了,而且还全都要走。没人了,所有人都离开她了。 见江嘉年这番,他实在愧疚。 “那你什么时候走?你伤不是还没好吗?”反正都要走了,那就再最后的日子里都开开心心地度过,不要留什么遗憾了。她爹离开地太突然,她都还没有练好绣花,给他正儿八经地绣个东西出来。 “家中有事。”傅端原本也不应该来这说这一番,平白惹得她难过。只是顾忌到她刚意外丧父,他才腆着脸来说这么一遭。 第47章 作弄 江嘉年摸着四喜的脑袋,心里默默地想着:以后只有我们两个相依为命了,他们都走了,以后也不会再回来了。 以前有多热闹,现在就有多冷清了。 江嘉年晃眼好像又看见了素兰和谢凤楼站在院门口喊她出去玩,她正准备答应,那边又有傅端喊她的声音,她还没有看过去,就听见了她爹喊她去抄书的声音。 她别着嘴没有哭出来,怎么她爹一出现就和抄书扯上了关系,他们之间就没有正常的父女关系吗? 仔细一看,院门口空荡荡的一片,一个人都没有。 再过几天就是她爹的六七了,时间过得还真快。 她今天实在不开心,那她就不管了,现在就要去找别人不快活去。 前垌书院孙山长有个儿子,出了名的是吃喝玩乐、不务正业的纨绔子弟,听闻孙山长为了这个儿子都要愁白了头发,可也没有办法。 江嘉年花了钱从百事通那里买来了孙山长和他家里主要成员的每日行程,在她的研究之下,发现他的好大儿孙柏洋每隔三天就会偷偷地跑一趟吉祥赌坊,这事他爹估计还不知道。 约摸着和她爹一样,都不怎么管自己家的小孩,这事情居然还得要别人通知他才知道。 今日又到了孙柏洋去赌坊的一天,她今天就做这个好人好事来,特特找人去告诉孙山长这件事,且看他怎么处理。 是会当众打一顿丢个脸还是装作无事发生带回家再教训,她倒是很好奇了。 江嘉年搭着手站在转角处等着,就看事情怎么发展了。 约莫三刻钟之后,她果真看见了孙山长带着人气势汹汹地进了赌坊。只可惜这刚进去,就被赌坊的打手撵了出来。还是要低调一些,这么大张旗鼓地进去,一看就是来砸场子的,哪能就这么让他带人进去了。 啧啧啧,今天可别都看不见好戏了。 也无妨,看不见老子当街打儿子,能看见赌坊打手当街打书院山长也算值当了。 两方对峙,水火不容的样子引来了一批又一批人围观。眼见着周围人越来越多,孙山长看起来有些害臊,缩在学生后面没再讲话。 书院这方没了主心骨,气势自然弱于赌坊不少。但孙山长还不愿离开,只戳了戳前方学生的腰眼,让他告诉对方把他儿子放出来,他们就回去。 “儿子,哪个是你儿子,你看我们哪个做你儿子跟你走?”打手左右看看说了这么一句,惹得周围打手跟着哈哈笑了起来,这番笑声又惹得孙山长更加臊的慌。 如果就这么区区两句话就让孙山长他们空手而归,孙柏洋没有带走,下次还得再来,那可不是什么好事,那也不是他们特地来这一趟想预见的。 书院这边有个学子倒也是个暴脾气,站在赌坊外面朝着周围围观的众人,就大声喊了起来:“以后大家可千万不能来吉祥赌坊了,进去了人可都出不来了。谁知道里面是个什么龙潭虎穴的样子,都不敢让人进去看!” 江嘉年在一旁看的开心,心里默想着:吵起来吵起来,不吵得闹得大些,她可不能顺了这口气。她靠在墙角,嘴角扯起一抹笑意。 “读书人果然尖牙利嘴。” “乱说什么,你们分明是来闹事的!” 赌坊这边几个打手乱了阵脚,一时就被压了下来。 “什么?书院里面难道有学子来赌坊吗?”江嘉年犹嫌火烧的不够旺,忙加了一把柴。 虽说学子赌博这件事也没有公文规定,不过都是约定俗成不能干的事。毕竟集一县之力供养的学子拿着老百姓的钱来赌钱,这可不是大家愿意看见的事情。 “是学子啊。” “哪个书院的?” 围观群众间议论纷纷,害得孙山长又往学子身后缩了又缩。 “这是前垌书院的孙山长吧。” 江嘉年又加了一把柴。 “还真是!” 一时间群情激愤,闹了起来,直到官府的人姗姗来迟,才分开了几边人群。 见着官府来了人,江嘉年见着其中有个衙差眼熟的,她担心会被认出来,又联想到她在这里有问题,赶忙先走了。 只是有些可惜,不知道后续怎么样的,惹得她挠心挠肺地难受。 不过,反正只要丢了脸的是前垌书院的人,开心的就是她了。 唉,总得给自己找点事情干,不然老是觉得心里会难受。让自己不难受的方法就是,让别人难受去! 官府也没有办法,只能稍加劝诫,让围观人闹事人都各自散去。这么多人要是都逮去官府,那官府地方都不够蹲的。只带几个带头的,其中当然就有孙山长本人,和他那个还在赌坊里玩得乐不思蜀,毫不知情的好儿子。 孙山长顾及着脸面,没当场打死这个让他丢脸丢大发的好儿子,只恶狠狠地看了他好几眼,不过都被孙柏洋无情略过,假装没看见。 官府也乐得做个和事佬就算了,意思意思罚了点钱,就让人回去了。 前垌书院里面等着孙柏洋的,当然就是院规了。 白纸黑字,明文规定的第五条:不得赌博,违者棒五十。 这是对学子的要求,孙柏洋身为孙山长的亲儿,知法犯法,罪加一等,孙山长让行刑者直接用荆条打五十下。 荆条长约五尺,茎坚硬,有刺,别说用这打五十下了,恐怕打个十下人就得疼晕过去了。 听说打完这五十下了,孙柏洋在家里躺了一个多月。 好在素兰从县城回来了,不然她都想不到办法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江嘉年靠在素兰的肩上,听着素兰说县城的繁华,说她在县城的发展,一切都非常地顺利。她由衷地开心,这么些天来,这大约是最好的消息了。 “可是……”素兰话锋一转,江嘉年抬头看向素兰,约莫着是些不太好的事情,“我刚去的时候发现我们最开始往戏班子送的那出戏,就那本子老虎精的那个,在县城里排了好几场戏。” “那不是好事吗?”江嘉年不解,排的戏多,她不就能多拿到钱吗? “可,问题是,我们当时的本子是被戏班子拒了的。而且我看了整段,是被更改过。”素兰朝江嘉年点了点头,是的,他们的想法被偷走了。 “那就是说,现在那出戏跟你是没有关系的,是别人的了?” “对。” 江嘉年愣了愣,果然外面的世界太复杂,她还没有办法适应。 第48章 有孕 素兰在书院里歇了几天,暂时没有回家去,虽说素兰这两天表现的有些奇怪,但江嘉年也没放心上。 江嘉年心里非常感激却也有些疑惑,一方面她知道素兰是怕她难过,特意留下来陪她的,可另一方面的话,她已经好几个月没回家了,这不担心她大伯娘再作妖了,只是她也没问,只想着素兰再陪她两天。但是这天,江嘉年还是催着素兰赶紧回家一趟,她在外面听到了些传言,可害怕它是真的。 是她今晨和四喜在外面遛弯的时候听见的。 今日她拉着四喜去了镇上,想着买点炊饼买点蜜饯买点桂花糕,正是桂花上市的时候,最好吃的时候就是现在了。结果她听到排队买桂花糕的人在聊天,说的正是素兰家的事情。 也不知道哪里传出来的消息,说是素兰在县城里成了亲了,不会再回老宅来了,说是以后这房子都给她大伯家了。这两天她大伯娘在找人修葺她原来的屋子,准备给她堂哥讨媳妇用,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听得跟真的一样。 那听着这话还得了,江嘉年队也不排了,拉着四喜就回了书院。别的不说,她大伯娘散布谣言的本事他们可都是有目共睹的——堪称一绝,这事非得赶紧和素兰说了才行,别什么都没准备还不知道呢,到时候老宅真给她大伯娘给占了。 把手里的炊饼扔在桌上,她跑进屋一看素兰居然睡着还没起床。江嘉年正趴在床边要喊醒素兰,却见她一激灵猛地睁开眼,推开了嘉年,扒着盆子大口大口地呕了起来。 江嘉年僵在一边,过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过去顺了顺她的背,却被素兰推开了她的手。素兰朝她摆了摆手,示意不用,只接过了江嘉年递过来的帕子擤了擤鼻涕,这感觉实在是难受得很。 “你怎么了?”她有些失神,却又觉得刚刚听到的谣言居然有可能是真的。素兰这样的状态,太像了,她以前也有过这样的时候,所以说她现在整个人如遭雷击一点不假。 “没什么。” 素兰抿了口凉了的茶水,漱了漱口,勉强清了口里的味儿。只是这喉咙里还有些难受,总觉得没有吐干净。 “你……你是不是有了身孕?”她还是想要确认一下,只是不希望素兰瞒着她这个这么重要的事情。她们毕竟相识这么多年,不想两人之间会因为这些事情有龃龉。 素兰泄了一口气,扯了个笑脸,故作轻松地点了点头。 “谢……凤……楼?”江嘉年一字一顿地慢慢说,也像是在说服自己接受这件事情,“不对,不会是他,是你在县城里面认识的人?”江嘉年只觉得自己现在一个脑袋两个大,完全想不到怎么会突然多了这么一件事情。 “不是他。”素兰叹了口气,拿了个炊饼咬了两口,她硬生生咽了下去,却好像有些划破喉咙的感觉,声音干涩地说道,“说来话长,我不是和你说了,我们的第一个戏折子被人‘偷’改了吗,那天,我在戏班子闹了,是他把我保了下来。”说着,她指了指自己还很平坦的肚子。 江嘉年知道了她说的人就是她现在肚子里孩子的爹,可是,可是她还是不能接受,怎么去了一趟县城,素兰她就改变了自己的想法了吗?真的成亲了?可是哪能这么快?!!她这些日子来,受到的刺激着实有些多了,再多一些,她可能都要撑不住了。这怎么想也不对啊,这日子肯定不对。 看着江嘉年脸都皱成了一团也没想清楚,素兰轻声笑了:“是外室。” 外室?!??! 江嘉年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试探地问道:“那你老宅不要了吗?”嗐,不过是外室,她都是做过娼妓的人,哪有什么资格看不起旁人做外室的,只是觉得太可惜。她一直觉得素兰是非常独立,非常自立的人,她从没有想过她会这么,会这么,她也不知道怎么说,如果说是自甘堕落,分明有些太过伤人。她明明还记得素兰去县城之前意气风发的样子,她说,她很快就会回来拿回属于自己的一切!可是现在的一切好像已经违背了她的初衷。 素兰突然绽开了笑颜,眼里闪过一丝亮光,说:“那怎么会,他们会快就会把宅子亲自给我还回来的。”她说得很笃定,胸有成竹的样子。 “可是,可是……”她还想要再劝劝素兰,可她也没有什么立场也不知道该怎么劝,她现在好像走岔了道,但是她也没有办法把素兰拉回正道上来。因为她现在这般有恃无恐的样子,只能表明她背后的人,是有几分权利的。 江嘉年一把夺过她手里拿着的炊饼,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素兰说:“哪能吃这个,一点营养都没有,我让范嫂去给你下碗鸡汤面来。” 她不想多问,如果素兰觉得可以,那便可以吧。 素兰看着江嘉年走远的背影,心里百感交集,她本以为嘉年会说些什么,只是没想到她居然什么都没提,这反而搞得她心里有些空落落的。只是她呀,这个时候吃吃炊饼要比喝鸡汤来的更舒服些,喝不了那些,喝了都得吐,还蛮辛苦的。 江嘉年在院墙外默默地抹眼泪,她不知道为什么,还是会觉得太可惜,她不知道素兰在县城里遇到了哪些困难,可是还是会因为她现在这样子感到难受。 她还是端了一碗青菜面来,没加一点油腻荤腥,江嘉年双手捧着放在素兰伸出来接的手上。 “我想了一下,你刚吐过,应该吃不下鸡汤来。真可惜了,那么好的东西,你都吃不了,只能吃这个青菜面了。”她故作轻松地说道,希望素兰也不要有什么心理压力。她现在身边只有她了,要是她对素兰也表现出不满的样子,那都不知道她心里得有多难受了。奇怪,她为什么会一门心思的觉得素兰日子过得不好?或许她现在的生活很好不是也有可能嘛。 素兰笑着点了点头,调侃道:“那你快去吃鸡汤面吧,这个不沾一点荤腥的可怜青菜面只有我吃了。”她们以后见面的机会还会有很多,到时候再慢慢地说也不迟,暂时就先保持原状吧,她确实觉得有些累。 第49章 闹事 “怎么给我一个平安符了?”素兰把手里的平安符抬了起来,对着光看了又看。 江嘉年指了指四喜的脖子,那里也挂了一个一模一样的,她笑着说:“都有的,我之前求来的。你这个就等着你回来给你的,我昨儿个收拾东西的时候看见的,不然都忘了要给你了。”希望能保佑她平平安安,以后都顺顺利利,她默默地双掌合十,心里念叨着。 她收了起来,就听见外面有人吵吵闹闹的声音越来越近。 江嘉年安抚了一下素兰,就往外走去。按理说,一般不会有人闹事闹到书院里来,她心里大概有点谱的。 “师姐,没拦住,非要闯进来。” 江嘉年点了点头,素兰她大伯娘是个什么货色,大家都是知道的,他一个小学子拦不住是正常的。 大伯娘看见出来的是江嘉年,往她身后望了望,没见到人,但是也架不住她带的人多,看这情况,那镇上一条街的人都得给她带来了。 “你……”嘉年刚开口,还没说完一句话,就被大伯娘打断了。 只见她往地上一坐,就开始撒泼打滚,满口废话:“哎哟,我们家姑娘不守妇道,进了一趟城勾搭人家汉子就算了,还要害自己家的人哟!” “你在喷……什么话?”江嘉年看了一眼大伯娘身后议论纷纷的众人,实在心寒。明明是就算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的血缘亲人,非得要闹得人尽皆知才行。本来可以坐下来好好谈,非得还带着人来看,这样的亲人,难怪素兰从来都不喜她大伯娘,实在是泼妇! “不是谁人多,谁就可以乱说话的。”书院在上课的学子们听着这边出了事,纷纷赶来处理,不解决了这件事情,他们在这吵吵嚷嚷地也没心思看书。 “怎么就乱说话了,你把李素兰给我喊出来,缩在里面算什么东西,你让她说清楚,是不是她找人把她大伯和堂哥抓起来的!!” “什么?大伯和堂哥被抓了?”素兰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的,她走到嘉年身前看着大伯娘,语调轻快,可听不出她的急切来。 大伯娘看见素兰,立马从地上站了起来,拍了拍屁股就要上手打素兰,被江嘉年提前拦下,她手上缠丝的镯子刮到了嘉年的脸,划出了一条血痕。 素兰看了看她的脸,本想动手还回去的,但是被江嘉年按住了手,冲她摇了摇头。现在她大伯娘动手,理在她们这里,要是还了手的话就两边都不占理了,且先忍耐一下。 江嘉年捂住被划伤的左边脸颊,大伯娘见状愣了下神,成了个哑巴,只阿巴阿巴地说不出个完整话来。 就听江嘉年说:“这里是北山书院,如果想要动粗请你们都出去。书院清净地,你们来便罢了,现在还动了手,是要我们请官府的人来断理吗?” 普通的平头老百姓都不愿意和官府打交道,费事不说有时候还得花钱,可不值当,他们只是向来看看热闹,可犯不着要闹到见官去。 于是有人拉了大伯娘让她先走。 “我不走,我今天不把我男人和儿子弄出来,我就不走了!”大伯娘见江嘉年好说话的样子,更是变本加厉,又开始了大吵大闹,涕泗横流地哭诉着自己这么多年养家的不容易,居然还养出了李素兰这样的小白眼狼。每日给她好吃好喝的,还这么不孝顺,还把自己的大伯和亲堂哥找人绑了。 “没有证据的事情也值当你在这么多人面前说,怎么,你说是素兰绑的,有证据吗,这全是你自己在这臆想的吧!”江嘉年揽着素兰准备进院子,还是忍不住这口气又说了几句,“送客,我们北山书院不欢迎这种有妄想症的人!!”说罢,就带着素兰进了院子,紧闭了院门。 “都散了吧,还在这里做什么,有什么好看的!” “真可怜,自己有家不能回,借宿到我们书院来了,还要被人赶来污蔑,这做人可真难。” 院外还是吵吵嚷嚷的,嘉年只当自己听不见,眼不见心不烦,就看他们围在这里多久好了,反正她院里有吃的有喝的,不出去也饿不死,看谁撑过谁好了。 “咱们书院都在官府挂上名了,我就想看看他们还敢干什么了。”江嘉年碰了碰脸,不小心擦到了伤口,“嘶”了一声。 素兰斜眼看了江嘉年一眼,说:“你非得强出头,她不敢打我的,疼不疼?”素兰拉下江嘉年的手,仔细看了看她的伤口,还好只是皮外伤,应当是不会留疤,但是她看着这伤真不高兴。 江嘉年拉住了素兰的手,定定地看着她问道:“你大伯和堂哥是不是你找人抓走的?” “是啊。”素兰理所当然地说边点了点头,“除了我,还会有人要找他们的麻烦吗?” 那倒是,虽说她大伯娘嘴碎话多,但一般也不涉及到别人的什么利益,不会闹到让人寻仇的地步,确实也只有素兰最有可能找他们的事来,闹一闹出出气。虽说邻居们大约都看着他家这些热闹,背后不知道说些什么东西,也只不过是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算不得什么,很快也会被别的事情盖过去。 “那你打算怎么搞?”江嘉年心里是想着素兰出一口气罢了,也不会做些什么别的,等她的气出完了,事情也就结束了,不会有什么过多的损失。他们这么多年来对素兰的“折磨”,镇算起来还真是蛮令人气愤的。 “嗯?”素兰想了想,“其实也还没想好,本来就想着把大伯和堂哥找个没人的地方关上两天,让大伯娘担心担心也就算了,但是这么想来还不太解气,先多关两天再说吧。” 见嘉年还想说些什么,素兰食指竖在唇前“嘘”了一声,说:“放心,不敢闹出人命来的,保不齐再多两天就放回去了。” 嘉年点了点头,想了想,别家的事情就随她了吧,这么多年来,她大伯一家占了她家的房子,还日日对她冷嘲热讽的,她大伯又是个懦弱怕事的,从来不会护着她一次。对付她大伯娘这样的人,要用软刀子扎,只打她多没意思,就要往她心窝子里扎。虽说她这个泼辣无理,但是对儿子是真的好,她堂哥从小到大被她宠得都要不成人形了,让他独自在外面待两天肯定不行,这不是还带着她大伯一起照顾他了。 想来,素兰想得还是很深远的。 第50章 绑架 果然如素兰所说,她大伯娘来书院闹事之后约莫第三天,她大伯和堂哥就自己走回家了。 只说是去隔壁镇上见朋友去了,可只要有眼睛的人看了都不相信,哪有去隔壁镇上一趟回来之后,两个人身上的衣裳穿着都破烂了,浑身上下露出的皮肤上都有伤痕,看起来像是被什么东西划伤的,脸上的伤痕更是明显,一道道地好像猫爪挠的,伤痕长短不一。 听他们两个说,这些伤痕都是从深山老林里面找路被荆棘划破的,可去隔壁镇上直接走官道就是,哪里还需要从林子里走了?只是有人说他们身上还有些消散了差不多的淡淡脂粉味,由此推断他们去的地方可不一般,这一般的深山老林里面哪还能有女人在? 不过两个人嘴严,她大伯娘没问出什么来,也有可能是问出来了,但是大伯娘她不往外说了。这事后面怎么样就不知道了,于是就有人提起来大伯娘那次去书院闹事的事情,现在他们两人就这么回来了,那他们之前跑书院去闹事,还说是素兰找人绑架了他们两人,岂不是闹了个大乌龙。 哪知他们这风尘仆仆地刚到家,就有几人满身的横肉,一脸凶相,看着就不好惹,直接进了他们家老宅,拿着房契把他们一家子都撵出去了。原来是大伯娘拿了房契抵押给了当铺取了一笔钱出来说是要做个什么生意赚钱来,反正这房子可就不是他们家的了。 周围邻居看着不甚唏嘘,素兰在家的时候,两户人天天为了这个房子闹来闹去,现在这素兰还没回来呢,房子就给卖出去了,居然还有人心疼起素兰来了。 且不论大伯娘在宅子外面怎么撒泼打滚,涕泗横流地哭诉,大门始终没有再开,围观的人见时间长了还是只有她一人在闹腾,没有对方回应,也是觉得无趣,渐渐就散开了。 自己抵押的房子,还在这哭闹有什么用。 大伯娘是有苦无处诉,分明是她男人和儿子被人绑架了,要赎金,她才抵押了房子,怎么就变成了她拿钱做生意去了,这可实在太冤枉了! 实在气不过的大伯娘,她甚至还让大伯从狗洞里钻进去看看,没想到刚从狗洞露个头,就被人逮个正着,狠打了一顿,又扔了出去。看着大伯被打得鼻青脸肿的样子,大伯娘忍不下这口气,她总觉得这事肯定是素兰搞的,于是又带着大伯和堂哥去了北山书院。 谁知,这次却连北山书院的门都没进去。 正巧今日守门的是当天跟着一起去凑热闹的学子之一,老远就认出了大伯娘,撵着人就赶紧把门给闸上了。 这两日大伯娘倒是吃了不少闭门羹了,前头去各家借钱是一文都没借到,这才经人提醒想起了抵押房产的事,现在看来,这就是一个局啊,都等着她往里跳呢。合着一肚子的气没处撒,这在镇上住了这么多年了,真要让她再回村里,那她可是百八十的不愿意。当下心一横,还是去了官府告状去了。 这官府一看,房子是她自己白纸黑字按了手印的抵押,人当铺是手续齐全,现在还想要官府出面拿回房子来,那是肯定不可能的,见他们还在官府里闹上了,又是一阵乱棍给人撵了出去。 又被打了一顿,家也没了,又不能日日住在客栈里,花了不少钱不说,还被老街坊追着问事儿,他们就只能空着手灰溜溜地回了村里,只想着等伤养好了再回镇上要个说法去。 这一场闹剧,闹了这么些日子方才将将歇下。 素兰拿着房契开心了好几天,本想着搬回去住,却被江嘉年拦下,挂念着她回去了还是一个人,到时候身边连个照顾的人都没有。江嘉年看着她这每日的状态差得很,实在不放心,还是留下她等她身体稳定后,再回去最好了。 齐述来了一封信,内容写得语焉不详,看的江嘉年一头雾水。不过信中说他已经平安到了京城,目前借宿在京郊的一座菩提寺里,江嘉年择了一些重点看了看,就把信塞回了信封扔在书房抽屉里没再管它了。 素兰没有和江嘉年提起她肚子里面孩子父亲的情况,她也没有多问,怕问到什么不对的地方,还惹得她伤心,两人就以一种非常微妙的平衡期待这孩子的降生。 天渐渐冷了起来,素兰的肚子并不显怀,加了个夹袄后,根本看不出她是怀了孕的样子。她现在的身体状况比之前已经好了很多,没有再吃了吐,已经能基本的正常饮食了,不过还是比较偏清淡的饮食,油腻的吃起来还是比较勉强。 非常平静,这一天天的,只有她的院子被小偷光顾了这件事情有点特别。因为偷的是她书房,居然不是她的小库房,可她清点了一番,却没有发现少了什么值钱的东西,也就没放在心上。 江嘉年这几个月里会时不时地去下素兰的老宅帮她打扫一下卫生,偶尔有次还正遇上了她大伯娘,看起来倒是憔悴了不少,可眼睛里的精明算计是一分不少。 她见着是嘉年,左右望了望却没看见素兰,不由地有些失望,还想着跟嘉年说上两句话,却被人拉走了,看背影像是素兰的大伯。 这事她回去后没有和素兰提起,根本没放在心上的事情,也没必要惹得素兰想起以前的那些不开心。 江嘉年会和素兰一起去挑布料,给这个还未出生的孩子做小衣服,小袜子之类的,两个人还会比较谁做的小衣服针脚更细密这些事,每天都忙得很,她现在心心念念地盼着她肚子里面的孩子赶紧出来。有时她们两个也会窝在一起猜是男孩还是女孩,然后开始给孩子起名字,男孩的名字也起,女孩的名字也起。 她好像忘了很多事情,只把自己对曾经失去的那个孩子的爱都转移到了现在这个孩子身上,她盼着一切顺利,盼着一切平安。 冬天的第一场雪,在傍晚下了起来,江嘉年裹了裹身上的衣服,一下雪就感觉到寒意了,突然就冷了好多。 她洗了洗笔,挂了起来,从书房出去,刚出门就被兜头罩住,还没挣扎两下就闻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然后就失去了意识。 第51章 抵达 江嘉年是被颠簸醒的。 马车? 她环顾一圈,这是要带她去哪里? 马车里只有她一个人,外面不知道几个,她蹑手蹑脚地打开围窗,只看见外面的景色飞快地往后倒,而且是她非常陌生的景色,不知道车轮压到了什么,突然大幅度地颠了一下,江嘉年一个不注意头撞到了窗上,闷哼了一声。 “醒了啊。” 江嘉年按着刚刚被撞到的地方,往马车里缩了缩。她实在不知道这人为什么要绑架她,她又没钱又没势,换不来什么东西,也没有什么利用价值,绑架她的意义在哪她根本想不到。但是,既然是绑架,必然是有什么原因的,既然她还没有死,那表明她还有些用途,暂时不用担心生命安全。 这人就跟妖怪一样体力充沛得很,每到一个镇上他就换一匹新的马,从来都不休息,唯一的休息就是坐边上吃饭的那一段时间。江嘉年坐在马车的每一次颠簸都感觉是一种酷刑,但是这人居然能一直在驾车! 她都分不清楚过了多长时间,马车终于又一次停了下来。这刚换过新的马,难道又要吃那个干巴巴很噎人还不给她多喝水的大饼了? “下来。”皮肤黝黑,身材健壮,听口音很像南方人蹩脚说官话。一路上江嘉年都没跟他说过话,实在是没的话讲。真的能对一个绑架犯滔滔不绝地说话吗,她怕都怕死了,随时感觉现在就是自己活着的最后一秒。 “可以松开了吧。”江嘉年拉了拉手上的细绳,很奇怪这种系绳子的方法,她在马车里研究了好久,都不知道是怎么系上的,也没有办法解开,而且这个材质也很奇怪,不像麻的也不像丝的,但是韧性很大。她刚开始打算借尿遁逃走,第一次被抓回来之后就被系上了这个细绳,稍微走远一些都勒的她手疼,害得她一路都没有想到办法逃走。 “当然不行。” 江嘉年看了一眼周围,是码头,零零散散地站的人也不少,好多人都在卸货,还有些人拎着包袱等着上船。 还没有到地方?还要走水路?算了,走什么都比坐马车好,再坐这个马车她屁股都得颠散了。甚至于她好几次都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会被颠出来,这到底是路太差还是他驾马车太快,嘉年已经没有心情去分辨了。 她从来没有坐过船,虽然说很久之前都想试试坐船,可是也没想过在这样的场景下坐船。而且她想着的是坐那种画舫,又好看又稳当,还能欣赏风景,和三五好友带点零嘴边吃边聊天,岂不美哉。 再一看眼前这个船,真的非常封闭。 温度又降了一些,看这天黑黢黢的一天,估计很快就要下雪。 “走啊,愣着干什么!” 这人脾气实在太差。 江嘉年跟着上了船,虽说是船,但是跟她想象中的又不太一样,是客货混装的大船,甲板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货物,甚至还有活鸡在竹篓里咯咯叫。进了船舱,里面有一股非常明显的热气味道,是空气不流通积在了这里的味道,江嘉年皱了皱鼻子,是不太好闻的味道。 进了客房,这么长时间的马车生活,让她不免对眼前这个看起来很像床的东西非常喜爱,只想赶紧趴上去好好歇歇。 可江嘉年还是想要解开这个细绳,不然总觉得自己人身非常地不自由。刚准备开口,就见着他也进了屋,还关上了门。 “你……我……你……” “你你我我的干什么?” 孤男寡女,非得要共处一室吗? “你不去自己的房间吗?”江嘉年试探性地问道。其实她觉得自己的问话还是蛮有水平的,都没有直接撵他出去,而是抛出了一个问题,等他自己意识到这样的行为不太对。 他轻飘飘地看了江嘉年一眼,如果嘉年没有看错的话,他眼神里分明写着“你是白痴”四个大字。这真是一个奇耻大辱,只可惜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江嘉年也没有旁的办法,只能默默忍受。 “我还没有定亲,和一个男的共处一室我清白都没了!”江嘉年双手护胸往后退了退。 “我对你不感兴趣。”他上下打量了江嘉年一番,毫不客气地翻了个大白眼,“我可没那么多钱要两个房间,你要不乐意待在屋里,就在门口好了。” 江嘉年被他的歪理搞的没话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找你绑架我的人都不给你钱吗?”她突然想到了突破口,或许还有一线生机,“那,你给我送回去,我也可以给你钱。” “三百两,你给得起吗?”他席地而坐,听了江嘉年的话,兴味地往下压了压肩膀。 江嘉年咬了咬牙,三百两都够她过一辈子的了。 “便宜一点,你看一百两能不能行?”江嘉年讨价还价,腆着脸笑得很假。 他指了指门口。 江嘉年变脸之快简直可以媲美川剧,动作迅速地从床上捞了一个荞麦枕头缩在了门后。 这一觉睡得,蜷着睡了一晚上浑身酸痛,怪只怪这个船板子太硬,还冷。想着她又哀怨地看了一眼背对着她睡在船上的人,这么暗的房间里,除了他身上的衣服还有点泛黄,他的肤色简直和这个没窗子的船屋里幽暗的环境要融为一体了。 见他还没醒,江嘉年在屋里看来看去,也没找到一个趁手的东西。要是能把这个绳子剪短,她现在立马就能逃之夭夭。只要躲在外面,那么多人,他不可能找到她的。 她跨步坐在凳子上,用手拉住细绳在凳子上来回摩擦,可是丝毫没有用处,一点都没有要断的趋势都没有。 “别白费力气了。”他伸着懒腰看着江嘉年说道。也不知道他醒了多久,在这看了江嘉年的动作有多久,居然一点声音都没有,“这绳刀枪不入的,你有时间在这磨,还不如找把刀直接把我手砍了来得快。”他竖起自己的右手晃了晃。 “下船啰!” 话音刚落,船身剧烈摇晃了一下。 啊?要到了? 第52章 相见 “你是谁?为什么要绑架我?” 从马车上下来之后,她就被蒙上了眼罩,双手被他用披帛系在了一起,这一路全靠他拉披帛带着她走。她踉踉跄跄地跟着,实在是看不见,他走得又快,根本跟不上,她心里又着急,直到她在门槛上被跘了一跤,他才停下来一会。江嘉年还没来得及哭,就被抱了起来,一路快走把她扔到了床上。 江嘉年的哭声还没出来,直接就被噎死在喉咙了。这到底是干什么啊!被绑架就算了,还备受侮辱!她这么多年还没有经受过这样的事情,为什么要让她遇上这样的事啊,她到底是做错了什么事情了要经受这样的惩罚了? 解了披帛,她猛地伸手准备把眼罩拽下来,就算豁出这条命了,今天也要打一顿他,出口气。江嘉年想法刚起,就又被硬拉着手绑在了床上。天,他居然一只手就能完全捏住她的一双手,控得死死地,一动不能动。他手一拉紧,江嘉年整个人都贴在了床架子上。 啊!啊啊!!这是什么恶趣味!!! 江嘉年只想破口大骂,但是苦于她现在被束缚住没有多余的力气,也实在是眼睛蒙着没有安全感,她只能在心里默默地骂着,然后越骂越觉得委屈,再有下一秒她可能真的就要哭给他听了。 她听见了关门声,隔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她又听见了开门声。她停下了还在挣扎着想要解脱的手腕,现在这个人和之前的身上味道不一样,江嘉年猜测着现在进来的就是那个真正的找人绑架她的人。 “真的是你!”傅端上前拉下了她的眼罩,又伸手要去解开她被绑的手腕,却被江嘉年侧着身子让开了。傅端扑了个空,抬头和江嘉年的视线对上。 江嘉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怎么是你?”江嘉年可不敢相信,会是傅端找人绑架的她,要是真的那才是见了鬼了,“这里是京城?!”她马车换坐船又是马车的,赶了这么多天路,居然是到京城来了!京城诶,她两辈子都没有到过的地方,现在居然以一种这么诡异的方式来了这里。可惜了沿路的风景她一点都没有看到,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就到了。 “是京城。”傅端又伸手去解开绑着她手腕的披帛,研究了一会方才解开了,“这是盘手结,一般只有匪盗才会用的,看来你还算是运气好的了。”傅端把随身带着的白药递给江嘉年,示意她抹一抹刚刚挣扎时因为绳子的摩擦受了伤变得红肿的手腕。 “匪盗?”江嘉年回忆了一下这一路上的点点滴滴,感觉这人除了脾气坏点,别的都还好。没想到平时只存在于说书先生口中的匪盗就是这样子的,跟想象中确实不太一样。又突然有些后怕,好在他只是收人钱财把她绑架到京城来,没有对她起杀心,不然都不知道她死过几次了。 “想吃什么东西吗?”傅端打断了江嘉年的胡思乱想。虽说最近他的日子也是一团乱地很不好过,但是带着她去吃些东西倒也还是有时间的。如果真想做一件事情,那么无论怎样都是能挤出时间来的。 江嘉年摇了摇头,想了想又说:“你可以带我去找下齐师兄吗?”这么一个陌生的环境,她还是想要找一个熟悉一些的人,在齐述身边更有安全感一些。这里的一切都太陌生了,包括突然出现在她眼前的傅端,已经好久不见了,他突然就很陌生了,“他应该也在京城,他是来参加秋闱的。”傅端和齐师兄应当是不认识的,不过科举重事,天下学子皆齐聚京城,认不认识地也不重要,大概知道了学子范围就行了。 “秋闱早就结束了,他没有回去吗?”傅端反问了一句。其实心里还是有点不太对劲,她这表现的似乎有些过于依赖齐述了,之前在棠邑的时候好像还没有表现的这般明显,是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傅端虽说回了家,却根本没在家待几天,就匆匆忙忙地在京郊园子里住下了。虽明着说是担心家里人多嘈杂影响到他休养身体,但实际上还不是有些人看他碍眼了,眼不见心不烦地把他撵了出去。想想看,他居然做人做到了这个地步,能这么失败也是蛮不容易的。 “没有。”江嘉年脑子“嗡”地一声,“他没有回去。”不应当的,齐师兄后来给她传回的信也没有提到要回去的事,其实走没走她也不知道,她现在实在是没有心情想这些东西,她真的好想好好睡一觉,只想睡一觉了。 她后来断断续续的梦里面,有预示到齐述这次的秋闱是中了的,一甲第三名的探花郎。这件事情不仅是在棠邑,甚至于她当时在安平也是听到了消息的。 只是这件事情,她这个梦预示来的太迟了,她知道的迟了,要是能早些知道的话,她当时一定要跟齐师兄搞好关系才是。都说了背靠大树好乘凉,齐师兄都考上探花了,岂不是一棵最好靠的大树了。可她阴差阳错地到了京城,这会却得知了齐师兄可能已经回去了的消息,真的好像是晴天霹雳一样。 “可能你们走岔了,你且先休养两天,我这边事情忙完了再送你回去。”傅端温和且很有分寸,说的话让江嘉年没有反驳的余地,一路颠簸她确实累得很,这会根本没有心情再去追可能回去了的齐师兄。 “那就麻烦你了。”她现在真的只想好好睡一觉,这一段时间来虽说她已经很大程度是放平了心态,但还是太害怕了,根本睡不好,这会放松了一些,就感觉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她已经很久没有好好睡过一觉了,经常都是睡着睡着就被做的梦惊醒了,然后一夜都不敢再睡。虽说这段奔波的时间里没有再做梦,但是她整宿整宿地睡不熟,一点动静都得醒,睡不好真的很伤身体,她都感觉自己再不睡觉都得死了,连脑袋都像是要炸了一样地疼。 傅端带着江嘉年又辗转去了另一个宅子,只说最近几天让她先在这里歇着,江嘉年点着头答应,话都说得模模糊糊地就撑着脑袋睡着了。傅端扶着她送到床上,这一番动静她居然都没有醒,睡得十分沉,但很安静。 他已经把手里掌握的东西都交给宋大人,后面的事情他根本就不用管了,当然也管不了了。既然他踏出了这一步,也就根本没有回头路。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第53章 问话 江嘉年一觉醒来又是晚上,她恍惚对时间没了概念,她感觉自己睡了很久了,怎么才天刚黑的样子。 “姑娘,你醒啦。”双琴一手拎着食盒,一手拎着茶壶,一进门就看见江嘉年茫然地坐在床边四处张望。这姑娘生的好,瓷白的脸蛋,大眼睛炯炯有神,看着都是个讨人喜欢的样子。 “你是?”从食盒里传出的食物香气让江嘉年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她捂着肚子,饿空了都。本来不觉得多饿的,现在闻到香味了,都饿地有点泛酸水了。 “奴婢双琴,奉公子之命来伺候姑娘的。”她把食盒茶壶放在桌上,倒了杯水递给江嘉年。 江嘉年简单洗漱之后,终于吃上了几个月来最正儿八经的一顿“饭”。食物美妙的滋味在舌尖跳跃,每一口都让江嘉年感慨:活着真好。她真的太长时间没受过这样的苦了:睡眠不规律,饮食不得当,猛地让她过了一段这样的日子,实在是太折磨了。 吃饱喝足,江嘉年却不想睡觉了,实在是睡了太长时间,她问了一下双琴才知道原来她已经睡了一天一夜了,这绝对是报复性地补充睡眠。 夜深人静的时候,是想家的时候。 素兰怎么样了,四喜怎么样了,她这么一声招呼没打的突然消失,会不会影响到素兰,她本身这胎就不太稳当,要是因为这个再出了什么事情,她可真是万死莫辞了。 从来没有跟四喜分开这么长时间,不知道它在家会不会不吃饭,会不会不拉屎,会不会心情变差,唉,还是要尽快回家才是。 江嘉年在屋外晃了晃,真是好大的院子。她走着走着就找不到回去的路,呵,北山书院整个书院居然都没有这个院子大,果然,京城可真不是一般人能待的地方。 “你半夜不睡觉,在外面乱晃什么?!” 江嘉年虽然刚开始心情比较沉重,找不到回去的路之后心情更加的沉重,突然听见了别人说话的声音,而且如果没记错,这声音还有些熟悉,必然是最近才接触过的。那么只有一个人! 可是等她四处张望,看了一圈也没有发现有人,她只能归咎于自己可能睡得太多,都开始产生幻觉了。拍了拍自己可怜的胆子,又开始找回去的路。 “哈哈哈哈,你在干什么啊!” 声音离着她好像又近了一些,可她身边只有一棵三人环抱粗细的树,江嘉年抬头看了一眼,果然在树桠处看见了一人——前两天才被他放回来的江嘉年,本能地想要逃,但是这该死的腿丝毫不听指挥,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从树上跳了下来,稳稳地落在江嘉年跟前不过三步的距离。 “你……你想干什么?”她暂时不想再忆苦思甜了,她不过才刚刚睡了一趟觉而已,真的是,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她为什么要没事出门晃荡,“我真的不想再跟你走了,吃不好也睡不好,或者你先给我歇两天再带我走吧,真的有点累。”江嘉年瘪着嘴,看样子随时随地都是要哭一场的。这副可怜样,只能惹得他哈哈大笑,旁的什么屁用都没有。 “谁要来带你走,我是来找你要东西的。”他朝江嘉年伸手,昨天走得太急,手头没收拾干净,他的弹绳居然落在了江嘉年身上,这不,花了大把时间才查到江嘉年被带到这里,匆匆忙忙地就赶来拿东西了。只不过,他也没想到这么顺利地就见到了江嘉年,本来还以为要再花费些时间。 “什么东西?”见他这般好说话的样子,江嘉年想了想,实在想不到他什么时候给了她东西了,她一路上就记得那个咯得她牙疼的大饼和有一股怪味的水,其他还给过什么东西真是没有印象了,难道是用来绑着她的绳子? “我绳子啊。” 果然是那个奇奇怪怪的破绳子。 “没有啊,你不是拿走了吗?”见他不是来绑架她的了,江嘉年忙站直了身子,理直气壮地对他说道。 “是吗?我拿走了吗?”他往江嘉年的方向进了一步,跟着江嘉年又退了一步,这咄咄逼人的样子,江嘉年差点缴械说漏嘴。 “拿走了吧。”她故作思考状,实际上脑袋低着,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也想不到一个好的借口。好吧,她当时确实在床上看见了那根细绳,她本来是打算动用剪刀直接剪短,好报她这几天被绑之仇,但实际上那个绳子不知道为什么居然剪不动,她还准备用火烧的时候,被傅端制止了她这个泄愤的行为,还拿走了那个违反天理的绳子,“肯定拿走了!” “那我怎么在你房间里找到了。”他抬手晃了晃,月光比较暗,其实江嘉年也没看清楚,只下意识的觉得他可能真的找到了东西。 “那怎么可能,我看着他拿走的。”江嘉年急忙摆脱干系,话不经脑子的直接说了出来。话说出口了就察觉到不对劲,立马捂住了嘴。真是坏事的一张嘴,话说太多。 “哦,谁拿走的?”他一把拉下江嘉年捂着嘴的手,一步一步地引导江嘉年说出他想要的答案。 “没有,没有,是你拿走了。”她答非所问,只是这种被逼问的感觉非常的难熬。会让她突然想起上一世非常不吉利的事情,那时候还好她死得比较及时,不然真的是生不如死。她后来在一本志怪小说里看到的和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情很相似,是经常会梦到一些以后可能会发生的事情,最后话本子里的人是经历了上一世,因为太遗憾,又重活了一世,改变自己的生命轨迹。她越看越觉得跟自己遇到的事情非常相似,只一心觉得梦里面发生的都是真的,只是她上一辈子遇到的事情,这辈子不会再遇到了。 可是刚刚他说话的样子,会让她想起上一世的最后一段时间遇到的那队军队。 “呵。”他冷笑一声,“虽说我以前起过不打女人的誓,但是做我们这行的,出尔反尔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他看着江嘉年捂着脸不敢看他的样子,故意凑到她耳边,一字一句,用自己最标准的官话说给她听。 “那你打死我吧,就是你拿走了!”江嘉年心一横,放下了捂着脸的手,闭着眼睛抬头朝着他,一副英勇就义的样子。她这辈子已经活得很开心了,虽然还有些遗憾,但是都比上一世的日子过的好多了,说不定她现在死了,还可以再回到没到十五岁的时候,那她到时候还能看见她爹,还能改变很多事情。越是想到这里,江嘉年真是恨不得现在就死掉好了。 第54章 下棋 “姑娘,你在做什么?”双琴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江嘉年眼一睁开,眼前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已经走了,只剩她一人傻愣愣地站在原地。双琴起夜路过,看见的就是江嘉年仰着个头的样子,也不知是怎么了,大半夜地在外面站着。 “没有!没有什么,我迷路了。”她下意识地隐瞒了他刚刚来过的消息,总感觉这几个月的时间相处下来,他也不至于坏到见人就杀的地步。江嘉年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同双琴说出来,大概她现在有些信不过旁人。只要她嘴紧,什么都不说,就不会有事,“这个院子太大了。”江嘉年抱怨道。 双琴引着江嘉年回了她住的院子,见她在床上躺下了,这才离开。心里忍不住腹诽:公子带回来的这个姑娘似乎有些奇怪。 江嘉年的小册子也没能带出来,她之前还做梦梦见过一个大官的,她当时就记在册子上了,可现在是她已经记不得那人叫什么名字的了。只记得他可威风了,无论是穿着还是长相,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肯定是个当官的,而且是大官。当时她在干什么,不记得了,她是仰着头看到的,难道当时她是跪着的? 最开始她做的梦都是非常完整且有条理的,她醒来之后总是能顺成一整件事情。可自从她和胡宗义的定亲取消之后,她做的梦都是散碎的,没有逻辑,只有一点点片段。可是每次这样的梦,她醒来之后都觉得心都是绞着疼的,比之前做的整梦更难受。 江嘉年的眼泪顺着鼻梁滑到枕头上,她抬手擦掉了眼泪,莫名其妙地眼泪跟着就下来了,她刚刚明明没有想什么东西。就像这样,她的身体甚至好像有时候都不受她自己控制,这眼泪说出来就出来了,她都没有准备。 院子明面上只住了嘉年和双琴两人,有个扫洒的娘子是住在附近的,每日都会来打扫一遍。并没有雇专门的厨娘,因此饭食都是双琴去城里买来的,每天都是不同的花样。 一大早,双琴拎了食盒进来。 “起来啦,来吃些东西吧。”双琴进屋的时候,正好看见江嘉年在整理床铺,“怎的起这么早?” 江嘉年笑了笑,她平日也都是这时候起床的,毕竟早起人少遛四喜更方便。起的次数多了,也就习惯了这个时辰起床。毕竟她要是不起床的话,四喜就会坐在她床边一直盯到她醒过来为止。素兰说这都是因为她太宠四喜了,她深以为然,但是改不掉。 “傅公子今日会来吗?”她喝了一口粥,看着站在一旁的双琴问道,“你也坐下吃点?”她还是不太习惯吃饭的时候有人杵在自己身旁,总感觉随时都要偷袭她,哈,她也不知道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只是她感觉到身侧有很高的人影,总是不太舒服。 “公子今日没有消息。”双琴往后退了两步,“那奴婢先行退下,稍后再来收拾。” 端看双琴的谈吐举止,绝对是比她要规矩多了。她这些年见过的人里,估摸着也就顾家小姐的风采在她之上。 她倒也没有这么习惯被人伺候,吃完粗略收拾了一番,把食盒放在了桌上等双琴来收走便是。她可不想再出院子了,就怕又找不到回来的路,到时候万一又遇上一些奇奇怪怪的人,跑都不知道往哪个方向。 可这也实在无聊。 “你这是在下什么?围棋?”傅端突然闪现,他手头的事情暂告一段落,想着几天没见了,便过来看看,也不知她在这过得还习不习惯。 江嘉年是觉得太无聊了,就在院子里转了转,恰好看见了书房里有围棋,便坐了下来自己和自己下了起来。 “不是。”围棋太复杂,她根本记不得,什么本手妙手的,她实在无力,“是五子棋。” “我同你玩一场。”傅端坐了下来,一手执白子,莹润的白子在他指尖点点。今日是难得的好天气,阳光照在他指尖,没想到傅端的皮肤这么白,居然和这个白子不相上下。 “和我玩棋子很无趣的。”江嘉年小声嘟囔了一句,见傅端心意已决志气满满的样子,也没有再多说什么,下个两局就可惜了。 投了骰子,江嘉年的点数大,执黑子先走一步,占了先机。五子棋这东西,先走确实比后走赢的几率更大一些。 可这连玩了三四局,居然都是傅端毫无悬念的赢了。玩得确实没有那么一个你来我去的厮杀紧张感,他甚至有两次想要江嘉年毁两步,重新再走,却还被江嘉年拒绝了,还口口声声要遵循规则。 “你刚刚应该下这里,你看,这就堵住了。”傅端还能忍住这无趣的游戏,甚至还有心情指导她一两步。这要是她爹,大约老早就掀桌子不玩了。齐师兄大约也坚持不到第五局,就得找个借口先溜了。 “没有关系。”她看着傅端又收了一把棋子,“你好像做什么都很厉害。”江嘉年视线从棋盘上挪到傅端脸上,由衷地说道。好像只要他想做就没什么做不了的事情,傅端要是她爹的儿子,她爹死的时候一定不会有遗憾了。 “你也很厉害,输了这么多局还是愿意继续玩下去。”傅端的语气中并无嘲笑之意,单纯地就是表达了自己的看法,对江嘉年说话其实也不用那么复杂,只要如实说就好。 “习惯啦,我从来都没有赢过。”无论是和她爹还是齐师兄,或是素兰和谢凤楼,她从来都没有赢过,甚至和比她小的同门一起玩,居然也还是输的,但是每次找他们下棋的时候还是能陪着她下个几局,“不过消遣罢了,无所谓输赢啦。”当然她也只有输输输。 “你不想赢吗?”傅端突然正色地看着江嘉年问道。 “嗯?”她一时间不知道傅端想问的是什么?棋?还是别的,“什么?” 他又笑了起来,变得温和,对她说:“没什么,再来一局?” “好啊。” 第55章 再遇 江嘉年不知道是吃坏了什么东西,连着拉了几天肚子。京城里的有名大夫给她开了几帖药,她天天捏着鼻子喝了,效用却不怎么大。她前几日就想要回棠邑了,却因为这个事情耽搁了下来。好在傅端帮她联系到了齐师兄,约莫这几天就能赶过来了。她现在大概也只有齐师兄这么一个亲人了,而且想想等放榜了他可就是进士了,通过殿试之后就是一甲三名的探花郎了,真的是好厉害的一个人。 可今年过年只能在京城度过了。 她寄了信回棠邑,告知素兰自己一切安稳,只是提前到了京城看望齐师兄,让她切莫担心,非常顺利。虽还没有收到素兰的回信,但是照这个速度这两天信应该就要到了。也不知道素兰能不能相信她的这个说法,虽然她觉得这个说法是蛮扯的。 江嘉年半夜里被放爆竹的声音炸醒了,掐指算了算居然已经是三十晚上了。她这几天吃了睡睡了吃的,没想到时间过得这么快,眼看着就要过年了。 吃早饭的时候,江嘉年同双琴提起今天要出门的事情。 “是有什么事情吗?”双琴把食盒里的早餐挨个拿了出来放在桌上,看了一眼江嘉年的脸色并没有什么异样。 “是要买些纸钱。”现在是在别人家里,穿孝就不太吉利,只能烧些纸钱慰问一下她爹,希望他和娘已经团聚,“你今日不用回家过年吗?”江嘉年只知道她无论是在棠邑还是安平的时候,过年都是一个非常大的节日。书院里面的学子在这一天之前都是要提前回家的,无论是多么严格的学院,在这一天一定是至少要放一天的假的。 “奴婢稍后同你一起去。”双琴自从得知江嘉年不喜欢在吃饭的时候身边有人在,每次整理好食盒之后,都会出去打扫一会庭院。昨日夜间起了风,想来花园里该是又多了些落叶,正好去收拾收拾。等她收拾完了,差不多江嘉年也吃完了,正好过去再收拾食盒。 “不用不用,我自己去就行,你忙你的不用管我。”她实在不想和双琴一起出门,大家都不熟,一起出门反而觉得尴尬,还不如她自己一个人。认不识路也没关系,人长一张嘴就是用来说话的,一路问过去总能找到的。 双琴看了她一眼,这一眼里好像包含了许多的情绪,江嘉年莫名地觉得这个眼神非常地令人窒息。双琴前脚刚走,她后脚就跟着出去了。 这已经住了好几天了,哪还能像刚来的那样迷路,她已经非常熟悉出门的路了。 只是江嘉年还是高估了自己的脚程,等她一路走一路问地到了城里的时候,居然已经到了午时。这寒冷的冬日里她一点也不觉得冷了,只能感觉到疲惫,还好她平日里带四喜遛弯比较多,身体锻炼地还不错,没有当场死在京城。她又累又饿,只得先找了家摊子歇歇脚吃点易消化的东西。 江嘉年找到了一家热气腾腾的馄饨摊子,光看这个冒出来的白气她就感觉非常的舒适,忙招呼来一碗先吃着。她背对着路边坐在棚子里,从外面是可以看见她背影的,因此,看见江嘉年的那一瞬间,齐述第一反应以为是自己眼花了,再三确认之后,他确信真的是她。 “念念,你怎么在这里?”齐述一手拿着纸和笔,一手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江嘉年则咽下了嘴里的馄饨,抬头一眼看见的就是齐述,整个人就跟突然见到了太阳一样,都亮起来了。 “齐师兄!” 两人在异地见到,这会的兴奋之情真的是无以言表,实在是开心过头了,待平复了心情之后,江嘉年问道:“真巧,我今天才进城就见到你了,还好你没有离开京城?” 离开京城? 齐述愣了一下,他当然一直都没有离开过京城,这段时间一直都是在重操旧业,替人写信赚点路费。这会收了摊,也是打算来吃点东西歇一会,过会再去,晚上就会郊外的菩提寺借住。他还在等二月放榜,这时候怎么会离开京城,与其在棠邑苦苦等待传信,还不如直接就在这里等到放榜来的更顺心一些。 他想了想,并未正面回她的话,只问:“你是何时来京城的?”光靠江嘉年一人,从棠邑到京城来将近两个月的路程,怕是没有办法过来的,这其中必有缘由。 “前几天到的,我还当你先回去了,还好你还没走,到时候一起回去也能搭个伴。”江嘉年倒是看得开,现在看见了齐述也就不急着回棠邑去了,与其一个人担惊受怕的回去,还不如直接同齐师兄一起走,两人有个照应也好,虽然看起来大概都是她在劳烦齐师兄了。 “也可,你近日住在哪里?”齐述住在菩提寺里,大约是不适合女子去住的,里面人口杂得很且有些乱,女子去住倒是有些隐患。 “在京郊。”江嘉年想了想,也说不出个一二来,她只记得路,怎么走她倒是知道,真要她说名字她还真没在意,“一座大宅子,不知道你认不认识,是之前在书院休养的傅公子家的,我暂住在那里。” “傅公子?傅端?!”齐述声音突然拔高,害的周围的人齐刷刷地都看了过来,江嘉年硬生生地拉着齐述坐了下来。 “你小声点。”这里一圈都是陌生人,江嘉年算起来也是个窝里横,出了门了就有些胆小,这里的人看起来都不怎么和善,“对,就是他,他是个好心肠的人,就让我暂住了。”中间虽然省略了一些内容,但是那些可都不是好事,说出来也不过是让人白白担心,更何况她现在什么事情都没有,向来安全。 “好心肠?”齐述突然冷笑了一声,脸上也都是意味不明的表情,看起来非常地不认同江嘉年的话,“你尽快从他那里搬出来,我给你在城里找个客栈暂住。”他除了给人写信之外,还有给人誊抄书籍,也是攒了些银子,让她住在客栈虽然费钱些但是安全。 “嗯?怎么了吗,你们认识?”看到齐述这个表现,江嘉年只能猜测他们之间可能有什么龃龉,但照江嘉年对两人的认知,这两人哪个都不像是会没事找事的人。 “不认识。”齐述咬牙切齿地说道。 可是你的表现完全不像不认识的样子啊,师兄。 江嘉年舀了一口馄饨汤,京城的口味比棠邑要重些。 第56章 相拥 “你先跟我说说嘛,怎么就要搬出来。”江嘉年倒是好奇傅端是怎么惹着齐述了,平日里他脾气也还是蛮好的,从来没有像这般抗拒一个人来着。 “你这住在别人家里面始终是不方便,尽快搬出来。”齐述想了想说道。他还真没想到江嘉年和傅端还有了交集,这要是他早知道,嗨,他就算早知道当时也没有办法,那时他还在县城里一门心思地在看往年的考试内容,实在是分身乏术。 江嘉年直盯盯地看着齐述,齐师兄每次厌恶都是摆在脸上的,她好明显就能看出他对傅端的不满。她更好奇了,能让齐师兄如此性情外露的,究竟是什么事情。 “不会啊,他之前也借住在书院,暂时住在他家也没有关系。”江嘉年本着非得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态度,就想要齐述说着这个原因来。她现在摆明了是油盐不进,就逼着齐述说个理由出来。 “你!”齐述怒不可遏,心里想着江嘉年实在是不听好人言,可他又不好明说傅端的事情,毕竟这也是别人家的私事,如果是站在傅端的角度来看也没什么问题,可跟他也没什么干系,要是真说出来,搞得他好像在碎嘴,也不是君子所为,“你就搬出来,搬出来!” 江嘉年见着齐述这真有点生气的样子,又换了个话题:“你不是还没吃饭吗,先下碗面条,还是什么别的?总不能饿着肚子在这里生气。”江嘉年自问,自小和齐师兄一起长大的,自然是最熟悉他的脾气的,这般也无所谓。 听着她这么一说,肚子确实有点饿了,齐述忙招呼老板下了碗面,等会吃完了还要去找点活干。 江嘉年敷衍地糊弄了齐述一番,终于把他撵走了。 齐述同江嘉年说,他现在还住在城郊的菩提寺里,让她有什么事情的话就去找他,千万别和傅端多联系。 江嘉年嗯嗯啊啊地直点头,实际上是左耳进右耳出,根本没把齐述的话放在心上。 她绕了好几圈终于找到了纸扎铺子,买了些纸钱和金银元宝,本来还想买点纸扎小人去伺候她爹娘去,可她一双手拎的满满当当的,也没有第三只手来帮她拿东西了,只得就往原路返回去。真是一想到还要走好几个时辰的路,江嘉年立马就觉得这心里面的压力好大,她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按着她沿途做的标记,继续往回走。 出了城门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她就听见了马车驶来的声音,赶紧停下了脚步让边。这里的路还是有点窄的,马车那么宽,撞着她可不是什么好事了,这人烟稀少的地方,撞着人跑了找都找不到。 她站在路边目送着马车走远,这时候她要是也能坐上马车就好了,她现在可不会再嫌弃马车颠簸了,额,也还是颠簸的,但是相比较来说,至少双腿可以稍微休息一下了。本来也不觉得这纸钱和金银元宝有多重的,现在越走越远地,就感觉这两样东西跟灌了铅一样坠着她的一双纤纤玉手,真是越来越重了。 傅端坐在马车里一路在找江嘉年。他今日安抚了一圈家里闹腾不休的亲戚家人,总算是脱了身,来了别院却没见着江嘉年,一问才知道她居然自己一个人外出了。 她胆子还真大,刚被绑架过的人,居然还敢自己独身一人外出,真是不怕死了。当真是要让她吃点苦头才能长长记性不成?他实在是哭笑不得。 谁承想,他在城里找了一圈都没找到江嘉年,听双琴说她走之前提到要买纸钱,可这城里大大小小的纸扎铺子他都找遍了,也没看见个人,不免心里往不好的地方想了,越发担心。 江嘉年抬头一看,刚从她身边风驰电掣驶过的马车,突然刹住了脚步顿在了原地。她脑子里闪过几个令人害怕的想法,这会倒是想起来自己刚被人绑架过不久,怕得要死,结果从马车上下来的居然是傅端。 他快走了几步,把迎着走过来的江嘉年一把揽在了怀里。 江嘉年两手拎着东西撑得老远,整个人现在是懵得很,脑子一片空白。 感受到了她的体温,确认了她还活蹦乱跳地在他身边,傅端这才渐渐平静下来。 两个人沉默地在马车上坐着,马车行得很平稳,除了车轮压过路面的声音和马车本身的嘎吱声音外,非常安静。 江嘉年是不知道说些什么,傅端则看起来还是有些生气。 嗯,他这个马车虽然比较宽敞,但是细节方面还是有些粗糙的,比方说这个马车的连接处这个噪音就有点大。 江嘉年胡乱想着些别的事情,尽量不让自己偷笑出声。可她还是多少有些忍不住,就刚刚傅端这么扑过来抱着她,是不是就说明其实傅端是喜欢她的了?虽然不知道她是哪里这么优秀的,但还是内心暗喜。 江嘉年摸了摸自己的脸,嗯,皮肤细腻光滑,虽然现在脸上的温度有点高,但是无妨。 下了马车,江嘉年急匆匆地往院子里跑,她现在口渴的不行,还是要先喝点水,不然她得干巴死了。 傅端跟在后面慢悠悠,看着她慌乱的身影,突然就不生气了。这样也好,开开心心地没什么不好。 直到日落西山,傅端也都没有再出现过。 江嘉年看着双琴回回欲言又止的样子,还是选择视而不见,这种情况下说出来的话,一定是她不乐意听的,不如直接不听。 “可以找个小点的祭桌给我吗?”江嘉年想了想,算了,一切从简吧,什么鸡鸭鱼肉水果酒水的就先不摆了,直接烧点纸钱,让爹娘在底下自己买吧,她现在暂住别人家实在不方便。 双琴看着江嘉年捧着放了纸钱和元宝的祭桌往院子外面走,抿了抿嘴,还是没有在说什么,公子都不在乎这个,她这个做奴婢的也无需多说什么,免得还惹得主子不高兴了。 虽说这在别人家里烧纸钱实在晦气,可以后两人真是成了一家人,也没什么不可的了,哪轮得到她多这一嘴。 这太阳下山也没得多久,温度就急速降了下来。 江嘉年在院子外面摆好祭桌放好盆,嘴里念叨着:“爹爹娘亲来拿纸钱了。”一边说着一边往盆里放点着了火的纸钱。 今天是大年三十,希望爹娘在那边也能过一个团圆年。 第57章 新年 江嘉年清晨起床,就觉得神清气爽的。 新的一年,新面貌,一切都要往最好去发展。 癸卯年大年初一,就不要想些让人不开心的事情了,江嘉年抹了抹眼睛,帮着双琴一起贴福字和门锦。 这么看起来多少有了些过年的气息。 外面远远近近的还有鞭炮爆竹的声音,听双琴说起,今日晚间城里还会有各式各样的烟花,这在棠邑实在是很少见的。 当然,往年她在家的时候也是看不了这些东西的,回回都是带着四喜找安静的地方能躲则躲,毕竟四喜这只胆小狗非常害怕爆竹那种突然响起来的声音,每次都会被吓到尿,不知道它现在怎么样了,有没有自己找地方躲起来。 突然好难受,江嘉年揩了揩眼角溢出来的眼泪。以后她也没办法过个团圆年了,没娘也没爹了,好在还有四喜,等她回了棠邑一定要多给它吃些好的。 还好傅端这个院子大,和别人家的院子隔得也都挺远的,完全听不到别人家的欢声笑语,听不见就当没有,也算是给她的一种安慰了。 可她自己待着,也没事瞎想。越想越难受,江嘉年自闭了,裹着被子在床上躺着,哭着哭着太累了就睡着了。 “嗨呀,你看她,这细皮嫩肉的样子,怎么看也不像是嫁过人的样子,倒还真像是个黄花大闺女。”江嘉年身边围了好些个人,看着她指指点点评头论足,“看这小模样长得,真是标志。” 江嘉年鼻尖萦绕的都是脂粉味,她抬头看了一眼。她记得她,她是江嘉年在百花楼里对她照顾颇多的春花。可她记得她进百花楼一两年的时间里,春花就得病死了,怎么又出现了?哦,她又做梦了,又开始给她现在的生活进行预示了。实在是做了太多次这种让她窒息的梦,她现在多少有些麻木了。 “那可不,这可是嫲嫲高价买来的。”江嘉年看了过去,这个说话阴阳怪气的是冬雪。现在她们还不熟悉,等到以后她们关系都还不错,毕竟都是身不由己被卖进来的,没有必要这么针锋相对。 而她在招待过她的第一个客人之后,会被改名叫做秋菊。改了名字之后,她好像真的从江嘉年的身份里脱离了,成为了百花楼里的一个叫做秋菊的娼妓。 “起来吧,地上凉。”扶起她的人是夏荷,“她长这模样以后肯定会有好造化,你们看。”她扯开了江嘉年的衣服,露出了丰腴饱满的身体。 “果然,还是你眼睛尖,穿了这么多也能看出来。” 她这样就好像是一个待价而沽的商品,不能有一个作为“人”的思想。被胡家卖了之后有很长一段时间她就好像一张皮子,一个傀儡,实在是不敢相信自己会被丈夫会被婆婆发卖掉,她受了太大刺激,只觉得自己活得像个行尸走肉,连喜怒哀乐都很少表达出来。 好在她运气好,遇到的人身边的人有如胡宗义一般无情无义的坏人,自然也有如同百花楼里的姐妹一般同病相怜互相打气的人。 “啧啧啧,瞧这些个男人,一点都不知道下手轻点,看着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夏荷帮江嘉年脱了衣服上药,红花油的味道有些熏眼睛,熏得她的眼睛看起来好像有些哭了的样子。 “嗯疼。”夏荷在帮她揉开身上的淤伤,她下手有些重,江嘉年闷哼了一声。 “忍着点,这些不给它揉开了,你这一时半会可好不了。”夏荷拍了一下她的肩胛骨处,让她放松一点,这样紧张地绷着,她揉起来更费劲。 这是江嘉年第一次待客,没成想就遇上了一个有这种特殊癖好的客人,真是一开始就登上了困难模式。 “你啊,跟个锯嘴葫芦一样,嫲嫲肯定给你排些难搞的人,你就嘴甜点,跟嫲嫲好好说,想必她也不会这么为难你。”夏荷作为过来人,真心诚意地给她建议,照着江嘉年的模样身段,但凡她脾气软些,也不至于伺候这些脑子不正常的人。 “怎么样?”春花也刚接完客,边整理着衣服就进了屋子。 “还好,把剩下来的这些搓开再养个两天应当没什么事。” 听着她们的聊天,江嘉年感觉到了久违的温暖,被红花油熏得眼睛这次开始成串的往后淌眼泪。 “人嘛,活着还是要有个盼头的,我就想着有个什么机缘能脱了这贱籍,到时候找个深山老林没人认识的地方,有个小茅草房,养一些小鸡,屋前屋后还能种些菜。”春花接过夏荷手里的药,帮着江嘉年擦身上的伤。 “那我就想赚一大笔钱,拿这些钱砸死我那个没钱就卖了我的老爹。”夏荷说着,捂住了嘴嘻嘻笑了起来。 “你呢?”春花顺口问了一句江嘉年,本也没想着她会回答。 “我想回家。”江嘉年声音低低地说道,整个房间霎时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中。还是春花尴尬一笑,缓解了这种气氛,“有个盼头都是好的,总好过整日不知道为甚活着。” 对,她想要回家。不是胡宗义的那个寡廉鲜耻薄情寡义的家,而是她自己的家,既然把她卖了,那她和胡家也就没有干系了。 从那之后,江嘉年就跟换了一个人一样,作为秋菊只做一个合格的娼妓该做的事情,平日里和楼里姐妹相处很融洽,对嫲嫲也很尊重,至于对客人更是灵活,摸清楚了每个客人的脾性爱好,让客人乘兴而归。 直到她得了病之后。 这种必死而且还死得很没有尊严的病不仅让她再也无法光明正大的回家,同时也断了她的生活来源,很快她就被扔到了城外的乱葬岗,等待她的就是自生自灭。 江嘉年突然惊醒,大冬天的她居然吓出了一身的冷汗,她立马摸了摸自己的脸自己的鼻子,还好是正常的。 那种腐烂见骨,散发着恶臭的地方,她真是不想再见到了。真不知道她当时是怎么如遇神仙一般地逃离了乱葬岗的,如果让现在的她再去一趟,可能是当成吓软了腿,和乱葬岗的尸体们要共沉沦一段时间了。 “你怎么了?做噩梦了?”双琴歇在外间,听到了江嘉年的动静,开口问道。 “嗯,没事,继续睡吧。”江嘉年拿了床头的帕子擦了擦汗,又躺了下来。江嘉年透过窗子看了看外面的天色,不过刚擦黑。没想到她这一觉睡了这么长时间,从午晌都睡到晚上了。 第58章 烟花 虽然不知道傅端在忙什么,但这些和江嘉年大约也没有什么关系,她问过双琴两次都说的是不知,也就没有再问,所以等看到傅端突然出现在别院里的时候,她还是有些诧异的。说不清楚心里是怎么想的,有些开心也分明是盼着他来的。 “你怎么来了?”江嘉年睡了一整个下午,约莫睡地有些糊涂了。她话刚出口就被双琴拉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这是傅端他家,她现在只是客居在这里,“额,我只是没有准备突然看见你,有些口不择言了,没有什么意思,你别往心里去。”江嘉年意识到自己说的话有些歧义,慌乱地解释道。 只是如果傅端再迟一点来,江嘉年恐怕都要上床休息了。也不怪她这般反应,确实是来的有些许迟了。 “实在有些突然,只是现在城里今天会放烟火,正是热闹的时候,好带你去看看。”傅端朝江嘉年伸了伸手,抬眸看向江嘉年。她很暖和,比他前十几年感受到所有的都更温暖。 江嘉年拿着帕子擦了擦嘴,实则是在偷笑,眉眼弯弯的样子任谁都能看出来。她把手搭了上去,跟着傅端上了马车去城里,看烟花! 双琴在后面跟着,傅端回头看了一眼,说:“不必跟着了,你且在这里守着。” 她脚步一顿,恭恭敬敬地应了声是。 “烟花多不多?人多不多?每年过年都会放吗?京城真是繁华!”江嘉年问了一路,傅端只笑着看着她,毕竟他往年也没有看过烟花,从前过年的时候他都是在家里躺着,根本不会出门,也不知道外面是个什么情形。现在想来,还真是浪费了这样的机会。 马车最后停在了城外。 “不进城吗?”江嘉年不解,不是要去看烟花的吗? “城里人太多,马车现在是进不去了。”傅端拉着江嘉年下了马车,“走进去吧。” “好啊。”江嘉年兴致高得很,下午觉睡得多在这个时候派上了用场,现在是一点都不困,感觉可以玩到下半夜也没问题。 两人走得慢慢,一点也不像是急着要去看烟花的样子,江嘉年边走边踢着脚下的小石子,还是觉得很开心。没事找事做的下场就是江嘉年的脚突然崴了一下,傅端则一直关注着她,眼疾手快地扶了一下,没让她摔个狗吃屎。 进了城之后,两人一路挤了进去,今日朝廷会在穿城而过的淮水边放一百多响烟花。他们赶到的时候,淮水两边水泄不通,全都是人,根本挤不进去,好在傅端早有准备,在附近的酒楼里预定了二楼靠窗的位置。 “你早就定下了?”江嘉年满脸的崇拜之情,一进城门那个情景,那肯定是挤不进去,她真是害怕白来一趟,能事事安排好,真的是太棒了。她拿了一块糕饼,小口小口地吃着,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外面。不知道这个烟花什么时候开始放,这么盛大的情景,她这辈子估计也就看这一次了,一定要好好欣赏才行。 “嗯。”傅端伸手擦了江嘉年唇边的糕点碎屑,“约莫还有一炷香的时间,你要不要再吃点别的东西?” “不……不用了。”她倏然往后让了让,胡乱擦了擦嘴,“我晚间吃了不少,再吃都要撑着了。”她多少还是有点抗拒突然而来的这么亲密的接触。 傅端沉默了一瞬,又柔和了下来:“那你先在这里,我出去一下。”从棠邑回来之后,他整日费神劳力地想着怎么把自己家族的罪证交给宋晖,本来花了三个月养得稍微好了一点的身体在这几日身体又差了许多,这会他只觉得气血上涌的状况有些不好,忙避开江嘉年去稍作整顿一下。 “好的。”江嘉年点了点头。她现在一门心思的想要看接下来的烟花,丝毫没有注意到傅端脸色煞白,像是出了什么事情。 不知道傅端去了哪里,直到烟花开始燃放的时候他还没有回来。江嘉年四处张望了一番,还是没有看见傅端,很快她的目光就被外面倏尔绽放的烟花吸引了过去。 一簇一簇的烟花往上涌,绽放的那一瞬间照亮了半边的天,极美的一瞬间,这好像是从地上拔高而起的流星一样,夺目耀眼,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 江嘉年在这一瞬间根本想不到别的,只一心在感慨这烟花真好看。 “你回来啦,你看,哗,飞得好高!”有人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她回头看了一下,是傅端,“你干什么去了,这么长时间?” 烟花噼啪爆炸的声音盖过了傅端说话的声音,江嘉年扯着嗓子:“啊?你说什么?” 傅端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等这阵子的烟花放完之后再说,还是先仔细看这转瞬即逝的灿烂烟花。斑驳的烟花照在她的脸上,有种格外的美丽。 “真不愧是京城,天子脚下,当为最富庶之地。”这一波的烟花暂歇,江嘉年坐了下来,不由地感慨道,又想起刚刚烟花在放着的时候,傅端好像说了什么事情,忙问道,“你刚刚要跟我说什么的?”刚刚感叹的太多,江嘉年觉得自己的嗓子都有些哑了。 “没什么,你看得开心就好。”傅端看着满脸欣喜的江嘉年,只希望她能这样一直快乐下去罢了。本来他还妄想着给她挑选合适的夫婿,可现在看来他根本不愿意让她嫁给别人,他只想亲眼看着她在他身边就这样开心地生活下去。 说话间,又是一阵的烟花放了起来,这一波的烟花居然比上一阵的还要夺目,颜色比之前一种更加丰富。江嘉年就是那个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烟花“咻”地每窜上去一次,她的目光就跟烟花上上下下,嘴里一直念叨着“哇,哇,哇”地不停。 “哇,它飞上天再炸开诶,好大一圈。”江嘉年百般感慨,这样的烟花估计得在她脑子里记很长时间了,“烟花能不能许愿,感觉好像可以。”她当场双手合十,双眸紧闭,“希望大家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不要有意外。” 大概在这种情况下,就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了,虽然她现在做的这些都非常的无厘头,但傅端还是会觉得江嘉年所有的作为都是非常可爱。 “那里怎么了?” 第59章 混乱 “你看,那里!”傅端顺着江嘉年的手指看过去,她指着的地方人群已经乱了起来,天色暗距离远,还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情,只是从楼上看下去乌压压的一片,看样子好像有人摔倒了。 “你在这里不要动,我去看看。”傅端安抚了一下江嘉年,便留下阿大在江嘉年身边,他则带着身边的守卫匆匆赶去。出了这样的事情,恐怕朝廷面上无光会追究到底。 为了方便行事,傅端身边只带了三人。即使武艺再高,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是这样的情景,这两个人没有办法控制得了大批的人群,还是要找到京城巡逻的禁军才行。 “这个时辰,掌管京城九门守卫治安的士兵应当是在从南到北的朱雀街上,你从北面去朱雀街找周百平,把这个给他,让他派一队人马过来。”傅端把系在腰间的玉牌交给他,让他赶紧去,他则让身边剩下的人带着他往高处去。 站在高处可以看见,原来在人群周围看守的士兵正在逆着人群往混乱处赶,但是却被人流越推越远,根本挤不进去。可再这样下去,人员伤亡不可估量。只是这般群情慌乱可怖下,根本没有办法让人群安静下来,而且他们人也不够,哪能想到不过普普通通赏烟花的一天还能发生这样的事情。他们这里的守卫本就人手不足,遇到这种事情时也是自顾不暇。 “你从这边屋顶往淮水边去,再点燃一簇烟花。”傅端连咳了好几声,方才止住,忙嘱咐身边的守卫赶紧去办事。 闻言,守卫看了一眼,这里是主干道,房屋几乎是个挨着个,都没什么空隙处,当即在连绵的屋顶上一路往存放烟花的高台去,很快又点燃了一发。惊慌的人群听到猛地拔高声音升起的烟花,暂停了一瞬,恰此时,从朱雀街赶来的禁军也到了。这么多人,疏散起来可不是件小事情,直到亥时人群才疏散结束。 后经清点,确有人员伤亡,两人死亡二十四人受伤,多为踩踏伤,至于混乱则是因为烟花的火种未熄灭溅到了人群中引起,这件事情引起许多朝廷内外各人的不满,此时先按下不表。 见禁军已到,傅端回了酒楼要送江嘉年尽快回别院,可这时为了防止意外,城门已经关闭,出不去了。 傅端还在考虑今晚要把江嘉年安顿在哪里时,又是一阵的气血上涌,这次却没能忍住,生生呕出了一口血来,紧跟着整个人昏厥了过去。 “你怎么了!?”江嘉年忙拿起帕子替傅端擦,可这血好像是越擦越多,她手里的帕子却擦不干净,“大夫,大夫……我带你去找大夫。”江嘉年颤巍巍地扶着傅端想要往外去。她从来没有这般见过旁人流血,她甚至能感觉到傅端手的温度在下降。她很害怕,这种生命流逝的感觉她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可人员疏散在当前最是要事,酒楼门口已经被人群拦住,根本出不去。不愧是训练有素的禁军,他们反应很快,列队横着长矛分隔人群,让人群往他们既定的方向疏散。 “姑娘,江姑娘!”江嘉年从恐惧中反应过来,听着有人喊她,她突然一惊,“快把公子交给我,我带着他去找大夫。” 江嘉年晃神一看,是阿大。他从京城跟着傅端一路到的棠邑,应该是可以信得过的人,江嘉年松开了手,跟在阿大身后,从后院出了门。好在人群现在还集中在前面那条街,这里有人,但还是能走得通。此时不可耽误一分一秒的时间,傅端现在这种样子看起来不太好。 阿大背着傅端脸不红气不喘脚步不带停的一路到了一个侧门旁边,就在江嘉年上气不接下气喘着赶到,准备要上前敲门时,阿大飞起一脚,硬生生踹开了大门。 傅端在路上醒过短暂的几秒钟,跟着就又失去了意识,陷入昏迷之中。 江嘉年此时还在担心傅端的身体,并没有太过在意阿大这种逆天的武力值。 这里约莫是傅端在城里的家,很大,江嘉年跟在阿大身后走了好久,弯弯扭扭七绕八绕地,她才终于跟着阿大到了傅端的院子。 “把崔御医叫来。”阿大朝着守门的说了一句,见此状态哪还能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情,连滚带爬地找人去传唤了。 傅端在这一路上又呕了两次血,阿大肩头的衣裳已经被血染红。 江嘉年也不知道自己现在能做些什么可以让他好受一些,她只抓着他的手不停地揉搓,让他的温度不至于下降的那么快。 她知道过了多久。 “大夫来了。”阿大朝江嘉年说了一声,她忙站起身让开位置,但是久蹲的双腿在此刻已经麻木,她猛地这么一站反而脚软地摔到了一边。 “我没事,快看看他怎么样了!”江嘉年按下了阿大准备来扶她的手,指了指还在床上躺着的不省人事的傅端。 崔太医不过而立之年就已经进了太医院,可见其医术是非常扎实的。两三年前开始,傅端的身体一直都是由他来调理的,也是信得过的人。 “呕了几次血?”崔帆身边跟着的小医童看着就是个机灵样,他不过刚伸手,医童就递了一块刚拧干的帕子给他。 “三次。”江嘉年忙跟着答了。 他擦了擦傅端唇边的血渍,又掰开了他的嘴看了看。 “我开个方子,你跟着小童去拿药。”他指了指江嘉年。阿大正想阻拦,江嘉年已经跟着医童往外走了,想了想,也无妨,不过是配个药罢了。 “如何?”阿大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傅端,面色苍白,双眸紧闭,怎么看都不是什么好征兆。 “不太好。”崔帆点到即止,没往下再说。只是他都这样说了,阿大捏紧了拳头,恨只恨这老天不公。 “其实公子在外休养时,身体还是不错,我还当他真是无碍了。”阿大叹了口气,傅端在棠邑那一阵子也没发过病,他甚至有段时间都忘记了傅端身体不适这件事情,这才回来几天,身体状况又坏成了这样。 崔帆摇了摇头,说:“这种先天不足的毛病很少能治好的。”他的一句话直接就了结了傅端的以后,虽说是实话,但是听起来真是让人不舒服。毕竟他还年轻,才十七,都已经把药当成饭来吃了,却还是挽回不了这条年轻的生命。 江嘉年手拎肩挂地带回了好些方子。她不由地心疼其傅端了,这么多药那得吃到什么时候啊,真是太辛苦了。 第60章 贵人 “你感觉怎么样?”江嘉年熬好了药,端着进来的时候正看见傅端挣扎着要起身,忙放下药碗过去扶他起身。 “好多了。”这气若游丝的声音,就江嘉年看来都跟他回答的这三个字一点都搭不上关系来。 江嘉年把药端了过来,她甚至都不敢把药离自己太近,闻着就太苦了,这味道怎么一点都不好闻。她递给傅端,傅端抬手颤颤巍巍的想要接过碗,可看他这个样子,江嘉年实在不放心,他这个样子看起来好像连端起碗的力气都没有了。 “我喂你吧。” 傅端心里暗自窃喜,大约也能感受下被人照顾的感觉了。他虽然顶着侯府世子的名头,但从小实在是没有受到过多少平等的关注和照顾,幼时除了身边唯唯诺诺的侍从,也没得旁人给予过他什么温暖了。 江嘉年也没喂过人吃药,往常给四喜塞药的时候,那都讲究一个稳准狠,想来对人应该也差不离。这么苦的药要是一勺一勺的喂,换作她来说,还不如死了算了。 她捏着傅端的两颊,迫使他张开了嘴,看准了位置抬手就把晾得恰能入口的药灌了进去。傅端实在没有想到,噎了一下才开始往下咽。 药苦不苦的,他没吃出来,但是他现在感觉心里有些苦。 江嘉年灌完了药,又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了一块饴糖来,塞进了傅端嘴里。突然而来的甜,让傅端失神片刻,仔细咂摸一番,还是会觉得甜。 “昨天可吓到你了?”傅端折了折被角,看向江嘉年问道。 江嘉年犹豫了一下,昨天还挺混乱的,一时不知道傅端说得是哪个。 “昨天看烟花的时候吗?”江嘉年问道,“其实还好,我就远远地看了一眼,没看仔细。”天色太暗,虽然周围有灯笼照着,但是朦朦胧胧地根本看不清。 而且,她当时没有身处其中,不过是在二楼当一个看客,实在没感觉到害怕,好在她是在楼上,现在想想确实有些后怕了。 “没事就好。”傅端松了松眉头,还是有些担心自己昨晚的模样吓到她了。可是见她一门心思地想着烟花的事情,估摸着自己当时的样子还好。 “你且先歇着,我把碗送去厨房。”江嘉年帮傅端掖了掖被子,拿着碗先出去了。 可在傅端看来,江嘉年的这个表现,却又好像不是很关心他的样子,唉,这种患得患失的感觉还真是有些拉扯。 “你可得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你昨天那样还怪让人担心的。”江嘉年走到门口,又转身对傅端说道。 这种心情一上一下的感觉倒让傅端很是新鲜,他的心情整个都和江嘉年息息相关,她的稍微一点关心都能让他瞬间变得开心,这种感觉可真是太奇怪了,不过他很享受就是了。 “公子。”阿大在门外敲了敲门,得了傅端的同意后进了门来,“查清了,死了两人伤了二十四人。” 傅端点了点头。 这比他之前预估的还要多些,必然有一批人要倒霉了。 齐述原本是打算去看烟花的,这不是日间才见了江嘉年,故而引起了他捉紧时间赚钱的急迫感,这才错过了这场烟花,也避开了这场混乱。 菩提寺的老和尚也被请到城里去念经了,这才知道昨晚原来发生了这么大的一件事情。 齐述把昨日里誊好的本子送去书店,换些银钱。这几日再攒些钱就去京郊找了江嘉年,让她赶紧搬出来,他只要一想到江嘉年现在和傅端走的近,心里怎么着都非常烦恼。 “这两册子已经誊好了,您先看看。”今日不知怎的,书铺的老板居然在。 “你,我还不放心吗。这你要不是住的远,我指定得让你天天来。”因为齐述住在菩提寺,来回花费的时间长,为了不耽误这个走路的时间,给他的都是一些不值钱的旧书。要是住的近了,来的勤,到时候抄些新出的本子也能多赚些,“这钱你拿了就赶紧先走,等会有贵人要来,你莫冲撞了人家。”书铺老板好心提醒道。 不过这京城,确实贵人太多。天下掉下一块砖来,假如砸死三个人,这三个人里都得有一个是贵人。 “好咧,谢谢老板了。”齐述点了点铜板,又取了两本书方才离开。 他这刚出门,就见着远处跑来一只大狗,大狗后面拖着一个姑娘。 他要是没看错,这只狗非常地像江嘉年养得那只四喜。 “四喜。”他试探性地喊了声。原本还在往前冲地狗,突然顿下了脚步,耸动着鼻子闻了几下,大尾巴摇着就往齐述这边跑来。 “是你!”齐述认出了被拖在四喜后面的女子,便是之前在官道上救了他的姑娘。 “你是?”顾元瑾一方面庆幸这狗终于安静了下来,一方面看着齐述的脸,却非常陌生。 “你前几个月是不是去过棠邑?”齐述一手按着四喜的脑袋,却还有些紧张,“我是你在官道上救了的那个人。”当时顾元瑾把马车让给了他,让他能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城里救治,因此他才知道原来是这位姑娘救了他。 “哦。”顾元瑾点了点头,倒是有这么一回事,“不必如此客气,并不能算得上救人,不过顺手而为。”也是因为如此,她在棠邑逗留了几天等马车,还认识了江嘉年。 “不不不,对姑娘来说是顺手而为,于我而言便是救命大恩。”齐述有些紧张,虽说是见着了救命恩人,可看这位姑娘的衣着打扮,他大约还是没有报答的机会。 “小姐!”顾元瑾随身的丫头追了上来,“这狗怎么突然跑了起来,小姐你还是别拉着了。” “或许是闻到了我的气味,它急于来找我。”齐述猜测道,“它怎么会在姑娘手里?” “说来话长。”顾元瑾低头看了看四喜,“你既认识四喜,想必也是认识它主人的。”她又看了看齐述,“不知你在京城可否见过她?” 齐述点了点头,确实不久前才见过。 “那真是太好了。”顾元瑾把手里的绳子递给身后的丫头,“你且等我一等,我择两本书便同你一道去找她。” 齐述看着顾元瑾进了书铺,想来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了。他来京城的路上问了一道,也没有得到一丝有关的消息,可现在,这个姑娘,她就活生生地出现在了他面前,甚至还同他说了好几句话。 第61章 练字 齐述跟着顾元瑾的马夫一起在外面,四喜则堵在马车门口,前半截在马车外,后半截在马车里面。马车的门因为它根本关不上,只得大开着。 “这再往前去,就是贵人们的别庄了,没递拜帖怕是进不去。”马夫往前张望了一下,放眼看去,群山掩映间稀稀落落地建了几处院子,“不曾想,公子的朋友竟是住在这里。” 齐述也是没有想到,他知道傅端应该是出自个有头有脸的家族,但是看这眼前的宅院样子,怕是比他想得还要更复杂。这里的宅子怕都是开国后,论功行赏给公侯之家分封得来的,傅端的身份比他想得还要尊贵些。 “今日怕是见不到她了,等下你去送个拜帖,我们改日再来。”顾元瑾在里面听见他们说话的声音,现在有了江嘉年的消息也算好事了,也不急在这一日两日的。 “是。”顾元瑾的丫头行了个礼,抽出了随身的名帖递到了门房。开门的却是一个看起来三十来岁的女子,她把名帖递给了她,说,“我们是金部顾侍郎家的,听闻江家小姐住在这里,特来邀约。” “好,我会转告的。”双琴低眉顺眼地接下了拜帖,心里倒是不屑,真不知这个穷酸地来的小丫头有什么魅力,竟然还同金部侍郎家的小姐搭上了关系。关上门后,脸色一变,随手就把名帖扔了。 大概是崔御医的药效果好,这才吃了不过四顿,傅端就已经可以下床走动了。 傅端在床上躺这几天,江嘉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今天看见傅竣了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这不,傅端生病,他家里居然没有一个人来看他,这很不合乎常理。 “呵,你居然在这里!”傅竣一眼看着江嘉年就会想起之前被打的事,总是对她摆不上好脸色来。今日在他母亲处听说傅端又请了御医,他没事找事地过来看下傅端死了没,没想到居然看见了江嘉年。她还真是有本事,从棠邑一路追到京城来了。 江嘉年老远看见他,转头就往傅端房里跑,根本就不想搭理他。实在是这人脑子有些问题,何必和他掰扯,还浪费时间和精力。 “诶,你跑什么!?”傅竣啐了一口,跟着进了傅端的屋里。他一进屋就看见傅端斜倚在床上看书,却没有看见江嘉年,他刚刚分明看见她进来了。 “她人呢?”傅竣拎着个凳子坐到傅端床边问道。 傅端把书反扣在被子上,看着四处张望的傅竣说:“谁?我还当你是来看我的。”傅端琢磨了一下,“怎么,我这里又有什么你感兴趣的人了?” “嗨,我当然是来看你的。”傅竣收回了打量周边的目光,仔细看了看傅端,“看你气色还不错的样子,这两日过得挺滋润?”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傅端,听说是呕了血,可看他这春光满面的样子,着实不像是生了这么重的病。 “哪比的上你,过了十五,谱牒也得交到宗正寺去了吧。”傅端说得倒是很平静,只是听在傅竣耳朵里,总觉得他这个是有些阴阳怪气在的。他自小就不喜傅端,幼时除了母亲外,所有人都向着傅端,他总觉得和他的差距很大,直到他身体越来越差之后,才有更多的人把目光转移到了他身上,他自然要好好把握这个机会。 “是吗,这我还没有听说,交谱牒做什么?”傅竣装傻充愣地问道。这事情他母亲不久前确实和他提过,但是这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宗正寺层层审核之下,还要傅端愿意放弃世子之位才行。 “自然是把世子的名头按给你,这事你总不能不知道吧。”他母亲费劲了心思把江嘉年从棠邑绑到京城来,不就是为了让他松口,舍弃这个破落世家的世子之位吗?傅竣竟毫不知情,她还真是爱死了这个小儿子。 傅竣咳了两声,岔开了话题,说:“你身体如何,要不要再搞些补品来?”他起身倒了杯水喝,温水入喉,他忙说,“听说库房新进了几根百年老参,我这就去给你取来。” 看他这风风火火的样子,分明是知情的,只是还不知他到底知道了多少。 见傅竣跑路,江嘉年从床底偷摸着爬了出来,刚刚他们俩的对话,她倒是全部都听见去了,可是却没有正儿八经地听懂多少,这是这夹枪带棍的话里没几句是好的。 “你这床底可干净多了。”她感慨了一句,她现在钻床底真是非常的敏捷,顺着一滚就很顺利地进去了。这果然大户人家的卫生打扫地就是比较干净的,尤其是这些小细节方面做得非常好。 “你怕他作甚,他又不敢怎地你了。”傅端看着她四处拍着衣服的褶皱,眼眸含笑地问她。 “谁说我怕他了,我就是不乐意搭理他。”江嘉年嘴硬地说道。在她看来,傅端虽然身体不大好,但是他人品是没有什么问题的,为人也非常地和善。反之傅竣这人吧,是身体无碍,但是脑子多少沾点毛病,能不招惹就别招惹了,不然反惹得自己一身骚来。 傅端笑了笑,看着江嘉年这百无聊赖的样子问道:“下棋吗?”他这两日身体不适,她一人在这宅院里又没有认识的人,估摸着是无趣得紧了。 “我见你书院有几幅字,正想临摹练字,没想成出了门就看见了傅竣。”没想到听了他的话,江嘉年连连摇手,却是想要练字了。 “也可,你要是无聊了,也可找我来下棋。”傅端又拿起了之前放下的书,看了起来。 江嘉年则给自己找了个事情干,她爹以前总是嫌她字丑,现在闲着也是闲着,她看着傅端书房里的字是越看越好看。这几天多临摹几份,以后就照着这个字来写祭文,想必她爹到时候在底下看见了,也是要欣慰一些的。 不过这些字太大了,临摹纸上一张就够写个三四个字,实在有些浪费,要是能缩小一些就更好了。 “姑娘,公子让我给你送些字帖来。”捧着厚厚一沓纸进来的是这几日在院外扫洒的小姑娘,江嘉年眼睛一亮,这可真是心想事成了,忙接过字帖来。这些字比之桌上的大字来,就稍显稚嫩一些,可怎么看都比她的狗爬字要好看多了,且先练着就是了。 第62章 幸运 练字这个事情,实在是无法一蹴而就的,这肯定得有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她想在这几天里练成个大书法家肯定是没有可能的。 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江嘉年这辈子可能都没办法练成书法家了。不过没关系,只要她的字能写祭文就行了。 绮红引着江嘉年出了门。她上次跟着阿大进门的时候太慌乱,压根就没有心情记下这条进门的路,傅端住得又是最远最偏僻的院子,更是难以找到出门的路。 “姑娘今日出门是要去买什么东西?”绮红看着江嘉年对外一切都好奇的样子,忍不住问道。 江嘉年伸出右手食指摇了摇,说:“不是买东西,我是要出来找人的。”傅端的身体状况看起来稳定了一些,加之一个她练字练得有些厌烦了,还不如出门转转看看齐师兄最近如何了。 上次在馄饨摊一遇,他同江嘉年说了他日常都是在朱雀街上一个酒楼附近替人写信,上午去那里肯定是能找到他的。又同她说,这酒楼的老板是个顶好的人,他在门口摆摊人家也没说什么,偶尔还会递口茶水给他,又巴拉巴拉地说了一番京城果然是天子脚下,大家都很善良。 绮红一路带着她找到了齐述所说的酒楼,但是却没有看见齐述,只有一个小桌子在,旁边还竖了一个幌子,上写有“代写书信”几个字,应当就是这里,摊子上的纸张只是简单地用镇纸压着还没收拾,估计也就是临时出去了一趟,只是偏不知道齐述这会去了哪里,不过,大约用不了很长时间就会回来。 江嘉年拉了旁边酒楼的跑堂的问了,果然是刚刚才走,说是来了一个马车把他接走了,只可惜是错过了。 她不由有些垂头丧气的。 “念念。” 江嘉年猛一抬头,果然看见了坐在马车上的齐述。 “汪汪汪!”四喜从齐述的遮挡下冒出了个脑袋,也同江嘉年打着招呼。 看见了久违的四喜,江嘉年也是一脸的喜悦。四喜从马车上跳了下来,蹦跶着四条腿冲到了江嘉年身边,绕着江嘉年前后转圈。 “你怎么在这里?”齐述同顾元瑾今日准备再去京郊看一看的,这过了两日了,递出去的拜帖到现在都没有回复,齐述担心是出了什么意外,不然没道理江嘉年收到了信却不来找他。可四喜在马车上闹腾,实在无法,只好先返回来把四喜放回顾家再去京郊,因此才路过了这里。也幸好他们又折了回来,这才没有错过。 “来找你啊。”说话间,顾元瑾从马车上下来了,“元瑾也在?好久不见!”江嘉年难掩脸上的兴奋之情,很少有机会在京城这个陌生的地方遇着这么多熟人。她让绮红先行回去,她同他们叙叙旧,稍后自己回去即可。 几人七扭八扭地在齐述的引导下,找了一个巷子里的人家小店,总算能够带着四喜一起进去。这个小店还是齐述之前来过的,刚来京城的时候,他手头十分地拮据,经常都是四处地找些便宜的吃饭地方,这里就是他意外发现的一家宝藏小店,便宜且口味不错。 “齐师兄真不愧是齐师兄!”江嘉年拉着四喜,反复揉着它的脑袋。肉眼可见的顾元瑾对它是相当的好,这身上的毛发都非常的柔软有光泽,“这里环境看起来……还不错。”她想了想才勉强夸出了这句话。换成是她,绝对看不出来这里居然是一家在营业的铺子,乱糟糟的一片什么东西都有,锅碗瓢盆满满当当地放了一地,看样子是刚刚洗过,非常的有生活感。 “大娘。”齐述揉了揉鼻子,看了一眼顾元瑾,见对方没有露出嫌弃的表情,这才松了一口气。他朝里间喊了一声,出来的却是一个年约十二三的小子,见着齐述就笑地见牙不见眼了。 “齐大哥好久没来了。” 江嘉年见着他,一时间觉得非常的眼熟,可是怎么也想不起在哪里曾经见过。她频频侧头,看了好几眼,愣是给人看得总以为自己脸上沾了什么东西,上上下下地摸了好几圈,却也没察觉出什么异常来。 “大娘今日不在吗?”齐述和他看来很是熟识,一路都在话家常。 “在里面备菜,她看见你来了,肯定也很高兴。” 江嘉年和顾元瑾坐在凳子上看着他俩聊天。 江嘉年摸着四喜的狗头,突然抬头看向顾元瑾问道:“你是去了北山书院吗?素兰还在书院吗?”顾元瑾要是没去书院的话,也接不来四喜。 顾元瑾点了点头,把目光从齐述身上收了回来,说:“嗯,在的,她听说我要回京城,特意让我把四喜也带过来。她说她现在的身体状况,不太好伺候它。” “她看起来怎么样?”江嘉年斟酌着词句问道。这毕竟不是一件非常值得到处宣扬的事情,少一个人知道对素兰来说可能是一种保护。 “看起来还不错。”顾元瑾回忆了一下,她当时见着素兰的时候,并未察觉什么异常,只是看着四喜当时趴在旁边哼哼唧唧的样子有些可怜,这才应了素兰的话,把它带了回来,也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找到江嘉年,“她提起你也在京城,我想着把四喜带来也无甚大碍,你可别觉着我多事了。” “怎么会,感谢你把它照顾地这么好还来不及。”江嘉年看了看齐述,又看了看顾元瑾,“你怎么会和齐师兄认识的?”她是觉得他们两个之前有一种非常奇妙的气氛。 “说来话长,是四喜认出了他。”顾元瑾也摸了摸坐在她俩中间的四喜,“四喜真的是非常通人性的一只小狗。” 江嘉年也点了点头,确实如此。她之前噩梦缠身之时,只要看见了四喜总会觉得多了几分力量,也没有长期沉溺在噩梦的困扰中,果然,这个世界是不能没有小狗的。 齐述跟着进了后厨,不多时端了两三盘时令的小炒菜来,没想到顾元瑾也十分地给面子,吃了不少。 吃饱喝足后歇息片刻,江嘉年见齐述和顾元瑾说着些什么诗词歌赋这类晦涩难懂的东西,实在不想再听,拉着小子问道:“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我看你可眼熟了!” 他看了看江嘉年,又看了看和漂亮姑娘坐在一边的齐述,别着嘴,像是被江嘉年吓到了的样子,还是乖乖地开口说道:“我叫臧青山。” 臧青山? 臧……青山? 第63章 改观 臧青山? 他到底是谁? 这个名字她也完全没有印象,可是为什么见着这个脸她会觉得非常的熟悉,而且心里面总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感觉。好像知道了他的名字之后,就算是了结了她的一桩心事,她为什么会有这种奇怪的感觉? “念念。”齐述见江嘉年和青山说了些什么,反害得青山一脸的惧意,躲躲闪闪地看着他寻求帮助,又喊了她一声,“你过来。” “干什么?”江嘉年双眼写满了疑惑两个字,他们两个在这聊得好好的,突然喊她这么一下是有什么事情?很耽误她在这里思考这些不对劲的地方来着。 齐述咳了一声,看了一眼顾元瑾,见她只是抿了一口茶水,对江嘉年问道,“你干什么了,青山跑那么快?”他的目光一直跟着臧青山,直到见他躲到了后厨没影了,才又看回江嘉年。 “没,没有啊,就问了他叫什么名字嘛。”江嘉年突然有些心虚,“谁知道他胆子这么小啊,话都不敢讲啦。”江嘉年越说越顺口,还颐指气使地对齐述说,“你多教教他吧,跟女孩子说话哪里能这么个态度,不然以后娶不到老婆的。” “胡说!”齐述慌不择路地伸手去堵她的嘴,这怎么到了京城,什么话都敢往外说了,这种话是她这个没出嫁的女孩子天天挂嘴边的? 顾元瑾坐在一旁看着他俩打打闹闹的样子,还生出了羡慕的感觉。他们家里哥哥姐姐弟弟妹妹的多得很,有同一对父母的,也有同一个父亲的,但是感情却都不如他们俩这样融洽。 “元瑾元瑾,你看他,当着你的面居然在吼我。”江嘉年看着齐述这样,分明就是对顾元瑾有心怀不轨之意,真不如撮合他们两个,也比让顾元瑾嫁给傅竣要好得多。 顾元瑾则笑着摇了摇头。 这几日相处下来,确实能感觉齐述是个值得托付的人,可是她——一个已经定了亲的人,哪能这般朝三暮四,她未来的相公当然只可能是傅竣。 既然已经找到了江嘉年,往后他们也不会再有交集了,她看了一眼齐述,只能是有缘无分了。 “你今日要把四喜带走吗?”顾元瑾抬头看了眼江嘉年说道,语气中还有些依依不舍。 江嘉年摇了摇头说:“还得麻烦你再照顾几日,这两天我有些别的事情,怕顾及不上它。”现在不是把四喜带走不是最合适的时机,毕竟现在还住在傅端家里,且还需要照顾傅端。江嘉年从兜里拿了些碎银子来,递给顾元瑾,“我手头暂时就只有这么多,不可让你太亏钱了。”四喜这个家伙,饭量太大,她是有数的,后面还得取些钱来给顾元瑾。 顾元瑾也不想收,但是看着江嘉年这个态势,不收下来估计不会让她走了。 “四喜很懂事很可爱,这几日里我会好好待它的。”她摸了摸四喜的脑袋,“你什么时候方便领它,只需去金部侍郎府报我的名字即可。” 齐述在一旁听着,自然觉得江嘉年说的有事是跟傅端有关系的。把顾元瑾送到家之后,他拉着江嘉年问:“你还没从京郊搬出来吗?” “搬出来了啊。”江嘉年说的理所当然,但是细究来也没错,只是直接搬进了傅端家里罢了。 “那你现在住在哪里?”齐述掏了掏荷包,把里面的钱都倒了出来,“这些钱你先拿去付房费。”还是对江嘉年的听话感到非常满意。现在师父不在了,他就要承担起照顾江嘉年的责任,这也是他应该要做到的。 “?不需要房费。”江嘉年推托了一番,在齐述皱着眉疑惑地看着她的目光里说,“我现在住在傅端家里,诶,你先别生气啊,听我解释。” 江嘉年一把拉住四处找东西,看起来极像是要冲到傅端家砍人的样子。 “你停下来!听我解释!!”江嘉年拉着齐述,也拉不动,反被齐述一路拖着往前走,“你又不知道傅端他家在哪里,你往哪里去嘛!” 齐述终于停了下来。是的,他虽然和傅端见过几面,但都是约在外面酒楼或者书铺,郊外菩提寺之类,从未去过傅端他家,这倒是难住了他。 “你说。”他平复了一下心情,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我听你解释,看你能解释个什么花出来!” 江嘉年捋了一下思路,把他们过年那天去看烟花,遇见了人员踩踏,傅端去帮忙却受了伤的事情简略地说了一遍给齐述听。 “你是说,傅端他去救人了?”齐述从江嘉年的话里面提取了他想知道的事问道。可是这个傅端,他连自己家里人都不放过,还会舍命去救陌生人?这他反而有些不敢相信。 “对啊,吐血了还,看起来可严重了,这两日才刚能下床。”江嘉年瞄着齐述的脸色,看着他脸色一会青一会紫的,就是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看这个脸色,想的东西应该很复杂了。 “那关你什么事情,你快从他家里搬出来。”齐述反应过来自己被江嘉年的话吸引了过去,反倒是忘了自己要江嘉年搬出来的事情。 “好嘛好嘛,总得回去跟他讲一声吧,保证,我保证很快就搬出来。”江嘉年拉着齐述的袖子晃晃,随即又说道,“师兄你是不是喜欢元瑾——这样的姑娘?”她拉长了语调说道。 “别乱说。”齐述“唰”地一下脸就红了,在他这个不白的皮肤上能看出来红了一片,就是证明他是真的有这个想法。 “你要是真喜欢她,那我还得在傅端他们家多住两天。”江嘉年开出条件来,但是被齐述厉声拒绝。 “我喜欢她不假,但是这也不影响你赶紧从傅端他家里搬出来。”齐述敲了一下江嘉年的脑袋,“这两件事情就不搭噶,你别想混为一谈。” 江嘉年瘪了瘪嘴,捂着被他敲的地方,下手真重,又问了一句:“元瑾和傅端的弟弟——傅竣定了亲,这件事情,你不知道吗?” 齐述愣了一下,这他还略有听闻,只是并没放在心上,也无什么大碍。 江嘉年又问了几句他最近的去处,就怕之后需要来找他又落了个空。齐述一一作答,又问了江嘉年傅端家在哪里,却被江嘉年岔开了话题,又聊到了顾元瑾身上。 齐述的脑子经过这几天的相处,完全被顾元瑾填满了,这会能有她的消息,不假思索地全被吸引了过去。 第64章 消气 江嘉年同绮红之前说的是约莫未时回来,因此就在侧门等着,只是还没等到绮红,先等来了傅竣。她还在脑子里面盘算着,要是这家伙没事找事做,她肯定不会轻易放过他了。她现在跟他哥这么熟,而且很快她齐师兄就是探花了,她不是那么好惹的人了! 可没想到,傅竣居然没有找她麻烦,目不斜视地就进去了。 江嘉年一边庆幸一边又觉得有些疑惑,怎么她这么大个人站在这里,他没有看见吗?呸,没看见不是更好,他这要是在自己门口找事,岂不是还丢了自家的面子。 不多时,绮红出来领着她进去了。在路上,还一直念叨着不忘同江嘉年说,傅端今日没有吃药的事情。 “那怎么行!”江嘉年突然拔高了语调说道。这会她俩正横穿过花园,江嘉年的声音引起周围在修剪花草人的注意,她忙缩了缩脖子,同绮红说,“那他中午饭吃了吗?”不吃药就算了,毕竟那玩意那么苦,换了是她,吃了第一口绝对不会再碰第二口了。 “吃了。”绮红面色有些为难,但还是继续说,“但是只吃了一点点,还让我们不要同你说,否则就要扣月钱了。” 江嘉年点了点头,明白了绮红的意思,再三保证自己肯定不会说漏嘴的,她的嘴是最严的了,不会让任何一件事情从她嘴里说出去!她都默默地自己记着这些事情。 她一踏进院子,就想要进傅端屋子质问他怎么不好好吃饭和吃药,但是她转念一想,这要是问了不就暴露了绮红告知了她这件事情,那可不行,立马调转方向就去了书房。 虽说是在练字,但是她这个心思都没搁在上面,又浪费了一张纸。还是没有想到怎么让傅端自己吃药,虽说这个药苦的很,但那不是对身体好嘛。他这呕了血的虚弱身体吃了这两天药以来,这不都没犯病了嘛,可见这个药还是蛮管用的。 “唉。”她叹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她现在满脑子都乱糟糟的,完全没有地方去思考,根本想不到有什么好办法来处理这件事情。最迟到二月放榜之后,她就会和齐师兄一起回棠邑,到时候她根本没有办法再管傅端,即便他还是不好好吃药的话,那她也根本没有这个通天的本事立马赶来,根本就不会知道这件事情。她不会在傅端身边很长时间,迟早都是要离开的。 江嘉年还在这厢胡思乱想着,绮红奉傅端之名过来请她。 “公子听说你已经回来了,请你过去说两句话。”绮红说着,又省略了些重点。比如,傅端见江嘉年迟迟未来看他,想着她或许是还没回来,就想让阿大出门去接她回来,恰好被进来送茶水的绮红听见,便说起她已经回来,现在在书房练字。也不知道傅端是想到了什么,气得摔了个茶杯,又让绮红去把江嘉年喊过来。 绮红是被傅端吓了一跳,很少见过公子这般生气的模样,以往即便生气,虽说从脸上能看出来他心情不好,但是还从来没有摔过杯子,情绪没有这样外放过,看起来确实有些害怕。绮红打量了一下江嘉年,只见她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也不知道公子见了会不会心情更不好。 “有什么事情?”毕竟傅端还是个病人,对待病人不说是如春风般和煦,也不能噼里啪啦地一顿数落,江嘉年扯出了个笑脸,柔声问道。 “你坐。”闻言,绮红端了个锦缎的厚垫杌子来。江嘉年接过杌子,这阵仗,看来不止是两句话的样子。江嘉年转了转眼珠子,非常严肃地思考了一番,最近她也没干什么吧。这样的场景多少会让她想起她爹还在世的时候,每次要教训她之前,都是要来这么一段的类似谈心交流的过程,但一般都是她爹单方面说些大道理让她接受。 “你今日出门,有遇见什么有趣的事情吗?”傅端只是以为她在院子里待得腻歪了,出去转转就是,可没想到,她居然是特意去找齐述。找也便找了就是,可她回来之后居然没有过来看他,在绮红说了他还没有吃药的情况下,她还是没有过来!傅端压下翻涌上来的郁气,他其实还没有摸清楚自己在江嘉年心里到底有没有占有一席之地。 见他口气不太好,听来好像有些生气的样子,江嘉年实在不解。 “嗯?有趣的事情?”江嘉年想了想,“没有什么有趣的事情,就是去找了一下齐师兄。”江嘉年坐得端端正正,“齐师兄就是我之前跟你说的,来京城赶考的学子,他可是我们北山书院之光!” 北山书院之光? 傅端的眉头忍不住抽搐了一下,气得突然有些想笑。就他那样的学识,在棠邑可以说得上数一数二,可是到了京城,全天下的才子都聚集在此的情况下,他顶多算是努力,在读书一门上并没有什么天赋。 读死书有什么用,他还不够灵活。如果不是他从中斡旋,这次未必能上榜。 “你对齐述这般有信心?”傅端拿起茶杯,抿了一口茶水,只等江嘉年接下来的话。原本和齐述合作,打算在科举一途再检举下自家,只可惜他不堪重用,好在傅端并没有把所有的准备都放在他一人身上。 “那当然。”江嘉年重重地点了点头,还怕傅端不相信,江嘉年把从寺里求的签拿了出来,“你看,是上上签,肯定会考上的。” 傅端笑了笑。 只是这笑容里看起来没有几分暖意,偏偏都是算计之意。 “齐师兄要是考得上的话,去元瑾他们家求娶也更有底气了不是。”江嘉年絮絮叨叨地又说了一串,“今日我还见着元瑾了,他们俩站一起可比你弟弟看起来般配得多!”谁嫁给傅竣谁倒霉,她可不想元瑾以后来受这个罪。 “谁?顾家小姐?”他派去暗中保护江嘉年的人却没提到还有这么一号人物。 “这么说来,这也算一件有趣的事情了。”江嘉年细说了一遍,源头还是四喜带着顾元瑾见了齐述,这般的缘分也是上天注定的了。 “你是说,齐述想娶顾家小姐?”他见江嘉年对齐述的态度,还以为她是想要嫁给齐述的,可现在看来,她对于撮合齐述和顾元瑾在一起更有兴趣的样子。 “对啊。”江嘉年看着傅端突然又阴霾散去的脸,“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只要元瑾和你弟弟还没有成亲,都可以的……吧。”她突然想起,当着他的面直接撬他弟弟的墙角,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当然可以。”傅端哈哈笑了两声,又放松了一些。 第65章 被盗 江嘉年一头雾水地来,又一头雾水地走。 可是这么一打岔,她就更不想练字了,争取在她爹忌辰之前练得稍微能给她爹看就行了,她就是太懒了,什么都愿意去努力一下。 傅端的身体相较过年那天已经好了不少,没有再呕过血,也不像之前那样一天天的只能在床上躺着,现在已经能下床甚至都开始出门交际去了。 江嘉年屁颠颠地想要跟着一起,见识一下他们京城人是怎么玩耍的,但是却被傅端拦住,让她在这写满五张才可以出门。 她虽然心里腹诽,白眼翻翻,但很明显傅端并不想带她一起,也没必要为难人家,江嘉年转身回了书房,开始练字。 绮红陆续给她送了好些个临摹的,可以看出是同一个人的字迹。但是很明显,这个字迹从刚开始的稚嫩,后续已经慢慢变得很成熟了,字体独树一帜,非常难得。江嘉年推测,这些字应当都是傅端的。 方才临了两张,她已经觉得脖子有些酸了。江嘉年反手捏了捏脖颈按摩一圈,又坐了下来,靠着椅背发呆。这会倒是又觉得有些无趣,还想着要是可以去找下元瑾玩会倒是不错,四喜跟着元瑾倒是比跟着她更享福了。 “见过宋大人。”宋晖约见傅端已经约了有几天了,可傅端处一直以他身体抱恙为由,无法得以见面,直到今日才传了信来,约在湖心小筑相见。 湖心小筑这地儿,环境清幽,重点是绝对不会有人打扰。出入口都安排了人守着,这时候恐怕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地方是宋晖选的,大约是做御史时间长了,对好些事情都不大信任的样子。 “请起,不必多礼。”宋晖虚扶了一下,“世侄且先坐下。”宋晖见他脸色苍白,身形削瘦,一眼看来就是生了场重病的样子。他原本还以为这只是傅端的推托之词,现在看来倒是他多想了。 “多谢宋大人。”傅端又拱手行了礼,“不知宋大人邀见有何事?”傅端之前让阿大找人送去宋晖处的是傅家倒卖私盐的证据,但担心圣上心善,达不到抄家之责,因此趁今年秋闱之际,还想把他们卖官鬻爵的事情也捅漏出来,照理来说,他给了宋晖这么多机会,不应当还拉不下傅家来。 “并无大事,只是些小事。”宋晖把他之前送去的信封拿了出来,推到傅端眼前,“这是你送来的吧。”宋晖抬头看着傅端,想从他的脸色上窥见一二,却不想他却丝毫没有变化。 傅端拿起信封看了一眼,他正要把信纸拿出来看时,却被宋晖拦住。 “学生只是想要确认一下。”傅端看着宋晖说道。 两人对峙了一番,宋晖放开了手,傅端从信封里拿出的却不是他之前送过去的那张。他细看了下内容,摇了摇头,对宋晖说:“并非学生送去的原信。”虽说信纸还做了旧,可里面的内容却天差地别。 信上内容虽也是倒卖私盐之事,可是不知为何却变成了同宋晖交好的另一官员家。 “确信?” “确信。”傅端定定地看向宋晖,并未躲避。 宋晖点了点头,捋了捋长须,说:“我当时看了你送来的信,心中也有打算,可不知何时这信被人调了包去。” 当时宋晖在西南处查盗匪肆虐的事情,身边也只有一个从小侍候到大的仆从,加之圣上派来保护他人身安全的几个高手外,并无其他人,他坚信仆从是不会动了他的信,但信确实被换了也是事实。他琢磨良久,实在想不到是谁是何时换了他的信。他回了京城,想要呈给圣上时,才发现出了问题。 “学生这里还有摹本,只是不知还能否举证。”傅端从袖子里拿了一张信纸出来,递给宋晖。 他仔细看了两遍,与他最开始看的一致。 “我会尽快呈给圣上的。”宋晖将信纸折了两折,塞进了袖子里。 这件事情也算解决,宋晖倒是有些吃不准傅端的想法了。 “你是知道这信会被掉包?”宋晖琢磨了过来,这要是没想过这事,怎么能随身带着这个摹本,他这才刚问就拿出来了。 “并无此意。”傅端看着宋晖怀疑的眼神,“只是这件事情毕竟事关重大,学生多备一份总是好的。”凭他对他娘,和在倒卖私盐这件事情上插了一脚的春公公的了解,绝对不会让这封信这么简单就到了圣上手里,必然是要有些波折的。 “我会收好的。”宋晖将信从袖子里拿了出来,贴身放在了衣服里,“正事聊完了,我现在同你聊些私事。” “大人请说。”傅端替宋晖斟了一杯茶水。 “若我将这信呈给圣上,你未必能逃过罪责,这事你可知晓。”宋晖有一儿子,同傅端差不多的年纪,也是自小体弱,他这时候倒是有些移情了。 “知晓的。”傅端透过窗扇,看了看外面的波光粼粼的湖泊,今日倒是个好天气,还不如约着江嘉年一起来赏赏风景,倒好过同这个老头说这些有的没的,“所受之罪,便是学生应当受着的。” 见傅端心意已决,宋晖再多说也无益,便推说还有事情,先走一步。 傅端则看着水面清清,恍然间想起幼时和江嘉年一起的一些事情。他当时高热已经退的差不多了,虽说天气还不是很热,但他总觉得自己要馊了,非得让江嘉年给他打些热水来。当然,她也没有惯着他,领着他就出了山洞,顺着小路下去就是一条狭长的溪流,不知道通往哪里,只看水并不是很深。 傅端见到这里,就想带着江嘉年跑,又没有人看着他,他这个绑架真的是非常的儿戏。他拉着江嘉年顺着河流跑,渴了就捧点溪水,饿了就忍着,他们两个跑了很久,可是始终跑不出去,顺着河流走,却也一直没有见到新的景色,永远都是树和树。 呵,难怪没有人看着他,是根本就需要有人看着,他们根本就走不出这里。 他们跑了好久,实在很累,躺在地上休息一会却直接睡着了,直到江嘉年的狗找来,才把他们俩个带了回去。 现在想想,当时胆子是真大,在林子里面就敢什么都不带路线也不清楚地乱闯,当时如果再晚一些,还没有人来接他们,他们怎么死的,怕是到阎王爷那里都说不清楚。 第66章 生气 也不知绮红是哪里来的消息,告知她城门口贴了个告示。上言:岁旦日发生意外祸事,圣上痛苦不已,问责禁军以及供烟花的皇商孙家。当日安排守卫重打五十板,至于孙家则撤了皇商的名头,日后也不得再触碰烟花爆竹之类的职务。 她也没放在心上,这事和她委实没有关系,非要扯上些关系来,就是和傅端多少有些,因为这件事情害得他发的病。顶多算个导火索,他身体不好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自己不爱惜,别人再怎么上心也没得用。 江嘉年磨磨蹭蹭地,一会要喝水,一会到中饭的时候,偶尔还要出门转转圈,直到下半晌才把傅端布置的临摹五张纸完成。她是真不爱碰这些东西,浑身都不得劲,在外面数树叶都比这个有意思得多。 眼看着天马上都要黑了,今日又不适合出门了。 傅端也不知道在外面做了些什么,太阳下山了才缓缓回来。一进院子就去了书院,看了江嘉年这个非常不用心的摹本,让阿大去把人找来。练字也是她自己说的,练了这么多天来,就练出了这么个样子,实在看不下去。不是他大话,他四五岁提笔开始写字时,那字都比她的端正用心。这歪七扭八的字,到底是怎么写出来的? 傅端倚在门口看着江嘉年进来,只见她未进门前,还嘻嘻哈哈地和绮红说着话,一踏进院子看着他站在门口看着她,很明显不是好事,江嘉年立马变了个脸色,严肃地端着姿态走了进来。 “知道我找你做什么吗?”傅端右手上拿着的是江嘉年写了大半天的五张摹本,搭在左手胳膊上,看着江嘉年这个变脸速度,倒是觉得好玩得很。 “不知。”她看着傅端面色沉静,却看不出来是发生了什么,但见他手里拿着的好像是她写的摹本,她后背浸出冷汗来,“是我写得有问题?” “你觉得呢?”傅端反问道。还能观察到他现在拿着的是她的摹本,倒也不算是太迷糊。只是看着她同绮红的相处模式,再对比江嘉年对他的态度,这两厢比较来,区别不可谓不大,他想着这点,倒还有些生气。 立春都还没有到,正是春寒料峭的时候,江嘉年却被傅端吓得一阵阵地冒冷汗。有什么话直接说不就好了,他们姓傅的好像都有那个什么大病,傅竣是给人身体上造成伤害,他傅端就是给人心理上送上致命一击。 “额……”江嘉年在傅端身上看到了小时候教她女红的师父的影子,那可真是一个非常“可怕”的师父,她整日都是笑眯眯的,看起来非常和善的一个人,可是每次她一下针就会被她呵斥一顿,害得她每次下针的时候都要思虑再三,非常烦扰,“没有关系的吧。”她一字一顿地说道。 她又不需要靠写字赚钱,只要写得比以往好一点点就可以了,也不必这么严苛,她从来都是这样得过且过罢了。 “自然是没有关系的。”傅端将手里的摹本递给江嘉年,“只是我听说,你练字是为了写祭文,这样的字,江山长可能看不下去。” 听了傅端的话,江嘉年闹了个大红脸。别的都好说,但是答应了给先人的东西,确实不能这般敷衍。可她也实在是没有本事,能在这短短几月里就把以往十几年来都没有练好的字就这么练好。 “我爹,我爹他……”江嘉年抬头看了一眼傅端,现在可真不喜欢他这副咄咄逼人的样子,江嘉年低着头默默翻白眼。 “那就随你了。”傅端挑了挑眉,从江嘉年旁边没回头就这么走了。他喜爱她的纯真善良,可有时候也觉得这样的性子实在不适合在这样的环境里生活。 他这么平静,害得江嘉年还有些心虚,开始思考是不是她做得有些过了。她左思右想,却觉得这件事情分明是傅端小题大做了。现在傅端看起来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她该要考虑齐师兄让她搬出去的要求了,也是该尽快走了,这么想来,倒一直都是她在贴着傅端给自己找事的。 “等下。”江嘉年叫住了他,“这些时日非常感谢你的照顾,我今日就搬出去。” 傅端听见了江嘉年的声音,站在原地,转了个身,质问道:“搬出去?你搬去哪里?” 那她倒还没想,毕竟这搬出去的事情也是她刚刚来的一时兴起。 “随便哪里都可以啊。”江嘉年的语气显得非常地理所当然,京城这么大,还能找不到住的地方了? “再过半个月就是放榜的时候,京城这些时日里客栈家家客满,你现在出去找地方住,怕是三两银子一晚都没有地方给你住。”傅端难得这么详细地同她分析利弊。江嘉年这人真是随心所欲,想到哪里就做到哪里,根本就不想后果。说来倒是她运气好,就这般作法到现在都没有吃什么大亏。 三两?一晚?!江嘉年确实想不到,京城的物价居然能这么高,简直高得离谱。三两银子她在棠邑都能在镇上赁个小屋子住一旬了,真不愧是京城。 听到这里,江嘉年立马妥协,她现在手里这有些散碎银子根本就不够她在京城的客栈里住到放榜的那一天。 “真的吗?”她还有有些不敢相信,居然能有这么高的价格,天子脚下也不能这么宰客的吧。 “明日里,你大可出去问问。”傅端甩了甩袖子,招呼了阿大,离了书房。 江嘉年辗转反侧,大晚上的,她居然因为听了傅端的话,失眠了! 第二日一早,她还真就拉着绮红问了几家客栈,居然真如傅端所说,价格都是高得离谱,但还家家客满。 京城人可真多。 她垂头丧气地拉着绮红准备回去,却在路上想起了四喜,又调转了路径,往金部侍郎府走。 却又不巧,门房说顾元瑾今日去了城郊寺庙烧香,怕是要晚间才能回来了。 今天可真不顺利,客栈约不到,顾元瑾也约不到。 江嘉年也算是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又顺着路去了齐述摆摊的地方。 第67章 偶遇 “公子,写封信多少钱?” 齐述正在眯着眼睛低着头揪笔上的毛絮,一时没注意到有人过来。 江嘉年掐着嗓子问他,他一时没听出来。齐述顺了顺笔,正准备说话,抬头一看,居然是江嘉年。 “今日怎么来了?”齐述看着江嘉年眼底挂着的乌青,“怎么这般憔悴?” “昨晚没睡好。”说话间,江嘉年又打了个哈欠。不提还好,这一提到这事,她就困了。 两人说话间,正有人来要写信,江嘉年让到了一边。见这女子抬头看着站在一旁的她,也不说话,江嘉年识趣地带着绮红又走远了些。 她边走边在想,刚刚这个女子看起来居然非常地眼熟,她应当是在哪里见过。 啊!会不会是她? 她匆匆赶回齐述的摊子,那女子已经离开了。 “刚刚这个人呢?”江嘉年拉着正在晾干纸张的齐述,急切地问道,“她往哪边走了?” 齐述被她问的愣住了,答:“我刚刚拿了个东西,没注意。” “哎呀。”江嘉年看见了齐述正要把晾干了的信纸放进信封里,捏住了信纸制止了他的动作。 “等下,你把信给我看下。”江嘉年捏着信,齐述也不肯放。 “那不行,这都是别人隐私,哪能就给你看的。”齐述倒也是义正言辞地对江嘉年说道。这是他的职业操守,可不能泄露旁人的秘密。 “哎呀哎呀,你没看出来吗?”江嘉年真的是要被齐师兄给气死了,“她有可能是素兰的娘亲啊!”只是他们当年分明去的西南,怎么她娘会在京城出现?可是这模样,真的和素兰在某些神韵上非常相似,她印象里的素兰娘亲也大致是这模样。 难道她刚刚看着她的那会,不是要她避开不听她信的内容,而是认出了她,有什么话要对她说? 素兰的回信她前两日才收到,辗转从京郊又送过来的,花费了不少时间。不过,一切平安,无事发生就是最好的消息了。 算日子来,素兰已经快熬过头三个月的凶险期,后来当然是越来越好的了。 她也不知道该不该找她,找到了她又能怎么样,唉,她甚至连把这件事情写进信里送给素兰,都要犹豫一下。 “好嘛,信不给我看就不给我看了,那下次她要是再来的话,你把这个交给她,看她什么反应。”江嘉年松了手,从齐述的摊子上抽了一张纸,在上面写了“素兰”两个字。京城这么大,要找一个人,真的要费好大功夫。哪能人人都和她一样,有这种逆天的好运气,出门吃个馄饨都能遇上。不过这种运气越用越少的,还是存着点用的好。 齐述接过纸,折了几折塞进了袖子里。 “前些时日让你搬出来的事情,考虑的怎么样了?”齐述当然还是没有放弃这个,毕竟男未婚女未嫁的,就这么堂而皇之地住进别人家里,怎么想都非常地不合适。 “问了,这个我真问了!”她回头看了一眼绮红说,“对吧。” 绮红点了点头,确实今天刚问的。 齐述看着她俩一问一答的,配合默契的样子,就知道他在傅端家里也没受到什么委屈。 “客满,好多人都在等放榜,没有客栈有空房了。”江嘉年非常诚恳地看着齐述。看,这可不是她不愿意搬出来,实在是这京城的人实在太多,客栈都能爆满,这在他们棠邑,简直是想都想不到的事情。 “那我这几日也再问问。”反正他是不会放弃让江嘉年搬出来这件事情的。 “嗯嗯。”反正再有十几天就要放榜了,很快就要回家了,拖一天算一天,“刚刚那个女子的事,就烦你挂心了。” 齐述摆了摆手,示意江嘉年放心,这件事情他记得了。 连着居然又来了两人要写信,江嘉年见状同齐述道了别,和绮红两人再逛逛,马上又要回去了。 路过一家绣坊,江嘉年又想起了自己之前绣的荷包,顺手买了些针线,还要再做点什么打发时间。 她们两个慢吞吞地回来。这厢傅端都已经吃过药了,江嘉年进门的时候正看见傅端仰头一口气喝光了。 “让厨房传菜吧。”傅端看见江嘉年回来了,对阿大说道。他这里离主屋远得很,平日里也没有人会过来,傅家上上下下都好像在刻意地忽略他,他也不在意这事,反而住的远让他更方便做某些事情,也不必太计较“规矩”。只有这样,他才正好可以和江嘉年同桌吃饭。 小厨房里送来的菜当然是优先傅端的口味,他身体不好,向来吃的都是些清淡的,但是江嘉年偏好重口一些的菜肴,虽说在这里吃得是非常的健康,但是并不很合胃口。 傅端从来在吃食上没有偏重,厨房里送来什么他就吃什么,只是现在多了江嘉年,他嘱咐厨房也送些重口的,大概是做了很久清淡口的食物,偏重油盐的菜肴也看起来很是清淡。 “不合胃口吗?”傅端见她并没有吃多少就放下了碗筷,不由问道。 “没有没有。”江嘉年摇了摇头,“只是今日不太饿,已经十分饱了,吃不下去了。” 傅端让人去厨房搞碗消食的山楂水,边让江嘉年去外面慢慢转一转。 阿大从厨房回来,附在傅端耳边说了一些刚刚传进来的消息:今年的三甲名单已经出来了,基本已经定下,就等殿试时圣上再考了。 恰有他的人在。 此番无论宋晖还在犹豫什么,他都要先行一步。只看他做的这些够不够隐秘,若是被人发现了,那可真是死定了。 傅端笑着摇了摇头。 他倒是无妨,反正他也活不了多久,就是不知道还会不会有其他人后悔的了。不过,既然到了这一步,恐怕是已经来不及了。 江嘉年接过绮红递过来的山楂水,脸却皱成了一团,她摸了摸肚子,又看了看屋里的傅端,见他没有看这边,忙又把水塞给绮红,压低了声音说:“喝不下啦,再喝真的是要撑死了。” 江嘉年指了指傅端,对绮红说:“你端给他喝了好嘛。”想了想山楂好像也不适合他这种体虚之人吃,“别给他了,你自己喝嘛,反正我喝不下了。” 绮红无法,又把水端回了厨房,反惹得厨房干活的人唉声叹气一大串。 第68章 放榜 放榜之日总算到了。 虽说江嘉年对这次齐述中榜之事信心满满,但是真等到这天了,多少还是有些紧张。提前同傅端说了这事,他倒也没说什么,只让她早去早回。一大早的,她就找地儿等着皇榜张贴了。 她到得早,还有人比她来的还要早。她今日起这么一个大早已经非常勉强了,没想到还有这么多人已经到了,最为有利的位置早就被占了。 太阳已经升了起来,终于有了些动静,拿着皇榜的人沐浴着日光,看来分外刺眼,在众人的注视下,一步一步地走到张贴处。这一刻已经等了很久了,越逼近越紧张。 江嘉年的小心脏“扑通扑通”直跳,存在感极强。 人群间嘈杂声起,人头攒动间,皇榜总算是张贴完毕。这黄灿灿的一张,上面决定了多少人的以后。 看着名单,江嘉年皱起了眉头。前排居然没有齐述的名字,她往后看了看,才在某个角落里看见了齐述的名字,她再三确认了一番,确实是齐述。可是,这怎么会,齐师兄居然没有在前三? 她梦境里预告的事情,居然出了岔子? 二甲第五十八名,赐进士出身。 怎么会? 江嘉年难过极了,可是回头想想,本来能上皇榜就已经很不容易了,要不是她梦到齐述是前三甲,大概也就不会有这样的落差。她揉了揉脸,露出了一个笑脸。他已经很不容易了,千万不能在齐师兄面前露出什么不满来。 她心里乱,甚至都没有注意前三名是谁。不过无论是谁,对她来说也不重要了。 齐述倒是看得开,还照常摆着摊子。刚出结果的时候,人肯定很多,他也没必要去挤这么一趟,等到下午收了摊再去也不迟。这也只能是平常心,能上榜当然最好,但即便上不了榜,那也是他学识还不够。 今日倒是热闹,到处都有敲锣打鼓的声音,这可都是报喜来的。如果是回了原籍,当地的衙差也会这般敲锣打鼓地上门贺喜讨些喜钱。这京城里的衙差约莫是不干这些事情的,当是围观今日皇榜张贴的小厮们。 这么热闹,他也忍不住想要去看看了。这时候,人应该不是很多了。齐述刚起身想要去看看,就遇上了来人要写信的,一时被绊住了脚。 “齐师兄!”人还没到,江嘉年的声音先传了过来。齐述抬头看了眼,见她笑容灿烂的模样,突然预感到了什么,也不由有些激动。 “中了中了!!” 齐述抬手“嘘”了一声,他这还有人在,江嘉年这没头没脑的话,反而还吓到了旁人。 “哦。”江嘉年捂着嘴,安静了下来。 待写完了信,江嘉年才再开口,这时她已经冷静了很多。 “二甲第五十八名,皇榜上都贴出来了。”江嘉年手舞足蹈地向齐述展示,这实在是个大事情,放到谁身上都是要给祖宗烧纸钱,感谢他祖坟冒青烟的。 这一路上,江嘉年看着各个客栈门前都有人在敲锣打鼓的阵仗,甚至有人得知自己考上了,当场激动晕倒的,这才想到这个可真的不好考。 齐述自然也有些遗憾,只是考上了也是非常值得高兴的。到时候烧些纸钱告知一下山长,也算是完成了他的遗愿了。 “走,今日下馆子。”齐述收拾了一下摊子上的东西,带着江嘉年又去了巷子里的小馆子。 这小店大概也只做熟客生意了,外头连个招牌都没挂,更别说有专门的人招揽生意了。总的来说,这就是一个靠缘分才能来吃饭的小店。 “齐大哥!”臧青山看见进来的齐述,眼睛一亮,忙往后厨跑找了他娘。 齐述按着江嘉年先坐了下来,也跟着去了后厨。 他们之间的聊天里,江嘉年了解到,原来是因为齐述刚来京城的时候,遇见青山在被同龄人欺负,站出来帮了他这么一次。当然,齐述这人高马大的样子,十一二岁的小孩们看到了就四散了,哪还敢再欺负人。就这样,臧青山每次看着齐述都是一脸崇拜的样子,也暗暗发誓,自己以后也要做像齐大哥这样的人。 上了菜,齐述拉着臧青山一起吃,本来还想把青山他娘也拉来,但是她实在是拒绝,正是饭点上,等等就要有人来吃饭,她现在去吃怕等会来不及。齐述一想,也就作罢,只说下次再一起。 “齐大哥,今日怎么换菜了?”臧青山捧着碗,看着齐述问道。 “你齐大哥今日考上进士了,当然要吃些不一样的了。”江嘉年抢答道。这可是一件大喜事,也就可惜京城里她认识的人不多,这要是在棠邑,她恨不得逮着所有人都说一遍,村头的狗都得给她知道这件事情。 “啊?”臧青山把嘴里的饭咽了下去,“齐大哥真厉害!”他们小门小户的,从来没想到还能认识到官大人。 “厉害吧,你多跟齐师兄学学,以后你也考个进士出来。”江嘉年换了筷子夹了菜放齐述碗里,“齐师兄多吃点,以后你可就不一样了。”考上了进士,根据吏部分配官职,运气好些说不定直接就能当县令了,那可是一县之长。 齐述拍了拍臧青山的肩膀,经过这几个月的相处,他是真把臧青山当弟弟了,语重心长地对他说:“你别听嘉年忽悠,科举一途并不适合你。” 臧青山刚刚还想着要好好念书,争取不再被师父骂,以后也跟齐述一样考个进士,结果就听见了齐述的话。刚刚高昂的斗志瞬间就把打压了下来,也是,他这么大了还写不好时文,参加科举真是天方夜谭了。 “不必如此沮丧,你会有更适合的道路。”齐述作为过来人,把自己的想法说给臧青山听,“你身体素质很好,不妨试试走另一条路。” 江嘉年上下打量了一番青山,确实没看出来齐师兄说的“身体素质好”这几个字显示在了哪里,分明他看起来又瘦又不健康的。 臧青山本来还有些沮丧,听了齐述的话,又盯着他等着他继续说。 “你动作灵活,而且对身体的控制能力非常出众,这可能是你与生俱来的能力,后天苦练怕是也练不成这样的。你可以试试报个武馆,有目的地训练一下自己的这个能力。”齐述边收拾碗筷,边对青山说道,“以后或许可以走军营一行。” 第69章 回程 军营? 江嘉年恍然大悟,她说觉得臧青山似曾相识来着,原来是她在梦境中见过的。 原来就是他。 所以他后来真的投军去了。 “你别听他的,军营这条路你千万不要走。”江嘉年虽然之前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但是是知道他的下场的。梦中一别后,他们那队在渡过大江后遇到了埋伏的敌军,全军覆没,无一幸存。 臧青山听了她的话,反而乐得不行,更是下定了参军的心。他看着江嘉年翻了个白眼,说:“那我可不听你的。” “诶,你这小破孩。”江嘉年作势要打他,谁料他跑得极快,一个闪身就躲过了江嘉年的手。 已经放榜了,那就离他们回棠邑不久了。今天还要去找下顾元瑾,同她约一下接四喜的时间,希望她今天在家。 江嘉年同齐述道了别后,就颠颠儿地去了金部侍郎府,还好今日顾元瑾在家,没有白跑一趟。门房引着她进了院子,找了顾元瑾院子的丫头带着她进去了。 顾元瑾正在歇晌儿,四喜趴在她脚边,也迷迷糊糊地睡着,听见动静睁开了眼睛瞥了一眼,见着是江嘉年,立马站了起来摇起了尾巴。 见江嘉年朝它招了招手,忙起身迎着过去了。引着江嘉年过来的小丫头往后躲了躲,见状,她制止住了往这边跑的四喜。 “既然已经到了,你可以先走了。”江嘉年朝她点了点头。 “你怎么来了?”顾元瑾不过是阖眼歇了歇,听着她说话的声音就醒了过来。只是家里仆从确实失职,居然没有人提前来告知她一声。 江嘉年领着四喜走了过去,坐在了旁边的石凳上。 “已经放榜了,我们准备回棠邑了,来跟你说下这件事情。”江嘉年见元瑾眼下乌青,看样子这几日都没怎么睡好,“听闻最近你们两家在过大礼了,你……” 顾元瑾扯了个笑,点了点头。不过,她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太着急了,傅家在这件事情的处理上显得有些过于急促。不止是她,连她爹也察觉出了异常。 江嘉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本来还想着,齐师兄若能摘得前三甲,到时候至少可以试一试,可如今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高名次,只是不知道齐师兄如何想的了。 端看他今日表现,却没看出来他的想法。 “虽这么说有些冒昧,也难免有些在背后诋毁别人的意思。”江嘉年叹了一口气,说,“可傅竣这人确实不是良配,你还需要多想想。” 顾元瑾拉了拉江嘉年的手,眼睛却没看她,说:“这事既然已经定下了,就没有办法改的。” 现如今的礼教对女子的限制更多一些。 这话其实也是多说的,既然已经定了亲,除非出了什么意外,一般都很少会有改变的。 “可能这几日里就要回去了,你这几天都在家吗,可能到时候来接四喜。”江嘉年琢磨了一下这个话,但是怎么说都不是很顺口,虽说四喜是她的狗,但是顾元瑾带着它这么长时间,确实有些难以开口。 “怎么快吗?”顾元瑾摸了摸四喜的脑袋,四喜跟着仰了仰头,让她更方便的够到它。这段时间里有四喜在她身边,她确实觉得舒心了许多。 “嗯。” 顾元瑾想了想说:“这几日也没什么事情,随时过来也可。” 这件事情定了下来,两人有聊些其他,主要围绕着齐述的上榜来说,聊了一些后,江嘉年跟元瑾告别,只说过两日再来,今日就先回去了。 傅端那厢一直关注着放榜,自然也知晓了齐述的排名,居然比他预料的还高了一些。既然已经放榜了,他放的这条线,也该要收网了。 江嘉年和傅端提了要回棠邑的事,他很热心地询问是否需要他帮忙找马车,一点挽留的意思都没有,她挠了挠脑袋,突然有些想不通。 难道她误会了,傅端真的只是担心她来着? 二月初十,宜出行,宜搬家。 江嘉年同齐述商量了一下,就定下了这个日子。她在京城待了好长时间,一拖再拖的,还是要回自己的地盘才是硬道理。 放榜之后,新科进士们会有各种各样名目繁多的宴席、打马球这类的活动,齐述参加了一天,直言有些适应不了那样的环境,后来就再也没去了。正好回原籍也是他的借口之一,他是要尽快回去。 他们还在优哉游哉地整理着行囊,其实也没什么好整理的,但是毕竟来了一趟京城,江嘉年买了好些个东西带回去。京城的气氛忽然变得有些紧张,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情,直到布告栏里贴了告示,才知晓一二。 先还是各个进了新科的进士们沉浸在喜悦的气氛里,后居然收到消息说他们其中有人买官,还没等他们互相开始怀疑,一笼统地全被送进了衙门,挨个询问。 一甲三人,二甲一百五十八人,三甲一百二十六人,共计二百八十七人,其中有接触的人数居然到达半数,尤其是前三甲中居然也有一人参与。 龙颜大怒,各处动荡。 圣上下令严查。 齐述没想到这件事情影响居然这么深,颇有些感慨自己后来能全身而退。这大约也是亏了江嘉年曾经跟他瞎扯的那些话,倒是让他犹豫了。 江嘉年在衙门门口等着齐述出来,见他毫发无损,终于吐出一口郁气,放松了些。她多少有些心虚,毕竟这样的机会,给钱就能当官,很少有人能拒绝的,她居然还怀疑了齐师兄的人品来。 “初十还能走吗?”江嘉年问道。现在突然发生了这件事情,倒是说不准了,如果走不了,还要再去同元瑾说一声。 “没事,一切照常。”齐述点了点头。这件事情现在来说是与他无关,尽快离开这个地方也算是一种明哲保身的办法了。只是不知道傅端能不能逃开,这种局面无论是查还是不查,好像都会波及到他。 京城的空气里都是紧张的气氛,害得江嘉年收拾起东西来都害怕齐述随时会被逮起来。这两日她也没有去找傅端,怪的是他也没有让人喊她过去,她把包袱里的东西收拾好,又拿出来,这么长的路程,带这么多行李,实在太多,负担太重。 就在江嘉年犹犹豫豫地收拾行李当中,来了一群官兵拦住了她。 第70章 出狱 难道还是这次新科的事? 可是这好像不关她的事情。 齐师兄没被逮起来,反而她被逮起来了,这到底是个什么世道,非得逮个人才行? 想回棠邑的心那么强烈,这限制怎么就这么多? 她手里的衣服料子被吓地掉了一地。 这是她带回去准备给素兰未出生的孩子做小衣的。 可是这么多人拿着长枪短剑的架着她,她实在也没有那个胆子把料子捡起来。 虽然她很想让这些人把武器拿走,不要对着她,这样看起来真的很吓人。但是她居然连说出这样的话都有些害怕,只好抱着她的包袱跟着他们走了出去。她到现在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这些人气势汹汹地闯进来,一言不发地拿刀架着她,就让她跟着往外走。 好在他们并没有连包袱都不让她带。 这么看来,应该还有余地。 直到她和绮红,还有一些不认识的丫头挤在同一辆囚车上,她还没有反应过来。 “这到底是怎么了?”江嘉年紧挨着绮红蹲着,低声问道。身边跟在囚车外的这个人,看起来一脸的凶样,一路还在看着她们,江嘉年只能趁着他望别处的时候跟绮红说了句话。 绮红艰难地转了个身,也挨着江嘉年说道:“听说是主家干了卖官鬻爵的事,全府上下都被拉走了,查出一个来就杀一个,查出一双就杀一双。” 江嘉年愁地五官都皱在了一起,这跟她们这群小喽啰的能有什么干系,连她们也要被带走?好在这件事情还没有完全下定论,她们的待遇还不算太差,只是关了六个在同一个牢里。这一进来晃得一眼看,分明还有十几个人窝在同一间的。 好在包袱她还抱着,这里还有些干粮,是她带着准备在回棠邑的路上吃的,只是也不过是准备了两个人的量,如果她们被关的时间太长,恐怕也是不够吃的。不知道这牢里面分不分饭,额,也不对,现在关注的重点应该是,她们什么时候能被放出去。 昏暗潮湿的牢房,不见日光不见月光,一直都是黑漆漆的,从她们进来到现在,丝毫掐算不出来过了多长时间。 这一切都来得过于突然,根本没有人能反应过来,直到现在她们才慢慢缓了过来。 “你们说,主家真的干了卖官的事情吗?”不知道是谁先开了口,在原本安静的牢房里砸出了一圈的涟漪。 “可不管干没干,这与我们是没有干系的,为什么把我们也抓来?”大概是惊吓了许久的怒气在这时散发了出来,另有一人满口的埋怨。 “我们不会死吧,不会杀了我们吧。”角落里有怯怯的声音也响了起来。 话音刚落,原本说话的人都停了下来,大家都不懂律法的规定如何,却也不好说,不知道卖官这样的罪责会不会牵连她们这些签了卖身契的奴才。 “不会的。”江嘉年身边靠着绮红在瑟瑟发抖,平日里不觉得多冷,可在这里却冷得不像话,连骨头缝里面都是冷气,“卖官鬻爵这种事情并不会死人,最多就是流放两千里。”江嘉年也不记得是在哪里看到过的了。 她们隔壁牢房有人被拖了出去,大概是去问话的。原本因为江嘉年的话安心了许多的人,又突然紧张了起来,总害怕下一个就轮到了自己。 但是这种事情就是,你越担心,就越会发生。 很快的,这一牢房里的人一个个被拖了出去,江嘉年当然也不能幸免。 突然从黑暗的地方被拉了出去,江嘉年眼睛被日光刺得睁不开。 原来,又是新的一天了吗? “姓名?” “江嘉年。”从牢房被拖到了里间,例行询问。 “姓江?籍贯哪里?” “淮州棠邑。”虽然不知道她有姓有什么问题,还是照常回答了他的问题。 听了这话,给江嘉年做登记的人同旁边的人耳语了一番,随后又喊了另一个人来,领着江嘉年绕过围挡进了里面。 “大人,人带来了。” 江嘉年偷偷抬头瞄了一眼,大概四五十岁的长须大官,瞄得太快,只看见是青色衣服,这起码就是四品往上了,没看清楚补子是什么。不过,这已经是她看到过的最大的官了。 只是不知道这大官特意找她来做什么?她也没什么渠道认识这样的大人物,实在想不到找她来时有什么事情? “你姓江?”宋晖见江嘉年点了点头,继续问道,“淮州棠邑人?”江嘉年继续点头。 宋晖看了一眼,堂下女子头一直低着看不见长相,只是看发丝乌黑,身材窈窕,想来也是个周正的模样。只是他倒是看不出来,傅端这人怎么非得保她? 他带着人去傅家拿人的时候,傅端他娘好像察觉到了什么,端起一杯茶就泼到了他脸上,他也不过是冷笑一声,抹了抹脸。就他这态度,宋晖觉得他大概也是不想活了,结果趁没人的时候,他又让他帮忙在女眷里面找个淮州江姓女子,无论如何要在今天放她走。 这倒又不是什么大事,卖官这事虽说龙颜大怒,但还是有转圜的余地的。 这件事情除了主谋外,其余人都不会有事,放出去也只是早晚的事情,现在也不过是排查阶段。他这般和傅端说,但傅端坚持今天就要让江嘉年离开京城。 虽然答应了,但是他被手头上的事情耽搁了,这才到了第二日来。 既然已经答应了,他自然要做到,不过只迟了一天。 江嘉年对于这位大人问了两句就把她放了出去这件事情非常地疑惑,但是没有关系,重点是她出来了,不用在牢里面待着了,这就是最重要的了。 虽然只待了一晚上,但是她感觉她的性命至少短了三年的。 潮湿、阴冷、浑身瘙痒,确实不是适宜久待的地方。 她回头看了一眼,衙门的大门威武庄严,她从里面出来了,别人她管不了,甚至于连她自己她都管不了,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来的,但是可以肯定,是有人在背后帮她。 傅端家里和卖官的事情扯上了关系,倒不知道他会受怎样的惩罚。 江嘉年摇了摇头,抱紧了手里的包袱,牢里光线暗,甚至没有人发现她带了东西进去。她现在只想着赶紧找齐师兄,离开京城。 在这里什么事情都不干,都有可能会被牵扯到某个事件当中。 第71章 落海 江嘉年转个弯,正遇上了匆匆赶来的齐述。 “你真的出来了?”齐述的语气过于惊异,可听在江嘉年耳里却多了另一个意思。 “谁告诉你,我会出来的?”江嘉年在里面已经很好奇了,但是迫于都是大佬,实在不敢问,一出门齐师兄也好像知道一些内情,好像就只有她不知道这件事情,偏偏她意外牵扯在里面。 齐述犹犹豫豫没有说,岔开话题拿过江嘉年手里的包袱,说:“我们尽快走吧,马车已经租好了。” 江嘉年点了点头,这样的情况下她并不想闹什么不该有的脾气,再怎么疑惑,再怎么好奇也都应该要到安全的地方再说。 齐述已经提前把四喜接了回来,这会正拴在马车旁边。两人逃难似的上了马车,四喜也跟着他们一起,它伸着舌头开开心心的样子,这会只当是出去玩,还没有意识到他们现在是在跑路。 倒是非常顺利地到了船边,江嘉年放松了许多,感觉逃出了京城那个圈子,那种隐藏在周身的威胁瞬间烟消云散,连呼吸都畅快了许多。 “你就这么走了?”见齐述站在甲板上望着海面,看起来心事重重地样子,江嘉年走到他背后问道。不知道他去接四喜的时候,有没有同顾元瑾好好道别。 齐述没有回答她的问题,看着她,眼神里不知怎么的让她感觉到了怜悯,不是对她的怜悯,但是说不清,这种感觉让江嘉年浑身不舒服,说:“你之前不是问我,是谁让我去接你的嘛。”他顿了一下,好似有些挣扎,“是傅端。” “猜到了。”偌大的一个京城里,她认识的人又不多,数来数去就这么几个人,其中最有可能的就是他,“你们是怎么认识的?是在棠邑还是在京城?”联想到齐师兄之前对她住在傅端家的抗拒,她不妨大胆地猜测,他们之间在棠邑就已经有了某种联系。 齐述避而不谈,只是说起了另一件事情:“送你到了棠邑之后,我会再来京城。” 答非所问,必有蹊跷。 看他这般遮遮掩掩的模样,即便她再好奇,看样子目前也问不出什么结果来。她闷闷不乐地回了船舱,四喜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看起来心情有些低落。 你不说,我不问,他们之间有一种非常微妙的平衡。江嘉年并不想打破这种固有的平衡,这样他们这样的关系不管会不会发生变化,这并不是她想要的。 回棠邑的很顺利,至少比她来京城的路好多了。 大船在海上如履平地,非常平稳,江嘉年觉得船舱里有些憋闷,出来散散心,四喜也跟在她身侧,这些天可苦了它了,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的,好在再过三五天就能下船了。 她摸了摸四喜的脑袋,再忍忍吧。 大概是她最近日子过得太过平静,老天爷看不过去了,特意找人来给她制造些波折。 她听见身后有脚步声逼近,恰一回头被严严实实地打了一棍子,剧烈的疼痛险些让她站不住脚。眼前一片模糊,她只看见一个大概的轮廓,看样子像是个男子,双手抱着棍子,趁她站立不稳之际,硬生生地把她推到了船下。 腥咸的水涌入她的鼻孔耳朵,奋力挣扎间,她好像摸到了什么东西,还没等她分辨出来,就适时地昏了过去。 三天?还是五天?她已经记不清楚了,她醒过来的时候,身边只有四喜和已经半干了的衣服。 江嘉年站起身,环顾一圈,没有看见一个人,非常广阔的一片地。目之所及处看不见一处建筑,等下,那个冒个尖尖的地方好像是人家? 她肚子都是空的,好久没有吃东西了,连走路都觉得没有力气。歇了好一会,她决定还是先去看一看再说,活人总不能真的被饿死了,这以后要是死了都不好过。 她命大得很,被人敲了一棍子又从船上推了下来,这岸边这么多的礁石都没把她撞死,她就不信了,这么艰难的情况下她都没事,还真要被饿死了? 四喜看起来极累的样子,扒拉着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跟在江嘉年身后往前方走去。 不是人家,不知道是供奉什么的寺庙,抬头看到的匾额老旧腐朽,看来随时要掉下的样子,只是内外打扫地都非常干净,看样子像是有人常拜。 “有人在吗?”江嘉年伸着脑袋往里看了看,却没有看到一个人影,但是她看见了供台上有吃的! 如果她没看错,那好像是一只烤鸡! 她舔了舔嘴唇,咽了下口水。 无论这里供奉的是谁,必然是有大成之人,在她即将饿死之前吃了他的供奉,这也算是积了一德不是。 求求了,求求了,她真的不想饿死,她还想要回棠邑,她还没有等到素兰的孩子降生,还有好多遗憾,还不想这么早死。 江嘉年带着四喜钻到了供台下面,手里拿着的是烤鸡,虽然并不好吃柴得很,但都这时候了,有的吃就不错了,还想挑三拣四吃些山珍海味的吗?她拽了鸡腿,脱了骨,把肉放在四喜脚边,它看起来不怎么有精神,闻了闻,又歇下来。 可能是饿过了,现在有吃的了,反而没吃多少,她和四喜只吃了一半,又把烤鸡放了上去,希望这半个能糊弄过去。 江嘉年又拿了个苹婆果,她现在感觉有点起烧了,可能是在水里泡的时间有点久,受了凉,虽然有些难受,但好在还没有很严重。 “站住!” 江嘉年刚把苹果擦干净准备吃,却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大跳。 不知道什么时候,寺外面站了一圈人,一个个的手里拿着铁锨镐头的对着她。 她确实偷吃了烤鸡,可是也不需要这么夸张吧,她可以付钱的!她往袖子里摸了摸,却只摸到了海菜,没有摸到一个铜板。 啊,她的钱都放在包袱里了! 不久前是被刀剑架着,现在换成了农具,她无奈地笑了,这难道就是她的命吗? 江嘉年手举在胸前做投降状,投降输一半,她也可以干苦力来赔这个烤鸡,哦,还有这个苹婆果。 看起来像是领头的人,几人交头接耳地说着什么,然后纷纷放下了手里的家伙事,居然朝江嘉年跪下拜了起来! 嗯? 第72章 奔波 江嘉年和四喜两个算起来,莫名成了这个村落的守护神。 但是她的疑惑并没有持续很久,因为她当天起了高热,神志不清,乱说胡话的。村里唯一的大夫给她用上了最好的药,终于在烧了三天后她又活了过来。四喜恢复地比她快些,这两天已经活蹦乱跳的了。 闻说,他们的村落是在尧舜时期就存在了,那时候各个部落混战,他们则因为有神仙和他的坐骑保佑得以活了下来。神仙是哪个他们都是口口相传的,早就传没了,只知道仙人的坐骑是一条狗。因此当江嘉年拉着四喜从供奉的二神庙里出来的时候,他们就真以为是神迹降临了。 “神女!”来人叫阿卜,是个非常可爱的小女孩,圆圆的脸蛋好像是十五的月亮,每次她见着都是笑嘻嘻的样子,看得人心都软了。 江嘉年和四喜必然是形影不离的,但是因为四喜的体型比较大,很多情况下,村民是不敢靠近她的。之前她高热时,四喜一直守在她床前,朝每一个过来的人都龇牙威吓,只除了那个唯一的大夫——它让了边,才让江嘉年得以医治,因为这样,更让村民们认为四喜是条神犬了。 四喜抬头看了眼,又趴在地上歇下了,它恹恹的,对什么事情都提不起兴趣的样子还是让江嘉年有些担心。 在这里她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平静。 “怎么了?”她问道。 “没有事情,就是想和神女说说话。”阿卜一双大眼睛滴溜溜地转,看起来非常的机灵,“我可以摸摸神犬吗?” 江嘉年轻笑了声,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 “你不害怕吗?” “怕!”她说得声音很高,好像这样就可以给她一些勇气,“可是我还是想要摸一下。” “我帮你跟它商量一下,看四喜愿不愿意,好不好?”她哄着阿卜说道。在这之前从来没有比她年龄小的人跟她玩,这种感觉还挺奇妙的,有一种在照顾别人的感觉。 江嘉年贴在四喜的耳边轻轻地说,四喜非常配合的抬眼看了一下阿卜。 “我按着它的嘴,你轻轻地摸一下,它同意了。”江嘉年朝阿卜说道。 听了江嘉年的话,阿卜高兴得很,绕到江嘉年的另一侧,手轻轻地去触摸四喜,蜻蜓点水一般摸着它的脑袋。 “它的毛毛好软。” 这样平静的生活并没有过多久。 不知道从哪里来了一伙人,指名道姓地让村里人把江嘉年交出来。江嘉年在他们看来是神女的化身,自然不肯轻易交出来,因此双方在两岸对峙。 这群人并不多,一队不过十来人,面对一整个村子的人,实在有些犹豫,并没有轻举妄动。 江嘉年从阿卜那边听说了这件事情,知道来者不善,并不想拖累村子里的人,毕竟这件事情和他们没有丝毫的关系。她匆匆赶到,却看见领头的人十分眼熟,只是距离不近,她还不能确定。 待穿过人群,江嘉年走到了最前方。果然,她看清楚了那人的模样——正是把她从棠邑莫名其妙地绑到京城之人。 “是你!”江嘉年咬了咬牙,恨恨地说道。她一个普通人,从不和人结仇结怨的,并没有什么人会为了她而花那么大的精力把她从棠邑绑到京城去,现在又千里迢迢来到这个偏僻村落找她,如果说她是因为谁才遇到这些事情的话,那必然是因为傅端了。可是,到底是谁会觉得对付傅端要从她这里下手? 会是谁? 难道会是傅竣? “你带着你的人离开这里,我跟你走!”江嘉年朝他说道。这个疑问只能等等看,她会被带去哪里才能知道了。 “好。”他点了点头,同意了江嘉年的要求。 “不可!” “不行啊!” 江嘉年对站在她身边的人道了声别。她只是在犹豫到底应不应该把四喜带着,把它就在这里固然安稳,可是它会不会觉得她抛弃了它?想来还是罢了,这一去还不知道会发生些什么事情,带着四喜奔波太过折腾它了。 她跟在他们后面走着,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村落,这里的平静安乐实在让她着迷,如果以后还有机会来这里,她就不想再离开了。 又是半个月的奔波,她都不知道这半个月是怎么过来的。她被塞在货堆里,怎么躺着都不舒服,浑身都是酸痛感,甚至连如厕都没有机会,只能等他们停下休整的时候,还好她没有那么倒霉,还没有吃坏过肚子,不然可真是要了命了。 他们是为了躲避什么人吗?为什么要把她藏起来?她只隐隐约约觉得这件事情非常地不对劲,但是却摸不着头绪来梳理清楚。 一路上,她只听他们喊他头领,听起来就不正经的称呼,总觉得是什么邪恶势力的人。 约莫是又到休整的地方了。 他敲了敲板车上面的木箱让她出来,江嘉年缩在里面腿伸不直,这会刚出来脚偏偏麻了,又在木箱边上坐了一会缓缓。 “你做什么,赶紧下来!” “脚麻了,下不来。”江嘉年生无可恋的样子让他看着更是觉得碍眼,“诶,你别碰我啊,这里人多,小心我大喊说你们在这里拐卖良家妇女!”江嘉年看他朝她探出手来,想要把她拉下去的样子,忙制止道。这也只是她随口说的,只是看到他收回去的手,看他这不像闹事的样子,估摸这就证明他们的确已经快到地方了。 “快点下来。”他又说了一遍。 江嘉年见好就收,她锤了锤小腿肚,缓和的差不多了,慢悠悠地翻出了大木箱。 可是他居然没有直接带她去见人,反而把她安排进了一家客栈。 在路上走着的时候,那看样子不是挺赶时间的吗,怎么现在反而歇下来了? 小二进屋来送水,江嘉年拉住了他压低声音问:“这里离京城有多远?” 小二看她这副偷偷摸摸的样子,也跟着压低了声音说回她:“不远啦,十几里地就到京城了,我们这里是离京城最近的镇子。” 果然还是京城。 她一个人单独一个房间,今天终于可以伸直手脚睡一觉了。她和这个“头领”算来只见过三次面,居然有两次都是在被“绑架”的路上,让她感受到了一次又一次非常特别的赶路方式! 刚刚住店的时候,她分明看见了他的过所上面写着名字和往来事由,看起来非常的正规,可是她知道他干的事情可一点都不正规。这个过所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假的了。 时未靖。 这个会是他的真名吗?还是说他的过所上的内容都是假的? 第73章 幕后 她本以为到了这里了,很快就会见到所谓的幕后之人。可分明没有,她还在客栈里住着,只除了不给出门之外,她过得异常舒坦。每天就是吃了睡,睡了吃,一点烦恼都没有。也不是完全没有,她摸着肚子上松软的肉,还是有些感叹自己好像长胖了。 每日吃饭时都是店里的人送进屋子里,江嘉年侧躺在床上面朝里无聊地掰手指玩,听见有人推门进来的声音。她肚子有些饿了,应当是到了饭点。 “放在桌子上就行。”她看都没看,对着进来的人说了这么一句。当然,往常也都是这样,送了饭,人就会直接跟着出去。 但是今天她只听见了开门的声音,却没有听到关门的声音,江嘉年坐起身子往外张望了一眼。 她以为自己看错了,忙站起了身,居然真的是顾元瑾。她们之间的距离并不远,她站在床边,看样子正要准备叫她。 “你怎么来了!”江嘉年兴奋地说了声,忙又捂住了嘴。看她穿着一身藏青色的男装,脸上还抹了黑,但她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我是受人所托。”江嘉年拉着顾元瑾在桌边坐了下来,“是齐述找的我。”傅家卖官的事情被捅了出来,圣上大怒,她爹趁此机会解除了她和傅竣的亲事。虽然偶尔会有些闲话传来,但她爹这时候并不在乎这些了,完全利用不上的亲家不如不结。 齐师兄个子高长得又壮,假扮店小二实在过于显眼,只是他怎么会想到让顾元瑾来做这件事情,这说起来也多少有些危险。 “他也在这里吗?”眼前出现一个熟人,江嘉年实在有太多的事情压在心头上想要知道,比如到底是谁在背后指挥着绑了她的。 “他不在。”顾元瑾拉了拉江嘉年的手,看了看门口,见没有人才说道,“你先听我说,这扇窗子你别栓,明天夜半,会有人在外面接应你。” 江嘉年点了点头。 “现在……”她还想问什么,却被顾元瑾打断,“有什么事情等明天再说,我得先出去了。” 江嘉年目送她出门,站在门口左右看了看,见没有旁人才放下心来。 她关了门,回头开了顾元瑾说得那扇窗户,往外看了看。窗下是人来人往的大街,三层楼的高度,这要是掉下去真的没事吗?算了,既然已经想好了方式,应该是没问题的吧。 齐师兄哪来的这么大本事,居然能查到她现在在这里,这件事情可真是不简单。 只要顺利地度过今天和明天,她大概就不用再和这群人在一起了。 这可真是一个让她开心的好消息。 人算可不如天算。 下午她就被带了出去。 她难免有些怀疑是不是她那会说话声音太大了,被他们听见了,还是说她那会在门口张望的时候被看见了,真是让人烦心。 也不知道要去哪里,这次倒是正儿八经地坐了马车,看样子要去的地方并不近。 她和外面赶马车的人搭讪,谁知道这人丝毫不搭理她,非常高冷地一句话不说,甚至连个眼神都没有给她。 不免有些挫败,什么消息都打探不出来。 她又缩回了马车里,把袖子里的豆子拿了出来,往外撒了一把,沿路她已经撒了许多,这一把结束可能就不剩多少了。这她都不记得是哪次的饭食了,她偷摸着把黄豆一颗颗挑了出来,洗净晒干,终于在今天派上了用场。 晃晃悠悠地终于到了地方,江嘉年隐秘地按了按屁股,又揉了揉后腰,后半段的路越来越颠簸,每过一个坑,她都被颠地身魂分离,差点就要魂归九天。 江嘉年被领着进了院子,这破败的院子里居然有人住?她刚跨进门槛的时候,脚没抬够高,竟然轻而易举地踢掉了一块门槛。江嘉年好奇地上下打量着,廊下是虬结错乱落满灰尘的蜘蛛网,砖缝里的野草枯黄,地上都是腐烂的枯叶和掉下的木头。 “就是她?” 江嘉年循声看了过去,是一个年约三四十的女子,她站在堂前台阶上,穿红戴绿,保养得当,只是她眼看着觉得这个模样同某个人神似。 “没有规矩。”她看江嘉年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不满地说道。她从小到大,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落魄过,心里堵着一口气没地儿发,现在看江嘉年这般轻佻地看着她,更生气了。 傅竣从她身后出来看了一眼,点了点头,凑到她耳边说了什么,她又睥睨着上下打量了一番江嘉年。 看见傅竣,再看看她的模样,江嘉年第一时间想到了这位恐怕就是傅端的娘亲。 傅竣也憔悴了许多,同之前飞扬跋扈的样子相比,现在这个样子可真是如丧家之犬不假。只她要是没有看错,他刚刚挪那两步的时候,脚似乎有些不灵活,像是跛了。 看来她不在京城的这段时间,发生了很多事情啊。 什么!?难道是傅端他娘找人绑架的她?江嘉年转念一想,又琢磨到了这件事情的不对劲上。可是为了什么? “是你找人绑的我?”江嘉年站在台阶下仰起头问道。 “嗯。”她冷哼了一声,“不然呢。”她的问题非常的多余,她听了甚至觉得好笑。 “为什么?”江嘉年实在想不明白,她们之间无亲无故,无冤无仇地,她何必这样来回地折腾她? 她实在忍受不了这样愚蠢的人,翻了个白眼,对江嘉年说道:“我今天把你带到这里来,不是要听你说这些废话的。有件事情交代你去办,务必要给我办好了。” 江嘉年皱了皱眉,实在不能理解她的想法。 她在棠邑生活地好好的,突然被人绑架到了人生地不熟的京城,好不容易可以离开回棠邑了,又被打落海上,要不是她命大,可能当时人就没了,现在又把她绑到这里来,让她帮她干活去?她到底是哪有脸让她做事的?? 江嘉年气得笑了,实在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她生平最讨厌的人——素兰的大伯娘,都从来没有提过这种无理的要求,没想到京城的贵妇人却这般不要脸。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江嘉年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看着她问道。 “就凭我可以让傅端娶你这个小门小户的丫头进我们傅家的门!”她倒还生气了。她实在没想到江嘉年这般没规矩的人居然还这么没脑子。 “呵。”江嘉年笑了一声。 第74章 要挟 不要被自己的情绪牵着走,别忘了不管什么时候,活命最重要。 江嘉年噎了一下,没错,她还不想这么早死。如今这里她人多势众,捏死她就如同捏死一只蚂蚁一样轻松,不能就这么硬碰硬的。 “好吧,你说,有什么事情要我干的?”江嘉年不耐地问道。她抬头看向站在台阶上的人,且先稳下,再找机会伺机逃走。 “我会找人把你送到傅端身边,你让他把事情揽下来。”这是她早就打算好了的,她不想所有人都陷在卖官这件事情里,只要舍弃掉傅端,他们傅家还是照常,不会有什么事情。 听了她的话,江嘉年满脑袋地想骂娘。 虽然她很小就没了母亲,但是从她的所见所闻和身边的事情看来,不会有任何一个母亲,对自己的孩子这般的弃如敝屣,甚至还想着用他来顶罪?她真的是想不通,从傅竣和她的交流以及依赖看来,她对傅竣应当是还不错的,偏偏对傅端这般“残忍”? 她好几次想要问出口,她是不是傅端亲娘。但还是把这些话咽了下去,她知不知道的都没什么,就是不知道傅端知道了的话会是怎样的感受。 “好。”她说道。 傅竣有些诧异于她的乖顺, 凑到他娘身侧说了些什么,她闻言点了点头。 “你有个叫素兰的朋友,我们正打算把她接过来和你团聚。”她开口对江嘉年说道。她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今天既然把江嘉年找到,自然是有些把柄在她手里,能够让她乖乖听话的,“不过她现在怀着孩子,千里迢迢地过来,不知道会不会发生什么意外。”她轻描淡写地说道。 江嘉年对这一对母子真的很无语,她的话听起来都觉得炸耳朵。她听着嫌烦,口不择言地对她说:“好啊,那麻烦你尽快把她接过来。”江嘉年顺了一口气接着说,“还有,你话说完了吗?说完的话,麻烦赶紧把我送回客栈,我见着你就烦。”她站在这里跟她呼吸着同一天地的空气都觉得窒息。 她大约没见过这么无礼的要求,竟然被江嘉年气得倒吸了好几口气,傅竣站在她身后扶着她,拍着她的背帮她顺气。 事后江嘉年实在没想到自己当时怎么说了这样的话,当时是出了一口恶气了,但是后来想想还是有些怕的。只是说都说出去了,再后怕也于事无补,就是一时冲动容易惹出祸端来,以后说话还是要三思才行。 她躺在客栈,等着夜半。 昨日被送回客栈之后风平浪静,只是之前绑她的头领来跟她说,三日后带她走。她估摸这就是傅竣他娘说的人了,三天后,那可真是太好了,到时候能找得到她再说吧。 前日元瑾和齐师兄给她安排的人,不知道是以怎样形式出现在她眼前了,莫名地还有些期待。 期待归期待,她还是不受控制地睡着了。 直到窗外的冷风吹进来,江嘉年被惊醒,她本来就觉浅,有点风吹草动的就容易醒。 她揉着眼睛,往窗扇看了下,大开着,难怪这么冷。她披起外衣,准备去关上,这时候脑袋被冷风一吹,忽然想起来,是有人要来接她走的。 她看了下房里的更漏,也快要到时候了。她一会在房里来回地走动,一会又坐下来,这大概就是坐立难安的最佳解了,真的是这样。 有小石子砸到窗框的声音,江嘉年一惊,这就是暗号了吧,真的来人了! 她往外一看,居然还是个熟人! “阿大!”她惊喜道。 “嘘,先走。”阿大给江嘉年撑了下,让她从里间翻了出来,“上来。”果然是练家子不一样,这斜坡上他半蹲下示意江嘉年攀上他的背。 江嘉年紧紧地勾着他的脖子,他背着她,顺着准备好的绳索,从三楼一路滑了下去。 好新奇的经历。 她身上的困倦全部散去,现在只有兴奋劲还在,赶紧跟着阿大一路跑远。巷子口停着一辆马车,虽说她现在看见这玩意就烦,但是迫于她又不会骑马,这已经是最快的办法了,她赶紧钻进马车里,跟着阿大一路走远。 江嘉年撩开帘子往外看了看,还好今晚的月光很亮,照亮了他们的路。街道上空无一人,偶有路过一两家有狗吠声传来,一切都是非常新鲜的遭遇。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他们进了一处看起来非常普通的民宅。 “公子他们在屋里等你。”边走,阿大边对她说道。 江嘉年在心里默数了下,这屋里得有傅端,有齐师兄,元瑾在不在倒不确定,毕竟现在这么晚了。 她带着解惑的想法,推进门一看,确实有他们两个人,还有一人正是当天放话放她出狱的那位青衣大官,他居然也在,原来是这样,所以她才会被放出来。 各人落座,江嘉年见着这位手掌生杀大权的大官,多少还是有些拘谨的,坐在齐述下手保持着肩背最为挺直的姿态。她平生最怕见到的除了老师,就只有当官的了,有种难以形容的威严,反正她见了就怕。前者是怕被打手掌,后者是怕被打板子。 “喊你呢。”齐述推了推江嘉年的手,也不知道她魂游到哪里,大人在说话呢,她在这里发呆。 “啊,怎么了?”她回过神来,视线瞄过坐在上座的宋晖,又低下了头。 “是问你昨日那人同你说了什么。”齐述凑她身边帮她重复了一下问题。 “说了什么?”江嘉年视线在傅端身上停留了一下,他看起来脸色略差,她也不知道这话好不好当着他的面说,这要是给他气得再呕血了,岂不是她的罪过了。 在座几人见她这个表现,都是人精样的,怎么能猜不到说的那些话和傅端有关。 “你且说就是。”傅端朝江嘉年点了点头。他其实大概也能猜到一些,但多少有些不死心,还是想要知道。 “她说,要你把卖官的罪责揽下来。”江嘉年一字一顿地说道。这话从她嘴里说出来,她都觉得非常地伤人,真不知道她身为傅端的亲娘,是怎么能那么轻易地说出让自己儿子顶罪的话,实在让她很难理解,也非常地厌恶。 宋晖看了傅端一眼,见他表情平静,甚至都没有一丝波动,又看着江嘉年说道:“我们顺着你留下的记号找过去的时候,他们已经离开了,现在还没有找到。” 听了这话,她浑身一震,突然猜到了他的意思。 “是要守株待兔?”江嘉年轻声问道。 第75章 内应 江嘉年抿了抿嘴,尽量不让自己露出不满的表情。 既然如此,她何必大半夜地跟着跑这么远的路来这里,就为了说这么一句话吗?直接在客栈跟她讲了不就行了,这会还得给她送回去,不累吗? 虽然面上不显,她心里还是在疯狂地吐槽。 傅端还想要同她说些什么,江嘉年摆了摆手,她现在反正是没有力气说话了,她现在只想赶紧回客栈。眼看着天就要亮了,来回奔波真的很累,什么时候她要是可以像神仙一样,瞬间移动到目的地就好了。 一切就好像没有发生过,只是江嘉年做了一个梦一般,她出了门见了人说了话,现在又躺在了客栈的床上。只是她这浑身的不舒坦做不得假,下次如果还有这样的事情,她一定要先问清楚了是不是真的要接她出去的,然后再决定走不走。 一觉到天亮。 客栈如常送了些馒头炊饼和豆羹,也不加点小菜,她吃得有些噎着,在房里蹦蹦跳跳了好几下才顺下。 她本以为今天又是要在房间里睡一天,没想到那位头领居然敲响了她的房门,要带她出去买些东西。江嘉年捏了捏袖子里的物什,琢磨着不知道在外面能不能用得上,怎么着也得挣扎一下,这样才更容易让人相信不是。 “咱们认识这么久了,我还不知道怎么称呼你。”江嘉年跟在他后面,亦步亦趋地跟着。下楼的时候倒是有几个人看了一眼,看着眼熟,应该是他们一伙的。还好她懒得很,根本就没想过要逃跑,不然还得被这些装模作样的人抓回来,白白受些磋磨。 他顿了下脚步,又继续往前走,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居然对江嘉年说:“你那日不是见了我的过所了吗,那就是我的名字。” 不知道为什么,江嘉年突然觉得刚刚他说的话让她觉得有些恶心,咽了口口水,应答了一声,就再也没说话了。 时未靖?好像是这几个字吧,她应该没有记错。 街边摊贩在卖着鲜灵的时蔬,只是他们出来的比较迟,都卖得差不多了,好几家已经在收拾东西准备回去了。这里和棠邑倒是很像,只是风大干燥,这两日她都觉得脸颊有些泛红起皮了,今日出来她还想买些蚌油擦擦。 时未靖脚步不停,一路往成衣铺子去了。 买衣服? “您是要给谁买衣服?”看店的迎上来打了招呼,悄摸地打量了进门的两人,看衣着打扮都不像是有钱户子。只是他眼拙没看出来,江嘉年身上穿的可是一两黄金一两纱的软烟,只是颜色不显。听时未靖说今天要出门,她特意翻出来穿的。 “给她挑两身。”时未靖指了指江嘉年。她挑了挑眉,居然是给她买衣服,是送到傅端跟前先打扮打扮? 江嘉年跟着看店的进了内间,他一边和江嘉年套着近乎,一边问她喜欢什么样的。她看了一圈都没什么让她眼前一亮的,但见着店家这般地卖力,又不好直说,只随意指了一套,就当是完成任务了。江嘉年试了试衣服,大致都是合身的。 看样子,时未靖和江嘉年一样,都是来完成任务的,见江嘉年挑选好了,也没多问,付了钱就让店家打包走人了。 她跟他是真的没有话讲,她心里有阴影,实在不愿意多话。 回了客栈,江嘉年直接钻进了屋,再也没出门。 她从袖子里拿出了店家塞给她的纸条。 又有些不放心,她贴在门边听了听周围的脚步声,确定没有人跟在她身后,她抵着门坐了下来。 是素兰的字。 只是叙旧的话,字里行间没有任何异常,想来她一切安稳。 江嘉年看着她在信上写的:孩子在她肚子里很安静,有时候还会踢一下她的肚子。突然间就热泪盈眶,她真的很感谢他们给她带来了素兰的消息。可是转念想来,他们这样的做法和那个恶妇又有什么区别呢,不都是在利用她? 她现在只盼着这件事情能尽早结束,她因为这些人都要开始厌烦这个地方了。 傅家被封了,傅端暂时在福桐巷子租了屋子,这个消息也不算什么秘密,毕竟他现在处在官府随叫他随到的状态,这个地址在官府都是留了底的。他现在身边明面上只有阿大一人,傅家之前被关牢里的那些丫头仆从的,在询问过后没有问题的,都带着卖身契送到了牙侩处,等待各家来挑选买走。 不过一个一进一出的小屋,只是屋前的院子很大,墙边有一棵很大的桃树,已经冒出了嫩芽。 “公子,起风了,进屋吧。”阿大拿了披风搭在傅端身上,劝他进屋避避风。 “无妨,今日该来了吧。”傅端看向院门,做旧的厚木栓得严实。 “是今日。”阿大见傅端进了屋子,从檐下的药炉子里倒了药送进去给傅端,就听见了敲门声。 江嘉年心里直嘟囔,昨日那么好的天气,今天居然乌云盖顶,狂风四起,这温度也跟着降了好多,她才买的衣服,现在穿身上,居然嫌冷。她这人迷信得很,这可真不是一个好兆头。 “要不明天再去吧,今天这个日子和我八字不合。”她赖在屋里不愿意出去。 时未靖本人就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转了转手里的重刀,在江嘉年眼前出了鞘。 “也不用这样吧。”江嘉年松开了抱着床杆的手,迫于无奈还是跟着走了,“把刀收起来吧,看着怪吓人的。” 时未靖敲着这个陌生人家的门,她甚至有些怀疑,这能是傅端住的地方?看起来并不是很大的样子,他能住?傅端这个人吧,他看起来脾气好像还不错的样子,实际上是个非常较真的主儿,在一些小细节上面,非常地过度追求完美,比如这个居住环境,要的肯定是最为干净清幽的地儿。 但见着开门的人是阿大,那就没问题了,他俩个向来都是形影不离的。 “好久不见!”江嘉年边跟阿大打着招呼,边绕过时未靖,大摇大摆地进了院子里,对他说道,“既然已经送到了,你就先回去吧。” 江嘉年的这般表现反而让时未靖有些摸不着头脑,一炷香前还抱着床杆子不愿意走,现在这会又好像显得很高兴的样子。难道女人都是这般变化大的? 阿大垂着眼关了门,将时未靖拒之门外。 第76章 吃饭 “怎么又熬药了?”刚一进院子,江嘉年就闻着了一股药味,定睛一看,果然在屋前放着一个药炉子,还在坐着药。 “老毛病了。”阿大还没说话,傅端倚在门边接了江嘉年的话茬。小院子也有小院子的好处,地方小,说什么都听得见。 看这样子倒是比前两日见着多了些血色,反有些面色红润的样子。 “我来这一趟的目的,你们都知道的了,接下来该怎么做?”江嘉年裹了裹衣服,这风实在是诡异得很,直往人领口钻,“进去说吧,外面冷得很。” 这地儿虽然小,但胜在干净利落,该有的都有,住人完全是没有问题的。 桌上还摆着三五盘小点心,阿大又拎了一壶热茶来,便站在了傅端身后,只江嘉年和傅端坐着。江嘉年看了阿大两眼——站在傅端身后笔直且恭敬的模样,突然有些犹豫自己是不是也应该站着,但是始终是她的软骨头没得力气,还是坐着舒坦。哈,她现在可了不得,两边的卧底工作都得靠她一人。 “等。”傅端手持白瓷杯饮了一口,骨节分明的手指头甚至比杯子还要白。江嘉年在话本里面看到的那些公子手,突然在这一瞬间具象了,就应该长成他这个样子的。 江嘉年看着傅端的嘴一翕一开,却听不见声音。 “啊,你说什么?”她见两人都看着她,突然惊醒了过来,问道。 “你需不需要先休息?”看她恍恍惚惚好似没有睡醒的样子,傅端柔声问道。算来,如果不是他对她动了心思,这些事情本也不需要她经受的。 江嘉年摇了摇头,其实也不是很累,只是刚刚突然晃了神,想了一些别的东西。 “你是说,要等他们来联系我吗?”江嘉年问,“刚刚送我来的那人,和他们也是一伙的。” 傅端点了点头,说:“已经找人跟着他了。”傅端看向江嘉年的眼神有些飘忽,他问,“你这几日,怎么样?” “我?好得很啊,天天都是吃了睡睡了吃的,他们还指望着我来做事,哪能对我一两分的不敬?”江嘉年说着又想到了昨日下午,她假意要从屋里往外跑,吓得他们蹲守的人各个立马警备,现在想来还是觉得有些好笑的。 “那就好。”傅端说了一句,又没了下文。长长的一阵沉默之后,他问,“中午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听说这里的神仙炖还不错。”她有天扒窗子望楼下人来人往的时候,看到底下有走商路过沿街叫卖的,当时她就馋了。但是这被绑架总要有点被绑架的样子,不能还给他们提要求说想吃这个想吃那个的? 傅端点了点头,嘱咐阿大去外面订了菜来。 “我住哪边?我去收拾一下。”她暂时和傅端没什么话讲,只觉得两人之间有一层薄膜,戳破了的话,可能两人的关系会有变化,不如就想现在这样最好。 “后……我领你去。” “不用。”江嘉年竖手拒绝,“你跟我讲哪间,我自己去就行,顺便逛一下。”她要是和傅端单独待一起久了,难免会说出一些不太好听的话,为了避免这样的事情发生,不如别搭理。 “后排左第一间。”傅端很明显地感觉到了江嘉年的疏远。可惜,他有时候都不明白自己想要什么,反而畏畏缩缩地丢了很多。但是他没有太多的时间拖延下去了,这件事情结束,他应该会找一个平静偏远的地方了却残生了。 江嘉年道了声别,在院子闲逛,这边摸摸那边看看的。这样的小屋也不错,什么时候她要能买得起这样一个的带院子的小屋,也是祖坟冒青烟了,无论是在哪里,只要附近有集市,大约都是可以的。 嗨,还没有个赚钱的渠道呢,就想着花钱了,确实有些超前了,这样不太好。 江嘉年进了左边第一间,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一间房,有床有桌子,空间也还挺大的,虽然比不上之前在傅端他家那么大气,但是住个人是绰绰有余了。虽然只是短居,但是看得出来这里面的装饰都是花了心思的。雕花床和帷幔都非常地协调,除了光线暗点外,没有什么不好的。 直到阿大回来,江嘉年才慢悠悠地从后院穿堂过来,非常开心地品尝他带回来的神仙炖。所谓神仙炖就是当年的小雏鸡团成一团,再加入猪脚与火腿肉、蹄髈、香菇、新姜块、红糖、酱油和生酒,生酒还得要当地产的,吃的就是一个口感丰富,健康营养。 虽说是江嘉年点名道姓要吃的这道,但是尝过之后,反而和自己想象中的口味并不一样,有些过于鲜了,她吃不太惯。傅端还在病中,也只是尝了尝,也没多吃,最后全都是阿大包圆了。 闲来无事,见着了傅端,她又想起来自己着实还有件事情要干的。她的字已经很久没练了,也不知道能不能赶在她爹忌辰前练得好歹能给她爹看上眼的。也算得上是给自己找了些事情干,不然老面对着傅端她怎么着都不舒坦。 听了江嘉年想要练字的想法,傅端只让她等等,没多久就拿了几幅墨迹还未干透的字帖出来。江嘉年谢谢两个字连说好几遍,傅端递给江嘉年的居然是新的字体,这种好像比她之前练得那种字体要更顺手一些。江嘉年练了几幅之后,突然有了这样的感觉。 或许不是她练不好字,只是没有找到适合她的字罢了,可能现在已经找到了,那就更要好好练了。重点是,练字可以给自己找点事情,放空自己,不乱想事情。 她伸了个懒腰,揉了揉眼睛,抬头往外看了看,没想到天已经擦黑了,还真是不知觉地练了这么长时间了。她屋里光线不好,一直都是点着蜡烛的,倒是没注意。 傅端他娘那边居然也没有人来找她,他们可都还真是忍得住气,她这都自己个一人待在屋里一下午了,这么好的机会怎么不珍惜,赶紧派个人来找她,赶紧逮了他们,了结了这件事情也就完事了。 她也不是很着急,但多少有点急,毕竟从这里回棠邑还得需要一个半月的时间,素兰约莫还有三个月就要临盆了,她肯定要在这之前赶回去,这么算来,留给她的时间也不多了。 江嘉年琢磨着,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他们尽快露出马脚来。 第77章 逛街 次日,江嘉年拉着傅端上街。 傅端倒是没说什么,只阿大阻止了一番,见毫无用处,只得放任了。 这是她脑子一热突然想到的办法,把他们两个活靶子就这么堂而皇之地暴露出来,想要找他们的人自然就会上门。虽然不知道这样的做法有没有用,但是她暂时没有想到什么更好的办法。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 江嘉年想了又想,他们是想让傅端顶罪,这个时间应该不会对他下杀手,她想这个法子或许是可以试一试。 傅端心情倒是不错。看似只有他们两个人在逛街,实际上这条街上就没有一个人是正儿八经在逛街或者叫卖的。傅端身边也不过是明面上没有护卫,实际上这条街道里,每隔两家卖菜卖零碎小玩意的摊贩里,就有一个是被派来保护他的。 不只江嘉年一直被监视,傅端放出来之后也一直过着这样的生活。他更为不习惯一些,只是他更敏锐,能非常迅速地分辨出来这些名义上“保护”他的人会隐藏在哪里。 就好比那个满身横肉,“咚咚咚”剁着肉的屠户,和不远处那个一直在不经意地瞥过他们这块的那个走货郎,还有很多,只是他们表现的有些明显了。 傅端还在享受这非常平常却让他很渴望的平凡,江嘉年却已经逛得有些累了。主要还是觉得无趣,这同她想的一点都不像,她本以为怎么着也会有一两个人假意来搭讪,实际上是为了给她传消息的,可是她等了好久,转了一圈又一圈,根本没有人出现。 “累了?”傅端察觉到江嘉年脚步比之前稍许慢了一些,非常合适地问道。 “有点。”可是她还不大想就这么回去,这种坐以待毙的做法太浪费时间了,她多少还是有些着急回棠邑的,“没关系,我还想再转一会。” 再转一会就要出城了,这实在是转地时间有些长了。 “我有些不适。”傅端握拳挡在嘴前,轻咳了两声,“出来也有些时候了。”这就已经过了他们的保护圈,真要出去的话,说不准会有埋伏在。 江嘉年点了点头,只得回头。 他这身体状况确实不太好,一天天地要死要活的样儿,看着真是挺让人生气的。他已经没有母亲的疼爱,甚至还没有一个健康的身体,真是要什么没什么,他娘的这种做法,以后真的是要下地狱的。 阿大在院子里又坐上了药。闻着这药味,江嘉年难免又看了一眼傅端,叹了一口气,年纪轻轻的小伙子,偏偏日日与草药相伴,实在是难。 傅端这一路上都数不清江嘉年看了他多少眼,这种充满了各种情感的眼神,他一时间居然分不清到底是什么意思。 逛了半晌,江嘉年实在有些累,正解开衣裳准备歇息一会,却从衣袖里掉了个东西出来。 包装四四方方,厚度也就一般,看起来有点像是什么药粉。她没打开,先看的是裹在外的一封信。 她匆匆忙忙地又穿好了衣服,带着东西去找了傅端。 他正在吃药,她倒是没挑到好时候来。 傅端见着江嘉年进门,原本涩口的汤药他一股脑地灌了下去,忙又接过手帕擦了擦漫出来的汤药。 江嘉年并没在意,她现在的心思都在她手里的信上。 “怎么了?”傅端只感觉自己说话间都是草药的苦味涩味还有点酸味,偏偏好像都在他喉咙口,混合在一起难受得很。为了不冲淡药性,他还不能喝水顺顺,只能吞咽着吐沫把草药味带下去。 江嘉年把手里的信先递给了傅端。 “这是我爹的字!”江嘉年指着信上的“来”这个字,“看这个字,只有我爹会在这个字的底下加一个勾。” 傅端一目十行地看完了这封信,上面写着让江嘉年把随信来的药粉下给他,再去城外十里亭等人。 傅端把江嘉年递过来的药粉交给阿大,让他去找人看下是什么药。 这天下所有晒干拧干捣碎的药,在江嘉年看来都长一个样子,她最多是嗅觉好些,对有些非常特殊少见的东西她还是比较敏锐,只不过能让她敏锐的东西太少了,之前跟方示在香料厂闻的味只是其中一种。味道留给她的记忆实在是太深刻,总是能从味道上想到好多过去的事情。 江嘉年现在一头雾水,只想知道这个字迹如此相似,到底是什么原因。她爹之前死在火里,这是他们书院所有人都看见的,这个字难道是旁人仿写的? 她实在是不知道,甚至有些怀疑她爹是不是本就没有去世,毕竟他们看见的已经是两具黑炭。可是谁要这么大费周章地掳走一个书院山长?难道是前垌书院?他为了竞争名额来干的这件事情?应该也不会吧,虽说是竞争对手,反正多年亦师亦友的,关系处的也都不错的了。 “你确定?”傅端也想不到这件事情,居然乱糟糟地发展成了这条线。 “嗯嗯,我确定。”除了非常显眼地“字”,其他一些小细节也都非常地吻合,这要不是她爹,也得她爹的影子,或者是她爹肚子里的蛔虫,居然这般了解她爹的习惯。 “我会找人去探查一番。”如果江嘉年所言不假,那他们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布下这盘棋了?傅端让阿大侧耳,说了一些事情让他去办,这件事情或许还会牵扯到一些别的事。 江嘉年也说不好自己现在的心情,一方面她爹可能活着,她应该很开心;可另一方面,她爹如果活着,那为什么要假死,为什么没有出现在她身边,他一直在哪里,为什么也不要她了?她非常地疑惑,甚至开始责怪她爹,她不知道到时候查出来是她爹或者不是,她都不知道要怎么面对。 不如直接不知道。 傅端见着江嘉年神情恍然,还是开了口安慰她道:“不要想太多,等查明了情况再说。” 江嘉年点了点头。确实也不应该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给自己自寻烦恼。江嘉年朝傅端道了谢,把信拿了回去。 “这个还是先放我这里吧。”江嘉年嗫嚅道,也算是给她留个念想了。她一路匆匆来,手头上什么东西都没带,有这么一封她爹的字迹陪着,也算是给她壮胆了。 她突然又意识到,自己根本没有察觉到这些东西是什么时候塞给她的,现在想来,突然又有些后怕。她好像真的被卷入了一场前后两难的事件里。 第78章 药粉 居然是三日醉! 阿大接连问了好几个大夫,居然都未看出是什么东西,直到问了一个走偏门的老大夫,方才看出来这是前朝禁药——三日醉。据说吃了这种药只好像是喝醉了一样,呕吐,宿醉,头疼的症状都有,直到第三日后,毫不知情地死去,满身秽物,一身酒气地死去。 “这般狠毒的手段,到底是想要置你于死地。”宋晖乔装打扮了一番,成了一个送菜的老翁,进了小院,同傅端说起这件事情。这位察觉出药粉的老大夫就是宋晖介绍的,因此他知道这件事情也很正常。 “不知。”傅端摇了摇头。他本以为这就是他娘对他的“惩罚”,可现在看来,还有第三方出现在这里。他娘想让他顶嘴,暂时不应该要置他于死地,那这个和他娘有关联,还想让他死的这个人会是谁? “没有丝毫头绪吗?”宋晖追问了一句。他追查卖官这事,现在倒还扯到了庆阳王头上,越陷越深,反有些脱不开身来。现在卖官的罪责是傅家二房认下了,可他们都知道这件事不仅仅他们一房能吃得下。宋晖力排众议放出了除二房外的其他人,正是想要跟着出狱的人的动作拉出一条线来,一网打尽。 傅端摇了摇头,他心里乱得很。再怎么样,他还是会难过于自己的母亲就这么舍弃了他。她生他养他,利用他,弃之,毫不留情。 “或许有一个人。”傅端对宋晖说道,“可以查一下前任棠邑县北山书院山长江怀德。” 宋晖想了一下,对上了这么一个人,说:“江姑娘的生身父亲?”姓江,又同是棠邑,宋晖难免把两人联系在一起。 “是。”傅端之前查过江怀德,可是突然一场大火,他就断了继续追查的脚步。可江嘉年的话让他开始怀疑,现在想来,这场火来得时机有些巧妙了。 宋晖捋了捋长髯,点了点头,便同傅端先告辞了。整了整身上的装备,又佝偻着腰背出了门。 傅端远远地看着他关上门的身影,不免有些感叹,现在的朝廷里要是多几个宋大人这般刚正的官员,或许还有救。 江嘉年还在研究这个密折,不过寥寥二十几个字,她看了一遍又一遍,越看越觉得像,越看越觉得这肯定就是她爹的字。每一个字的书写习惯,字与字间隔,字迹停顿的处理都是一模一样,偏偏这些都是最不好模仿的地方。 可是,是她亲眼认的尸,她当时到底是怎么看的,可她现在已经不记得了。那会她的情绪很不好,可心里已经默认了那是她爹和二娘,却都没有细看。如果那真的不是她爹,那她可真是太不孝了,连自己爹什么样都认不出来。 江嘉年临摹了一份摆在桌上,可这字体怎么都不像,她的字偏小巧圆润,实际上就是没有笔锋,看起来东歪西扭的。可她爹的字铁钩银划,力透纸背,是非常工整好看的。两厢字迹一对比,江嘉年把原版收了起来,在她临摹的上面写写画画,看有没有隐藏什么暗号。 她还小的时候,她爹教过她一阵藏头藏尾夹空拼字的玩法,不知道会不会有关系。 江嘉年圈圈画画了好一会,却没有研究出来这封信的额外意思,大概就真的只是一封简单的通知交代信。只是这个事情不简单,毕竟是要把傅端搞死了。 她双手搭在脑后,靠在圈椅上。这是怎么回事呢,真的就这么简单的一封信,真的没有别的信息了?不过也是,在她毫无知觉的情况下,这么轻易就塞给她的纸条,或许想塞多少张都行,根本不需要在一张纸上浪费时间。 可是这个字迹还是很像她爹的。 难道她爹真的没有死吗? 那天突然起来的火那么大,他是怎么逃出去的,又是怎么找,在哪里找了两个身高体型相当的人代替他们两个? 她在这里在京城都没什么人脉,还是只能等傅端查到了消息告知她了。她数了数手头的钱,真的没有多少了,大城市消耗的真快,在待不下去了,还是要尽快回棠邑。 齐述从站在傅端一条线上后,同宋晖也扯上了些许关系,也常会跟着宋晖去学习一些事情的处置办法。一来二去地,宋晖也默认了身边同僚打趣地收徒弟一事,择了个日子,喝了齐述的拜师酒。 和宋晖搭上了关系的齐述在周遭自然成了香饽饽,年少有为,一时间媒婆都不辞万里地往城郊的菩提寺赶,都想把这个金龟婿收归囊中。 拒绝了一次又一次,齐述也没有办法,只得明说自己已经有了意中人,很快就会成亲,这才少了好几个媒人来。 同齐述的上次一见,是她爹同傅家断了亲事,担心她在家中受影响,因此让她去外地亲戚家散散心。哪知这么巧合,刚进小镇,就遇见了当时在客栈外,捉耳挠腮不知所措的齐述。 见着她就跟见着救命稻草似的,几句话说清来龙去脉,便请着她改个装扮进客栈找江嘉年。虽说都这般时候了,他还是坚守这些碍事的规矩,不愿进女子的闺房。 顾元瑾还在亲戚家,只是离京城并不远,就在他们所在的小镇上。她手支着下颌,看着窗外飘起的细密雨丝,又想起了他们初见的场景。 齐述非常感激顾元瑾对他的救命之恩,可找不到什么报答的机会,反而在又一次遇见她时,还是在寻求她的帮助。好在他们之前还有江嘉年,这才不至于这般尴尬,让她帮忙总是有些借口的。 他实在是需要更多的努力,才能让顾元瑾看见他,也才能有底气去顾家提亲。 江嘉年坐在廊下,看着雨丝打在前方的桃树上,雨丝包裹住嫩芽,又滴落在地上,一滴又一滴。可是这雨太小太小,下了有些时间了,却连地面都还没有淋湿,只打起了一层的灰。 “在想什么?”傅端从正堂出来,就看见江嘉年坐在角落里呆呆地望着外面。 江嘉年摇了摇头,她什么都没有想,只是单纯地在发呆。太多事情了,她想不过来,不如放空一下自己,看会不会有别的收获。 “你……”江嘉年想了下,还是没有问出口。她的好奇不应该扎在别人的痛处上,她只是好奇他娘为什么这般地不喜欢他,可是就算她知道了这些,也不能改变什么,还不如就这样,“没什么。” 第79章 游湖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傅端坐在江嘉年对面的走廊上,“只是我也没有办法回答你的问题,因为……”说着,傅端苦笑了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江嘉年本就不是什么能说会道的人,更别提这等安慰人的话更是说不出来了,点了点头应了一声又没了话讲。 傅端看了看外面的光亮,见今日阳光甚好,微风不燥,便问了一句:“要不要出门散散心?”她见着江嘉年这两日里天天看着纸条琢磨着,整个人看起来萎靡了一圈,天天蹲在角落里甚至都要长出蘑菇来了。 江嘉年抬眼看了他一眼,前两日出门才遇着一个“三日醉”东西,现在他还有心情出去逛?嗯?难道是因为她? “不如游湖去。”清明前后,最近确实很难得今天这样的天气,阳光温暖,微风轻柔,恰是出门游玩泛舟的好时节。 江嘉年眼睛一亮,对他的建议非常地感兴趣。虽然前俩月她是被“船”这个物什伤到了,可现在已经过了这么久了,心理阴影也该翻新了。而且游湖和绑架肯定不一样,她立刻点了点头。什么卖官,什么药粉的全都抛到脑后。 好在马车没有颠儿很久,他们就到了傅端说的游湖的地儿。 约莫是今天天气好,湖面已经有几条船飘着了。傅端领着江嘉年上了一条停泊在岸边的船,船家松了绳,小船在风的吹动下飘飘荡荡地游了起来。 船上除了傅端和江嘉年外,只有划船的老叟。 荡在湖面上,江嘉年觉得烦恼也随着湖面的波涛一浪一浪地远去了。 远处是一丛丛的树,绿油油的一团挨着一团,覆盖在整片山坡上。偶有几次小船荡到了靠近岸边的地儿,她甚至能看见有几处有人爬上山的痕迹——压倒了一片的草叶。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心中好像什么都没想,只尽情享受这一刻的美景。 丛林掩映间,有一宅院建在湖泊边上高高的半山坡中,或隐或现,倒有些半遮面的美感。 “这地方真好。”江嘉年捞了一把湖里的水,肉眼可见的清澈,她感慨道。要是四喜在就好了,这么清澈的小湖,它要是在里面游泳,那真是太开心了,正巧今日温度也正宜当。 傅端也是觉得,整日里困在家里,实在是浪费时光,不如趁着自己现在还能走,还能动,多看看不一样的风景,也不算虚度此生了。 游了一圈,又转回头,再游一圈。 这一趟就没有第一趟来的那么新鲜和放松了,太阳被遮住,原本吹在身上的风,现在都觉得有些冷了。江嘉年裹了裹衣服,同划船的老叟说:“老者,可以回去了吗?” “这就回去了?”老叟问了一句。 “有点冷了。”江嘉年对傅端说道。 “回去了。”傅端点了点头说道。 见老叟没在往前,掉了个头回去了,江嘉年又看到了那宅子,这个角度看来,这宅子修建的可真好,站在二楼整个湖泊的景色尽收眼底,这湖泊算来也是他家的后花园了。 “我以后要是能有个这样的宅子,真是此生无憾了。”江嘉年发自内心地羡慕着住在这里的人,大概他已经是没有什么遗憾的了。 傅端顺着江嘉年的目光看了过去,这宅子他虽不曾见过,可透过围墙矗立在高处的了望塔,他看起来却非常地眼熟,他肯定在那里见到过。 太阳的迅速隐去,他们也草草地结束了游湖。毕竟三月初,乍暖还寒时候,最易风寒咳嗽,还是要保重身体为上。 回了院子,傅端将江嘉年送进院子,就带着阿大出去了。 江嘉年既然一个人在,她就毫不避讳地拿了自己的手册子,把今日游湖的事情写下来,每一个细节,每一句对话,都是她以后带回棠邑的珍贵记录。 傅端赶到宋晖宅子的时候,齐述正在同他说着话,他没听全,只一闪而过的棠邑和山长两个字完全戳中了他的好奇点。这就让他想起,只是不知道之前托宋晖查江怀德的事情有没有下文了。 “大人。”傅端朝宋晖作了一揖,开门见山地对他说,“今日我们在佛顶湖见了一间房子,不太对劲。” “详细说来听听。”齐述见他两个聊了起来,忙退到了一旁等,并不打扰他们说话。 “我怀疑,我娘,他们就在这里。”傅端点了点他刚刚画好的简易地图。只恨不得现在立马就去搜查一番,里面的了望塔和他早死的爹曾经画过的草图一模一样,这样的巧合他可不能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放过去了。 “好。”宋晖拍了拍傅端略微有些颤抖的手,应了一声,派人送他回去,只说这两日里就会派人去。 看着傅端在引领下越走越远,齐述不解地问:“师父这两日里手头已经没有可支配的人了,怎么还……” 宋晖摆了摆手,示意齐述不必再说下去。这件事情牵扯进来的人太多了,他隐隐觉得自己查的有些太多,如果再查下去,可能最后直指高台上的人。他难免有些犹豫,有些懊恼,这到底还该不该查下去。 进了宋晖安排的马车,傅端义愤填膺的模样立马就冷了下来,他察觉到了宋晖的犹豫。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他会犹豫? 他右手搭在左拳上,暗暗使劲,以最快的速度让自己冷静下来。 江嘉年已经快要写满了整本册子,她又裁了纸,用针线缝了一本新的。可惜这次的比较粗糙,没有上一本这么花心思了。 她刚收好册子,就听着大门被猛地推开弹到墙的声音。 是傅端? 很少会看见他脾气这么外露的模样,真不知道他这出去这么一会受了什么刺激来,居然这般生气来。 江嘉年往廊后藏了藏,虽然他怒气冲冲地应当是看不见人,不过她还是让着些比较好。有傅竣这个前车之鉴,她这会看着傅端生气的这样子,不由还是打了个寒颤,果然是兄弟两个,生起气来倒觉得长得可真像了。 见傅端已经进了大堂,江嘉年把拍了拍册子,轻手轻脚地回了屋子里。 第80章 了望 虽然宋晖的变化,让他百思不得其解,可他对这有所怀疑的事情是一定要想办法解开。 “我们现在可动用的还剩多少人?”傅端感到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问着在他面前候着的阿大。说不出来有多惊险,在暗中的汹涌争锋间,他手下可用的人已折损大半,因此他现在一步都不能退,只能蒙着头一路走下去了。 “还有十七人。”这些人都是和他并肩作战多次,有着深厚感情的兄弟,他每次给逝去的兄弟家里送抚恤金的时候,心里都非常地沉重。 “十七?”傅端哭笑不得,曾几何时他的底牌只有这么几个人了?未免欺人太甚了些,他招招手示意阿大上前,“派两个人暗中潜入佛顶湖高处的宅子。” “是。” 顾元瑾和亲戚家的姐妹今日也在游湖,她见着那船上的人就像嘉年,待船家划近了,却见他们的船已经靠了岸。 “表妹,怎么了?” “没的事,只是刚刚看见一个像是认识的人。”顾元瑾又看了眼,是江嘉年,她身边的人会是谁?齐述?可又不像,这人看来更为清瘦一些。 “跟你说话呢,你在想什么?”表姐拉了来顾元瑾的手,见她缓了神过来这才说道,“听闻京城里有人手上有卖官的渠道,这事你知不知晓?” 顾元瑾摇了摇头。这些事情她都不大关注的,只是跟傅家扯起了关系的,她就算不关注,也会有人拉着她跟她说这些事情。 表姐看顾元瑾的样子,她这条路是走不起来了。她爹毕竟是个进士,要是能花钱捐个官来,当个小县令是不成什么问题的。可现在主要是,他们手里捧着银子,不知道往谁哪里去送,真是愁煞人了。 眼看着温度降了下来,怕是一会还要下雨,游湖的兴致也都没了,顾元瑾和她表姐也先行回去了。 湖上只剩下三三两两的小船在飘荡着。 傅竣拿着望远镜站在了望塔上往远方望。这东西真是不错,这么一点大,但是却能看这么远的地方,只可惜他们这次只拦到了一把,等下次多拦到几把望远镜,就给它拆了好好研究一番。 “看到傅端了,消息无误。”傅竣侧过身对他娘说道。他们现在的一举一动都掌握在他的手里,这种瓮中捉鳖的玩法,他可真是太喜欢了。他只想报他这个跛腿之仇,他等这一天真等了太久了。 她点了点头,扶着了望塔围栏的手收了回去。 齐述敲响了小院的门。 傅端凝了心神,阿大刚出去做事了,院里只剩下他和江嘉年两人,就他这个犹豫的时间,江嘉年已经蹦跳着去开了门。 “你怎么来了?”见来人是齐述,江嘉年又是意外又是惊喜。 “我找傅端。”他现在没有叙旧的心情,他看宋大人的一举一动,分明有退出现在他们计划的打算。 “请进。”傅端领着齐述进了大堂。 江嘉年见他俩皆是非常紧张焦急的模样,这其中肯定是有什么事要商量,她看阿大不在,去厨房拎了壶水过去。 她到的时候,他们正在聊着宋晖。江嘉年只匆匆见过宋大人两次,对他的印象倒还不错,只是看他们现在聊起来唉声叹气的样子,大约又出了什么事情了。 江嘉年在外间候着的,没过多时齐师兄就起身告辞了,江嘉年在外面的石凳上昏昏欲睡,听见了开关门的动静,猛然惊醒。 “师兄,你们聊完了?”边说边伸了个懒腰。 她想着她爹是笔迹,都没睡好觉,白日里倒是困了起来。 “嗯。”齐述应了一声,匆匆便往外走,江嘉年有一个哈欠还没打完,他又退了回来,“你这两日若是无聊,倒可以去找了顾家小姐玩。” 江嘉年愣愣地点了点头,没有意识到齐述的话里有什么深意。 待齐述出了门,江嘉年终于想起自己应该要去练会字了。今日还是按照傅端前些时日给的帖子来练,他们天天聊的事情太多,她听着都觉得烦恼。这世上最难琢磨的,就是人心。 比起这来,练字实在是最简单的事情了。 一笔一划,或轻或重,横折撇捺,一个个的字就这样跃然纸上,字练得多了之后,她有时候恍惚间会觉得她能控制住这个字来了,当然,这只是她突然的错觉罢了。 顾元瑾寄居在她的远方亲戚家,倒是没有那么多的拘束,等她接到齐述递来的游玩帖子时,除了表姐的调侃外,并没有什么阻拦。 齐述实在犹豫,他知道顾元瑾现在已经断了和傅竣的定亲,只是不知道她对他有何看法,他这般贸然地来邀请她出去玩,也真的是怕再没机会。 他架着马车在侧门等着,并不多久,顾元瑾带着她的侍女缓缓走了过来。 “顾小姐,好久不见。”齐述看着和他心目中一样的顾元瑾,撩起马车的帘子邀她进去。 顾元瑾点了点头,应了一声。又定了定心神,还是扶着侍女的手上了马车。齐述同她之前看见的样子来,好像又稳重了些。 说是出门玩,实则齐述驾着马车带着她到了一间小院。顾元瑾心中百转千回,想了许多种可能,好几种可能都让她想要拔腿就跑,可她始终还是忍住了,直到他敲响了门,是江嘉年来开的门。 “齐师兄,你怎么又来了?”江嘉年露出了个脑袋望了望,“元瑾也来了,快进来吧。” “我就不进了,你同顾小姐多说说话,我申时来接。”说完,又同顾元瑾问了句,“申时来会否有些迟?” “不迟。”顾元瑾接了句。 齐述安顿好了顾元瑾,也不知忙着去做什么又匆匆走了。 “你在练字吗?”江嘉年引着顾元瑾进了她的小屋。齐述来地匆忙,她还没来得及收拾,字帖和摹纸都横七竖八地摆在桌上。 “嗯。”江嘉年一张张摆起了纸张,整理好了放在桌上,又跑出去拎了一壶茶来倒给顾元瑾,“实在有些忙不过来,你千万别介意。” “无妨。”顾元瑾抿了一口茶水,有些涩嘴,便放下了茶杯,“你这几日如何?” “还好,整日里吃了睡睡了吃的。”江嘉年手支着下颌,看着顾元瑾说道,“你如何?” “也还不错。”确实不错,同傅竣的亲事莫名其妙地就这么顺利的取消,她头回感觉到她爹对她还算有些重视,还特意把她送来了这里散心,她也没什么好不满的了。 第81章 墨锭 顾元瑾和江嘉年杂七杂八地说了许多,什么都涉及一些,又什么都没详说。 江嘉年想着顾元瑾自小生活在京城,想必和他们县城自小学的并不一样,又想着让她写两幅字来给她临临。 她先是百般推让,见实在避让不了,这才选了笔,写了两帖,江嘉年在一旁帮她磨墨。 “你这墨是哪里来的?”顾元瑾把写完的纸放在一旁晾干,拿起墨锭看了又看,“也不是玄香居出的,甚至比他们出的还要更黑更顺滑,真是好东西。”玄香居是京城有名的文房四宝专卖,尤其是这墨锭做的最好。 看着顾元瑾这般激动的样子,江嘉年虽有些不解,但也了解到这墨锭真的是非常好的东西了。 “这我确实不知,有空我问下房主子。”江嘉年看了看顾元瑾的字,娟秀大气,也是难得的一手好字。 这时候要是再烦恼小时候练字的时候偷懒,也没有用了,果然是小时不努力,老大徒伤悲了。从小练起的东西果然不是她这一两月里速成能达到的地步。 不过,还是要多练练了。 “问到的话,也可告诉我一声?我确实中意这个墨锭。”顾元瑾目光灼灼地看着江嘉年。更是让江嘉年对这个墨锭优质程度的评判又上升了一度,她自小在京城长大,整个国家的好东西都优先往京城送来,她都这么说了。这墨锭自然算是上全国第一好的了。 江嘉年转身从旁边的矮柜里又拿了两根墨锭出来,拿了她的摹本包裹了一番递给顾元瑾,说:“我这还有一些,你先拿着用去,等我问到了是从哪里买的,再告诉你一声就是。” 顾元瑾想要但是也不好意思,就这么领了她的东西,倒还怕欠了人情了。 “拿着拿着,就当是你写的这两幅字换的。你这字写得这么好,虽不说千金一字了,那也算的很值钱,用两块墨锭换你的字,我还怕是你吃亏了。”江嘉年又往顾元瑾的手里塞了塞,“你可拿好了,别掉了就坏事了。” 顾元瑾收了下来,看了看桌上晾干了的字,只好说:“那我过两日再送些过来。”她把墨锭放进袖子里,又拍了拍,见时间还长,又写了一幅字来。 这也快到申时了,写了一半要走的话就很难受,无法,顾元瑾和江嘉年坐在屋前廊下吹吹风,聊聊天,这才聊到江嘉年说起齐述的事,他就赶到了。 门敲地“笃笃”响,江嘉年忙制止住起身想要去开门的顾元瑾,自己个先去开了门,见是齐述这才喊了顾元瑾过来。 短短的一两个时辰,两个人的感情已经在摹本和墨锭之间,建立了非常深厚的友情。齐述看着她俩这依依不舍,难舍难分的样子,难免有些怀疑自己难道不是下半晌才把人送来?怎地这两个人关系处得已经这般好了。 齐述同江嘉年道了声别,同顾元瑾说了句坐好,便一甩鞭子,驾着马车走远了。 江嘉年兴致不减,开开心心地关了门,又急着回去练字了。今日得了好字,是要尽快临摹一遍。 齐述也不知同顾元瑾说些什么为上,只得闭着嘴,一路将她送到了她亲戚家。 顾元瑾从马车上下来,向齐述道了谢,就头也不回地进了院子。跟在顾元瑾身后的侍女,见齐述的眼珠子还盯着顾元瑾,狠狠地睨了他一眼,直到他收回了眼光,这才快步跟了上去。 齐述无奈地笑了笑,好好的,倒成了个大色狼了。只是现在也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他还是要多同宋老师学些东西,若是能早日出师,那可就是师父在天有灵了。 江嘉年关了门,一回头正看见傅端站在她身上,吓得她一激灵,往后躲了两步。 “这么可怕?”傅端见她反应这般大,这也是他没想到的,先行道了歉,又安抚了她一番。 “没,就是太突然了,我没反应过来。”江嘉年忙回道。她告了退,打算回去练会字,猛地想起顾元瑾刚刚让她问的墨锭,又转了身问道,“我从书房里拿的那些墨锭,你都是从哪里买的?刚刚顾小姐用了觉得好,想要多买一些。”她自问她的话问的可称之为无懈可击,可傅端只深深看了她一眼,江嘉年还没能看清楚他眼里的意思,他就转身走了,也还是没有告诉她,这个墨锭是从哪里整来的。江嘉年摸不着头脑,买个墨锭还能有什么秘密在里面? 她向来奉行想不通的事情就不想,直接放弃,干嘛没事自己给自己找事。假如人家愿意跟你讲,那根本就不需要你问,旁人也会说的。若是你问了,别人还是不说,那就不要问了,别人不说总是有原因的。你又不是捕快又不是刑狱司的人,还非得你问什么人家就都得回你了? 她从梦中醒来一次又一次,一直都秉持着这一原则。有时候她甚至有些害怕自己就这么留在了梦里,再也回不来,就更是得过且过了,这哪里知道她会不会哪一天就真的留在梦里回不来了? 江嘉年还在专心致志地练着字,突然从外面扔进来的一个鸽子蛋大小的石子吸引了她的注意。 她快步捡起,往门外看了看,没见着一个人影,便关上了门。江嘉年小心翼翼地拿下了包在石子上的纸条,没想到上面写着的竟然是催促她赶紧给傅端喝下三日醉的命令和随之而来的警告。 这次的字迹是陌生人的,并不是她所熟悉的任何人的字迹。 江嘉年把纸条放在桌上点着火的烛台里,眼见着它烧成了灰烬。扔纸条算什么好人家,有本事自己来找她,当着她的面跟她说。 烧完了纸,江嘉年双手背在身后,悠游自在地去找了傅端。 就这么一小会的时间,傅端居然已经不在大堂了,她又慢悠悠地晃到他屋子,敲了敲门,在心里默数了三声,就没有人来开门,颠颠地就先回了屋。 虽然是不知道是哪位在哪里监视着她的“朋友”,但是很明显的,她已经“努力”过了,只是没有找到人,那就没办法给他灌三日醉了。 第82章 交易 素兰摸了摸已经显怀了的肚子,抬眼往北边的方向望了望。 也收到两三封江嘉年从京城送回来的信,可是从她寥寥数语的信里,她居然也能看出她的生活跌宕。 那日里,不过非常普通的一日下雪天,可是江嘉年就这么在书院里,在人头攒动的书院里就这么不见了踪影,他们找了好久,只在她的书房门口找到几个杂乱的脚步。 他们这里的雪都是这样,雨夹着雪,落在地上脚步子一踩化成了一滩水,就这样留下了脚印,有江嘉年的,也有那个带走她的人的脚印。 素兰担惊受怕好一阵,约莫一个半月左右才收到了江嘉年的来信。信中也只说她是提前到京城来看望齐述,可她怎么会不知道,江嘉年的这番说法只是怕她担心影响身体,编出来的罢了。她从来都不是胆子这么大的人,说走就走,还远去京城根本就不是她能做出来的事情。 后来又寄来一封信,这封信和京城传来的喜报前后脚到,说的都是同一件事情——齐述考上了进士。江嘉年的信里还提到了,他们很快就要往回赶了。 这要是嘉年在这里,她一定是要给她爹娘烧些纸钱告诉他们这么个好消息的,可她不在,也就只有她来帮她了。 素兰拎着装满纸钱和元宝的篮子去了后山,路不好走,她找了个书院的学生陪着一起。 烧完纸钱,告知二老齐述的好消息后,素兰和学子两人将到书院的时候,正看见几人往在他们之前进了书院。 素兰认出领头的人是钱昉来,便有些犹豫,她摸了摸肚子,还是紧随其后进了书院。 钱昉来不过而立之年,就成了县城里叫的上名字的富商之一,出门在外,各人都尊他一声“钱老板”,要说他还能有什么不满的地方,那也就是在子嗣上了。 他和他妻子婚后十几载,除去个意外流产的孩子外,再无其他子嗣。他既忙于家业,也无暇顾及其上,如今一切上了正轨,这才分了心在这上面。可多年来,妻子没有为他生下个一儿半女来,整日郁结,又因流产留下了病根,竟再没怀上。 不过好在,再过几个月,他很快就会有孩子了。 素兰挎着小篮子从另一条路抄到前方,比之这几人来先到了嘉年的院子。这些时日来,她都是住在这里的,这里人多有照应,嘉年在信里也提到让她暂时先住在书院,免得她大伯娘又去她家里闹事。 她平复了一下刚刚急走两步带来的喘息。她在县城里第一次遇见钱昉来,便是她在和别人就折子戏在争吵的时候,他出手帮了她。她匆匆道了谢便走了,也没有过多的交集,她也不知道怎么后来就答应他用孩子作为交换,让他帮忙拿回自己的祖宅了。 素兰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她还会不会舍得把这个跟了她这么久的孩子就这么拱手让人了。 “怎么了?”钱昉来招招手,他身后几人非常识相地把手里拎的东西通通放在素兰搭手的桌子上。 “无事,只是今日有些冷。”素兰随口诌了一句。最近的天气忽冷忽热,昨日里还太阳高升,夜里居然就“哗哗”地下了场雨。 “要否再送些炭火来。”素兰现在在他眼里那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她肚子里的孩子承载了太多,一定要健康出生才行。 “不用。”素兰摆了摆手,“日前送来的还没用完,大夫也说了整日里门窗紧闭的,也对身体不好,还是要适当地通通风才行。” “好好,都听大夫的。”钱昉来虽说是过了而立之年,但生就一副笑模样,看起来要比实际年龄年轻上一些。他搓了搓手,抬眼看着素兰问,“我可以摸摸他吗?” 素兰咬了咬下嘴唇,点了点头。她实际上有些抗拒这种亲密接触,可是她现在哪有那么多的选择。她的祖宅已经拿了回来,只要再把这个孩子生下来,他们以后就不会有什么瓜葛。 钱昉来手轻轻贴着素兰的肚子,非常给面子的,肚里的孩子在这时候伸手伸脚踢了他一下,他顿时觉得一股暖流涌上心头,这个时候他才感觉到自己真的很快就会有一个与他血脉相连的孩子了。 “好,很好,是个健康的孩儿。”他从袖子里掏了一张银票出来,“我忙于绣坊,无暇多来看望你,你拿着多买些吃的喝的。”他看中素兰性子泼辣,却又是个有原则的人,这才选中了她来生下这个孩子。他也只是需要这个孩子。 “不必了。”素兰推拒了一番,“之前的钱也还没有用完。”她不希望他们之间有过多的牵扯,最好就只是一场普通交易。他实在给了她太多的钱,这让她有些难以接受。 “又不是给你的,这是给我未出生的大儿子的,你拿着,不要亏了他吃喝。”钱昉来又把银票递了过去,接着从荷包里倒出了些散碎银两,“都拿着。”他今日高兴,钱财这些不过是身外之物,算不得什么。没了还能再赚,总不可能没了这黄白之物。 素兰咬咬牙,还是收下了他的钱。有了这些钱,以后她无论怎么过,手里握着钱,都不会差到哪里去。 钱昉来递完了钱,又带着他身后几人走了,看样子来确实百忙之中抽空而来,这个孩子对他实在重要。只是,等瓜熟蒂落,他们钱货两讫,一定不会再有什么纠葛。 素兰下意识地摸了摸肚子,这都已经成了她的习惯了,没事就摸摸肚子安抚一下自己的情绪,很神奇,每次一摸就能感觉到自己真的平静了许多。 只是距离嘉年送回来的最后一封信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现在人也还没有回来,也再没有信来。她不知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只是自我安慰且再等等,看看会不会只是在路上耽搁时间了。 素兰整理了一番钱昉来送来的东西,见里面有几匹素缎,又想起了之前嘉年和她一起给未出事的孩子做小衣,确实有些想她了?不知道她在京城过得怎么样,有没有吃饱穿暖。 第83章 寻主 上次花了大功夫盼来的神仙炖吃了之后,发现和她口味不太相符,她也不愿意再挑剔,有什么吃什么,喜欢的就多吃一两口,不喜欢的就少吃一两口,总归是吃得饱也吃得好的。 这样的人生经历也不是人人都有的,过了那一个阶段,只要有吃的有喝的,余愿足矣。 距离那日烧了递进来的纸条又过了两日,江嘉年等着后续,却发现没有人再来找她。这样的平静反而让她生出一些不好的预感来。 夜半。 江嘉年被一阵嘻嘻索索的声音惊醒。她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脑中百转千回,侧过身,往房间里看了看,却没有看见有人。 她再三确认了屋里没人,这才下了床趿拉着鞋大着胆子在屋里转了转,却没有看见一个人影。江嘉年放下心来,确认了屋里是安全的,门窗紧闭,没有人进来的痕迹。 可是她刚刚真的有听见声音,怎么这会没了声音?难道是藏起来了? 她这才放下的心又拎了起来。江嘉年手里端着蜡烛,这屋就这么大,一眼就看完,除了床边的柜子里有可能藏人之外,根本就没有地方能容得下一个人来。她屏住呼吸,往放柜子的地方走了走,可是上面的锁还挂得好好的,完全没有动过的样子。 怎么回事? 江嘉年顿在原地,很快又听见了声音,现在听得更清楚一些,是门外的声音,不是屋里的声音。 可这声音,越听她觉得有些熟悉,她忙过去开了门。 四喜看见江嘉年开了门,当场开始哼唧了起来,好像在跟她说它这一路的害怕恐惧和劳累。 “你怎么来了?”江嘉年说了好几遍。她实在想不到,四喜这一路是怎么找过来的,这么远的路,这一路上遇到了多少人,她简直不敢想。 她看着趴在地上哼唧哼唧的四喜,眼眶瞬间热了,泪珠跟着流了下来。她擦了擦脸颊的泪水,忙去厨房找了个平时不用的大碗舀了水,先给四喜暂用。它好像是害怕江嘉年还要抛下它,亦步亦趋地跟着她从卧房到厨房,又从厨房回到卧房。 江嘉年把碗放在地上,不多时它就喝完了水。她舀水的时候在厨房翻找了一圈,没有看见什么吃的,想来天也快亮了,等天亮了再给它找吃的,这么长的路赶过来,也是需要给它多休息一会了。她靠在床边坐在脚踏上,四喜的脑袋搁在她的腿上,她有一搭没一搭的摸着它的脑袋,一人一狗就着这个姿势歇了一两个时辰。 早晨起床的时候,江嘉年就这么坐的腰酸背痛。四喜的精神状况还不错,只是身上脏了许多,这真是没什么关系了。她浑身上下摸了一遍,没有摸到四喜身上有非常明显的受伤,只摸到了它非常清晰的骨架,这些时日来,为了找到她,它真是瘦了好大一圈。 江嘉年领着四喜在屋外闲逛的时候遇到了阿大,他对这个突然出现的四喜非常地意外,院前院后所有的门都是紧闭的,它是从哪里钻进来的?四喜好像是看懂了阿大的疑惑,带着他们绕到了后院的一处狗洞,那里还有新鲜翻出的泥土,昨日它便是从这里钻进来的。 她又不自觉地摸了摸四喜的脑门,只觉得苦了它了。 阿大却在这块发现了些异样,这里不仅有被狗爬过的痕迹也有人从这里进来的痕迹,阿大把狗洞旁被拽下的草叶拿了起来再三地看了又看,揣着就去找了傅端。江嘉年虽不知道他这是发现了什么,但这时候也到了要给四喜早饭的时候了。 好在今日厨娘带来了一只大肥鸡,在她下锅之前,江嘉年先留下了一大块鸡脯子肉,单独煮了给它吃,还削了几片梨子肉一起煮了。看着四喜鸡肉和梨连带着汤吃得干干净净,江嘉年眼眶子一热,差点又得哭出来,她抹了抹眼睛,忍住了。 阿大把草叶子交给傅端,同他说了这件事情。 “这分明是有人从狗洞里爬进来的时候拽断的。”这团杂草的水分已经没有多少了,看样子也该是两三天前的进来的,可他们居然都没有察觉到异常。狗洞那么小,一个正常成年人是完全做不到从那里钻进来的,他们忽略了小孩子的体型,这次如果不是四喜的突然到来,他们大约还是关注不到这个小狗洞的存在。 “暂且先放着,你听我说。”傅端递了一小瓷瓶给阿大,让他撒到狗洞周围,这是他从胡商手里得来的,气味冲人,闻之就会忍不住的打喷嚏流眼泪,“每日撒点。” 四喜躺在江嘉年床边睡了一上午,江嘉年则陪着也坐了一上午,她稍微有些动静,四喜就睁开眼睛看着她,还好她今天没多喝水。 江嘉年站起身伸展了一下,拉了拉手又拉了拉腿,四喜也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去江嘉年放在廊下的碗里喝了水。嘴巴子还挂着水就跑到江嘉年身边,蹭着她摇尾巴。 见四喜又活跃了起来,她这才带着四喜去找了傅端,看四喜怎么安排,能不能就先在这里住着,或者她就只能再把四喜送去元瑾那边了,虽然她非常舍不得,可是这里还是有些危险。 傅端正在屋外吐纳,这是他最近新得来的法子,听说是道家的养生之法,他练了两天,只觉得平静了许多。正看见江嘉年领着狗来了,便猜到她是想要留下它来。 “我……”江嘉年刚开口,傅端就点了点头,“你自己决定就是。”四喜跋山涉水千里迢迢赶来,一路上也不知道经历了多少,他是在不想为难这条忠犬,不如就让它留在这里也不会多什么事情。甚至于因为它的到来,他发现了这个小院还有着一个防护漏洞,也算是为他们立了一个大功了。 “好的。”江嘉年笑眯眯地看着他,忙又拉着四喜走了,走得这么决绝,看来也不过是来通知他一声罢了。 傅端每日都在让她开心和让自己开心的两个选项里抉择,如果是让她开心,她的生活里好像根本就没有他的存在,这实在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儿。 第84章 追赶 有了四喜,江嘉年也不天天觉着无聊了,每日早中晚各遛一趟,除此之外的时间都在练字上。元瑾递过一次帖子来玩,见着了四喜,来得更是频繁了,两人窝在一起遛弯玩耍,顾元瑾还更多地指导着她提笔方面注意事项,她更是觉得自己这个字练得突飞猛进了。 刚开始还只是在院子里转转弯,但很快的,江嘉年已经不满足在这个狭窄的范围里了。她偷摸着带四喜出去转了两趟,见没出事,更是胆子大了许多,甚至这一日里带着四喜去找了顾元瑾。 “我还当你这么高兴地出来做什么呢,原来是来看这个小畜生。”顾元瑾的表姐正在她屋里和她在聊绣样,正遇上侍女进来禀告外面有人找,见她忙就起身往外走。她表姐还没见过她这般失礼的样子,一时好奇跟了出来,没想到见着的就是一个带着狗的女子,她还当能看着个什么新鲜事了,颇有些失望。她爹前些时日和她娘聊起顾元瑾退了亲的事情,想来是有意要哥哥和她凑一对,她这两日里正观察着她有没有什么异样,可不能千挑万选一个品格不好的嫂子。 听着她的话,江嘉年皱了皱眉头,刚想要说什么,又看到顾元瑾站在她身旁,顾及到她现在寄居人家,也没好说什么。 顾元瑾虽也觉得表姐的话十分不中听,但教养使然,她只同表姐告了别,便和江嘉年一起带着四喜遛弯去了。 “你别介意,表姐她没有什么恶意的。”顾元瑾并肩和江嘉年一起在街上走着。 “无事,我也不需要和她多接触。”江嘉年的话点到为止。有说话这般不过脑子的表姐,辛苦的只是和她相处的人。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近期的事情,当然都是些闺阁小事,顾元瑾突然提起自己父亲来信,只是信里说了些含含糊糊不清不楚的话,便同江嘉年说了说。 “我父亲来信,提起京城近日来不太平安,你有什么朋友在京城的吗?” “京城?”江嘉年想了想,也就齐师兄在那了,不过听他说他都是跟在宋大人身旁学习,再不平安也不会牵连到他们那些大官身上的,“应该没什么事情。”她边说边摇了摇头。 “那就好。”顾元瑾叹了口气。她在这里已经待了很长时间了,她隐约感觉到姨母和姨夫颇有些微词,给父亲的信得到的回复也还是让她再待一段时间,可她已经有些待不下去了。 江嘉年看着她这副表现,福至心灵,对她说道:“我去信问下齐师兄好了,看最近京城有些什么事情,他日日在哪,应当有些消息。”她还当自己猜到了顾元瑾的想法,不由地有些沾沾自喜。 江嘉年将顾元瑾送了回去后,便也回去写了信让阿大帮忙送出去。 阿大高高兴兴地应了下来。这两日他心情都还不错的样子,听说是前两日夜里抓住了个企图从狗洞钻进来的宵小之辈,不知道是不是问出了些什么东西来,傅端也在那之后出门了几日,阿大也跟着就才回来不久。没人同她说,她也乐得轻松,知道的事情少一些那么她就更安全,也就没有过多地去追问。 应该是得了傅端的话,自从四喜来了之后,厨房都会另外多准备一份饭食给江嘉年,向来都是同她吃的差不多。能遇到傅端这样不言不语的好人,她内心还是非常感激,更加坚定了在保证自己生命安全的情况下,一定是要好好帮助他的想法。 但是奇怪的是,最近居然都没有人来给她送纸条了。她都不限于在这小院里遛弯,甚至于她都开始在街上乱转了,居然也没有人给她塞纸条,这可实在是她出乎预料了。是她上次烧小纸条的行为激怒了他们?他们决定放弃她这个内奸了?想来也不会,他们手里看起来也不想有多少人可用的样子,能找到她这么个深入“敌后”的人,应当是不会轻易放过的。可她实在想不到,怎么到现在来都没有消息。 她这么大一个目标还不够吸引人注意吗? “主子让把纸条递过去,你还在这里干什么?”某条巷子转角处两个人在说话。 “她有狗。”另一个人说话声音都有点打颤。 “对,有狗怎么了?”不解。 “我怕狗,小时候被狗咬过。”顿了一下,他说道,“那你去。” “我不去,主子交代给你的任务,我不给你干这事。” 两人还在互相推诿着递纸条的工作,突然看见原本往前走的一人一狗立地转了身来,朝着他们两个的方向走了过来。 一来心虚二来怕狗,两人看着越走越近的江嘉年和四喜,当即跟约好了似的撒腿就跑,四喜想要追,但是被拴在脖子上的绳子限制住了行动。 江嘉年使劲扯了一下绳子,拽住了四喜。只是她心下不解,四喜不该这样暴冲,前面两人是有什么问题吗? 她一路走一路在想,不过还没到小院,这件事情就已经被她抛之脑后了。进了院子,四喜直奔水碗,“咕嘟咕嘟”喝了大半,江嘉年抬头看了看太阳,奇怪了,最近突然热了许多。才过春分,不应该这样热了才是,都已经有点夏天的样子了,难道是她衣服穿多了? 江嘉年掐指算了算时间,又快要到清明了。 时间来来去去地过得好快。 “它还真乖。”许久不见的傅端今日在家,见四喜喝完了睡就趴在地上歇息,出言夸了一句。四喜十分讨喜,听着他说话的声音,还摇了摇尾巴回应了他的话。 江嘉年在解绳子,听着傅端的话,顺口就提到了今天在路上四喜追了两个人的事情:“还乖呢,今天在街上,突然追着两个人跑!”说着又轻拍了下四喜的脑袋说,“那两个人你也不认识,追着干什么?” “会不会它认识?”傅端突然开口说道。四喜这一路过来,说不定曾经在哪里见过他们。能凭借着鼻子在两三个时辰内找到曾经被绑架的他,他觉得四喜根本就不是一只普通小狗,现在又遇到了这件事情,或许它追的两个人真的有些问题。 “啊?”江嘉年疑惑了一下。想了想仓促逃跑的两人,她看了并不认识,也没仔细看见脸,就算下次再遇着了她也还是认不出来。这么一比较,她还不如四喜来着。 第85章 回信 傅端派了人隐秘地跟在江嘉年和四喜身后。 这几日里经常在这附近遛弯,有好几个人都有和江嘉年打招呼,大多都是想看一看摸一摸四喜,友好地交流一番。 “养得真好,平时都吃什么?”一个看起来比她略大几岁的姑娘在和江嘉年闲聊,她看起来也是很喜欢狗狗的。 “就平常那些,我吃什么它就吃什么,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江嘉年笑眯眯地回答。有人夸四喜她当然会觉得很开心,非常认真地回复着别人的问话。只是有时候还是会遇到一些阴阳怪气的人,看见狗就想着吃,一天天的怎么都还没饿死,就想着吃吃吃的样子真让人忍不住翻白眼。 看着四喜趴在地上伸长舌头喘气的样子,最近虽说天比之前热了一些,可四喜表现太明显了,它都懒得动,好像又胖了。江嘉年又仔细看了一眼,怎么越看越觉得胖了,要针对性地给四喜减少一些食量了。 江嘉年并没有意识到身后有人跟着,甚至还是两拨人。一边是傅端派来观察江嘉年和四喜,另一边则是傅端他娘手下的人。 傅端派来的人远远地看着,刚刚连转了几个弯,江嘉年身后还是有同一个人不远不近地在跟着,这恐怕就是主子要找的人了。他不动声色地凑近了一些看了那人,只是非常陌生的长相,以前并没有打过交道,这不是他认识的人。 江嘉年也觉得有些热了,并没有再转下去,直接调头回了小院,四喜也不知道是累着了还是热着了,比平时少了许多的活动范围,它并没多挣扎就跟着回了。 她现在就是那个移动靶子,就看谁能找着她了。 江嘉年回了小院,恰看见顾元瑾在院中坐着等她,傅端却不在。 “怎么就你一人?”江嘉年打量了一下,左右都没看见她的侍女,平时都不离身的。今日却是她一人站在树下看着这开了满树的桃花。 “她去更衣了,稍后回来。”顾元瑾递了一杯茶给江嘉年,她接过一饮而尽,实在是有些热了,刚刚一直走着还没觉得多热,突然停下来了反而热气涌了上来。 江嘉年松开了四喜的绳子,它一得到自由,先冲着顾元瑾摇了摇尾巴打了个招呼,忙就跑到水碗边上喝水去了,甚至还是趴着喝,实在是懒惰。 正好顾元瑾来了,不然她今天也是要去找她的,齐师兄的回信到了,她正想约着她一起看看。江嘉年去了书房拿了信来,信还没拆封,至于里面写得是什么内容,她也不清楚。 “你来的正好,信也才收到,一起看?”江嘉年拿了小刀划开了信封头,信纸还没有拿出来,先掉出来了一个铁牌子,江嘉年蹲下身拿起来看了看,好像是个年代挺久远的东西,上面的图案都已经不清晰了,看起来像是一个什么花,琢磨不出来,江嘉年又把铁牌子塞回了信封里。 “这方便吗?”顾元瑾低声问道。这毕竟是齐述给江嘉年的回信,她担心会有什么隐私的东西不太适合外人来看。 “这有什么不方便的,没事。”江嘉年说着,打开了信纸,往顾元瑾那边送了送,两人凑在一起看了起来。 就江嘉年问的问题,齐述回答了一番,但同样也是没有明说,只说京城近期确实不太平。可这居然也同元瑾她爹的来信一样没有详说,而后让江嘉年保管好信封里的东西,又说了些让她保重身体之类的客套话。通篇看下来,居然没有一句是有用的话。 信封里的东西? 这个小铁牌? 江嘉年又把铁牌倒了出来,左右仔细翻看了一番,还是没有看出什么名堂来。只是齐师兄既然指名道姓地让她保管好,她就拿了荷包把铁牌子塞了进去,随身带着总不会有什么事了。 顾元瑾看完了信,也没说什么,只是看齐述的信里内容,京城真的出了一些连他们太不容易解决的事情,看来,她近期还是还不去了。她情绪有些低落,江嘉年见了也没有法子安慰,只陪着她一起低落。 不多时,元瑾从侍女那边拿了一沓纸递给江嘉年,说:“上次你给的墨锭非常好用,我也不知道怎么感谢你,给你带了些练字的纸来。” “太好了,我正愁着纸快没有了,要想办法去买。”江嘉年眼睛亮了亮,“真是谢谢你,这来的可真是太及时了。”顾元瑾的这个纸和普通的纸看起来就不一样,首先纸张看起来洁白上许多,还特意熏了香,味道非常好闻,每张纸上居然还有小巧思的各种花,看起来非常的漂亮,她甚至都舍不得自己的狗爬字写在上面,给她用简直都是浪费,“太好看了。”她由衷地赞叹道。她的一定要练到一定地步了才能用这个纸写,先供起来放着,以后再用! “你喜欢就好。”顾元瑾说完,歇了一会,便同江嘉年告别了。 江嘉年回了书房把顾元瑾给的信纸码的整整齐齐地放在了桌角,刚准备再练一会字,突然想起齐述随信送来的铁牌子上的图案好像在哪里看过,而且就是刚刚的事情,一闪而过。 她前后翻看着这个牌子,除了刮下了一些腐朽的铁屑外,又是一无所获。江嘉年一抬眼看见了桌角的纸,忙翻看了起来,其中有一张的花和铁牌上模糊的痕迹有些相似,是牡丹! 一面是牡丹花,但是另一面的字就看不太出来了。她数了数,不过就八个字,能看清楚的也就第一行末尾“方”和第二行第三个字“顺”,其他几个字磨损的太严重,实在看不清。 这么普通的一个铁牌子能有什么用,齐师兄还那么珍而重之地跟她强调了这个事情?而且这个牌子也没有很厚,也就差不多和四喜的耳朵尖一样厚,她又颠了颠重量,也不是很重。她还是看不出来这个铁牌子哪里有特别之处了。 管他了,江嘉年顺手把东西塞进了书桌的抽屉里,恰又看见了抽屉里东西,她拿出来看了看。 奇怪,这不是齐师兄在京城给她写的回信吗,怎么会在这里?她不都是放在了棠邑根本没带出来吗,这是怎么回事?她往下又看了看,从她在棠邑写的信到在这里这封信,所有的齐师兄的回信居然都在这里面,难道真的是她记错了,这都是她到了京城之后写的? 她也没有过多在意,在便在吧,也无所谓,反正她也没什么隐私可言了。只盼着等这件事情结束,等她回了棠邑,回了北山书院后,再也不要出现这样的事情就行了,她要求可不高了。 第86章 陷阱 练字练字练字! 江嘉年奋笔疾书,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她最近过得未免有些太悠闲了,他们送了她来让她干事的,结果现在就好比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了,可是她居然还没有遇到任何不利的事情,这实在有些匪夷所思了。 也不能这么说,她也不是肉包子,傅端也算不上是狗。 也有可能他们现在还在被什么事情搅扰的头昏眼花,还没有时间来搞她,也算是一种可能。不论怎么说,都算是她运气好,轻松一日算的一日。 傅竣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他没想到,自己居然中了这么一个小儿科的陷阱。他摸了摸身后被挖的光滑的土坑,这看起来三四米的高度加上这个没有借力的坑壁,这可没有上去的可能。 他顺着坑壁慢慢坐了下来,一想起刚刚被骗的经过,就气不打一处来。湖边别院暴露之后,他们匆匆找了另一个驻点,这才安定下来没多久,他如往常一般去医馆换药,却收到了傅端的来信。信中约了他到这片林子里来,本想凭着自己的手段捉了他回去邀个功,没想到却被反将了一军,害得他掉下了这个土坑,这怕也都是他处心积虑。 傅竣一时不察,从被枯树叶遮挡处掉了下来,好在他反应还算快,没有直愣愣地掉下来,只是受伤的那条腿还是不免旧伤又添新伤。 他伸直了腿,搭在坑底石块上。 想必傅端早就计算好了,结果他还是乖乖地掉进了他的陷阱里面。 只是不知道等傅端出现的时候,要怎么嘲笑他才算是能解了他的郁闷。 可他从白天等到了日落,居然都没有人来!他坐在这坑底下已经换了好几个姿势了,怎么坐都不舒坦,他现在好想躺在软和的床上好好歇息。他这又受着伤,又受着这样的折磨,实在是很难让人不骂娘。 不会吧,不会没人来吧,不会他这摔下来全是意外吧。哈哈,怎么可能!傅端的信都送到医馆了,那还能是假的? 就他一个人在这个三尺见方的土坑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白日里温度还行,可现在太阳下山了,温度也急速下降,他身上的单衣就一点保暖的作用都没有了。 骂的有些累了,他还是靠着土坑壁歇了下来。脑中百转千回,想了很多事情,但是都顶不过肚子饿得“咕咕”叫。人嘛,一饿起来,旁的什么事情都不想了,他现在两颊都开始冒酸水了,只想有什么东西吃,大概率有吃的,让他干什么都行了。 他从巳时出门到现在月上中天,怎么着也应该要到酉时了,滴水未进,现在如果有一只野猪中了陷阱掉了下来,他们两个谁输谁赢还真说不准,他现在饿地已经可以生吃一头猪。 饿地睡也睡不着。 他模糊间看见坑口扔下了一根绳子来,仔细辨认一番,确认的确是有绳子,他还当是自己饿得出现了幻觉。 “少爷,快抓住绳子。”他身边侍候的仆从露了个脑袋出来。 傅竣顾不上拍掉身上的泥块,一门心思地想要上去,忙抓住了绳子,由着上面的人拽了上去。他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只觉得这上面的空气比之下面来说,着实干净了许多。 “怎么回事?”傅竣坐在马车里,伸出了脑袋来问道。 仆从摇了摇头,他也不知道事情,只是大夫人在院里发了好大一通火,趁着月色还是出了门,没多久回来之后就让他带人来这里接少爷了,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们这些做下人的并不知情。 傅竣听了仆从的话,料想到母亲和傅端应当是见了面说了些什么东西,想来这次,他是惹出了些祸来。 傅竣一进门就没敢说话,虽说母亲从小偏向他,但是就她对傅端的态度,加之母亲在傅端那厢可能受了气,他实在有些担心母亲会狠狠责备他一番,因此一直低着头。哪里知道,看见了他回来,母亲抓着他的肘部,左左右右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只说:“没事就好,回来就行。”这样的话,他简直不敢相信,这件事情就这样过去了。 他愣愣地接过母亲夹过来的菜,味同嚼蜡地吞咽,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他好像是第一次这么直观地察觉到母亲对自己和傅端的差别,他终究还是有些不解。 “我吃饱了。”他放下了碗筷,自有下人来收拾。虽然傅家被查封,可是他们现在过得日子同以往并没有太大的区别,依然悠闲依然自在,他甚至开始犹豫他们真的有必要继续如此针对傅端。他不知道母亲和傅端之间到底发生过些什么事情,每次问起母亲的时候,她总是避而不谈,他知道母亲心里有私,可还是不知道这私从何来。 “今日早些休息,不要多想了。”她看着傅竣的背影说道。 傅竣顿在原地,点了点头,轻声地回了一句:“嗯。” 傅端看着拿在手里已经泛黄的纸张,不由苦笑,想来这就是他自小到大便备受厌弃的原因。可是这又同他有什么关系,他不也是受害者吗?他也并不愿意出生在这里不是吗?! “主子,饭菜该凉了。”阿大见他自从见过大夫人之后便一直魂不守舍的样子,到现在连饭菜都还没有吃,只得说了一声。 “我现在吃不下。”傅端摆了摆手,又站在窗前往外往,不知道是在看外面的景色还是天上的月亮。他现在心里乱得很,他原本只是觉得傅家的存在阻碍了许多,现在看了,原来是他的存在更加碍眼,只是他本就命不久矣,可现在反而还活着。 “傅公子,你在忙吗?”江嘉年突然闪现在他面前,两人隔着一扇窗站着。 江嘉年的声音拉回了傅端的心思。 “怎么了?”他开口问道。 “有件小事。”江嘉年往屋里看了看,“可以进屋说吗?”见傅端点了点头,江嘉年从大门又绕了进来,“是这样的,我要给四喜减食量了,还要麻烦你跟厨房打个招呼,让他们先别给送两份了,但是我需要用一用厨房,就是这件事情。” 傅端点了点头,确实不是什么大事。 “好的。” “千万别多送了,不然太浪费了。”江嘉年出门问了问菜价,没想到,真是没想到,居然比棠邑高出那么多来,真的是非常的夸张。 “我会告诉他们的。” 第87章 会面 江嘉年这没头没脑冲进来说的一番话,也不知道起了什么作用,居然就打散了傅端的向死之心,他也还是觉得活着好。 大约是突然升起的和狗之前来的攀比之心。 “那我就先走了,你也早些休息。”江嘉年告了别,大步走了出去。 熬了一天,终于把话和傅端说出来的江嘉年,现在是一身轻松,脚步轻快地回了屋子。今天练了一天的字,这么想来,还真是累着自己了,要早点休息才行。 四喜已经趴在床榻边等着了,江嘉年简单地梳洗了一番,摸了摸狗头,也上床歇息了。 齐述这些时日以来都是跟在宋晖身边学习,他的天赋和努力,宋晖看在眼里,也动了牵线拉媒的心思。家里也正有适龄的女孩,闲暇时同齐述提了一嘴。 “子叙今年也及冠了吧。”宋晖这几日也是听夫人在耳边念叨,说他身边弟子多,让他观察观察给自家女孩子找个合适的夫婿,因而这才起了这个念头。 “回老师的话,今年正二十。”他回道。可只觉得宋晖问出这话来还有后话,心里却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我家中兄长有一女儿……”宋晖还没说完,却被齐述打断,“劳老师费心,我已有心仪之人。”他抢答,虽然觉得这样实在不礼貌,可还是忍不住打断了他的话。 “好好。”宋晖连说了几个“好”字,也就没再提这事情,只让他跟着,今日还要再去一趟大牢。 宋晖这个媒人没做成,虽然有些遗憾,但更多的还是好奇,对自己目前身边的得力弟子心仪之人的好奇。会是谁,难道是他们都认识的那个小姑娘?白白净净,长得挺好看的一个小丫头。不过看齐述并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他也是不好多问。 “你约我来做什么?”傅端一撩衣摆坐了下来,眼看着面前的傅竣问道。 “我还以为你不会来。”傅竣扯了一个笑,看起来格外的不自在,“你就不怕我也搞个陷阱来?”他本来确实有这么个打算,但是想来傅端都不一定会出现,他也就没费这个心思了,可是没想到,他居然还真出现了。 “酒楼里面搞什么陷阱?你说你在茶水里下了毒还更能说服人一些。”傅端上身往前倾了倾,问道,“你下毒了吗?” 傅竣只觉得他的气势很盛,忍不住往后仰了一下。一动又觉得自己这样的行为露了怯,又直起了身看向傅端。 “下了,你敢喝吗?” 傅端轻蔑地笑了一声,左手搭在桌上,右手拿了茶壶自己倒了杯水,仰头喝完。他把茶杯倒扣,又拿了一个茶杯倒了一杯水递给傅竣。 “怎么样?”傅端往前推了推杯子,“这次可是给你倒了水了。” 他倒是记得清楚,这话是在说他去年没事干跑到棠邑找他的时候说的。那时候他们之间还没有撕破脸皮,关系不远不近,还算有话可说,不像现在,已经成了“敌人”了。 傅竣抬头看了傅端一眼,端起茶杯把水倒在了地上。 “你倒的水,我可不敢喝。”说罢,自己动手端了茶壶倒了水。奇怪,这水是非得喝不成? 傅端捧腹大笑,直笑得傅竣一脸呆滞,根本不明白他说的哪句话戳中了他的笑点。 他笑没几声,就开始咳嗽,一直咳得停不下来。 傅竣皱着眉头看着他咳。 “找我干什么的?”他终于停下了咳嗽的声音,又喝了杯水润了润喉,果然情绪一激动就忍不住。 “没什么。”真说起来,他自己真的是不知道为什么要约见傅端,难道是为了嘲笑他的可怜,还是为了看他有没有死了?真见了他人了,他反倒不知道自己的想法,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既然傅竣不说,傅端也不想给自己找难受,起身就准备走了。 “那今日就谢谢你的茶了。” 傅竣站在二楼窗边往下看,阿大跟在他身后好像说了什么,他朝阿大摆了摆手,抬头看了一眼,傅竣连忙缩了回去。 这种行为都形成了肌肉记忆了,他脑子里面还没有反应过来,动作就已经先做了出来。果然,从小生活在傅端光芒的阴影下,他还是没有办法直视阳光。 “公子,这么好的机会,为什么不捉了他?”阿大跟在傅端身后问道。他在外面观察了一番,发现酒楼附近并没有他的人,他居然敢孤身一人前来。 “刚刚用他换过江姑娘的安全,他暂时已经没什么用处了。”他是觉得自己还算了解傅竣,上一次能用到傅竣是意外收获,他这次他既然已经敢约他前来,自然是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阿大不明白,现在他们和夫人那边的关系这么紧张,把二公子攥在手里,胜算不是更大了? 就算没有生恩,毕竟还有养恩在,傅端并不想亲手了结他们,他还是更想借刀杀人。宋晖是一把非常锋利的刀,可是这把刀现在卷了边,说不好还能不能磨平了。 他从江淮找的人,应当也快到了。 傅端从街上走过,突然闻到了一阵甜甜的奶香味,他循着味居然找到了一家奶糖店,舀了一斤糖,不知道和江嘉年之前吃的棠邑的差了多少。 他甚至开始想象她拿到糖的时候,笑得眼睛弯成月牙儿,右边有一个浅浅的梨涡,非常的机灵可爱的模样。 咳了两声,傅端拿了帕子捂住了嘴,又有些不好的感觉,果不其然,帕子拿开的时候,上面又沾了斑斑血点。 “公子!”阿大惊呼一声。 “请崔大夫到小院。”阿大扶着傅端回了小院,指了暗处的人赶紧去请了崔帆来。 歇了两天的草药味又来了,江嘉年搁下笔,往外看了看。 果然,傅端屋前又坐了药炉子。 她将将出门准备去看看是出了什么事,近些时日来,看傅端身体状况还不错的样子,怎么又出了事了? 江嘉年站在傅端门前往里张望,也不好直接闯进去,就这时,阿大带着一人急匆匆地赶了进去。她定睛一看,这不就是过年那阵子常来给傅端把脉开药的那位大夫,她跟在两人身后走了进去。 第88章 灌药 江嘉年站在不碍事的地方,看着浑身上下抽搐,哪里都显得很痛苦的傅端,满眼的不敢相信。她今早带着四喜出门遛弯的时候,还看到了傅端站在院子里的桃树下在数已经开了的桃花,当时他整个人看起来还是非常的精神,只短短的几个时辰,他怎么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过来,帮我按住他的手,他这样我没法把脉。”崔帆看着站在一旁发愣的江嘉年,示意她上前来帮忙。 “哦哦。”如崔帆所言,江嘉年上前按住傅端无意识抽动的手。这时候也没什么男女大防的话了,能给大夫把脉对症下药才是正道。 “不行,你也来,你压住他身体。”阿大闻言,只得爬上傅端的床,双手双脚分别禁锢住他。阿大的力气自然是远远大于傅端的,江嘉年按着他的手也轻松了许多,并没有非常地吃力。 崔帆伸手探脉,眉头越皱越紧。这时候医童端了一碗药来,在崔帆的指挥下,医童在身后顶住傅端,让他成坐姿状态,阿大和江嘉年一个掐着他的脸迫使他张嘴并往后仰,另一个死命往里面灌药,也不管他有没有咽下去。喝进去的不是很多,但是胜在他们药多,又多灌了几碗。 大约是起了药性,傅端安稳了下来,只是他的这个身上,衣服上和床上都是药汤,根本不能睡人,只好由阿大和另一个仆从给他换了身里衣,暂时送到了江嘉年的屋里歇息。 江嘉年给他掖好被角,目光在他脸上身上游弋一圈,这会睡得比较安稳,没有再抽搐,也没看出什么旁的异常来,这才踏出了门槛,关上了门。 崔帆正在廊下和阿大说着什么,见她过来,只瞥了一眼,又继续说着。 “他身体不好,你们就多让着他一些,本来就活不了多久了,还天天心思重,哟吼,好活的日子就更短了。”崔帆说着又看了一眼江嘉年,笃定了她准是又气着傅端了,看的她是一脸的无辜,她这回可真是什么都不知道。 “有劳先生了。”阿大把放在一旁的一大坛子抱了起来,“这酒是先生带走,还是稍后给您送去?” “咳,我自己带走就行。”看见酒坛子,崔帆眼睛亮了亮,到嘴边的话又收了回去,“每两个时辰喂一次药,注意别呛着了,明儿一早他要是还没醒,再去找我。” “谨遵先生之言,先生这边请。”阿大捧着酒坛子领着崔帆出了门。阿大走着又回头朝江嘉年点了点头,示意她歇息一会。刚刚这一阵闹得众人都跟着忙前忙后,不得停歇,江姑娘也是出了大力气了。 江嘉年长呼了一口气,这个话痨总算走了。她对待这种性格的人实在是没法,谢凤楼话都没有他多! 一阵子兵荒马乱的忙碌之下,今日份的四喜遛遛还没有出发,门口突然这么多人来来去去的,大概也让它感到陌生,还有些许的紧张。江嘉年拿了绳子拴着,带着它非常敷衍地转了一圈,很快就赶了回来,毕竟她屋里现在还躺着个病人,多少还是要照看下的。 “嘘。”四喜趴在门口哼唧,江嘉年做了噤声的手势,进屋看了看傅端。睡得非常地安稳,她看了一眼滴漏,还没到喂药的时间,江嘉年就端了锦杌在门口坐着。 连着下了几天雨之后,之前突然来的高温又降了下来。今天的天气非常的宜人,该是非常适合踏青的一天,不冷不热的温度和明亮的日光都非常的舒适。 江嘉年从阳光下突然进了书房,只觉得眼前一阵眩晕,缓了好一会才正常。她在外面坐着时间长了还是多少有些无聊,又进来再练练字。 自从开始多练起顾元瑾给的字帖之后,她倒是感觉自己的进步飞快,大约还是之前没有找到合适的字帖,现在真是越练越熟练了。再临两张,她就要开始试着自己写了。 无论有多少进步,至少有了一些进步的意思,她练起字来才更有动力,像是之前毫无进展,她都不想再练了。谁管谁,反正她爹活着的时候都没有看见过她的字写得优秀过,死了还管那些,不累得慌。 她动了动脖子,长时间的保持着同一个姿势,还是有些累的,她站起来扭了扭身子,还是出门转了转。出都出来了,江嘉年去看了看傅端,还是和之前一样的老样子,又看了看趴在门口的四喜。嗯,非常好,看起来非常地凶猛,等闲三两人是绝对不敢靠近这的。 江嘉年拿着四喜的水碗去了后院的井边,打了一桶水上来给它装上又送了过去。井水甘甜,每次给四喜打井水它喝的都比旁的水要多。 她捧着水碗,看着站在院中的人,不由地皱了皱眉头,眯眼仔细分辨了一番,还真的是傅端。他这会都能下床了? “你怎么不多歇歇?”江嘉年把水碗放在给四喜喝水的老位置后,走到傅端身前问道。 傅端摇了摇头没有说话。他只是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话,能非常明显地感觉到到自己生命的流逝,就如手中沙,手一张开就“哗哗”落下,随风飞走,他一点都不想再多躺着,那只会让他觉得浪费生命。 “那你喝点水吧。”江嘉年递过茶杯给他。 “不想喝了,嘴角疼,脸也疼。”傅端捏了捏脸颊,摸着都觉得骨头疼,有点张不开嘴的意思,就说这么几个字都感觉嘴角扯着疼。他隐隐约约好像知道他们是怎么对待他的,实在太暴力了。不过,崔帆这人也实在不靠谱,明明有更简单便捷的办法,可他不用,非得让喝这大量的镇定药来。下次还需要用到他的时候,他是一坛子酒都别想从他这里拿走了。 “啊,哈哈,是吗?”江嘉年有点心虚,她那会灌药的时候,好像还磕着他牙了。至于他觉得嘴角疼,应该是当时药灌不进去,她硬往里面塞导致的,嗯,当时下手确实有些重,不过那都是为了救人,情有可原不是。 傅端往前走了两步,又站在了桃树下。江嘉年看着他的背影,之前没觉得,这一看她突然觉得他好像瘦了许多,整个人都笼罩在一片阴影下,暮气沉沉的样子。他抬头看着树上一朵朵或开放或含苞的嫩粉桃花,心里不由地有些感慨,不知道他还能不能等到这一期的桃长到成熟的那一天。 第89章 找人 清明这天,江嘉年起了个大早,先遛了一圈四喜,就匆忙地往镇上的寺庙里去了。圣上信佛,因此各个地方的佛寺建得都非常的规整,香火旺盛。 她之前就已经约好了,在寺里办了一场法事告慰父母在天之灵,又在寺里专用的地方烧了些纸钱。听这里的知客僧说几年前因为有人清明烧纸钱起了大火,圣上下旨在外,尤其是树多的地方禁止烧纸钱,并且各个寺庙里都设了点给众人烧纸寄托哀思。 烧了纸钱之后,江嘉年的心里轻松了许多。最近就睡不太好,觉浅还老做梦,但是她醒过来的时候记不得梦里面的内容,只是醒来时满脸的泪水做不得假,心头的沉重也是真的。她只隐约觉得这一场场的梦是和她爹娘相关的,现在烧了纸钱,希望只是他们因为缺钱在给她托梦。 她跪在蒲团上磕了两个头,看着眼前熊熊的火光,炙人的热量,所有的纸钱在这火中渐渐地蜷起变色,然后变成一团灰烬汇聚到盆下。不知为什么看这个火却让她联想到了她爹去世的那天,院子燃起的火光,一层一层炙烤着他,那时候的他得有多痛苦多绝望。 她看着这个火难受,又有了一些想要呕吐的感觉,磕了两个头忙起身离开了。 江嘉年从寺里出来,正遇上一个富家太太从马车上下来,那声势极大的,前前后后一行那得有四五十人,周围三尺都清了场,完全近不得身。江嘉年踮脚往前看了看,本来只想凑了热闹,却不想看见个找了许久没找到的人——正是在京城里擦肩而过的,她看起来和素兰非常相似的一人,果然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了。 “她是谁?”江嘉年看着身旁和她一样在往里看的人问道,“这么大阵仗!” “这你都不认识,宋御史的大夫人,经常来寺里烧香的,回回来场面都很大!”身边人介绍的很详细,只是江嘉年没想到,这来人居然是宋晖的夫人。她大概又要找傅端帮帮忙了,或者齐师兄也行,可惜他现在都在京城不回来,很难见到他人了。 江嘉年垂头丧气地回了小院,实在有些犹豫,她也不知道这件事情应不应该查明白。如果她见到的这人是素兰的娘亲,可她现在已经嫁他人为妻;可如果不问清楚,她又会觉得难受,素兰等了这么多年,盼了这么多年,谁也盼不回来,可能也不会再有人回去了,可她也想要帮她问清楚这件事情的始终。 “怎么了?”傅端上次又旧病复发之后,白天从来不愿意在床上躺着,天天在院里瞎晃悠,正好看见江嘉年勾着个脑袋心事重重的样子慢吞吞地进来。倒是嘴快,刚问完,他就想起今天好像是清明。前几日好像听她提前过要去寺里做场法事,想必今日应该就是去了一趟,他这问的岂不是又提起了她的伤心事。 听见傅端说话的声音,江嘉年叹了一口气。可想了想,又往傅端身边走了走,接着还是叹了口气,就想着傅端再问一句,她就完完整整地把事情说一遍再请求他帮这个忙。 傅端看她这走一步叹一口气的样子,总觉得她好像是有话要说,他问道:“你这是?”总归是要问一下,不然他总觉得浑身上下蚂蚁爬过一样痒酥酥的难受。 “唉,我跟你说。”江嘉年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全盘托出,只含蓄地表示最近很久没有见过齐述了,想要去京城稍微找下他。但是他现在跟在大官身后,怕一时见不到,看傅端能不能想个办法让她直接去宋晖他家里等着,“你看行不行?”她觉得自己说的这个简直无懈可击,感谢齐师兄能和宋大人扯上关系,让她有了借口。 “我让齐述回来?”傅端想了想,提出了这么一个办法。这当然不是江嘉年想要的回答,她赶忙挥手拒绝,“不要不要,他那不是在忙吗,让他特意赶回来也太劳累了,还是我过去好啦,最好能直接去宋大人家里候着,这样也不耽误他事儿。” “那我问问?”傅端看江嘉年这说话紧张的样子,猜到她十之八九有别的小算盘,因此也没多想江嘉年和齐述的事。他能看出江嘉年对齐述的情感不过是友情是亲情,可是他却看不出来,江嘉年对他的有没有什么想法,她好像对他并没有任何意思。 江嘉年忙点了点头。 “那麻烦你了。”江嘉年又递给他一个平安符,大约又是人人有份的了。想之前,他刚收到江嘉年给的平安符时还非常的激动了一次,可转身一看,身边的每个人都有一份,就连她的狗都有一个。看来她确实有大爱,平等地希望她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平安健康。 不过第二日,傅端就给她带来了好消息。 也不知道傅端怎么想的,居然让阿大驾着马车跟她一起去了京城。他去京城真的没事吗,月前才查封了他家,他现在就去不会触景生情吗?傅家这个事情闹得还挺大,她在隔壁小镇上就听到了这个消息,不过也是因为这,元瑾家才能顺势和傅竣断了亲事,这对她开始那肯定是一件好事了。 阿大把拜帖递给守门的,同他说是昨日约好的今日来,守门的便也没说什么。引着他们进去了。 宋家但不是很大,只是处处精致,也算得上移步易景。京城这地方寸土寸金,他家这般自然是比不上傅端家的余荫,可真比起实权来说,那必然是傅家比不上的。 “大人还未回来。”江嘉年见她梳了个妇人发髻,约莫是宋晖身边侍候的,“公子,姑娘,先饮杯茶歇歇。” 江嘉年端起茶杯装着喝水,实际双眼在茶杯的遮掩下,四处观察。这怎么才能毫无刻意地把他们家夫人的话题引出来,让她毫不生疑地和她说他们家夫人的事情呢,这可太难了。 “大人什么时候能回来?”江嘉年问了一句。她还是先从宋晖身上开路,然后再聊过去好了。 “这个,奴婢也不清楚。”她见江嘉年喝完了茶,忙又加满了。为了不拂了她的好意,江嘉年忙又灌完了茶水,可没想到,她这一喝完她就倒满,确实喝得有些撑肚子了。 “不用再倒了,让我歇会了。”江嘉年制止住她继续倒水的动作。她的话让侍水的丫鬟也愣了一下,言毕朝江嘉年笑了笑,放下了茶壶。 第90章 牵连 “映月。”门口有人招呼了一声,她只得同江嘉年、傅端告罪了一番,退了出去。不多时进来同他俩说道,“夫人那边缺人手,唤我去帮忙,只得怠慢二位了。” “无妨无妨,可需要我们去帮忙?”江嘉年眼睛一亮,这可不是瞌睡遇上了递枕头的,这都要去夫人院里帮忙了,还愁遇不上夫人?也跟着问了句。 “不需要的。” 江嘉年扬起的笑意还没收拢,也只能点了点头,和傅端两人在屋里大眼瞪小眼。傅端在一旁观察这江嘉年这坐立不安的样子,大概猜到她来这一趟是为了宋夫人,可想不到她是想要干什么。 “不如,我们也去看看?”他起了玩心,逗着江嘉年说,还没等江嘉年应和,他又故作烦恼地对她说,“算了,你也是来看齐述的,还是不要招惹些不必要的事情了。” 唉,这情绪大起大落的让她实在焦躁。 “话也不是这么说的,都说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正是用得着我们的时候,这忙还不是能帮就帮了。”说罢,她拉着傅端就在外面乱窜了起来。循声而至,却看见他们只是从暖房里面往外搬花,大盆小盆,各式各样的花,唯一相同的便是这些花开得都非常得好,很娇艳,果然暖房里的花看起来都娇滴滴的。 “我们来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得上的。”见院里搬花的人看向他俩,江嘉年开口说道。 映月从众人身后穿过走到前面来,一边说着不劳烦之类的话,一边想要领着他们回待客间。江嘉年趁这时候向她打听:“家里是要办什么事情吗,取了这么多花出来?” 她想了想,说:“夫人办了赏花宴,邀城里各家的公子小姐同来。”宋家并不是绵延百年的世家,也不过这十几年来慢慢打下的基础,家中有适龄的公子小姐,大多也只能通过这样的方式来相看一二。 江嘉年听着点了点头,她要在办这个赏花宴之前见到宋夫人,否则赏花宴上来往人头攒动,万一发生什么意外,那可不是她能承担得起的了。 “夫人?你看我们来了这么长时间,还没有拜见夫人,实在失礼,还是请你通传一声才是。”江嘉年开口同映月说道,虽说她这话显得心急了,可没办法,她是确实急。 “这……”映月想着办法拒绝。家中来客,老爷不在,本该是要夫人出面招待的,可夫人既然把这件事情交给了她,她肯定是要处理好的,“夫人身体不适,还在卧床歇息,不便见客。” “哎呀,那更该去见一见夫人了。”她忙堵住了映月的话,趁她还没说出什么拒绝的话,摆出手势让她带路。 “可是……”映月还在挣扎着要不要领他们进去,夫人身边侍候的嬷嬷却走了出来,按住了映月的手,领着两人进了院子。 “两位请随我来。”嬷嬷在前带路,自然没有人再出来阻拦。 可江嘉年却觉得有些不安。她想要见夫人是一回事,可现在夫人主动见她,却不是什么好消息了。这只会让她觉得对方是有备而来,或者是故意为之,不管是哪一种都会让她觉得这一切是有问题的或者说是精心策划。 她也不知道自己从什么时候变得把所有事情都往最坏的方面去想,明明她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市井小民,最应该烦恼的事情不过就是父母催婚,哪里能和国家大事扯上关系。在这之前她肯定想不到自己到京城来居然不是来游玩,而是被卷进了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里。 江嘉年看了一眼傅端,她把傅端一起拉了来,原本只是为了壮胆,现在倒是害怕会出什么意外了。 “走吧。”傅端看着江嘉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样子,说了一句。她大概想得太多,这里毕竟是京城,是天子脚下,更何况这里还是御史宋晖家里,就算要出什么事情,也不会在这里,也不会是现在。 江嘉年点了点头,跟着一路进去了。果然自己还是冲动了些,本以为什么都无所谓了,可现在还是会有些担心牵连到旁人。 嬷嬷领着两人到了卧房,傅端不便进去,只江嘉年跟着嬷嬷走了进去。 她下意识地看了傅端一眼,见傅端朝她动作轻微地点了点头,她呼了一口气,跟着走了进去。 宋夫人穿着里衣,并未梳发,一副家常装扮。她满脸病容地靠在床头,正如映月所说,看来确实身体不适的样子。江嘉年细看了看,虽然素兰的娘亲在她们很小的时候就跟着她父亲外出了,江嘉年对她的长相并没有什么印象,可是所有人都对着素兰说她同她娘长得简直一模一样,她虽然不认识素兰的娘,可凭着她对素兰的认识,她只能说:眼前的夫人和素兰长得真得非常的相似。 “夫人安好,前来叨扰,实在抱歉。”江嘉年站在床前屈了屈身子行了个礼。 “不必多礼。”宋夫人抬了抬手,示意江嘉年落座,“上次见姑娘还是在子叙的摊子前,不知道姑娘还有没有印象了?” 江嘉年没想到她居然直接提起了这件事情。 她点了点头,直接把话题带到了这里,说:“记得,上次一见夫人就觉得格外的熟悉,本还想打个招呼,只是夫人走得匆忙,没赶得上。” 宋夫人看着江嘉年说话,嘴角微微扬起,看起来非常的温柔和怜爱。 “我见着你也觉得非常的熟悉。”宋夫人开口轻声说道,“听你的口音也觉得非常的想念,我已经很久没有听到了。” 江嘉年听着她的话,脑袋瓜里“嗡”地一声。她这就说出来了? “嘉年是吗?”宋夫人轻轻咳了一声,说话的力气变得更小,“你小的时候,我也是抱过你的,可能你也不记得了,那时候你小小的,软软的,一眨眼就已经长了这么大了。”她好像陷入了回忆之中,双臂横着晃了晃,就像是在抱着一个婴孩的姿势。 “你真的是季婶婶?” 第91章 横刀 直到和傅端一道回了小院,江嘉年对刚刚接收到的信息还是没有办法完全消化,她不知道要不要和素兰说这件事情。 “你在想什么,这一路上都魂不守舍的?”傅端站在小院门前,手还搭在门环上,叫住了江嘉年。她的表现实在奇怪,抓耳挠腮的样子总是显得非常的不安。 “啊?”她抬起头看了看,原来已经到了这里了,“进去再说吧,堵门口做什么。”说着,江嘉年便推开了门。四喜本就趴在门口阴凉处等着,见他们回来了,忙站起身迎了过来。 江嘉年摸了摸它的脑袋,安抚了一阵。 她低着头就往自己的屋子走,丝毫没有观察到旁边神色莫名看着她的傅端。进了屋,她就躺在了床上,揪了被角盖在肚子上,真是没想到居然还有这么一种巧合。 季婶婶当年和季叔去西南,路上遇上了连绵的暴雨,导致他们在快到的时候遇上了泥石流,她运气好,当时被恰去西南的宋晖救了,只是素兰的爹却是杳无音信,不知死活。她当时受了刺激,失了记忆,一路跟着宋晖到了京城,近些年来才慢慢恢复了记忆,可是一切都也已经木已成舟,也曾想过回棠邑,却怕被人指指点点,因而一直再没回去。 江嘉年听着她说这些事情,虽说有些地方她是觉得有问题的,可是一时间也不知如何反驳,内心里就和她站在了一路上,只觉得这经历跌宕。 她正想问下为何她明明是宋家的夫人,怎么会去街上找齐师兄写信?可她话还没问出来,她就突然开始咳嗽,屋外瞬间涌进来好几个人,给她拍背的拍背,端痰盂的端着,她被挤得退了出来,想再挤进去问也实在不可能,也没有机会再问,只得退了出来和傅端先走了。 可她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劲。 但是又说不出来。 江嘉年在床上辗转反侧,却怎么想也想不到。她叹了一口气,还是起床给素兰去了一封信。但也只在信中说她在京城遇见了她娘,已另嫁他人,并言明她爹还没有消息,也就没再多说什么。简明扼要地说了一些她最想要知道的告诉了她,这些也是素兰最为关心的事情。 她斟酌笔墨,想得挠掉了好几根发丝。终于还是把信送了出去,又到了带着四喜遛圈的时候。只是今日匆忙,回来的时候已经略迟了,只快速地遛了一圈就往回走了。戛然而止的遛遛让四喜稍显失落,不过想想回去有好吃的,也就没有挣扎跟着回去了。 “且慢。” 幸好江嘉年走路并不快,这换谁,老颈脖子前横把刀都会害怕的吧。江嘉年浑身僵直不敢动,只有眼珠子斜了过去认出了拿刀人正是时未靖。 这阴魂不散的匪盗怎么又出现? 关于他的记忆,江嘉年一想起来,全部都是和赶路相关。 “有话好好说,你先把刀收一下。”江嘉年推了推对着她脖子的刀背,却丝毫没有推动,嗯,他这力气还是挺大的。可是这样真的很吓人,这要不是老熟人了,她大概能立马吓得尿裤子。四喜却并没有任何想要反抗的举动,反而还朝着时未靖摇了摇尾巴。 “用你的命换两个人,不亏吧。”他非常平静地说。江嘉年听着他的话,虽说知道自己的小命坚强得很,不会这么轻易死掉,但是听着还是有些心惊动魄的意思在。 “换……换谁?”江嘉年动着小脑筋想要从他刀下躲过,但是她稍一有动静时未靖的刀就跟到了哪里,根本没有逃脱的可能。果然她这种暖房里长大的和他们这种经过千锤百炼如野草一般疯长的人,根本没有可比性,一点都没有! “你把这个带回去,他自然知道。”他把手里的布袋子递给江嘉年,她伸手摸索了一阵接了过来。 “谁?你说的谁?!”她的话才问出口,时未靖那厢收刀跑路一气呵成,根本没有留给江嘉年任何一个回答的声音。哦,她琢磨了一阵,大概他说的是傅端。 江嘉年攥着布袋系带的地方,这么大个布袋里面也不知道装的什么,鼓鼓囊囊的但却不是很重。她把四喜的绳子缠在手上,边走边打开看了眼,里面居然叠地整整齐齐的两套衣服。衣服?江嘉年满脑袋的疑惑。 她把布袋交给傅端,说:“我走路上遇着的,让你放人,说这东西给你你就知道了。” 傅端接过布袋,直接就放在了一边,甚至都没有打开看一下里面是个什么东西。 “他恐吓你了?”傅端见江嘉年从一进门就一直在喝茶,猛地问了这句话。 她一听,反被呛了一口,咳了一阵,脸颊涨得通红。 “这你是怎么看出来的?”她很震惊。 “你先歇着,我去处理这件事情。”他也没有回答江嘉年的话,拎着布袋就出了门,叫了阿大,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四喜朝她叫了两声,她的注意力很快就被转移了过去。江嘉年跟着四喜出了院,原来是它的水碗里已经空空,她赶忙给它加满了水,果然它就安静地喝水去了。 不知道他们一天天地都在忙些什么,她无欲无求的,只会觉得没事干。从她爹没了以后,根本没人管她,她更加自由散漫。不过,她也是非常享受就是了,这样的生活是她上一辈子盼了后半辈子的。麻烦这个东西,你不找他,他不找你的。 今日不想练字,江嘉年进了傅端的书房,想着找本小说来看看。 傅端的书房她之前问过,可以进的,那她也不客气了。 书房比她房间大,进门左侧放了三排顶天立地书柜,不过上下面两层都没有放书,只中间放了一些。她仔细地挑选了一番,总算选定了一本,拿着就坐到了傅端书桌前。 刚坐下,她余光看见书桌上有个什么东西,于是反扣着书放在了桌上。 是琥珀?像是琥珀,整体呈金黄色,外部浓正,杂质不多,但最让她不敢认的,是这东西内部有一只蝴蝶,活灵活现地封在了里面。 一只非常普通的菜花蝶,居然干了一件这么不普通的事情,进了琥珀里面!这种真的非常少见,上一世她也不过只得到过一个纯净无杂质的琥珀,这都价格不菲,更何况这里面有东西的,该是更值钱了。 这么个贵东西,傅端他居然就这么堂而皇之地放在书房桌上! 第92章 辨别 不管这玩意是不是琥珀,里面能有一只蝴蝶,应该还是挺珍贵的,这东西可不好做。江嘉年把东西收好,又看了会书,这才从他书房里出来了。 这晚饭都做好了,可别菜都凉了,他们还没回来的动静,可她已经有点饿了。出门也不说下什么时候回来,实在等不住了,江嘉年还是决定先填饱了自己的肚子。 正吃在兴起,傅端突然从后院冲出来。 嗯?他什么时候回来的,她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听见?她看了一眼趴在她脚边的四喜,也是懒洋洋的样子,一点都不警觉。 “你今天是否进过书房?”傅端眼神闪烁,看起来好像是不敢和江嘉年的视线相对, 轻声问道。 “嗯。怎么了?”江嘉年咽了一口,点了点头回道,“是你放书桌上的东西吗,我放你书房柜子的抽屉里了。”江嘉年想了想,他想问的大概就是那个蝴蝶琥珀,“那个是琥珀吗?” “不是。”傅端否认了一句,忙又回了书房,看样子对他来说这东西应该还蛮重要的。 居然不是吗?看起来还真像。不过她这个半吊子,看错了也很正常。她又夹了米饭送进嘴里,手却僵在了当场。 看错? 江嘉年突然一愣,脑子里突然就这么灵光一闪,她想到了之前那封她认为是她爹写的信。她忙把信拿了出来,又匆匆跑到厨房捻了一点粗盐,沾了一点水,就着在信上摩擦了一阵,纸上的字迹只变淡了一些,并没有她预想的那种变化。 她知道是谁了。 可是她不知道为什么。 江嘉年愣在桌边,脑中千回百转地出现许多事情,可当时的每一件事情她都没有办法和他搭上关系,现在再想想却觉得和他有牵扯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怪只怪她过于安逸,从来不深究这些事情。 她长长地呼了好几口气,平复了一下剧烈跳动的心脏,还是决定去找傅端说清这件事情。 江嘉年先去了傅端的屋外敲了敲门,却没有回应,想了一下,只得又跑到了书房。书房门大开,果不其然,他正坐在书桌后,发呆地想着什么事情。 江嘉年顺手敲了敲门,打断了他的发呆。 “我可以进来吗?”她问。自己倒好像没有选到一个好时间来,平白打断了他的思绪。 “请进。” “我只是觉得这个非常贵重,所以才把它放了起来。”江嘉年一眼就看见傅端手里攥着那个类似琥珀的小玩意,开口解释了一番。 “没有什么贵重的,只是有一些纪念。”傅端拉开身后柜子的抽屉,把东西放了进去,“是有什么事情?” 江嘉年犹豫再三还是说了出口,这要是不说,她总担心会发生一些不太好的事情。也不知道哪来的想法,她居然会信任傅端这个认识不就的人,她说:“你还记得上次和三日醉一起送来的那封信吗,我说字迹非常像我爹自己的那一封。” 见傅端点了点头,江嘉年继续说道:“那不是我爹的字迹。”她眼神飘忽不定,还是有些犹豫,纠结了一阵,总算还是下定了决心对他说,“是齐述的字。”他虽然仿得很像,可是有一点他忽视了,她爹的墨锭是特制的,他会让制墨师傅在里面加上一些鸡鸭这类的家禽血,可是她刚刚试了,这封信里的墨是没有的。她爹是一个非常固执的人,他觉得这样的墨好用,那么他就只会用这一种墨,如果没有,他甚至可以一个字都不写。 “是他?”傅端背后浸出冷汗,他排查了那么多人,偏偏从来没有怀疑到他头上。这大概是他整个人看起来都非常的老实,并不像是这种心思深沉之人,怪只怪他以貌取人了。 傅端扯着嘴角哭笑不得,这是对他自己轻信他人的嘲讽。 果然这一夜,江嘉年失眠了。 顾元瑾拿着手里的信看了又看,满脸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是她爹的来信,明说她可以回家了。 一夜好眠,第二日起了个大早去找了江嘉年告别。她身边也只带了一人,其余人都留在了府里收拾东西,动静闹得挺大,整个府里都知道表小姐马上就要回京城了。 原本想趁着顾元瑾在这里的时候撮合了她和家里子侄的亲事,至今没有下文,也就只能作罢了。 顾元瑾欢欢喜喜地到了小院,却见江嘉年一幅没睡醒的生无可恋模样。 “你这是怎么了?”顾元瑾开口问道,“没睡好?”眼下乌青,双眼无神,非常明显地缺少睡眠的样子。 “嗯,没有睡好。”江嘉年连说话都有气无力的。她今日比之前起的迟,四喜还没有带出去遛,只能让它先在院里解决了,等她缓缓再去处理了。她现在才刚吃完饭,连拿勺子的手,都没有力气。 见江嘉年这副模样,顾元瑾也不晓得怎么开口了。 “你,这么早来找我,发生什么事情了吗?”见顾元瑾没说话,江嘉年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情,她缓了缓心神问道。 “先跟你说,不日我将回京城,今日是想来同你道别的。”顺着江嘉年的话,顾元瑾还是把自己此刻让她最开心的事情说了出来。 “恭喜你啊。”顾元瑾想要回京城这件事情她也是知晓的,毕竟住在旁人家里,怎么样都是会不习惯的,更何况还有长辈在,每日早日的请安,若是换成江嘉年,大约她都坚持不下来三天。 “谢谢。”顾元瑾看着她这迷迷糊糊喝粥的样子,甚至都担心她会把勺子往鼻孔塞,“我带着四喜出去转转吧。” “啊,真的吗,那太好了,那我再回去躺一会。”听了顾元瑾的话,江嘉年立马放下了碗,摇摇晃晃地回了屋子。这个时候谁要是打扰了她睡觉的心思,她恨不得千刀万剐,也不能解她心头之恨。 人,不睡觉,真的会死! 江嘉年深有感触。她不过熬了一晚,就已经觉得自己寿命短了好几年。可以昨天晚上她真的是越夜越精神,一点都察觉不到疲惫,可今早起床的时候,她好几次觉得自己起不来了。还好,她还是坚持起了床。 第93章 受伤 顾元瑾带着四喜出去转了一圈,看四喜才出来没多久就想往回跑,她也没法,只得跟着准备回去了。 某一个巷口转弯时,顾元瑾被拦了下来。她从小到大可没遇见过这样无礼的事情,她爹官不大,但是手里有实权,向来都是别人拥簇着的对象,连带着她也在京城贵女圈子里从没受过委屈。 她抬眼看了下眼前的人,却不想居然是个认识的。 “立容哥?”她看着很像,但是时隔多年,多少有些变化,她有些不太确定。 时未靖眼中闪过一丝尴尬,又很快调整了心态。他可没想到,这也能认错人,大概他看见了狗就认为是江嘉年了,却没想到居然是幼时玩伴,不过是多年未见的。 “你认错人了。”时未靖留下话,眼见着今日出师不利拦不到江嘉年了,便只得怏怏离开。 “等一下。”顾元瑾拉着四喜上前想追,却不想他步子大,一个拐弯没跟上之后,就再没见到人。 她将四喜送回了小院后,又带着侍女在原处找了许久,再没有看见他的身影。说起他们的渊源,不得不说起幼时家学开蒙,她得了他不少的帮助,后来听说他家犯了什么事情被流放,往后就再也没见过了,今日有缘再见,却匆匆一面。顾元瑾叹了口气,大概也没有这个机会好好跟他说一声感激的话了,也罢,也罢。 这一觉,直接睡到了午后。江嘉年一起床就觉得 头昏脑涨,这绝对是睡得时间太长了,整个人都睡迷糊了。 她摸了摸守在一旁的四喜,都不带走直线地摸到了桌边,喝了口水润一润。 江嘉年手肘撑在桌上,手掌抵着下颌,翻着白眼地开始回忆自己这一天做了什么事情,慢慢梳理了一番才想起来原来是她昨晚因为齐述的事情一整宿没睡着觉。她猛地站起身,腰带上挂着的荷包磕到了桌边,听着这声响,江嘉年才想起来之前齐师兄给她寄的信里还带了个铁牌子,这玩意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既然都已经跟傅端说了那么多了,也不差这一件了,她探头探脑地又去找了傅端。 “江姑娘,还没吃饭呢。”厨娘端着又热了一遍的饭食过来,只看见她匆匆地往外走。 “我马上回来。”江嘉年快步往前走,回头朝厨娘打了个招呼,脚步都没有停下来。 阿大正在帮傅端上药,他们今晨去佛顶湖的路上受了埋伏,可是对方却没有要他们命的念头,看样子只是为了阻拦他们。在打斗之中,傅端受了无妄之灾,原本就躲在最后不曾加入战局的他反被人狠敲了一棒子,正好敲在了他背脊上。 江嘉年的敲门声在这时响起。 “傅公子在屋里吗,有些事情要同你说下。”她等了一会,正是琢磨着屋里没人,打算去书房再看看,却听见里面傅端的声音,“稍等一下。” 不多时,阿大开了门迎了江嘉年进来。 这好像也没多长时间没见,怎么傅端这脸色又变得这么难看了,惨白惨白的。 “你没事吧。”江嘉年试探地问道。实在是他这副模样看起来好像是又有点旧病复发的样子。 “无事。”傅端背后垫了好个软枕,他往后靠了靠还是疼得冒了一层冷汗。今日他是打算去佛顶湖边的院子,看看那座了望塔,却不曾想却平白受了伤。近日来,颇有些不顺,“你来,是有什么事情。” “哦,对,是这个。”江嘉年从荷包里拿了铁牌子出来递给傅端,说,“这是之前齐述给我的,听他的意思应该是挺重要的,你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她卖人可快了,一点都不含糊,而且就主打一个卖地彻彻底底。她既然已经察觉到齐述有异常,那么不管以前感情如何,只要涉及到她自己,那么她的取舍当然也是非常明确的。 傅端接过江嘉年递来的铁牌子,皱着眉头正反面来回翻了好几次,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又一遍。 “能看出什么名堂吗?”她对这个铁牌子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其实还真的是很好奇的。在她看来这个东西实在是太平平无奇了,可是齐师兄却再三告知她要好好保存。这么珍而重之的态度让她实在摸不清楚头脑,因为她实在看不出来。 “这,好像是我的。”傅端看着手里的铁牌子,一时却想不起来,“你说这是齐述给你的?” “嗯。”江嘉年点了点头,“那你慢慢想吧,这玩意先放你这里好了。”反正最近又不会要用到这个东西,不如留在他这里让他好好研究一番,出了结果也能满足一下她的好奇心。看这个平平无奇的铁牌子如何翻身成为贵重物品。 傅端刚准备开口说话,却被呛了一口,连着咳了许久,总有种要把肺都咳出来的错觉。总算是停了下来,江嘉年端了一杯温水给他,傅端摆了摆手,吸了一口凉气,又咳得不成样子。 看他这样子,江嘉年有些担心,忙和阿大商量了一下,还是决定请了大夫来看看。 不多时,还是崔帆带人来了。 “又怎么了又怎么了?”他一来,这里的空气都变得稀薄了。 “他一直咳嗽,停不下来的咳。”江嘉年简单说了一句,推着崔帆赶紧进屋看看。 “我这刚刚才出诊回来,就被你们喊来,我就是个陀螺原地转,也得给我喘口气才是。”崔帆进屋的时候,傅端还有些轻微的咳嗽,但是已经不像之前那种成串的咳嗽了。 “可能是降温,有些受凉了。”傅端长出了一口气。 “我这一进门就闻着一股跌打损伤药的味儿,这谁受了伤了?”崔帆没听傅端的话,反而朝着傅端翻了个白眼,“你怎么就一点都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了,都这样了,还能给自己搞受伤了?”这傅端屋里,除了他受伤,还能有谁在他屋里上药不成? 江嘉年听着崔帆的话,不免腹诽,虽说这大夫技术不错,可是这个嘴啊,说出来的话实在是没有一句中听的。反正她以后要是生病找大夫的,肯定不找他,找他那这不是活受罪嘛。 把了脉,崔帆洋洋洒洒又是两三张纸的药单递给跟在他身后的医童,对他说:“去,看着药单子拿药去。” 不多时,傅端屋外又坐上了药。 她好像前不久才闻了这味,没想到这么快又闻到了。 第94章 往事 连着吃了好几顿的药,傅端的咳嗽声才渐消。比之他白日的咳嗽,夜间的咳嗽更是扰得他连觉都睡不好,睡得好好的突来的一阵咳嗽都得给他咳醒了。有一阵子,他甚至觉得咳嗽咳地他肋骨和胸口都有些疼痛。 傅端手里拿着江嘉年给的牌子,这牌子甚至不及他手掌一半大小,一面图案是花,另一面则是字,大概是因为时间长了且没有好好保养,牌子上面生锈地只能看出两个字,也看不出这写的是个什么内容。如果不是他看起来居然有些眼熟外,果然是一个非常普通的牌子,可是他却记不得在哪里见过,直觉告诉他应该是很久以前的事情。 又是一阵突如其来控制不住的咳嗽,让他把手中的牌子紧紧攥在了手里。傅端边咳嗽边张开了手掌,手掌一张一合之间他终于想到是曾经在哪里见过这块铁牌了。难怪他第一眼看见就觉得眼熟。 他不顾阿大的阻拦,一心想要出去找齐述问个明白。 阿大叹了口气,见阻拦不住,还是亦步亦趋地跟在了傅端身后。 “诶,你们去哪?”江嘉年正在外面给四喜冲爪子,这出去一趟它居然踩到了马粪,更可气地是它还搁那开开心心蹦来蹦去。她实在看不过眼,从井里打了水正在给它洗。余光正好瞥见了阿大跟在傅端身后往外走。 “出去走走。”傅端回了她一句,脚步不带一丝停顿地继续往外走。跟在他身后的阿大则是挤眉弄眼地朝江嘉年使眼色,可是江嘉年完全没有接收到他的信息,依然还是蹲在原地处理四喜的爪子。 “早去早回啊。”江嘉年头也没抬地说了一句。看他们这急匆匆往外赶的架势,估计又是赶不上回来的午饭点了,她可不想再等好长时间才能吃这么一顿饭了。他们大概是没饿过,从来都不知道吃饭最重要这件事情。 傅端脚步顿了一下。 想要说什么却又没说,只立马大步往外走了。 马车找好了,另一边阿大找的传话的人也已出发,先他们一步赶往京城,找到齐述告知他:他们在酒楼等他,有要事相商,无论如何都要尽快赶到。如果不是他身体不适,诸事不宜,他们骑马赶到京城速度会更快一些,他现在简直一刻都等不下去了。 酒楼还是这个酒楼,但是傅端却已经完全不是和之前同江嘉年一起来时的想法了。他迫切地想要知道齐述是从哪里得来的这个牌子,这是他小的时候他爹给他的,是他的平安牌,在他被绑架之前一直都是随身携带的,直到绑架的那件事情发生之后,才消失不见了。他病好之后也去找过,但是很明显的,并没有找到。 原本他是一直贴身挂在脖子上的,在逃跑途中,是绳子断了,于是牌子他一直攥在手里的,他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松的手不见的,更不知道,这个怎么会出现在齐述的手里。按照年龄算来,当年的绑架事件里不可能有齐述,他不得不问清楚,这或许会是理清他往事的一个突破口。 齐述到的时候,傅端刚把药吃完,整个屋子里还弥漫着中药的味道。 “傅公子,找我何事,这般着急。”齐述撩起下摆坐了下来,先是闲聊了一番,“最近天气倒是变化无常,忽冷忽热的,傅公子要多保重身体才是。” “多谢齐公子的关心,今日找公子来,却是有件事情想问。”傅端却并没有叙旧的打算,他把牌子拿了出来推到齐述眼前,“不知子叙是从何处得来的这个牌子?” 齐述脸色不变,好像是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当然,以他对江嘉年的了解,这个东西既然给了她,实际就是为了等着这么一出的,甚至这还比他预料的迟了两天,江嘉年应当还是犹豫了一段时间的。 齐述轻笑了一声,拿起了牌子看了一眼。 “这牌子有什么说法吗,值得春方你这么着急地找我来?”齐述抬眼望着傅端问道。他在观察,他想知道傅端对于这个会是什么样的一个态度。 “你知道我会来?”他看着齐述这般云淡风轻的样子,轻叹了口气,“这都是你算好了的,是吗?”他手头人手不够,江怀德的一切还没有查清楚,更何论是齐述,甚至他到现在还没有派出人手。 “我们不应该是对手,我们是最好的伙伴。”齐述将铁牌子递给傅端,似笑非笑的模样看起来和往常的老实样判若两人,居然有些阴狠的样子。 傅端接过牌子,直视着齐述问道:“既然是伙伴,我想知道这个的来历。”他拿着牌子在齐述眼前晃了晃。 “好。”齐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可茶却已经凉了。 那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前朝的覆灭完全是统治者苟且偷安,自取灭亡的必然结果,可偏偏有这么一群人不甘心俯首于新朝。他们找了许久,找到了时年及笄不久的延安县主。新朝虽说对前朝实施招安,但有身份的男子却都在招安后以各式的“意外”死去,一时间县主成了最合适复辟的人选。 他们暗中找了一批又一批志同道合的人,秘密组成地下组织,只待一个合适的时机,一举推翻新朝。 傅端听着齐述说的一切,只觉得这些与己无关,当成一个故事听罢了,只是不知道他还要多久才能说到他是在何时何地捡到的他的平安牌。 “牡丹是延安县主最喜欢的花,雍容,华贵,灿烂,艳丽的不可方物。”齐述指着傅端手里拿的牌子说道。 傅端手一松,牌子掉在了桌上转了几圈才缓缓停下。他意识到,齐述说的这些是与他有关。 十八年前,延安县主诞子,这为他们的复辟大业又添了一大助力。可是新生的婴孩却被县主秘密送出,不知下落。这么多年来,他们一边以县主的名头继续寻找前朝遗族,一边在各个地方插入心腹。而他们的大本营则在淮州。 “棠邑。”傅端轻声说出了这个地方。 第95章 计划 “没错,是棠邑。”齐述点了点头,对傅端脑筋的活络表示很满意。 傅端初次到棠邑的时候,只是觉得路上行人对他的关注度未免有些太高,却没有把这些放在心上,只他那时候天天悲春伤秋的顾及不上想那些,可现在要是对号入座想这些事情,确实哪里都非常的不对劲,原来是这个原因。 他们一大波从外面搬迁过来,和棠邑原本的百姓混住,成亲生子,时间一长,根本没有人会再怀疑他们的来历。 找了许久,摸排搜查了七八年,傅端才进入了他们的视线里。其父与延安县主有青梅之谊,当初县主便是委托了他带走了小公子。破落侯府的公子他们本没有怀疑过,还是他的夫人向他们透露了这个消息,在他夫人的帮助下,他们准备带走小公子,却不想出了意外,不得不暂时放弃了这个心思,直到一年前,这件事情又被提了出来。 这时,如今坐在龙椅上的人身体每况愈下,他的几个儿子为了争夺这个位置兄弟阋墙,朝局混乱,正是他们搅乱这摊浑水的好时候。当然他们对傅端也是非常的满意,因为傅端的“自杀式”举报,朝廷的形象在百姓的心中少了一些威严,他们借此机会在各处埋了一些所谓的“神迹”,用来昭示当今无德,上天降责,让更多的弱势百姓心里产生动摇。 “你,便是延安县主的儿子!”齐述对傅端说道。 这莫名其妙来的身份让傅端心头一震,不知道以何种心态去对待。 他自嘲地笑了笑,,这大概就是他从小不受母亲喜爱的原因,算什么呢,女人的嫉妒?还是他被殃及池鱼?他从小就觉得父亲待他极好,原来也并不是爱子情切,是觉得他可怜?归根结底,他的出生并不是他的母亲所期待的事情,他只是一个拖累罢了。 “那你是谁?”傅端反问了一句。齐述这般年轻,不过弱冠之年,同他叙述中的时间来说,他那时不过刚会满地走罢了,不应当能知道这么多隐秘的事情。 “这并不重要,你只要知道我是能帮助你的人即可。”齐述点到即止,并未多言。阿大早就被他请到了外面等着,这般的密辛自然少一个人知道便是多一分安全,“这牌子是延安县主的东西,听闻是她亲手所做。” 傅端闻言,心下一松。 齐述递了一张纸给他,既然已经说清楚了,那现在便是他们拉近关系的重要时候,齐述毫不吝啬自己手里有的东西。 “这是……”傅端看着纸上拓印的东西,眼眶微红。虽然他知道这是什么了,可是他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 “是这块牌子原有的样子。”他十几年前看见这个牌子的时候便知道以后会有所用处,早早地就拓印了下来,果然这不就用上了。 吾儿春方,平安顺遂。 这是延安县主对亲儿的一些祝愿。 另一面的牡丹花实在粗糙,可是傅端看着这纸还是忍不住泪盈于睫。这大概是他这十几年里收到的最好的礼物——来自母亲的爱。 见傅端情绪这般,齐述递了帕子给他,他没接,只从袖子里拿出了自己的帕子擦了擦眼角。 “我还有个问题。”傅端长呼了一口气,把昂扬的情绪压了下去,“你说的那场意外是什么?”他直觉这个所谓的意外是和江嘉年有关,毕竟数年前的那场绑架,平白多出了江嘉年一人来。 “是念念。”齐述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他既然想要合作,这时候自然是要坦诚相见,“她的出现让我们不好对你下手。”齐述看着傅端,见他面色微变,继续说道,“她和你一样,是候选人之一。” “她?” 傅端坐在回程的马车上,心情积极不能平复。困扰了他十几年的事情,居然在今天全都豁然开朗了,他实在不知道是该开心还是该难受,心情过于复杂,让他错过了好几次阿大的话。 “公子!”阿大提高了声音又喊了一声。 “怎么了?”傅端猛然回神,总算是魂归己身,回到了现实了。 “这点心铺到了,你之前说回去的时候带一点走。”那是他们到京城来的路上,傅端透过扬起的帘子看见的,提了这么一嘴。 “哦,你且去买一些。”傅端坐在马车里不想动弹,催促着阿大下车,便蜷在马车里一动不动,倒是还觉得有些困倦。 很快就到了小院,阿大把新鲜出炉的点心递给江嘉年,得了她的好几声感谢,却偏偏傅端失魂落魄地毫不在意,一门心思地回了屋子。 阿大敷衍地朝江嘉年摆手,仓促地跟上了傅端的脚步。奇怪,公子和齐述并未聊很长时间,怎么公子这时好像是受了很大的打击一样? 江嘉年精心挑选了一块荷花酥,这时候还没有到季节,也不知道这个是怎么做出来的,可是要好好尝尝,看看有没有什么区别。 卖相很好,形似荷花,酥层清晰,以假乱真的样子,一口下去酥松香甜,有淡淡荷花清香,果然很不错,她掰了一些递给四喜,倒是并不受它的欢迎。 吃了一块后,江嘉年就把点心收了起来没有再吃,马上就要吃饭了,现在吃这些零嘴的,等会饭吃不下才不行。 可今天吃饭只有江嘉年一人,傅端听阿大说是食欲不振,吃不下,只单独下了点面条端进了他屋里。 江嘉年一边吃一边琢磨,这出去一趟,怎么回来连饭都不吃了?这一趟出去难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了?不会和她有关系吧。 她想着那可不行,划了两口饭,就去敲了傅端的房门。 “请进。”是傅端的声音。 江嘉年往屋里打量了一眼,阿大不在,傅端正在整理姿势,想必刚刚已经躺下,她敲了门他才起来,而放在他床头的面条也已经坨了。 “你怎么不吃?”江嘉年指了指他放在床头的面碗问道。 “有什么事吗?”傅端还是傅端,说话的语气也没有变,可是江嘉年莫名地觉得他有些疏远她的意思。 “没什么,就想问问你们出去是做什么去了。”江嘉年站在他床前,显得有些局促。 “没什么事,就去找齐述问了下这个的来历。”他把手里攥着的铁牌子拿出来给江嘉年看了看,说道。 “哦。”江嘉年见他好像没有多说的意思,说了一声,就先走了。 第96章 画轴 阿大从外面进来,手里拿着的东西茶杯口粗细,擀面杖长短,一晃看起来像是一幅画或者是一幅字,包得有些严实,倒看不太清楚。他看着江嘉年从傅端房里出来盯着他看,下意识地把手里的东西往身后藏了藏。 江嘉年皱了皱眉,这一个两个的,怎么出去一趟回来都变了个样来了?她都看见他手里拿了东西了,还在这遮遮掩掩的,真是伤人心了。 “公子,画找来了。”阿大将手里的画轴递给了他,看着床头一口没动的面条,轻轻地叹了口气,想劝又不知道从何开口。 他虽不知道公子为何要大费周章地找这幅画,可看到傅端从他手里接过这幅画时微微颤抖的手,就觉得这都无所谓了。 这大约是命中注定了吧,他曾经在这家店的内间里看见过这幅画,也听掌柜的吹嘘过,当时却没有把它放在心上,匆匆挑了另一幅给了老师。只是没想到现在却为它费尽了心思,终于还是找到了。 是延安县主的画像。 画中是一女子斜倚在假山上,极目远眺。他看了一眼落款是天宝二十四年,推算一番,正是她及笄那年画的。至今也有二十几年了,这幅画保养的还算不错。 他一寸一寸细细地看,努力把她的模样印进自己的脑子里。阿大看着傅端这副样子,悄悄退了出去,他虽然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可他下意识地觉得这会应该是让他独处。 “你们干什么去了?”江嘉年双手交叉于胸前,上半身斜靠在身后廊柱,看着阿大轻手轻脚地样子从傅端屋里出来,开口问道。 阿大被江嘉年突然出声吓了一跳,支支吾吾地说:“没干什么。”看江嘉年一脸怀疑的模样,更加强调了一遍,“真的没干什么,就是去找了齐述。” “找他做什么?”江嘉年自言自语了一番。 “那我不清楚。”阿大顺口接了一句。 江嘉年看了他一眼,疑惑地问道:“你不是和他一起去的吗?” “让我在门外候着的,没给我进去。”阿大说起这个就有些郁闷,他分明是贴身护卫,结果还被排除在外,也不晓得他们到底是商量了什么要紧的事情。 “居然这么隐秘吗?”连阿大都没有在场,江嘉年怎么想也想不到他们两个之间会有什么事情值得单独聊的。难道是她给的那个铁牌子,还是她之前和傅端说那个字是齐述写的?这么想来,她可真是和傅端说了不少事情了。 江嘉年和阿大两人各自离开之后没多久,她又悄摸地回来了,把手里拎着的点心盒放在了傅端门前。敲了好几次门,才听到里面有了动静。一听到动静,江嘉年拔腿就跑,趴在原地的四喜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等到傅端打开门的时候就和四喜四目相对。 空气有一瞬间的凝滞,四喜起身顺着跟着江嘉年的路线颠颠地就走了,就留给傅端一个屁股扭扭的背影。 傅端低头看见地上放着的点心盒,却不知道作何反应,摇了摇头轻笑了一声,但还是把点心盒拎了进去。 “你跑得可不够快。”拐角处江嘉年等到了四喜,好好地教育了一番,这可是差点暴露了她。 算算时间上,顾元瑾明天一早就要回家了。明儿个她出发太早,江嘉年担心到时候要找个遛四喜,再回来恐怕是来不及去送了,直接带着四喜去也不太方便,想来想去还是提前道个别了。 她已经来过她亲戚家好几趟了,府里的门房看她不眼熟,看这狗都知道了。见江嘉年一来,立马就找了人引着她进去了。 顾元瑾正站在院门口张望着等着她。 “今日怎么来了?”顾元瑾接过江嘉年递过来的包裹,“这是什么?” “你不是明天回京城了吗,我今日来给你送行的,明日早上怕来不及。”江嘉年招呼丫鬟把四喜的碗盛点水拿来给它喝,“你打开看看。”最近温度忽高忽低,她说话都有带了点鼻音,她觉得自己可能又要起热了。 顾元瑾打开了包袱,里面包得一层又一层的,打开到后面,才看到里面放着的好几个墨锭还有文房小九品。其中最让顾元瑾眼前一亮的便是这笔洗,笔洗一般都是用的贝壳或者玉石作原料,江嘉年拿的这个却是用瓷器做的。她对瓷器了解不多,只觉得这个瓷笔洗造型特别,口略内收,笔洗内外施青釉,笔洗底托是一圈三个兽首首首联通,外口沿是一圈的鼓钉纹,一圈十二个,大小间隔均是相同。同她平时用的扁圆的那种大不相同,其余几个也是非常的精致,只是被这笔洗先吸引了她的目光。 “我一眼看着这些都是你会喜欢的,特意给你带来了。”江嘉年看着顾元瑾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这笔洗看,爱不释手的样子,不由地有些骄傲,果然她的眼光还不错,从那么几个笔洗里选中了这一个。就是看它釉面光滑,颜色温柔,看起来倒是和顾元瑾的性子有点像。 “这不太好吧,实在无功不受禄。”顾元瑾一边说着,一边把这些又重新包了起来。十几年来的教养,她肯定不好直接收江嘉年的东西,即便她说的话让她听着很开心,可也还是不能要的。 “哪有什么好不好的,你还给我照顾了四喜那么长时间,一直也不知道怎么报答你,看你对这墨锭还挺感兴趣的样子,正好给我机会了不是。”江嘉年按住了她打包的手说道。虽说本来只打算塞几个墨锭放里面,但是越看越觉得这样太过吝啬,她又翻了一圈,找了这些一起塞了进去,好在看元瑾这样子对这还是挺感兴趣的。她总算放了点心。 她前两天就在打包的时候同傅端说过了,也不算是不问自取。也不知道傅端平日里靠什么为生,用的东西都是这般精致的。等他有空了去问一问他,看起来他还挺有致富之道的。 第97章 化名 “我有件事情想同你说。”顾元瑾屏退了左右,等到人都走干净了,她才对江嘉年说,“我上次遛四喜时,遇着了一个人。” 听闻此言,江嘉年心头一震,不会是时未靖吧?大概也就他会没事找她麻烦了。 “他没怎么着你吧!”江嘉年四下看了看顾元瑾周身,没看出什么异样来,“是不是一个皮肤黝黑,身材高壮的男的?” 顾元瑾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她第一眼看见的时候,确实还怀疑了一下,毕竟她印象中的沈立容和见到的这个确实还是有些区别的,外在肤色变化还是挺大的,不过长相是等比长大,还有小时候的样子在。 “没有,只是他的行为有些奇怪。”顾元瑾斟酌了一下用词,那可不是,谁人会躲在巷角,一见面就拦着人不给走的? 江嘉年不甚赞同地点了点头,确实行为是很奇怪的,哪有人敢在大庭广众之下横刀问路的,确实不是正常人能做出来的事情,也是胆子大,不怕被巡逻的卫兵逮到了。 “那他说什么了吗?”江嘉年也不知道时未靖这个人为什么总是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的,到底是想要干什么,只是他每次只要出现,就准没好事,这件事情江嘉年记得还是很清楚的。 “没有。”顾元瑾摇了摇头,“他看认错了人,就走了。”江嘉年松了口气,多少还是有些担心他乱说话来引起不必要的麻烦,看江嘉年这个表现,顾元瑾追问道,“你认识他吗?” 这个问题问得她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你说不认识吧,也见过好几面了,也算是知道了他的名字,可非要说认识的话,也确实不怎么认识。不过也就是两次时间并不算短的绑架里面说过几次话,当然基本上都是她在问什么时候吃饭什么时候能到在哪里出恭这类实在是不能不问的话之外,他们两个可以算是并没有说过任何与几有关的话了。 “也不算认识,只是见过几次面。”江嘉年含蓄地说道。 顾元瑾了然地点了点头,但多少还是有些不相信的。毕竟在他没发现自己拦错人之前,整个人都是非常轻松自如的状态,直到发现他拦的人是她之后,他才突然变得有些紧张,她看得很清楚,所以她怎么看都觉得这人就是沈立容。 “那你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吗?”寒暄了这么久,顾元瑾终于问到了她想知道的问题上了。 “时未靖。” 江嘉年左右手提地满满当当地回了小院。 她去找顾元瑾的时候只提了一个小包袱,没想到回来的时候,又带回了这么多东西,连四喜身上都背了一包。之前顾元瑾给的印花纸还没有用完,这又给了一沓,还给了点心小吃和布料,她这一路走着,甚至觉得这些都是非常甜蜜的“负担”——就是太重了。 “怎么拿了这么多东西回来?”阿大一边问,一边接过江嘉年手里的东西,替她减轻了一些重量。 “这些都是元瑾给的回礼。”江嘉年把四喜身上的东西也拿了下来放在了院中的桌上,双手一摊坐了下来。里面静悄悄,江嘉年压低声音问了句,“他还是没出来吗?” 阿大闭着眼睛,重重地点了头。他刚刚从窗子往里望了一下,床头的面还是那一坨,一动都没动。至于在床上的傅端,由于角度的问题看不清楚,不过他猜想,应该是一动没动还地在那看着画。 江嘉年把手头的东西整理了一番,带着顾元瑾给的点心又去敲了傅端的门。这毕竟是用的他的东西做的人情,这送的东西自然也是要给他一份的了。印花纸和布料他用不上,只能再给些吃的了,虽然她还蛮舍不得的,这些东西看起来还挺好吃的样子。 敲门声起,傅端放下了手里的画,起身开了门。 江嘉年手里拎着东西站在门外,等傅端一开门就挤了进来。 “我今天出门一趟,累死了。这是顾元瑾给的,我带来也给你尝尝。”她的语调轻快,看来心情颇为不错的样子。 傅端站在门口,一时对江嘉年这种过于熟悉的态度有些难以招架,犹豫再三还是在江嘉年对面坐了下来。 “你不关门吗,我有个秘密要同你讲。”江嘉年看了眼大开的房门,对傅端说道。她这一坐下来了,根本就不想动,只能指使傅端又去关了门。她这要是刚刚已经在床上躺着了,别说是多大的秘密了她都是起不来的。好在她还没有躺下,一鼓作气把事情做完,她就可以毫无牵挂地回去睡觉了。 傅端这一下午悲春伤秋的,躺得浑身酸痛,本也不想动,但还是想听听看江嘉年说的这个秘密是什么,她总是会从各个渠道得到很多消息。或许其中会有一两点会是他所需要的,她得到这些消息并没有什么用,可这些没有用的消息对于他来说都是最为重要的。 见他又坐了下来,江嘉年凑到他身边,压低了声音对他说:“就绑架我的那个,哦,你们应该是没见过,不过这不重要,重点是,顾元瑾认识那个人!”想来顾元瑾作为金部侍郎女儿,应该自小便是以大家闺秀的标准教导的,怎么可能会认识这么一个匪盗,这让她很难琢磨,这其中必然事有蹊跷。当然这消息她告诉了傅端,至于傅端对这些感不感兴趣,那就是他的事情了。 “你说他叫什么名字?”傅端也学些她的样子压低了声音问道。 “时未靖。”江嘉年十分确认她之前在过所上看到的名字就是这个,可是看顾元瑾的反应却又好像不应该是这个名字。 “时?”傅端想了想,京城里同金部侍郎家有所交集的,其中并没有“时”姓。若说与顾家私交甚密的,曾经的沈家自然是排得上名号的,后来因为贪墨,沈家主被处以极刑,家中女子编为官妓,男子则流放千里,不知这个姓时的会不会是个化名。 “嗯。”江嘉年点了点头,确实是个不常见的姓,所以她记得老清楚了。而且他的那些手下都是头领兄弟的相称,她也没听过他们互相叫过各自的名字,也确实不知道这个名字是不是有问题。 第98章 回赠 原本不给回京城的时候,顾元瑾她日日盼着回去,可现在她已经坐在了回京城的马车上,居然有些犹豫要不要现在再留下一段时间来。 她看了看外面送行的人,越过人群却在隐蔽处瞥见了一个人影,非常像是她不久前见到过的那人,嘉年说是叫时未靖,但她还是觉得他就是沈立容,她想要下了马车去找他问清楚,却被舅舅拦住了路,根本没办法上下,等她再看过去的时候,哪还有什么人在,根本就看不见踪影了。 “你回了家去,记得来封信报个平安,可舍不得你了,再住几天就是了。”舅舅还在拉着她的手嘱咐,可她的眼睛老早就往远处望了。再也看不到人,她也只好敷衍地应合着。 “舅舅辛苦。”顾元瑾礼貌致谢,“我就先走了,等会日头升起来怕不好赶路。”她抽回了手,进了马车里。 马车“嘚嘚”往前走,她一门心思挑着帘子往外看有没有他的身影,却是什么都没看见。只她心里埋了这么一个疑惑的种子,迟早是要生根发芽的。 江嘉年拉着四喜在拱桥上,远远地看着顾元瑾的马车越走越远,心里不由地叹了口气,又要好长时间见不到面了,不知道下次见面又是什么时候了。 直到看不见马车了,江嘉年拉着四喜往回走,过岔路的时候却看见了时未靖靠在墙边,神色落寞。 她都觉得奇怪,这怎么能看出落寞来,反正她很明显的感觉出他心情很不好很低落。江嘉年立马调头,打算绕一圈再回小院,反正最好是不要遇上他,实在是个怪人。 哪知时未靖一抬头正看见她落荒而逃的背影,不急不慢地跟了上去,在她警惕心极强地回头张望时就出现在她眼前。 她这般被吓到畏畏缩缩的样子,实在可笑,一时间竟冲散了他少时回忆的痛苦。 “你要干什么?”江嘉年把四喜往自己身后拉了拉。时未靖在她眼中基本上和催命佬三个字画上了等号,每次要是遇着他,她都是别想好过。 “你别误会,我是来感谢你的。”时未靖怀里拿了一封信出来递给了江嘉年,“我的兄弟已经平安回来了,这封信你给他,算是我的回赠了。” 江嘉年不敢置信地接过他递来的信封,第一次听到他说这种人话了,她居然还有些受宠若惊的感觉,这可真是受了老罪了才能在听到这样普通的话都有些热泪盈眶了。 “哦,好的。”江嘉年愣愣地说了一句,她脑子一片混沌,根本想不到再说什么话,转身匆匆忙忙地走了。偶尔回头看,时未靖还是站在原地,并没有跟上来。 直到回了小院,江嘉年才彻底松了一口气,这种感觉太虚无了,像是踩在云端上,实在是难以接受的。 “你怎么了?”神出鬼没的阿大突然出现,问了一句,却吓得江嘉年一哆嗦,刚刚缓和下来的小心脏又“扑通扑通”急速跳了几下。照她这易受惊吓的样子,应该是活不到八十了。 “你吓我一跳。”江嘉年顺了顺气儿,问了句,“傅公子有出去吗?”她刚刚安抚自己小心脏的时候摸到了时未靖给的信封,虽说她还不知道里面写了什么,但是她的好奇心还没有那么大。 “没有,公子一直在屋里,这会可能在书房。”阿大推测了一下。这两日傅端的心情很明显的不太好,他也没打扰,但也是密切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一炷香之前他开了房门去了书房,现在还没看见他回屋。 江嘉年点了点头,径直往他书房走去。 “请进。” 书房门大开,江嘉年敲了敲门,傅端抬头看了眼说道。 不过说来,江嘉年实在是把无事不登三宝殿这句话诠释地淋漓尽致,只要是来找傅端,必然是有事情要说的。 “有什么事吗?”傅端看江嘉年伸长脖子往外望了好几眼后,轻手轻脚地关上了门,捂额无奈地说道。 “可是大事!”江嘉年看傅端这满不在乎的样子,提高了音调着重说道,“这个是时未靖让我给你的,说是他的回赠,你仔细些看看。”时未靖这人吧,虽说长得凶说话也不好听,但是毕竟跟他来来去去这么多趟,她也没收到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大约他还算是个好人吧。 傅端接过江嘉年递来的信封,正要打开,却被她制止住了。 “你先等下拆,我先出去了你再拆。”说话,江嘉年立马转身出了门,只留下立在原地的傅端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 虽说她这会觉得时未靖是个好人,但他也绝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好人,他给的东西也不会是什么简单的,她还是能躲多远就躲多远了。 江嘉年从傅端书房走了出来,一眼就看见了趴在门口伸长舌头喘着粗气的四喜,最近温度确实有些高了,它觉得难受也是正常,只是不知道这里有没有哪里可以踩水的,带它去玩玩降降温也能好过些。 她领着四喜又去找了阿大,见他平日里出门,不知道有没有关注过周边的环境情况。 傅端打开了信封,从里面拿出了一张泛黄的纸,字的颜色已经褪了很多,但他还能看出来这写字的墨不是单纯的墨色,夹了不知道什么来历的红色。可这不是重点,重要的是这上面的内容实在让他触目惊心。 他从知道自己不是喊了十几年的母亲亲生后,得知了自己的生母不知出于什么原因生下了他,可他刚出生便把他送了人,如今他又得知了当年的幕后,难得的开始心疼起了这个自己记忆中从未出现过的母亲。 信中直言延安县主心思不纯,待她生下孩子后就处置了她。 原来在这些明面上以延安县主为首的前朝余孽眼中,她不过只是个象征罢了,这个不听话,便换一个刚出生的婴孩代替即可。在这群人眼里,他们不过就是在前任意摆弄的人偶。现在他无从得知自己到底是在什么样的情形下被送了出来,可至少他还是平安地活了十几年。不知道在送走他之后的他的生母,到底是经受了多少的折磨。 第99章 殴打 时隔半个多月,齐述不请自来。 一来也只是和江嘉年轻点了点头,浅打了个招呼,一看就知道他今日来这一趟肯定不是为了她。果不其然,他直接便和傅端两人钻进了书房里不知聊了些什么,聊了很久,从天亮聊到了天黑,江嘉年实在不知道他们到底是聊了什么,居然可以聊这么长长长的时间。 天既然已经黑了,赶夜路又不安全,傅端请了齐述留宿,本就想让齐述和他住同一间,但却被阿大制止住,最终齐述只能和阿大挤了一间,江嘉年目光在他们三人说话之间来来回回。 啊,怎么感觉哪里有些奇怪。 傅端和齐述的关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吗?她是错过了很多事情吗? 最近傅夫人完全消停地失去了踪影,之前还会隔三差五地找一下她的麻烦,总让她不得安生。可这个月来,除了时未靖那次给了她一封信之外,居然再也没有人来找过她。就现在这般平静下,她觉得自己完全可以准备准备回棠邑了,再过三四个月的时间素兰就要生了,路上还得耽搁两个月时间,她这时候回去正是差不多,越想越觉得时间还挺紧迫的。 “齐师兄,你还回不回棠邑了?”江嘉年拉着齐述的衣袖,等他停下了脚步回头看向她,便问道,“最近有回去的打算吗?” “你想回去了?”齐述问道。见着江嘉年满脸期待的样子,他还是打破了她的幻想,“最近实在是忙的没有时间,约莫再过两个月应该是可以回去了。”他说的比较含蓄,没有说死,在江嘉年听来,这两个月过了之后,他还是不一定会回去的。她现在也没办法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齐述身上了,毕竟他现在跟在大官身后,学那么多东西,总是很耗费时间精力的。 江嘉年叹了口气。 一个人这么长途跋涉地回去,她实在有些担心自己的人身安全,最好还是要找个人搭伙一起走。 她怕是没有办法一个人直接回去的了。 回棠邑的想法一冒头,她就忍不住了,盘算着到底怎么样才能回去,想了又想,江嘉年叹了一下午的气,始终没有想到一个好办法。 这两日的天气也实在是多变得很,早晚很凉快,但是日间却大太阳挂在天上热要换衣服,因此江嘉年白日里只能顺着墙根子遛遛四喜,晚上才带它出去转大圈。 今日也和往日一般,大概戌时她带着四喜出了门。这个时间点外面一般都没有人,虽然还没有到宵禁的时候,但大多数人都提前回家了,像她这般晚了还出来的人是少之又少的。 也不知今天是什么好日子了,江嘉年刚围着小院转到拐角处就遇上了一个“熟人”。她一眼就认出了靠着墙角坐在地上喝酒的这人,是傅竣,但闻着他这一身酒气,江嘉年当然避之不及。不喝酒的傅竣都随时“发疯”了,更何况喝了酒之后还不知道会怎么样了。 果然人都是禁不住念叨的,她没想着傅夫人的时候什么事都没有,今天不过刚想了一下,这会出门就遇上了,真是巧得很了。 她原本绕进巷子的脚尖立马换了一个方向,转身往左边走,很快就看不见巷子口的傅竣。 刚松了一口气的江嘉年,却看见五六个人成群结队气势汹汹地和她擦肩而过,她站在路旁看着他们行路的方向,只见他们恰好停在了巷口——傅竣坐的那块地方。那路尽头是死路,他们莫不是专门去找傅竣了? 江嘉年本着不想惹事上身的宗旨,不想管这事情,往前走了好几步,但心里百转千回地想了又想,这毕竟是认识的人,又是宝贵的一条命,要是就这么死在她眼前了,那她多少还会有些愧疚,思及此,江嘉年下定决心回了头。 巷口中,傅竣已被这几人打倒在地,虽说喝了酒,但还是知道疼的,抱着脑袋在地上蜷缩着,并未挣扎,任这几人在胸口和屁股处拳打脚踢。 “住手!”江嘉年忍不住喊出了声。 “诶,别过来啊,我已经通知了巡防的人过来了!”江嘉年拉着四喜往后退了几步,见对方抬手好像是要打她的动作,江嘉年忙缩着脖子闭上了眼睛。 “吵什么呢!”阿大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的。听到他声音,江嘉年拉着四喜迅速躲到了他身后。 接下来就是一阵令她眼花缭乱的招式,一个踢腿,又一个高抬腿,紧跟着又是一套拳,行云流水地打得这几个闹事者和傅竣一样躺倒在地哼哼唧唧。 厉害啊。 虽然江嘉年知道阿大是有些身手的,但今天是第一次直观地看出他的本事来。江嘉年眼睛一亮,瞬间又暗了下来,哎,阿大也不可能为了送她回棠邑,离了傅端一两个月的时间,毕竟保护傅端才是他正经工作。一想到这里,刚刚扬起来的嘴角又耷拉了下来,这可又不成了。 “二公子。”阿大穿过躺在地上的众人,走到里面扶起了傅竣,拉着他就往小院走。 “啊,你要带他进去?”江嘉年亦步亦趋地跟在阿大身后,着急地问道。 阿大可能不知道傅竣和他娘的所作所为,可站在她的角度来说,他确实不是什么好人,更何况身为受害者的傅端,应当是更为厌恶他的娘俩了,这直接带进去的话,傅端难免不会气死吧。 “总要找个大夫看一下。” “可是,可是……”到了院门口,江嘉年快走了两步,帮他开了门,“哎,算了。”她低声说了句,傅竣现在这副被打得鼻青脸肿的样子,可实在看不出有什么伤害性了,还是积点阴德好了。 阿大一腔热血地扶着他进了院子,这才想起齐述今天也留宿和他住在一间屋,他看了看江嘉年,无奈,只得去敲了傅端的房门。 虽说还有间客房,可久不住人,一直闲置着,里面都是灰尘霉味,确实不适合住人,更何况他现在受了伤,更是要休息好一些了。 敲响了房门,阿大对江嘉年说:“我去请大夫了,你扶着。”说罢把傅竣推到了江嘉年身边。 等傅端开门时,看到的便是极力撑着傅竣站在门外的江嘉年。 “帮……帮忙,撑不住了!”江嘉年用力地涨红了脸,断断续续地开口对傅端说道。 无法,傅端只得接过傅竣扶着进了屋,将他安置在了床上。 “这是怎么了?” 第100章 医治 江嘉年长话短说地同他交代了一下今晚发生的事情,着重描写了一段阿大灵活的身手,看的她简直目瞪口呆。 “所以就把他带回来了?”傅端捂额,阿大不知事情原委拉了傅竣回来也就罢了,可她明明因为他们误入局中,却偏偏没有制止阿大,他确实有些无奈了。 “这不是他伤得太重了吗,都没意识了。”江嘉年小声辩解,她明明是不想带回来的,但这不是她也没办法拒绝嘛。说着,为了证实她的说法,江嘉年双手揪住傅竣的两颊,用力地往外扯着,见他这般折磨下也丝毫没有动静,江嘉年对傅端说,“你看,一动不动了都,不是大家都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嘛,我就想着帮一下他。” 傅端被她的歪理搞得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地堵在胸口,匆匆把江嘉年撵出了他屋子,让她赶紧去歇息了,毕竟这几番周折下来,夜已深。 崔帆骂骂咧咧地从侍妾床上起来,听说又是傅端那边来人请他,顿时指名道姓地骂了他家三代祖宗。又认命地从侧间的床上挖起医童,带着他一起去了傅家。崔帆在马车上问了一路,阿大却屁都没放一个,实在说不准傅端是不是已经病入膏肓,不久人世了。 到了傅端屋前,却看见傅端本人直挺挺地站在门口,根本看不出来旧病复发的样子,崔帆一时间不知道是要感慨自己医术卓绝还是破口大骂这个没事找事的人来。 “你还没死?”崔帆开口即是刻毒,听得傅端噎了一口,看了一眼站在崔帆身后的阿大,只得点了点头,“没死这么着急喊我来做什么!” “当然是喊你来救人啦!”虽说傅端让她回去睡觉,但是不见着这事情怎么发展下去,她哪有心思睡觉去,这不,看见崔帆出现了,她立马从转角跳了出来。 “谁?”边说着,崔帆往屋里钻了进去,既然傅端没躺在床上,那自然是有别人在了,“哈?你弟啊,开什么玩笑,我不医他的。”说罢,崔帆坐在桌边,翘着个二郎腿,悠闲自在的模样看得江嘉年拳头痒,想揍人。 崔帆和他们兄弟俩的“缘分”,说起来那就要牵扯到两三年前的一件旧事了。 傅端还是那个体弱,多病的傅端,傅竣也还是那个自大,狂妄的傅竣。傅端身体不适,家中仆从外出请了大夫,正遇上崔帆上值,也顾不得三七二十一的,拉了他就来。 谁料傅竣这个在旁凑热闹的,居然出言不逊,无所不用其极地贬低崔帆的医术,作为一个自小便被称为在为医之道天赋极佳的人,傅竣的话一度让崔帆想撂挑子不干,但是作为大夫,遇到傅端这种疑难杂症也是非常的感兴趣,总归还是兴趣压过了傲气。虽然崔帆的白眼翻得不停,但还是暂时稳定住了傅端的状况。 傅竣惹事,傅端道歉,再赔出了十几坛子酿制酒,才堪堪稳定住了崔帆的情绪。 由着这个缘故,崔帆一直和傅竣相处不来,只觉得这个小屁孩实在没礼貌没教养,如今看见他躺在床上无意识的哼哼唧唧,自然是内心拍手称快,更没说哪里还要治他,那肯定是不可能的了。 “为什么不医,你不是大夫吗?”江嘉年站在一旁,看了看躺在床上的傅竣,又看了看坐在桌边的崔帆反问道。 崔帆被江嘉年的话问得噎了一口,这般毫无逻辑可言的话反而深深戳中了他。 他指使着跟在自己身边的小医童:“你去给他把把脉。”这也算是他为医者最后的妥协了。 小医童瞪大了眼,反手指着自己鼻尖不敢置信。平日里他也不过是给师父打打下手的,从来都没有治人的经验。 “对,就是你!”崔帆也不是很想搭理傅竣,不过就人命一条,确实也不该带有成见,“这种小问题,你跟了我这么久,还不能治?” 小医童被训得瘪着嘴,扭扭捏捏地上前把脉,开药单。开完单子,他又委委屈屈地在傅端的药房里照单拿药熬药。 崔帆呆在屋里,总觉得浑身不自在,出门透透气却遇上了趴在门口的四喜。四喜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又耷拉下了眼皮,没再理睬。 “你这狗养了几年了?”崔帆看了眼跟在身后的江嘉年问道。 “到今年五月就满五年了。”江嘉年算了算时间回道,“时间过得还真快。”四喜本来也不是她的狗,只是她死乞白赖地硬求来的。现在想想,四喜跟了她还真是暴殄天物了,原本它应该更有作为的,跟着她却天天混吃等死。 “我小时候也养过一条,跟你这只差不多,但是体型要大一些。”崔帆难得好脾气地说话。 “那它肯定没有四喜能干,四喜会寻人。”本着攀比之心,江嘉年把四喜的有点一股脑地全说了一遍,“那你的狗呢?” “送人了。”轻描淡写的三个字,可在那时候的崔帆看来,无异于是逼他在科举和学医之间抉择。若是参加科举,狗还可以照常留着;如果学医,那么狗就送走。为了学医他放弃了从小陪他长大的狗。 “哦。”江嘉年干巴巴地应了一声,看他的模样送人的时候应该也是不舍得的,可这她也没办法安慰,毕竟也过去了这么多年。 “不过你的狗看起来太胖了,需要适当减一减重量了。”崔帆友情建议道。 “嗯,已经在控制它的食量了,不过还是比较困难。”江嘉年难免有些愁苦,这方便她实在没有经验。给四喜吃得太少的话,她又担心会不会给它饿出什么问题来,一时间也狠不下心来。 “慢慢来吧。”崔帆叹了口气。 说罢,两人一直站在屋外还有些不自在,进了屋看看傅竣的状态,还是老样子,没有变化。 医童药熬好了送过来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江嘉年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又是一整晚没睡,好在明天,哦不,已经是今天了,希望今天没什么事情才好。”江嘉年伸了个懒腰,见一切尘埃落定,同他们打了个招呼,便慢悠悠地回了房间补个觉,觉没睡好实在是非常地影响人的精神。 第101章 睡觉 药喂下去没多久,天就已经大亮了。傅端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傅竣,却发现他的脸突然变得红通通。他伸手摸了一把,居然很烫手。 “起烧了。” “无事,正常,不放心的话你多拿两床被子给他盖着,捂一捂就好了。”崔帆看了傅竣一眼,对他说道,“既然已经没什么事了,那我就先走了。”见傅端点头应是,崔帆往门口走了几步,又停下脚步回头对阿大说,“以后如果还是他有事,直接找别人了,别找我,记住了吗?” 阿大耷拉着脸点了点头。 傅竣睁开眼,看见的却是完全陌生的地方。他稍微动了一下身体,却是浑身酸痛,实在难受得很。可他想着回忆一下是发生了些什么事情,怎么会这般,不仅是一点都记不起来了,还惹得脑袋又是一阵揪着疼。 发生了什么? 这里又是哪里? 他怎么会在这里?! 阿大端着药进来,看见的就是坐在床边一脸茫然的傅竣。 昨天整个小院就齐述一人睡了个整觉,请崔帆来的那阵那么嘈杂的声音居然也没有将他吵醒。江嘉年这会还在屋里补觉,傅端一晚没睡,居然还有精神和齐述两人结伴出了门,也就剩下阿大一人忙前忙后地在伺候。 “是你!”傅竣眯着眼睛看了半天,实在是眼前这人长相普通又大众,他想了又想,总算认出了这就是天天跟在傅端身边的武功高强的侍卫。既然他在,那这里必然就是傅端的地盘了,他赶忙下床准备离开,脚刚沾到地又是一阵发软,害得他整个人直接瘫倒在了地上。 阿大上前扶起他,又将他送回了床上,不知道是牵扯到了他身上哪里,傅竣猛咳了一阵,又是扯着全身上下的到处疼。 “喝药。”阿大见他这般表现的嫌弃,也没得刚开始救人的耐心了。把药碗往他面前一放,等他喝完了,再蒙着头好好睡一觉,今日就没他什么事情了。却不想,傅竣完全不领情,抬起手趁阿大一个不注意,就将药碗打翻在地。 阿大脾气甚好,从地上捡起了碗,将里面还剩的一些药渣掐着他的脸给他灌了进去。还没等到傅竣缓过神来开骂,阿大就已经出了门,看不见他身影了。 傅竣一人在屋里骂骂咧咧,却没有引来任何一人的注意,着实也有些无趣。喝了药,药性上来了,傅竣昏昏沉沉地又睡了过去。 江嘉年起床的时候看到墙角的滴漏还惊了一下,居然已经这么晚了!她再迟两刻起床,就直接要错过中饭了。 她匆忙起床洗漱,带着趴在门口看着她忙忙碌碌走来走去的四喜出门遛一会。这是她的习惯,遛弯之后再吃饭,不过今天实在时间紧张,她只带着四喜在外转了一小圈就回来了。 “傅端呢?”这一觉睡得,她差点都不知道今夕何夕了。脑袋现在还有些发胀,确实不应该忙那么晚才睡觉,实在是对身体不好。 “和齐公子两个人外出了,还没有回来。”阿大放好了碗筷,又去看了一眼傅竣,见他还在安静地睡着,便没再管。 傅端和齐述出去了?他们两个?江嘉年只觉得这两人之间不简单,但是一夜没睡好的脑子分明打了结,根本捋不出什么线索来。 早饭和中饭做一顿吃,她也没什么胃口,食不知味地吃完了饭,江嘉年又忙不迭地爬上了床,睡不够实在是睡不够,她还想再睡上个三天三夜才好。 傅端对齐述说的所有话半信半疑,他说的那些话过于惊奇,他多少还是有些接受不了。虽说他的好多话是能自洽的,但听起来哪里还是会有些让人疑虑,总觉得很有问题。 “你怎么不吃?”齐述倒是吃得开心。间隙还能观察下傅端,但见他眼神飘忽,情绪不高的样子,还有些奇怪,“你精神看起来不太好,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傅端努力抬起随时都要睁不开的眼睛,看向齐述的眼神都已经有些不聚焦了,有气无力地说道:“昨晚没睡好。”实在是昨日夜里搞得太晚了,他几乎就没睡,本想早上补一觉,却被齐述拉着出来,不由地对他有些怨怼。 “那今日事情便不聊了,我也该要回京城了,你早些回去休息。”齐述拿出帕子擦了擦嘴,他是吃饱睡足万事大吉,他要说的这些事情还是要等待时机,也不差在这一时半会了,既然已经等了十几年了,谁的耐心都比不上他们的。 “那我便不送了。”待齐述走后,傅端趴在桌边稍作休息,却直接就睡着了。 隐隐约约的有声音传来,可他努力听着却听不出来说的都是些什么。 声音远远的,他觉得这说话的声音十分特别,语调和口音都不像是他见过的人所有的。他站起身,却感觉到身体从未有过的轻盈。因为生病的缘故,他自小就和傅竣不同,整日里都是个病秧子的样儿,爬高上低的事从来都没做过,可他现在觉得自己的身体一点都不沉重,甚至可以一蹦三尺高的样子。 他惊诧于自己身体的灵活,另一方面,那声音好似离他越来越近。他循着声儿,往那边走了走,看见的人却与他前不久费心找来的画像中的女子十分相似。 延安县主? 他怎么会梦到她? 当然是在梦里,现实生活中他哪里能拥有这般有活力的身体? “你想同我说什么?” 很奇怪,他居然可以听懂他们在说什么。延安县主对面的是个男子,身材高大,却被树遮住了脸,从他这个角度他看不见长相。 “我知道你们想要做什么,你不可以考虑考虑我吗?” 男子的口音倒是蛮熟悉的,和县主的完全不一样。 “这就是你要同我说的话?” 傅端想要往前走走看清楚一些,却不小心踩到了树枝发出了声响。 “谁?”男子厉声问道。随即拉过县主,两人消失了踪影。 怎么会?他做梦而已,怎么会这么真实。他甚至能感觉到踩到树枝硌到了脚。 傅端循着他们两个的方向过去,却还是什么都没有看见。 一段模棱两可的对话,一场光怪陆离的相遇,这到底是梦还是谁的回忆? 第102章 姜汤 傅端昏昏沉沉地回了小院,刚踏进自己屋子,却听见鼾声,这才想起傅竣手上还在他屋里休息,便又退了出去。他神志不清地笑了笑,不由调侃一句,想不得自己连个睡觉的地方都没有了,转身又去了阿大屋里,也顾不得在乎什么了,倒头就睡。 “怎么还有没回来?”江嘉年和阿大站在小院门口四处张望着,却一点傅端的踪影都没有看见,“这能去哪里了?傅端和齐师兄还到现在都没回来,他们是做什么去了,天都黑了!” “没有看见。”阿大也是有些焦急,他今日为了照顾傅竣并没有跟着傅端出门,可现在日落西山,天眼看着就要暗了下来,却一点傅端的消息都没有,“我还是出去找找吧。” “那你快去快回。”江嘉年点了点头,也是没有传个话回来,害得人白白担心。毕竟就傅端那个身体状况,随时都有可能倒在某个犄角旮旯就昏过去了。现在虽说天气已经暖了很多,今天甚至还有些闷热,但毕竟外面晚上温度还是低的,就没有白天那么舒适,这在外面睡一晚上,他的“小命”能不能保住还真是说不准了。 江嘉年关了小院门,去傅端屋里看了看,只看见傅竣还规规矩矩地躺在床上,除了有轻微的鼾声外,毫无动静。看起来还是挺安全的。 她从屋里出来,正好余光看见一道闪电划过天空,紧接着就是一声响雷,这可不太好,看起来要下大雨的样子。 不知道阿大在外怎么样,有没有遇着傅端了。 果不其然,不过几息的时间,豆大的雨点砸了下来,雨一阵大过一阵,“哗啦啦”地下了起来。 屋漏偏逢连夜雨,傅端没回来,阿大出去找,现在却还下了雨,刚他走的时候也没有带雨具,又是淋成落汤鸡。 外面敲门声一声高过一声,江嘉年想着应该是阿大或者傅端他们回来了,忙带着厚帕子去开了门。可门外也就只有阿大一人,她把帕子递给阿大,说道:“没有找到?”江嘉年看阿大这一身淋得湿透的样子,推着他往里走,说,“赶紧擦一擦,快回屋换身衣裳,别受凉了。” 阿大沮丧地点了点头,他到处问遍了也丝毫没有公子的消息,甚至齐述在哪里也没有问出来,他也就不该让公子一人跟着齐述出去!公子要是有什么事情,他真是万死莫辞,辜负了师父的信任,他是越想越难过。 江嘉年去了厨房,见灶上还坐着傅竣的药罐子,她找了姜块切了几片,煨了点水,换下了傅竣的药,先搞点姜汤给阿大去去寒了。傅竣这会还睡着,等会再把他药放上去也不迟。 她汤刚坐上,正招呼着找了四喜来梳梳毛,闲来无事,今日怕是也没有好觉可睡了,还是给自己找点事情干干好了。她给四喜备的是一把细齿梳子,最难梳的地方就是脖子,屁股和尾巴毛,其他地方的毛都非常地顺,只有这几个地方总是容易打绺。 大概是江嘉年的动作过于粗鲁,四喜还有些抗拒梳毛这件事情,有时还朝着她张嘴吓唬,总是被江嘉年一个脑瓜崩塞了回去。 走廊的光线突然被拦住了,江嘉年背过身看了一眼,居然是傅端。 “啊,你回来啦!”她赶紧站起了身,打量了一下傅端,丝毫没有淋了雨的样子。外面雨还在下着,他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一点动静都没得。 傅端点了点头,往厨房走了进去。他这一觉直接睡到了晚上,刚刚才被阿大吓到这才醒了过来,现在只觉得饥肠辘辘,中午和齐述吃饭那会,他实在太困也没吃着什么东西,现在真的是饿的不行了,非得吃点什么东西垫垫才是。 “你进去干什么?”江嘉年跟着傅端身后走了进去,这都住了这么长时间了,江嘉年还从来没见过傅端进过厨房,现在却一声不吭地往里走,她都觉得他现在的状态好像是被勾了魂,整个人飘飘忽忽的,看起来有种脚不着地的感觉。 “饿了。”傅端声音有些嘶哑,他双眼直愣愣地看着江嘉年,轻声地说道。 “你在这里坐一下,我给你弄点吃的。”江嘉年把晚上的饭菜热了一下,将就着糊弄了一顿。看着傅端吃得津津有味的样子,江嘉年甚至开始有些怀疑自己的手艺了,她也只是把饭热了一下,他怎么能吃地这么香?平日里新做的饭都不见他吃的这么好。 傅端正吃着,阿大从外面大步走了进来。江嘉年看了一眼,他已经换了一身衣服,看见傅端在吃饭,他又是一脸的震惊。是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情吗,怎么阿大看傅端是这种表情? 江嘉年起身去看了下炉子上的坐着的姜汤,又往里面放了大葱,加了些油盐继续煨一会。 傅端总算是吃饱了,这会他意识也恢复了些许,总归不是刚起床时那种一脸懵的样子了。 “公子,你到底什么时候回来的?”阿大一想到刚才自己进屋的时候发现自己床上躺个人,那种震惊,就堪比他现在知道鸡是猪生的一样,根本不合理! “大概午时末吧。”其实他自己都不清楚,一天浑浑噩噩的,齐述几时走的,他是几时回的,怎么回的,他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那么早就回来了?!”江嘉年把沸腾了的姜汤倒了两碗,分别递给了阿大和傅端,但是这么一说傅端好像并不需要这碗姜汤。 傅端接过姜汤,吹了吹表面的姜末,刚准备喝一口,但觉得实在太烫又放回了桌上。 “不过昨晚没睡好,找了个地方睡上一觉。”傅端看着江嘉年说的这话,但实际上这话明显是说给阿大听的。阿大当时拿着重刀差点砍死他的时候,出于本能,他睁开了眼睛翻了个身及时制止住了他的动作。好在自己还算命大。 “啊,哦对,你屋里还睡着个人。”江嘉年点了点头,小房间就是这样,只能放上一张床,想来遇到这种事情的时候就不是很方便了,“齐述什么时候走的?” “他?”傅端想了一下,“大概过午时吧。”时辰差不了多少,他们吃完饭的时候也不过才午时。 江嘉年实在有些捉摸不透,齐述突然来又突然走的,这般的匆忙,他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第103章 时机 齐述一直心心念念的所谓时机,很快就到了。 蛰伏五十余年,一朝得见曙光,他们反而开始有些患得患失的感觉,踌躇不前,总有些担心这个时机来得过于巧妙了。二十余年前,他们历尽艰辛找到了当时在偏远地方受刑的延安县主,本以为一手拿捏,却不想被她摆了一道,害得他们前三四十年的努力白费,因而现在出现了这样的时机,他反而有些不敢下决心。 “老师,你在犹豫什么?”齐述不解地问道。当今圣上身体衰败的速度比他们预期的更快,这对他们来说简直是天大的好消息,但是看师父这个样子,反而表现出来的不是很开心的情绪,看来更有些愁眉苦脸的样子。 “有些过于顺利了。” 齐述不明白他的意思,他们花费了大量的时间、人力、物力和精力,才千辛万苦地走到了今天这隐秘且庞大的一步,但是师父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好像就抹杀了他们的努力,听起来好像一切都是天意。这实在让他有些不理解,也可能是他近年来事事顺利的缘故,并不觉得这件事情有多复杂。 他安慰了一番,但也觉得师父的想法过于消极,难免有些不如人意。只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打断了。 “无妨,你且先去宋晖身边,这边我来处理。”他下了逐客令,也不过是想着让齐述不必插太多手。这件事情,进则功成名就,退即粉身碎骨,对于自小带到大的齐述,多少他还是有些情谊的,倒不想就这么看着他死在眼前了。 齐述还想说些什么,但看着师父转身进了内间,便知道他不想再听他多说什么,甩了甩袖子只得先行离开。 宋晖对他还有些顾虑,虽说他现在跟在宋晖身边办事,但还没有机会接触到深处的事情,也不过是在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上面打转。时间长了,他多少还是会有些焦虑,担心会因为自己的缘故累及大事。可现在看师父的态度,还要等多久他并不清楚,或许等到他和师父一样的年纪了才能开始,但这绝对不是他愿意的,相信傅端也不会愿意等这么长的时间。 想罢,见手头上的事情做得差不多了,齐述同宋晖请了假,又去找了傅端。 如今这天气别说是四喜了,连江嘉年都懒得出门,室内或者是阴凉地方温度还好。这一站在太阳底下,整个人都感觉是在火堆旁边炙烤,热得受不了,更别说是还有一身毛的四喜了,它现在是除了在院子里解决一下拉撒,别的是一动都不愿意动了。拉着它出门,在外面转圈绝对不超过一炷香的时间,就急吼吼地往阴凉处跑,一旦趴下来,除了回小院,别的事它是一点精神头都打不起来了。 江嘉年看着小院墙边那棵略微歪了一些的香樟树,就会想起那天傅竣醒来的时候发生的事情。 被阿大灌了两三天药的傅竣总算是能下床了,他也不挣扎了,一整个行动都非常乖顺,直到阿大搀扶着他在院子里转,他居然不自量力地推了一把阿大,妄想要推开阿大,自己跑路,却不想,他这力气哪里够,反而把自己推得撞到了香樟树,撞歪了这棵刚栽种不久的树,也把刚养好一点的伤又撞出了毛病来。就他这样的,哪还能再在小院养伤,阿大忙不迭就给他送出了门。 现在这棵歪了的香樟也没人给它扶正了,就这么歪在这里,江嘉年则是每每看见,都会想起那天的慌乱场景,忍不住发笑。 齐述敲响小院大门的时候,江嘉年正在放空。自从上次多事拉了傅竣来小院那晚没睡好觉之后,这都过了小半个月了,她还是觉得睡不好,不过也有可能是现在这个天气的原因,永远有种睡不醒的感觉。 听着敲门声,昏昏欲睡的江嘉年瞬间清醒,起身去开了门,果然在门口看见的还是近些日子来常见的齐述。 “你今日怎么来了?”她其实少问了一个“又”字,最近他来得实在频繁。刚开始她还以为至少有那么一次是来找她的,结果却是没有一次是找她的,目标明确,直奔傅端。她本以为之前和傅端说了那封和她爹字迹一样的信是出自齐述之手,他多少会堤防齐述一些,可事与愿违,完全跟她想的不一样,他们之间的关系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好了,整日里的黏在一起。 她着实不懂,不过既然傅端并不在意,她也犯不着横鼻子竖眼的没个好脸。 “今日大人那边无甚事情,便结束的早些,这就来看看。”齐述见江嘉年上下打量他的眼神,看着还是有些不怀好意的意思,皱了皱眉,想着近些日来来也没怎么得罪她。 “你来得这般勤,我都有些怀疑你是不是看上傅端了。”江嘉年难得今日心情好,忍不住调侃了他一句。 齐述被江嘉年的话噎了一下,哭笑不得地回了她:“你这满脑子里想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见他回答得这般坦然,想必他们之间也谈不上有什么私情,那这时不时地见一面,要么窝在书房要么就是外出一天,这两人能说些什么事情,一聊就聊那么长时间,是有多少话要说? “你们平日里都聊些什么,聊得那么长时间?”江嘉年那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声,当然也是得不到齐述的回复的。他匆忙绕过江嘉年,也没问她傅端的踪迹,便直奔傅端的书房。反正不过就这么大的地方,傅端他不在书房便是在房间里,多走一趟的事儿罢了,再被多问两句,他都不知道江嘉年又得想到哪里去了。 齐述敲门时,傅端正在把玩手里的蝴蝶琥珀。思绪又回到了去年,那时日里过得还真是无忧无虑。这怕是也算得上江嘉年给他的一个“礼物”——原本的菜虫,他居然能把它养到结茧破蛹化蝶,最后找人封在了这里面,永久保存,即便他以后死去,这也会是他的陪葬了。 他反手握住,朝外说了一句:“请进。” 第104章 意外 齐述满脸笑意地出了傅端书房。果然如他所想,傅端同他一般是想着抓住现今的时机,他始终要开始考虑一下,是否不需要那么听师父的话了。 江嘉年双手交叉胸前,斜倚在门边,头偏向齐述,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思及刚刚江嘉年对他和傅端之间关系的误解,齐述忙收敛了笑意,一脸凝重的表情看着她,问道:“怎么了?” “哦,没什么事情,就想问下你今晚要不要留饭,我让李婶多加点菜。”她问得十分自然,仿佛像是算准了他今晚会留宿一般,既然如此,就算原本有这个打算,现在齐述他也不能这般说了。 “不必了,我这就走了。”齐述抬头看了下天,预估着回去的时间,这时候就往回走了差不多天彻底黑下来之前是能赶回去的。于是,他同江嘉年告别了一句便走了。 她看着齐述这忙不迭往外走的背影,只觉得齐述好像变了一个人的,同她记忆中的那个齐师兄不太像同一个。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觉得不一样的?好像也不过是到了京城之后,好几次不见,再相见时便觉得有些不一样,现在看着更像是一个陌生人了。 真是奇怪。 江嘉年敲了敲傅端的房门,大概他们刚刚的对话他都能听见,不过也没什么,都是些正常话罢了。 “准备吃饭了。”听着傅端应了一声,江嘉年又去了厨房帮忙。李婶负责他们一日三餐和浆洗衣裳,江嘉年有时闲着无聊会搭把手,这样也能快些吃上。阿大总是不见踪影,不知道在忙些什么,但每次傅端要出门的话,他却总是能非常准时地跟上,这大概就是贴身侍卫的职业素养了。 她现在则是过得一天算一天,没得什么目标,连练字都很少了。虽说上次的字迹她说是齐述的,但自从看见过了这熟悉的字迹,江嘉年偏偏怎么着都觉得她爹没有死,那也没必要为这一个继续练字了,实在累得慌。她本就是这么一个三分钟热度,无甚耐心的人,着实难登大雅之堂。 傅端整日里不知道在忙些什么,只是神神秘秘的,看起来不像是什么正经事。阿大的嘴也过于严了,一点消息都别想从他这里打听出来,更别说是傅端了,虽说忙但什么都表现地非常正常,一点都看不出来哪里不对劲。 江嘉年叹了口气,这样的日子好生无聊,她实在想要回去棠邑,多少还有素兰陪着,不过在这里好在她还有四喜陪着,也算是万幸了。 今日从她睁眼开始天就阴沉沉的,还有些闷,看起来就是要下雨的样子,但是憋了一个白天了都没有下,这天刚黑下来,大颗大颗的雨点子也跟着下来了。 雨下了一整夜,噼里啪啦地砸在瓦片上,本就觉浅的江嘉年更是一夜都没睡好,早上混混沌沌地醒来,就听着外面嘈杂一片。 她开了门一看,巷子里的几户都挂上了孝布和白灯笼,这架势,怕是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没了。青石板上的雨水还没有干,鞋子踩在上面还沾了一些湿气,江嘉年往外看了看,大街上的几户也挂上了白灯笼。 “是出了什么事情?”街上常买菜的大娘消息最是灵通,江嘉年往常遛狗时和她说过几句话,这时正好遇上了问道。 “听说是皇帝死掉了啦!”大娘压低了声音对江嘉年说道。 这事听得江嘉年心里一拎,顺口问了句,“啊,真的假的!”当今皇帝也不过四五十岁,正值壮年期,怎么死得这般突然! “这谁敢乱说哦,那可是掉脑袋的话。”江嘉年来问她的时候,她还正在收拾菜,收拾地差不多了,她往前后看了看,匆匆回了家。这般国丧,最近几日里是做不得生意了。 江嘉年得知了这么大一件事情,第一时间当然是要去找傅端他们说说了,不然总是憋在心里可不舒坦,她是一定要说出来让大家一起震惊一下才行的。 “你这哪里听来的?”傅端也是有些不相信的样子。 阿大在旁边一动不动的,也没什么表现,可谓之心理承受能力非常地强大。 “外面家家都挂了白灯笼,应当是有人通知了,不过还没通知到我们这里。”才说着,外面就来了人敲门。阿大去开了门,来人正是衙门告事,说得恰是这件事情。让他们把孝布和白灯挂上,并隐晦地说了圣上驾崩这件事情。 虽说已经知道了,但现在确认了这件事情,江嘉年还是觉得非常地轰动。她曾经是真的以为皇帝就算不是要长命百岁的,至少也得活到耄耋,没想到这么年轻,人就没了。 “做皇帝也挺不容易的吧。”她不知道触动了哪根神经,突然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天天全天下最珍贵的天材地宝养着,也不过才活到四五十岁,看起来,这皇帝也是没什么当头。 “慎言。”傅端警示地看了她一眼。 江嘉年捂住了嘴,不自觉地就说了出来,她也是无意识触犯天颜,还请他老人家不要动怒了。她四下拜了拜,非常虔诚的样子。 国丧期间,上至公卿下至平头老百姓,禁宴乐婚嫁禁饮酒,都得给皇帝“守孝”。他们不在京城内还好,京城的才行在这个月内是不允许祭祀先祖的,只能给皇帝烧纸钱。虽然这么说,江嘉年还是松了口气,好在她清明给她爹娘烧了不少纸钱去,大概能撑一段时间了。 一向忙碌的傅端,更加忙碌了,她已经好几日没有见着傅端和阿大了,连李婶都被傅端请着留在小院里住了几日陪着江嘉年。可也不见他说是去忙了哪些事情,实在神秘地紧。不过江嘉年甩着两个大膀子踩着高凳在够隔壁伸过来的桑叶果子,管不着他们的事。 她在水瓢里加了不少盐,听说这样多泡泡,能把桑叶果子洗干净。水瓢搭在墙头,她摘了一个就放进水瓢里,不知不觉地也掐了一水瓢的桑葚,她的手指也被染上了黑紫的颜色。 又过了两遍水,这果子也没了咸味,只有桑葚原本的清甜味,正是最好的。她和李婶两人吃得满牙齿满舌头的黑色。 第105章 闭门 他们平头老百姓哪里知道朝局混乱,谁当皇帝又轮不到他当,自然管不上这些事情。这时候他们担心的就是要把屋门关严实了,万一新旧交替之时出了什么纰漏,倒霉的当然先是他们了。他们这个地理位置没事的时候就是天子脚下,有事的时候就得说离京甚远了。这几日里,可谓之家家闭户。出门的人少了,做生意的人也少了,整条街上都清清冷冷,再不复往日的喧嚣热闹。 四喜可怜巴巴地看着江嘉年,又看了看院门,那意思很明显了,它就是想要出去逛一逛,也确实有段时间没出门了,对于爱出门遛弯的小狗来说,这样的情况和坐牢没什么两样。前两日一场雨下了下来,这两日的温度也跟着降了下来,对四喜来说算是舒适的温度,难免想要出去撒欢一下。 可傅端带着阿大自那日下完雨出门至今日都还未归,她也不敢外出找,这天气和这朝局一般,依然有种风雨欲来的态势。 江嘉年摸着四喜的脑袋安抚,轻轻地和它说:“等他们回来了,我就带你出去。”四喜原本抬起的脑袋又贴到了地上,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好吧,等吃了午饭,我就带你出去。”李婶这几日也还是住在这里,饭食还有得吃,可不知道这样的情况还要多久,或许菜量不够。 江嘉年开了门,伸出脑袋往外看了看, 见街上稀稀拉拉地还有人在走,虽然不多,但是既然有人,她心里就放松了许多。她拉着四喜往外走,也算得是出来消消食。李婶这几日没有回家,心里也有些担心家里的情况,得知她要出门,也请着她看看外面情形怎样了。 她拉着四喜往人多的地方凑,只要有人就会有消息,这是她一贯的想法,打听消息都是这么来的。街上有一家茶馆,里里外外好些凳子,经常是坐得满满登登的人,那里也就成了一个喝茶聊天的聚集地,只是如今这境况,不知道还有没有人。 还不错,还有人在歇脚。 茶馆的门是关着的,可外面的凳子并没有收回去,还有过路人坐着,江嘉年凑过去听着他们聊天的内容,却没有什么有用的信息,都是些猜测和感慨。猜测的是后面的皇帝谁来做,感慨的则是好日子还没过多久,这才四十来年的休养生息,害怕又有纷乱来。 江嘉年在一旁听得直点头,只觉得这些大爷们说得实在有道理,这出口成章的程度简直可以当得上他们书院的教习了,真不愧是如此靠近京城的城镇,连百姓都这么的有学问。 李婶家在另一条街上,从这里过去也并不远,既然已经到了这里,再多走两步也算不上什么。之前江嘉年跟着李婶来拿过东西,她跟着记忆里敲响了她家门。 敲了许久,才姗姗来人开门——是李婶的大儿子。 “怎么是你,我娘呢?”他拉着江嘉年进了门问道。 “还在那边没回来,不清楚情况地不好回来。”江嘉年手里的绳子动了动,她看了眼,是四喜在咬绳子,看它这样,估摸着是想要回去了。她问了句,“家里人都还好,没什么事情吧,我回去好和李婶交代。” “没什么事情,先还是不要回来好了。” 得了他的话,江嘉年总算对李婶的交代有了回话。回了小院,把话和李婶又说了一遍,她点了点头往厨房走,又问了江嘉年一句:“他有没有说了别的话了?” 江嘉年想了想,摇了摇头,说:“没有。因为怕出什么事,所以我并没有留很久,说了你还在小院就先回来了。” 她俩又一顿饭结束,各人都心事重重的样子,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结束。虽说不是坐牢,却和坐牢又没有多大的区别,她现在是有家不能回,怎么想都很不适。 正是半夜,江嘉年被一阵絮絮叨叨的说话声音吵醒,她还当是做梦梦见的人说话,睁着眼睛又反应了一会,才发现是外面有人,好像是阿大的声音。她披了件衣裳出了门,阿大在和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说话,这人背对着江嘉年,她只觉得这人背影看着眼熟,却一时想不起来。 “你们在说什么?”既然是在小院里面,那么来的人必然都是信得过的,不然阿大也不会让他进来,她自然也就大着胆子问了一句。 她的声音一响起来,她分明感觉到了背对着她的男人身子一僵,阿大也看了她一眼,满脸的震惊她看得明明白白。江嘉年往前走了两步,想着看下这人是哪位,结果他一个闪身居然从围墙翻了出去! “他!他是谁!?”江嘉年看着他侧脸,只觉得非常相似,一时间居然也不敢认。她指着围墙,过分的惊讶之下她居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谢凤楼!他一动起来,她就认了出来,这根本就是那个失踪已久,听说是去了西南的谢凤楼,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江嘉年转身想要从侧门出去找一找这个人,她怀疑自己看错了,不然一个应该在西南的人居然会出现在这里,这实在令她太不敢置信了。她的念头不过一动,就被阿大拦住了。 “为什么拦着我??!”江嘉年看着横在她腰间未出鞘的刀,歇斯底里地吼道。她不知道,她什么都不知道,他们有什么打算她也不想知道,她只想回到棠邑过以前的生活,她根本不想过现在这样的生活,天天猜这猜那费尽心思。可是分明她什么都不想知道,还是被莫名其妙地卷入了这一件件事情里,就算她什么也不主动去做,还是会有人推着她一步一步往前,一脚一脚地深陷其中。 “你冷静一下。”阿大难得开了金口,看着这般癫狂状态的江嘉年,他也不知道要从何说起。他们这段时间也是忙忙碌碌,一个囫囵觉都没的睡,整个人都是非常的疲惫。只是今日需要接个头,才把地方定在了小院,毕竟旁的地方实在不太安全,却不想,江嘉年这个时候居然醒了,还看见了他。 江嘉年大口大口呼吸了好几下,总算平复了一些。 第106章 久病 江嘉年往后退了两步坐在台阶上,想必这会要是说清楚这件事情,怕是需要耗费不少时间。提前做好促膝长谈的打算,阿大看她这副模样分明是不打算放过他的意思了。 “你说吧。”她抬头看着隔了几步远,站得笔直的阿大说道,“你站那说就行,不必走过来。”她看着往前走了两步的阿大,疑心他会想什么歪点子,制止住了他想要继续往前走的动作。怎么说,她也是看过了解到阿大的身手了,他要是真想动起手来,她必然一招都接不下来。 “我也没有办法跟你说太多,只是这件事情非常地危险……” 江嘉年不过低头整理了一下衣摆,没有注意到阿大的眼神,下一秒就被背后来人,当场打晕。他扶着她的肩背把她斜靠在旁边栏杆,语气间非常地着急:“同她废那多话做什么,赶紧回去回话了。” “可她……”阿大尚且有些情谊在,就这样把人扔在走廊上怕是有些不太好。只是现在情况紧急,哪里还由得他在这犹犹豫豫的,他拉着阿大赶紧就走了。 “你这婆婆妈妈的性子到底是怎么来的?”看着真让人烦心。 江嘉年醒来自然是大骂一场,怎么说也是认识了大半年,阿大这人居然就这么放任她在这睡了一宿,她现在是腰也酸,脖子也是直不起来,连手都麻了,越想越气。交情这东西,还真是虚无缥缈了。 四喜见她有了动静,也动了一下,睁开眼睛看了一眼。 “你呀,昨晚怎么一点动静你都没有听见嘛。”这完全属于是迁怒,四喜耷拉着耳朵,四肢紧贴着地趴着,这样多少还是能凉快一些。前几日里下了雨凉快没超过两天,这几日里是越来越热。 眼看着都要到六月了,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能回去,还能不能赶上素兰生产的时候。不想这事还好,一想到这些,她就焦虑万分。 “公子。”阿大将手中一沓信封递给傅端。除了和谢凤楼互换信息外,这些信封也是他昨夜回去小院的目的之一。 “一切可还顺利。”傅端如今站在这个小院,也不是之前江嘉年被傅夫人喊来威胁时的状态,果然只有深入了,才知道他们这一盘棋下得时间真的很久了。朝堂混乱,也正是他们把这滩浑水搅得更加浑浊,越浑他们越好从中获利。 “还算顺利。”阿大欲言又止,本想把江嘉年的事情说一说,只是看傅端眉头紧锁的样子,也就不想拿这个事情来空惹他的烦恼了。 傅端等了等,见阿大没有说这个“还算”的意思,也只好摆了摆手让他先行回去休息,自己一人在书房里整理信封。这些都是他同齐述来回的信,偶尔还是要再翻出来看看,他不知道有没有遗漏的地方。 早年前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还有这么大一个背景,稍稍抬抬手也能有一手遮天的本领,如此这般想来,实在浪费了许多。 信纸拆开一字排在桌上,他来回看了看,却毫无收获,难道真是他想多了?只可惜现在他的一举一动都有无数双眼睛看着,否则他还想要告诉江嘉年她爹还在世的消息。他第一眼看见的时候也还是震惊了一下,毕竟江嘉年说的那些关于她爹的怪癖,确实不像是编的,一般编的东西也不会这么离谱,那场大火他也是经历了,他们的尸体是从他跟前抬走的,根本没想到这些原来不过都是障眼法。 傅端突然又咳嗽了起来,一阵接一阵的,咳了好一会才缓下来,他喝了口热茶润了润喉,这时却觉得茶叶苦涩,品不出其中清甜来。 久居宅院,偏偏蒙蔽了双眼,看不见人间,只有走出这扇门,他才能好好感受。 混乱只是暂时的,他已经联系上了五皇子李淮,虽他还不信,但自小在一起读书的情分总还是有些的,只要他心里有一分相信他,那这件事情还是有成的几率。 他反正命不久矣,多活一天都算是赚来的,死便死吧,可多少还有些想要护住的人。他和时未靖搭上了头,想着托他把江嘉年送回棠邑,那里毕竟是他们的大本营,无论动哪里棠邑都会是安全的,可不曾想,傅端的几番试探之下,得知他根本没有这个打算。 说来也还是他这个身体状况的缘故,江嘉年只能留在这里做个备选,如果傅端候不到他们推翻今朝的那天,江嘉年随后替补上他的地位。时未靖便是沈立容,他恨今朝残害家族内外,想着凭自己的能力杀光那些高高在上的贵族,一门心思跟在江怀德身后马首是瞻。 阿大一直跟在他身边,若是让他带走江嘉年未免动静太大且容易露馅,可他手里居然没有旁人可用,可悲可叹。 江怀德之流明面上按兵不动,私底下只挑拨离间,在各个世家之间煽风点火,制造矛盾。这些事情在齐述看来实在进程缓慢,他偏偏急性子一步都不想等,渐渐有些冒头,对于江怀德的计策嗤之以鼻,悄悄地动了些小心思。 傅端托的李淮,齐述却找上了三皇子李潢,两人一拍即合,颇有些相见恨晚的样子。这些不论做得再隐秘,江怀德也还是收到了消息,两人闭门在内不知说了些什么,齐述一走便再也没有回来。 在这时,阿大却遇上了谢凤楼。曾在棠邑时,他们有过数面之缘,阿大跟在傅端身边久了,有些事情不必他说,他也会想办法帮他,谢凤楼便是一个非常好的人选,出现的时机也实在是好。 谢凤楼当初离开棠邑去西南,本意只是想要给素兰找她爹娘的踪迹,在路上却偶然间遇上了江山长,本想上前打个招呼,却见他周围人多,一时没好意思上前,偷偷跟在了他们后面,却不曾想听到了一些实在不该听的事情。 这种巧合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他亲耳听见他们聊起西南的事情,说到了素兰的父母亲,原来他们当年来到西南并不单纯是为了做生意,还想着来找前朝余族,虽运气不好遇上了连连暴雨导致的泥石流,但意外之喜是素兰的娘亲跟上了宋晖的路子。 第107章 日程 他们只当是一个趣事儿在说,可这些听在谢凤楼耳朵里却只觉得这些事情颠覆了他以往十几年来的认知。他印象中的江山长是个慈爱不足,威严有余的山长,虽谈不上过分地热心,但也不是这般冷心冷情的人,别人的一条命一段经历在他这里却变成了可以用之的利器。 他闭紧了嘴,原本想要伺机打招呼的动作也收了回去。千万不能让他们知道,他也听到了这件事情,谢凤楼匆匆离开。大半年的时间,他一直四处游荡,手头的钱用完了就做苦力打零工赚点吃饭钱。这时候他听说了卖官案,鬼使神差的一路跟着船到了京城遇上了曾在书院休养的傅家公子,就好像有一只手一直在推着他往前走,这大概是冥冥之中的事情。 谢凤楼不知道自己的意外发现有什么重要的,但对于傅端来说,原来除了棠邑,他们还有西南这一个据点,实在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消息。他的到来也是意外之喜,寒暄后,谢凤楼便去了小院,打算带着江嘉年一起离开这个是非地了。 时隔一年未见到谢凤楼,江嘉年抬眼看见他的时候甚至以为自己眼花了。她眨巴眨巴眼睛,还是看着谢凤楼整个大个子隔着不远的距离站在院门口。 “诶,你,你怎么会在这里??”江嘉年上前两步绕着他转了一圈,看了看地上的影子又看了看人,面部轮廓清晰可见,甚至还比往日里黑了些许,皮肤也有些许泛油,这也太真实了,她做梦是不可能做到这么精细的地步,“你从哪里来的,你怎么会到这里来!!?我的天爷啊,真的是你!?” “说来话长了。”谢凤楼叹了口气,他这大半年的遭遇说起来那就真的太费口水了,现在还有别的事情要做,自然没有细说的打算,“我要回棠邑去,你要不要一起了?” 江嘉年眼睛一亮,连忙点头不止。 “要,要,我也要回棠邑。”她盼这一天那可真是太长时间了,好在她运气不是一般的好,居然有人特意来带她回棠邑,江嘉年让他等等,立马动起来开始收拾,四喜跟在她后面屁颠颠地也进了屋。为防夜长梦多,江嘉年并没有收拾很多东西,轻装上阵才能走得更快,要是能立马飞回去那就更好了。 谢凤楼看着她忙前忙后脚不沾地的样子,不多时就拎了两个包袱出来,确实看出了她想回家的急迫心情,“你今日就要走?” “今日不走吗?”江嘉年又瘪起了嘴,原本高昂的情绪瞬间低落了下来,她简直一刻都等不了了。棠邑山高皇帝远的,总要比这里好多了。 “也行。”谢凤楼想了想。现在京城局势风云变化,今日这般说不准来日又有变化,虽说和傅端只有三两句的话,但听他的意思也是越早走越好,那今日不如就打他个措手不及,万没有人想到还能说走就走了,“你可先等一下,我去套辆马车来。”毕竟还有个四喜,骑马就有些不太方便了。 这一天过得跟在梦里一样,没想到真就坐上了回棠邑的马车。江嘉年撩开帘子往外看了看,真是感觉天空蔚蓝,连空气都新鲜了许多。 一路上虽有些许波折,但也天降神兵,算是都平安化解,时值七月下旬,她终于看到了棠邑的界标,她真!的!回来了!! 没有离开棠邑之前,总是觉得的别的地方都比这里好,可现在去过了最好最好的京城再回来,反而还是觉得棠邑最好,再没有比这里更好的地方了。 江嘉年跳下车拉着四喜慢慢晃了进城,谢凤楼去下马车,两人在街上就分了两路。正好在街上,她绕了两圈,先去了素兰家里看看。大门紧闭,却没有人在家。她问了邻居,只说人已经很久没有人回来了,江嘉年担心她出了什么事情,又想起或许她会在书院,又拖着四喜往回走。 七月心的天气热得要死,四喜已经不想折腾了,但是迫于两者之间的力气差距,它还是没法,只得跟了上去。 她这一回来,才发现书院里少了好多人。 但这些也不是她现在关心的事情,到了她的院子里,看见素兰正坐在院里阴凉处的石桌边,顿时放下了一直提着的心。 素兰好像感知到了什么,侧脸看过去,只看见江嘉年越走越近,眼眶红红。 “回来了怎么没提前来个信?”素兰把住她抬起来的手,左右看了看她全身,倒是没什么变化。虽浑身上下有些风尘仆仆,发丝凌乱,但整体来说还是很健康的样子,并没有遭什么罪。 听见素兰的话,江嘉年眼眶里包不住的眼泪,接连着流了出来。她拿了帕子擦了擦,却好像这眼泪越擦越多。 “我去了你家没看到你人,他们说你好久没回去了。”江嘉年抽抽噎噎地说着。素兰拉着她坐了下来,又摸了摸趴在她身边累极了的四喜。虽然不知道他们这趟经历了些什么,总归平安回来就行了,“我还担心你出了什么事情……” “你怎么了?”江嘉年泪眼朦胧,却看见素兰脸皱成了一团,一脸痛苦,脸色刷白,看着她捂着肚子的样子,江嘉年直觉事情不太好,“要生了吗?”她看着素兰异常突出的肚子,颤巍巍的问道。她刚刚站着江嘉年还不觉得她这个肚子怎么样,可现在仔细看看却觉得大的夸张。 “疼……”看着素兰这般模样,江嘉年拉着她的手不敢放。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情,她不知如何处理,手也被素兰拉着无法行动,好在四喜早早地察觉出了事情,咬着谢凤楼的衣摆把他拉了过来。 “这……这是?”对眼前的一切最为震惊的就是他了,昔日情人再相见居然已经是要分娩的状态,他呆站着不知如何是好。 “快去请稳婆!”仔细听来,她的声音颤抖,手被素兰捏的生疼。 “哦,哦,好。”谢凤楼马不停蹄地又问了一圈,才终于把还在吃着饭的稳婆拉到了北山书院来。 第108章 生子 江嘉年一直在屋里陪着素兰,替她擦汗喂药分摊疼痛,谢凤楼在屋外忙前忙后,烧水烫剪刀,忙得一刻都不停。她无时无刻不在后悔,没想到素兰会因为自己的突然回来提前发动,这如果出了什么事情,就是要她偿命她也得心怀愧疚。 稳婆擦了擦额头的汗,这胎坐得不正,生起来怕是要受些罪。她把事情和产妇说了,只是没想到她倒还算是冷静,情绪并没有太过波动,这对稳婆来说也算是好消息。 从太阳高升到日落西山,不知道过去了多长时间,在外的谢凤楼终于在焦虑间隙听见了婴孩的哭泣声。 “生,生出来了,终于!”谢凤楼脚一软,差点直接瘫倒在地。他这还是第一次这么直面生命的诞生,其中的艰辛实在让人敬畏。 “快,再去打点热水来!” 江嘉年从谢凤楼手里接过热水,转身进了屋里。 “没事,都平安。”江嘉年看着他面色惨白的样子,安慰了他一句。 谢天谢地,一切平安。江嘉年脑子里面绷着的一根弦到现在还不敢松懈下来,稳婆说现在还要注意,她这一胎生的艰难,一切还要等天亮无事再说。 稳婆在处理小孩,江嘉年在给素兰擦身子。 “怎么样,还好吗?”江嘉年轻声问道。她现在甚至不敢太大声的说话,都害怕吵到她。 素兰浑身没劲,只摇了摇头说:“我想喝点水。”她嗓子也干,嘴唇也干。 江嘉年看了一眼稳婆,她不知道能不能给素兰喝水,她现在看起来太脆弱了,一碰就散的样子。 “可以,弄点温水就行。”稳婆点了点头,又拍了拍孩子的屁股,见声音嘹亮,也是无碍了。 “红糖水可以吗?” “不用,温水就行。” 江嘉年试了试水温,扶了素兰起来喂了点水润润喉。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天已经大亮,总算是熬过了稳婆说的危险期,接下来也只要好好休养就行。 一切顺利。 这大概就是最好的了。 “天也亮了,我就先走了。”稳婆伸了个懒腰,擦了擦眼角冒出的生理泪水。十里八乡的产妇都找她,主要就是图她有技术好,有耐心,不像旁的稳婆,孩子拿出来了就走,丝毫不管产妇的死活了。 闻言,江嘉年把准备好的诊金和红包塞给了她,千恩万谢地送她出了门。 “怎么样了?”谢凤楼跟着她一路进进出出,好不容易看她送走了稳婆,这才开口问道。 “一切顺利。”江嘉年双手合十,嘴里念叨着感谢佛祖感谢菩萨地数了一圈,“还有个麻烦事,还要找个奶娘才行。”也不知道是不是生的太艰难,素兰没有奶,孩子饿得哇哇叫,这才歇了下来。 “好,我这就出去找去。”谢凤楼转身就走,却被江嘉年拉住,她把刚刚准备好的钱袋塞到了他手里,“找个好的,你多费心。” “放心吧。”谢凤楼反手把钱袋又放回了江嘉年手里,忙不迭地往外跑了,生怕江嘉年再把钱塞给他,走远了才留下一句,“我马上就回来。” 一切发生的都太突然,即便准备的再充分,也还是有些许缺少的。谢凤楼加了钱,才当场就带回了一个奶娘。 约莫着是闻着了她身上的味道,一直哭闹不停地孩子终于是停歇了下来,美美饱餐了一顿,差点被吵到精神衰竭的江嘉年也终于深出了一口气。 现在的场面可谓之是其乐融融,一片祥和。 因为这个小孩在素兰肚子里面有些胎位不正,稳婆伸手进去掏,总归导致素兰下体撕裂严重,这还是要卧床好好休息一阵。 素兰搭着江嘉年的手,看她的手淤青说:“吓到你了吧。”江嘉年摇了摇头,想着素兰看不见她的动作,开口说道,“没有,只是有些突然。” 她突然回来,素兰突然生产,一切都毫无预兆,反倒是有些冥冥之中的注定。 谢凤楼捧来了蛋花汤递给江嘉年,素兰抬头看了一眼,见是他,说了声:“回来啦。” “嗯,回来了。”谢凤楼的声音突然有些哽咽。他昨日虽不曾亲眼见着,但是那一声声压低了声音,从白日持续到黑夜的惨叫他在屋外听得清清楚楚。那时候,他所有旁的情绪都消散了,只剩下心疼。 素兰刚睡下,江嘉年端着水盆出去倒水,就听着一阵吹锣打鼓的声音愈来愈近。她虽好奇书院里怎么会有吹打的,但也还是走出去,想要让他们离远点,毕竟这里有个产妇刚刚才入睡,想必旁人也是能体谅来的。她走到了院外,却发现这群人已经逼到了眼前,难怪声音这般大。 “你们在干什么?”江嘉年站在门口,皱着眉头打量着来过的这一行人,确实都不认识,从没见过也没印象的一群人。 看着院门口拦着个人,带头的人摆了个手势,让跟在后面锣鼓的声音都立马停了下来。 “姑娘怕是不认识,我们是钱家的家仆。”他伸直手臂划了个半圆介绍他身后的这些人,他带头的两撇小胡子,看面相就不是好相与的人,“蔽姓李,身边人都叫我李叔。” 他话音刚落,就被突然闪现而来的谢凤楼吓得后退了两步。 “没事吧。”谢凤楼拦在江嘉年身前,他刚刚回家报了个平安信,这一来就看着一堆不知哪来的人堵在院子门口。看着江嘉年那一脸不耐的样子,他直觉这都不是些好人来的。 “没事。”江嘉年往旁边侧了一步,从谢凤楼身后伸了个脑袋出来,她厉声质问,“你们来这里做什么?”刚消停下来又来一阵吵闹的,她为数不多的耐心早就烟消云散了。 带头的小胡子笑得一脸贱样,他拱手先朝江嘉年道了声恭喜,这才开始表明来意:“季姑娘生了孩子,我们是来道贺的。” 江嘉年皱了皱眉,又想起了素兰口中这孩子的来历,只觉得这些人来这一趟不怀好意。 “那道完了,你们赶紧走吧,不要打扰我们休息。”江嘉年绕到院门后面,给谢凤楼使了个眼色,还不等小胡子再说,两人结伴把门关了个严实。 小胡子在外面敲了会门,见没人搭理,也怕做得过分了反而惹得旁人不开心,也只好带着人怏怏离去。 第109章 抢夺 “外面怎么了?” 江嘉年和谢凤楼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神里看到了“完蛋”两个字。就说这群人这么大张旗鼓的动静,屋里怎么可能一点声音都没有,还是打扰到了素兰。 “没什么,来问入学束修的。”谢凤楼站在门边听着外面动静边说道。江嘉年得了谢凤楼的眼神示意,赶紧跟上一句,说:“对,就是,已经让他们声音小点了,你再多多休息休息吧。” 见素兰点了点头,缓慢地躺下闭目养神,江嘉年推着谢凤楼出了门。 他们两人面面相觑,虽然院外现在没了之前吵嚷的动静,但仍然还是有些细微的声音传进来告诉他们,外面的人还没有走,还在蹲守着。 江嘉年叹了口气,和谢凤楼说了现下眼前的事情。她知道迟早的事情,但是怎么也没想到这么早这么着急地就来要小孩了。这让她多少有些接受不了,更何况是昨日才经历了一天一夜才把孩子生出来的素兰,那种身体的疼痛还在,怎么来得这般着急了? “如果是这样,那还是同素兰说清楚吧。”谢凤楼看了看院门,又看了看身后的屋门,“这毕竟是素兰自己的决定。” 江嘉年点了点头,开了院门,对外面的人说:“你们先回去吧,这一日累得很,你们过两日再来也不会迟。”先不管如何,今日且先休息休息,实在是连日的奔波和昨日的刺激让她根本没缓过来,也不想这般仓促迷糊地就把小孩送出去。 他们低着头凑在一起窃窃私语了一阵,还是小胡子出来对江嘉年说道:“今日实在是叨扰了,那我们回去同家主说一说,过两日再来好了。” 见那小胡子还想说些什么,但是江嘉年也是一夜没睡了,累得不行,心情也不一点都不好,根本没多少想法在这跟他闲聊,还没等他开口,直接关了门回屋了。 沉沉睡了一觉来,总算是恢复了些。 “他真的好小啊。”江嘉年从奶娘手里手忙脚乱地接过小孩,捧到素兰眼前。经过这一个白天的休养,她总算恢复了些力气,整个人又重新活了过来。江嘉年比划了一下,感觉这个小孩子就只有两道这么长,就这么一点点居然也害得人痛地死去活来。 稳婆打理的很干净,婴孩眼睛紧闭着,皮肤白皙细嫩,看着就是个模样好的。虽然是让她受了不少罪,可看着这个小孩,素兰心里还是软软的。不过她心里知道,不便对这个孩子产生太多的情绪。 “谢凤楼还在吗?”素兰把孩子递给奶娘,让她带着去隔壁屋里,拉了拉被子问道。 “在啊。”江嘉年点了点头,除了刚回来的时候他回家了一趟之外,就一直在书院里面不曾离开过。他也不知道自己不过也就出去一年的时间,怎么变了这么多。 “你让他帮我跑个腿吧,去钱家告诉他们一声,孩子已经生了,让他们尽快来带走。”素兰说话很平静,江嘉年看着她,却一点都分辨不出来她的情绪。 “啊?” “去吧。”素兰叹了口气,“答应了别人的事情,自然是要做到的。”她多看一眼,就多一分不舍,还不如尽早送走,实在不适合再在她这里放着了。生之前不论她多少次地告诫自己,这个孩子只是一个交易,千万不能付出感情,可经历了千辛万苦生下来后,她还是明显地感觉到她对这个孩子的不舍,不能再多放她身边一天。 江嘉年点了点头,去和谢凤楼说了这件事情。她以往想的那些生活,都没了。 谢凤楼别别扭扭的,总算还是去了。江嘉年叹了口气,这些和她想象中的实在不一样,她把一切都想的是太简单了,可是她也不想多想。 等他回来的时候,身边还跟着两人,一问便说是钱家的人,他刚到县里就遇上了,真是巧了,还没进的钱家的门,就又带着人匆匆赶了回来。 江嘉年实在没有什么好脸色对这两个人,扯了个稍纵即逝的笑,就让他们稍等下,她去和素兰说一声。 “人来了,直接给他们吗?” 素兰倚在床边,点了点头。江嘉年出门之前被素兰喊住:“来的是谁?” “不认识,两个男的,看起来像是家仆。”她回忆了一下刚刚看见的两个人,身材高壮,皮肤黝黑,看起来像是做长工的人,却又不是昨日里来的那群人中的一个。 “两个男的?”素兰略微思索了一下,又喊回了准备出门的江嘉年,“你跟他们说,今日天太热了,让他们明日早来。” 今日确实有些闷热,但是素兰之前还着急着把小孩送出去,现在却又犹豫了,她虽有些不解,但还是乖乖地出去传了话。 听了江嘉年的话,这两人对视一眼,面露凶相,看着像是要动手的样子,江嘉年忙喝住:“你们想干什么?” “我们得了主家的话,非得今日带回去才成。” 听了这话,江嘉年只觉得这人野蛮得很,还不如昨日里来的人好说话,更加不想把孩子交给这两人。 “不成,我今日还就不给你带了,怎么,还想动手?”虽说现在书院里人不多,但是怎么也不能打不过这两个人。他们要是敢动手,她现在就能扯着嗓子把书院里的学子都给喊了来,看谁人多就是。 却不想这两人中一人却突然拿了把短刀架在了江嘉年脖子上,推着她往前走,让她带路去领小孩。 她脑中百转千回,怎么着也想不到,这都回了书院了,都在自己的地盘上了,还能让人把刀架在自己脖子上。她假意点头,领着人往谢凤楼暂住的屋子走。好在小孩这时候刚吃完奶在睡觉,一点动静都没有发出来。 “就这里?”他轻声地问道。江嘉年闭着眼睛,强装镇定,点了点头。 一人在前门敲门,一人在他身后把江嘉年挡在身前架着刀。一则他现在注意力在屋里,二来这人看来并不是惯犯,刀并没有像之前一样死死抵在她喉咙。她从袖管里拿出了之前时未靖落在她这里的绳子,趁其不注意时,用绳子绑在刀上往外快拉,躲了过去。 “别开门!”江嘉年边冲屋里喊了一声,边往院外跑去。拿起抵在门边的长棍防身,一边跑一边叫喊着,引来了数人。 “怎么了?” “怎么回事?” 第110章 妙计 “救命!” 即便这两人身手再了得,可毕竟双拳难敌四手,现在看着慢慢聚集过来的越来越多的学子,虽说这些学子不过十几岁,看起来手无寸铁,一刀一个的弱鸡样,可他们也不过是求财,并不想把事情闹大。真搞死了几个人,到时候怕是不仅钱拿不到,还得进去蹲大狱去了。 两人对视一眼后,同步往后退了几步,便一跃越过围墙,不见了踪影。 “这是怎么回事?”按住自己还“噗噗”狂跳的心脏,拦在最前面的学子回头问道 。这般带着武器闯进来的人,门房那边居然没有发现,这实在是太大意了,万一出了什么事情,那可不会是小事。 “我也不知道,他们突然就冲进来,大概是脑子有毛病的人。”江嘉年搪塞了过去,并嘱咐他们,“你们在书院里也小心一些,随身带些木棍之类的也好防身,以防还有这样的人来。”她也就只能这样安慰他们顺便也是安慰自己了。只是这围墙分明不矮,怎么能这么方便就跳出去了,这得要想想办法。 谢凤楼本是去抱小孩来准备给他们,却听见了江嘉年的喊声,就不曾现身,等安静了下来才把小孩又交给奶娘,这才从院里出来,看着人群散去,走到江嘉年身边。 “是出了什么事情?” 她左右看了看,见没了人,才推着谢凤楼进了院子,道:“这两天怕是要打起精神来了。刚刚那两个人不是好人,是来抢小孩的。” “这是怎么回事?”他还真没想到,这居然也被人盯上了。看来这两人是有备而来的,早就在县城里面等着了,一见到他便凑了上来。 江嘉年摇了摇头,她也想不到会是谁,居然要花费这么大的心思来对付一个还只会吃吃睡睡的小孩。 “你下午再去试一试,看能不能进得钱家的门。”江嘉年说完,缓了口气进了屋子。 素兰恢复地还不错,已经能下床走动了,只是不能走太长时间,只是围着床走了两圈便又躺回了床上。 “怎么样?”外面吵吵嚷嚷的,她想要出去看看,却又担心自己现在这般反而成了拖累,好在江嘉年安全回来,她这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是又回了原位。 “的确不对劲,这两个人居然是带着短刀来的。”说起这话,江嘉年心有余悸,好在素兰心思缜密,这才没有发生什么让人后悔的事情。 素兰也是吓得背后冷汗。 “我让谢凤楼等等再去钱家看看,也不知这事是偶然还是有人存心为之的。”江嘉年想不通,这个孩子来之不易,怎么说都也应该是在各方期待下诞生的,怎么会有人想要对他动手? “你让他先不要去,我怕有后招等他,且先等一等再说。”素兰想了又想,既然能在路上拦下谢凤楼,必然是一直在关注着她消息的人,怕不会轻易放过他们。 “好。”江嘉年点了点头,又安慰了素兰两句,让她不要思绪太重,还是放宽心态,多休息恢复体力才是正事,“你多歇歇,不要烦这些,我和谢凤楼会解决的。” 江嘉年替她整了整枕头,扶着她又躺了下去,见她点了点头,闭上了眼睛,她才出了门去找谢凤楼。 同谢凤楼说好了先别去之后,她才拐了个弯又去了奶娘房间,正是在素兰房间的隔壁,她轻手轻脚地过去,还担心打扰到了素兰。 奶娘正带着孩子睡觉,一点都没有受到刚刚发生事情的影响,她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是这位奶娘心太大还是应该要欣慰没有吵到他们了。看他们睡得安稳,她又退了出去。 江嘉年抬头看着围墙,想了又想,终于是给她想出了一个办法来。她从房里拿了身衣裳来,便带着四喜出门遛弯。这两日一直忙得很,这时才好带它出去转转,正好找找她想到的好东西。 等她辛辛苦苦终于在全副武装之下把东西都栽种成功了,虽然不幸也中了几招,但好在看起来非常成功。 “你把拉拉藤子种在这里做什么?”经过今天的事情,谢凤楼觉得她们两个在书院里面都有些不安全,于是就没回家,也暂住在书院里守着,等这段时间过去他再回家。 “我是担心有人从围墙翻进来,喏,这一排我都种上了。”这种藤子生命力非常地顽强,她连根挖的,就算这两天扎不了根活不了,也不会枯得很快,还是能顶用两天。谁要是敢从围墙翻进来,这藤子准叫他们不好过。她现在一想到,如果真有人真使坏心思从围墙翻过来,落了地就会被藤子缠住,绕着他的皮肤,狠狠地拉出一条血痕来,便是越挣扎,血痕就越深。 “这能顶用吗?”谢凤楼有些苦恼,虽然不知道这藤子能不能使上用处,但也确实是要想个办法来防止有人翻墙进来,悄无声息地就带走了孩子。 “希望能有用吧。”江嘉年叹了口气,只期盼这两日能平安度过了。 谢凤楼也砍了两棵竹子,把它们分了好多段,削得尖尖的黏上浆糊插在围墙上。看起来还算个危险样子,也不知道好不好使了。 夜里,江嘉年睡得正熟,白日里来回奔波又是辛勤劳作的,这一夜睡得非常香甜。早晨起来时,才发现围墙上的尖竹桩子塌了一段,围墙根上的拉拉藤也被踩空了一块。她心里一颤,昨夜里居然真有人来过! 她匆匆去敲开了奶娘的房门,好在孩子和奶娘都无事,她松了口气,又去看了素兰,她约莫是听见了动静,正好开了门。 “怎么了,一大早着急忙慌的?”果然还是要多休息,看素兰这恢复的状态,已经能正常行走了。 “没事没事,我就是做了个梦,怪不吉利的,吓到了。”江嘉年抹了抹眼睛,又打了个哈欠,“害得我都有些没睡好,你早上想吃什么?” “都可以,但是想要点清淡的。” “好的好的,你赶紧进屋里吧,今天外面还有点风,现在可一点风都不能吹到你。”边说着,她边推着素兰进了屋。虽然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坐月子,但是以前听来的,这月子都是得要好好坐,不然还得留下个月子病来,更是受了罪。 第111章 重逢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钱昉来得了消息,一时间哭笑不得,他真没想到,同床同枕十几年的结发妻子,居然干出了这样的事情来。他自问,十几年来的感情足以让他认清身边人,却不想,这实在是出乎了他的意料。 “我……”她支支吾吾,“我只是不想要这个孩子来破坏我们的感情。”她也曾怀过自己的孩子,可奔波劳累下身体虚弱,胎没坐稳,又伤到了身体,十几年了怀不上。她为了能给当家的留下个香火,也不得不听从母亲的话,物色个人选来替她生这个孩子。可又有谁知道她心里的痛苦,哪有任何一个女人会愿意和别人来分享自己的丈夫。可她还是照做了,现在却十分后悔。 她分明觉得他对这个借腹生子的女子过度地关心了。居然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他们居然还偷摸见过面,这番暗度陈仓,难道是当她不在了吗? 听着这话,钱昉来揉了揉巨痛的太阳穴,说:“哪里就能破坏我们的感情了?”看着妻子已经有了些岁月痕迹的脸庞,没来由的想起素兰的样子,大概真的有些过于关注了,“你不要胡思乱想了。” 听到他的话,钱夫人面色一沉,十几年的夫妻,她知晓他的一切情绪变化,就如现在这般,他分明是上了心,才能说出这样的话来。本觉得有些心虚,可现在却丝毫没了这般想法,越发坚定了她的想法。 怕是不能留了,说不得真是会妨碍到他们夫妻的关系。这些一定都是她不愿意看到的。 她点了点头,敷衍地说:“我知道你的意思了。” 说罢转身便离开,只留下他一人,他朝外喊了一声,进来两人。钱昉来朝二人耳语一番,见两人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这才放心地让他们走了。 他手担在圈椅扶手上敲了敲,皱着眉头不知想了什么。 江嘉年坐在素兰床边,看着她一口一口地吃着饭,还是忍不住说:“等你月子坐完了,要不我们就搬走吧,我知道一个好地方,肯定不会有这些糟心事来。”她心里总是不安,很担心还会有事情发生。 “嗯?”素兰摇了摇头,“没事的,遇到事情一味的逃避是没有用的,迎面而上说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结果。”她自小父母离开后,生活向来都不顺遂,软弱只会让别人觉得你更好欺负,她合该要为自己争一争,抢一抢,才能站得住脚,才能活得肆意。 “会吗?”江嘉年又怎么会知道这件事情到底该怎么办,她也不过是想要平安地度过这件事情。更何况素兰现在还在坐月子,正是要静养的时候,却偏偏遇上这些破事,叨扰地人不得安宁。 “好啦,我想要休息一会了。”素兰将空碗递给她,江嘉年点点头让出了地方给她躺下休息,一步三回头地出了门,她还想说什么,却又碍于嘴笨,说不出什么话来说服她。 她还在思考素兰的话,也觉得有些道理,便不再纠结于此,开开心心地带着四喜出门遛弯。她本是想带着四喜在后山小转一圈,虽然现在已经入了秋,但是早晚的温差还是很大,这一阵子太阳上来之后就还是有些热。可谁想到,四喜偏偏不按正常道走,非得绕着往外走,江嘉年磕磕绊绊地跟在它身后,却看见了蜷在河边的人。 她一点惹事的想法都没有,可架不住四喜热情热肠地赶上去,她也不得不追了过去,定眼一瞅,真是阴魂不散! 是傅端。 她左右前后看了又看,却没见着一直跟在他身边形影不离的阿大,只他一人趴在河边。她费了老大的劲才把他从河边拖到了旁边草地。这人看着瘦弱,没想到居然这么重。来来回回转了好几圈,江嘉年还是没能见到一个人,可现在这情形,就她一人也没办法把他拖回书院去。 傅端时隔多年又被狗舔醒,一时间却有些恍惚,是不知今夕何夕的感觉。抬眼看见在一旁乱转的江嘉年,这才缓过神来。 京城形势波云诡谲,他一时不察,还是中了招,在边退边战中,他又一次来到了棠邑,意外落水却不想醒来看见的不再是追杀的人,反而又见到了江嘉年。 他支起上半身,嘴角微扬,看着她却不出声,只等着江嘉年转过身来看见他,一脸惊喜地问:“你醒啦!” 好在她不用再考虑怎么把他拖回去了。 “你能站起来吗?”虽然现在眼前的事情略有些荒谬,但就她浅薄的认知里,傅端也算得上是个好人,在这里耽搁时间却还是有些不合适,还是赶紧回到书院里休养方为上策。 江嘉年上前给傅端搭了一把手,撑着他站了起来。他运气倒好,一路奔波劳累,上下却没受什么大伤,只有一些剐蹭的皮外伤和扭到了脚。 傅端蹦蹦跳跳地跟着江嘉年回了书院,四喜跟在身后,时不时还尿一下做个标记。 谢凤楼下山买些糕饼,回来的时候正看见江嘉年扶着个人进来,再定睛一看,嘿,这不就是傅端了。见两人行状有些狼狈,谢凤楼把手里糕饼递给江嘉年,一把背起了傅端,大步流星地进了书院。 安排好了傅端,江嘉年想着下山去找个大夫来给他看看脚,可被谢凤楼一把拦了下来,只说自己会治,让她回自己屋子去,还是不要去街上。 “怎么了?”傅端轻微动了动脚,还是有些刺痛,但是比之之前落不了地已经好多了。他对谢凤楼不让江嘉年下山的事情有些摸不着头脑,直觉告诉他,棠邑这里也发生了些他不知道的事情。也是他这段时间分身乏术,没有时间关注这里的原因。 “你这几天还是多休息,将养个几天也就能好了,不过还是不能吃力。”谢凤楼没回他的话,一门心思地告诉他扭伤的脚如何处理。他本来还以为回了棠邑了,他们的生活还是回到以前的正轨上,哪能想到,傅端这人居然还来了这里,他自然是不想多搭理他。 “或许我能帮上忙。” 谢凤楼抬头看了一眼,虽然心里想着这事他帮不了,但是面上并未露出什么不屑的神情,只擦了擦手,跟傅端说了一声就先走了。 第112章 抓贼 t 第113章 离开 没过几日,他们在书院里也听到了一则消息,这当然是有心之人传来的了。 钱家夫人被送到了郊野的寺里,还有人说是钱老爷亲自带人送去的,一时间各种猜测满天飞,还不等这一茬事情过去,又有人看见有个约莫十六七岁的女子抱着个孩子进了钱家的大门。这下,各样的闲言碎语更是闹得县里热闹了好一阵。 “为何偏要在此时把孩子送去钱家?”谢凤楼跟着江嘉年的步子走,耳边的各种猜测让他都有些难以下步,更别说是抱着孩子的江嘉年了。 “这样这个孩子就是生活在大众的眼皮子底下,我谅他钱家也不敢不好好待这个孩子。”江嘉年贴了贴孩子稚嫩的脸蛋,“乖乖,以后就去过你的好日子吧,不必再担心受怕的了。” 听闻此事,钱昉来早就在门口守着了,待他接过孩子,他也只对跟前看热闹的人大声宣布:“这便是某的继承人。”说罢带着江嘉年和谢凤楼进了门,留下的管家在门口笑盈盈地对着众人说,“钱家即日起会有三天的流水席,各位要是有空的话,可都得赏个脸面来吃啊。” 听到有流水席吃,看热闹的人更是闹腾了起来,这可是钱家的流水席,还想不到有些什么好吃的了,那肯定都奔走相告,喊着全家的人都来吃。 等门口的人散得差不多了,管家才从侧门将两人送了出去。好在钱昉来是个识趣的人,并没有过多的询问他们,否则他们也是说不出来个什么条条理理的。 “你拿他的钱做什么?”谢凤楼嘀嘀咕咕地实在不理解。 “干嘛不要?”江嘉年拍了拍银票所在的地方,“这几日我觉都睡不好,这不都是咱们应得的。”谢凤楼叹了一口气,只是觉得这钱收了,偏偏有种被用钱买通了的感觉。 “别多想了,拿了这笔钱,咱们就直接离开这地方了。”书院也没什么她立足之地了,只等素兰坐完月子,身体恢复得好一些了,也用不着旁人赶走,他们也该自觉地自行走人了。 前段时间闹得不像话,好些长辈旁敲侧击地跟她说有些打扰到学子们的课程进度,虽然刚开始她没听懂那些,可时间一长,这天天地来找她,怎么着她也知道了。可也只能跟他们说再等等,定下了个一月之约。 还没等一个月的时间到了,傅端倒是先不辞而别了。虽说早就知道他会离开,但也没想到是这么早就走了,他还瘸着个腿,没想到也能说走就走。 “怎么了?”江嘉年把钱递给素兰,却见她精神恍惚,根本没有听她说话的意思。 “我这几日有些没睡好。”素兰眼底乌青,抬眼看了看江嘉年递过来的银票,“虽然现在这样是最好的结果,我本来也没打算对这个孩子上一点心,可是现在却又有一些舍不得。”他们在一个身体上共同生活个九个月之久,一朝分离,撕心裂肺的疼痛让她后悔不迭,却也意外感受到了一种为人母的成长,这是她没想到的。 江嘉年挪了凳子到她身边,伸手揽住了她。 “没事的,时间长了就好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只是不论多少的伤痛总会有时间抚平,不过就是时间长短的事了。 素兰在江嘉年肩头呜咽出声。 “阿卜,你又偷偷去找神女了是不是?”四五个八九岁大的孩子站成一排堵住了她往前走的路。 “才不是偷偷的。”她嘟囔了一声,想起刚刚她打算帮着神女打扫整理却被推了出来,不由又有点心虚。 “你们在干什么呢?”江嘉年拿着掸尘从屋里走了出来,正好看见这一幕,三步做两步地赶紧走了过来。 她拿着掸尘掐着腰的样子,吓得一众小孩挤在了一起,低着头没再说话。 “你们要是打架的话,我可是会让村长拿着藤条打你们的哦。”江嘉年吓唬了他们一番,就让他们赶紧回家去了。看这乌云翻滚,天色跟着暗沉下来,说不准马上就要下雨了。 重阳都过去好些天了,也不知道谢凤楼到家了没有。 在书院里坐月子也没坐安稳,半个月之后就去了素兰的老宅,可这日日有人在门口闲言碎语地说着,偶尔还要遭受素兰大伯娘的闹腾,虽然素兰不提,但江嘉年一直劝着她不如先去旁的地方散散心,日后再回来便是。也不知道是哪句话说到了素兰的心坎上,月子还没做完的时候,就已经催着她收拾行李了。 谢凤楼一路将她们送到了这里。 虽然这里风沙干燥,同棠邑的温热湿润是完全不一样的环境,可自从来了这里,素兰的心情明显是好了许多。近些时日里还在琢磨着要开一个小学堂,这里的孩子也不多,可是要上学堂又是要蹚水又是要翻山的十几里的路,又担心着出个意外,七八岁的孩子了还没有开蒙。 她们又不能平白的受了人家的好意,就在这整理打扫一下,做个小学堂,也不图他们书读得有多好,至少认个字做个记录的也方便。 虽说有些犹豫,这半大的孩子正是干活的一把好手,这要送去整天整天地念书,到时候田都荒了,饭都没得吃了,谁还管这认不认字的。可一想到说开学堂的可是神女,他们又觉得这必然是上天感召,神女赐福的事情,还是送了几个孩子来。 考虑到这里的实际情况,素兰和江嘉年两人也想着,不如就上个半天的学堂,也不耽误他们干活,先试行一段时间,到时候再说后面的事情。 “你在想什么?”江嘉年端了碗白粥递给素兰,就着桌上的咸菜呼哧呼哧吃了个光。 素兰把手里的碗放了下来,态度严肃地对着江嘉年说:“我们在这里总是受大家的接济,会不会太惹麻烦了?” “不会啊,咱们不是要开个小学堂给孩子开蒙吗,也算不上是什么都没干吧?”江嘉年拿了帕子擦了擦嘴。看着素兰的表情并没有变轻松,嘉年突然想起前两日里的一件事情,试探性地问道,“是没钱了吗?”前两日里她见着素兰在动梳妆盒子,见她进屋来,还藏到了身后。 素兰咬了咬牙,点了点头。 “这么快啊。”江嘉年叹了口气,不过好在她和四喜在村里遛弯时见着了个好东西,这要是能和方示搭上,想必还是能换不少银两。 第114章 生意 将四喜托付给了素兰,江嘉年手里攥着仅剩的银钱,匆匆赶去了昌宁,她身上还带着用来赚钱的“好东西”。 只是没想到,她曾经避之不及、根本不愿意再想起一丁点的记忆,居然可以在现在派上用场。紫茉莉是制作珍珠的主要原材料之一,因为其对生长环境喜温和湿润的要求,往常只能从南方运进来,路途远运输难导致珍珠粉的价格颇高。可她在村里看见了紫茉莉,这个味道她记得。她可以提供紫茉莉给方示,这样既能让村子和外界有所联系从此过上好日子,也能让她赚些钱来干自己想干的事情。简直是一劳永逸的事情。 姑姑平安生下子嗣,这才在方家有了一些说话的机会。江嘉年瘪瘪嘴,看着姑姑一心都是孩子丈夫忙的团团转,她以后肯定不过这样的日子。 奶娘正把已经快有8个月的哥儿抱来给江嘉年认认。虽然不喜欢那般吵吵嚷嚷闹腾不停的小孩子,但是这吃饱了睡睡饱了吃的小家伙,胖嘟嘟又软软的,看起来还是很让人心生喜爱。 “你家中出了这些事情,你受了许多苦吧。”江怀徖说着又拿起帕子擦了擦眼角,看着眼前消瘦了许多的侄女儿,还是想起了哥哥的死讯,一时间情难自己。 “姑姑,没有的事,一点都不苦,我这次来这里,是想请你帮我和方示搭个线。”江嘉年一想到她现在手里的好东西,眼睛亮亮的,赚了钱之后怎么花,她在路上都想了许多了。 “这……”听了她的话,江怀徖有些犹豫,“可这哥儿年前就已经定了亲事了,怕是这前后就要娶妻了。” “不是不是。”江嘉年赶忙摇了摇手,“不是搭这个线,是我手头上有些和妆粉有关的东西,方大哥那边应该会感兴趣的。” “嗨,这算个什么事情,这几日他也该要来这儿了,到时候我与他说说。”只要不是断人姻缘的事情,那可都不算什么了,想到这里,江怀徖眼里又是一阵心疼,看着江嘉年说道,“你爹走了,你又姻缘不顺,以后日子可怎么过才是。” “别担心,姑姑。”江嘉年的话还没说完,从外面进来一个小丫头,跌跌撞撞地进来。 “夫人夫人,老爷那边来了贵客,让您准备准备去招待一下。” 听了这话,江怀徖一时拿不准,问了句:“来人是谁?” “是安平镇胡家。”小丫头说完又匆匆忙忙告退去了旁的地方帮忙去。 安平镇胡家?胡家? 江嘉年脑海里过了一圈想起,这可不就是胡宗义家。他家怎么会和方家有来往? 江怀徖简单和江嘉年说了两句,其中包含方家现在的境况以及对胡家的期望,她却如遭雷击,没想到姑姑上一世的暴毙竟还是因为她! 安平镇的锦绣绸缎庄,说起来只要是他们淮州的也算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安平镇首富也不光光是一个打趣的称呼,他胡家确实是有这个实力。方家也只是想要依附其上,前世她懦弱无能,掌不得一点事,被寄予厚望却没有丝毫反馈的她,也害得姑姑在方家的日子都不好过。好在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她和胡宗义没有了一丝关系,姑姑也一切平安。 方示有些犹豫,毕竟往京城那边发展是他之前没有设想过的,没有人脉没有渠道,即便现在有了材料,但是却不一定能打开京城的大门。 江嘉年还真没想这么多,本以为她有了材料了,方示又是干这一行的,说不准能办大办强,想到这些难处,不免又有些失落。 “不如在昌宁试试?”方示建议道。 江嘉年咬咬牙,虽说昌宁和小渔村也还是不近,可怎么说来也算是有了一些进步,总比棠邑离得近多了。主要这其他的做这一行的人她也不认识,她怎么找也算是认识方示,觉得他这人属实不错。 江嘉年一股脑地把手里的紫茉莉种子都放在了桌上,满满一包袱的种子,半大小指甲盖的种子,黑油油的表面还有凹凸,旁人大概也想不到就这个磨成粉末来制作香粉。 她走了一路,给自己设想了一路劝说方示的话全都熄了火,她果然还是没有什么做生意的天赋,赚点小钱能把学堂开起来,能让他们日子好过点就行了,旁的她也不想了。 看着江嘉年这长吁短叹的样子,方示反安慰她说:“还是可以试试的,珍珠粉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价格昂贵,我们现在可以先用低价打开市场,当然这个价格可能很难涨起来了。” “那也不能太低了。”江嘉年嗫嚅道。以低价抢市场不仅容易招人恨,还做不出什么效果来,长此以往那就真是个赔本赚吆喝的事了。江嘉年把之前从钱昉来那得来的银票也递给了方示,这是素兰的意思,她千叮咛万嘱咐的让她一定要把钱也给了,虽不知道她的意思,但是江嘉年还是递了过去。 “行,那我就收着了。”方示折了折银票攥在手心里,江嘉年眼睛不带眨的看着他的动作。这么大一笔钱,说给就给了,她怎么着都还觉得有些心疼,就怕打水漂了。 和方示签好了字据,江嘉年也就赶紧地收拾了行李和姑姑告了别。一想到胡宗义现在跟她在一个地方,这要是一个运气不好遇上了,她更是恨不得脚下生风,赶紧飞回到小渔村去。 江怀徖不紧不慢地帮她折着衣裳,边和她聊着家常,江嘉年忙的一头汗水,还要分出些心思来回答她的话。她现在情绪还能这么稳定,得益于这几天在方家的吃得还不错,毕竟她这一路过来,路上的伙食实在是难以下咽,更何况,她手里还拎着江怀徖给她准备的吃食,这一路上饿不死她,所以,她现在完全就是怀着一颗感恩的心在回复她的话。 “听说这位胡小公子还没有定亲,我看起来倒是跟你蛮相配。” 江怀徖的话听得她心一跳,赶忙打断:“怎……怎么会,我这哪配得上人家?” “也是。”听到这话,江怀徖又想了想,家世上还是有些不相配。江嘉年现在又是丧父寡女,又在孝中,实在是不好与人相配。思及此,江怀徖叹了口气,又细细端详了一番,孩子细眉凤眼,纤秾合度的,却不想在姻缘上却难了些。 第115章 亲事 有时候嘛,这人要是真倒霉起来,那可是神仙来了都挡不住的。 在耳朵即将被姑姑的谆谆教诲磨出老茧前,江嘉年终于得以大包小包地拎着出了门。江怀徖本想再送一送,可这时哥儿却睡醒了闹腾着要她,无法,只能让身边的小丫头领着她出了门。 说起来这谁也怪不得,还能怪这丫头过于热情,非得要给她送到车马行,两人拉扯耽误间,却碰上了无所事事到处乱晃的胡宗义。 他一时还以为是自己近些日子里诸事不顺,想到一些不顺心的事情,又是想得太多看错了,可等他瞪大了眼睛再仔细看看,那分明就是江嘉年。他回回一想起自己正儿八经求娶,却被百般借口推拒,整个人就呕得不行。他诶,他,胡宗义,那可是锦绣绸缎庄的少东家,安平镇首富胡福瑞唯一的儿子,这辈子只有他拒绝别人的时候,居然还有人敢不如他愿了。 “江!嘉!年!!”他快步走了过来,拽着她的衣裳领子就往方家宅子里拉,毕竟这大门口的人多眼杂,实在不合适。 “诶,诶,你认错人了,你放开!”江嘉年双手扑腾地推着胡宗义的手。她这两日也想了不少,出于她对胡宗义的恐惧,总是把事情想得过于吓人,其实仔细想来,她和胡宗义根本就没打过几回照面,胡宗义为何会求娶她,于她而言还有一个谜团。 “认错人!?”胡宗义冷笑一声,“你这人简直满口谎言。”他优点不多,偏偏在记人方面遗传了他老爹的本事,只要是他见过的打过交道的人,通通在他脑子里记得清清楚楚。 江嘉年一心还在研究怎么能把她的衣领解救下来,根本就没把他的话听进去:“你放开,我不认识你,你再这样我就去报官了!”他怎么还这样,丢脸两个字他完全不在乎。 闹得动静这么大,屋里的人再当是没看见,那可说不过去了。 “贤侄,贤侄,这是怎么了,你快先先松手。”方姑父撇下一旁还在观察的胡父,赶紧凑过去伸手制止,“有话好好说,可不能这般。”这要不是他有求于胡家,就胡家小子这样的纨绔作态,他可实在是看不惯。 直到胡家老爷咳了一声,这场闹剧才像是鸡被划开了脖子得以了结,终于安静了下来。 “怎么回事!”他的目光在江嘉年身上从上至下扫视了一遍,并没看出什么端倪,这才对着胡宗义开口问道。 “爹啊。”胡宗义还是有些害怕他爹的,一个吭声就让他立马松开了手,屁颠颠地跑到了他爹身边,附耳说了一串。 听完了胡宗义的话,胡福瑞“啪”地一个巴掌甩了过去,压低了声音恨不成才地说:“孽子!”随即快步走到江嘉年身边,态度非常友善地看着她问道,“犬子可伤到姑娘分毫?是否需要请个大夫来看看?” 江嘉年忍住长吸一口气的冲动,看见胡福瑞,她下意识地觉得呼吸困难,他在江嘉年的记忆中从来没有这般的样子过,从来都是高高在上的威压让她忍不住瑟缩。 “不,不需要。”江嘉年低着头顺了顺衣袖对方老爷说道,“姑父我还有事,我就先走了,已经和姑姑说过了。” 还不等方老爷说话,她便落荒而逃。本想伸手拦下人的胡宗义在他爹的一个眼神下悻悻地收回了手。 江嘉年一路提心吊胆地回了小渔村。 钱昉来给的银票换成了方示给的几吊钱,回去拆了正好给来帮忙摘果实的孩子们分一分。这般,在学堂里既可以读书认字,还能赚些银子回去,村子里抱怨的声音也小了一些。 江嘉年还在跟大家一起摘着紫茉莉的种子,却意外收到了江怀徖的来信,信中语焉不详,只让她赶紧到昌宁一趟。她不知所以,掐算了一下日子,却发现正是前世江怀徖暴毙前后,她心脏“噗通”一跳,觉得事情有些不好。 同前前后后一圈人打了个招呼,江嘉年带着最近新得的紫茉莉种子又去了昌宁。越接近这地界,越是有些紧张,手心一阵阵地冒汗。 等她到了方家,却见着江怀徖怀里抱着哥儿站在门口迎接她,看面色看表情,都看不出来她身体有什么异状。 “姑姑……”她喉咙深处发出的声音,有些干涩,也有些疑惑。也完全看不出来她身体哪里有异常,分明面色红润,看起来健康得很。 “念念来了,快,快来。”说罢,领着江嘉年进了里屋。一脸喜气,连说话的语气都轻快了许多,却搞得江嘉年一头雾水。 “姑姑,是怎么了,信上也没有细讲。”见江怀徖无事,江嘉年长舒了一口气,便是好奇姑姑匆匆喊她过来的原因。 “是好事!”江怀徖戏谑道,“老爷同我说了,上次你走时遇到了胡家的小少爷是吗?” 事出反常必有妖,既然姑姑的话里提到了胡宗义,那把她这般急切地叫回来,恐怕也是与他有关,江嘉年心里突然有了一个不太吉利的猜想。 “遇是遇到了,不过他这人实在无礼。”想来方姑父应该和姑姑说过这件事情,她一味地狡辩怕是反而会让姑姑产生怀疑。 但江怀徖情绪高昂,得了江嘉年的肯定答复,自行忽视了她的后半段话。絮絮叨叨地说起这段时间胡家对方家生意上的帮忙,表达了万分的感激之情,话锋一转谈起了胡家私下找人问了江嘉年的婚事,她觉得这事有发展,这才立马传信让她回来一趟。 “你看这门亲事怎么样?” 可听了这事江嘉年眼前一黑,稳定了心神才开口道:“这事不可能。”她一时没有控制住情绪,说话大声了些,见江怀徖愣愣地看着她,深呼吸了一口说,“胡家大门大户的,怎么会和我这样的丧父长女结亲。”越说江嘉年越觉得有道理,拉了拉江怀徖的手,软声说,“姑姑,你想想看嘛,这怎么可能呢。” 江怀徖略想了一想,又觉得有些道理,确实谈亲事的可能性不大,可这又问了江嘉年的亲事这也不作假,想到这里就让江怀徖有些不安。她这些时日里就没往这上面想,只当是孩子间看对了眼,但是现在细想来,确实哪里都有些不对劲。 第116章 忌惮 t 第117章 治病 “资父事君,曰严与敬。 …… 容止若思,言辞安定。 笃初诚美,慎终宜令。” 素兰在教千字文,江嘉年刚遛完四喜回来,倚在门外听着屋里朗朗书声。她想他们小时候也是这么过来的吧,实在是时间太长,她好多都忘记了。 来识字的孩子从刚开始的六个增加到了现在的十个,这已经是非常大的进步了,村里这个年龄段的孩子算是都来了。 江嘉年忽然觉得这样的日子过得非常地充实。不像以前那样每天都无所事事,除了四喜外,没有任何事情是她想要主动去做的。现在的每一件事情她都兴致满满,每天一睁开眼睛看着外面的天,看着外面的树,都觉得非常的自由和愉快。 “神女。”约莫三四十岁的女子在篱笆外压低声音,看见江嘉年抬头看过来,忙朝她招了招手。 她之前借用神女的名头过了一段好日子,多少还是有些心虚,虽然多次和他们强调不要再喊她神女了,但总还是有些人习惯于这么称呼她。 “怎么了?”她最近也不知道什么原因,眼睛看东西都有些模糊,这走近了才看出来原来来人是阿卜的阿娘,“婶子有什么事?” 她欲言又止,终于是下定了决心一般,才开口对江嘉年说:“神女最近还出村子吗?”还没等江嘉年说话,她忽然膝盖一软跪了下来,“求求神女救救阿卜她爹,求求神女,求求……。” 江嘉年手忙脚乱地想要把她架起来,苦于力气不够,只得蹲下身问:“出了什么事情?”这么说来她确实有段时间没有看见阿卜她爹了,往常在和四喜遛弯的时候总是能看见在田里头劳作,常常会和她打个招呼。 听到江嘉年的话,她哭得更是一把鼻涕一把泪,江嘉年拿着帕子递给她,许久才缓了下来。这才平静一些,跟着江嘉年进了院子,坐在桌边说道:“阿卜她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今日晨起嘴就张不开,吃不了东西,吸气呼气地也不通,脸色都发紫了,问他什么事情,他也说不出来,一直流口水。”越说她声音越是哽咽,断断续续好不容易才说来这个事情。 听着她的形容,江嘉年只觉得阿卜她爹情况不太好,她脑子里过了一遍,却只能想起一个嗜酒的崔帆。现在出发,大约明晚就能回来。 “事不宜迟,我现在就出去找人来。”走了两步,她又回头对阿卜娘说,“你去各家问问有没有酒,越少见的越好,多备一些搬到你家去。” 江嘉年把四喜交了给她,径直就拉上保哥一起往京城去。 “神女,出了什么事情?”保哥是她开始往外送紫茉莉的时候就招来干活的,平日里打杂,主要还是驾车,有个人专门搞这个会更方便也更省心一些。 “说不清楚,反正你以最快的速度往京城去就行。”她在车上老是想起阿卜娘涕泪纵横的样子,偏偏越着急越是没什么用处,她的脚程又抵不过驴子跑得快。 紧赶慢赶地总算是在天蒙蒙亮的时候赶到了京城,驴子腿直打颤,见状江嘉年只得让保哥跟着休息,她则一路往崔家去。 这一路暂且按下不表,崔帆看见江嘉年时,突然就想起昨日里给傅端把脉时他说的话,当时他还不明白,现在看见她了倒是都清楚了。 江嘉年将将才把事情说了一遍,甚至还没到跪地求助抱崔帆大腿那一步,他就喊了个小医童跟着走了。 那厢保哥和小驴子还没有休息好,江嘉年就上了崔帆的车,让保哥带着小驴子多休息一些,后续跟上就是。 他这个车确实更平稳,比之她的驴车可以说是一种享受了。 只不过一路上都被崔帆有意无意地打量让她有些莫名,摸了好几次脸,但也没有发现脸上多了什么东西,她开口想问,崔帆却直接撇过头不想说话的样子。 江嘉年也怪道这件事情有些过于顺利了,怎么看起来都是冥冥中有人相助,但她不敢细想,京城之中能帮她的也不过那一两人,过度深究也只是给自己带来负担,不如就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进村之前,崔帆让小厮拉住了车,对江嘉年说:“我来这里是为还个人情,如若这个病我能看好,你也得还我个人情。” 江嘉年苦笑两声。 现在这个情形,就差刀架脖子上了,她还有什么说“不行”的机会。 “应该的,本就欠你一个人情。”江嘉年点了点头,从车厢里跳了出来。她回头想当个人形扶手,却被崔帆让了开来,姿态端庄地等着小厮放了脚凳走了下来。 听着江嘉年之前对病患症状的描述,崔帆当时便觉得这大约是七日风,一般情况下都靠个人的身体扛过去,七天为界,扛过去了便是扛过去,扛不过去了便是一命呜呼。不过他也没有诊治过这种病症,这次会答应来看诊,另一方面也是为了积累经验。 崔帆将其他人都撵到了门外,只留下医童在侧协助。虽然是江嘉年带回来的人,但是当家的现在这个样子,阿卜娘还是极不放心,硬拉着门边不愿意关上。倒是不想耽误时间,崔帆松了嘴,让阿卜娘也进了屋里来。 不多时,医童将门开了个缝隙,从里面递出来两包药交给江嘉年,一包碾碎,一包水煎。 村里来了外人,无事的人便过来看看情况,也看能不能搭把手,这会正好人多好办事,很快就敲了门,将药递了进去。 门外几人实在焦急,一时不知道里面情景,却开始猜测起来。 终于,在这些猜测还没有发展成谣言之前,眼前的门大开,阿卜娘擦着眼泪连连感谢。 崔帆走到江嘉年身旁,见外面人多,引着她去了一旁偏僻处,这边医童又递了一个小瓶交给阿卜娘,说:“这是玉真散,另加巴豆三粒,大蛴螬七个,捣成膏状贴在创口处即可。” “三天之后,这病若是痊愈,到时候你再去京城找我。”崔帆说这话时,大约也是笃定了阿卜爹身体是没什么大碍了,不过还是让她心服口服的意思。 江嘉年点了点头,这人情确实是得还。 人情照债还,这话实在不假。 第118章 驯服 “铁耙子戳到脚了……” “听说是七日风,好在来得及时,七天就得要人命了……” 围在阿卜家的邻居渐渐散去,一切又归于平静,只还剩下阿卜娘低低的啜泣声。阿卜在她娘身侧,一遍一遍地顺着她的背脊,小小年纪的孩子却有一种超越年纪的成熟。 江嘉年朝阿卜招了招手,阿卜在她娘耳边轻声说了什么后,才扯了个笑脸走到了江嘉年身边。 这边江嘉年才弯下身子准备和阿卜说话,只听得“扑通”一声,她重重地跪在了江嘉年面前。架不起你娘,难道还架不起你来吗?江嘉年一把将阿卜抱了起来,这孩子看着瘦,没想到还真有些分量。 “你要是还这般,我可就要走了。”她双手穿过阿卜的胳肢窝,半吊着阿卜在身前,十分艰难地抱起她,咬着牙说道。 阿卜瘪着嘴,眼眶汪了一片,眼泪强忍着没有落下。 “大夫给你娘的药,你可记好怎么用了,每天给你爹换换药,很快就会好的。”她摸着阿卜毛茸茸的小脑袋,“这几天你就不要去学堂了,我给你和素兰婶婶说一声,你在家好好照顾你爹娘。” 阿卜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没关系的。”江嘉年简直是把自己这一辈子最最轻柔的嗓音都摆了出来了,只是看着阿卜随手擦了擦眼眶,眼神坚定的模样,“好吧,那这几天你要累一些了。” 阿卜送江嘉年出了院子,有些犹豫,还是说道:“我听见那个大夫的话了,神女你是要走了吗?” “不是哦。”江嘉年朝她挥了挥手,“你赶紧回去吧。” “我过两日要出一趟远门,约莫要一段时间,学堂里的事情可能要全依仗你了。”江嘉年倒了一杯茶递给素兰,“我同保哥说过了,紫茉莉他会在开春之后再送,还有就是四喜这段时间都要你照应了,它每天早晚遛一次,平日里不要关着它也不会有事,隔段时间给它煮点鸡脯子肉吃吃,拌点饭就行。”说罢,江嘉年看向躺在一旁的四喜,抬脚在它屁股上揉了揉。 “这么长时间吗,要到开春?”素兰呛了一口,咳了两声。 “说不准,可能用不到那么长时间。”她不确定崔帆说的是什么事情,不过她既没有能力也没有脑力的,怕是也干不了什么复杂的事情,且看看再说。 她可没有丝毫怀疑过崔帆的医术,毕竟她曾经亲身经历过傅端那般凶险的病症发作,他也能给他从鬼门关拉回来,又能有什么难得住他的。 第三日她便背着包袱,催着保哥趁着天蒙蒙亮给她送出了村子。 看着保哥睡眼惺忪的样子,在进城之前她就让保哥先回去了,等城门开了再租个车去京城便是。可她却没想到,居然在城门外排队等开门进城的时间里,居然看见了胡宗义。 她把保暖用的拥项往上提了提,恰好遮满了一头一脸,只露出一双眼睛在外面,江嘉年低着头,只觉得时间开始变得有些缓慢。 上次摆了他一道,不知道他后来有没有反应过来。 嗨,怪只怪她自己还有些心虚,细细想来,他们两个之间该是毫无干系的了。 江嘉年把手里攥得有些紧的过所交给了城门守卫,守卫并未细看,便挥挥手让她进了去。她长舒一口气,却不想被人拎住了后脖颈。 “干什么呢这是!?”守卫非常迅速地出了鞘,还想着要说些什么,却被另一个人用过所挡住了眼,附他耳边说了些什么,守卫也只是边听边上下打量了一下两人,便放了人进来。 江嘉年这厢都快觉得呼吸不畅了,胡宗义才终于松开了手。 “你居然唬我?!” 江嘉年顺了顺气,悄摸摸地翻了个白眼,这才说道:“什么唬你,我听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她上辈子大概是被什么糊住了眼睛,居然在曾经会觉得这样的人可以托付。 “还有,请你不要再对我拉拉扯扯的,我们并不熟,不过只见过两三次面罢了。我前次忘了跟你讲,希望你下次注意,当然,如果还能有下次的话。”江嘉年低头整理衣裳。 “嘿。”胡宗义讶异了一下,他倒是没想到她居然说出这样的话来,这般有恃无恐的样子,让他恨得牙根子痒痒。 “你要是没什么正事,就别拦着我了。”江嘉年瞥了一眼他身后跟着的两个随从,立马又收回了目光。这两个人曾经也是让她吃了不少苦,现在见着了,下意识的还想着躲一躲。 有时候还真是怪哉,这记性居然好成了这个样子。 胡宗义从小到大可没吃过几次瘪,现在江嘉年这般不给他面子的举动,他第一反应倒是觉得感兴趣。就像骑马一样,当然是要一匹野性未消的马,一点一点把它训练成自己的坐骑才是最有乐趣的。 他还一句完整话还没说完,江嘉年可大段大段地说了很长。 “你还想干什么?”江嘉年看着拦在她身前的手,抬头斜眼看着胡宗义。 “没什么,只是想让你重新认识我一下。”他的话甚至还没说完,江嘉年就递过去一个大白眼,嘴里嘟囔了一句,“癫癫的。”她甚至怀疑他爹娘养他的时候没有顺便养一下他的脑子。但是她还有事情要做,并不想在这里和他周旋,叹了一口气说:“好好好,你说,我‘好好’认识一下你。” 他朝身后的两位随从抬了抬下巴,两人立马向前一步,开始介绍起来:“公子大名胡宗义,年十七,他出生的那一天,整个胡家都笼罩在一片红光之中,路过的云游道人掐指一算,道我们公子是人中龙凤,将来必是有所作为。” 另一人接过话头:“安平镇首富长子,锦绣绸缎庄少东家,我们公子从小都是跟在老爷身边学习怎么做生意,年纪轻轻就已经统管整个北方的业务,从未出现过纰漏,连我们老爷都夸赞少爷简直是天生做生意的料子!” 两人不甘示弱,好像是谁说的多谁就能成功一样,噼里啪啦地一阵输出。 江嘉年嗤笑一声,好在声音不大,并没有被发现,也没有打断他们滔滔不绝的夸赞。在两人口水即将说干之前,胡宗义终于是良心发现,按着两人肩膀又走到了前排来,嘴角翘得好像那初一的月亮。 江嘉年非常给面子地拍起了手:“不错不错,比茶楼里面说书的嘴皮子还溜。” 第119章 人情 小镇靠近京城,租车的行当还算是便利。仔细挑选一番,江嘉年最终选了一个看起来比较和善的老板,安排了今晚出发。为了避免夜长梦多,她本想立马就出发,但是听了老板要加钱的话,也觉得再多两个时辰出发也该是无什么大碍。 运气不错,除了午后在某个拐角看见了坐在酒楼里和人谈笑风生的胡宗义外,再没有任何阻碍地坐上了去京城的车。其实想来,她因为对之前的记忆太过深刻,有些行为过于怪异,只是好在胡宗义一门心思地震惊于居然有人这么不给他面子,并没有看出来,她才不需要为自己的行为再找个合理的解释。 这一车里满满当当地塞下了十几个人,她上车早,还有一个角落的位置可坐,数来还有四五个人盘腿坐在地上,跟着车的颠簸摇来晃去。这一周围男男女女,高矮胖瘦皆有。江嘉年低着头假寐,下意识地抱紧了怀里的包袱,却不想这样的行为却让某个有心人产生了想法。 一路颠颠簸簸地,终于在城门将关之前赶到了。冬日里昼长夜短,现在天都已经黑得像墨一样,只借着月光才能看清一些脚下的路。 等人下得差不多,江嘉年才从里面慢慢悠悠地跟着前面的人走出来,可这才刚刚落地,她非常倒霉地被人撞了一下,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这人又一阵风似的跑远了。 她揉了揉被撞痛的手腕,还嘟囔着这人走路不长眼,却才反应起来自己一路紧抱的包袱没了。 “啊!?”不是,这京城脚下,抢东西这么明目张胆的嘛,江嘉年看了看站在城门口的守卫,还是像泥俑一样站得笔直,好像根本就没有看见这边的动静。 她又伸长了脖子往远处望了望,人跑得都不见影了,这会追上去怕是也找不到了,而且这么晚了,追过去也不知道会不会遇上什么旁的意外。江嘉年叹了口气,随后又摸了摸放在身上的钱袋子,放了心。 钱还在,那就还不算什么大事。 “你要去报官吗?”同一辆车里坐来的一个姑娘看江嘉年包袱被抢走了,凑到她身边问了声,“你包袱里面都有些什么?” 她摇了摇头。 “算了,没什么东西。” 包袱里也就几件衣服,大不了重新买过就是,只是可惜了里面还有个阿卜让她交给崔帆的谢礼。可照她的倒霉劲,她还是不太敢追上去,京城实在是个如履薄冰的地方,每走一步都需要非常小心 。 她一路垂头丧气地到了崔帆家。 其实还挺偏僻的一个地儿,不过胜在它这房子占地大,前前后后地摆了许多用来晾晒药材的架子,还有一大片地可以用于种药草种菜。这里可是京城,能有这么大的一块儿地,想来当个神医还是挺容易来钱的。 对于这些非常会赚钱的人,江嘉年真的是非常地羡慕他们灵活的大脑。 虽然她今日来得晚,但是作为一个神医,自然也没有那么早就睡觉的道理,医童来开了门,江嘉年同他搭话:“你是新来的吗,之前好像没有见过你。”灯笼的光影影绰绰,她只大概看出年纪不大,估计也就将将十岁。 “不是的,我之前一直在后院侍弄药草,前日才到前院里来。”小医童笑得眉眼弯弯,看起来很是满意现在这般。 “哦。崔大夫他人怎么样,待你们和善吗?”江嘉年还想着多问一些,有利于她猜测崔帆到底是想让她人情还在什么事情上。 “非常好!”小医童突然语调提高了好几度,吓得江嘉年一激灵。正在这时,她余光看见有人走了出来,立马附和了一句,“你说得对!”声音也并不比小医童的声音低多少。 听到来人咳嗽了两声,江嘉年意识到有些不对,抬头看了下,站在台阶上的竟然是好久未曾见到的傅端。奇怪,光线很暗,可是她立马就把人认了出来。 “好久不见啊。”江嘉年笑盈盈地打了个招呼。上次一别至今已有三个多月,到了京城也不差药,又有崔帆给他诊治,他的身体大约已经恢复地差不多了。 “好久不见。”傅端正了正色,回了一句。 “啊?”江嘉年还是没忍住,哀嚎了一声。她千算万算的,怎么也没算着,崔帆居然让她留在药庐打杂,“多长时间?”这总不能开春还不给回去吧,那她的生意怎么办,才刚刚有点起色,难道就要面临着关门了吗? “两三年吧。”崔帆轻描淡写的话成了压垮江嘉年的最后一根稻草。她差点转身就想跑,但是想到她爹从小教她的做人要讲诚信,总算是按住了蠢蠢欲动的双腿。两三年的时间换来一条人命,这不论怎么说,也是相当划算的。 “那你给月钱吗?”可她还是不死心,多问了一句。 崔帆嗤笑一声,朝江嘉年翻了个白眼,摆摆手让江嘉年赶紧找地方睡觉去。 看着他这般反应,自然很明确地是不会有月钱这个东西了。 “你真是,你胆子真大。”刚刚领着她往里走的医童,犹豫再三,还是朝着江嘉年竖了竖大拇指。且不说他们挤破了脑袋,送了多少银钱来才能跟着崔神医学医药,便是从药庐里面出来都有医馆抢着要招他们干活,她居然还想要月钱! 江嘉年叹了口气。 除去前两日里真的就是扫洒整理,第三日起她便开始正式认起这些草药来。好在贵重的药草并不在她目之所及的范围内,好些田野乡间到处疯长的杂草,除去一些她常见并知道可以用来止血化脓的,结果居然还有用来中和药性的,这些可真是从来没有想到过。 她跟着打理,也觉得还挺有趣的。 “你送点药去。”江嘉年瘪了瘪嘴,正认这些草药认得起劲,偏偏就是有人来打扰。不过,她一个打杂的,当然是什么人都指挥得动。 “好的呢,送去哪里?”她知道这人是日日跟在崔帆身边,平素里也不见着他干什么事情,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和她犯冲得很,总爱没事找她麻烦。 他从袖口拿了一张纸递给江嘉年,说:“送去这里。在门口敲两下放下药就回来,不要到处张望,小心剜了你的眼睛。” 她把手里的这个路线图上翻下翻地看了好几个角度,还想着问一下,结果这人跑得比兔子都快。 这路,看着可不近。 第120章 送药 带着满头的雾水,江嘉年敲了敲侧门,听见门内有“窸窣”的脚步声,她并未多想,直接按照麻黄的话放下了手里装着药材的篮子,回到了大街上。 她抬头看了一眼,这宅子光看门都知道是非常地威严大气,只是不知道为何她一路上问路来时,那些被她拉住的人看她的眼神都很怪异。 “大哥,这宅子修得还真是阔气,真不知道都什么人住在里面?”江嘉年拉着路过的男子,一脸艳羡地看向大宅问道。 “嘘,可别多说,晦气得很。”男子抬头看了一眼,又像是什么东西脏了他的眼睛,立刻就撇了过去,匆匆摆手离开了,一句话都未多说。 她不死心又多问了几个人,居然和刚开始拦下的男子几乎相同的反应,大都没有说什么,只有个人提到这个宅子的主家姓傅。一说起这个“傅”姓,她难免想起傅端,只是前些时日里见着他人还无甚大碍,也不至于被来往的人都嫌弃成这个样子。 她本以为会发生些什么事情,可是直到她回了药庐,依然是风平浪静。 江嘉年长舒一口气,这都回来这么半晌了,要有什么事情早该有了。她现在每日过得充实,不像以前般无所事事,也算是一种意外之喜。她随手拉了一个药童,挨个地认着这些晒干了的和新鲜的草药,它们之间的细微差异让她记得挠头,也没什么技巧,完全就是死记硬背。 她正拿着笔在纸上写写画画这些草药的模样,希望通过这样的方式能够更快地记到脑子里面,非常地认真,甚至于外面有些嘈杂她都没有在意,直到这些人撵到了她面前。 “你今日下午是否去了城中大宅?”领头衙差打扮的人劈头盖脸的一阵话,听见问话,江嘉年不明所以,只点了点头,答道:“去了,是去送药的。” “那就是了。”并未明说什么,这穿着衙差衣服的男子朝后招了招手,“带走。” “诶,这是怎么了?好歹说个清楚,这算个什么事?” 推搡中,江嘉年还遇上了好些个瞅着眼熟的面孔,大都是在药庐里挑拣草药的,连刚刚她拉着学习草药知识的荆芥也在其中。 她被推的踉踉跄跄,脑子里面却是一片浆糊,完全摸不着头绪,实在无法,她还是大着胆子小声问着拉锁链的衙差:“大人,不知小女子到底是犯了什么过错?” 被问话的衙差偏头瞥了她一眼,从鼻孔里面“哼”了一声便再没说话。 看他的这个态度,江嘉年深感自己遇上事情了。可是再怎么想,她也想不明白,怎么去送个药还送出问题来了。难道是故意陷害?可也实在没必要啊,她也没干出个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怎么就值得有人想这些个麻烦的办法来搞她了? 还未审理,她就直接被关进了牢里。但是和被抓的其他几人不同,因为性别的原因,她单独在另一边的牢房。昏暗潮湿的牢房安静得很,她闻着稻草发霉的味道,忽然觉得有些呼吸不畅。 虽说也不是第一次进牢房了,但毕竟上一次不是她一个人单独来,好在还有人作伴。她的心在“扑通扑通”地急跳,她有些害怕。这种莫名其妙毫无头绪的监禁只会让贪生怕死的她更加地担心自己的生命安全。 她想了又想,目光停在了手腕的镯子上,又看了看坐在远处的看守。 数股金丝缠绕成筷子粗细的麻花镯,她是没那么多钱买,算是傅端看在她之前照顾他而给的谢礼。虽说是受之有愧,她实在是不觉得照顾的那么几天能担得上这么重的礼,但是这镯子是真的很好看,她也是实在喜欢这种橙黄明亮的东西。不过,她现在浑身上下地也没个旁的什么东西,咬了咬牙,她还是下了决定。 “大人,大人,衙差大人。”江嘉年两手掰着木牢,努力地把脑袋往外伸,“我内急,能不能拿个桶来?” 衙差“啐”了一口,扔下了手里的瓜子皮,没好气地拿了过来。她开了牢门把桶塞进来,江嘉年看了眼旁的衙差,见她们还窝在一起絮语,没有看向这边,只觉得是个好时机,忙把手里的镯子塞给了她,便接过木桶。 “谢谢大人,大人你忙,实在是这憋不住了才打扰你们。”见着人走了,江嘉年才长舒了一口气,她攥了攥有些发抖的手,不愧她做了这么长时间的心理建设,总算是把这话说全乎了,只是不知道自己说的话清不清楚。 但是并不重要,她看见那衙差掂了掂手里的重量,反手将镯子收了起来。 没有人来提审,也没有人来探视,江嘉年耳边只有远远几个衙差嗑瓜子闲聊的声音,她把所有事情都在脑子里面过了一圈又一圈,可还是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因为什么来了这里。 她昏昏沉沉地却一点都不敢睡。 拿了她镯子的衙差来给她送饭,看着这个毫无油星子的饭,她现在居然还有些作呕。她肚子是饿的,可是一点食欲都没有,什么都不想吃。 “大人。”江嘉年轻声叫道,“我来这儿不明不白的,你看我这到底是犯了什么事?光给我关在这里,实在是害怕得紧。” 衙差左右看了看,见身边没什么人,才压低了声音跟江嘉年说:“你送去大宅的药,可吃死了人了。” “什么!?”江嘉年忙捂住了嘴,好在没有人注意到这边。 衙差睨了她一眼,把手里的吃食扔给她就走。 这会更别说是吃饭了,她现在连水都喝不下了,这一连串的事情都让人非常的匪夷所思。这出了人命官司,不说抓这个配药的人,怎么直接来抓她这个送药的人?这事都跟她有个什么关系啊? 焦虑后渐渐平静下来,可她现在也不知道外面的情况,脑袋里面也是一团乱麻根本想不出来个所以然来,还是只能等待,等下一步发展,她现在这般怕是只得见招拆招了。 第121章 放人 战战兢兢地在牢里躺了一晚上,江嘉年混混沌沌地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醒来只觉得浑身酸痛,身上还又麻又痒,该是铺地上的这层稻草有些虫子作祟。 她搓了搓手,这牢里还有些阴冷。 之前脑子里面绷着根弦,实在紧张,可现在一觉醒来却觉得走哪算哪了,反正只要还没死就还有的希望。 这里实在昏暗,她只能透过小窗判断天已经亮了,可完全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肚子“咕噜噜”地叫了一串,她看了眼昨天还没拿走的碗碟,又摸了摸肚子,不管怎么说也胜过饿着肚子强。醒来肚子空空,整个人心情都低落得很,还有些暴躁,现在她甚至有点想把牢门砍断。 但她平素肠胃虚弱,天气一冷就一点凉的东西都不便再吃了,一吃就拉肚子,现在这个环境,她要是拉肚子,那简直是不敢想。她捧着碗慢慢吃,每口都多嚼几下,让口腔温度将饭稍微热一点。 这一碗饭也不知道吃了多久,嚼得她腮帮子都发酸,却终于有人来提审了。 她还没来得及稍稍整理下头发,就被拽到了县衙里,同她跪成一排的都是药庐里的人,江嘉年粗略扫了一眼,大家都勾着头,看不清楚表情,但是一个个的身体瑟缩,毕竟都是才十几岁,哪里遇到过这种阵仗。 “配药者何人?”高台上官老爷一拍惊堂木,衙门外絮絮说话的声音顿时安静了下来。 “是小人。” 江嘉年斜眼看了下,是麻黄。不曾想原来他天天跟在崔帆身边是学的居然配药,之前看他吊儿郎当的样子,还当他就是个拍马屁的,没想到还会这个。 “配方几何?” “回大人的话,求药者面色萎黄,气短乏力,食少便溏……”麻黄哆哆嗦嗦地说着,却被县官打断,“说药方。” “是,是大人。小人开的药方是人参一钱八分,白术、茯苓各一钱四分,炙甘草一钱两分,磨成细末。每服两钱,水一盏……” “行了。”县官听着麻黄颤颤巍巍的声音实在是没有心情,连连打断。江嘉年心里对这个县官却立马没了好印象,只觉得这大约又是一个来糊弄任务的人。 虽说心里腹诽不止,可等点到她名字的时候她下意识地还是有些害怕。 “送药的又是何人?” “药是小女子送去的。”江嘉年往前挪了几步,行了个礼说道。 “细细说来。”县官见她是一女子,倒没有刁难。 听了这话,江嘉年都想要从出药庐开始说起了,但一想起在她之前禀告过多、遭了嫌弃的麻黄,就闭上了多话的嘴,只说了她将药放在门外就走了。 “在傅宅里取药的是谁?” 从后面又出来一个人,江嘉年悄悄抬头看了眼,很面生,看来不像是药庐的人。 “是小人。”他膝行两步,脑袋重重磕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大喊道:“小人冤枉啊,小人提了药就往厨房去,一路上还遇到扫洒的,小人哪里敢!” 县官沉吟一声,挨个又问了厨房和扫洒的仆从,倒是都没看出什么异常来,显得都正常得很。 有人凑到县官耳边说了什么,他抬眼看了跪成一堆的众人,一敲惊堂木,骇得堂下众人心里一慌,却是又让官差把人都押了下去。 傅端坐在屋里,崔帆坐他旁边把脉,县官进屋时看见的正是崔帆皱着眉教训傅端,傅端却面露微笑,毫不在意的模样。 “大人。”县官作揖一拜,傅端引着他坐在了一旁。 “崔大人多礼了。”傅端收回了手,从袖子里拿了个药包递给县官,“祖父的命数到了,便是再多的灵丹妙药也无法增长寿数。”傅端语气平静,感觉不到他的伤心,说得好像是别家的亲人。 县官看了一眼崔帆,见他轻轻点了点头,心里便有了着落。 “还是大人要节哀。”县官起身倒了一杯茶递给傅端,“下官这就让仵作出个验目来,这案便是结了。” 傅端起身同县官告辞后便对崔帆说道:“你与你伯父有段时日不见了,可留下叙叙旧来。” “大人慢走。”送了傅端出了门,县官这才直了直腰。他反手握拳捶了捶腰,还是心里感慨自己是上了些年纪了,虽说也不过才不惑之年。 崔帆实在有些看不惯自己伯父这般阿谀奉承的样子,可心里也知道这天子脚下的县官不好当。屋顶上掉下了瓦片,随便砸死一个人也说不准是个王孙贵族,只有这般谨小慎微才能活得下来。 “我回头开服药给你送来,好好治治你这个腰疼的毛病。”崔帆说得有些别扭。 “还是我大侄儿知道心疼人。”崔县官欲言又止,想想还是作罢。傅端还未及冠就已得了圣上青睐,自然是有些手段的,他倒不必知道太多就是。 崔帆犹豫了一番,还是开口对崔县官说:“近些时日里,你多注意些。” 江嘉年又有些饿了,约摸是到了午膳的时候。她在牢房里面啃着硬馒头,一口一口,吃得又慢又细,这时候反而能吃出馒头的美味来,颇有些苦中作乐的趣味。 她老早就练出了一种“万事皆可拖”的态度,只要没有把她赶到菜市口砍头之前她都还说不准下一步会发生什么事情。就像话本子里面的神怪故事,就算被拉去砍了头,还能站得起来继续过日子。 从衙里被押回来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只她一个馒头还没吃完,就来了人开了锁。 她恍恍惚惚地被拉来坐了牢,又跌跌撞撞地被送了出去。 江嘉年抬头看了看天,猛地打了个喷嚏,她裹了裹衣服,好像有些受凉了。她在门口等了一会,没有等到药庐的其他人,看着站在牢门口两个高壮的跟木桩子似的人,又不敢向前询问,只得作罢,一个人晃晃悠悠地回了药庐。 崔帆正在门口等着,苍耳站在他身侧,手里拿着柚子叶,说是要给江嘉年去去晦气。 苍耳笑得眉眼弯弯,看得江嘉年心情也好了很多。 “有吃的吗?我饿得很。”这么好的太阳天,不来个锅子真是不合这个天气。 第122章 吉签 大约是因为他们这群人受了非常莫名的无妄之灾,崔帆大发善心给众人休息了两天,由麻黄带着几人一起去了庙里拜拜。 不愧是京城的寺庙,台阶高得吓人。 江嘉年提着裙摆一步一步往上走,总感觉快爬到顶了,可抬头一看,还是只能看见台阶,还看不到寺院大门。 荆芥上上下下跑来跑去,一会跟上前面的大部队,一会又往下几个台阶看一看江嘉年有没有跟上,生怕她临阵脱逃掉头走人。 不可能,那是绝对不可能的,都爬到了这里,她绝不会就这么半途而废。咬断牙也得去看看这京城的寺庙,到底是因为个什么建这么高! 众人站在寺院前的空地等着姗姗来迟的江嘉年,还没等江嘉年喘口气缓缓,麻黄斜眼看了江嘉年一眼,说道:“大家自由活动吧,一个时辰后还在门口集合,师父给我们提前定了斋菜,可都不要迟了。” 大家欢呼一声,顿时四散了开来。 实在是令人震惊的体力。 江嘉年摆了摆手,朝荆芥示意自己实在需要歇一会,这会脚都快软了,实在没有力气去玩。她四下找了找,在旁边的树下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 她还在捶着腿舒缓一下紧绷的肌肉,有人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江嘉年回头一看,却不想居然遇着了一个好久不见的老朋友。 “你怎么在这里?” “你怎么在这?” 两人异口同声都问了出来,随即又都“咯咯”笑了起来。 “我来为父亲求平安的。”顾元瑾身边的丫鬟不知从哪里搬了两个小凳来,给她俩人坐了下来,“你何时来的京城?” “不过前两日,近日来在崔家药庐里打杂,也不曾想今日刚出门就遇着了你。”江嘉年兴致颇好,实在是好久不见了的,乍然见着,心里塞了许多话想要说,却又不知道从哪里说起。 两人间沉默了一会,还是顾元瑾先开的口。 “你,”犹豫了片刻,顾元瑾还是问道,“你后来有见过时未靖吗?” 江嘉年摇了摇头,这个人神出鬼没的,她不想见着他的时候他在某个转角说不定就能见着他,真是有事求助的时候,却又从来都看不见他身影。 “你找他有什么事情?”江嘉年有些好奇。虽说之前因为顾元瑾帮她遛狗遇到过一次时未靖此人,但不见得留下了这么深刻的印象,过了这般时日还想着找他? 顾元瑾轻轻摇了摇头。 见顾元瑾不愿多说,她也不好多问,只得岔开话题,聊起了她和傅竣的婚事。 “自然是作了废。” 傅家做了那般违背皇恩的事情,能留条命都算是皇恩浩荡了,她爹也就顺理成章地拿回了庚帖,取消了这场定亲。 “傅家是怎么个事儿?”她虽然被搅在其中,却偏偏看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刚一发生,她就在各方的保护之下离开了京城,非常标准的躲避姿态。 顾元瑾面露难色,左右看了看,让身边的丫鬟往后退了两步,这次压着声音对江嘉年说,“科考造假,卖官鬻爵的事情你都知道了。”顾元瑾颇有些不放心地又左右看了看,“实则我听父亲说,傅夫人被流放的主要原因是在傅家搜出了和反党来往的书信。” 听闻此言,江嘉年吓得捂住了嘴。 缓了缓才反应过来,又问了句:“只有傅夫人被流放了吗?”这实在有些与她的认知有些出入,这般大罪,不是株连九族都算是皇恩浩荡了,怎么罪责都只在她一人身上? 顾元瑾点了点头。 “听父亲说,一来此事傅家旁人并不知晓,二来全权在傅家大公子身上,傅大公子从龙有功,两厢权衡之下,只撤了傅家的爵位,保住了阖家的性命。” 江嘉年心里腹诽,在她看来这种事情根本瞒不住,哪有不知晓的情况在,只看是想不想知晓了,不过这与她也毫无关系。 顾元瑾身后的丫鬟上前与她耳语两句,她便有些歉疚地看着江嘉年说道:“家中还有些事,与你相遇这倒忘记了,我既已知道你在哪里,下次便去药庐找你。” “嗯,你路上小心些。”江嘉年目送着她离开。 她一人在这也没什么心思逛逛,就坐在树下等着他们集合,一起去尝尝寺里有名的素斋。直到她等得昏昏欲睡,才终于看到了他们。 素斋约莫就讲究个精致而量少,味道不错,但是对于刚出狱,十分注重口腹之欲的江嘉年来说,只三个字:没吃饱。 面条粗细有些不匀,但口感嫩滑又很有嚼劲,配菜很新鲜,而且她居然还吃出了一股子肉味,她翻了两遍确认这都是素菜,还是感慨难怪这里的素斋这么受人欢迎。 可能她吃得太急,饱腹感延迟到来,她起身出门消消食,正好也去拜一拜。 可真跪在蒲团上之后,她却有些发懵,不知道该求什么。 一阵放空后,江嘉年出了大殿,却在门口被一个小沙弥拦下,硬往她手掌里塞了个什么东西后,匆匆跑开。 江嘉年翻开手,看着静静躺在手心的吉签,有些茫然。抬头往小沙弥跑走的地方看了看也没见着什么异常,她攥了攥手,大约这就是在告知她时来运转,像这样倒霉的日子都过去了,以后都是一帆风顺,即将迎来新的机遇了。 她转身又进了大殿,从荷包里掏出了个散碎银两,约莫有一两,算得上她好些时日的工钱了,但是在此求个安稳也算值得。江嘉年咬了咬牙,把钱投进了功德箱。 由于得了个吉签,她这一日心情都很不错,加之下台阶的路比上台阶轻松许多,她心情就更加愉悦了。 一晃又到了立春这天,江嘉年还跟在苍耳屁股后面想要问药方,但是他却守口如瓶,坚决是闭紧了嘴,一句话都不愿说。 前些时候,江嘉年在药庐晃悠,正遇着一个来看病的人。也不知怎的,走错了路进后院遇上了她,非让她给开个药,药方都交给她了,这没道理在这三个月了还看不懂药方。江嘉年大着胆子进了前院,小心翼翼地按着药方抓了药,却被麻黄逮了个正着。 第123章 赏花 好在当着病人面,他还是给她留了点面子。 接过她配的药,发现其中拿错了一种,借着抓药的功夫换了一下,并没有给病人看出来出了这么大的纰漏。只是等人拿着药走了,他原形毕露,恶狠狠地盯着江嘉年,好生训了她一顿。 跪了一下午的前院,终于在傅端来复诊的时候得到了起身的机会。 江嘉年当然知道是自己学艺不精还斗胆给别人开药,这好在是麻黄发现的及时,要是这人真吃出什么毛病来,她怕是要抵命才能了结。 因此缠着苍耳想学些抓药看诊,却不想经历了她抓错药这件事情,别说是教她了,和药有关的东西,他都不跟她说了。 江嘉年沮丧而归。 总得想想办法。 江嘉年抱着医书翻来覆去地看,一字一句地大声念。她现在在的这个地方非常地偏僻,是草药田的尽头,除了她之外,她还从来没见过有人来这里过。 从小她背书都非常地困难,总是没有办法集中注意力,不论背地多么认真,也总是会很快被任何一件小事情吸引走注意力。江嘉年眼睛盯着一只停留在草药尖上的小飞虫,长长地叹了口气。 果然还是没有办法认真背书。 “奇怪。”崔帆切了几次脉,都觉得这脉象有些不对劲。若说傅端前些时日来脉象诊来已经垂垂老矣,可现在却又像是焕发了新的生机。 傅端收回手,整了整衣袖。 “你近日里吃了什么药?”对于这种医学史上的奇迹,崔帆当然不想错过,若是他真能研究出来,那也是能名垂青史了。 “也没什么特别的。”傅端的话自然像是一盆凉水,浇得崔帆一个透心凉。说着他又递了张银票给崔帆,说道,“这钱当是赎人的,这几日怕是有些变动。”虽然傅端的话没有说透,但就崔帆一想,便也知道,他还能赎哪个人,这里也就只有江嘉年一人。 “她在我这里干了有三两个月了,倒也不能说是愚笨,可也算是什么都没学上。”见这般,崔帆的话便像是倒豆子一样轱辘了出来,“就你来前,还罚着她在前院跪着呢,按着药方抓药居然还能给我把药抓错。”说罢,崔帆实在有些恨铁不成钢。也是,他这里的医童药童可都是仔细挑选来的,不说是千里挑一也是百里挑来的,每一个都非常的聪明好学,他教了这么多年脑子活的,乍一遇着江嘉年这样的,实在有些哑巴吃黄连的感觉。 傅端抚了抚额,他真没想那么多,现在倒是让崔帆受了罪。 他说说也就是了,凭他们两个的关系,却也不能真记恨上不是。 崔帆看了眼银票上的数额,努力压制住上扬的嘴角,昧了一点良心对傅端说道:“其实也没有这般,她也还算是很认真的。”只有一门子认真,但什么事情都没做好就是了。 他倒是能觉得傅端对江嘉年的关注简直过了头,他反正是分辨不出这种关心到底是出自什么情感。 崔帆递给江嘉年一个上手就感觉到分量的小荷包,她不解,抬头看着崔帆问:“这是做什么?”突然有种要被扫地出门的感觉。 “工钱。” “啊?”她本一来就知道自己是来干白工的,现在突然给她钱,而且还是在她犯了个大错的情况下,这实在让她捉摸不透。 “拿了钱赶紧走,我就不留你了。”崔帆摆了摆手,根本不等江嘉年的反应,转身进了屋。 “啊??”她现在是真知道抓错药是十恶不赦的大罪,可一点补救的机会都不给了?她脚一软,一屁股坐在廊下,强忍着夺眶而出的泪珠子,脑子里面却是一片模糊。 进了屋,这才任由眼泪胡乱地流。 她边收拾行李边哭,突然手上动作一顿,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又把放在包袱里的行李一一放回了原地。 她做错了事情,总不能一直都这样逃避。现在给了她这么好的学习机会,她不珍惜,以后真是八辈子都找不到的好地方。 既然认错了草药,那就从头认。 也不知道是从哪里生出的一股子犟脾气,江嘉年抹干眼泪,又打了盆水仔细清洗了一番,扯着嘴角摆了个笑脸去找了麻黄。 虽说还是非常地讨厌麻黄看她时那种嫌恶的眼神,但是论起对草药的认识和配方来,麻黄绝对比她有经验得多。 她就当看不见。 江嘉年跟在他屁股后面亦步亦趋问这问那,直到他停下了脚步。 “怎么,我去茅房你也要跟着?!” 她赔着笑脸,站在原地等着他出来。 江嘉年看着手里几乎空白的纸叹了口气。 实在吝啬,追着问了老半天了,一点学习经验都不曾分享下。 “怎么还没出来?”江嘉年伸长脖子往里看了看,还是没有一点动静。她拉了一个过路的,央求着让他进去找下,这才知道麻黄老早就溜了。 “年年姐,外面有人找你!”荆芥老远朝她招了招手。 她还在想着会不会是元瑾来,出了门正看见坐在马车上的面熟的小丫头——是顾元瑾的贴身丫鬟。 顾元瑾约她去赏花会,江嘉年犹豫了一下,但想到自己现在也算是自由身了,来了京城这么久,也实在没有怎么玩过,以后回去了连点谈资都没有,想了想,也钻进了马车。 她兴致高昂,一路上问了个没停,顾元瑾和麻黄不一样,江嘉年问的事,只要是她知道了,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所谓赏花会,都是些官家女子借这个名头来认认人,交流交流感情的,毕竟父辈都同在京城为官,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这天气乍暖还寒的,自然没什么花好赏的。这是江嘉年的想法,但是等她看见这满院子竞相绽放的各样花,才知道自己见识浅薄。 果然是京城,不愧是京城。 “顾家姐姐。”远远的,就有人迎着顾元瑾打了招呼。 江嘉年跟在顾元瑾身后,见有人来看了眼,却觉得这人模样和素兰竟有些相像。 “这是宋御史家小姐。”顾元瑾侧身同江嘉年耳语一番。 “顾姐姐,这是?”宋芝上下打量着她。 “正要同你说,这是我远房亲戚,姓江,长你两岁。”等着宋芝称呼了声“姐姐”,顾元瑾拉着江嘉年去见了办了今日这场赏花会的小姐——是大长公主的孙女。 第124章 投机 这些她在话本子里才能窥探一二的大人物,居然就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看着和这般大人物来往交流大方得体的顾元瑾,江嘉年只觉得自己和她的关系有些陌生,又偏偏有种与有荣焉的骄傲产生。 她在一旁只听着两人说了些西北寒冷,大雪漫天的事情,思绪偏偏有些飘远。那里是她上一世生命终止的地方,如果一切都没有变化,八年之后,她就会被冻死在那里。 那种渗入骨髓的冷,风像刀剐人肉一样,入目所有都是一片雪白,毫无生机却在地下埋藏了无限生机。 她没有活到三十岁,却半生漂泊。 顾元瑾碰了碰江嘉年的手,把她的思绪拉了回来。县主摆了摆手,两人先退了出去。 “你怎么了?”顾元瑾轻声问道。她察觉到县主的眼神在江嘉年身上落了几次,可她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居然没有反应。 “突然有些冷。”实则她两辈子加起来也没参加过几次正儿八经的聚会,确实有些不会应付,更何况是这种根本摸不着的贵人领头的。 “先去屋里,该是还有几个炉子。”她领着江嘉年进了屋。 屋里稀稀落落地坐了几人。 江嘉年瞧着都是眼生的,只跟在顾元瑾身后并未出声。 几人一阵寒暄,她感觉到有人的视线落在她身上,也还是低着头并未言语。 说是赏花会,正儿八经的花她是一个没赏着,这般争奇斗艳的花她倒是看了不少。 同宋芝一样,这些个姑娘们也都听了顾元瑾的介绍,只管着是顾家的远房亲戚,并没有再多好奇。 同顾元瑾这般在京城长大,人际交往上如鱼得水不同,江嘉年对于这样的场面,还是有些应付不来。 她突然非常深刻地认识到了京城和棠邑的区别。 回了药庐,江嘉年有些犹豫要不要回去,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今日赏花会里的阶级高低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深深感觉到了不自由的滋味,可就这样放弃这求之不得的学习机会,她也实在觉得可惜。 “你看一下这两株草药。”两人蹲在草药田边,荆芥指着靠近的两株草药考她。 荆芥抬眼看着她,这两株一株是杂草一株是利尿方面的草药,是十分相似的两株。 “这两个啊。”江嘉年仔细看了看,真的是非常相似的两种,但仔细看是可以看出它们两个叶齿和花穗是有些微区别的。她指了指其中一个,“是这个。”她很确定,主要是讨了一个巧。 “嗯?你怎么看出来的?”荆芥有些惊讶。 江嘉年笑了笑,没有言语,励志给自己树立一个世外高人的形象。 “说说看嘛,你说说嘛。”他实在好奇,江嘉年前些日子还分不清楚,怎么这会连这都能认出来了。 她可不是一个瞒得住心思的人,荆芥一拉着她的手晃荡两下,撒了个娇,她就原原本本说了出来。 “很简单的,你看这。”她伸手指了指草药的叶片,又指了指杂草的叶片。 “什么?”他一时间不知道江嘉年说的是哪里,他又仔细看了看叶片,齿距和形状都还是一模一样的,并不能分辨出来两种的区别。 “是虫洞。”江嘉年指着草药上被虫啃出的麻麻赖赖的洞,“我问了好几个人,虽然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分辨的,但是无一例外的,他们都是说这种有虫洞的才是草药。”她有些沾沾自喜,只觉得自己找到了一条捷径。 还没等荆芥的夸奖声来,先来的是崔帆的责罚。 江嘉年又一次喜提前院罚跪一天。 崔帆有些不做人事,还拿了块木板串了绳挂在她脖子上。等到没人了,她也实在好奇上面写的什么,导致路过的人看着这板上字都对她指指点点,窃窃私语一番。她把木板翻了过来,只见木板上赫然写着:投机取巧最可耻。 她觉得丢人,脸红了一大片。可她还堵着一口气,觉得自己的做法并没有什么过错,这算什么投机取巧,这分明是随机应变。 江嘉年拿热毛巾敷在膝盖上,又是一阵的胀痛。她坐在桌边,一边敷着,一边在想着认草药的办法。 她想要速成,肯定还是要找些捷径的。同那些自小就在这里学习,瞥一眼甚至闻下味道就能分辨出来的人不同,她一点优势也没有。 她还是想要再试一试。 看了一宿的书,江嘉年第二日头昏眼花,看着书都觉得有些反胃,想着约上荆芥,两人出门寻觅些好吃好玩的散个心,没想到被他无情地拒绝,只有她一人孤单单出了门。 江嘉年站在一个馄饨摊前,想起了月前在这里遇见齐师兄,那是她第一次在京城遇见他,只是没想着后来就再没了他的消息。 她打算进门吃碗热腾腾的馄饨,却被人拉住了手臂。 “是你!”江嘉年被拉着走了一路,直到了一间宅院里才停了下来。她叭叭问地嘴都没停,却没有得到一个回复。 “这是怎么了?”江嘉年揉着手,闻着这里马味和驴味混杂的热气味道,皱了皱鼻子。 “今日酉时你到这里来,我找人送你出京城。” 江嘉年还一脸懵,怎么这个馄饨摊其实是齐师兄开的吗,怎么总能在那遇见他? “出京城?我出京城做什么?”她找到了关键词,忙摆了摆手,拒绝了他的意思,“我还没有学到手艺,就这么走了太可惜。” “学什么手艺?”齐述问了一句,猛然发现自己被江嘉年带偏了,“近日京城不安稳,你就听我这次,赶紧离开。”他思来想去,往日里在书院里相处的点滴都做不得假,日益积累的感情虽然抵不过权利的诱惑,但总在某个角落里发芽滋生。 “哪里会不安稳?”江嘉年追问,“为什么会不安稳?你为什么会这么说?”她只是觉得作为普通百姓,只干自己的事情,或许某一天有一个契机能学到一些什么东西,抓住这个机会顺应潮流去做,并不觉得能够得上去搅动这摊浑水。 这也是她被裹挟的一生。 她不想看见身边有人和她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