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糙汉救回家,小娇娇被宠坏了》 第1章 她,我要了 “求求你,买下我吧……” “我会绣花,会洗衣,会做饭,还吃得少!每天只吃一顿就成。” 一双脏污的小手,死死地抓着眼前这高大男人的衣角,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沈焰低头,女人衣衫破旧,身形枯瘦,那张满是泥污的脸上赫然是几道骇人的刀疤,但凡见者,无不露出嫌恶之色。 桑桑把什么都忘了,也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叫这个名字。 但她在里衣的夹层里找到一只手镯,应是她背着人伢子悄悄藏起来的,那手镯里侧刻着“桑桑”二字,或许,这就是她的名字吧。 她醒来的时候就跟一群人关在一起,被人伢子带到各处转卖,但她的脸毁了,一直无人问津。 方才来了个浓妆艳抹的老鸨,对方的目光在她身形上来来回回打量了好几遍,最后竟要买下她。 老鸨阅女无数,一眼就看出桑桑身形体态的妙处,那等美姿最能勾住男人。 至于脸上疤痕,用些祛疤药便是,实在不行专为她打造一个面具,半遮半掩之下,反倒更添神秘风情。 越想,老鸨对她便越发满意。 桑桑知道,自己一旦被这老鸨买走,后半辈子就真的要完了。 她虽然记不清前尘往事了,但她却有一个非常强烈的直觉,她有着很爱很爱她的家人,此时,他们正在千方百计地寻找她。 她要保护好自己,有朝一日,她定会想起一切,找到自己的家人! 她的目光在众人前逡巡,最后落在了这个身材高大的男子身上。 他蓄了一脸浓密的大胡子,几乎将大半张脸遮住,整个人更是带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冷冽气场。 但她却不顾一切地扑到了男人面前,恳求他买下自己。 桑桑有一种很笃定的直觉,这个人很可靠。 自从她失忆之后,她就拥有了这种莫名的直觉,谁是好人,谁是坏人,她都能很准确地做出判断,从未出错。 一路上走来,她便是靠着这个直觉,度过了一次又一次的危险。 桑桑在他的身上感到了一股深深的安全感。 她用力地抓着对方的衣角,用力到指尖几乎泛白,但这男人却久久不语,对她的恳求无动于衷。 桑桑心头渐渐蔓起绝望,豆大的泪花挂于眼睫上,旋即便滚落而下,转瞬聚结成堆。 沈焰的眸光微微一动。 人伢子上前,抓住她的胳膊要往后拽,口中骂骂咧咧。 “你个丑八怪,休要给老子惹事!” 但桑桑的力气却出奇的大,人伢子竟然没拉动。 他顿时一阵气恼,抽.出腰间的鞭子就往她的身上抽去。 桑桑听到了鞭子破空之声,下意识紧闭双眼,准备迎接接下来的疼痛。 然而,预料之中的疼痛却没有落下。 她缓缓睁开眼睛,瞬间呆住。 那根鞭子,此时正被男人的大手牢牢抓着,人伢子数次往回抽都没成功。 他望着那人伢子,一双眸子黑沉沉的,有点压人。 就在人伢子要翻脸时,他沉沉开口。 “她,我要了。” 沈焰从怀中掏出一个荷包,直接扔给了人伢子。 男人的声音低沉,还有些沙哑粗粝,落在桑桑的耳里,却仿若天籁。 她那双含泪的眸子一下变得很亮,点点潋滟秀色在其间荡漾开来,仿似那光华流转的明珠。 人伢子接过银子,掂了掂,立马由阴转晴,满脸堆笑。 “好好好,成交,成交。” 他立马将银子揣到了怀里,一副生怕沈焰反悔的样子。 那老鸨见此,当即不干了,“她明明是我先买下的!” 人伢子露出一脸精明的笑,“这位壮士出了五两银子,你要是能比他出的价高,这丫头就卖给你了。” 桑桑闻言,顿时神色一紧。 这老鸨看上去不像缺钱的,桑桑生怕她会出更高的价买下自己,当即决绝道:“我不会跟你走的,你若买了我,我也会找机会自我了断,到时候你便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那老鸨原本的确打算出价买下桑桑,但听了她这话,立马便打消了念头。 她花银子把桑桑买回去是为了让她帮自己赚钱的,可不是想买一具尸体回去。 她立马失去了兴趣,转而看其他姑娘去了,桑桑这才彻底松了口气。 沈焰看了桑桑一眼,旋即转身便走。 “跟上。” 桑桑慌忙抬步跟上。 她的眼中还带着残存的泪花,但眼底却不再是死气沉沉的绝望,而是充满了灼亮的光芒。 前面那男人身形高大,体格壮硕,宛若一座大山。 桑桑望着他的背影,觉得充满了安全感。 沈焰走得很快,桑桑只能小跑跟在他身后,她已经尽量加快速度了,但还是远远地落后了一大截。 此时正是最炎热的七月,天上烈日炎炎,热气自地面蒸腾,熏得人汗流浃背。 桑桑只觉自己饿得眼前发晕,渴得嗓子眼冒烟,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了棉花上。 走着走着,她的脚下一软,整个人不受控地朝前栽去,彻底失去了意识。 …… 好饿。 桑桑睁开眼睛的瞬间,只觉得自己的胃饿得一阵绞痛。 此时她正在一间简陋的房子里,除了自己身下的这张床,屋中便只有一个木柜,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 而那桌子上摆着一只肥硕的烤兔子! 这只兔子被烤得通体金黄,油光发亮,虽然已经冷透了,但闻上去依旧香味扑鼻,异常诱人。 桑桑的目光几乎黏在了上面,肚子不争气地发出了绵长的咕噜声,口中也不自觉分泌出一阵阵唾液。 好香,好想吃,哪怕只吃一口也好。 但这不是她的,不问自取便为偷。 她下了床,迈着依旧有些虚浮的脚步朝门口走去,动作很是小心翼翼,如同试探地盘的小奶狗。 “哗啦啦!” 她推开房门,一道水声也同时响起,她下意识循声望去,神情瞬间呆住! 在那宽敞的院子里,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正提着一桶水,往自己身上浇。 他身上只穿着一条裤子,上半身赤条条的,古铜色的皮肤上肌肉垒块分明,肌理厚阔,两条手臂更是肌肉虬结,仿若力蕴千钧。 大滴大滴的水珠自他肌理分明的腹肌向下流淌,至小腹处,又顺着两脉虬结往深色的裤内延伸而去。 男人听到了开门的动静,转头朝这边看来,一下就对上了桑桑的视线。 桑桑:!!! 刷地一下,她的脸一下涨成了猪肝色,她几乎是立马便背过身去,背脊挺得直直的,像是在罚站。 第2章 家的感觉 桑桑的声音磕磕绊绊,听起来差点就要哭了。 “恩,恩公,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我就是想问问你,桌上的兔子,我,我能吃一点吗?” 相较于桑桑的紧张局促,沈焰的反应就淡定多了。 乡野之地,男人光膀子没什么稀奇的,不过被看了一眼,也少不了几斤肉。 他语气平淡,“吃完。” 那本就是给她留的。 天气热,若是不吃完便要放坏了。 明明是好意,但他的语气听起来就像是在命令。 桑桑也像是接受了一道命令,机械地点头,“好,好的。” 说完她就埋头飞快地冲进了屋。 方才他那挺拔健硕的身骨依旧刻在脑海中,久久挥之不去,桑桑的耳根不受控制地一阵阵热烫。 最后,她只能化尴尬为食欲,捧起那只大肥兔便大口大口地啃了起来。 第一口肉被她囫囵咽下,她根本没来得及好好品味其中味道,但仍觉得唇齿香浓,令人回味无穷。 第二口,她格外珍惜地细细品味,只觉外皮酥脆,内里鲜嫩,直叫五脏六腑都舒坦了起来。 一口接一口,那种满口酥香的滋味让她觉得幸福又满足。 直到吃饱喝足了,她才有闲暇去留意旁的。 她闻到了自己身上的味道。 救命,好臭! 她身上这件衣裳已经脏得看不出本来模样,头发乱得打结,裸.露在外的手也是一片黑黄,指甲缝里都积了一层厚厚的泥。 她必须好好洗一洗,不然简直没法见人! 她深吸了一口气,略一调整了一番,这才鼓足勇气打开门。 刚一开门,沈焰就立在门前,那身影高大得仿若一座大山。 桑桑一见到他,说话立刻打起磕巴来了,“恩,恩公,我,我……” 沈焰蹙眉看她,“你是小结巴?” 桑桑顿了顿,“不,不是……” 但她这样子,显然没有什么说服力。 她声音低低地道:“我,我只是紧张,一紧张就,就会结巴。” 沈焰双手抱怀,“很怕我?既然那么怕我,还敢让我买下你?” 桑桑当即用力摇头,“不,不怕!我知道你是好人!” 她的语气异常笃定,更是充满了真诚。 因为这就是她的真心话,她真的知道他是好人。 沈焰闻言,嗤笑一声,脸上露出了一抹自嘲的笑。 好人?倒是第一次有人这么评价他。 他淡淡道:“我可不是什么好人。” 桑桑却再次笃定地道:“不,你就是!” 沈焰又是一声哂笑,也不跟她争辩。 他目光落在她的身上,语气略有嫌弃,“脏死了。” 桑桑顿时局促得连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了。 她开口,声音低若蚊吟,“我,我本就是想去洗洗的,只是,我想烧些热水,不知道可不可以……” 沈焰对她在这大热天里还要洗热水澡觉得很不可思议,却也没有小气到连这个都不许。 桑桑烧了两大桶热水,终于洗上了舒舒服服的热水澡。 用完了两大桶水,她才把自己清洗干净。 她的那身衣裳已经脏得没法看了,自然也不能再穿,是以,她这身换洗衣裳是沈焰的。 他的衣裳实在太长,太大了,她穿在身上,就好像小孩偷穿了大人衣裳那般,整个人顿时成了一个短手短脚的小矮人,而胸口更是露出了一大片春光,她只能把袖子和裤腿都扎了起来,又伸手用力抓住领口。 她推开门走了出去,却没看到沈焰的人影。 她唤了两声“恩公”,都没听到他的回应,他应是出去了。 桑桑这时才敢大胆地在小院中巡视起来。 普通的泥墙灰瓦,寻常的围栏小院,简洁又利落,还平添几分空阔之感。 院子前有一片自留地,大概是他疏于打理,地里没多少菜,倒是杂草丛生,野花遍地,有几簇花儿开得绚烂,给这单调的院子添了几分艳色。 院子东北方向还长了一棵一人怀抱粗的大树,在地上投射下一片斑驳的影子,便仿佛五颜六色的烟火溅入人间。 小屋,庭院,大树,以及一方不大的菜地,如此简单的农家小院,却让桑桑升起了一股深深的安全感和归属感,甚至有了一种家的感觉。 而这种归属感,全都来自于那个男人。 桑桑想起什么,从换下的里衣的夹层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了一只手镯来。 这是她身边唯一的信物,也是她找到家人的唯一线索。 她的手指在上面轻轻摩挲着,她刻意回想,脑子里便传来了一阵眩晕,心头也不自觉泛起一股闷滞之感,她的脸色不觉白了几分。 冥冥之中,好像有人也正在牵挂着她。 她深吸了一口气,敛了敛心神,这才平复了下来。 她定要把这手镯收好,也一定要想方设法地找到自己的家人。 敛了敛心神,她撸起袖子,开始洗起自己换下的衣裳来。 沈焰回来时便听到了哗啦的水声,他不禁心想,这女人动作可真慢,自己都出去那么老半天了,她竟然还没洗好。 大步流星地走进来,看到院中情形,他的脚步骤然一顿。 那女人披散着一头湿漉漉的长发,一张脸被布巾遮住,只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和一双流盼生光的星光水眸。 她身上穿着自己那身大得过分的衣裳,抬手间,那宽大的衣袖便往上滑,露出了一双白生生的皓腕。 原本桑桑时刻注意着自己领口,但一干起活儿来,她就忘了。 她没注意到,自己的领口不知何时已然大敞开着,露出了一片若隐若现的美好春光,莹白细腻,白得晃眼。 要不怎么说那老鸨眼光毒辣呢。 她不过只是洗了个澡,就好似从泥淖里的小丑,一下变成了误落凡间的仙子。 她见沈焰回来了,当即一喜,浅浅一笑间,那双水眸中便似有细碎的光漾了出来,叫那眉眼间平添了些娇柔惑人,刹那间便摄住了他的心神,叫他心头不禁微微一滞。 “恩公,你回来了。” 声音娇软,话尾飞扬,似一把勾子,又勾得他心尖微痒。 沈焰没说话,眸光幽深。 桑桑也察觉到他的目光,下意识低头一看,她当即惊呼一声,飞快将自己的领口拢上。 只一瞬,那两只雪白的耳朵便立马染成了粉色,那遮在面纱下的脸更是瞬间烧得滚烫。 她惊叫一声,几乎是本能地转身飞快跑进了屋,“砰”地一下就关上了房门。 沈焰被那一声“砰”唤回神,黑漆的瞳眸中却是晦暗难明。 第3章 她是我的人 房间里的桑桑只觉面红耳热,羞窘难当,整个人几乎要直接烧了起来。 恩公会不会认为她举止孟浪,是在故意勾引他? 他会不会因此恼怒,把自己赶出去? 越想越慌,正这时,门外就传来了“笃笃”的敲门声,桑桑一下更加紧张了起来,但她却不敢不开门。 这一次,她很认真地将自己的衣裳整理了一番,确保捂得严严实实,没有任何问题了,她才打开了房门。 她低着头,像是个受气的小媳妇,低低开口,“恩,恩公,方才我不是……”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沈焰打断。 “换上。” 他扔下一件衣裳,兜头将她罩住,她手忙脚乱地拿下,沈焰已然转身离开,还顺带把门关上了。 桑桑看着手中这身半新不旧的碎花衣裳,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方才,他是去给自己借衣裳去了。 桑桑压下羞窘,换上了沈焰借回来的这身衣裳。 腰身太大了,而胸口处又太紧,勒得她有些难受,裙身还有些太短了,并不合身。 但这是恩公特意为她借来的,就算不是完全合身,她也愿意穿。 今日发生的尴尬实在太多,桑桑又好生平复和调整了一番,这才鼓足勇气打开房门迈步而出。 沈焰转头,看到她的这一身新装扮,眸色又是骤然深了深。 她身材纤细,蛮腰羸弱,但别处却是波澜壮阔,衣裳上那半新不旧的小碎花盛放在那儿,栩栩如生,仿若呼之欲出。 如果说先前那只是惊鸿一瞥,那么现在,这身衣裳便将方才没看真切的尽数补全了。 沈焰目光再次定住,旋即飞快撇开,声音沉冷,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命令之意,“换回来!” 桑桑闻言,顿时满脸错愕不解。 “为什么呀?” 她才刚刚换上这身衣裳,他只瞧了一眼就让自己换回来,莫不是自己穿着这一身很丑? 她望着沈焰,眼神中带着一丝委屈,沈焰却压根没有看她,或者说在刻意回避,不去看她。 他沉声道:“让你换你就换,别废话!” 桑桑:“哦……” 声音低低的,尾音中都透着可怜巴巴。 沈焰转头看,就见她垂着头往回走,背影瞧着都很是垂头丧气。 不难想象,她此时脸上会是如何失落。 莫名的,沈焰更加心浮气躁了。 算了,明日就去镇上给她买两身衣裳好了,左右也花不了几个钱。 桑桑重新换回了沈焰那身宽松的衣裳,且把该遮的地方收紧绑好,遮得严严实实的。 沈焰扫了一眼,觉得这样顺眼多了。 正这时,院门外传来了一阵砰砰的敲门声,或者说是砸门声。 有人来了。 对方很快就不请自入,他们脚步嘈杂,来的不止一人。 人未到,一道有些苍老的男声却是先传了来,“沈焰!你在哪里?给老子出来!” 桑桑一听这声音,立马便知道,对方来者不善,她下意识看向沈焰,便见他眸色骤然一深,整个人周身都似笼上了一股沉沉的低气压。 眼前一行共有六人,有老有少,皆是男子。 从他们的身上,桑桑感受到了深深的恶意。 因为脸上蒙上了布巾,这让她多少有了些安全感。 一行人见到桑桑,目光就立马定在了她的身上,那目光带着赤.裸裸的探寻与打量。 尤其是为首那灰衣老者,他看她的目光让桑桑觉得自己像是一件正在被待价而沽的货物。 她几乎是本能地躲到了沈焰的身后,只有这样才让她觉得更有安全感。 沈焰目光扫向几人,语气冰冷淡漠。 “你们来我家做什么?” 那灰衣老者顿时怒骂,“你个不孝子,我是你爹!有你这么跟长辈说话的吗?” 桑桑闻言顿时一惊,这竟然是恩公的父亲? 沈焰从鼻腔中发出了一声嗤笑,“抱歉,我无父无母,无亲无眷。” 沈大柱闻言更加恼怒,干瘦的面皮不禁狠狠抖了抖。 他还欲张口大骂,却被他身后一个书生打扮的人拦住了。 那人看上去文质彬彬的,他说话的语气也温和许多。 他对沈焰道:“堂兄,我们这次来,是听说你在镇上花了五两银子买回了一个女人,原本我们还不大相信,现在看来,竟是真的。没想到你……” 沈焰冷冰冰地打断他,“有事说事,没事滚蛋。” 沈俊被他这话噎住,一时面上温和的神色也微微凝固。 沈大柱见此,那炮仗脾气又一下被点燃了。 “你这是什么态度?你竟把那般多银子花在一个女人身上,真是鬼迷心窍了! 那可是五两银子啊!不是五文铜钱!你怎的这般败家?” “你现在就给我把她绑到镇上卖掉,就算不能把花出去的五两银子如数拿回来,但能挽回多少是多少。 正好,俊儿下个月书院的束修要交了,你这个当堂兄的也该出一出力。” “还有,兰儿婚期也定了,你合该给她多添些嫁妆才是。” 他口中的俊儿,自然就是旁边的沈俊。 他在镇上的书院念书,书念得怎么样不知道,但每个月的束修却是要得勤。 而兰儿,则是沈俊的亲妹妹沈兰。 刹那间,桑桑只觉整个人如坠冰窟,手脚皆是一阵冰凉。 她好容易才离了虎穴,难道又要入那狼窝? 她下意识一把抓住沈焰的胳膊,葱白的指节抓得很是用力,声音里也染上了几分颤抖。 “恩公,我,我不想被卖掉……求求你,不要卖掉我……” 沈焰垂眸,目光落在她紧紧抓着自己手臂的手上。 他淡淡道:“谁说我要卖掉你?” “可他们……” 沈焰嗤笑一声,“他们是他们,我是我。有我在,谁敢动你试试?” 他这话是对桑桑说的,也是对其他人说的。 对桑桑,是安抚;对其他人,则是赤.裸裸的警告。 桑桑闻言,两眼顿时变得亮晶晶的,原本心头的惊慌恐惧也都瞬间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彻底的放松与安全感。 她就知道,恩公是不会把她卖掉的! 她的直觉是不会错的,恩公就是个大好人! 沈大柱回过神来,只觉得自己身为父亲的威严受到了深深的挑衅,他气得几乎暴跳起来。 “你敢违逆我?” 沈焰这时才重新将目光投向他,脸上一派平静,“我有何不敢?” “你,你……俊儿,你们上,把人给我绑了!” 沈焰冷冷道:“她是我的人,谁敢动她试试?” 第4章 天煞孤星 他身形高大健硕,有如山岳一般,充满压迫与威势,那一脸又浓又密的大胡子更是叫他整个人平添几分匪气,叫人不禁心生畏惧。 他气场太强,沈俊等人都畏畏缩缩,不敢真的上前绑人。 沈俊眼珠一转,连忙对沈大柱开口劝道:“大伯,既然堂兄不愿意,我们就算了吧,堂兄身边难得有个人陪着,他不愿意也是情理之中,是我们强人所难了。” 沈大柱正在气头上,哪里听得进劝?他恶狠狠地道:“他那天煞孤星命硬得很,谁在他身边都得被他克死! 与其如此,不如把这女人卖了换点银子给你交束修,给兰儿当添妆!” 天煞孤星? 桑桑眼睛瞬间瞪大。 沈俊一副急切模样,“大伯,您不要这么说堂兄,他……” “我说的难道不是实话吗?他克死了自己的亲弟弟,又克得我时运不济,处处不如意,若非我命硬,怕是也被他克死了!” 沈焰的拳头顿时握紧,手背上有青筋阵阵突起,整个人周身的气场沉得骇人。 桑桑呆呆地望着沈焰,眼底有一股异样的情绪在翻涌。 沈大柱见沈焰这般反应,只当自己拿捏住了他的痛处,心中反倒生出一股得意来。 他昂着头,语气得意,“他们不敢动手,我敢!我倒要看看你这不孝子敢不敢真的把我怎么样!” 沈焰抡起旁边的扁担,狠狠地往地上一插,那扁担便这般生生插入土中,直直立着。 沈焰看着他,那眼神冰冷淡漠没有半分温度。 “你看我敢不敢?” 沈大柱的脚下瞬间生了根似的,半步都迈不动了,整张脸都禁不住微微抖动着。 沈俊等人也都被骇得面色惨白,大气都不敢出。 沈大柱被他的气势骇住了,也不敢再在他面前摆当爹的谱,但要这么灰溜溜地走了,又着实下不来台,一时便有些被架在了火上,不上不下的,他的脸色也一阵青白交错,难看至极。 沈俊咽了咽唾沫,鼓起勇气开口。 “堂兄……” 沈焰:“现在,立刻滚。” “我们……” 沈焰一把将那扁担抽了出来,地上便现出一个深深的坑。 他又将那扁担往地上狠狠一杵,仿若整片地面都随之震了起来。 “要么自己滚,要么我打到你们滚。” 沈俊看他神色,知道他是认真的,半分玩笑都没有,顿时觉得心头一紧,只恨不得立马抱头鼠窜才好。 今日此事定是不成了,只能日后再徐徐图之。 若真被他打一顿,那就得不偿失了。 他拉了拉依旧梗着脖子的沈大柱,低声劝说了一番。 沈大柱心中依旧气恼,但到底骇于沈焰的气势,也只能不甘不愿地就着台阶下了。 “还是俊儿你明事理,看在你的面子上,今日我便不跟这逆子一般计较!我们走!” 他们一行人转身离开,一边走,沈大柱还一边骂骂咧咧,“我真是上辈子作了孽了,才生出这么一个天煞孤星!早知如此,当初他刚生下来我就该直接掐死!” 骂骂咧咧的声音渐渐远了,但那些话,却像是魔咒一般,久久在他们二人脑中徘徊。 桑桑能感受到沈焰周身那沉沉的低气压,一时不敢开口,只拿眼偷偷觑着他。 半晌,沈焰那无波无澜的声音方才响起,“方才的话你也都听到了,他们说的都是事实,我是天煞孤星,凡是待在我身边的人都会被带来厄运。 你若想离开,我不拦你。” 他说完这话,便抬步又要走,桑桑顿时一急,直接跑到了他跟前将他拦住了。 她的脸上满是急切,“不不,我不走!我既然被你买下了,我就是你的人!除非你赶我走,不然我是不会走的!” 沈焰望着她,一双眸子黑沉沉的,面上亦是一片晦暗不明之色,“我是天煞孤星,会克死你,你也不怕?” 她毫不犹豫地摇头,“不怕!我根本不相信那些鬼话!他们都是坏人,只有你是好人! 就算……就算你真的是天煞孤星,我,我也不走!你是唯一对我好的人,别人怕你,我不怕的。 从我被你买回来,我就已经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了,求求你,不要赶我走……” 说到最后,她的眼中蒙上了一层朦胧水汽,几欲滚落,却被她努力憋了回去,但这副克制隐忍的模样,反叫她越发添了一股柔弱的易碎美。 沈焰的心口禁不住掀起一股波澜,原本冰冷的心也似是被一股异样的情绪所包裹。 家? 他多久没有听到这个词了。 原来,他也可以有家? 原来,自己也是被需要的? 桑桑见他一直沉着脸不说话,只觉他不信自己,便不由更加急切。 “我是真心的,你要相信我!求求你,让我留下来,不要赶我走!我命很硬,不怕克的。 而且,我,我根本不记得自己是谁,家在哪里了,你若是要赶我走,我也无处可去了……” 想到自己这段时间仿若浮萍般的辗转飘零,想到自己不知远在何处的家人,她的心头升起一股涩然,一直强忍着的眼泪终于忍不住簌簌滚落。 沈焰见她落泪,心头不自觉掀起波澜。 他沉声,“没说要赶你走。” 桑桑闻言骤然顿住,似是还有些不敢确信。 “真,真的吗?” 他从鼻腔里发出一声轻嗯算是回应。 桑桑只觉豁然一喜,她的眼睫上还有一滴泪要落不落,她却是咧嘴笑了起来,那又哭又笑的模样,像个傻子似的。 沈焰瞧着,却莫名觉得心里的某个地方一点点慢慢地回了温。 她两眼亮晶晶地望着沈焰,眸底清透明亮,语气亦是充满了明快,“我就知道,恩公是个大好人!” 沈焰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她这么说了,这一次,他竟莫名觉得几分受用。 他旋即又道:“我可不养闲人。” 桑桑当即表示,“我不会吃白饭的,我能帮忙干活,洗衣烧水做饭,我都能做! 我,我这就去把家里收拾打扫干净!” 说完也不等沈焰回答,她当即便风风火火地干活去了。 几乎是本能地,她第一个目标便是厨房。 桑桑已经不记得自己的过往,但身体的技能却是刻入骨髓那般,半点没忘。 她拿起针线,自然而然就知道该如何下针。 她拿起菜刀,也自然而然就知道该如何料理食材,如何蒸煮烹饪。 进了厨房,她便有种如鱼得水之感,整个人都无比放松。 难道,她以前是个厨娘? 这个念头在脑中一闪而过,很快就被她抛诸脑后了。 不管她以前是做什么的,都不重要了,过好当下才最要紧。 第5章 会想起来的 她撸起袖子,手脚麻利地开始清理打扫了起来。 厨房里的调料不算多,但米面粮油却是足足的,这让桑桑一下有了满满的安全感。 没什么比能填饱肚子更加要紧的了。 厨房里米面倒是多,但却没有什么菜和肉,院子前那片菜园子也是草比菜多,今晚上做什么菜才好呢? 桑桑正犯愁,沈焰就从外面走了进来,手中提着两条杀好了的大鱼。 桑桑顿时喜上眉梢,“恩公,我们今晚做个鱼头汤和姜笋焖鱼脯怎么样?” 沈焰眉峰微动。 他的厨艺一般,平日里大多食材烤着吃。 烤鱼,烤兔,烤鸡…… 她方才所言,听上去倒是个全新的吃法。 他不动声色地点头,“随你。” 厨房本不开阔,他身形高大,杵在那里,便越显逼仄,且让桑桑莫名添了几分紧张,他便很识趣地主动回避了。 原本也不抱什么希望,但没多会儿,厨房里就有一股香味飘了出来。 小半个时辰后,桑桑端着热气腾腾的鱼汤,眉眼弯弯地对着沈焰招呼,“恩公,开饭了。” 沈焰目光落在她的眉眼上,又很快移开。 不知她是怎么做的,鱼汤被熬成了诱人的奶白色,鱼肉的香气在空气中弥漫,配上一把芫荽,香味更添浓郁。 而那姜笋焖鱼里的鱼块被煎得两面金黄,闻着便焦香扑鼻。此道菜汤汁浓稠,笋的鲜味配着鱼的焦香,微辣鲜香,味道丰富浓郁。 沈焰第一次知道,原来鱼也可以做得这么好吃。 桑桑见他吃得大快朵颐,心中也暗生欢喜,备受鼓舞。 她开口征求意见,“恩公,明早上我们吃馄饨怎么样?” 沈焰点头,“你来安排便是。” 桑桑眉眼又绽出一抹笑。 提到吃食,她的话不自觉便多了起来。 “厨房里有干香菇,干木耳,还有一些小虾米,正好可以做馄饨馅儿。 其实如果有鲜虾和鲜肉的话更好,虾仁弹牙,肉泥劲道,那味道必然美极。 不过没有也没关系,就这些食材我也能做出好吃的馄饨来。” 沈焰的眉峰又不自觉一动。 听起来的确很不错的样子。 明明才刚吃饱,但他却又觉得有几分嘴馋起来。 当晚,桑桑还是睡在先前的那间屋,沈焰则是睡在了另一间小屋。 那屋子爬满了蜘蛛网,显然许久没睡过人了,即便打扫过了,依旧有一股灰扑扑的味道,桑桑有种鸠占鹊巢的愧疚感。 桑桑小声提议,“要不,还是我睡小屋吧。” 沈焰:“让你睡哪儿就睡哪儿,别废话。” 桑桑:“……哦。” 躺在这张宽敞干净的大床上,桑桑抱着那张粗布薄被滚了两圈,心尖尖都幸福得直冒泡。 她终于不会再被人挤得喘不过气来,鼻尖也终于不再萦绕着挥之不去的令人作呕的臭味了。 真好。 一夜无梦。 翌日,天刚蒙蒙亮,桑桑就起身了。 她换上了自己昨日洗了的衣裳,晾了一晚上,已经干透了。 沈焰的衣裳终究是太大了,做事很不方便。 简单收拾一番,她就进了厨房,开始忙活今天的早膳。 昨晚她便揉好了面粉,现在早已发酵好,桑桑动作麻利的揉面,擀面皮,不多时便擀出一张张薄如蝉翼的面皮。 旋即,她便开始准备香菇木耳等馅料。 这时,一道高大的身影走了进来,他手中提着一网兜活物。 “喏,你要的鲜虾。” 桑桑定睛一看,那果然是一兜活蹦乱跳的鲜虾! 他难道一大早就出去捕虾去了? 桑桑的脸上露出惊喜。 “要怎么处理?” 桑桑忙道:“我自己来便是了。” 沈焰一副嫌弃的语气,“太慢。” 桑桑见此,就只能让他帮忙把鲜虾处理了。 一个个虾仁被剥出来,洗净去腥,然后便开始准备包馄饨了。 桑桑的动作极其熟练,就像是曾经做过无数次一般,挑馅儿,放虾仁,捏形儿,指尖翻转间,几十只圆滚滚的元宝型馄饨便包好,整整齐齐地放在砧板上,雄赳赳,气昂昂,很是喜人。 烧开了水,然后将几十只馄饨一气儿全扔进了锅中。 在热水中打了几个滚,一个个胖乎乎的馄饨便争前恐后地浮了上来,挤挤挨挨的,薄皮里的粉色也慢慢透了出来,瞧着格外馋人。 桑桑只给自己盛了十个,剩下的全盛给了沈焰,足足满满一大海碗。 桑桑也已经很久没有吃过馄饨了,轻咬一口,汤汁瞬间迸发出来,虾仁鲜香味美,好吃极了。 一个馄饨下肚,味蕾总算是得到了深深的慰藉,当真美极。 原本桑桑还在担心自己是不是煮多了,沈焰会吃不完,但很快她就发现自己的担心纯属多余。 她才刚吃完自己碗里的十个,一抬头,沈焰的碗已经空了。 桑桑:…… 他吃得也太快了吧! 不过这也说明她做的馄饨还不错,桑桑再次大受振奋。 用过早膳,沈焰把嘴一擦便起身,“收拾一番,随我出门。” 桑桑虽不知要去何处,但还是飞快把厨房收拾好,跟在他身后出了门。 “恩公……” “沈焰。” 桑桑一愣,“什么?” 沈焰语气淡淡,“我有名字。” 桑桑迟疑,“可是我直呼恩公姓名,未免太过不敬……” 沈焰轻飘飘地睨了她一眼,桑桑立马怂怂地道:“哦……以,以后我改口便是。” 沈焰嗤笑一声,真是个小怂包。 小怂包很会举一反三,当即就顺势主动自报家门。 “我,我叫桑桑,不过我也不确定这是不是我的名字,以前的事我都不记得了。” 这两个字音在舌尖滚了一遍,沈焰莫名觉得心尖泛起一股微微的异样。 他“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他余光瞥见桑桑的脸上笼上了一抹黯然,本不欲再多说什么,但他却鬼使神差地开了口。 “会想起来的。” 桑桑闻言,原本脸上的黯然顿时一扫而空,转而绽出笑来。 “嗯,我会努力想起来的!我会想办法找到我的家人,这样他们就不会一直为我挂心了。” 沈焰又“嗯”了一声,但不知为何,心底却升起了一股微微的闷滞之感。 她要寻找她的家人,最后终归也要回去,而属于自己的,便只有永永远远的孤独。 他是天煞孤星,本就不该奢望有人相伴左右,她离开了也好。 第6章 女人就是麻烦 他们彼时交换了姓名,桑桑顿时觉得自己跟他的关系又更近了一步,她的心情也愉悦了几分。 她还是不大习惯直呼其名,便略过了称呼,直接问:“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呀?” 沈焰回答得言简意赅,“镇上,买东西。” 他是要去给桑桑买衣裳。 原本沈焰是打算自己去,他的脚程快,小半天就能来回,带上她这么一个拖油瓶,只怕要花上多一倍的时间。 但沈焰的脑中浮现出了她穿上那身粗布碎花衣裳的画面——万一,他买回来的还是不合身,岂不是白买了? 所以,沈焰就只得把她带上了。 他们所住的村叫西田村,镇子名为安和镇,从西田村步行到安和镇,按沈焰的脚程,需得走上半个时辰。 现在带上了桑桑,沈焰估计至少得走一个多时辰,是以他特意提早出门了。 但很快沈焰就发现,自己还是高估了桑桑的能力。 才刚走了两刻钟,她的速度就慢了下来。 桑桑累得气喘吁吁,她觉得自己已经很快了,但这在沈焰看来,简直跟蜗牛无异。 她的额上渗出一片晶莹的汗水,双眼中也似笼上了一层朦胧的水汽。 她一边喘气一边道:“我,我还走得动!” 沈焰蹙眉看她,“就你这速度,怕是天黑都走不到!” 桑桑羞愧地低下了头。 他语带嫌弃地道:“女人就是麻烦!” 桑桑头垂得更低了。 忽而,视线中出现了一道宽厚的背影,沈焰在她面前蹲了下来。 桑桑眨了眨眼,一时没反应过来。 沈焰转头,沉声催促,“还愣着做什么?上来!” 桑桑这时才明白过来,他这是要背自己。 “可……” 她怎么能让恩公背呢? 而且,她的心底深处到底还是有一点点女儿家的矜持忸怩。 沈焰双眸微狭,“别浪费时间,上来。” 桑桑轻咬了咬唇,想到昨日自己昏迷之后,也是恩公把自己背回去的,最后还是老老实实地爬上了他的后背。 ——她不知道,昨日她其实是被像扛麻袋一样扛回去的。 他的后背宽阔坚实,桑桑一下就想到昨日所见那麦色的健硕身骨,只觉更加面红耳热,背脊僵直。 天气炎热,两人的衣裳皆是单薄,即便她努力绷着身子,但两人的肌肤还是不可避免地摩擦触碰,那滚烫的热意好似一下烫到了两人的心尖上。 桑桑不敢往前靠,又不敢抓住他的胳膊,整个人像是一根木头似的绷直着。 沈焰脚步如风,没多会儿桑桑便有些撑不住了,身子禁不住随着他的步伐上下颠簸。 沈焰也没好多少,他只觉有一团绵软一下下地往他的后背上撞,每撞一下,就似是在他的心弦上狠狠撩拨,直叫他心浮气躁。 他猛地停了下来,动作太急,桑桑整个人便不禁朝前撞去,沈焰的身子又是微微一滞。 桑桑见此却是生了误解,她赶忙道:“是不是我太沉了,那,那你快把我放下来吧,我自己能走的……” 沈焰:“你闭嘴!” 他深吸了一口气,语气幽沉,“我能吃了你吗?” 桑桑觉得他此时周身气息强悍,如山岳一般,她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一般,“当,当然不,不会……” “那你一副恨不得离我八丈远的样子?” “我,我……” 沈焰有些粗鲁地将她往上掂了掂,然后粗声道:“手,圈住我脖子,趴好,抱稳,别给老子晃来晃去!” 桑桑:“哦……” 桑桑老老实实地将手臂环住沈焰的脖颈,整个人也完完全全地趴在了他的后背上,起初身子还是有些僵硬发直,但渐渐的,她就放松了下来。 不用像方才那样一直紧绷着身子,她的背脊也没那么酸痛了。 完全卸下紧绷之后,她心中反而升起了一股安心之感。 她倒是放松了,沈焰的背脊反倒越发僵硬了起来。 两人紧密相贴着,后背那柔软的触感便被无限放大,避无可避。 他开始生出阵阵悔意。 早知如此,方才他就不该背她,现在当真是自讨苦吃! 他只能加快脚步朝前疾行,待到了镇上他才发现,他虽背了个人在身上,但走得竟然比自己往常还要更快些。 桑桑被他放下来,也禁不住暗暗松了口气。 他大步流星地朝着某个方向而去,桑桑赶忙跟上。 沈焰目标明确,直接朝着镇上最大的赵氏成衣铺而去。 桑桑原本以为他是自己想买成衣,但没承想,刚进了铺子里,他就直接对她道:“自己挑。” 桑桑伸手指了指自己,“我,我给我自己挑吗?” 沈焰睨她,“不然呢?我要买不会自己挑?” 尽管他一副不耐烦的语气,但桑桑非但不觉得他凶,心里反而再次涌起了一股微微的暖意。 原来,他特意带自己到镇上来,是要给自己买衣裳。 恩公真是个极好的大好人。 桑桑挑中了一件碧蓝色的衣裳,这件衣裳的样式和料子都中规中矩,并不出挑,想来价钱应当也不高。 沈焰只瞟了一眼就道:“不行,换一件。” 那衣裳的尺码明显偏小,尤其是胸口处是收紧的设计,她不适合。 桑桑:…… 不是说好让她自己挑的吗? 但她却敢怒不敢言,目光一转,挑了旁边那件素青色的。 谁料,沈焰又满脸嫌弃地道:“什么眼光?丑死了,再选。” 桑桑:…… 她目光开始在那些衣裳上来回逡巡,每看一件,她就小心翼翼地偷觑沈焰的脸色,看了半天,她都没能选出合适的来。 沈焰生出些许不耐烦来,他抬手,看似很随意地伸手一指,“就那件。” 桑桑顺着他所指方向看去,就见那是一件樱红色的衣裳,那樱红很是明艳张扬,裙裾上绣着细碎的白色花朵,两者搭配起来,相得益彰,恰到好处。 这样明艳的颜色,并非每个人都能驾驭得了,若是压不住,只会让人觉得流于艳俗。 但沈焰一看到这身衣裳就觉得,她穿上这身,一定很好看。 桑桑的眼睛也不禁微微一亮。 但她很快就面露迟疑之色,这身衣裳的做工和布料看上去都很是讲究,价钱定然是不便宜的。 店小二上前,目光不动声色地在他们身上打量一圈,旋即堆着笑脸招呼。 “二位客官可是看中了这件衣裳?二位可真是好眼力!这件衣裳可是丝绸所制,其绣法更是精妙独特,价钱也不贵,只需二两银子即可,这位夫人,可要上身试一试?” 第7章 还凑合 桑桑一听这价钱,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方才来的路上,她听到街边小贩吆喝,一碗肉馅儿馄饨也才十文铜钱,这件衣裳却要二两!有这银子她能吃多少碗馄饨啊! 瞬间,她对那衣裳的心动立马一扫而空了。 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价格上,桑桑也完全没注意到店小二对她的称呼。 显然,他是误会了他们二人的关系。 沈焰却是注意到了,他眉峰微动,本想开口解释,却又咽了回去。 左右是个不相干的人,没必要对他解释什么。 这店小二故意将价钱报出,便是见他们二人衣着普通,料定他们买不起。 听了这价格,他们自然会知难而退。 桑桑正欲说不要了,但沈焰却道:“去试试。” 桑桑连忙摆手,“不,不用了,我不是很喜欢。” 沈焰的语气却不容置疑,“让你去试你就去,别啰嗦。” 店小二依旧堆着笑脸,但却未有动作。 “客官,非小的不给您试,只是那身衣裳料子金贵……” 沈焰直接掏出了一锭银子,“啪”地一下放在了柜台上,语气冷冷地打断了他。 “现在可以试了吗?” 那店小二见此,当即忙不迭地道:“可以可以,自然可以!” 他那原本流于表面的假笑也瞬间真诚了不少,整个人也一下点头哈腰的,甚是殷勤。 桑桑依旧满脸踟蹰。 虽然沈焰有银子,但她却不想这般浪费。 她正欲开口,沈焰就朝她投来一记轻飘飘的眼神,桑桑又怂得瞬间闭嘴了。 那店小二也是个机灵的,他目光在桑桑脸上的面巾上扫过,又笑着奉承:“夫人气韵不凡,穿上这衣裳定然好看,若是再配上这张面纱,那定会更加惊艳绝伦,美若天仙。” 他手中拿着一根白色的面纱,那上面绣着展翅欲飞的淡蓝色蝴蝶,栩栩如生,甚是生动。 店小二本是奉承拍马,但桑桑听了,却觉面红耳赤。 她这般丑陋不堪,哪里担得起惊艳绝伦,美若天仙的赞美? “不用……而且我也不是……” 桑桑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沈焰打断,“一并试试。” 他的语气还是那般不容置疑,叫桑桑完全没了反驳的余地。 桑桑在里间更衣,小二便又不遗余力地向沈焰介绍其他衣裳,但他却有些漫不经心。 他不受控制地在脑中描绘着她穿上那身衣裳的模样,一时竟有些心猿意马起来。 不多时,珠帘轻动,一道艳丽的身影从里间款款而出,沈焰转眸看去,眸色顿时一深。 这身衣裳仿若是为她量身定做的一般,每一处都恰到好处,衬得她那一管细腰盈盈一握,别处那完美的身段也都立显无疑。 这明媚艳丽的色彩愈发衬得她黑眸清澈灵动,似宝珠生辉,脸颊隐于那白色面纱之下,却平添神秘勾人,叫人想要一窥其下会是何等貌美之姿。 桑桑背脊僵直地站着,目光有点羞怯局促,耳垂都染上了一抹淡淡的粉色。 沈焰紧紧盯着她,眸色一片幽深暗沉。 那店小二也是看直了眼,一时忘了言语。 桑桑见他沉着眸不说话,眸色便不觉一阵黯然。 自己穿这一身,果然是不好看的。 她低下头,手指局促地搅着,声音低低的,“这,这身衣裳不合适,我去换下来……” 沈焰终于拉回思绪,沉声开口,“不必。” 顿了顿,他又不咸不淡地补充了一句,“还凑合。” 店小二回神,听了沈焰这话,不由在心中啧啧,这位爷眼光可真高!这一身这么好看,他竟然觉得只是凑合。 店小二笑着夸赞,“岂止是凑合,小人觉得夫人穿上简直是气质脱俗,再合适不过了。 这身衣裳最是挑人,先前也有其他小姐来试穿过,都没有夫人穿得合身呢!” 桑桑却并未把他的夸赞当真,反而被夸得越发羞窘了起来。 她低低开口,“我……” 沈焰语气不咸不淡,状似十分随意,“就它吧。” 店小二当即喜上眉梢,“好嘞!公子果然好眼力!” 他又趁热打铁,“公子不若再为夫人挑一挑其他衣裳?咱们店里还有很多上乘的衣裳,都很衬夫人的气质。” 一再被他误会两人关系,桑桑脸上不禁一阵阵滚烫。 这一次,她急忙抢着开口,“我不是夫人,只是个小丫鬟罢了。 衣裳也不用再买了,我们可以去买些布匹便是,我会做衣裳的。” 后面这话是对沈焰说的。 买成衣价钱要高许多,买布匹就便宜多了。 就算沈焰有钱,她也想尽量帮他多省些。 店小二闻言,却是狠狠诧异了。 她竟然只是个小丫鬟?这瞧着也着实不大像啊。 毕竟,哪家的主人家会亲自陪着小丫鬟来挑衣裳,还给选那么贵的? 而沈焰听到她这番急于撇清的解释,心中却隐隐生出一股不快来。 诧异过后,店小二立马从善如流,“布匹小店也有,各种材质,各种花色都很是齐全,二位尽可挑选。” 沈焰没开口,桑桑便当他是默认了,便认真挑选了起来。 她选了一匹藕荷色和一匹素青色的,皆是寻常麻布,藕荷色是给她的,素青色则是给沈焰的。 她另又挑了一匹素白的细软丝绸,这是给她做贴身衣物所用。 这店小二委实会来事,见她挑好了,又笑呵呵地道:“姑娘不妨再看看鞋子?我们店里也有鞋子,与您这一身正是相配。” 桑桑只觉得这店小二当真太会顺杆爬了,逮着一个人就可劲儿薅。 她连忙拒绝,“不必了……” 沈焰瞥了一眼她脚上那双鞋,面露嫌弃之色。 桑桑似是知道他想说什么,当即抢先道:“鞋子我也会做的,我们买些布帛回去,我自己就能做,自己做的穿得更舒服些。” ——也更省钱! 她算是看出来了,恩公就是个花钱大手大脚的主儿,照着他这么个花法,桑桑真怕他没几天就把家底花光了。 沈焰见她这般说,便也没再坚持。 这店小二顿时面露遗憾之色。 他们店里的布匹只适合做衣裳,并非专门做鞋所用,这单生意是做不成了。 但他却是个机灵会来事儿的,当即主动卖好,为他们二人推荐了其他合适的去处。 沈焰付了银子,二人又去了那店小二推荐的铺子,把做鞋子的布帛材料一应买好。 她换了一身装扮,一路上便引得不少路人纷纷侧目,露出惊艳之色。 面对那样的目光,桑桑非但不觉欣喜,反而越发局促与不自在。 他们对盛装打扮的自己面露惊艳之色,但若瞧见了她面上的疤痕,定会神色大变,露出嫌恶来。 唯有沈焰不一样,哪怕他见过自己最丑陋的样子,也不曾嫌弃。 第8章 他真是太能花钱了 桑桑本以为他们这便要打道回府,却不想,在路过一家医馆时,沈焰却是脚步一转,直接走了进去。 桑桑顿时心头微紧,莫非他生病了? 但很快桑桑就知道沈焰来此的目的了。 他并没有生病,而是来给自己开祛疤药方的。 一路行来,桑桑心口便一直被一股暖流所包裹。 此时此刻,她更觉得那股暖流汹涌澎湃,直搅得她心绪起起伏伏,难以平复,她的鼻腔都不禁微微酸胀起来。 “你怎的又哭了?”沈焰一脸惊愕地望着她。 “大夫只是看看你的伤处,你不愿的话不看便是,哭什么?” 沈焰只觉好气又好笑,这女人莫非真是水做的不成?动不动就掉眼泪,就好像自己把她怎么着了似的。 桑桑这才察觉到自己竟然哭了。 她赶忙抬手擦掉眼泪,又用力吸了吸鼻子,有些瓮声瓮气地道:“我,我没有不愿意,我,我只是,只是忍不住……从没人对我这么好过。” 她有些语无伦次,笨嘴拙舌地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感激与感动。 沈焰却是听明白了。 他望着她,眸色沉定,“你是我的人,我待你好有什么问题?” 他的语气轻描淡写,好似漫不经心,桑桑听了,却是不禁一阵微微耳热,心尖也随之一颤。 她将面纱取下,给那开药的老大夫好生细看了一番。 沈焰的目光也落在她的脸上。 她的左脸有疤,但右脸却是光洁无瑕,肌肤细腻如瓷,仿若吹弹可破。 若她未曾受伤,她该是极美的。 究竟是谁这般狠心,对她下这样的手? 沈焰的眸底不禁添了几分冷意。 老大夫细看之后道:“这疤痕多且深,要修复起来怕是不易。” 桑桑闻言,顿时面露黯然,沈焰也眸色一沉。 但旋即,这老大夫话锋一转,“不过好在受伤的时间不算长,现在好生养护,虽不能恢复如初,但也能恢复个七八分。” 桑桑当即又是眼睛一亮。 能恢复个七八分,已然是极好的了! 老大夫话锋又是一转,“不过……” 沈焰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你能不能一次把话说完?” 老大夫依旧是那副不紧不慢的语气,“不过,要恢复七八分,也需要不短的时间,且必所花不菲。” 桑桑眼底的光亮又瞬间熄灭了去。 她身无长物,先前已然花了恩公不少银子,又怎能再成为他的负担? 正这般想着,就听沈焰开口,“你只管开药便是。” 桑桑急急出声阻止,“还是算了吧……” 沈焰睨她,神色看似平淡,却又似带着一股子小骄傲。 “老子有的是钱。” 他有钱,还愿意为她花钱,桑桑只觉自己的心又不受控制地狂跳了起来,同时,还有一股不可名状的甜意在心尖蔓延。 老大夫给她开了几服药和一瓶药膏,药草每日熬水热敷,热敷之后,再涂上药膏,需得每日坚持,不可中断。 从医馆出来,一下又花了二两银子。 这短短半天的功夫,他们已然花出去好几两银子了,沈焰这个掏钱的主儿面不改色,桑桑却已经心疼又自责起来了。 这些银子大多数都是为她花的,日后她定要想办法赚回来! 她本以为这下他们定要回去了,但沈焰又往肉铺的方向走去,直接割了三斤五花肉。 末了他又问桑桑,“你可还有什么其他要买的?” 桑桑不禁有些犹豫。 她想买些做菜用的调料,但这又要花一笔银子。 虽然花的不是她的银子,但她也心疼啊! 沈焰语声不耐,“要买什么就直说,瞎磨唧什么?” 被他这么一催,桑桑便再没了犹豫,将自己要买的调料都列了出来。 待将东西买齐,太阳早已高高挂起,桑桑也已经累得气喘吁吁,饥肠辘辘。 她想到回去的路途还那么远,只能强打精神,再饿也要撑下去。 但沈焰却不是个会委屈自己的,他直接领着桑桑到了一家面馆,直接点了三大碗面。 一碗是桑桑的,两碗是他的。 得,三十文铜钱又花出去了。 吃饱喝足,桑桑也觉自己一下满血复活了,虽然依旧觉得路途遥远,但坚持坚持,还是能走回去的。 不过很快,桑桑就发现自己的担心又多余了,沈焰直接包了一辆驴车,这下,两人都不必走路了。 桑桑一边因为不必再长途跋涉而松了口气,一边却又再次为这花出去的几个铜钱心疼。 恩公真的是太能花钱了! 驴车摇摇晃晃地往西田村而去,小半个时辰后,他们终于到家了。 沈焰轻轻松松地将东西搬回家中,桑桑则是进了厨房,将方才买回来的一应调料都一一分门别类地安置好。 这些可都是真金白银买回来的,可珍贵了。 沈焰道:“我出去一趟,把门关好,谁喊都别开。” 桑桑忙不迭地连连点头。 昨日之事她也依旧心有余悸,除了沈焰,任何陌生人来她都是不敢开的。 她收拾好调料之后,便开始计划起了今晚的菜品。 沈焰买了三斤五花肉,她便打算做一碗红烧肉。 厨房里有一把新鲜的笋子,昨晚做了姜笋焖鱼还没吃完,今日再做个笋子炒肉正合适。 两个菜皆是硬菜,分量也往大了做,想来应是够他吃了。 眼下天气炎热,饭桌上如何能没有汤? 厨房的角落里有一个大南瓜,她便切了一块,打算做一个清爽的南瓜汤。 其余两道菜都不着急,但这红烧肉却是需要一点时间的,她估摸着时间,便开始张罗了起来。 红烧肉要做得肥而不腻,不仅要火候到位,还有一个至关重要的步骤,那就是得先用热油炸一遍,炸过之后能让肉质更紧致,更能化解肉质的肥腻口感。 一般的农家人是断然舍不得用油炸的,桑桑也有短暂的犹豫,但最终还是豪气地烧了一锅热油。 她的脑子里冒出了一句话,唯有美食不可辜负。 其他方面都可以将就,但做菜,绝对不行。 要么不做,要做,就得做到最好。 且她十分笃定地认定,沈焰是绝不会为了这锅油心疼的。 将肉块炸至微微焦黄,再用冰糖炒了糖色,最后,她放了黄酒和大料调香焖煮。 厨房角落里有一口红泥砂锅,旁边也还有一堆木炭,这五花肉放到红泥砂锅中,以炭火慢炖,效果最佳。 炭炉生好,五花肉倒入砂锅,接下来,一切便只需交给时间。 做完这些,桑桑便开始处理那堆笋子。 这个时节并不是吃笋的最佳时候,不过这些笋子倒也鲜嫩,味道也很是不错。 桑桑在厨房里忙碌的时候,沈焰则是出门还衣裳去了。 第9章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回来的路上,他看到自家烟囱上有炊烟袅袅升起,那缕炊烟随着微风飘飘荡荡,很快被吹散了去,但却似有什么特殊魔力一般,一下攫取住了他的心。 有人在家里等着他。 这种感觉很奇妙,叫他心尖不由泛起一股微微异样之感。 刚回到家,他的鼻尖就嗅到了一股子浓郁的香味。 她在厨房里炖了什么?竟这般香。 想到之前吃的那两顿,他心中不禁升起阵阵期待。 桑桑听到动静从厨房里出来,见是沈焰回来了,她这才暗暗松了口气,脸上也绽出笑来。 还未来得及开口,门口处就传来了一道难以置信的声音,“沈大哥,你,你家中竟真的藏了女人?” 桑桑循声看去,就见一个穿着粉色衣裙的年轻女子走了进来,她的目光正死死地盯着桑桑,一副要把她盯出一个窟窿的架势。 她对自己有敌意。 桑桑顿时神色微紧,下意识地看向沈焰,眼神中暗含求助。 沈焰回头,不禁微微蹙眉。 方才回来的路上,他心境略有浮动,竟是未曾察觉身后跟了人。 春杏看向沈焰,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手中的帕子几乎要搅烂了去。 “沈大哥,你……” 春杏的话才刚开了个头,就被另外一道洪亮的声音打断。 “哎哟,阿焰,你可真能耐,竟连媳妇儿都有了!” 一个身形微胖的中年妇人走了进来,满脸好奇地打量着桑桑,她的眼神亮晶晶的盛满了欢喜,就像是在看自己的儿媳妇似的。 桑桑:这又是谁? 以及…… “我不是……” 桑桑的解释也被打断,沈焰开口,“福婶,你怎么来了?” 他的语气乍一听与往常无异,但认真听来却能分辨出他的态度平和,还带着几分亲近之意。 “我不来都不知道你家里多了这么一个美娇娘呢,难怪你要去婶子家借衣裳!跟婶子说说,你这媳妇儿是从哪里来的? 我听说,有人瞧见你在镇上买了个姑娘,莫非就是她?” 沈焰:“是她。” 他这般回答,倒像是全然承认了对方的话。 桑桑闻言,原本还要再解释的话就顿住了。 福婶又一脸兴味地打量桑桑,“原来你喜欢这样的,难怪你瞧不上婶子给你介绍的,不是婶子不给你介绍好的,而是……” 说到这,她的话音一顿,春杏忍不住接话,“娘,那我呢?我,我又不嫌弃沈大哥……” 福婶抬手就在春杏的背上拍了一记,一脸嗔怒,“你个大姑娘家家的,怎的这般不害臊的,再说了,轮得到你嫌弃?人阿焰还不一定瞧得上你呢!” 福婶便是知道自己女儿对沈焰的心思,所以方才瞧见她鬼鬼祟祟地跟在沈焰后头,自己也才跟了上来。 沈焰再好,也不是她的良人。 春杏不服气地辩解,“我哪里不好了?” 福婶毫不客气地埋汰,“你瞧瞧阿焰媳妇那水灵灵的大眼睛,再瞧瞧人家那婀娜窈窕的身段! 你就是个小眼睛,水桶腰,豆芽菜,肉全长在不该长的地方去了,你说你哪里比得上人家?” 春杏当即羞愤难当,忍不住狠狠跺了跺脚,“娘!您胡说什么!” 福婶嗔了春杏一眼,“我哪里胡说了,我说的都是实话,你那身衣裳她穿着铁定不合身。” 福婶的一番话,把春杏和桑桑两人都说得面红耳赤,春杏是羞愤,桑桑是羞窘。 福婶却自顾自地继续道:“阿焰,你媳妇这衣裳是今日特意去给她买的?这料子不便宜吧,不过你媳妇穿着是真合身,好看!” 沈焰闻言,“嗯”了一声作为回应,不知是在回应前一句话,还是后一句话。 春杏只觉自己心头被接连扎了几刀,福婶好似对此毫无所觉,笑着对她道:“春杏儿,你还不跟你嫂子问好?” 春杏终于忍不住被气哭了,“她才不是我嫂子!” 说完,她就直接捂着脸呜咽着跑了。 福婶见此,“欸”了一声,“这孩子不懂事,回头我说说她! 婶子想起家里还炖了汤,就先回去了,下回再来找你媳妇儿唠嗑。” 说完,她就转身,风风火火地追着春杏去了。 她们两母女出现得突然,走得也突然,像一阵风似的。 桑桑全程便像一尊雕像似的站着,半个字都没来得及说。 沈大柱说沈焰是天煞孤星,沈焰也说人人怕他,不会跟他来往,但福婶母女对他却是格外亲厚。 尤其是那春杏,对沈焰的情意明眼人都能看出来。 可是,她们却好像误会了自己和沈焰的关系。 桑桑看向沈焰,有些着急地开口。 “方,方才她们误会了我们的关系,我本来想解释的,但……” 沈焰淡声打断她,“没什么好解释的。” “可是春杏姑娘……” 沈焰再次打断她,语速不自觉快了两分,“我之前救过春杏一回,福婶一家因此很感激我,这才多了些来往。 春杏对我的确有意,但我只当她是妹妹。” 福婶一家虽然感激他,也不似村里其他人对他避之不及,但却也不愿意把春杏嫁给他。 是以,福婶才一直热络的替他张罗亲事,只是他已做好了一辈子不成家的打算,自然无意相看。 沈焰本不需要向她澄清解释,但他却破天荒地开了口。 顿了顿,他又补了一句。 “以后旁人若是再误会,也无需解释。” 桑桑微愣,“为,为什么?” 沈焰语气中莫名多了几分不耐烦,“麻烦。” 桑桑有些不解,不过就是动动嘴皮子解释一句,有什么麻烦的呢? 但见他不悦,桑桑便也不敢再辩驳,只能乖乖地应声。 厨房中,那股香味更加浓郁几分,直勾得沈焰肚子里的馋虫直叫。 “我饿了,什么时候开饭?” 桑桑闻言忙道:“我炖了红烧肉,应是好了,再炒一个菜,煮一个汤,便能开饭了。” 红烧肉?难怪那么香。 他面上半分不显,只点了点头。 桑桑在厨房里准备剩下的两道菜,沈焰便索性在院子里劈起了柴。 在沈焰劈柴都劈得心猿意马的时候,桑桑终于把饭菜端了出来。 盛出锅的红烧肉色泽亮红,浓厚的酱汁包裹着肉块,热气伴着香气在屋中弥漫,勾得沈焰腹中馋虫叫嚣更甚。 那笋子炒肉看着平平无奇,但笋子的那股子清香却同样勾人。 沈焰喜食肉食,眼里就只有这两道菜,完全把那黄灿灿的南瓜汤忽略了。 桑桑有些忐忑地望着沈焰,语气有些不自信,“随便做了些,不知道合不合你的胃口。” ——那简直是太他的合胃口了。 第10章 就是很厉害! 红烧肉颇费了些时间,已然煮得软烂,筷子稍稍一按就透了,油脂都被煮了出来,入口便半点都不腻人,猪皮更是劲道弹牙,而那棕红色的肉汁更是深得沈焰之心,往饭里一浇,他能一口气干掉三大碗。 笋子炒肉则是先把肉煎至金黄微焦,滋滋冒油,再与鲜笋爆炒,肉的焦香配上笋子的清脆,入口便觉浓郁鲜香。 那碗南瓜汤清淡爽口,倒是恰到好处地中和了这两道菜的厚重口感。 不知不觉间,那锅饭已经没了,但他却还是有种意犹未尽之感。 桑桑见他吃得风卷残云,宛若饿死鬼投胎一般,不仅有些惊愣,又有些抑制不住的欣喜。 幸好,他喜欢自己做的菜,自己总算不是毫无用处的。 桑桑一脸期待地问,“怎么样?我做的菜,可还合胃口?” 沈焰放下碗,压下了想要打嗝的冲动,面上八风不动,语气也不咸不淡,“还凑合。” 桑桑闻言,不禁微微失望。 他的嘴可真刁。 不过没关系,以后她会加倍努力,定能努力俘获他的胃! 桑桑开始兴致勃勃地打探他的喜好,“那你喜欢吃什么?” 沈焰回答得毫不犹豫,且言简意赅,“肉,只要是肉,我都不挑。” 桑桑闻言小声嘀咕,“那看来是我的红烧肉做得还不够好吃,那我下回不做这个了。” 沈焰:…… 他想到方才那回味无穷的滋味,顿时后悔自己方才不该嘴硬。 他正要开口找补,就听桑桑道:“那我下回试试其他口味的菜,辣口的麻辣兔丁如何? 兔肉配上足量的葱姜蒜八角胡椒辣椒等大料,大火翻炒,定然又香又辣,吃起来跟烤兔相比又是另一番滋味。” 嗯?这听起来,似乎也很不错。 “不过,你还能打到兔子吗?” 这个问题还需要问? 沈焰觉得自己有被冒犯到。 第二天,沈焰用自己的实力回答了这个问题。 天才蒙蒙亮,他就起身上了山。 桑桑在厨房里张罗早膳,沈焰就已经提着几只活蹦乱跳的兔子回来了。 他把几只兔子往她面前一递,面上一派云淡风轻之色,“喏,你要的兔子。” 桑桑望着他的目光一下盛满了惊喜和崇拜,“你这就把兔子抓回来了,你好厉害!” 沈焰的唇角微不可查地微微翘了翘,但很快就重新拉平,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 “区区几只兔子而已,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桑桑依旧两眼亮晶晶地望着他,“就是很厉害!” 沈焰只觉得自己的心尖好像是被一根羽毛轻轻挠了挠,有点酥,又有点痒。 “你还没吃早饭吧?正好我熬的香菇肉沫粥好了,你快先吃。” 粥先前就熬好了,她本以为沈焰还在睡觉,这才没去喊他。 现在他回来了,粥也晾凉了,如此正正好。 桑桑在院子前的菜园子寻觅了一番,在一堆杂草堆中找到了几根嫩黄瓜,便弄了个清爽的凉拌黄瓜。 这种天气,稀饭配上清爽的凉拌黄瓜,最是开胃。 想到沈焰喜欢吃肉,那点肉沫怕是不够他塞牙缝,桑桑便又打了几个煎蛋——煎蛋虽然不算严格意义上的肉,但也是一个荤腥嘛。 沈焰端起一大海碗稀饭,唏哩呼噜地就吃了一大口。 这稀饭的米粒熬得格外软烂,米粒的清香配着肉沫的肉香,一口下去,就觉身心舒畅。 尝一块凉拌黄瓜,咔嚓咔嚓,脆生生的,当真爽口。 那煎蛋被煎得外焦里嫩,吃起来也格外喷香。 桑桑小口小口地喝着粥,沈焰则是一如既往地风卷残云。 嘶溜嘶溜…… 桑桑才喝了小半碗,沈焰就已经吃完了两大碗。 锅底还剩了小半碗,沈焰瞥了一眼,桑桑忙道:“我够了。” 沈焰大概知道她的食量,便也没客气,直接一下扫光了。 桑桑捧着碗,双眼满含期待地望着他,“可还合胃口?” 沈焰答非所问,“少了些。” 桑桑:…… 这都一大盆了还少,他的胃是无底洞吗? 不过,他嫌少,是不是也说明自己做的好吃? 桑桑心底不觉升起一股子隐秘的欢喜来。 沈焰看到院子里那几只肥兔子,心底不由生出几分期待。 她说的那个麻辣兔丁,味道应当很不错吧。 沈焰沉声问,“这些兔子要怎么处理?” 桑桑摇头,“先不急的,反正刚吃了早膳,午饭还早着,现在杀了,待到中午就不够新鲜了。 对了,家里有没有笼子?这么多只兔子,今日定是吃不完的,我想先养着。” 沈焰只能压下心中遗憾,转而将兔子都关到了笼子里。 院子一角有个鸡窝,他本也是养过鸡的,但他到底不是什么精细人,不耐烦伺候这些家禽,后来索性全杀了吃了,是以这鸡窝也就闲置了下来。 桑桑去菜园子里割了一些嫩草喂了兔子,又见那鸡窝很是脏乱,便索性撸起袖子打扫了起来。 “你打扫这里干什么?” 桑桑抬起头来,脸上的面巾已被打湿了些。 “我,我想养些小鸡,不然这鸡窝闲着也是闲着,养大了能下蛋,还能吃鸡肉。” 沈焰一副不屑一顾的神色,“鸡肉有什么好吃的。” 家养的鸡肉,哪里比得上他在山上打的野鸡肉好吃? 桑桑当即如数家珍起来,“鸡肉的做法可多了,可以做叫花鸡,辣子鸡,盐焗鸡,白切鸡,椒麻鸡,都可好吃了。” 沈焰的眼神微动,口中竟不自觉地分泌出唾液来。 桑桑一脸期待地望着他,“那我可以养鸡吗?” 他一副随意的模样,“你想养便养吧。” 桑桑当即一喜,又忙问,“那鸡苗……” “我去镇上买,还有什么需要买的?” 桑桑原本想摇头,但想到什么,又略微迟疑了一瞬。 沈焰一副不耐烦的语气,“赶紧的,别磨磨叽叽。” 桑桑当即道:“我想买几个菜坛子,做些腌泡菜。萝卜,豇豆,生姜,放点辣椒泡着吃,又酸又脆,夏天最是开胃了。” 沈焰想到今天早上吃的那碗脆爽可口的凉拌黄瓜,对她口中的腌泡菜不觉升起了深深的好奇,唾液都不受控制地分泌了出来。 沈焰颔首,“还有吗?” 桑桑只犹豫了两息就继续开口。 “我还想做个剁椒藠头……” “腌糖蒜也很不错……” 厨房里怎么能没有这些瓶瓶罐罐的腌菜呢? 万物皆可泡,万物皆可腌! 少了这些腌菜,生活将少了多少乐趣啊! 哧溜哧溜。 沈焰的唾液分泌更汹涌了。 这女人,是存心来勾他馋虫的吧! 她最好真的能倒腾出点名堂来,不然,哼! 第11章 怎么又哭了 沈焰不动声色地把唾液咽下,面上依旧八风不动。 “还有吗?” 桑桑连忙摇头,“没了,就这些了。” 她一边说着,心里头还禁不住有点心虚。 她是不是买的有点太多了? 但沈焰却什么都没说,只点了点头就要走。 桑桑又想起什么,忙问:“那个,院子前的那片菜园子,我能用来种菜吗?” 沈焰停下,转头看她,语气随意,“以后家里的事你自己看着办,不必事事问我。” 说完他就转身,大步流星地出了门,桑桑站在那又脏又乱的鸡窝里,唇角不自觉高高地扬着,心尖更是不受控制地一阵阵滚烫起来。 所以,这里真的成了她的家,她以后也是有家的人了。 桑桑的眸中有一抹光芒流转闪烁,眼底眉梢间都染上了融融的暖意。 她只觉自己整个人一下充满了十足的干劲,撸起袖子就吭哧吭哧地大干起来。 她已经换下了昨日那套新衣裳,又穿上了自己原先那身。 她要干这些个粗活,可舍不得穿自己的新衣裳。 费了一番功夫,她可算是把鸡窝打扫干净了,但她自己也累得够呛。 想象着毛茸茸的小鸡仔在鸡窝里叽叽喳喳的模样,桑桑又觉得分外心满意足,便是再累她也觉得值了。 身上的衣裳已经被汗水打湿,黏黏腻腻的并不舒服,但她这会儿一身的臭汗,她才舍不得换上自己的新衣裳。 她最后便只用帕子打湿了水,给自己擦了擦身。 擦拭干净之后,她便开始着手给自己量体裁衣了,她得赶紧把新衣裳做出来。 她先是给自己做了两身贴身衣裤,然后才做起了外衫。 她发现自己的针线手艺也很是不错,裁剪衣裳的动作娴熟,下刀也很是精准,三两刀下去,衣裳的基本轮廓就裁剪出来了。 下针缝制时,她的针法也很熟练,想来她以前在家中也是做惯了的。 擅厨艺,擅女红,身上也养得娇嫩,像是没吃过什么苦头的。 大户人家的小姐就算是擅女红,却大多十指不沾阳春水,没几个会是真的特别精于厨艺的。 难道自己曾是某位高门贵女的大丫鬟? 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还待深想,她脑子里又传来一阵刺痛,她赶忙敛了心神,不敢再深想下去。 虽然她很想尽快找到家人,但也不能急于求成。 因惦记着还有其他活儿要干,桑桑走起针来非常快。 她也不求什么花哨繁复的样式,太过花哨反倒不方便她干活,只要得体合身即可。 是以,她很快就做好了两身衣裳,然后又立马洗好晾了起来。 做好了她的衣裳,她又将目光落在了另外那匹素青色的布匹上。 那是给沈焰的,只不过桑桑不知道沈焰的尺码,一时倒是不好下手了。 她也可以拿他的旧衣来比对裁剪,但是用旧衣裳比对的结果,自然比不上直接上身量来得准确。 本想做鞋子,但做鞋子所需的线不一样,寻常缝衣裳的线太细了,不够结实,而家里并没有做鞋所需的线,也暂时做不了了。 沈焰还没回来,桑桑也不想闲着。 今儿个是个阴天,还有点微微的凉风,最是干活的好时候,桑桑便决定一鼓作气,把那片菜园子好好拾掇拾掇。 她先是在菜园子里搜罗了一圈,搜罗到了几根瘦不拉几的黄瓜,几把蔫哒哒的青菜,还在地里挖出了一串营养不良的土豆。 看来,他果然是不擅长打理菜园子啊! 这么好的一块地,真是可惜了。 地里杂草实在太多了,桑桑寻了一把镰刀,弓着腰就开始清理起来。 但她的手太过娇嫩,刚割了两下,手背上就传来了一阵火辣辣的疼痛,那上面赫然多了几道血痕。 那些草叶子很是锋利,像刀子似的,她的手背一不小心就被割伤了。 她以前的这双手,应是没有做过这些活的。 桑桑疼得直抽气,但她还是咬咬牙继续。 她现在是沈焰买回来的丫鬟,这些杂活她不干,难道还要留给沈焰干吗? 沈焰回来时,就见这女人正弓着腰,挥舞着镰刀在割野草。 那大镰刀是他上山打猎时用的,刀口比她手腕还粗,那刀刃锋利无比,在烈日下闪着森森寒光。 她的动作笨拙,力气也不大,每割一下,好似身子都要费力地晃一晃。 沈焰眉峰狠狠一跳。 她要是脚下一个不小心摔下去,那她的脖子怕是就直接被抹了。 这蠢女人! 沈焰大步上前,直接一把夺过了她手中的镰刀。 “你在干什么?” 桑桑吓了一跳,她方才根本没发现沈焰回来了,整个人都有点懵。 她的声音怯怯的,“我在割,割野草……” 沈焰沉眸,“谁让你随便动这刀子的?” 桑桑看出沈焰周身的怒意,脸色都不禁白了几分,说话也更加磕巴,“我,我,我见这菜园里有,有许多野草,不,不好清理,我,我就找了把镰刀,我,我不知道这把刀子不能用……” 她的头深深地埋着,两只手不安地搅着衣角,像是一个受气的小媳妇。 沈焰目光瞥见她那原本白净无暇的手背上赫然多了几道鲜红的血痕,眸色顿时又沉了几分。 桑桑见他久久未开口,背脊绷得更紧了几分,“对不起,我,我,下次不,不会再随便动你的东西了……” 沈焰没好气:“我是生气这个吗?” 桑桑:“那,那你是为什么……” 沈焰心中没来由地升起一股烦躁来,他不耐烦地道:“跟你解释不着,回屋去,别在这里碍事!” 桑桑咬了咬唇,鼻腔不自觉升起一股又酸又涩的感觉。 她真没用,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又惹了恩公生气。 沈焰觉得定是这天气太热了,不然他怎会这般烦躁,简直是浑身邪火。 他将邪火全都发泄到那些野草身上,结果一转头,就见桑桑还杵在那儿,并且…… “你,你怎么又哭了?” 桑桑急忙抬手飞快擦了擦眼角,欲盖弥彰地摇头,“没,没哭,我,我就是眼睛不小心进沙子了……” 略带哭腔的声音令沈焰心口如水波荡过,久久无法平息。 这下,轮到他磕巴了。 “我,我也,也没怎么着你,你哭什么?” 他自己都没察觉,自己的语气不自觉便放软了下来,带着一股满含无奈的诱哄之意。 桑桑本是能忍住的,但他这一开口,情绪的阀门反倒是失了控。 她泪盈于睫,很快便簌簌滚落,开口的声音更是打着颤儿。 “对,对不起,我,我真的不是故意动你的东西的,我,我就是想……” 沈焰几乎是用平生最快的语速打断了她。 “我生气不是因为你动了我的东西,而是因为这刀子很锋利,很危险,你若是不小心被杂草绊一下摔下去,你的小命就没了!” 第12章 麻辣兔丁 桑桑闻言,有些愣愣地眨了眨眼睛,一时完全忘了哭。 她吸了吸鼻子,“所以,你,你方才是担心我才会那般?” 她的双眸中还含着泪,此时却分外灼亮地望着他,好似比天上的烈日还要灼烫几分。 沈焰绷着脸,语气硬邦邦的。 “我怕你死在我家,别人又以为是被我克死的!” 这不是什么好话,但桑桑心头原本那股酸涩难过的情绪却瞬间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豁然的明朗,以及抑制不住的欢喜。 她语气笃定地道:“你就是在担心我!” 因为害怕自己出意外,所以他方才才会这般疾言厉色。 沈焰:?这女人可真是会自作多情! 明明眼角还挂着泪,她却又咧嘴笑了起来。 沈焰:?女人的情绪都这么来去如风的吗?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桑桑想到自己方才又哭鼻子了,心头也不觉生出几分赧然来。 她看着沈焰,认真地保证,“以后你的东西,我都不会随便乱动了。” 沈焰听了这话,却莫名觉得心头多了几丝不快。 他故作随意地道:“只要你不去碰这些危险的玩意儿,家里的东西你可以自己支配,不必事事问我。” 顿了顿,他又补了一句,“麻烦。” 桑桑闻言,一种被接纳的归属感将她深深地包裹着,叫她的心头又滚烫几分。 她的眉眼不自觉弯了起来,“嗯!我知道了!” 沈焰对上她那弯成月牙的眉眼,很快移开了目光。 他抡起镰刀,弯腰就清理起杂草来,动作飞快,简直是桑桑的十倍不止。 桑桑屁颠颠地道:“我来帮忙。” 沈焰嫌弃地瞟了她一眼,“别给我添乱。” 屁大点地方,他半下午就收拾完了,还要她瞎掺和什么? 就她那细胳膊细腿的,能帮得了什么忙?可别回头再把她自己弄出一身伤来。 桑桑小声嘀咕,“我也能帮上忙的。” 为了把她打发走,沈焰好心提醒,“你要的东西我买回来了。” 桑桑一听,果然不再坚持要帮忙,脚步一转,直接就去拾掇自己的宝贝去了。 泡菜坛子,还有萝卜,豇豆,藠头,蒜头等一应食材,全都买全了。 桑桑简直迫不及待要把它们泡上了。 不过,当务之急却不是它们,而是那二十只粉粉嫩嫩的小鸡苗。 它们被关在笼子里,发出叽叽喳喳的叫声,简直可爱得不得了。 天儿太热,它们被一路提着回来,早就又渴又饿了,桑桑赶紧给它们弄了点水,又撒了些米粒,它们便争先恐后地喝水抢吃了起来。 看它们吃得这般香,桑桑的脑子里不自觉浮现出了关于鸡肉的各种吃法。 咳咳,它们还只是弱小的小鸡仔,自己这般垂涎它们,好像有些不厚道…… 小鸡仔尚且弱小,但旁边笼子里的兔子却是膘肥肉厚,可以端上桌了。 虽然兔子毛茸茸的很可爱,但是,它们的肉更好吃啊,吃掉它们,才是对它们最大的尊重啊! 但杀兔子,桑桑是不敢的。 她想喊沈焰帮忙,但刚走到菜园子前,脚步就顿住,表情亦是骤然僵住。 沈焰已经把杂草割完,此时已经开始轮起大锄头开始锄地了。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不知何时又把外袍脱了,上半身赤条条的,那一身腱子肉随着他锄地的动作一下下绷紧,特别有节奏,也,格外赏心悦目。 这已经不是桑桑第一次见到他裸身模样了,但她的脸颊还是刷地一下红透了。 他,他难道又忘了家里还有自己这么一个女子在吗? 沈焰余光瞥见桑桑的身影,便抬眸看了一眼,便见她一副做贼似的模样,起先还有些不明所以,但旋即很快反应过来。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光裸的上身,眸色不觉微微深了几分。 心念一动间,脱口便唤出了她的名字。 “桑桑。”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从他的口中唤出,莫名生出几分异样之感,桑桑听来,更是觉得耳朵似是被什么烫了一下似的。 她下意识转身,清脆应声,“在!” 只是她的眼神依旧闪烁不定,完全不知道该往哪里落。 沈焰好整以暇地欣赏她那副闪躲不安的模样,语调也有些漫不经心,“你在那晃悠什么?” 桑桑这才开了口,“我不敢杀兔子,想喊你帮忙来着……” 原来是这事,她怎么不早说? 沈焰当即扔下了锄头,大踏步就朝这边走来。 “那为何不喊?没长嘴还是怎么着?” 桑桑:…… 谁让他光天化日就光着身子的,简直有伤风化。 但这话,她也只敢在心里嘀咕,是万万不敢说出口的。 沈焰挑了最肥的一只兔子,刀起刀落一咔嚓,就把它解决了。 兔毛完好地剥下来,赶明儿还能拿到集市上卖掉。 开膛破肚,很快兔子就收拾好了。 桑桑接过来,也像只兔子似的,一头就钻进了厨房里,直到眼前没了那堵麦色的人墙,她才重重呼了口气。 沈焰看着她那落荒而逃的背影,心情莫名多了几分愉悦。 她说的麻辣兔丁,究竟会是个什么滋味呢? 沈焰一边锄地,一边禁不住疯狂脑补。 不多时,沈焰就如愿品尝到了这番美味。 第一口,辣椒的辣味和花椒的麻味混成了一股霸道的冲劲儿,直冲沈焰的脑门,他的味蕾也被刺激得为之一振。 第二口,兔肉的香味便在舌尖蔓延开去,那劲道弹牙的口感很有嚼劲,还越嚼越香。 三两口就吃掉一块,整个人都有股酣畅淋漓的畅快。 这种吃法,比他千篇一律地烤着吃不知道好吃多少。 她还在干锅里加了些土豆块和拍黄瓜,那土豆块炸得两面金黄,酥脆又焦香,简直美哉。黄瓜爽脆,口味清新解腻,恰好综合了整道菜的厚重口感。 沈焰以前并不喜欢吃土豆,觉得噎人又没什么味道,现在他才知道,不是土豆不好吃,是自己不会做。 不知不觉,一大盘子麻辣兔丁就全被吃完了。 嗝~ 真香。 现在沈焰只想问,晚上吃什么。 不仅沈焰吃得心满意足,便是桑桑也比以往多吃了小半碗饭。 她禁不住在心里洋洋得意,她的厨艺咋这么好呢? 第13章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吃饱喝足,桑桑就马不停蹄地开始拾掇起自己的宝贝来了。 腌泡菜的方法其实很简单,只需要烧开一锅热水,彻底放凉,然后把清洗晾干的配菜一股脑放进去,再加入适量的盐和冰糖即可。 盐巴要多,冰糖则只需三两块。 加了冰糖,泡菜能更脆,口感更好。 还有一点特别需要注意,那就是绝对不能沾油。 泡菜坛子一旦沾了油,那整坛菜就都毁了。 剁椒藠头和腌糖蒜的法子更复杂些,不过剁椒藠头酸辣爽口,腌糖蒜爽脆开胃,都是不可或缺的夏日开胃必备小食。 一切美味都值得付出努力! 把一应食材都清洗干净了,桑桑便铺了一张干净的麻布,把它们摆在太阳下晾晒。 沈焰买回来的藠头和大蒜都很好,一个个个头饱满圆润,圆鼓鼓的,如同胖娃娃一般,叫人舍不得辜负了去。 沈焰在菜园子里挥汗如雨,时不时抬头朝这边看来,总能看到她弯着腰忙活的身影,他觉得一切好像有点不一样了。 因为她的到来,自己这素来都冷冰冰的家好似一下就有了鲜活的人气儿,连带着,他的心也似是慢慢被捂热了。 正这时,院门处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大嗓门。 “阿焰,你竟开始拾掇这片菜园子了,今儿个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呀!” 桑桑一听这大嗓门,不用看就知道是谁。 来人果然是福婶。 她并非空手来的,背上背着一个大竹篓,看上去沉甸甸的,像是装了不少东西。 她稀罕地看着在菜园子里锄地的沈焰,又看看在院子里拾掇瓶瓶罐罐的桑桑,越看越觉得欣慰,脸上的笑意也越发浓了起来。 瞧瞧,这才像是一个家该有的样子嘛! 以前这哪儿是家,那就是个冷冰冰的空壳子罢了。 桑桑见了她,赶忙喊人,“福婶。” 福婶笑眯眯地欸了一声,还一边打趣,“以前我可没少让阿焰好好打理这菜园子,他啊,每回都把我的话当耳旁风,这有了媳妇儿就是不一样,都知道好好过日子了。” 再次听到她对自己的称呼,桑桑面上又闪过一抹不自在,耳根都有点红了。 她很想开口解释,但想起先前沈焰说的话,最后又咽了回去。 福婶跟她唠了起来,“这菜园子打算种些什么?家里可有菜种?” 桑桑被这一问,才想起自己忘了让沈焰买菜种了。 “没有……” 福婶一副早有预料的模样,他这家里要是有才奇怪呢。 “没事,赶明儿婶子给你带些过来,当季的都送些给你。” 桑桑忙道:“谢谢婶子。” 福婶看到了桑桑晾在地上的东西,微微一愣。 “阿焰媳妇,你这是在做什么呢?” 桑桑老老实实地回答,“我打算用来做些腌泡菜和剁椒藠头,腌糖蒜。” 福婶听得一脸懵,“这腌泡菜和剁椒藠头知道,但腌糖蒜是什么?蒜还能用糖腌着吃?” 桑桑立马滔滔不绝起来,“能,当然能!不仅能用糖腌着吃,还特别好吃呢,就是做法麻烦了些,首先要……然后……最后……” 福婶一听,“果然麻烦得紧。” 桑桑两眼亮晶晶,“可是好吃呀!” 福婶摆摆手,“好吃也不能当饭吃,我可没这闲工夫折腾。” 桑桑只觉自己的东西没被认可,很是失落。 她当即道:“等我做好了,就给您送些,让您尝尝味道,到时候,您也一定觉得好吃的。” 福婶听了这话,心头都愉悦几分,只觉桑桑更加合眼缘了。 也不是贪她的这点子吃食,而是欣喜于她的这番心意,哪怕只是嘴上说说,自己听着也高兴。 福婶想到什么,忙问,“这些菜你们是上哪儿弄来的?” 沈焰这院子里,可没这些菜,而这西田村,除了自家,也没有哪家会愿意跟他来往了。 那这些是哪儿来的?福婶心中已经有了猜测。 果然,她就听桑桑老实回答,“是他早上到镇上买的,” 福婶闻言,顿时把脚一跺,一副气恼模样,“这些个东西婶子地里多的是,你们想要直接向婶子开口便是,哪里需要到镇上买?刚还说他会过日子呢,真是……” 沈焰正好把菜园子锄好了,扛着锄头进了院,福婶就逮着他一顿数落。 “阿焰,婶子要好好说说你,你有银子也不是这么花的。 以前你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现在你可是有媳妇儿的人,以后过日子还是要精打细算着些才行啊。” 沈焰格外好脾气地点头应承,“知道了福婶。” 难得他这么老实听话,福婶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她指了指背篓里的菜,“喏,这是婶子给你们送的菜,不值几个钱,但也是婶子的一番心意。 青菜放久了不新鲜,婶子就没给你摘多少,吃完了赶明儿婶子再给你送。 这些鸡蛋是自家母鸡下的,我们吃不过来。这几只河蛙是我家旺财昨晚上抓到的,也给你们尝尝鲜。婶子给你们搁厨房里放着。” 旺财便是福婶的儿子,春杏的大哥。 她熟门熟路地进了厨房,把手里的东西放下,沈焰也没有推辞。 之前福婶也时不时来给他送菜,他已是习以为常了,不过这次拿得要多许多,沈焰只当是因为家里多了个人的缘故,并未多想。 沈焰并不白拿他们的,每回进山猎到好东西,他都会给他们家分点,他不喜欢欠人的。 这次也不例外。 他走到兔笼前,从里面拎出一只兔子,用绳子把兔腿绑了起来。 福婶从厨房里出来,他就将兔子递了过去。 “福婶,我刚猎到的兔子,给你们打打牙祭。” 福婶却是连连摆手,“不要不要,你上回给的半扇野猪肉还没吃完呢,这兔子拿回去也吃不着,平白养瘦了可惜。” 沈焰还要再说什么,福婶就虎了脸。 “婶子是真心实意来给你们小两口送些吃的,不是来你这儿打秋风的。 你身边好容易有了个知冷热的人,婶子替你高兴,但家里也没啥好东西,只能送些菜肉给你们,也算是给你们道喜了。 要是婶子再从你这里顺走一只兔子,那婶子成什么人了?” 第14章 新衣 她这话说完,沈焰和桑桑的表情俱是微微一僵。 原来她是特意来给他们二人道喜的,所以这次送来的东西才格外丰盛。 可是,他俩根本无喜可道,这些东西收起来就有些烫手了。 桑桑求助般地望向沈焰,像是在问他要不要实话实说,别让福婶再误会下去了。 沈焰却是什么都没说,像是接受了福婶的好意。 福婶又拉过桑桑的手,一副语重心长的语气,“阿焰媳妇,阿焰虽然外表冷了些,但实际上心里却是热的。 他是个好孩子,你日后若是听了旁人乱嚼舌根,可千万不要信!好好地跟阿焰过日子,可不要负了他!” 桑桑只觉得福婶这番话分外烫耳,直听得她的耳根一阵阵滚烫,面颊绯红。 福婶只将她的反应当成是害羞,顾着她脸皮薄,就没再多说什么,摆摆手就走了。 临了,她也没拿那只兔子。 沈焰看着她离开的背影,面上神色不易察觉地柔和了几分。 桑桑也不由轻声开口,“福婶人真好。” 沈焰沉默着颔首。 在这西田村,唯有福婶一家会给他一点微末善意了。 桑桑又小声道:“只是,她一直误会了我们的关系。” 沈焰不咸不淡地睨她一眼,面上看不出喜怒,“怎么,嘴上说不怕我,心底里还是想跟我撇开干系?” 桑桑连忙摇头辩解,“不,不是,不是的,我只是觉得我们这般骗她终究不大好……” 沈焰意味不明地道:“让她误会没什么不好。” 桑桑想到春杏对他的情意,有了自己这个挡箭牌,春杏也能死心,福婶也能放心了。 这般想着,好像的确没什么不好的。 沈焰眯眼,“怎么,你不乐意?” 桑桑再次把头摇成了拨浪鼓,“不是不是,我没有不乐意,我很乐意的!” 说完,她又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这话也有些不妥,好像巴不得假戏真做似的,她又忙改口。 “也不是,我,我也不是那个意思……” 她有种越解释越乱,越描越黑的感觉,一张脸都涨得通红。 沈焰见她如此,只觉得心情莫名愉悦几分。 福婶这次送来的东西委实不少,光是青菜就有一颗大白菜,一个大冬瓜,几根个头硕大的莴苣和一大兜毛豆。 鸡蛋足有十几个,每一个都个头颇大,那几只河蛙也是体型肥硕。 看着这几只肥美的河蛙,桑桑脑子里就冒出了一大串的菜品:干锅蛙,水煮蛙,跳水蛙,美蛙鱼头…… 哧溜哧溜。 福婶真是大好人! 大好人福婶还送了一包红糖。 红糖金贵,若非为了给他们二人“贺喜”,福婶也不会舍得送出手。 桑桑见了,面颊不禁又泛起了一抹热意来。 当晚,桑桑就张罗了一个干锅蛙,一个醋溜白菜和一道冬瓜素汤。 她的发挥一如既往的稳定。 葱姜蒜,花椒,辣椒,再配点莴笋,土豆片等配菜,一锅又麻又辣,香味扑鼻的干锅蛙就做好了。 蛙肉鲜美滑嫩,吃到嘴里轻轻一抿,肉便脱骨了,嚼吧嚼吧,只觉口感醇厚,香辣爽口,就一个字儿,爽! 醋溜白菜则是酸甜开胃,头一次,沈焰觉得自己就着一盘子素菜也能吃下几大碗饭。 便是那道最平平无奇的汤,沈焰也呼哧呼哧连喝了好几碗。 嗝~ 真香。 沈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觉得才不过短短三天不到,他的肚子好像就圆了些。 但他的脑子却很实诚地冒出了一个问题,下一顿吃什么? 这一顿还没消化就开始惦记下一顿了,沈焰觉得自己可真出息。 以往沈焰都是直接在院子里冲澡,现在多了个桑桑,沈焰也只能把这个习惯改了,将将就就地到洗澡间冲澡。 洗去一身汗意,整个人都清爽了下来。 正想回屋,桑桑却是迎了上来,手里拿着一根卷尺。 “我想给你量量身,做两身衣裳。” 沈焰想也没想就拒绝,“我不用,留着你自己穿。” 桑桑道:“我自己的已经做好了。” 沈焰:“那就再多做两身。” 桑桑却是仰头望着他,眼神坚持,“可是我就想给你做。” 沈焰闻言,心头又像是被一根羽毛轻轻挠了一下,酥酥麻麻的感觉爬上心尖。 最后,沈焰还是老老实实地张开了双臂,让她量身。 他身高腿长,便站在台阶下,桑桑站在高一级处,即便如此,两人还是差了一个头。 桑桑认认真真地丈量着,心无旁骛,但沈焰却平白有些心浮气躁。 隔着薄薄的布料,沈焰仿佛能感受到她手上的温热。 量到他的腰时,桑桑张开双臂将他环住,沈焰感到了后背贴上来的绵软,背脊微微一僵。 但只一瞬,那绵软便撤离了。 肩、背、腰、臀、腿。 终于量好了。 沈焰微不可查地松了口气,原本紧绷的身子也慢慢放松下来。 “你喜欢什么花样?” 沈焰:“随便。” 男人家的衣裳,哪有这么多讲究?合身就行。 桑桑做起来却半点都不随便。 她自己的两身衣裳简简单单,半点花样都没绣,但沈焰这一身她却认真绣了几株修竹,衣角还绣了一圈云纹作底,每一处走针都细细密密,特别认真。 足足绣了一天,她才将他的衣裳做好了。 沈焰以前的衣裳大多是黑色的,且都是在成衣铺里随便买的。 头一次,他穿上了不同样式的衣裳,且这是专门为他做的。 量身裁作的衣裳很是合身,他本就身形挺拔,肩宽体阔,这身新衣穿上身更衬得他身形颀长,昂扬伟岸。 素青色没有黑色那般深沉,也稍稍削弱了他身上那股子凶悍冷肃的气场,给他添了几分柔和。 桑桑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面上不觉露出了满意之色。 只是…… 他若能把那把大胡子剪了,那就更好了。 不过桑桑也只敢在心里头暗暗嘀咕。 “怎么样?穿着可合身?” 沈焰的手微微摩挲着细密针脚,眼底眉梢间都不自觉柔和下来。 对上她那满含期盼的晶亮目光,沈焰将他原本的口不对心之言咽了回去,吐出两个字。 “很好。” 这,大概是他这辈子穿过的,最舒服的衣裳了。 桑桑闻言,脸上顿时绽出了一抹灿烂的笑。 恰好福婶来给他们送菜籽,瞧见沈焰的这身新衣裳,当即赞了一声,“这身衣裳好看,穿着精神!” 顿了顿,福婶又道:“就是你这胡子该剃一剃了!你这般跟你媳妇出门,别人怕不是要把你们当父女哟!” 沈焰:??? 桑桑:“噗嗤……” 第15章 吃吃喝喝的小日常 沈焰的脸黑成锅底,一记眼风扫过来,桑桑立马把笑憋了回去,但眼底眉梢还是有点点细碎笑意流泻而出。 福婶走后,沈焰冷幽幽地问,“你方才笑什么?” 桑桑小脸一派严肃,认真摇头,“没什么。” 沈焰:“你也觉得我们像父女?” 桑桑再次把脑袋摇成了拨浪鼓,“没有,绝对没有!” 沈焰冷冷吐出四个字,“口是心非!” 桑桑:…… 他这副模样让桑桑觉得他好像一只傲娇的大猫咪,让她有种想伸手捋一捋他的大胡须,安抚安抚他的冲动。 这个胆大包天的念头把她吓了一跳,她赶紧小心翼翼地藏了起来。 当晚,沈焰破天荒地翻出一面铜镜,认真打量起自己的脸来。 父女? 他有这么老吗? 福婶真是老眼昏花了! 他啪地一下把铜镜倒扣在桌子上,倒头就躺到了床上。 他蓄须是为了增加威慑,让他看起来更凶悍些,如此就无人敢再来打扰他,岂会因为她们的三言两语就剃了? 但一刻钟后,沈焰一个鲤鱼打挺般地从床上坐了起来,拿起了剃须刀。 大热天的,这长须委实有些太热了,还是剃了凉爽。 嗯,他是因为这个,可不是因为怕被人误会成父女! 翌日,桑桑照例一大早就起身做早膳。 一边打着哈欠,她一边走出房门。 恰这时,隔壁的房门也吱呀一声打开了。 桑桑寻声望去,打到一半的哈欠瞬间卡住,她张着嘴,瞪着眼,直愣愣地望着眼前的男人。 他身上穿着自己刚做好的那身衣裳,衬得他身形挺括,挺拔如松。 而他脸上原本那把浓密的大胡子不翼而飞了,只余下了一点点微不可见的青色胡渣。 没了那大胡子的遮掩,他整个人好似完全变了个样。 他的五官棱角分明,似刀削斧刻一般,英挺刚毅,粗犷硬朗,这些硬邦邦的特质,却又恰到好处地勾勒出了一张俊朗澄明,又极具男人味的面孔。 桑桑直愣愣地盯着他,下一瞬,脸刷地一下染上绯红,不知为何,心口也砰砰砰地跳得飞快。 沈焰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唇角微不可查地微微勾了勾。 他语气悠悠,“怎么,不认识我了?” 桑桑眼神乱瞟,“认得,当然认得……” 沈焰:“现在还像父女吗?” 桑桑:……他怎么还记得这一茬儿? 她小声嘀咕,“本来就没觉得像。” 是福婶说的,可不是她说的。 沈焰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姑且放过她。 剃了大胡子之后,沈焰自己也有点不习惯,就像是少了点什么。 桑桑每每看到他这张脸,也都要忍不住稍稍愣怔一瞬,幸亏有面巾替她遮了遮。 日子如流水般慢慢流走。 每天天色刚刚蒙蒙亮,小院里就有了动静。 房门吱呀响起,紧接着,伴着一道轻柔和缓的女声,一群小鸡叽叽喳喳的叫声传来,聒噪中,又带着一股子活泼欢快。 再过上一刻钟,便有水声传来,要么是她在厨房里洗洗涮涮,要么便是她在担水浇菜地。 沈焰不是爱睡懒觉的人,但每天清晨听着小院里传来的这些动静,他都觉得特别放松,眼睛眯缝着就又睡过去了。 再醒来时,厨房里已有香气袅袅飘出,那就是她在张罗早膳了。 前些天,桑桑用厨房里剩余的南瓜做了一回南瓜饼,蒸了一次红糖馒头,南瓜饼香甜软糯,红糖馒头松软香甜,各有各的吃法。 甜口的吃腻了,她又换了花样,葱油饼,酱香饼,杂酱面换着来。 葱油饼的酥皮又香又脆,酱香饼辣而不燥,外脆里软,杂酱面酱香浓郁,口感丰富,每每都让沈焰大快朵颐,风卷残云。 光是早膳都已然这般丰富多样,午膳和晚膳更是花样百出,鸡鸭鱼肉虾,不论什么食材,她都能有不同的做法,每每都能让沈焰大感惊艳。 沈焰隔三岔五就会进山一趟,每回都能有或多或少的收获。 山里猎到的野味,采到的蘑菇野菜,都能变成餐桌上的美味,这让沈焰每回进山都变得更有动力了。 桑桑也觉得现在的日子过得格外充实,更觉格外安心。 看着这个家里每天发生的一点点变化,她就觉得特别幸福。 每天晚上她也都谨遵那老大夫的交代,认认真真地用药敷脸。 最开始她十分在意自己脸上的变化,但后来,她就变得没那么在意了。 因为她知道,就算自己一直都是现在这副丑陋的样子,沈焰也不会嫌弃她。 时间就在这吃吃喝喝的小日常中缓缓流走。 院前那片光秃秃的菜园子终于冒出了一点点绿色的嫩芽,鸡圈里的小鸡也慢慢长大,叽叽喳喳地叫得更加活泼,更加欢实。 厨房里,她的宝贝腌泡菜也从翠绿发酵成了黄绿,最后变成了熟透了的黄酽酽的动人色彩,简直叫人见之欣喜。 她掏了一小碗,那股诱人的香味扑鼻而来,口中瞬间就分泌出了唾液。 尝一口,脆,酸,辣,爽! 藠头她也挖了几个出来,更脆,更爽,还有一股子特有的香味。 天气太热时胃口不好,吃上一口,瞬间胃口大开,能干掉三碗饭! 她说的果然没错,这玩意儿真真是开胃神器! 只有腌糖蒜还没熟,但沈焰心中的期待已经被高高挑起。 桑桑挑了两小罐,让沈焰给福婶送去。 “虽然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也没多少,但也是我们的一番心意。” “我们”两个字,叫沈焰只觉心情愉悦,他欣然接过,转身便去了。 沈焰走了,桑桑便打算去忙些别的。 但不知为何,刚一转身,忽就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人眼前一花,跌坐在地。 紧接着,她的眼前就闪过了一些有些骇人的画面。 那些画面只是一闪而过,很快就消失了,那股眩晕感也随之消失不见。 桑桑坐在地上,愣怔许久都没回过神来,一时之间,她有些分不清方才所见的画面究竟是真的,还是只是她臆想出来的。 可是,无缘无故,她怎么会臆想出那样的场景? 想到她此前莫名拥有的精准直觉,桑桑觉得,这或许也是老天爷给她的回馈。 凡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不管是不是真的,她都要想法子去验证一番才行! 第16章 狼群 桑桑当即顾不得其他,飞快从地上爬了起来,朝沈焰离开的方向追了上去。 沈焰身高腿长,这片刻的功夫,他就已经走得老远,眼看他就要拐过前头的那道弯,消失不见了,桑桑急忙开口疾呼。 “沈焰!沈焰!你等等!” 沈焰的脚步一顿,有些不确定地转头看来。 一眼,他就看到了朝这边狂奔而来的桑桑。 沈焰的眉头微蹙,心也不自觉微微提了提,难道是出什么事了? 他没有站在原地等,而是大步流星地折了回去,待走到近前,他开口的语气都染上了一抹微不可查的急切。 “怎么了?是出了什么事吗?” 桑桑着急地喘着粗气,伸手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解释,但,福婶的儿子有可能出事了!” 沈焰闻言,神色骤然一变。 “我也不确定那是不是福婶的儿子,但,但一定是福婶亲近的人!” 桑桑这番话说得前言不搭后语,像是在说胡话,沈焰望着她,眼神幽深。 桑桑的神情焦急,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一切,但方才看到的画面,真的太真实了! 她不想因为一时的犹豫就眼睁睁地看着悲剧发生。 沉默须臾,沈焰沉声开口,“在哪里?” 桑桑听他没有在这时追根究底,心头当即一松。 “在,在山上,我只看到那里有一棵很大很大的香樟树,树干足有两人合抱那么粗,他掉进了一个深坑里,被捕兽夹伤了脚,流了好多好多血,还把狼引来了……” 沈焰听了,神色骤然沉了几分。 山上的确有一棵很大的香樟树,但桑桑初来乍到,没有上过山,也没有出过门,福婶也没与她说过这些,她是怎么知道的? 更巧合的是,昨日他遇到福婶的儿子旺财,他的确说过今天要上山,这事桑桑也不可能知道。 所以,方才她说的这些,真的是她看到的? 这听起来很不可思议,但却也不是信口胡编就能编出来的。 此事究竟是不是真的,到山上一探便知! 沈焰当机立断,“我进山看看!” 桑桑不能进山,她就算去了也帮不上忙,反而会添乱。 她当即道:“我,我去福婶家找帮手。” 她方才看到的是狼群,沈焰一个人去的话,她担心他应付不了。 她不想看到福婶的儿子出事,但更不希望沈焰受伤。 沈焰神色微顿,“你没去过福婶家。” “我可以向人打听,我找得到的!” 沈焰见此,便也不再多说什么,点了点头应下了。 沈焰赶回家去取进山所需的工具,桑桑则是往福婶家的方向奔去,手里还抱着那两罐腌泡菜和剁椒藠头。 福婶家不算难找,桑桑向几个村人打听了一番,很快就找到了。 那几个被她问话的村人都用一副探寻打量的目光看着她,但她也顾不上许多了,急急跑到福婶院门前拍门。 来应门的是春杏,她见到桑桑,先是一愣,旋即就拉下了脸,明晃晃地摆出“不欢迎”几个大字,但还是把院门打开了。 “你怎么来了?” “我来是有急事的,福婶呢?” 她一边焦急询问,一边把两罐泡菜塞给春杏,春杏下意识接过,撇了撇嘴,“别以为你给我们家送点泡菜,我就会给你好脸色,我……” 桑桑直接打断了她的话,“我是真的有急事!” “你能有什么急事?” 桑桑:“你哥哥在山上可能出事了,沈焰已经上山救人去了,但有狼群,我担心他一个人应付不了……” 春杏手中的两罐泡菜险些摔到地上去了,“什么?你怎么不早说?!娘,娘!不好了,大哥出事了……” 胡家很快陷入了一阵兵荒马乱之中。 沈焰背上背着弓箭,腰间别着一把短匕,手里还拿着一把大刀,脚步飞快地上了山。 这山头的地形没人比他更熟悉,他抄了近道,穿过荆棘的矮树丛,直奔香樟树的方向而去。 这山上香樟树不多,而能称得上很大很大的香樟树就只有一株。 越是靠近,沈焰就慢慢放慢了速度,也放轻了脚步。 常年在林子里打交道,他已经练就了一副敏锐的五感和对危险的精准直觉与预判。 他感到了前方传来的危险气息。 走到某个临界点,他停下脚步,没有再继续。 再往前,就要打草惊蛇了。 他环视了一圈周遭的大树,最后挑中其中一棵。 将身上的刀箭紧了紧,又将衣角扎好,他便抱住了树干,利落地往上爬。 三两下,他便爬到了树杈上。 登高看远,这个位置,恰好能将香樟树那边的情况看得分明。 那里,果然有一群狼! 它们围拢在一处,像是在耐心地蹲守自己的猎物。 对上了! 香樟树,狼群,都对上了! 虽然他还没有看到那被困之人是不是旺财,但他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了。 那个女人,真的说中了! 沈焰的眸色不觉又深沉几分。 不过现在并非深究这些的时候,当务之急,是好好想想,该怎么让这些狼群知难而退。 对付三五匹狼,他没问题,但对付一群狼,他却也不敢托大。 除非,他能一举拿下头狼。 沈焰目光在狼群中逡巡,最后定在了其中一匹狼身上。 它蹲在一个略高的小土坡上,脑袋高高昂起,神情桀骜,仿若睥睨众生的霸主。 他若是能一举射杀头狼,那就能解了这困局。 但他的位置不算特别好,并无十足把握。 若是一击不中,只会激怒狼群,到时他自己也会自身难保。 沈焰稳了稳心神,决定按兵不动,继续观察。 但他没想到,变故很快发生了。 那洞中忽的有人扔出一件燃起的衣裳。 动物大多怕火,狼群也不例外。 因为这一件带火的衣裳,围在洞前的狼群出现了片刻的慌乱与骚动。 但那件衣裳的火却没能烧多久,很快就被一头勇猛的狼扑灭了。 这个变故没能把群狼吓退,反倒将它们彻底激怒了。 头狼仰起脖子,发出一声长长嘶鸣,众狼也都纷纷龇牙,从喉间发出一声声低低嘶吼。 沈焰见此,当即暗道一声不好,群狼被激怒,它们怕是要直接发起攻击了! 若它们跳进那洞里去围攻,那被困在洞里的人就必死无疑了! 第17章 脱险 情况陡然变得危急起来。 沈焰几乎没有多余的思考时间,动作飞快地弯弓,搭箭,瞄准,射出! 锋利的箭在虚空中划出一道凌厉磅礴的弧线,直直朝头狼射去。 “吼——” 一声凄惨的咆哮像是在林子的上空撕开了一道口子,惊得群鸟齐飞。 中了! 他射中了头狼的眼睛! 头狼痛苦得在地上翻滚,群狼也因这陡然的变故彻底乱了方寸,原本那一触即发的凛冽杀气也瞬间荡然无存。 沈焰没有停手,他再次弯弓搭箭,朝头狼射出第二箭。 “嗖——” “嗷呜——” 又是一声嘶鸣。 这一箭,射中了他的尾巴,直接将他半截尾巴斩断了去。 群狼顿时更加躁动,围着头狼疯狂转圈,仰着头,朝他的方向疯狂龇牙。 有几匹狼直接奔到沈焰所在的这棵树下,抬起爪子就要往上爬。 沈焰拉满弓弦,朝下接连射出几箭,每一箭都不落空。 沈焰面上不慌不忙,但手心也微微冒着冷汗,他的箭不多,就算箭无虚发,也对付不了这么多狼。 若是头狼不下令撤退,它们会一直围攻自己。 怕只怕,最后会招来更多的援手。 沈焰重新将攻击重点放在了头狼身上,把头狼打怕了,它们自然就会退了。 “嗖!” 又是一箭射出,但这一次却没有射中,只堪堪从头狼的耳边擦过。 头狼瞪着独目,朝沈焰的方向投来一道阴鸷怨毒的目光,沈焰目光不躲不避,再次朝它拉满弓弦。 沈焰的这一箭尚未射出,它就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嘶鸣。 随着这一道嘶鸣声落下,群狼先是有些暴躁地在原地转圈,然后便纷纷掉头,朝林子深处的方向而去。 它们撤退了! 沈焰见此,不觉暗暗松了口气。 但他却不敢贸然动作,狼是很狡猾的,谁也不敢保证它们会不会杀个回马枪。 他在树上观察许久,目送狼群消失在林子尽头,这才下了树。 为免节外生枝,此地不宜久留,必须赶紧离开。 他走到那洞口前,朝下面喊了一声,“旺财?” 静默一瞬,里面才传来了一道有些迟疑,有些颤抖,还有些不敢置信的回应。 “阿焰哥?是你吗?” “是我。” 胡旺财顿时激动得喜极而泣,“阿焰哥,你来了真是太好了,我,我终于有救了…… 我,我不小心掉进了这洞里,还踩到了捕兽夹,脚流了好多血,还把狼引来了。 方,方才,我以为我就要死在这里了呜呜呜……幸亏有你,你真是我们家的大恩人!” 胡旺财正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就有一根树藤落到了眼前,沈焰的声音自头顶传来。 “抓住它,我拉你上来。” 他的声音平稳无波,甚至还有点冷冰冰的,但胡旺财听了,却觉得仿若天籁! 胡旺财的脚的确伤得不轻。 捕兽夹很大,齿轮狠狠扎进他的脚背里,骨头都露了出来。 到了这会儿,血还在汩汩往外流。 照着他这状况,就算他不被那群狼咬死,迟早也会失血过多而死。 先前胡旺财为了应付狼群,只能强打精神,这会儿他有了依靠,心中绷着的那根弦骤然断了,整个人便显出了一股子面色苍白的羸弱来。 沈焰看了一眼他的伤,又看了看他的脸色,当机立断,“这捕兽夹必须马上取了,不然你的血止不住,这只脚废了不说,你的小命只怕也保不住。” 胡旺财闻言,脸色顿时更加苍白了几分。 他也知道这一点,但他自己却下不去手,因为那必然会很疼! 正在胡旺财还在犹豫不决,下定不了决心的时候,沈焰将什么东西捂在了他的伤处,他疼得直接嗷了一嗓子。 这怎么就直接上手了呢?他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啊。 沈焰语气轻描淡写,“这是草乌,麻醉止痛的,用了这药,你待会儿也不至于扛不住。” 胡旺财一听,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他立马觉得自己脚上的伤处好像没那么疼了,再看向沈焰的目光顿时更加感动了。 “阿焰哥,你真是我的再生父母,我胡旺财这辈子都愿意给你……” “当牛做马”几个字还没说出口,就被他的一声惨叫所取代。 这一次沈焰是真的动手了,他动作又狠又快,一下就把那捕兽夹取了下来,然后飞快地将事先准备好的止血药捂了上去,用布条牢牢缠上。 胡旺财疼得面如金纸,已经完全没了反抗的力气。 沈焰一边给他包扎,一边告诉他实情。 “我没有麻醉止疼的药,方才是为了让你放松骗你的。 现在我给你敷了止血的药,血止住了。” 胡旺财:…… “这次,是,是真的吗?” 沈焰一边将他背到背上,一边回答,“这次没骗你,你可以好好休息了。” 胡旺财眼泪汪汪的,半个字都没力气说了。 真他娘的疼啊! 沈焰背着胡旺财,脚步又快又稳,朝山下的方向而去。 刚走了小半柱香的功夫,他就跟一行人撞上了。 是胡家找来帮忙的人。 为首的是胡老爹,他的身后还跟着八.九个壮汉,每个人手里都抄着家伙。 双方碰面,胡老爹先是一愣,旋即便是一阵大喜。 “旺财!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胡旺财并没有睡着,他倒是想睡,但太疼了啊。 他见到自家爹,那眼泪立马就止不住了。 “爹啊,您差点就见不着我了!您不知道,刚刚我被一群狼围着,差一点就要被它们撕了! 若不是阿焰哥及时赶到,把群狼吓跑了,我,我现在只怕早就被狼分了吃了!” 胡老爹听得一阵心有余悸,看向沈焰的目光更是充满了感激。 “阿焰,这次又多亏了你,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才好了!” 沈焰还没开口,胡老爹身后就有一个青年阴阳怪气地开口,“说不定就是你们家跟他走得近了,旺财才会出事的,不然怎么别人进山都没事,偏偏旺财出事了?” 这话一出,气氛瞬间凝固。 旁人虽然没有开口说话,但他们的神情却说明了他们也赞同这年轻人的话。 胡老爹顿时面色一变,正欲开口驳斥,胡旺财就先开了口。 “铁栓你胡说什么?我出事是我自己不小心,关阿焰哥什么事?” 铁栓撇撇嘴,小声嘀咕,“我说的是事实罢了,他是天煞孤星,连自己的亲人都能克死。” “你……” 沈焰开口,打断了胡旺财的话,“胡叔,既然你们来了,旺财就交给你们了。” 他将胡旺财放下,胡老爹赶忙扶住,一个高壮青年立马将他背了过来。 “阿焰,你……” 沈焰再次打断了胡老爹的话,“胡叔,不必多说,我心里都明白。 山上危险,你们也尽快下山,不宜久留。” 说完,他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开。 第18章 只有你才这般厉害 胡老爹和胡旺财看着他的背影,心中都不由生出一股复杂情绪来。 若非当初他救了春杏,就此跟他们家结缘,只怕他们也会像村人一般,对他报以偏见。 但这些年相处下来,他们心里清楚得很,沈焰就是个正直善良,外冷内热的人,自家不知道受了他多少小恩小惠呢! 现在,他又救了旺财,他们家欠他的就更多了。 桑桑从福婶家回来之后,就一直心神不宁,坐立难安。 虽然沈焰身形健硕,体格强悍,总让她有种他无所不能的感觉。 但这一次,她看到的是一群狼。 沈焰他一个人能应付得了吗?胡老爹带的人能及时赶到帮忙吗? 桑桑只能暗暗期盼,或许自己所见的场景并非现实发生的事,是自己会错意了而已。 就在桑桑坐立难安,恨不得直接冲上山去找人的时候,沈焰终于回来了。 桑桑见到他,心头顿时喜不自胜。 她几乎是本能地冲上前,一把就抓住了沈焰的胳膊,将他上下来回打量一圈,语气焦急。 “你终于回来了!身上怎么有这么多血?你哪里受伤了?” 他这副模样回来,便说明自己所见都是真的,没有出错! 沈焰垂眸看她,漆黑的瞳眸中倒映出她那满面焦急的模样,喉头不自觉微微动了动。 他语气沉哑,“我没事,那是旺财的血。” 桑桑闻言,这才重重松了口气。 “吓死我了。” 沈焰:“这么担心我?” 桑桑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当然!我都有点后悔告诉你,让你孤身涉险。” 沈焰被她的这个回答取悦了,唇角微牵,露出一抹极浅极淡的笑。 桑桑说完那话,后知后觉地感到有些耳热,又发现自己还抓着沈焰的胳膊,立马慌忙松开。 手臂上的温热撤离,沈焰莫名觉得心头微微一空,一股淡淡失落萦绕心头。 但那情绪很快消失,不为任何人所察。 他开口,语气轻描淡写,但神色间却隐有一股微不可查的傲娇藏于其中,“不过区区几匹狼罢了,有何可惧?” 桑桑望着他,眼神中充满了深深的崇拜。 “因为是你,才能这么轻而易举的击退狼群,若是换了旁人,定然不可能做得到!只有你才这般厉害!” 她说得认真诚恳,那双眼睛看着他时,也像是全心全意,毫无保留。 给他拍马屁? 以为他会吃这一套吗? ——会。 如果他有尾巴的话,那这时候他的尾巴定然早已经得意地翘起来,疯狂摇摆了。 但很快他就敛了心神,一双眸子定定望着她,带着深深的探寻与打量。 桑桑对上他那样的目光,心里莫名突突了两下。 她有预感接下来沈焰会问些什么。 果然,她就听沈焰沉声开口,“这件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他一路上都在想这件事,但却是没有想出什么头绪来。 不论是哪种可能,都让人觉得分外不可思议。 桑桑先前就想过会被他追问原由,她也想过很多种说辞,但最后全都被她否定了。 真话,假话,不论是哪种说辞,听上去都像是在骗人。 与其如此,她还不如实话实说。 在沈焰这里,她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这般想着,她便认真开口,“是我看到的,当时我的眼前突然就出现了那幅画面,虽然这听起来很不可思议,但这就是事实。” 她的目光澄澈,那里面干干净净的,不见半分杂质。 她没有撒谎。 沈焰的心中掀起了一阵阵波澜。 这可真他娘的不可思议。 “你还看到了什么?” 桑桑的脸上露出几分不忍,“那人他,被狼咬死分食了,只剩下撕碎的衣裳和一双鞋。 还看到福婶在哭,哭得很伤心……” 沈焰心头一沉。 彼时若自己没有及时赶到,只怕,桑桑看到的一切就会成真了。 桑桑见他一直没说话,只当他是不信自己,急切道:“我说的都是真的,没有骗你。” 沈焰沉声开口,“没有不信你。” 桑桑一愣。 她没想到沈焰会这般直接干脆,竟是半句都没多问。 这样无条件的信任让桑桑的心头升起一股热意。 顿了顿,他再次开口,“以后这件事你不可再对第三个人提起,若是以后你再看到类似的情形,也只能对我一人说,不能告诉旁人,知道吗?” 他望着她,神色严峻,语气也格外严肃。 她的这个能力太过惊世骇俗,若是让旁人知道,她只怕会被视作异类。 就如同自己这样。 因为天煞孤星之名,人人将他视作洪水猛兽,他把自己活成了孤家寡人。 他有自保能力,没人敢招惹他半分,而桑桑却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师父曾对他说过,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她的此番能力,会让她成为旁人觊觎的目标。 桑桑听懂了沈焰的话,明白他这是在为自己考虑,她心中不觉升起一股深深的感动。 她用力点头,“嗯!我知道利害!今日如果不是你的话,我也是不会说出来的。我只信任你!” 她最后一句话说得笃定又直白,那双眸子里盛着的便是最赤诚的信任,好像这是再理所当然的事一般。 沈焰觉得那种像是被羽毛挠过的酥痒感觉又来了,酥酥麻麻的,整个人更有种被深深取悦了的感觉。 这女人拍起马屁来当真是一把好手! 可偏偏,自己还就吃她这一套。 桑桑看到他衣裳上的血迹,忙道:“快把衣裳脱下来,我给你洗洗,久了怕是就洗不掉了。” 沈焰没多想,三两下就把外衫脱了,露出精壮结实的胸膛。 他这完全是做顺手了,习惯使然,脱完了也没觉得哪里不对。 桑桑:!!! 这人怎么动不动就喜欢光膀子啊! 她刷地一下就转过了身去,露在外头的耳根瞬间染上一片红霞。 “你,你以后,能不能,不,不要在我面前这般……” 沈焰见她这般反应,眸色微深。 他明知故问,“这般是哪般?” 桑桑羞得轻咬唇瓣,“就,就是像你现在这样,光天化日,赤身裸.体……” 沈焰语气轻飘飘的,“又不是没见过。” 轰地一下,桑桑原本就通红的面颊几乎瞬间烧了起来。 第19章 他的好值得被更多人看到 “我,我第一次又不是故意的,我,我……” 桑桑结结巴巴,语不成句,整个人都像是煮熟的虾子似的。 不知为何,沈焰见到她这般模样,只觉心情格外愉悦几分。 桑桑依旧羞窘得完全不敢看他,只声音颤颤地开口,“你是男子,我是女子,男女有别,你总这样,我,我觉得不自在。” 沈焰见她那副几乎想找个地缝钻进去的样子,好歹将原本还想继续逗弄的心思收了起来。 他本是随性惯了,可不会委屈自己迁就谁,但此刻,他却破天荒地做了退让。 他从善如流地进屋穿衣裳去了,桑桑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希望他这以后动不动就光膀子的习惯能改一改。 很快他就穿好了衣裳,桑桑转头看去,只一眼,桑桑又赶忙移开了。 许是贪凉,他换上了一件黑色短打,短袖窄身的款式将他肌肉贲张的臂膀和垒块分明的上身肌肉尽显无疑。 他明明已经穿上了衣裳,但不知为何,桑桑瞧了,却依旧觉得面红耳热。 桑桑想,还是得多给他做几身衣裳才行! 翌日,下午时分,福婶来了,依旧背着一个大背篓,里面装得满满当当的。 她一见到沈焰,脸上立马就露出了激动又感激的神色。 “阿焰,这次多亏了你啊!若不是你,我家旺财怕是就要交代在那里了! 你就是我们家的大恩人,婶子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才好了!” 福婶说着,眼中便不禁落下泪来,她更是激动得要给沈焰跪下感谢,被沈焰一把稳稳扶住了。 “福婶,不必如此。” 沈焰看了桑桑一眼,此事最大的功劳是她,但自己却不能把内情说出来。 他只道:“我也是机缘巧合才救了他,真要感谢,就感谢老天爷庇佑吧。” 福婶抹了一把脸上的泪,依旧一脸感激地望着沈焰。 “老天爷有没有庇佑我不知道,但你却的的确确是我们家的大恩人! 上回你便救了春杏,现在又救了旺财,这两个都是实实在在的大恩啊!” 说句厚脸皮的话,此事之后,福婶都心甘情愿把春杏嫁给他了。 他有如此品性,日后又岂会对春杏不好?自己此前还介意他的天煞孤星的名声,实在太肤浅了。 但现在,他已经有媳妇儿了,他这媳妇瞧着也是个好的,自己再后悔也已经来不及了。 更何况,当初就算自己没反对,只怕他也不一定瞧得上她家春杏呢。 看到福婶对沈焰真心实意的感谢,桑桑的心中生出了一种与有荣焉的自豪感来。 沈焰的好就值得被更多人看到。 沈焰有些不大习惯应付此番局面,脸上罕见地露出了几分局促与不自在来。 他只能主动问起旁的,“旺财的脚伤如何了?” 福婶脸上露出了一抹庆幸来,“多亏你及时给他把捕兽夹取了,又给他止了血,我们昨日送到镇上的时候,老大夫说若非处理及时,他的那只脚只怕就要彻底废了!现在只要好好休养,迟早能养好。” 沈焰闻言,也暗自庆幸,点了点头。 “那就好。” 桑桑听着福婶的话,心中也不禁一阵欢喜。 她的决定没有错,她救了一条人命。 福婶将背篓放下来,“我们家也没什么好东西,都是些不值钱的玩意儿,但这是婶子一家的一番心意,你们一定要收下!” 这次的礼比上次还要重,全都是实打实的好东西。 两扇排骨,一只猪脚,一大袋子雪白的精细面粉,和十几个皮蛋。 这些东西,对于一户普通农家来说的确是很重的礼了,但礼再重,也比不上他们儿子的性命重。 沈焰知道自己若不收,福婶定然不会答应。 但全收下又太多了,不合适。 他看向桑桑,很自然地问,“你今晚想吃什么?” 他的言外之意是,这些食材,她能做些什么。 桑桑微愣,旋即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可以做个蒜香排骨或是糖醋排骨,再来个凉拌皮蛋就差不多了。” 沈焰心念一动,馋虫也立时被勾了起来。 他拿过了排骨和皮蛋,其余的又给装回了背篓里。 “这些就够了,其余的您拿回去,给旺财多补补。” 尤其是那猪蹄,给旺财多吃些,吃啥补啥。 福婶还想要坚持,但沈焰的态度十分坚定,“您若是不答应,那这些我们也不会收了。” 福婶闻言这才没再坚持,同时,心中也不觉更添几分熨帖。 真是懂事的孩子啊。 这么好的孩子,竟然还被亲爹娘赶出来,他们可真是瞎了眼了! 福婶看向桑桑,对她笑道:“今儿个我们一家子都没胃口,我就掏了些你做的腌泡菜和剁椒藠头,没想到一下子大家的胃口就好了,我家老头子还一气儿吃了两大碗饭呢!” 自己的劳动果实受到认可,桑桑顿时一阵心花怒放,她不觉笑得眉眼弯弯。 “是吗?那我再去给您掏点。” 福婶忙摆手,“哪儿还能再要你们的,你若不介意,赶明儿把做法告诉婶子,婶子回头自己做。” 桑桑忙道:“不过就是一些寻常小吃罢了,也没什么要紧秘方,自然没什么好介意的。婶子喜欢,我心中欢喜着呢。” 福婶听了,只觉心里一阵熨帖,再看桑桑便也更添几分喜爱。 她瞧得分明,自从她来了之后,沈焰这家里家外都大变样了。 那菜园子打理得井井有条,荒废的鸡圈也养起了小鸡,一日三餐料理得妥妥帖帖,沈焰也穿上了新做的衣裳,便是那些旧衣裳,边边角角的破损都被缝得仔仔细细的。 最最主要是,沈焰的精气神儿都不一样了。 表面上瞧着还是跟以往没两样,总喜欢肃着一张脸,但福婶却看得出来,他眉眼间都多了几分难得一见的柔和。 这个家啊,一下就变得鲜活有人气了,沈焰也活得像是个有血有肉的人,不再似以前那般,像行尸走肉似的。 福婶看着这番变化,心中也不由一阵欣慰。 她设想了一番,若是自己女儿,能不能像桑桑一样把这个家打理得井井有条,最后她在心里疯狂摇头。 自己女儿是什么德行,福婶心里清楚得很,她啊,被家里娇惯坏了,眼里是没活的人。 就算一开始她能勤快几日,但必然坚持不了几天就会被打回原形了。 福婶一边想着,一边暗暗叹气。 不行,回头她得好好紧一紧那小妮子的皮,让她把该学的学起来,不然以后嫁出去了,岂不是要被婆家嫌弃死? 家里的春杏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心中突然升起一股有点毛毛的感觉…… 第20章 只剩最后一口气了! 福婶送的那两扇排骨根根匀称,骨少肉多,是最上好的小肋排。 在沈焰的要求下,她把蒜香排骨和糖醋排骨都做了。 蒜香排骨的排骨煎至两面金黄微焦,入口焦香酥脆,再配上浓郁蒜香,自有一番酥香滋味。 糖醋排骨表皮裹着一层金灿灿的酱汁,入口酸酸甜甜,肉质鲜美,轻轻一抿,骨肉便分离了,那酸甜的滋味连骨头都渗入三分,沈焰觉得他连骨头都能嚼碎了吃掉。 福婶的皮蛋也包得很好,轻轻剥开外壳,整颗蛋光滑又弹性,用刀轻轻切开,内里尽显无疑,蛋黄发酵成了深绿色的凝固状,隐隐还有糖心缓缓流下,光是看着就让人不禁唾液分泌。 桑桑切了点辣椒与之凉拌,皮蛋味道醇厚,香而不腻,配上辣椒的辣味,更是添了一抹独到的美味。 这又是心满意足,且让人回味无穷的一顿。 沈焰越发觉得,桑桑就像是个宝藏,仿佛这世上就没有什么是她不会做的。 沈焰靠山为生,野味是不缺的,但做法单一,吃来吃去,他便觉得也就那样。 现在,沈焰对吃的有了全新的认知,也有了更深的期待。 昨夜下了一场雨,整片天空都好似被水洗过一般,澄澈明净,万里无云,便是空气也变得清新无比。 吃早膳之时,桑桑禁不住感叹,“昨夜一场大雨,山里肯定长了不少新鲜蘑菇。” 沈焰心念一动,“蘑菇有什么吃法?” 桑桑:“吃法可多了,新鲜的蘑菇用来烧汤,鲜得舌头都能吞下去!晒干了的蘑菇也可以用来煲汤,还能用来红烧,便是直接炒着吃也很好吃。” 沈焰三两口把早膳吃完,旋即起身,“我上山一趟。” 桑桑:…… 自己就随口说说而已,他难道真的是去摘蘑菇了? 没错,沈焰就是去摘蘑菇了。 现成的美食,岂能浪费? 今晚就吃蘑菇汤! 桑桑在家里也没闲着。 照例先把家里家外都收拾打扫了一番,把小鸡们伺候好了,然后又到菜园子里巡视一番。 小菜苗长得可真快,前些天还只是冒出了一点点小尖尖儿,现在就蹿高一大截了。 桑桑欣喜地想,或许过不了多久,他们就能吃上自家菜园子里长出的第一茬青菜了,想想竟然还隐隐生出一股深深的期待来。 虽然不是什么稀罕东西,但这却是他们亲手耕耘,亲自播种,自己料理着长大的,吃起来就觉得特别有成就感。 就在桑桑在屋中忙忙碌碌的时候,院门外忽的传来一阵敲门声,那敲门声有些急促,桑桑心头不觉微微一跳。 难道又有人来找麻烦? 桑桑顿时心头一紧。 门外传来一道陌生的妇人声音,那语气中透着一股焦急。 “有人在家吗?” 听到是妇人的声音,桑桑心头微松,但依旧不敢掉以轻心。 她跑到门边,抄起一根扁担,这才小心翼翼地往门口的方向去。 她走到院门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自若。 “谁啊?” “我,我是阿焰的娘,阿焰出事了……” “刷”地一下,桑桑打开了院门,满脸写着焦急之色。 门外是个干瘦的妇人,身上穿着一身灰扑扑的衣裳,皮肤蜡黄,眼角皱纹堆叠,看上去老态明显。 桑桑没法判断出她的善恶,她整个人给桑桑的感觉是一种很模糊的状态。 桑桑所见的大多数人都是如此,因为人性本就是复杂的,很多时候并不能用简单的善或恶来定夺。 而沈焰跟其他人不一样,他在一片混沌模糊中,整个人都是炽烈又鲜明的,他就像是一个火红的太阳,一下就照进了桑桑的世界里,成为了她的希望。 桑桑也顾不得深究其他,她满脑子都是沈焰,她一把抓住了陈氏的手,语气焦急。 “你,你说什么?沈焰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陈氏目光在桑桑的脸上扫过,很快收回。 她似是也很焦急,说话都磕磕巴巴的,“他,他在山上,被,被狼群袭击了,就是前几天他打退的那群狼,狼是很记仇的,吃了亏,定是要讨回来的……” 桑桑闻言,脑子里顿时一阵轰鸣,手脚都不觉一阵发凉。 是她,都怪她! 如果她没有告诉他自己所见的情形,他就不会上山救人,也不会得罪狼群。 如果她今日没有提起什么蘑菇,他也不会急匆匆地上山,被狼群蓄意报复。 都是她害的! 她声音发颤,“他,他人呢?他现在在哪里?伤得重不重?” 陈氏抹了一把眼角的泪,“被一群狼袭击,能伤得不重吗?血淋淋的,只剩最后一口气了!” 桑桑只觉得眼前一黑,整个人几乎要一头栽倒下去。 怎么会这样? 他那么威猛,那么强悍,在桑桑眼里他就像一座大山一般巍峨不可摧,怎么会只剩最后一口气呢? 陈氏焦急的声音将桑桑的神志拉了回来。 “他已经被,被送到镇上去了,但他伤得重,医药费肯定不便宜,我,我们家没银子。你快去把他的银子拿上,赶紧去救命!” 桑桑的手脚依旧是凉的,她勉强让自己冷静下来。 她摇了摇头,“我,我不知道他的银子放在哪里……” 陈氏却是急了,“你是他房里人,他又对你百般呵护,怎么可能会瞒着你?” “我……” 陈氏却根本不听她的解释,直接冲了进去。 “你一定是故意瞒着,你不肯交出来,我自己找!” 她冲进了原本沈焰住的那间屋,开始翻找起来。 现在这间屋已经是桑桑在住,屋子里到处都是桑桑的痕迹,而沈焰的衣裳也没有完全搬出去,是以,这也让陈氏更加坚信他们两人的关系。 陈氏一番翻找,却是半个铜钱都没找到,脸上不觉露出大失所望的神色。 她喃喃自语,“怎么会没有呢?难道是藏在别的屋子里?” 桑桑见她一副还想要到其他屋去搜的样子,急忙一把抓住她。 “别找了,我,我们先去镇上!” 陈氏急道:“可没有银子付医药费,去了也白搭!” 桑桑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心口,最后咬咬牙,直接伸手掏出了那一直被她藏在里衣的那个镯子。 “我,我有银子付医药费!” 第21章 即将发生的厄运 她掏出这个镯子时,心里是动摇的。 这个镯子,是她身上唯一的信物,也是她找到亲人的唯一希望。 她曾发誓一定要好好保管这个镯子,不论再穷,再难,也坚决不把它拿出来。 但她没想到,她会这么快就违背自己当初的誓言。 她也舍不得,但是……那是沈焰的命啊! 若没有沈焰,她现在只怕早已沦落风尘,别说是这镯子,便是清白都保不住了。 现在,她又岂能对沈焰见死不救? 镯子她可以暂时抵在医馆,之后她再想办法赚银子,把它赎回来。 一旦错过时机,沈焰的命就救不回来了。 陈氏看到桑桑手里拿着的那个镯子,眼睛瞬间瞪大。 她伸手就想去拿,却被桑桑一下避开了。 桑桑把镯子重新收了回去,冷静地道:“待到了医馆我再拿出来。” 陈氏见此,忙道:“好,好,那我们现在就赶去镇上。” 两人急匆匆地离开了家,往镇上的方向而去。 刚走到村头,桑桑就看到那停了一辆驴车,为了赶时间,陈氏领着她上了驴车。 驴车走得自然比人快,但桑桑却觉得还是太慢了,只恨不得能插上翅膀,直接飞到镇子上才好。 桑桑满脑子都在想沈焰现在究竟怎么样了,有没有脱离危险,会不会…… 她及时打断了自己的胡思乱想。 不可能的,沈焰不可能出事的! 他不是说自己命很硬的吗?怎么可能会轻易出事? 桑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忽地,她不知想到什么,脑中瞬间有一道灵光闪过,一刹那,她的脸色顿时变得一片煞白。 不对,这件事不对劲。 沈焰与家人的关系如何,桑桑当日是看在眼里的。 他曾亲口说过,他无父无母,无亲无眷。 自己来到西田村这么久,福婶隔三岔五都会上门送些吃的用的,而陈氏这个亲娘却从未露过面。 这样一个对自己亲儿子漠不关心的人,真的会那么紧张关心他的安危吗? 而且,她怎么没有预知到沈焰的危险? 那天她连旺财这个她未曾谋面的人的危险都感知到了,没道理会感知不到沈焰的危险。 难道是自己的此项能力失灵了? 那项能力只出现过一次,她也没有完全摸清楚规律,并不排除这种可能。 但,除此之外,此事或许也有其他可能,或许……陈氏骗了她! 桑桑被自己的这个猜测惊出一身的冷汗。 她下意识看向陈氏,刚好撞上了陈氏的目光,陈氏几乎是立马就转开了视线,眼神微微闪躲。 她的这副反应顿时叫桑桑警铃大作,更加笃定了她心中的猜测。 桑桑的背脊一片僵直,手心更是不自觉渗出一片涔涔冷汗。 她一听到沈焰出事就完全乱了阵脚。 且陈氏是沈焰的娘亲,基于这层关系,桑桑本能地少了一层戒备与怀疑。 正是因此,她才没发现这件事的蹊跷。 现在,她已经上了这驴车,接下来她要怎么办?陈氏为什么骗她?她打算对自己做什么? 她现在若是直接反抗,能不能自救? 那赶车的人是否也是陈氏的同伙? 若是的话,她的反抗便无异于以卵击石。 桑桑脑中正在疯狂转动,整个人忽地又是一阵眩晕,身子一下无力软倒下去。 紧接着,她的眼前,便再次出现了一帧帧画面。 画面出现得突然,不过转瞬便又消失不见,桑桑的脸色也变得更加苍白,那股子眩晕之感也越发强烈。 她再次看到了即将发生的厄运。 只不过,她看到的并非沈焰出事,而是自己接下来会发生的事! 原来,陈氏千方百计地把自己骗到镇上,是要把自己卖掉! 她想到那日沈大柱和沈俊带着一众人闯进家里,他们便是要把自己强行绑走卖掉,只不过当时他们被沈焰震慑住,不敢来硬的。 这么长时间过去,沈大柱没有再上门找麻烦,桑桑以为这件事已经过去,他们不敢再打自己的主意了。 没想到,他们根本就没有死心! 他们只不过是换了一个方式,设了一个局,让自己乖乖地送上门去! 真傻! 她竟然这么轻易就上当了! 现在该怎么办? 桑桑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她必须要想办法自救。 硬碰硬自然是不可能的,她手无缚鸡之力,真要硬碰硬,也根本不是对手。 她现在唯一的机会和优势就是,她窥见了先机,识破了他们的计谋。 桑桑方才觉得一阵眩晕,这会儿已经缓过来了,但她却依旧装作一副娇弱无力的状态,片刻之后,她整个人好似彻底体力不支了似的,直接软倒了下去。 要想脱身,就只能先示弱,再找时机…… 大雨之后,山上果然冒出了很多蘑菇。 不多时,沈焰就摘了满满一背篓。 他也没再贪多,直接便下了山。 今日他是专程来采蘑菇的,没打算打猎。 回到家,本以为桑桑会第一时间迎出来,他甚至已经准备好了该如何故作不动声色地在她面前炫耀一番自己的成果。 但没想到,家里空无一人。 她不在家。 她去了哪里?难道去了福婶家? 除了福婶家,她也没了旁的去处。 但很快,沈焰的心就狠狠沉了下去。 他发现桑桑住的那间房房门大开着,屋子里的东西被翻得一片狼藉,像是遭了贼似的。 这番情形,倒像是桑桑趁着他不在家,翻找了家里的财物自己跑了。 但沈焰却知道,事实绝非如此! 桑桑不可能那么做。 方才定是来了人,把她带走了! 会是谁? 沈焰几乎第一时间就想到了沈家人,除了他们,没人会这么做,没人敢这么做! 沈焰裹挟着一股深深的怒意,周身也瞬间笼上一股沉沉的威压,大步流星地朝外而去。 他的拳头握得咯咯作响,脸色冷得宛若寒冬腊月的冰渣子,那眼神更是凛冽得几乎能杀人。 他们最好保佑桑桑没有事,不然的话,那就不要怪他对他们不客气! 刚打开院门,迎面就差点跟一人撞上,是春杏。 沈焰周身那股凛冽杀气尚未来得及收回,春杏对上他那样骇人的神色,整个人顿时僵住,旋即狠狠打了个寒颤。 沈焰现在没时间应付她,直接冷冷道:“不管你是什么事,我都没空,让开!” 春杏神情僵硬,舌头打结,一句话说得磕磕绊绊。 “我,我就,就是想,想来告诉你,我,我刚刚看,看到……她,她跟你娘上了一辆驴车,往,往镇上的方向去了。” 第22章 掏心掏肺地帮别人养孩子 沈焰神色骤变。 他不放心地出声确认,“她是谁?” 春杏轻咬了咬唇,但还是说出了她原本不愿承认的身份。 “就是你媳妇!” 沈焰声音微紧,“你可看清了?” 春杏点头,“看清了!我本没有在意,但我回家跟我娘说起,我娘就立马让我来找你……” 福婶要在家里照顾儿子,走不开,不然她定是要自己来的。 沈焰急急打断她的话,周身气势骇人,“是多久之前的事?” 春杏又被他的气势骇住,说话又有些磕巴了起来。 “大,大概是,半个时辰左右……” 春杏的话音刚落,就见眼前闪过一道黑影,沈焰已经像一阵风似的刮走了。 他抬步就朝镇子的方向狂奔而去,眨眼间已奔出老远,身影彻底消失不见了。 春杏呆愣当场,半晌都没回过神来。 沈焰一边疾步狂奔,一边在心里计算着时间。 半个时辰,驴车现在只怕已经快到镇上了,自己必须要快,越快越好! 他越快,桑桑获救的机会才会越大。 无缘无故的,桑桑必然是不可能主动跟陈氏离开,定然是陈氏对她说了些什么。 陈氏也不会无缘无故地把桑桑骗到镇子上,她这么做,势必是受了沈家人的指使! 沈家人会对桑桑做什么?想到那日沈大柱带人上门的情形,沈焰的心便狠狠往下沉。 他们是要把桑桑卖掉! 一股怒火自脚底往上窜,直冲脑门。 好,好个陈氏,好个沈家,好得很! 沈焰一路狂奔,几乎只用了平时一半的时间赶到了镇上,然后直奔东市的牙行而去。 这里便是买卖奴婢的地方,他们要把桑桑卖掉,最可能来的就是这里。 他的目光飞快地在一众奴婢中扫过,但从头走到了尾,却没有搜寻到那熟悉的人影。 沈焰的心嗵嗵急跳,整个人有种烈火烹油般的焦灼,又好似烧红的烙铁直直烙在他心上,灼灼的疼。 在此之前,他自己都没发现,那个女人在他心里已经这般重要。 必须要把她找到! 他开始在牙行里打听,方才是否有个穿藕荷色衣裳,脸上有刀疤的女人被带到这里。 他这一打听,还真打听到了。 “那姑娘啊,被万春楼的柳娘子瞧上了,从一对老夫妻手里直接买走的,卖了五两银子哩。 也是稀奇,一个丑八怪也能进那地方,这哪有客人敢点呐!” 沈焰闻言,只觉脑子嗡地一阵轰鸣。 柳娘子是谁沈焰不知道,但万春楼是什么地方,沈焰却是知道得一清二楚。 那便是安和镇上唯一的一家青楼。 当日,桑桑便差点被万春楼的老鸨买走,他便是见到桑桑那充满祈求的眼神,一时心软才买下她。 兜兜转转,桑桑竟然又落到了万春楼里,这是怎样的孽缘? 沈焰片刻都没耽搁,抬步就朝万春楼的方向狂奔而去。 他在脑子里设想了无数种可能,每一种可能都让他生出几欲杀人的狂怒。 万春楼在西市方向,为了赶时间,沈焰直接抄了小路。 接连翻过几条小巷的围墙,万春楼终于出现在了视野中,只需要再拐过一个拐角就能到了。 就在这时,沈焰听到了拐角那头传来了一道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 “当,当家的,这,这是那女人的镯子,是足金的,定能值不少钱,有了这镯子,阿俊今年的束修和给夫子的节礼定是够了的。” 是陈氏在说话! 沈焰的拳头一下握紧。 紧接着,便是沈大柱充满惊喜的声音。 “还有这好东西?你怎么不早拿出来?” 沈大柱劈手就夺过那镯子,两眼放金光地打量着,口中连声啧啧称奇。 “这手工,这质地,当真是个极品的好东西!别说是今年的束修,便是之后几年的银子都不用愁了!” 陈氏小心翼翼地开口,“那,既然如此,我们要不还,还是别卖那姑娘了吧?反正银子也够了……” 沈大柱直接怒声打断了陈氏的话,“你个蠢妇,到手的五两银子你还想让出去?你脑子是被驴踢了不成?” 陈氏嗫嚅道:“她,她是阿焰买回去的媳妇儿,回头阿焰发现人不见了,知道是我们把人卖了,我怕……” “怕什么怕?我是当老子的,难道还要怕他个逆子? 现在人都卖了,回头等他找到这儿来,那女人的清白身子早就没了,一个破鞋罢了,他还能要? 现在我们把人送回去,那女人再向他告状,他更有可能来找我们算账!” 他们把桑桑卖掉之后又特意跟到万春楼来,便是为了亲眼看着桑桑被带进去,亲眼看到了才能放心。 女人进了这种地方,甭管发生什么事,那都是不干净了,只要是男人,就没有不介意的。 陈氏是个没主见的,她一听沈大柱这么一说,也顿时动摇了起来。 沈大柱嫌弃地剜了她一眼,“这事儿就这么着了,你可别给老子坏事。 回头那逆子来找你,你也给我把嘴巴闭严实了,这件事是你自己一个人干的,跟老子无关,跟阿俊更没关系。 你是他娘,那逆子不会对你怎么样。” 陈氏讷讷点头应是。 一番威慑之后,沈大柱又稍稍放缓了语调,对陈氏安抚道:“这件事你是大功臣,阿俊是个知恩的,必会念着你的好。 待他科举高中了,也定不会忘了提携帮衬我们,日后我们老了,他也能给我们养老送终。” 陈氏又是连连点头。 “是,是,我知道了。” 沈大柱见她这般听话,面上露出满意之色。 “好了,回家吧。” 就在两夫妻转身要走时,一道人影冷不丁出现在他们面前,挡住了二人去路。 沈大柱正要破口大骂,但抬头的瞬间,他所有骂人的话全都卡在了喉咙里,半个字都说不出来了,陈氏更是瞬间面色惨白,没了半丝血色。 沈焰立在那里,周身萦绕着一股慑人的冷意,眸色更是漆黑如墨,深不见底。 他就这么冷冷地望着他们,直看得他们心底一阵阵胆寒战栗。 沈大柱勉强稳住心神,但开口的声音却是有些发虚,“你,你怎么会在这里?你都,都听到了多少?” 沈焰眸寒如冰,“该听的,不该听的,都听到了。” 沈大柱和陈氏再次变了脸色,尤其是陈氏,已是面白如纸,身子都怕得开始打摆子了。 沈焰嘲讽,“掏心掏肺地帮别人养孩子,养得可开心?” 陈氏的脸色一下从煞白涨得通红,沈大柱则是一下怒不可遏,“那是你亲堂弟,我亲侄子,是我们老沈家最有出息的后辈,老子养他,老子心甘情愿!轮得到你来指手画脚?” 沈焰冷笑一声,“你愿意勒紧裤腰带贴补他我的确管不着,但你把主意打在我的人身上,那我就非管不可!” 第23章 不想放人 沈焰也不再跟他们浪费时间,直接朝沈大柱伸出手,冷冷道:“交出来!” 沈大柱装傻,“什么?” “镯子,交出来!” 沈大柱下意识捂住腰包,戒备地朝后退了两步,“什么镯子,没有!” 到了他的手里就是他的东西了,怎么可能主动交出来? “那我就只能自己动手了!” 沈大柱朝陈氏使眼色,示意她开口。 这逆子对他不留情面,但对陈氏这个当娘的却是有两分情分。 陈氏紧张地吞咽唾沫,低声开口,“那镯子是她自己主动拿出来的……” 沈焰的目光立马像刀子一样朝她看来。 “这话你说出来自己信吗?” 陈氏急于解释,一时便脱口而出,“她听说你出事了,就立马把这镯子拿出来了……” 说完这话,她一下反应过来,急忙打住了话头,面上也现出几分心虚来。 沈焰听了这话,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原来,她就是用这个理由把桑桑骗走的! 沈焰都气笑了,“你用假话骗她,哄她拿出了这镯子,你现在竟然好意思说这是她主动拿出来的?脸呢?” 陈氏脸色臊得通红,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沈焰也不想再在她的身上浪费时间,他直接朝沈大柱逼近,“你自己交出来,还是让我动手?” 沈大柱依旧紧紧捂着自己的腰包,“到了我的手里,那就是我的东西,你休想抢走!” “既然你不肯主动交出来,那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 他半个字都不多说,直接上手。 沈大柱自是疯狂反抗,但他年老,身子又单薄,哪里是身强体壮的沈焰的对手? 沈焰轻而易举就将他双手反剪,另一手在他身上搜了一圈,搜出了那只镯子和一个装银子的荷包。 他将荷包掂了掂,直接揣进了怀里。 这五两,便是桑桑的卖身银子,他半个子儿都不会便宜了他们去。 沈大柱见此,简直睚眦欲裂。 “逆子!那是我的镯子,我的银子!你,你这个逆子,你不怕天打雷劈吗?” 沈焰冷笑,“就算要天打雷劈,先劈的也是你这样的小人!” 沈大柱破口大骂,“我要去官府告你!告你忤逆不孝!” 沈焰半丝不惧,“去告,反正我烂命一条,没什么好怕的,就不知道你的好侄儿怕不怕了。” 沈大柱一时没反应过来,“阿俊压根儿与此事无关,他有什么好怕的?” “他的束修是靠诱卖良家妇女进青楼并盗取其财物所得,你说,这个名声对他今后的仕途有没有影响?” 沈大柱闻言,顿时脸色大变。 读书人最看重名声,这个名声真的传扬开去,沈俊的仕途也完了。 沈焰说得对,他烂命一条,但,阿俊的前程可金贵着呢,容不得半点差池! 一时,他竟被沈焰拿捏住了七寸,奈何他不得。 沈焰拿回了东西,这才将沈大柱松开。 他目光扫向陈氏,那眼神同样冰冷,没有半分温度。 “不要一而再,再而三挑战我的底线,不然……” 不然什么,他没有往下说,但却足以叫陈氏心惊胆寒。 他撂下这句话便不再停留,直接便朝万春楼的方向而去。 沈焰方才的力道不轻,沈大柱疼得嗷嗷叫,陈氏急忙上前扶住他。 “当家的,你怎么样?有没有事?” 沈大柱奈何沈焰不得,就只能把气都撒到陈氏的头上。 “你个没用的东西,我有没有事你没长眼睛,看不到吗? 你生的好儿子!天生就是来克我的!早知道老子当初就应该直接把他掐死!哦不,当初老子就不该娶你进门,你这个丧门星!” 陈氏被教训得表情僵硬,半个字都不敢反驳。 沈大柱见她这副唯唯诺诺的样子,心中更加气恼。 最让他心疼的是,他好不容易到手的银子,就这么飞了!那他们千辛万苦忙活这一场岂不是白费了? 他的银子哟! 沈焰根本不去管沈大柱夫妇,他现在满心满眼全都是桑桑。 陈氏说自己出事了,桑桑就被她骗走了,而且还心甘情愿地拿出了自己身上的镯子,沈焰心中升起了一股异样的感觉。 这女人,他没白救。 这一回,她是被自己连累,他定要保她平平安安,绝不让她少了半根汗毛! 万春楼门外,一个个浓妆艳抹的女子正在搔首弄姿,热情揽客。 看到身形高大魁梧,面容刚毅俊朗的沈焰,她们的眼睛瞬间就亮了,一个个都争相上来揽客。 但沈焰却不是来这里逍遥快活的。 他仿若杀神降世一般,直接抬臂掀开了一个热情扑上来的女子。 那女子被他掀得连连后退,险些摔倒。 沈焰冷冷开口,“柳娘子在何处,我要见她。” 许是他周身的气势太过强悍,一看就很不好惹的样子,当真有人去喊人了。 不多时,那位柳娘子便款款而来。 这时沈焰才认出来,这位柳娘子便是上回要把桑桑买走的那老鸨。 柳娘子名唤柳如娘,约莫四十出头,却是风韵犹存,那一身花枝招展的装扮非但没让她显得俗气,反而多了几分韵味。 一见到沈焰,她一眼就认出来了,也一下猜到了沈焰来此的目的。 “你莫不是来我这儿要人的?” 沈焰沉声,“不是要,是买。这是你方才给出的银子,我如数奉还,也希望你能把人原封不动地还回来。” 沈焰直接将从沈大柱那里搜来的荷包拿出来,放在了桌上。 柳如娘却是看都没看一眼那荷包,脸上挂着一抹漫不经心的笑,“这位爷,你莫不是不懂我们万春楼的规矩? 进了这道门,就是我们万春楼的姑娘,要出去那就得赎,赎出去的身价可大不一样。 这点银子,怕是不够看。” 沈焰直截了当地问:“多少?” 柳如娘伸手比了个数。 沈焰:“五十两?” 柳如娘扬唇一笑,“这位爷说笑了,是五百两。” 沈焰闻言,心头狠狠一沉。 若是五十两,沈焰还能拿出来,但五百两,便是把他卖了都够不着。 柳如娘的这番态度让他觉得,她不想放人。 柳如娘的确是不想放人。 她并非每回都去东市牙行挑人,这大半个月统共也就去了两回,可巧,两回都碰着桑桑了。 上回她便瞧中了桑桑的身段,只是最后没成。 没承想,这回她又碰上了桑桑,可见两人有缘呐。 且这一次,桑桑的脸洗得干干净净,袖子往上一撸,露出一身的雪肤玉肌来。 柳如娘越发笃定,她到了自己手里头,只要好好调.教,必然能成为自己的摇钱树。 她好容易才到手的人,岂能随随便便就让沈焰给赎回去? 真这么紧张她,当初干嘛去了,怎么就让人给卖了第二回? 第24章 不见了 沈焰的神色冷了下来,“我是诚心赎人,还请柳娘子开个诚心价。” 柳如娘面色不改,“我最是实在人,这就是诚心价。” 但凡进了万春楼的姑娘,哪个能那么轻易离开? 五百两还是因为桑桑刚来,若是在这里调.教过的姑娘,五百两还赎不走呢。 沈焰神色较之方才又更冷了几分,手不自觉摸向腰间的短刀。 柳如娘脸上还笑着,但一个眼风示意,立马便有十几个壮汉站了出来,他们一个个身形高壮魁梧,半点都不比沈焰差。 对方有十几人,沈焰却只有一个人,他并无胜算。 此时动手,无异于以卵击石。 冲动瞬间被压下。 他压了压心头的急躁,将手从短刀上放了下来,收回了戒备姿态。 他放缓了语气,姿态也不自觉放低几分,“可否容我些时日去筹银子。” 他目前身上最值钱的东西,就只有桑桑的那个镯子。 但是,他却不可能把那镯子拿出来。 那是桑桑的东西,他没有处置的权利。 而且就算他把镯子拿出来,也够不着她说的五百两。 柳如娘见此,倒是意外了一下。 但她不是开善堂的,可不会做那亏本的买卖。 她微微一笑,“这位爷,那你可得快些才成,进了咱们这里的姑娘,没道理白白养着不接客呀,不然,我岂不是要喝西北风去了?你若是三年五载都凑不到银子……” 沈焰:“最多一个月,我必把银子凑足,在此之前,你不能让她任何男人碰她。” 柳如娘眼底不觉闪过两分意外,既意外于他敢夸口自己能在一个月内挣到这五百两,也意外于,他能为了桑桑做到这等地步。 凭她阅女经验,一眼就看得出来,桑桑尚是处子之身,两人都还没成事呢,他竟能做到这等地步。 且现在桑桑的脸上是有疤痕的。 世上男子大多肤浅,他见过桑桑最丑陋的模样,却依旧能待她如此,柳如娘看他的眼神不觉多了几分认真的打量。 “一个月,五百两,可不简单。” 沈焰语气沉沉,“的确很难,但也并非做不到。 把脑袋别到裤腰带上,多进几趟深山,总能凑到。” 但他需要时间。 柳如娘闻言,目光不觉又在他的身上转了一圈。 这人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匪气,更有股不近人情的冷劲儿,但没想到,他内里却是热的。 而有些人,面上总是挂着春风拂面的笑意,待人再温柔不过,但实际上却最是薄情。 瞬间怔忪,柳如娘回过神来,脸上又重新挂上了一抹笑,只不过,先前她的笑像是一张挂在脸上的面具,现在,这笑却多了几分真切与欣赏。 但这点欣赏,却不足以叫她破例。 “男人啊,从来都是说得比唱的还好听。你现在说得信誓旦旦,谁知道你是否真能履约? 若我白白等了你一个月,你却爽约了,压根没来赎人,那我这一个月岂不是白等?我得白白少赚多少银子呐!” 沈焰拳头再次握紧,语气微沉几分。 “那你要如何才肯答应?” 柳如娘还尚未来得及开口,就有一个手下急匆匆地跑来,语气焦急道:“柳娘子,不好了,那新买回来的娘儿们不见了!” 此言一出,柳如娘和沈焰俱是变了脸色。 柳如娘原本脸上的笑瞬间一收,转而笼上一层不怒自威的厉色。 “好端端的怎会不见了?你们都是饭桶不成?” 那手下低垂着头,小声辩解,“她先前昏睡着,我们想着她关在房间里插翅也难逃,便,便没绑绳子,谁知道……” 柳如娘没有心思听这些,她开口,声音冷得像淬了冰。 “她原先被关在何处?带我去看!” 手下领着柳如娘往先前关着桑桑的房间而去,沈焰也二话不说跟了上去。 其余壮汉要拦,柳如娘瞥了他一眼,淡淡道:“让他跟着吧。” 反正他也做不了什么。 到了那里,沈焰目光便在房间里迅速扫了一圈,最后目光落在了那扇打开着的窗上。 他走上前,在窗沿上看到了一个小巧的脚印。 她是从这里跑的。 沈焰直接从窗户越出去,一边搜寻着地上可能残留的痕迹,一边观察地形,判断她可能跑到了何处。 沈焰也不知道她躲到了何处,是已经想方设法逃出去了,还是躲在这青楼的某个角落里。 若她躲在青楼里,被哪个不长眼的当成了这里的姑娘,那…… 沈焰根本不敢往下想。 柳如娘则是已经下令手下在楼中找人,定要把人找出来。 那么一个娇娇弱弱小姑娘,竟能避开门外几个壮汉的看守,逃得无影无踪,柳如娘既恼怒于自己手下的无能,同时,又不禁对她升起几分好奇来。 柳如娘的手下还没查出头绪来,沈焰就先有了发现。 他在隔壁房间里发现了一身熟悉的衣裳,那是桑桑今日穿的那身衣裳! 为什么她的衣裳会出现在这里? 沈焰脑子飞速转动着,旋即他脑中灵光一闪,很快就猜到了最有可能的情况。 她避开看守的大汉,偷偷潜入这个房间,然后换下了自己的那身衣裳,换上了这个房间里的一身衣裳,扮作这里的姑娘,然后从这里离开了。 她换了一身装束,便能很大程度上避开那些人的搜捕。 柳如娘和手下也进了这房间,看到了桑桑换下的那身衣裳。 她的手下一脸不敢置信,“她怎么会躲在这里?我们明明进来搜查过,每一个藏人的地方都找过了,根本没找着人!” 沈焰冷冷扫了那手下一眼,“那是因为你们蠢!” 手下:…… 好端端的,怎么还骂上人了呢? 柳如娘美眸一转,心中也很快复盘出了桑桑逃跑的经过。 她多半是先弄出了逃跑的动静,让看守的人以为她跑了,而实际上,她却依旧躲在房间里的某一处。 看守之人追出去,发现没了她的踪影,自然就开始把周围的房间都搜一遍。 而他们搜过的房间,就成了安全的,桑桑再趁着外面没人,飞快溜到了隔壁这间房,完成了换装。 她很聪明。 柳如娘斜睨了一眼自己的手下,也轻飘飘地扎了一刀。 “的确很蠢。” 手下:……………… 第25章 我来了,没事了 桑桑换上了这里姑娘的衣裳,那就更可能会被客人骚扰了。 沈焰只觉心急如焚,转身就要出去找人。 就在这时,柳如娘却忽的道:“不必在楼里找了。” 沈焰的脚步一顿。 柳如娘:“她已经离开这里了。” 她的语气十分笃定,沈焰不禁急问,“你怎么知道?” 柳如娘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往那梨花木衣架上看。 “我们这儿每个房间除了备有姑娘的衣裳,还会给客人安排好两身替换的衣裳。 这间房间里,姑娘的衣裳没少,但客人的衣裳却少了一身。 若我没猜错的话,她应是换上了男装,扮作了客人,直接大大方方地从大门离开了。” 沈焰顺着她的示意看去,发现果然如此! 瞬间,沈焰一直提着的心终于放下了大半。 只要她离开了这里,那就暂时安全了。 既然她已经不在这里了,沈焰自然没必要还在这里待下去。 他片刻都不耽搁,直接转身就往外奔去。 她逃离了这里,最有可能去哪里? 当然是回家! 沈焰头一次这般急切地想要回家。 原本柳如娘看中的是桑桑的身段,现在,她倒是对桑桑这个人产生了兴趣。 她索性带上手下,抬步跟了上去。 桑桑可还是她的人,现在她的人逃了,自己当然要把人逮回来。 沈焰跑得飞快,不过柳如娘有马车,两条腿的哪里跑得过四条腿的? 很快,柳如娘的马车就追上了沈焰,在他身后不紧不慢地跟着。 事实的确如他们所推演出来的那般,桑桑就是用了调虎离山之计,又彻底改头换面,这才从万春楼里逃出来的。 她之所以能成功逃脱,除了靠一点子聪明冷静以外,更靠的是她先前所见的画面。 在那画面中,她事先知道自己竟又被那日的青楼老鸨买了去,也事先看清了自己被关押的房间的地形。 一路上她都假装昏迷,实际上脑子却一直在疯狂转动着,一遍遍地筹谋着她的逃跑计划。 真正深陷青楼时,她简直紧张得手脚冰凉,浑身僵硬。 因为她害怕她真的把自己折进去了,再也出不来了。 好在。 最后她成功了。 虽然过程无比紧张,但好在,无惊无险,一切都很是顺利。 她从青楼大门走出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是秉着呼吸的,直到迈出大门,她才重重呼了口气。 然后,她就几乎是拔腿就开跑,这辈子从来没有跑得这么快过。 好在那日跟沈焰到镇上来时,她多少认了些路。 找到了回村的那条路,她就继续甩开双腿跑着,只恨不得自己能马上回到家才好。 但她终究是有些过于娇弱,刚开始还能凭着一口气儿跑得飞快,但后来,她的速度就慢了下来,再后来,她的双脚就像灌了铅似的,再也跑不动了。 但只要还没到家,她就不能彻底安心下来。 她是被陈氏骗到镇上的,万一自己在回家的路上再遇到陈氏,或是遇到其他沈家人,再被他们抓回去卖一次怎么办? 或是万春楼的人追来了,把她抓回去怎么办? 一想到这些可能,桑桑原本还想歇一歇的想法瞬间荡然无存了。 这时,她听到身后好像有马车的声音,她的心顿时高高提起。 她不知道来人是谁,但她已成惊弓之鸟。 她想找地方躲一躲,但这里路两旁却是一片空旷,根本无处可躲,她也顾不得许多,只能本能地拔腿开跑。 她一跑,就听得身后好像也有人在跟着跑,还有人在喊着什么,她心头发慌,脑子的那根弦都是绷着的,根本什么都听不清了,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跑,不能让人抓回去! 她卖力地狂奔,但她实在是太累了,脚步越来越沉,速度越来越慢。 而她身后那道追赶的脚步却越来越近,桑桑急得眼泪都开始在眼眶里打转。 她穿的这身衣裳并不怎么合身,太长了,她越是着急,就越是容易出错,一不小心,她就被绊了一下,整个人结结实实地摔了一跤,掌心和膝盖都传来一阵剧痛,疼得她一阵倒吸凉气。 就在这时,身后追赶的人也已经到了近前。 桑桑只看到一道高大的黑影朝她袭来,将她整个人彻彻底底地笼罩其中。 那人伸手朝自己而来,桑桑瞬间抱住了脑袋,尖声大喊,“走开!走开!不要抓我!” 一道低沉醇厚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桑桑,是我。” 桑桑的尖叫戛然而止。 她茫然地抬头,整个人都还有些懵懵的。 隔着朦胧的水汽,她终于看清了眼前的这张脸。 瞬间,原本的紧张害怕,惶恐不安全都被赶跑了,整个心转而被一股深深的惊喜所取代。 她几乎是本能的,一下扑进了沈焰的怀里,死死抱住了他,那原本还强忍着的眼泪,就像是开了闸的洪水一般,瞬间簌簌滚落。 “沈焰,呜呜呜呜,我终于见到你了,你不知道我,我被卖进了青楼,刚刚,我,我还以为是他们追来,要把我抓回去……呜呜呜,呜呜呜,我好害怕……” 她的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一串串的,直接掉落在他的脖颈上,好似一下烫到了他的心底里。 一股难以言状的心疼在心尖蔓延开来。 他的大手一把揽住她,声音前所未有的温柔,“好了,我来了,没事了。” 桑桑的情绪依旧久久难以平复。 原本沈焰还没来时,她还能强撑着靠自己,但他一出现,桑桑就觉得自己所有的强撑都土崩瓦解了,整个人就好像找到了依靠,也找到了深深的安全感。 同时,心头那股委屈也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只想不管不顾地向他倾诉。 她一边哭,一边抽噎着开口,“先前,你娘突然上门来找我,说,说你被狼群报复了,受了很重的伤,就只剩最后一口气了,我一听就慌了,根本没来得及细想就跟她走了……我没想到……” 沈焰闻言,心头又是狠狠紧了紧。 所以,她才会义无反顾地拿出了自己的手镯,给他作医药费? 心口像是被什么狠狠砸中,一股异样的情愫肆意蔓延着。 这一刻,沈焰只有一个念头,他绝不会让桑桑再受半分委屈,半点惊吓,更不会让她离开自己半步! 谁要把她抢走,他跟谁拼命! 第26章 万春楼的规矩 沈焰伸手,将她紧紧揽住。 “我都知道,放心,我不会让你白白吃了这一回亏!” 桑桑感觉到他周身骤然迸发出的戾气,心头骤紧,她慌忙道:“可她是你娘,你千万不能冲动!” 她感动于沈焰对自己的袒护,但却万万不希望他因为自己,一时冲动酿下大错。 天下无不是之父母,本朝以孝治天下,不孝是大罪! 他真要对陈氏做些什么,不管原由为何,最后被治罪的都只会是他。 沈焰见她这般紧张自己,周身的戾气这才陡然一收,面上神色也不禁和缓几分。 他的语气幽幽,“放心,我不会冲动,我有的是法子让他们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这件事冲锋陷阵的是陈氏,背后指使者看似是沈大柱,但真正的始作俑者是谁,只看最终是谁受益最大便知道了。 那人怂恿陈氏和沈大柱来当恶人,自己在背后坐收渔翁之利,这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 他会让那人知道,他沈焰不是好惹的,他的人,更是谁都碰不得! 桑桑还待再说什么,却听到了越来越近的马车之声,一抬眼,就见一辆马车已然驶到近前,而马车旁边赫然是那几个眼熟的壮汉! 桑桑:!!! 她的脸色骤然大变,整个人一下从地上蹦了起来,声音更是几乎要哭出来了,“快,快跑,他们追来了!” 沈焰伸手将她稳稳地揽住,声音沉稳有力,“有我在,别怕。” 桑桑听到他的这话,原本的紧张害怕一下就被安抚了下去,只是她的手依旧牢牢地抓着他的胳膊,丝毫不敢放松。 帘子被掀开,柳如娘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桑桑见到她,整个人下意识地缩到了沈焰身后,神情中更是充满了戒备。 柳如娘的目光在桑桑的脸上打转,眼神意味不明,桑桑被她看得更加紧张了,但仗着有沈焰在,桑桑便凶凶地瞪了她一眼。 柳如娘见此,不禁笑了。 “这丫头倒是越来越合我眼缘了。” 桑桑几乎立马反驳,“我才不想合你的眼缘!” 一个青楼老鸨的眼缘,谁爱合谁合去! 她又暗暗瞪了柳如娘一眼,那眼神,半点威慑力都没有,反倒更像是一只奶凶奶凶的小狗狗。 柳如娘:“两回去牙行我都遇到你,说明我们的确有缘,今儿个,我便是亲自来带你回去的。” 桑桑身子一缩,沈焰语气沉沉,“我不会让你带走她!” 柳如娘双手抱怀,一副姿态闲适的模样,“怎么,你的五百两准备好了?” 五百两? 桑桑瞪大了眼睛。 沈焰:“银子,没有。人,也不会让你带走。” 柳如娘笑了一声,“所以,你是打算从我这里抢人?” 沈焰默了默,旋即,缓缓地朝柳如娘抱拳一礼。 “银子现在没有,不代表以后没有,我说了一个月凑齐,就必然说到做到,请柳娘子高抬贵手,通融一二。” 他的背影依旧坚毅挺拔,但桑桑却觉得他背脊好似朝下弯了弯。 而他的弯腰低头,全是为了她。 桑桑只觉得心头大震,鼻头更是不禁一阵阵发酸,发涩。 “原来是要在我这里赊账啊,可是我凭什么相信你?” 沈焰:“凭我烂命一条,豁得出去。” 豁得出去去挣那五百两,也豁得出去跟她抢人。 连命都可以不要。 他的话音掷地有声,好似带着雷霆万钧的气势,柳如娘的心头微动。 她定定地看了沈焰半晌,双方的目光碰撞,无声地拉锯。 就在桑桑的一颗心紧张得几乎要跳出嗓子眼来时,柳如娘抬手,“啪啪啪”地鼓了三声,脸上也露出一抹笑来。 “好气魄,让人佩服。 你真想要赊账也不是不行。” 沈焰听了这话,却并不敢立马放松下来。 他神色依旧绷得很紧,“条件是什么?” 她当然不可能那么轻易答应下来,条件自然是有的。 她朝身后的一行壮汉扫了一眼,他们便齐齐上前,站在了柳如娘身侧,仿若两堵又高又壮的人墙。 “一手交钱,一手交人,这就是我们万春楼的规矩。 你想要坏了这规矩,就得先过他们这一关。” 沈焰面上神色半分未变。 “如何算是过关?” “能撑上两刻钟,便算过关。” 十几个壮汉围攻他一人,能撑上两刻钟,并不容易。 以前也不是没有人想空口白话就把他们姑娘家拐走,但一个个的,连一盏茶时间都没撑下去就求饶认怂了。 沈焰看上去像个铁骨铮铮的硬汉,方才说得也比唱得还好听,但究竟有几分真,几分假,一试便知。 桑桑瞪大了眼睛,下意识紧紧抓住沈焰的胳膊。 他们足有十几人,且一个个身形魁梧,半点不比沈焰差,他如何能应付得了? 沈焰没有任何犹豫,直接便答应了。 “好!” 桑桑的声音几乎与他同时响起,“不要!他们那么多人,你会受伤的!” 沈焰看向她,眼神中添了一抹淡淡的柔和与安抚。 “信我。” 他连体型壮硕如牛的野猪都能耗死,十几个壮汉算什么? 他不等桑桑再说些什么,迈步,站在了那一行壮汉跟前,周身也骤然竖起了防御戒备姿态。 桑桑的心口如同被沸水浸过一般,久久都无法平静下来。 双方二话不说,直接挥拳便招呼了起来。 近身搏击,拳拳到肉,对方每一记攻击都迅捷如风,又带着雷霆万钧的气势。 沈焰却并不与对方正面相搏,而是躲避攻击,专注防守。 对方人多势众,他身手再好,也注定要落于下风。 他的宗旨只有一个:拖。 只要能拖满两刻钟不倒下,他便赢了。 但要在十几个人的围攻下完全避开攻击,也根本不可能。 小腹,肩头,胸膛,都挨了几拳,但他却依旧面不改色,身形依旧矫健如猎豹一般。 时间拖到了后半段,他终于不再只是防守,转而开始进行反攻。 一记扫堂腿,踢得两人膝盖发软,直接跌倒在地。 一记后旋踢,直击对方头部,直踢得人眼冒金星。 又是一记过肩摔,又一个被他狠狠摔趴在地,半天没爬起来。 桑桑和柳如娘站在一旁围观战况,桑桑的拳头一直牢牢握紧,双眼死死盯着沈焰,他每挨一下,桑桑的牙关便紧咬几分,心也狠狠揪紧。 直到他开始反击,桑桑才有种随之扬眉吐气的感觉。 打,狠狠打!把他们都打成猪头! 第27章 我也想保护你 柳如娘倒是一副饶有兴味的模样,即便自己的手下接连被打倒,她也不见怒色,反而看得兴致勃勃。 时间一瞬一息过去,沈焰的脸上有大滴大滴的汗水滚落,其他人也并没有好多少,一个个俱是气喘吁吁,汗流浃背。 今天这个,的确是个硬茬。 桑桑急切地看向柳如娘,“已经过了这么久了,时间快到了吧?” 柳如娘却慢悠悠的,“急什么,还有一会儿呢。” 桑桑只能继续焦急望向沈焰,生怕他会再挨拳头。 又有一个汉子朝他挥来一拳头,同时,身后有人朝他袭来,他被双面夹击了,桑桑顿时紧张得心都要提到了嗓子眼。 沈焰却像是后面也长了眼睛似的,突然一个矮身,那前后两波朝他而来的袭击便直接招呼到了对方身上,两个壮汉齐齐发出痛呼。 沈焰没给他们反应的机会,直接就着矮身的动作来了一记扫堂腿,瞬间将两人撂倒在地。 他们艰难爬起来,还要再战,柳如娘终于开口。 “停。” 他们便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齐齐看向柳如娘。 柳如娘则是看向沈焰,“能凭一己之力扛下这么多人的围攻,你是第一个。” 沈焰只关心一个问题,“我算是过关了吗?” 柳如娘点头,“自然过关了。” 沈焰原本紧绷的背脊微不可查地放松下来,原本周身的戒备和防御姿态也缓缓收起。 “有没有兴趣来我们万春楼当打手?价钱方面不会亏待你。 如果你愿意来,赎金我可以少收你一百两。” 沈焰却对她的邀约不为所动,“多谢抬举,但不必了。” 他自由自在惯了,不想平白把自己拘住。 柳如娘见他这番态度,心知他并无此意,便也不再强求,只能遗憾作罢。 她不忘出声提醒,“我只给你一个月的时间,一个月我见不着银子,那你的小娘子可就成我的人了。” 沈焰沉声,“你没有机会。” 他会多进几次山,哪怕是豁出性命,也要把银子挣到。 若实在是凑不够银子,他也还有别的应对之法。 只是,不到万不得已,他并不想动用那些东西。 柳如娘的目光在沈焰的身上扫了一圈,眼底流露出几分欣赏来。 这男人,有担当。 那丫头,倒是有福气了。 比自己有福气多了。 柳如娘朝桑桑露出一抹笑,“小娘子,后会有期。” 桑桑:…… 谁想跟她后会有期啊!自己一辈子都不想看到她! 丢下这句话,她便扭着水蛇腰,婷婷袅袅地上了马车。 马车掉头往回驶去,那一行壮汉也跟着一道离开。 直到他们真的走远了,彻底看不见了,桑桑这才彻底放松下来。 她急忙上前,一把扶住他。 “你怎么样?有没有事?” 要说完全没事,那是不可能的。 方才多少挨了几下,身上还是一阵隐隐作痛。 但他的身体底子好,那点疼于他而言,也算不得什么。 他轻描淡写地道:“没事。” 桑桑却根本不信,方才他挨了那么多下,怎么可能没事? 她的眼睛又不禁一阵微微发热,点点水汽慢慢浮了上来。 “都怪我……” 沈焰没觉得自己身上有多疼,但见她这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却觉得心里揪了一下。 他不自觉放缓了语调,“我真的没事,我这不是生龙活虎的吗?只是一点皮外伤罢了。” 桑桑将眼泪憋了回去,瓮声瓮气地问,“那你先前有没有真的遇到狼群?” “没有,那是她骗你的。” 顿了顿,他又补了一句,“就算真遇到了,我应付起来也绰绰有余。” 他的语气中带着一股自负,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子骄傲劲儿。 桑桑很认真地道:“我知道你很厉害,但是我也不希望你涉险,以后你还是少上山吧,我会担心。” 沈焰闻言,眸色不觉又深了几分。 他很受用她对自己的关心,但…… “这段时间没法少上山。” “为什么?” 本不欲多说,但望着她殷殷的目光,沈焰还是选择了如实道来。 “山里的宝贝多,银子来得快。” 他所说的进山,自然不是平常的小打小闹,而是要进深山去。 但越是珍贵的东西,就越是需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深山里的宝贝的确多,但也颇为凶险。 一个不小心,就可能把命搭进去。 桑桑不是傻子,不可能连这个都不懂。 她立马出声反对,“不行!山里很危险,你不能去冒险!” 沈焰故作轻描淡写地道:“你不是说我最厉害吗?不过就是进几趟山罢了,有什么好担心的?莫非你先前的话都是假意奉承?” 桑桑却根本没被他带偏,“这是两码事,你别想混为一谈。总之,我不许你去!” 她一副女主人般的姿态,直接对沈焰下起了命令。 这换在几天前,她定是不敢如此,但现在,她却是很自然地就说出了这话。 而她的底气,全是沈焰给的。 沈焰的语气前所未有的有耐心,“这么多年我都是靠打猎为生,山里没那么可怕,我也没那么容易出事。” 桑桑:“可……” 沈焰:“我若不进山,就保不住你。” 桑桑张了张嘴,一时失语。 心口涌起一股酸酸胀胀的感觉。 半晌,桑桑才瓮声瓮气地道:“可是我也想保护你,不想看到你受伤。” 沈焰的眸色豁然顿住。 第一次,有人说想要保护他。 这种感觉,很奇妙,也很美好。 她仰着头,眸中藏着一抹深深的坚毅之色。 “沈焰,这件事不是你一个人的事,这个问题,我们两个人一起解决! 我也不是一无是处的,银子我们可以一起挣!” 她并非信口开河,是真的有了挣钱的法子。 她认真地道:“我别的长处没有,但自认为一手厨艺还能拿得出手。 上回我们去镇上的时候我就刻意留意过,镇上卖的吃食种类不算多,我若是也做吃食生意,完全能在创新上取胜,到时候我们一定能挣到银子的。 以后,我们也可以继续做吃食生意糊口,你就不用再上山去冒险了!” 她讲述这一切的时候,两眼都是亮晶晶的,沈焰也不自觉随着她的讲述而畅想,心中生出一股不真切的恍惚。 我也能过上这样平淡美好的日子吗? 或许以后能,但却不是现在。 他冷静道:“吃食生意糊口没问题,但要在一个月内挣到五百两,却绝无可能。” 桑桑想反驳,但话到嘴边又颓然地咽了回去。 沈焰说得对,小镇的食物卖价都普遍不高,他们人力也有限,一天再怎么努力也做不了多少,就算做出来了,也卖不完。 要靠这小打小闹在一个月内赚够那五百两,可能性微乎其微。 第28章 有他在的地方,就是她的家 桑桑不禁很是懊恼,“我真没用。” 沈焰忍不住抬手,在她的脑袋上揉了一把。 “谁说你没用?我说你赚不到这笔银子,并非觉得你做的吃食不好,而是你没有合适的平台,合适的机会,也没有充足的时间。 这些条件都齐备了,你一定能成功。” 沈焰的这番话,简直是对桑桑最大的鼓励。 她的两眼瞬间迸发出灼亮的光芒。 “真的吗?” 沈焰看着她的眼睛,觉得那比天上的太阳还要亮。 沈焰的语气也不自觉更加温和,“嗯。你做的吃食,是我平生以来吃过的最美味的佳肴。” 桑桑闻言,只觉心花怒放,脸上也不禁绽出一抹灿烂的笑。 “那我以后天天给你做!” 沈焰的眸色深了深,旋即嘴角微微勾了勾,轻声回道:“好。” 两人脸上都带着笑,四目相对,微妙的情愫在空气中流转。 桑桑想起方才落在自己脑袋上的触感,只觉得脸上微热,心也不受控制地砰砰跳得飞快。 桑桑只能努力找话题,“对了,你采到蘑菇了吗?” 沈焰点头,“采了许多。” 桑桑立马道:“那我回去就给你做蘑菇汤!咱们吃不过来可以晒干了以后吃,还可以拿到镇上卖了换钱。” 听她絮叨这些家常琐事,沈焰的心情都会十分放松,他的面色前所未有的柔和,又轻声道了句:“好。” 他不想这份美好被破坏,也希望桑桑以后每天都能笑得这般灿烂,是以,他再次做出承诺。 “那五百两交给我解决,你不必操心。” 他的语气沉稳,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他只要说了出来,就一定能做得到,这就是他能给人带来的信任。 桑桑没了反对的理由,因为她并没有能力去解决这件事。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己所能去帮忙。 “我也想帮忙,我最近也做些吃食到镇上卖,不管能挣多少,都是一笔收入。” 对此,沈焰没有反对。 这是她的所长,她想做就做便是。 两人边走边说着话,桑桑脚下绊了一下,身子一个趔趄,还牵扯到方才摔到的伤处,她疼得狠狠倒吸了一口凉气。 沈焰眼疾手快,一把揽住她的纤腰,将她扶住。 她的腰肢纤细,盈盈不足一握,沈焰觉得自己只要轻轻一握就能掐断,桑桑只觉得落在她腰间的大手温度烫人,叫她完全无法忽视。 沈焰撤回了手,轻声问,“方才腿伤哪儿了?” 桑桑摇头,“没事,就是膝盖一点小破皮罢了。” “手呢?” “手也没事……” 她的话音刚落,手就被他一把握住,摊开在了他的掌中。 他的手很大,很粗糙,她的手却很小,指节根根修长白嫩,如青葱一般。 然而,就在那白皙细嫩的掌心上,却多了几道刺目的伤痕。 他的语气沉了几分,“这还说没事?” 桑桑的手被他握着,只觉得分外滚烫,面上也不自觉烧了起来。 她低声道:“只是一点皮外伤罢了,跟你的伤比,根本不算什么。” 沈焰心道,他们能一样吗? 自己皮糙肉厚,再怎么摔打都没事。 她呢,皮肤嫩得能掐出水来,谁能忍心叫她受半点伤? 他转过背,在桑桑面前蹲下.身,“上来,我背你。” 桑桑连忙拒绝,“不,不用,我自己可以走。” “太慢。” 桑桑:“我可以走快些……” 沈焰语气不容置疑,“别废话,上来。” 桑桑却还是不肯,“可……” 沈焰直接打断她的话,“嫌我?” 桑桑立马摇头否认,“当然不是!你方才也受了伤,怎么能……” 沈焰语气已添了两分不耐,“都说了是一点小伤罢了,没那么矫情。快点,我肚子饿了,想喝蘑菇汤。” 桑桑虽还有些迟疑,但还是趴上了他那宽厚结实的后背。 沈焰:“抱好,别晃来晃去。” 桑桑“哦”了一声,双手老老实实地圈住他的脖颈。 趴在他的后背上,桑桑觉得前所未有的踏实。 回家了。 以后,有他在的地方,就是她的家。 沈焰感受到了她对自己的依赖,这种感觉让他的心头被填得满满当当的。 沈焰背着她,缓步往家的方向走去。 桑桑不放心地问,“我有没有压到你的伤口?真的不疼吗?” 沈焰:“年纪轻轻怎就这般啰嗦?” 桑桑小声嘟囔,“我也是关心你嘛。” 沈焰嘴角微翘,语气却轻描淡写的,“你这轻飘飘的重量还压不垮我。” 桑桑:“哦。” 沈焰的脚步不疾不徐,桑桑安安静静地趴在他的背上,两人的影子投射在地上,仿佛也在无声讲述着两人的旖旎亲昵,一股岁月静好的温情脉脉在缓缓流淌。 走了一小段,沈焰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朝后递去,语气轻描淡写的。 “收好。” 桑桑先是一懵,待看清了那是什么之后,她的眼中顿时迸发出一股灼亮的狂喜。 “这镯子,怎,怎么会在你这里?” 虽然没看到她脸上的神色,但沈焰却能想象得到她此时的欢喜,他的唇角也不自觉微微地勾了勾。 “我在万春楼外面遇到了那两人,从他们那里抢回来的,他们卖你所得的银子我也一并抢走了,半个铜钱都没给他们留。” 沈焰的语气轻描淡写,就好像这压根不是什么大事。 但这于桑桑而言,却是失而复得的狂喜。 彼时她是假装昏迷,自然清楚地知道陈氏把自己的镯子拿走了。 当时她险些没忍住直接睁眼把镯子抢回来,但最后硬生生地忍住了。 因为她知道自己当时就算抢,也定然抢不过陈氏和沈大柱,还会破坏自己原本的逃跑计划。 桑桑心中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但没想到,沈焰竟然替她把镯子拿回来了。 她摩挲着镯子内壁那两个小小的字,主动向沈焰坦白道:“我浑浑噩噩地醒来时,就发现自己在人伢子手里,什么都不记得了,这镯子就藏在我贴身里衣里。 这上面刻着桑桑两个字,所以我觉得这应当是我的名字,而这镯子也是我日后找到家人的重要信物。” 沈焰沉声,“既然是这么重要的东西,就要好好保管,不要傻乎乎的什么人哄一哄你就拿了出来。” 桑桑低声为自己辩解,“当时你娘一脸焦急地来告诉我你身受重伤,只剩一口气了,还没有医药费,我没多想就把它拿出来了。 镯子再重要,哪有你的性命重要?” 第29章 他一定是个好人 沈焰的脚步不觉微微顿了顿,心头像是被什么撞了一下似的,又掀起了一阵淡淡的涟漪。 她知不知道自己说的这些话,有多撩拨人心? 撩人者往往不自知。 她总是直白地表达自己对他的关心,崇拜和依赖,好像把这当成最理所当然的事。 沈焰每回听了都觉很是受用,整颗心更有种被狠狠撩拨的感觉。 但偏她还用一副澄澈干净,没有半丝杂质的眼神望着他,懵懂又单纯,将他的那股绮念衬得阴暗龌龊起来。 桑桑全然不知自己的一句话就让沈焰瞬间心绪难平,她的关注点已经又回到了那镯子上。 她语气黯然道:“现在镯子虽然找回来了,但我却不知道自己究竟能否想起过往,找到家人。” 沈焰心头掀起的波澜慢慢平复,转而被一股矛盾挣扎的情绪填满。 他应该希望她能找到家人的,但实际上,他好像并没有那么真心实意地期望着。 有她在的日子太鲜活,太美好,他开始变得有些贪心了。 他抿了抿唇,语气听不出情绪。 “会找到的。” 桑桑却像是得到了鼓励,整个人都开心起来,“我也相信,只要我不放弃,就一定会想起来,一定会找到我的家人!” 沈焰听到她那充满希冀与期盼的语气,心情却平白生出一点闷滞之感来。 找到家人之后,她会如何?会马上离开这里,回到她的家吗? 原本他并不在乎她的去留,因为他一直都是一个人,未来的计划里也没有多一个人的打算。 但现在,一切好像不一样了。 沈焰的眸子一点点暗沉下去,周身也被一股不知名的低气压所笼罩。 沈焰暗自调整一番,将自己心头那自私的想法压下,转而叮嘱。 “这镯子你好生收好,以后都不要再示于人前。 另外,以后见到沈家人,你都不必理会,也不要相信他们任何人,包括我爹娘。” 桑桑上了一回当,当然不可能傻到再上当第二回。 她连忙点头,“我知道的!” 顿了顿,桑桑露出几分迟疑之色,“我有个问题,不知道能不能问。” 沈焰:“问。” 桑桑:“你跟你爹娘,是怎么回事?他们为什么会那样对你?” 桑桑现在都还记得当初沈大柱上门时是何等凶神恶煞,对沈焰又是何等憎恨嫌恶。 沈焰的脸色骤然冷淡了下去。 “那天你应当听到了,因为我是天煞孤星,他们怕被我克死,自然都对我避之不及。” 桑桑语气急切,“可你明明那么好,怎么会是天煞孤星?” 沈焰原本冷淡的神色稍稍和缓,心头也一点点恢复了暖意。 “也只有你这么想罢了。” 忆起过往种种,沈焰的眼底闪烁着一股晦暗不明的神色。 “我有个弟弟,他意外落水,没救上来,那人一口咬定是我克死了他,至此,我被赶出沈家,他见了谁都说我是天煞孤星,久而久之,大家便信了,见了我也都自觉绕道走。”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桑桑整颗心都跟着揪紧,一股难以名状的心疼在心头蔓延。 “后来呢?你被赶出来之后,是如何生活的?” 沈焰的语气一改先前的颓唐,反而添了几分轻松,脸上也浮上一抹淡淡的笑意。 “后来我遇到了师父,是他教会了我立身之本,也给了现在这个家。” 他甚至有些感激沈家人将他赶了出来,若非如此,他也遇不到师父,他的人生,只怕又会是另外一番截然不同的样子。 桑桑闻言,心头的阴霾这才一扫而空,转而也露出点点欣喜来。 “师父?他是谁?” 沈焰却是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我问过他这个问题,但他并没有告诉我。” 桑桑笃定地想,“不管他是谁,但他一定是个好人!” 沈焰轻轻点头,“的确如此。” “那他现在在哪里?我能有机会见到他吗?” 沈焰却没能给出一个肯定的答案,“有缘就能相见吧。” 缘分这东西,虚无缥缈的,看不见,也摸不着,需要依靠缘分才能实现的事情,多半只怕没戏了。 但桑桑还是愿意怀抱希望,“一定能再见的!” 沈焰没有反驳。 但愿如此吧。 两刻钟后,他们到家了。 明明才离开大半天的时间,但桑桑却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回到这个家,看到家里的一草一木,她都觉得无比亲切。 一群小鸡仔见到给它们喂食的桑桑,立马热情地迎了上来,叽叽喳喳地围在桑桑脚边打转。 桑桑一脸慈爱地看着它们,一边温声细语地跟它们说话,一边忙不迭地给它们倒水,喂食。 沈焰:? 说好的回来就给他做蘑菇汤,结果倒是先把这些小畜生给伺候上了,敢情他的地位还不如它们? 最终沈焰自然是如愿吃上了蘑菇汤。 早上刚采回来的蘑菇鲜嫩无比,经过桑桑的妙手烹饪,便成为了一碗浓郁醇鲜,口感香滑的美味佳肴,第一口沈焰便觉得鲜得舌头都要掉了,后面他更是一口接一口,不带停顿的。 他一直觉得自己不喜欢吃过分清淡的菜品,对于那些汤汤水水更是毫无兴趣。 但现在沈焰才知道,自己原来不是不喜欢,只是之前没有吃到味道这般好的罢了。 桑桑见他一如既往的风卷残云,只觉大受鼓舞。 她开始认真地思考自己的吃食生意的章程来。 虽然只是一桩小小的生意,但要做得好,也是大有学问的。 她会做的东西很多,但她究竟要卖什么,这是首先要考虑的问题。 她做这桩生意,最主要的目的是为赚钱。 所以,她卖的吃食必须制作成本低。 其次,要想生意好,她的东西必须要有独特性,不能满大街都是。 就好比馄饨,这并不是什么稀罕东西,她若是支个摊子去卖馄饨,就算她的馄饨再好吃,也不一定生意好。 因为独特性不够,别人不一定非你不可。 再有一点,也是最关键的一点,她卖的东西必须味道好。 只有味道好,才能受欢迎。 她在脑子里快速筛选了一番,最后锁定了一个选项,卤菜。 第30章 看上去有文化极了 “卤菜?那是什么东西?” 沈焰听得浓眉紧蹙,满脸疑惑。 桑桑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她只能说:“反正是一种非常好吃的美食,凡是卤过的东西都有一种别具一格的味道,你尝过自然就知道了。” 她说得不清不楚,但越是如此,沈焰的好奇心就越是被高高勾起,馋虫更是蠢蠢欲动。 “那今晚你便做给我尝尝,我作为你的第一个食客,能给你最中肯的建议。” 嗯,他绝对不是因为嘴馋。 谁料,桑桑却是摇头,“不行,今晚做不了,材料不够。” 沈焰闻言,心中顿生失望。 “还差什么?我去买。” 桑桑:“我打算先卤些猪下水试试,先来点猪大肠吧,卤料的话,需要八角,桂皮,花椒,香叶……” “等等。” 沈焰直接喊停,一副怀疑自己听错了的表情。 “你方才说什么?猪大肠?你确定这东西做出来能受欢迎?” 那玩意儿味大,一股子膻臭味,一般没人会买,摊主半卖半送都没什么人乐意要。 桑桑一脸认真地点头,“没错,就是猪大肠。你们觉得不好吃,那是因为你们不会做,照着我的法子来做可好吃了!” “当真?” 桑桑用力地点头,就差没拍着胸脯保证了,“绝对当真!我的手艺你还不相信吗?” 沈焰想到这段时间每天不重样的美食,原本心中的疑虑一下被打消了。 这女人,就是有能化腐朽为神奇的一双巧手。 她若没有十足的把握,也不会说得这般笃定。 兴许,那臭气熏天的玩意儿到了她手里,真的能变成餐桌上的一道美味呢? 方才还满心怀疑,这会儿沈焰又开始充满期待了。 “你再把需要的材料列出来,明日一大早我就去镇上买。” 桑桑问:“有笔墨吗?” 问完之后,桑桑心里便立马否定了,定然是没有的,沈焰多半不识字。 谁料,沈焰却是点了点头,“有。” 桑桑顿时惊讶了,她心思浅,什么都写在了脸上,沈焰一眼就瞧了出来。 他轻飘飘地睨了桑桑两眼,“怎么,我看上去这么像不识字的样子?” 桑桑内心:像。 行动上她却是十分有求生欲,连连摇头,“不像,半点都不像,你看上去有文化极了!” 这昧着良心的话,也难为她说得出口。 沈焰暗哼一声,不再追着不放。 桑桑连忙岔开话题,“是你师父教你识字的吗?” 沈家人可不像是会送他去学堂的样子。 他点了点头,“嗯,师父不仅教我习武,也教我认字,他说不能做睁眼瞎。” 但沈焰就没开那一窍,握笔比握刀还吃力。 明明脑子里已经记住了,但写出来的字就如同狗刨,完全不能看。 师父还在的时候,他还能被压着每天练字,师父离开之后,他的笔墨纸砚就完全压箱底了。 桑桑听他缓缓讲述着有关师父的一切,看到他眉眼间的柔和,她的神色间也不觉多了几分温柔来。 真的迫不及待地想见到他了。 说话间,桑桑已经落笔成书。 笔一到了她的手里,她整个人的气质一下就沉静了下来,笔触如行云流水一般,没有半分迟滞,字迹更是工整娟秀,跟沈焰那狗刨的字相比,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沈焰眸光落于其上,眸底不觉闪过一抹惊艳。 桑桑看着自己的字,神情也微微怔了怔。 她越发笃定自己原本的猜测,她多半是哪个大小姐的贴身大丫鬟。 那些体面的大丫鬟都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 她原本的主子,也多半是个嘴馋的,不然自己怎会练出这么一手好厨艺? 她被毁容发卖,是不是因为犯了什么大错? 桑桑下意识回想,但脑子里又传来一阵剧痛,沈焰连忙一把扶住她。 “怎么了?” 桑桑摇头:“想回忆一些过去的事,但一深想脑袋就疼。” 沈焰当即沉眸:“那就不要想!” 说完,他发现自己的语气有些生硬,便又稍稍和缓了语气。 “顺其自然,该想起来的时候,自然就会想起来。” 桑桑自然不敢再逞强,老老实实地点头。 卤味虽然好吃,但做起来也麻烦,需要的大料也不少,桑桑一口气便列了十几样出来。 这十几样大料,买起来又要花费一笔银子,桑桑又不禁有点心疼了。 但凡事都得先付出才会有收获,这世上可没有无本的买卖。 桑桑在盘算自己的生意经,沈焰则是在想另外一个问题。 他明日要去镇上,桑桑就又一个人在家中。 就算明日他能把桑桑一并带上,但之后他要上山也不可能把桑桑带上。 沈大柱刚在自己这里吃了亏,他们会不会趁着自己不在家,再次对桑桑下手? 上回他们是派陈氏来当马前卒,把桑桑骗到镇上,现在双方撕破了脸,他们也没有什么顾忌,说不定直接带人硬闯也是有可能的。 他不放心就这样把桑桑一个人留在家中。 想了想,沈焰道:“明日我把你送到福婶家,待我从镇上回来了再去接你。” 桑桑很快就明白了他的用意。 他这是不放心自己独自在家,桑桑也丝毫不敢托大,老老实实地答应了。 她也怕沈家人再次上门找麻烦。 若他们来硬的,桑桑完全没有自保之力。 她虽然能预知一些事,但她提前预警的时间太迟了,她根本来不及提前准备。 她在福婶家待着,沈家人就算真想对她做些什么,也会有所顾忌。 但一直躲在福婶家也不是长久之计,桑桑觉得,她还是要想办法学些自保之法。 沈焰也跟她想到一处去了。 任何时候,靠人都不如靠己。 只有自己有了自保的本事,才不会被人欺负了去。 桑桑:“这几天你能不能……” 沈焰:“这几天我给你……”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顿住。 沈焰:“你先说。” 桑桑:“我想要一个防身的小东西。” 沈焰听罢,唇角不自觉微微勾了勾。 “我也正打算给你准备一个防身之物,有了防身之物,我不在家的时候,你也可以保护自己。” 这种两人想法不谋而合的感觉,莫名让沈焰生出愉悦感。 桑桑则是欣喜于他总能第一时间为自己考虑。 第31章 不介意被你冒犯 沈焰拿出一把短匕递给她,“这个匕首你先拿着,以备不时之需。” 桑桑赶忙接了过来。 沈焰又不忘提醒,“这匕首很锋利,你要小心,不要伤到自己。” 桑桑连连点头,“嗯嗯,我会很小心的!” 她见沈焰依旧一副不放心的样子,便再次开口保证,“我真的会小心的,而且我也不是没碰过刀的,菜刀我可熟了。” 的确,她在厨房里用菜刀时刀工熟练,便是沈焰见了也都自愧不如。 但会用菜刀,不代表会用匕首防身。 沈焰还是不放心地又叮嘱了几句,桑桑都笑眯眯地应下了。 末了,她还耀武扬威地道:“那些坏人敢再来打我主意,我就用匕首吓唬他们,看谁还能欺负到我头上来!” 她一副凶巴巴的样子,但实际上半点威慑力都没有,沈焰见了,不自觉弯了弯唇角。 虽然她有匕首防身,但沈焰依旧不大放心。 罢了,这匕首先让她用着,过些时日自己再给她定做个袖箭吧。 袖箭小巧,轻便,更适合远距离防御,也更适合她。 不过她要好好练一练,把准头练起来,到时候自己再教教她好了。 晚上,桑桑用笋子和蘑菇做了个腌笃鲜。 这个季节,山上的笋子也是一茬又一茬,沈焰原本并不喜欢吃,但自从吃了桑桑做的笋子之后,他就对笋子这种食材彻底改观了。 桑桑剥竹笋也很有一套,先削掉三分之一表皮,再借住手指头从上卷到下,一根小竹笋的外壳就剥下来了,露出里头嫩生生的笋肉来。 桑桑手受了伤,这个差事就交给了沈焰代劳。 沈焰手脚快,三两下就剥好了一大把笋子。 先是把竹笋焯水,捞出来用凉水泡着,这样能保持颜色。 腌笃鲜要配着咸腊肉才好吃,沈焰家里原本是没有这种东西的,上回沈焰上山猎了些野味,给福婶家送去,福婶就转赠了一些咸腊肉,今儿个便吃上了。 腊肉焯水,炒香,再加开水小火慢炖。 直到腊肉炖得差不多了,再加入切成块的竹笋,还有洗干净的各种蘑菇,再煮上不到一刻钟,这道腌笃鲜就出锅了。 咸腊肉的咸香,配上春笋和蘑菇的鲜香,整锅汤都咸鲜美味,好吃又下饭。 沈焰:今天,又是吃撑了的一天。 他采的蘑菇实在太多了,再好的东西,接连不断地吃也会吃腻,桑桑留出部分明天给福婶家送去,剩余的,她便打算晒干了留着以后吃。 新鲜的蘑菇好吃,晒干的却也有其独特风味。 晚上,沈焰从洗澡间出来,身上又穿着那身黑色短打。 但这一次,桑桑的注意力却不在他的身材上,而是落在了他手臂处的青紫淤伤上。 他的皮肤是古铜色的,寻常小伤落在上面根本不起眼,但这次的伤却看得特别显眼,简直是触目惊心。 桑桑见了,顿时惊呼出声,“你手臂上的伤怎么这么严重?疼不疼?身上呢?是不是还有其他伤?”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直接掀开他的衣裳,想要查看他的伤势。 她的动作快过脑子,等她反应过来,他的衣裳已经被自己掀开,露出了那精壮结实的胸膛。 桑桑:…… 她的动作僵住,脸上的表情定格在了一个僵硬的弧度上,脑子都变得一片空白。 沈焰垂眸看着她,唇角勾起了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他语气悠悠地开口,“这么想看?” 桑桑陡然反应过来,整个人立马像是被烫到了似的,一下松开了他的衣裳,手也欲盖弥彰地藏到了身后。 她的脸涨得通红,说话又开始结巴起来了。 “我,我没,没有,我,我就是,就是担心你的伤,一时心急才,才……我没有那个意思……” 沈焰故意反问,“那个意思是什么意思?” 桑桑咬了咬唇,“就是,我,我没想冒犯你,你别误会……” 沈焰眸色微深,他语气悠悠缓缓,不疾不徐,“我不介意被你冒犯。” 桑桑:? 她的表情空白一瞬,脑子也有点没转过弯来,只是一颗心不受控制地砰砰砰,跳得飞快。 下一瞬,她像只受惊的小兔子似的,转头就想跑。 救命,他那话是什么意思啊?是自己想多了吗? 但她刚转身,身后就传来沈焰微微倒吸冷气的声音,她立马又转过身去,“你怎么了?” 沈焰的脸上露出一抹微微痛苦的神色,“身上有点疼。” 桑桑一听,果然急了。 “哪里疼?很疼吗?怎么办?我就说,你跟十几个壮汉对打,怎么可能会不受伤? 你偏要逞强,偏要背我,定是这般才让你的伤更加雪上加霜!” 桑桑絮絮地念着,语气中满是自责,瞬间把方才的那股心跳加速的怦然感觉抛到了脑后。 沈焰:“只是一点小疼罢了,擦点外伤药就好了。” 桑桑闻言,立马道:“我来帮你擦!” 沈焰似笑非笑地望着她,“不觉得冒犯我了?” 桑桑的脸又烧了起来,她咬了咬唇,小小声地嘟囔了一句,“你不是说不介意被我冒犯吗?” 她自以为自己说得很小声,但沈焰耳力好,却是一字不落地听了去。 他像是一个终于等到猎物上钩的猎人,唇角勾起了一抹淡淡弧度。 沈焰将短打脱掉,露出光裸的上半身,其上的淤青也尽显无疑,桑桑顿时又狠狠倒吸了一口凉气,心头更是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心疼。 这么多淤青,他得多疼啊。 而这一切都是为了她。 桑桑完全顾不上害羞,满心满眼都只有对他伤势的担心,开始认认真真地给他擦起药来。 沈焰这么多年打猎为生,即便身手再好,也不可避免地受伤,摔摔打打惯了,他也练就了这一身钢筋铁骨。 一般的小伤小痛,他根本浑不在意,也懒得上药。 这次挨的打,疼吗?当然是疼的,但却没有到无法忍受,要叫苦连天的地步。 甚至,原本他连伤药都不打算擦。 只要没有伤筋动骨,这些皮外伤,过个十天半个月自己就好了。 但方才,他却是破天荒地在桑桑面前演了一出,不为别的,就想看到她为自己心疼的样子。 没想到,最后倒是有了意外之喜。 但很快,沈焰就发现,这意外之喜有些叫他难以消受。 第32章 黑心烂肝的玩意儿 桑桑的手轻轻地落到他的后背上,那轻柔和缓的力道和细腻如瓷般的触感,让沈焰背脊不禁微微一僵,她的手所到之处,便好似点燃了一簇火苗,带起一阵灼热与滚烫。 偏偏桑桑自己毫无所觉,她的头微微凑近,鼻息一下下喷洒在了沈焰的后背上,叫他原本就紧绷的身子又僵硬几分。 桑桑给他擦完了后背的伤处,又绕到前面,要给他擦腰腹处的淤青。 她的手刚伸出去,还没落到实处,就被沈焰一把握住了。 他抬眸望着桑桑,眸底好似有一簇火苗在燃烧跳跃。 桑桑对上他那样的眼神,心头莫名慌张。 沈焰开口,声音莫名添了两分哑。 “前面的,我自己来。” 再让她继续下去,他只怕就要当场失态了。 桑桑也有种如蒙大赦之感,又像只小兔子似的溜了。 看着她溜得飞快的背影,沈焰眸色又深了几分。 入夜,夜色茫茫,周遭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和落针可闻的寂静,沈焰躺在床上,只觉后背上似是残留着她留下的轻柔触感,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她的一颦一笑在眼前放大,欲念便似那脱缰的野马一般,瞬间变得难以自控。 不知过了许久,一道轰然白练闪过,他的喘息和心跳也瞬间到了巅峰,一股难以言喻的畅快将他席卷而来。 待一切平息,他却觉得心头更加空虚。 他知道,他对她的绮念已经一发不可收拾了。 翌日,桑桑照例一大早就起来张罗早膳,沈焰的房门也几乎同时打开。 桑桑弯唇,笑意从那双明亮的黑眸中流泻而出。 沈焰对上她的笑颜,眼神幽深晦暗,桑桑的神色一下顿住,那原本要问好的话也不自觉咽了回去。 他莫不是心情不好? 桑桑小心翼翼地询问,“怎么了?可是昨夜伤处又疼了?” 沈焰意味不明地“嗯”了一声。 不仅疼,还痒,痒到心里去了。 桑桑闻言顿时更急了,“那,那我再给你擦一擦药吧!” 沈焰当即拒绝,“不用。” 再让她擦,只怕又要擦出火来。 桑桑还欲再说什么,沈焰直接道:“我方才擦过了。” 桑桑闻言,自然不再坚持。 吃过早膳,沈焰便将桑桑送到福婶家里,将她托付给福婶,福婶自然满口答应下来。 福婶猜到了沈焰把桑桑送来的用意,定是昨天发生了什么事。 “你放心吧,我定然将你媳妇看得好好的,一根汗毛都不会让她少了去。” 沈焰对福婶还是放心的,交代一番便往镇上去了。 沈焰一走,福婶就忙向桑桑问起了昨日之事。 昨天她让春杏来给沈焰传了信,后来见沈焰背着桑桑回来了,知道桑桑没事,这才放心。 但昨日必然是发生了些什么。 每回陈氏和沈大柱去找沈焰,都没什么好事。 桑桑也没有隐瞒的必要,将事情如实道来。 福婶一听,顿时气得脸都绿了。 “他们的心怎么这么黑?阿焰是他们的亲儿子,他身边好容易有了你这个知心人,他们不盼着你们好也就算了,竟然还要拆散你们,这天下怎么会有这样的父母?” 福婶气得一阵心口疼。 便是一直对桑桑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春杏听了这些,脸上也露出了同仇敌忾的神色。 桑桑也很为沈焰抱不平,自然不吝多说点沈家人的坏话。 “他们把我卖了,是想换银子给他们侄儿交束修银子。” 她们自然知道桑桑口中的侄儿是谁。 对沈俊,她们也没什么好感。 像他们这样的农家人,对读书人本是带着几分尊重的,但沈俊这个人吧,书读得好不好不知道,读书人的架子倒是摆得挺足,见了他们便是一副目高于顶的样子,就好像他已经是金榜题名的状元郎似的。 沈大柱夫妇把自己亲儿子赶出家门,却对二房的侄子掏心掏肺,浑当自己的亲儿子一样供着,这般偏心眼的做法,也是让福婶满脸问号。 只能说,除了沈焰以外,沈家人一个个都脑子有问题。 春杏听说桑桑竟被卖进了万春楼,瞬间惊得瞪大了眼睛。 “那,那你是怎么从万春楼出来的?是沈大哥把你救出来的吗?” 福婶也想起这一茬,对此事的来龙去脉生出好奇来。 桑桑却是摇头,“是我自己想办法逃出来的。” 桑桑将自己逃出来的来龙去脉如实道来,怕吓到她们,桑桑便隐瞒了那五百两之事,饶是如此,福婶和春杏也听得后怕不已。 对春杏来说,身为女儿家,被卖进万春楼无疑是天塌下来的大事,若同样的事情落到她的头上,她定然除了哭什么都顾不上了,哪里还会想得到怎么自救? 瞬间,她看向桑桑的眼神不自觉多了几分佩服。 福婶则是生出几分怜惜。 这孩子先前就是被沈焰买回来的,在此之前,她定是吃了不少苦头,只有吃过苦头,没有依靠的人,在遇到危险的时候才会想着自救,而不是哭着等别人来救她。 是个可怜孩子。 想到把她卖进青楼的沈大柱夫妇,福婶心中又是一阵唾弃。 真是黑心烂肝的玩意儿! 看着吧,他们现在这般掏心掏肺地供着沈俊,到头来他会不会孝顺他们,让他们颐养天年,还不一定呢! 福婶毫不客气地把沈大柱夫妇骂了个狗血淋头,桑桑听了,只觉得心情都变得明朗愉悦起来,看福婶也越发觉得亲切了。 骂完了人,福婶又转而问起了桑桑的身世。 桑桑的脸上顿时露出一抹黯然之色。 她摇头,“我也不知道,我都不记得了。” 福婶一听,顿时更生怜爱之心。 桑桑倒是很快就恢复如常,脸上绽出一抹轻松笑意。 “虽然我忘了以前的事,但没关系,我现在也有家了。” 福婶见她豁达,心中也生出欣慰来。 她拍了拍桑桑的手,“阿焰是个外冷内热,会疼人的,你好好跟他过,以后定有享不完的福气。” 桑桑听了,脸上又不自觉露出一抹微红来。 现在被福婶误会他们的关系,她虽然还是会觉得有些窘迫,但更多的,却是一股淡淡的隐秘欢喜。 春杏又在旁边发出一声冷哼,桑桑立马心虚地把心里那股子隐秘欢喜收了起来。 第33章 小丑竟是我自己 春杏在家中得宠,素来是不需要下地干活的,平日里就在家中做做家务,顺便做些针线活。 福婶要在家里照看儿子,地里的活儿便交给了胡老爹。 是以,桑桑来了,她们母女才能刚好在家里,陪她闲聊。 至于旺财,因为桑桑在,他也不好露面,只能老老实实地躺在屋里养着。 春杏在做针线活,福婶则在忙些别的,她让春杏好好陪桑桑说话。 春杏虽然依旧对桑桑有些摆臭脸的模样,但实际上,她的态度已经不自觉慢慢软化了,只是依旧下意识冷脸罢了。 原本她对沈焰很是痴迷,觉得沈焰就是个大英雄,一心就想嫁给他,是以对于桑桑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女人,她充满了深深的敌意。 但昨日,沈焰周身那股子慑人的气势一下把她吓着了,她原本的春心被他吓得稀碎。 原本美好的感觉出现了裂痕,一下就回不去了。 方才她看到沈焰,一下就没了以前那种怦然心动的感觉,满脑子回荡的都是他昨日凶神恶煞的那张脸。 她对沈焰的心态发生了改变,连带着对桑桑自然就不再似之前那般敌视。 加上方才听了昨日发生之事,春杏对她便又是同情,又隐隐生出佩服来。 归根到底,她也不过是个未经世事的小姑娘,又能坏到哪里去呢? 但春杏跟桑桑也不熟,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要跟她聊什么,便只能闷头绣花,这般瞧着,就有点冷落人的意味了。 但桑桑却并不觉被冷落了,因为她能看出来,春杏是个单纯善良的姑娘,现在的她对自己也没了敌意。 此时她看似冷淡的态度,也只是表象罢了。 桑桑见她一直埋头刺绣,目光便也不觉落在她的绣品上。 春杏在绣帕子,绣的是梅花的样式。 那帕子的料子普通,她的绣工也一般。 而那针线篓子里,已经绣了好几张类似的帕子。 桑桑见此,不禁发问,“你怎的绣这么多帕子?” 春杏一副“你连这个都不知道”的表情,但还是难得耐心地对她解释。 “这是在镇子里的绣坊拿的,绣一张帕子,花样简单的能挣五文铜钱,花样复杂的八文十文,甚至更贵的都有。” 桑桑听罢,这才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 原来如此。 春杏又道:“你会不会刺绣?” 桑桑点头,“会的。” 春杏往她那身素素净净的衣裳上扫了一眼,心道,她就算会刺绣,那绣活儿也必然不好。 不然她给自己做的衣裳咋这般素净,半朵花都不绣? 但她还是给桑桑留了点面子,没有拆穿,“那你闲来无事也可以去拿些绣品在家里绣,还能补贴些家用。” 就算做不来太精细的活,自己帮忙引荐一番,她也能接一点边角料的小活计,能挣一点是一点。 桑桑完全不知道春杏心中所想。 她虽会刺绣,但她却不想做这个营生。 跟做绣活相比,她更喜欢做吃食。 但她却没有反驳春杏的话,毕竟对方也是一番真心好意。 她坐在这里闲着也是闲着,桑桑便提议:“我能帮你绣一张吗?反正我坐着也没事。” 春杏却当她是要练练手,也没推辞,很大方地答应了。 就算待会儿她绣坏了一张帕子,自己也不会跟她计较,就当是送给她了。 但很快,春杏就发现自己是自作多情了。 一刻钟之后,她手中原本就已经绣了一半的帕子还没绣好,桑桑那张原本空白的帕子上,就已经出现了一朵栩栩如生的杏花。 春杏瞪大了眼睛。 桑桑一脸赧然,“我许久没做针线活了,手有点生了,绣得不好。” 春杏:…… 她瞬间觉得自己手中那绣到一半的帕子有点烫手,脸也不自觉开始烧了起来。 她下意识地把自己绣的帕子往身后藏了藏,整个人也恨不得直接钻到地缝里躲一躲才好。 她这绣功叫绣得不好,那自己的算什么?她这简直完全拿不出手啊! 亏得自己方才还想着帮忙引荐一番…… 幸亏方才没把那话说出口,不然,简直要丢死个人。 她正要把绣品收起来,赶紧结束这个令人尴尬的话题,不料这时福婶恰好从厨房走了过来。 她本是有些不放心自家闺女,担心她还钻在牛角尖里,冷落了桑桑。 结果一过来,就瞧见了桑桑手中的那帕子,她顿时惊得呀了一声,直接就把帕子拿了过去,一脸啧啧称奇。 “阿焰媳妇儿,这是你刚刚绣的?” 桑桑点头,“嗯,随便绣了绣。” 福婶的嗓门一下拔高了好几度,“这么好的手艺,竟是随便绣绣?那你认真绣起来,得绣得多好啊! 瞧瞧这针法,这配色,还有这花型,就好像活了似的!我差点以为我眼前就有这么一朵漂亮的花儿呢!” 福婶的这番不吝夸赞,让桑桑的脸上不禁露出两分赧然,同时,心头又升起一股欢喜愉悦来。 谁会不喜欢被别人夸呢? 尤其是福婶的夸赞还这般真心实意。 福婶夸完桑桑,就看向自家女儿,便见她把手背在身后,像是在藏什么东西的样子,那脸色也别别扭扭的。 自己家的女儿,福婶哪有不明白的? 她屁.股一撅,福婶就知道她要拉什么屎。 福婶一副嫌弃模样,“行了,别藏了,你是个什么水平,老娘还不知道吗?用得着你这般藏藏掖掖的。” 春杏被自家娘亲揭了短,一张脸涨得通红。 她跺脚,满脸恼怒之色,“我,我哪有藏了?我,我绣得也,也不差啊!” 说到最后,她自己都禁不住有点心虚,底气不足。 福婶半点脸面都没给自己女儿留,她伸手就把她的帕子抢了过来,“来来来,把你绣的跟人家阿焰媳妇绣的比一比,啧啧,这可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啊!” 春杏更加恼了,桑桑连忙道:“福婶,您别这么说,春杏绣得挺好的。” 春杏听了她这帮忙找补的话,反而更加羞恼了,不禁瞪了桑桑一眼。 福婶抬手在春杏的脑门上戳了一下,“你个臭丫头,你技不如人还敢瞪人家,若我是你,这会儿就应该好好谦虚地向人家学习学习才是! 人家若能教你个一招半式,就够你受益匪浅了!” 要不怎么说人老成精呢,同一件事,春杏看到的点,和福婶看到的点完全不同。 春杏除了羞窘难堪,还有一点点隐隐的嫉妒。 福婶除了赞叹欣赏,心里头藏着的,便是更深的盘算。 她这话看似是在骂自己女儿,但实际上却也是提点她,同时也是在试探桑桑的态度。 若桑桑当真愿意教,自然就会主动接下话头。 若桑桑不愿意教,那这番话便只是福婶教训自家女儿的话,没别的什么意思,如此,大家双方脸面上都好看。 第34章 她说好,那就好 桑桑听出了福婶的话外之意,她心中并没有生出不快。 人皆有私心,福婶想要为自己女儿争取利益,这也是人之常情。 且福婶的行事作风都很妥帖,她的这番话给大家都留了余地,桑桑对此并不反感。 桑桑是真的觉得自己的绣活没有多好,顶多就是比春杏的稍微好一些罢了,她也没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 桑桑便立马接话,“如果春杏不嫌弃的话,我便厚着脸皮指点她几针,但我的手艺比那些大师傅却是差远了,只怕能教她的也是有限。” 福婶一听这话,立马就乐开了花。 “不嫌弃,不嫌弃,那丫头那般粗糙的手艺,她哪儿敢嫌弃啊! 你这绣活已经是顶好顶好的了,能教她几针,她就能大有造化! 春杏,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给你师父倒杯茶?” 桑桑闻言,立马连连摆手,“福婶,别,别来这些,我就只是指点她一些针法罢了,当不得这一声师父。” 福婶拉着她的手,“阿焰媳妇,你……” 桑桑忙打断她,“福婶,以后你就叫我桑桑吧。” 别一口一个阿焰媳妇的,听得多了,她自己都要以为自己真是他媳妇了。 福婶从善如流,“桑桑,你是个好的,阿焰遇到你,是他的福气啊。” 桑桑却是认认真真地道:“不,遇到他才是我的福气。” 若是没有他,自己现在究竟是个什么光景还未可知呢。 福婶真心实意地感叹,“你们都是好孩子。” 两个顶顶好的孩子在一块儿,以后这日子,只有越来越红火哩。 要跟桑桑学刺绣,原本春杏还有些别扭,但桑桑态度亲和,说话轻声细语,望着她的眼神亦是清澈透亮,干净得不含一丝杂质。 她是真心实意地在教自己,没有瞧不起,也没有居高临下的傲然。 面对这样的桑桑,春杏心中原本的那一点子不自在也一下没了,甚至生出了一点子羞愧来,为自己先前的那番小人之心。 春杏不算聪明,领悟能力也一般,但桑桑却很有耐心。 一遍她还没记住,桑桑便再示范第二遍,几乎算是手把手地教她。 一个针法教完,桑桑又教给她其他针法,第二个,第三个…… 她能想起来的,她都一股脑都教给春杏了。 这一番教导下来,春杏都有些晕乎乎的。 一方面是被那些针法绕晕的,一方面,是为自己竟然能一下学到这么多针法而高兴晕的。 老天爷诶,原来刺绣还有这么多针法,她这辈子竟然还能有机会亲身学习,这简直是她做梦都想不到的。 福婶时不时走近了,看一眼,听一听,脸上那喜色掩都掩不住。 今儿个她得做些好吃的,好好感谢感谢人家。 桑桑教完了,见春杏一副晕乎乎的样子,便笑道:“我今日说得有些多,不过没关系,你若是还有不懂的,尽管来问我便是。” 春杏看她的眼神不自觉便发生了变化,感激,感动,还有一股自己都没察觉的,类似仰慕崇拜的情绪。 她缓缓点头,“好。” 这份温馨和谐被一道狗吠声打断,她们的眼中都显出了疑惑来,他们家没有养狗啊,这是谁家的? 而且,这叫声听起来,有点奶啊。 从屋里出去,便见院子里站着一道高大的身影,桑桑面上顿时一喜。 沈焰回来了。 他面前就站着一条黑色的小奶狗。 那是只小狼狗的幼犬,此时它正龇着牙,时不时朝沈焰狂吠几声,一副凶巴巴的样子。 这么小就已经这么凶巴巴了,若是长大了,只怕了不得。 春杏疑惑地问,“咦?这是谁家的狗?” 沈焰:“我买的。” 他走到那小奶狗前,蹲身一把就揪住了他的后脖颈,轻而易举地将他揪了起来。 那小黑狗一边用力蹬着腿,一边口中汪汪狂叫,同时疯狂扭头,想要在沈焰的手上咬上一口,但却都是徒劳。 沈焰将这小黑狗拎到桑桑的面前,“这小畜生是个凶的,在身边养一养,养熟了定是看家护院的一把好手。” 桑桑闻言,当即就明白了沈焰买下它的用意。 他这是为自己买下的,为了让这只小狼狗陪自己,看家护院。 日后它长大了,定然体型健硕,凶悍勇猛,汪一声就能吓退一帮人,旁人想欺负桑桑,也未必能得手。 桑桑见它凶悍,原本是有些害怕的,但奇的是,它一见了桑桑,原本那股子凶悍就瞬间收敛,睁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望着她,“汪”了一声,那声音不再似先前那般凶悍,反而更像是在撒娇。 桑桑见它如此,不觉在心中暗暗惊奇,眼睛也瞬间瞪大,变得亮晶晶的。 福婶“哟”了一声,“这小黑狗喜欢你呢。” 桑桑顿时笑得眉眼弯弯,“我也喜欢它。” 第一眼觉得不怎么样,越看就觉得越喜欢。 她伸手,“让我抱抱。” 沈焰本还有些不放心,打算训一训这小畜生再让桑桑近身,但见它果然一副老老实实的样子,这才迟疑地把小黑狗递给她,但沈焰依旧在旁,十分戒备的模样。 这小畜生敢对桑桑亮牙齿,他就一巴掌把它扇飞。 那小黑狗真就对桑桑亮牙齿了,只不过,它不是要咬桑桑,而是张嘴吐舌头,在桑桑的手心上舔着,一副乖巧讨好的模样,嘴里还时不时发出一声声类似于撒娇的哼唧声。 这么一团小东西抱在怀里,它还一个劲儿地拿舌头舔自己,用脑袋拱自己,桑桑的心头也不自觉柔和了下来。 这是沈焰为自己买的,她便觉得这条小狗于她而言的意义都不一样了。 她不觉伸手轻轻地揉了揉它的脑袋,一下一下,很是温柔。 桑桑问,“它有名字了吗?” 一只畜生罢了,还需要有名字? 但见桑桑那副喜爱的模样,沈焰还是道,“你可以给它取一个。” 桑桑抿唇一笑,“它头顶上的毛发看上去像是顶着个锅盖似的,就叫锅盖怎么样?” 她当真是爱极了做饭,看什么都能跟锅碗瓢盆扯上关系。 但沈焰也没反对,点头,“嗯,好。” 她说好,那就好。 桑桑当即低头逗它,语气轻柔,眼底更是有一股温柔笑意流泻而出,“锅盖,这是你的新名字,知不知道?” 小黑狗锅盖像是听懂了一般,朝桑桑响亮的汪了一声。 沈焰见此,本应觉得欣慰他们能和谐相处,但心底却莫名生出几分不快来。 尤其是看到这小黑狗一个劲儿地往桑桑的胸脯上拱,沈焰的眸色顿时更加幽深几分。 第35章 美味需要等待 他忽的伸手,再次拎起锅盖的后脖颈,猝不及防地把它从桑桑的怀里拎了起来,锅盖顿时又蹬腿龇牙,汪汪狂吠起来。 桑桑见此,顿时一脸心疼,“你别这么拎它,它会疼的。” 沈焰面不改色,“这小畜生是养来看家护院的,不能养得太娇,得糙养,好好磨一磨它的烈性。” 桑桑还是面露迟疑,“可它还那么小……” 沈焰:“就是要从小时候开始训,这样才能听话。” 桑桑听了这话,一时便也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沈焰将锅盖拎走,扔到地上,它在地上打了个滚,很快爬起来,朝沈焰汪汪汪地狂叫,那模样,很是凶悍。 沈焰淡淡扫去一记眼神,锅盖从那记眼神里感到了威慑,怂得一下闭了嘴,禁不住朝桑桑的方向委屈地嗷呜着。 最后,还是福婶给拿来了一小碗拌着边角料的剩饭,这才把它的注意力吸引了。 它也顾不上撒娇了,直接一头就埋进了饭碗里,吃得喷香,一边吃,一边把尾巴摇得无比欢实。 桑桑这时才想起旁的,忙对沈焰问道:“东西都买齐了吗?” 沈焰朝旁边放着的一大袋东西指了指,“都买齐了。” 桑桑脸上顿时露出喜色,她有些迫不及待地想回家去熬制卤料了。 福婶顺嘴问了句,“买了什么,这么一大袋。” 桑桑也没隐瞒,“买了些猪大肠,还有一些香料,打算做个卤肥肠。” 福婶一家子:??? 他们露出了跟当初沈焰那般的同款表情,同时也在怀疑他们是不是听错了。 春杏露出惊疑之色,“那,那玩意儿能吃吗?” 桑桑笑眯眯的点头,“能吃的,等我做好了便给你们送些来尝尝。” 春杏依旧一副敬谢不敏之色,她小声嘀咕,“我可不敢吃。” 沈焰朝她投去一记轻飘飘的眼神,语气不咸不淡,却带着一股子威慑。 “那到时你就别吃。” 春杏:…… 他好凶! 春杏既觉委屈,又生出两分畏惧,还有点酸不溜秋的,他可真护着桑桑。 福婶在春杏的肩上拍了一记,嗔骂道:“你个臭丫头,人家桑桑做的腌泡菜都这么好吃,做出来的卤肥肠能不好吃?还轮得到你嫌弃的份儿?” 虽然她也有点犯嘀咕,但她不会这么傻,当着人面就驳了人家的一番好意啊! 自己这傻闺女哟,真是光长个子不长脑子。 不对,现在连个子也没长了,光长腰身去了。 春杏:…… 她就一时心直口快嘛…… 桑桑并不在意春杏方才的话,相反,这更加激起了她的熊熊斗志。 春杏的反应和表现,很大程度上代表了大多数人对卤肥肠的认知。 现在大家对卤肥肠越是不熟悉,越是难以接受,等到大家吃上她做的肥肠之后,就会越发惊艳,越发喜爱。 桑桑有这个信心能做到这一点! 福婶热情地留他们在家中用饭,但却被桑桑和沈焰齐齐拒绝了。 沈焰不习惯在别人家里吃饭,即便是最熟悉的福婶家。 桑桑则是还不能接受自己在除了沈焰以外的其他人面前摘下面巾。 福婶见他们实在坚持,便也只能作罢了。 沈焰扛上那一袋子东西,桑桑则是抱起了吃饱喝足的锅盖,两人一道往家的方向去了。 望着他们离开的背影,福婶莫名生出一种一家三口的既视感来。 回到家,桑桑便也顾不上跟锅盖亲热了,她把锅盖放下,那小家伙便迈着小短腿,开始在院子里四处闻闻,嗅嗅,偶尔撒泡尿标记地盘,或是追着小鸡仔们吓唬,倒是玩得不亦乐乎。 桑桑迫不及待地想要开始倒腾自己的卤料,却被沈焰阻止了。 “我在镇上买了些吃食,吃完再干别的。” 沈焰买了大馒头,肉包子,还有一只烧鸡。 他当然是想吃桑桑亲手做的,但他们回到家的时间不早了,来不及,今天这一顿,就只能将就讲究吃了。 桑桑虽然很不赞同他这大手大脚的毛病,但这是他自己的银子,桑桑也不能说什么。 吃过桑桑做的吃食,再去吃别的,就总觉得哪哪儿都不满意。 馒头太硬,烧鸡太柴,肉包子的肉馅儿太咸,不新鲜。 跟桑桑的手艺比,简直差远了! 虽然这顿午饭十分不满意,沈焰也不得不撸起袖子开始干活了。 桑桑去处理她的卤料,他则是负责清洗猪大肠。 清洗猪大肠是一件费时费力的差事,若是清洗得不干净,就会有一股腥臭味,那她的卤汁熬得再好,卤出来的卤肥肠味道也会大打折扣。 沈焰先将猪大肠用清水清洗了一遍,然后将其内壁翻出,摘除附着在内壁的杂质和油脂,再倒入适量面粉,反复揉搓,然后再用清水清洗。 如此,也只是完成了清洗的第一步。 接下来,需放入适量米醋和盐,继续揉搓,清洗,如此反复,直到清洗的水不再浑浊,变成清水为止。 除了猪大肠,桑桑还让他买了不少猪皮,这也需要好好清洗。 昨日沈焰听桑桑提起美食经,听她那一番描述,便自作主张地买了几块五花肉和几个肘子。 经她之手做出来的,必是美味,他相信定是不愁卖的。 假若大家当真这般不识货,他就留着自己吃,反正他饭量大,一天三顿就能吃完。 沈焰在清洗食材,桑桑在厨房里已经翻炒卤料,开始起锅熬煮了。 烧开之后,她就改成了小火。 熬制卤汁,讲究的是一个温火慢熬,一切美味,都需要时间作为沉淀。 沈焰本以为今晚上就能吃上她口中的卤肥肠,但桑桑却摇了摇头,“今晚不成,卤汁越熬越香,也越熬越老,只有老卤汁卤出来的卤味才更好吃。 这一锅卤汁,最起码也要熬上三个时辰才勉强熬好。” 三个时辰都已是戌时了,往常那个时候他们早就睡了,自然不可能为了等这一顿卤肥肠,真等到那时候才吃晚饭。 沈焰闻言,心中顿时生出一阵浓浓的失望。 他还想着今晚能吃一顿好的,好好弥补今天中午的损失呢! 早知道这卤汁熬起来这般麻烦,他先前在镇上就应该早点回来才是。 原本他去买这些东西,是花不了这般长时间的,但他却顺道去办了点事。 他是个记仇的,昨天的事,他心里头可还记得清清楚楚,半点都没忘呢。 他对桑桑保证过,会替她出了这口恶气,既然言出,那就得必行。 这次去镇上,他便顺道把这事给办了,他要给他的好堂弟送去一份惊喜大礼。 事情能不能成,过几天就有分晓了。 若是成了自然最好,若是没成,他也不介意再多跑几趟,总能办成。 原本沈焰对沈俊就没什么好感,现在因为他的事平白耽误了自己吃美食,他又暗暗在心里将沈俊那龟孙子记上了一笔。 第36章 这男人真好哄 “所以,今晚吃什么?” 沈焰一脸欲求不满的望着桑桑,那脸色有些臭臭的,桑桑见了,莫名觉得他跟外头那只时不时汪汪叫的狗狗有点像,让人想要伸手撸一把,把他的炸毛安抚下去。 桑桑自然没敢真的伸手去撸他头顶,但她也十分尽心尽力地把他的炸毛安抚下去了。 她笑眯眯地望着沈焰,“今晚我给你做一道蒜香肘子和梅干扣肉怎么样?” 沈焰心念微动,面上却一副岿然不动的冷漠模样。 区区一个蒜香肘子和梅干扣肉就想应付他? 桑桑自顾自地继续说了起来,“肘子和五花肉呢,我都打算先用油炸一遍,油炸之后,外层就起了焦皮,吃起来口感便香香脆脆的。 正好我们在熬卤水,炸过的肘子和五花肉便都放到卤水里一起熬煮,这样,既能让卤水增添更加丰富浓厚的肉香,也能让肘子和五花肉卤上浓浓的卤香。 待熬煮个一两个时辰,肘子和五花肉就都煮好了,我再配上一点葱姜蒜辣椒炒香,配上炖好的肘子,又香又辣,你定是喜欢的。 还有梅干扣肉……” 沈焰的唾液狠狠分泌,不待她说完,就直接道:“好,今晚就吃这两样。” 此时的他好似完全忘了自己方才的想法,面不改色地改了主意。 桑桑暗自偷笑,这男人可真好哄,两道菜就哄住了。 桑桑当即就又开始忙活起来了。 既然要起锅烧油,桑桑便索性把沈焰买的所有肘子和五花肉都用热油炸了一番,然后一股脑都扔进了卤汁里熬了起来。 一大锅卤汁,肉越多,熬得越香。 其中最关键的,也一定要现在放的便是那猪皮子。 猪皮子熬得越久,就越容易熬烂,而熬烂了的猪皮子就能化成浓稠的胶质,跟卤汁融合在一起。如此,才能熬出既香醇又浓稠的卤汁,这也是卤汁味美香浓的关键一步。 卤汁和各种丰富食材在锅里上下起伏,伴着袅袅热气蒸腾而出的,是更加浓郁的香味。 沈焰的馋虫再次被深深地勾了起来,他只觉得时间过得太过缓慢,好似每一瞬每一息都被拉长了。 被勾起馋虫的,不仅仅是沈焰。 原本还在院子里外各处巡视的锅盖闻到这股香味,屁颠颠地跑到了厨房里,围在桑桑的脚边打转,哈喇子更是不受控制地一直往下流着,只恨不得直接扑进锅里去才好。 桑桑见此,不禁有些好笑。 她索性捞出一个肘子,砍下一小坨带肉的骨头,直接扔给了它。 这肘子尚未炖耙,原本桑桑还担心它还小,牙齿会啃不动。 但很快,桑桑就知道,自己的担心实属多余了。 那小家伙张嘴吧唧吧唧就吃了起来,三两下就把上面的肉啃光了,然后就抱着骨头津津有味地啃着,那小牙齿,利得很呢。 桑桑见它那副模样,只觉憨态可掬,心中不由得便生出几分怜爱来。 真是太可爱了。 沈焰却觉得那小畜生分外碍眼,心里头更是升起了一股子莫名其妙的,酸不溜秋的感觉。 这锅卤料是自己买回来的,肉也是自己打理的,到头来自己都还没尝上一口,就让这小畜生抢了先。 他觉得,这小畜生就是来跟他争宠,跟他抢吃的。 沈焰不禁开始后悔,自己就不应该把它买回来。 卤汁熬在锅中,桑桑左右没事,她便决定给锅盖做个狗窝。 沈焰的好些衣裳都破损了,前几天桑桑给他清理了一番,清理出一些他不打算再穿的。 不过桑桑也没扔,而是留着,若以后有哪里需要个零碎布头的,也能从这些不用的旧衣上剪下几块来。 沈焰没想到,自己的那些旧衣,最先被利用起来,竟是要用来做狗窝。 沈焰:这小畜生也配? 但看到桑桑一脸期待地征求他的同意时,沈焰那原本暗暗炸毛的心态就瞬间被抚平了,所有的不满全都化作了云淡风轻的一声“嗯”。 桑桑立马就欢欢喜喜地开始裁剪他的旧衣,给那小畜生缝起狗窝来了。 一个狗窝对于桑桑来说自是不难做,不到两刻钟时间,她就已经利落地缝好了,甚至还在上面绣了一只栩栩如生的小黑狗,俨然就是锅盖的翻版。 沈焰:给一个畜生做窝,随便缝两针就是了,需要做得这么精细吗? 桑桑没急着收针,而是问沈焰,“能找到干稻草吗?” 得,他还得去帮忙找填充的干稻草。 一大把干稻草寻来,一股脑塞进了狗窝里,桑桑这才将最后的口子封上。 将内里的稻草拍打一番,整个狗窝就瞬间蓬松柔软了起来。 桑桑将狗窝拿到锅盖面前,蹲下.身来放在它身侧,语气温柔,“锅盖,这是你的新窝,你上来看看,喜欢吗?” 它原本在津津有味地啃着那块肉骨头,听到桑桑的话,它好像听懂了一般,一下抬起头来,然后叼起它的那块骨头,一下窝进了它的新狗窝里,趴在那上头,又埋头啃了起来。 睡在主人新做的狗窝里,啃着滋味喷香的骨头,它的狗生也算是圆满了。 沈焰看着它那副没出息的样子,嘴角抽了抽。 他是不是看走眼了,这小畜生长大了真的能看家护院吗?该不会别人随随便便扔一块肉骨头就能把它收买了去吧! 看来,他之后得想法子多多训练一番才是。 厨房里的肉香愈加浓郁,一个劲儿地往沈焰鼻子里钻。 桑桑将福婶送的梅干菜盛出一小碗,泡水,翻炒备用。 五花肉在卤汁里煮得差不多了,表皮已经被卤上了一层漂亮的金黄色,更有一股浓郁的香味飘荡弥漫。 她将五花肉切成均匀的薄片,均匀铺在一口宽碗中,再在上面放上梅干菜,整碗蒸煮。 五花肉已经煮得差不多了,现在只需要蒸上两刻钟左右,让梅干菜的香味与之融合即可,蒸的时间久了,五花肉太烂,反而失了味道。 五花肉上锅蒸的时候,桑桑便将葱姜蒜辣椒剁碎备用。 在沈焰第五次溜达进厨房,眼珠子都快掉进那锅卤汁里的时候,桑桑终于将肘子捞了出来。 可算是能吃到嘴里了,沈焰刀起刀落,三两下就把那肘子砍好了。 葱姜蒜辣椒炒香,再倒入砍好的肘子,翻炒一番,原本卤香满溢的肘子瞬间就添上了一股香辣味,霎时就把他的唾液刺激了出来。 蒜香肘子出锅,梅干扣肉也好了,揭开锅盖,一股浓郁的香味便瞬间扑鼻而来。 香,实在是太香了! 第37章 人狗皆欢 沈焰很不争气地暗暗咽了咽唾沫。 而原本正在自己的狗窝里啃骨头啃得欢实的锅盖不知何时也抛弃了自己那块骨头,又开始围着桑桑的脚边打转了。 沈焰抬脚,不动声色地将它一脚踢开。 这小畜生,方才已经讨到第一口骨头吃了,现在还想沾边,做梦。 两碗香喷喷的菜端上桌,开饭! 五花肉肥瘦均匀,同样炖得软烂,筷子轻轻一挑就破了,一块五花肉,配上一筷子梅干菜,肉的肥美软糯配上梅干菜的清香开胃,中和出了恰到好处的口感。 沈焰一连吃了几块,才意犹未尽地打住。 猪肘子炖得软烂,软.肉入口即化,蹄筋劲道弹牙,浓郁的卤香渗到了肉里,一口下去,满口香,再配上蒜蓉的辛和辣椒的辣,简直恰恰直击了沈焰的胃口,只恨不得能抱着骨头大啃特啃。 但这是那小畜生干的事,他若真抱着骨头啃,岂不跟那小畜生一个德性了? 望着在自己脚边两眼巴巴,疯狂流哈喇子的锅盖,沈焰终于大发慈悲地将骨头扔给了它,那小东西立马嗷呜一声,朝那骨头奔去,然后叼着它就跑到了自己的窝里,埋头苦干起来。 今晚的这一顿饭,可谓人狗皆欢。 沈焰吃得心满意足,锅盖更是一下变得格外富有,嘴里啃一块,爪子里抱着一块,窝里还藏着好几块。 这种嘴里爪里锅里都有的感觉,让它分外有安全感,那狗尾巴都摇得格外欢实几分。 锅里的卤水还在熬制,今晚上都得有人看着火,不能熄了。 桑桑已经做好了要强撑困意熬一个晚上的准备,但是沈焰却是直接毫不犹豫地要把她赶去睡觉了。 “今夜我守着,你该睡觉就睡觉去,” 桑桑:“可是……” 沈焰却是态度坚决,“你明日还有活要干,不要跟我争,睡觉去。” 桑桑却还是不肯立马答应,“我们轮流守着吧,我不困。” 她的话刚说完,话音还没落地,就不禁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桑桑:…… 沈焰似笑非笑地望着她,好像在说,这就是你说的不困? 他轻飘飘地吐出两个字,“嘴硬。” 桑桑最后只能乖乖地睡觉去了。 一夜酣睡。 早上,桑桑是被鸡飞狗跳的动静唤醒的。 这鸡飞狗跳就是字面上的意思,锅盖睡了一个晚上,睡得精神抖擞,直接跳进了鸡圈里,在那里面追小鸡玩。 一群小鸡被它追得疯狂尖叫,四处乱蹿,可不就是鸡飞狗跳吗? 桑桑顶着惺忪的睡眼起身,正要出来教训教训锅盖这个小调皮,一打开门,就先听到了它汪汪汪的凄厉叫声。 果然,那小可怜是落入了沈焰的手里。 沈焰将它从鸡窝里拎了出来,一双眸子冷冷盯着它。 “小畜生,再敢造次,老子今晚就吃狗肉。” 原本锅盖还像是一个宁死不屈的英勇战士,朝沈焰龇牙咧嘴地狂吠着,一副随时要扑上去咬他一大口的架势,但对上他那冷冰冰的目光,听到他这威胁之言,一下就怂了。 它听到桑桑开门的声音,立马朝那边看去,一见到桑桑,它就好像是见到了救命稻草似的,立马就从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嗷呜声,像是在委屈撒娇,更像是在告状。 桑桑连忙走过来劝和,“锅盖还小,它不懂事,你慢慢教它便是,不要这般吓它。” 桑桑伸手要把锅盖抱过来,沈焰却是很自然地避开她的动作,将它放到了地上。 “卤汁应当熬好了,你去看看。” 这话果然一下把桑桑的注意力吸引了,她也顾不得锅盖了,直接就抬步往厨房的方向而去。 锅盖迈着小短腿跟在桑桑的身后,却是被沈焰抬脚一挡,轻而易举地掀翻在地。 沈焰递给它一记眼神:滚。 锅盖:…… 打不过,怎么办? 当然只能认怂。 锅盖忍辱负重地回了自己的狗窝,又默默地啃起骨头来了。 桑桑进了厨房,当即就闻到了一股浓郁的卤香。 她的身体对这个味道有记忆,一闻到她就能确定,就是这个味儿! 揭开锅,瞬间浓香扑鼻,令人沉醉。 再看那卤汁,已然熬成了油亮亮的枣红色,用勺子搅一搅,又浓又稠又香,桑桑深深吸了一口气,简直大为满足。 昨天处理好的肥肠放在水缸中冰着,桑桑将其取出来,冷水下锅,把肥肠焯一遍水,捞出洗净,然后便直接扔到了卤水中,先将卤水煮开,片刻之后再从大火转成小火,开始慢卤。 沈焰又开始眼巴巴了,“还要多久?” 桑桑:“到了这一步就快了,只需要半个时辰左右就行。” 沈焰在心中默默叹息,还要半个时辰。 要吃上这一口可真是太不容易了。 好在只是初次卤制比较麻烦,卤汁已经熬出来了,之后不需要再重新起锅熬制。 相反,越是老的卤水,卤出来的卤菜才越是美味。 桑桑见沈焰眼底略有青黑之色,不觉有些心疼,“你先去休息一会儿吧,待会儿好了我喊你。” 沈焰心想,他心里有一只馋虫在疯狂叫嚣,哪里睡得着? 但在这里干等着,更加煎熬,他便真的到房间休息去了。 本来觉得自己并不困,但真正躺下之后,竟然没多会儿就睡着了。 清晨时分,气候适宜,最是睡觉的好时候,沈焰很快陷入了酣甜梦中。 不知睡了多久,他的馋虫再次叫嚣着把他从睡梦中唤醒。 还未睁眼,鼻子就下意识耸动了几下。 香。 这股香味跟之前的香大不相同,更多了一股厚重与层次感。 这就是那猪大肠卤出来的味道? 可真是太稀罕了。 沈焰一个翻身,利落下床。 待进了厨房,就见那一根根肥肠已经被捞了出来。 经过卤煮,肥肠已经染上了一股油量的金黄色,热气伴着香味飘荡出来,香味扑鼻,简直根本想不到这会是原本那膻臭无比的猪下水。 沈焰下意识咽了咽唾沫。 他余光一扫,就见锅盖就趴在桑桑的脚边,它正埋头吃着什么,吃得吧嗒吧嗒响,简直香极了。 他看到砧板上桑桑已经切好的一盘子卤肥肠,当即就明白了什么。 艹!竟然又让这小畜生抢了先! 桑桑听到动静回头看来,朝他露出了一抹笑。 “你醒了?肥肠已经卤好了,今天早上我们便吃个肥肠面,你等等,我烧水下个面就能吃了。” 还要等。 那小畜生都已经尝到嘴里了,自己却还要一等再等,这不公平! 沈焰走了上去,一双黑眸看看她,又看看那盘诱人的卤肥肠,语气略带几分幽怨,“我现在就想吃。” 第38章 亲昵 桑桑见了,越发觉得他这副模样,跟方才在她脚边讨吃的锅盖如出一辙。 她被自己的联想逗笑了,脸上不自觉便带出了几分。 她像是在看一个孩子似的,眼神有些温柔,又有些无奈。 她很自然地夹起一块,送到他的嘴边,“喏,现在就给你尝一尝。” 他身型高大,桑桑在女子中已经算是高挑的了,却也只到她的肩头。 她垫着脚,他低着头,两人的目光碰上,她入目是他胡茬微冒的性感下颌,他所见,却是她那笑意盈盈的善睐明眸。 一瞬愣怔,桑桑才意识到自己的动作太过亲昵。 她大可让他自己尝,怎么就那么自然地给他捻起,直接送他嘴里去了? 桑桑的脸上浮出一抹微热,眼神也微微闪躲起来。 她慌忙撤回筷子,掩饰性地问,“怎么样?好不好吃?” 沈焰:“再给我捻一块。” 那片肥肠送入口中,他却忘了品味。 因为他的全部心神,都被眼前的这双明眸所牵引着。 桑桑本想让他自己来,但他目光灼灼地望着自己,桑桑只能默默地又捻起一块,送到了他嘴里。 这一回,沈焰终于尝出了味儿来。 温热回软,醇香馥郁,当真味美至极。 他半点不吝夸赞,“很好吃。” 桑桑闻言,顿时高兴得眉眼弯弯了起来。 “那你觉得,别人会喜欢吃吗?我能卖得出去吗?” 沈焰毫不犹豫地点头,“能!” 若这样的美味都卖不出去,那只能说明那些人都太没眼光,更没口福。 得到了他毫不犹豫的肯定,桑桑瞬间便充满了自信。 她立马道:“那我们待会儿吃过早餐,就到镇上去摆摊试试。” 沈焰见她整个人瞬间便充满了斗志与活力,他的眉眼间便也不自觉染上几分柔和。 “好。” 桑桑不再耽搁,立马就开始烧水,下面。 绿油油的青菜叶子,黄灿灿的荷包蛋,再加上一大勺油汪汪的卤汁和卤肥肠,这碗面便好似瞬间脱胎换骨了。 迫不及待地吃上一口,面的劲道配上肥肠的软糯,那滋味,让沈焰几乎把头都埋进了碗里。 哧溜哧溜,一大碗面很快见了底,沈焰还有点意犹未尽之感。 桑桑已经给他切了很足量的肥肠了,但他却还是觉得没吃够。 砸吧砸吧嘴,沈焰又兀自回味了一番,也没有再多吃。 他相信,以后他定然多的是机会能吃到更多种多样的美食,现在也不必贪多。 用过早膳之后,二人便收拾一番,带上卤肥肠和昨日一起卤了的肘子、五花肉出了门。 锅盖被留在了家里,他们走得老远,都还听得到它在疯狂汪汪汪,那小可怜样,叫桑桑都不禁生出些许不忍来了。 但他们这次是去办正事,自然不可能把它带上。 两人先拐道去了福婶家,把事先装好的一份肥肠送了出去。 “这就是你做的那个什么猪大肠?” 桑桑点头,“你们可以尝尝。” 人家一番好意把东西送来,福婶自然不可能拒绝。 原本她是抱着大义凛然的心态,打算硬着头皮尝一尝,但那盒子一揭开,一股浓郁的香味便扑鼻而来,福婶的眼睛顿时一亮。 尝试性地尝了一筷子,她的眼睛立马瞪得更大了。 “好吃!这简直太好吃了!桑桑,这真是猪下水做出来的?” 桑桑将福婶前后的神态变化尽收眼底,心中不由再次生出备受鼓舞的自信来。 “这就是猪下水做的,如假包换!” “这是怎么做的,我的娘欸,简直比猪肉还好吃!” 对普通百姓来说,猪肉便是最奢侈的美味。 比猪肉还好吃,这俨然是再高不过的评价了。 春杏也闻到了那股香味,又见自家娘亲这般连连夸赞,她也不觉暗暗咽了咽唾沫。 真那么好吃吗?好想尝一口。 春杏刚生出这个念头,就感觉有一道幽幽的目光正落在自己身上,她一抬头,就见沈焰正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 若是此前,春杏必然会因此心花怒放,但此刻,春杏却有种小心思被抓包的窘迫。 他之所以这么看自己,分明就是因为自己昨天说的那话。 昨天她对卤肥肠表示嫌弃,还信誓旦旦地说自己不会吃那玩意儿,今天看到了成品,她就不争气地改主意了,这让她如何不脸红? 可是那肥肠真的太香了啊。 春杏正在纠结是脸面重要,还是美食重要,桑桑那温柔含笑的声音就响起,替她解了围。 “春杏,你也尝尝,相信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春杏等的就是这么一个台阶,现在有人主动给她把台阶递过来了,她当然要下啊。 春杏赶忙顺势点头,“那我就尝一尝。” 春杏和福婶的反应如出一辙,刚尝第一口,她就瞪大了眼睛,旋即眸中就迸射出一抹灼亮的光芒来。 她没读过书,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形容这般美味,她只有一个念头,好吃,真的太好吃了! 桑桑问,“怎么样?是不是没让你失望?” 春杏立马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她望向桑桑的眼神更是充满了深深的崇拜。 她真的太厉害了,不仅刺绣了得,连厨艺都这么好!跟她一比,自己真的是哪哪儿都不如。 春杏心里生出一丝黯然来。 但旋即,这丝黯然又被一股熊熊斗志所取代。 既然桑桑愿意教她刺绣,那她一定要抓住这次机会,好好地把那些针法学好。 她有了这门手艺,以后嫁了人到了婆家也有了底气。 福婶冷眼旁观,见到自家女儿对沈焰态度的变化,总算是彻底放下心来。 现在的福婶自然没资格嫌弃沈焰,她是知道自家女儿配不上人家。 人家小两口恩恩爱爱,甜甜美美的,自己女儿硬是要横插一脚,毫无胜算不说,还会平白把两家的情分耗没了。 福婶见沈焰背篓里还背着一大袋东西,便顺嘴问了一句,“你们这是要上哪儿去?” 桑桑自然也没隐瞒,“我们要去镇上卖卤肥肠。” “哎呀巧了,我和春杏今儿个也要去镇上,她去交绣品,我也要去给家里添置些东西,正好我们可以路上做个伴。” 第39章 他什么都好 原本沈焰打算继续让桑桑留在福婶家,他一个人到镇上卖卤肥肠,毕竟这里到镇上路途颇远,他担心桑桑走不动。 这次自己身上背着背篓,可没办法背她。 但现在,福婶母女二人也要去镇上,胡家就剩一个伤了腿的胡旺财,桑桑自然就没法留在胡家了。 桑桑并不知道沈焰有这个打算,就算今日福婶母女不用去镇上,桑桑也不想留在胡家。 今天是他们第一次尝试支摊做吃食生意,她想亲自参与,亲眼看到食客们对她的吃食的回馈与反应。 作为一个厨者,没有什么比看到别人喜欢自己做的吃食更加让人开心,更加备受鼓励的事了。 最终,桑桑和福婶母女坐驴车,沈焰则是坚持步行。 他两条腿的速度竟然完全能跟得上驴车,半点都没掉队。 终于到了镇上,福婶和春杏便与他们道别,拿着绣品去绣庄交货去了。 沈焰背上背篓,领着桑桑到了买卖吃食的那条街上,开始寻找合适的位置。 但他们来得不算早,好的位置都被别人占去了,他们便只能挑了一个偏僻的角落。 桑桑没卖过东西,这次卖的又是自己做的卤肥肠,她只觉更加紧张了。 她小声问,“卖东西难吗?” 沈焰想到自己此前到镇子上来卖野味的丰富经验,很笃定地摇头,“不难,很简单。” 桑桑闻言,又见他一副沉稳镇定,纹丝不乱的模样,原本的紧张瞬间一扫而空了,整个人一下就有了底气。 两人把卤肥肠,卤肘子和卤五花肉都摆了出来。 桑桑问沈焰,“接下来我们需要叫卖吗?” 沈焰再次笃定地回答:“不用,等着便是,自然会有人来买。” 他每回卖野味都是这般,根本半个字都不用多说,自然就有买主主动上门问价。 桑桑松了口气。 幸好不用叫卖。 她脸皮薄,实在是张不开嘴。 桑桑满心期盼地望着过往的路人,期待着有买主主动上门。 但是她等啊等,太阳慢慢升起,温度一点点升高,他们的摊位前却依旧冷冷清清,无人问津。 偶尔有人路过,目光落在卤肘子和卤五花肉上,桑桑赶忙出声招呼。 但不知为何,客人看了她一眼就走了,压根没有主动上前问价的打算。 桑桑:…… “沈焰,你确定,我们这样摆摊没问题吗?” 沈焰也不免露出几分迟疑来。 福婶和春杏办好自己的事,寻到这边来了。 本以为他们早已经卖完了,却不想,东西纹丝未动。 一听桑桑的话,福婶一拍大腿,直嚷嚷,“你们这般卖法当然有问题,不仅有问题,问题还大了去了。” 福婶指着沈焰,“你可别站在这里,再站在这儿,桑桑便是有再好的东西也卖不出去。” 沈焰:??? 旁的摊位也是有男有女的在卖东西,怎的他就要回避? 桑桑也一脸茫然。 福婶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架势,但也只能掰开了揉碎了一点点跟他们解释。 会来买肉的,大多都是家里的妇人,要么就是大户人家的厨娘。 也并非没有男子来采买,但需要安排采买的,都是大户人家,买的可不是这三瓜俩枣的,自然瞧不上桑桑这点小本买卖的。 所以能来光顾桑桑的生意的,绝大多数都是妇人。 “妇人家买东西,一见到阿焰这么一个五大三粗,又有点凶神恶煞的男子杵在那里,谁还敢上前问价? 你们这卤肉看上去再诱人,再美味,别人也都得望而却步。” 桑桑几乎是下意识地就脱口反驳,“他明明英武不凡,又可靠安全,哪里凶神恶煞了?” 此言一出,福婶不禁笑着打趣。 “在你眼里,阿焰自然是哪哪儿都好。” 桑桑顿时脸一热,沈焰的嘴角也不自觉微微牵了牵,但很快就恢复如常。 福婶话锋一转,“他什么都好,就是总喜欢板着脸,且板起脸来的样子气势十足,让人瞧了便发怵,不敢靠近,所以,他在这儿杵着,不就是明晃晃地赶客吗?” 沈焰闻言,不禁若有所思起来。 福婶:“你们犯的第二个错误,便是没有叫卖揽客,没有把价钱主动报出来。” 桑桑立马看了沈焰一眼,方才是他说不必叫卖的。 沈焰被她这一眼看得好像受到了质疑,他主动开口,再次向福婶强调,“我以前从不叫卖,照样有买主主动上门。” 福婶见他们对生意经一窍不通的样子,便不觉格外耐心几分,“那是因为你之前卖的是野味,现在你们卖的是熟食。” 有什么区别吗? 这区别可大了去了。 野味本就难猎,由沈焰这个一看上去就结实强壮的男人来卖,自然就合情合理,也就更大程度上减少了赶客的几率。 但桑桑卖的是熟食,一般人一眼就觉得价格高昂,自然不会上前。 他们若是叫卖着把价格喊出来,能接受价格的,自然会主动来买。 桑桑若有所思,“原来卖东西还有这么多门道。” “嗐,这有什么?你们只是没经历过,以后多卖几回就知道了。 阿焰,你快别在这杵着了,你要在旁边帮忙,就笑一笑,喏,像隔壁摊位那人那样,热情迎客,知不知道?” 沈焰顺着福婶指的方向看过去,就见一个男人正在热情招呼客人选自家的土鸡蛋,连牙豁子都笑出来了。 沈焰:…… 让他笑成那样,恕他做不到。 “劳婶子帮忙搭把手,我去别处转转。” 也顺便去看看他昨日布的局,今日是否有了成效。 沈焰走了,桑桑又有点紧张起来了。 叫卖,她不会啊。 福婶不愧是福婶,她问清楚价格,便已经扯着嗓子吆喝起来了。 “快来看,快来买,新鲜出炉的卤肘子哟!好吃又美味!好吃又不贵!只要四十文一斤!” “这位大姐,你来看看这卤肘子,这颜色多漂亮,你凑近了闻一闻,味道香着哩!” 桑桑一听福婶吆喝的价格,面色微变,心道福婶莫不是听错了,自己说的是三十文呀。 正要提醒她,便已经有客人被吆喝吸引过来了,桑桑便只能把话咽了回去。 也是桑桑卤的这肘子的确卖相好,表皮油光滑亮,一看就好吃。 四十文的价钱的确是筛选掉了很大一部分顾客,但能被筛选掉的,那也不是桑桑的目标顾客。 其余剩下的,便是十分有可能掏钱的买主。 一位挎着菜篮子的大婶凑过来,看到那卤肘子,眼睛登时放光。 福婶赶忙招呼她,“大姐,买肘子吗?今早刚出锅的,你闻闻,喷香哩!买回去尝尝?” 第40章 姜还是老的辣! 那大婶开口,“太贵了,便宜些。” 砍价是每个买菜人的标准流程,不论自己喊价多少,买家都得砍一砍。 还价,也是每个卖家的基本操作。 福婶当即道:“大姐,这价钱不贵了,你到猪肉铺去买肘子也得至少二十文一斤,咱光是买那加工的卤料都花了好几十文,四十文我这都是往低了喊呢!” 福婶见那大婶还在犹豫,便再接再厉,“咱们这是加工过的,味道不一样!我保证你吃了之后还想吃!” 大婶:“当真?” 福婶用力拍自己胸脯,“当然是真的!你闻闻,多香啊!” 香是香,但贵也着实有点贵。 那大婶依旧没下定决心的样子,福婶便咬咬牙,一副豁出去的架势,“这样,今天你第一次来,我就赔个本,给你便宜五文钱,回头你吃了觉得好吃再来,怎么样?” 一听便宜了五文钱,这原本还在犹豫不决的大婶立马就动摇了。 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她咬咬牙,直接掏了银子,“那你给我称一个。” 福婶笑眯眯地应:“好咧!”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一桩买卖就成了,不仅做成了,还比自己原先预定的价格贵了五文钱! 姜还是老的辣啊! 福婶顺势道:“这五花肉也卤得好,你要不要也来点?只要二十五文一斤。” 那大婶摆了摆手,“不要了不要了。” 一个肘子都够吃,再买五花肉,那就太奢侈了。 但这大婶没买,却有其他客人看上了五花肉。 毕竟,一个肘子价钱高,但五花肉却便宜不少。 “给我来一斤五花肉。” “好咧!” 桑桑已经从愣怔中回神,动作麻利地帮忙切肉,春杏则是帮忙收钱,找钱。 从福婶卖出的这几单生意中桑桑也琢磨出点门道来了,福婶每回报的价都不是她所预期的最低价,而是稍微往上提了提,预留了砍价空间。 原本肘子她只打算卖三十文一斤,但如果一开始她就喊三十文,且一文不减,那客人多半会觉得贵。 但如果像福婶这样,一开始喊四十文,最后让客人砍下了五文,那客人多半会觉得赚到了。 但其实,这价格比一开始的三十文还要贵上五文。 这就是做买卖的策略。 五花肉也是同样的道理。 用这个法子,卤肘子和五花肉很快就卖完了,且大多数的成交价都比桑桑最初的定价要高,这是令人振奋的好消息。 但坏消息就是,她的卤肥肠无人问津。 福婶在卖肘子和五花肉时,自然也不忘顺势推销卤肥肠。 但别人一听说这是猪下水做的,立马就露出了嫌恶的表情,旋即连连摆手拒绝,哪怕福婶把这卤肥肠的味道夸得天花乱坠,也没人愿意掏银子。 桑桑见此,不禁又面露几分愁容。 难道她的卤肥肠真的要卖不出去了吗? 福婶也有点犯愁,有钱人根本不屑吃猪下水,只有那些买不起肉的穷人会买猪下水,但既然是穷人,自然就不可能买得起这三十文一斤的卤肥肠。 春杏咕哝了一句,“要是他们能尝到这卤肥肠的味道,定然就会愿意掏银子买了。” 这话钻入桑桑的耳中,她的眼睛忽而就是一亮。 这卤肥肠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是从未尝试过的新鲜食物,要让他们掏那么多钱买这么一个从未尝试过,甚至在他们心里还有点腌臜的东西,谁会愿意啊? 但如果让他们先尝到味道,觉得好吃了,自然就会有人乐意花银子买了。 桑桑当即做了一个决定! 片刻之后,福婶张口吆喝的词儿就换了。 “来来来,卤肥肠免费试吃咯!大家伙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快来免费试吃咯! 不要钱的试吃,不吃白不吃!” 没错,桑桑做的决定就是让人免费试吃。 她对自己的厨艺有信心,只要大家尝到了她做的卤肥肠,定然会喜欢,也必然会有人愿意花钱买。 免费两个字就像是一个诱人的讯号,一下就引来了不少路人。 大家一开始还有些将信将疑,“你们这是什么?真的免费试吃?” 桑桑笑盈盈地开口,“这是卤肥肠,口感劲道,香味独特,极具风味,大家伙儿可以尝尝看,免费的,随便尝。” 有人提出质疑,“这不就是猪下水吗?猪下水一股子腥膻味,哪儿有你说的那么好吃?” “对啊,我们又不是没吃过猪下水。” 面对大家伙儿的质疑,桑桑依旧是笑盈盈的模样,说话也是轻声慢语的。 “这的确是猪下水没错,但猪下水做得好的话是完全没有腥膻味的,还会是一道风味美食。 我说得再多,还不如你们自己亲自来尝一尝来得直接,究竟好不好吃,你们的舌头总不会骗人。” 又有人提出了新的质疑,“真的不要钱?可别我们吃了一口你就让我们买,不买不让走啊。” 桑桑立马道:“放心,你们吃了觉得好,我们欢迎你们购买,但你们若觉得味道不合心意,不想买,我们也绝不会强求。” 福婶也帮腔,“我们是做正经生意的,绝不会强买强卖,如若不然,你们大可报官便是。” 众人听了,心里的疑虑便打消了大半。 退一万步讲,她们只有三个人,两个还是弱不禁风的弱女子,就算真想强买强卖也要看大家伙儿的拳头答不答应。 既然如此,那有白白的便宜谁会不想占?于是大家便纷纷上前品尝。 原本大家都是抱着怀疑的态度品尝,但没想到,一块卤肥肠入口,大家的眼睛都瞬间亮了。 “好吃!我头一次知道,这猪下水竟然还能这么好吃!” “我也是,我第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猪大肠,香辣脆嫩,这滋味真是太美味了!” 但凡品尝过的,无不露出惊叹之色,这让后头那些还没排到的人顿觉心痒难耐,只恨不得能马上吃到嘴里才好。 桑桑听到大家这般赞誉,原本一直提着的心也终于缓缓落了下去,同时,心底也不由自主生出一股子难言的欢喜来。 试吃不过就只一小块,哪里够? 当即就有人问起了价钱,“这怎么卖?” 桑桑已然无师自通,直接面不改色地提了价。 “四十文一斤。” “这么贵?猪下水才多少钱一斤啊,你们这翻了几倍了吧。” 桑桑心中也有点忐忑,生怕自己要价太高,把客人都吓跑了。 她正要改口,福婶就抢了先。 “你们方才都尝过了,那猪肉摊上的猪下水跟我们这卤肥肠能比吗? 我们要把一股腥膻味的猪下水处理得干干净净,又卤得这般美味,可是费时费力,还颇费香料呢!那些个可都是成本,卖四十文已经很便宜了! 你们要是嫌贵,那可以花钱自个儿买些猪下水回去做,看能不能做出我们这个味儿来。” 第41章 全都卖完了 福婶说得理直气壮,一副自家的东西就值这个价的笃定语气。 也正是她的这番笃定,让原本还觉得有些贵的人都生了动摇。 也是,贵是贵了点,但好吃也是真好吃啊! 有那不差钱的人当即就掏钱,利落地称了一斤,甚至连价钱都没还。 有一人带头,陆续便有人也掏了银子。 有人要讨价还价,但桑桑和福婶都没松口。 一个人买成了四十文,卖给旁人自然不能便宜了去,不然前头买成四十文的人岂不是要来找她们闹? 而且,就现在这架势,这卤肥肠根本不愁卖,自然就更没必要卖便宜了。 今天是初次尝试,是以桑桑卤的肥肠并不多。 很快,所有的卤肥肠就卖完了,且都是卖的四十文一斤,足足比桑桑预期的价钱高了十文! 那些还在犹豫的人这下子都不用犹豫了,因为想买也都买不着了。 见此情形,她们都生出后悔来,早知道方才就不应该犹犹豫豫了。 越是没买到,就越是心痒难耐。 “怎么就这么点儿?我们可都还没买到呢!” “你们好歹尝到了,我们连尝都没尝到一口。” “就是,才这么点,哪里够分?” 桑桑见此情形,只觉更加欣喜,她忙道:“你们放心,明天还有!” 还是有人不满意,“我方才都没试吃着,明天能试吃吗?” 桑桑立马道:“明后天都有免费试吃,明后天我还会来,只要你们早点来,定能吃上的。” 她已经想好了,只今天一天免费试吃,根本不足以扩大影响力,打开销量,那她就多搞几天。 连续三天免费试吃,大家口口相传,定然能有更多的人认可她的卤肥肠。 虽然头三天她赚不到什么银子,但这三天是为了后头赚更多的银子打基础。 这点小小的投入她都舍不得的话,那她的卤肥肠就只会像一开始那样,无人问津了。 大家听到她的话,原本没赶上免费试吃的,还有那些吃到了却没买着的人都满意了,纷纷散去。 待人都走了,沈焰这才从不远处走过来。 他在那里已经站了一会儿了,远远瞧见桑桑她们被不少人围着,俨然一副生意火爆的模样,他的心中不觉升起一股微微的诧异。 桑桑见沈焰回来了,脸上不觉绽出一抹灿烂的笑,那笑里还带着一股邀功的意味。 “沈焰,我们把东西都卖完了!” 但她也不敢居功,认真道:“这都多亏了福婶,若不是福婶帮忙,我定是卖不掉的。” 福婶摆摆手,“这有什么,你们只是没经验罢了,我能把客人吆喝来,主要还是桑桑你做的吃食味道好,若不然,我便是喊破了喉咙也没用,所以,你的功劳最大。” 桑桑却依旧语气认真,“不是的,是福婶你的功劳最大!我们都不知道该怎么谢你才好了。” 给银子的话,福婶定然是不肯收的,那就只能用其他作为表示了。 桑桑没别的本事,但一手厨艺自认为还能拿得出手。 她语气诚恳地道:“福婶,以后我还会做其他新鲜吃食,到时候我定第一时间给您送去,让您尝尝鲜。” 福婶自然听得出来,桑桑这是在投桃报李呢。 她主动帮忙是看在之前与沈焰的情分上,并不图他们的感激和回报。 但桑桑这般态度认真地向她道谢,福婶也觉得心里很是受用。 “那敢情好!以后我可就有口福了!” 今日东西卖得好,一下给了桑桑自信。 她已经向客人们承诺明天还会有免费试吃,那今天就得把食材买齐,且还得再多买些。 沈焰当即去了猪肉铺,品相好的肘子和五花肉已经没了,剩下的都是不大好的,桑桑索性没要。 猪大肠依旧无人问津,福婶出马,一番砍价,从五文一斤砍成了四文一斤,最后称斤的时候,赵屠夫还爽快地抹去了零头的一点重量,直接凑了个整。 买好了猪大肠,桑桑的目光又在猪肉摊上的猪肺,猪心和猪肚上打转,张屠夫见她感兴趣,立马主动招揽。 “小娘子还想要这些?你们若买的话,我同样给你们算便宜些。” 这些一般都没人买,每回卖到最后都是半卖半送出去,有时候还卖不完,他们家都吃怕了,只能拿来喂狗。 难得有人对这些猪下水感兴趣,愿意一次性买那么多的,张屠夫自然要抓住这个大主顾。 桑桑看向沈焰,沈焰直接道:“你想买便买。” 她既然想买,那这些做出来的吃食必然是好吃的,沈焰对桑桑的手艺一直都是有信心的。 最后,他们又以低廉的价格,把张屠夫摊位上的猪肺猪心和猪肚一起买了,张屠夫乐呵得不行,看来今儿个能收个早摊。 买好了食材,他们才打道回府。 桑桑看向福婶和春杏,脸上露出几分歉意。 “真是辛苦你们了,平白让你们跟着跑了一路。” 方才若不是福婶出马杀价,他们定是直接按原价就买了,虽说只降了一文铜钱,但那省的也是钱呀。 福婶一副满不在乎的神色,“不过就是跟着走两步罢了,这有什么可辛苦的。 多亏了你教春杏的那些针法,她就昨晚上练了练,今儿个就接了价钱高的活计呢! 日后她再把你教的那些针法都练熟了,定能接更好的活,赚更多的银子!真要论起来,也是婶子该好好谢谢你才是!” 春杏脸上也满是高兴之色,望着桑桑的目光也是亮晶晶的。 桑桑也很替她高兴,她夸道:“那是春杏的领悟能力高,学得快。” 福婶听到自己女儿被夸,自然很是高兴,但她嘴上却是埋汰了春杏几句,惹得春杏又不服气地为自己辩解。 你一言我一语,说说笑笑着,气氛愈加和谐。 沈焰背着背篓,沉默地跟在后面,看着桑桑眼底眉梢间的温柔笑意,他的唇角也不自觉地微微上扬着。 刚回到自家院门前,他们就听到了一阵欢快的狗吠声,桑桑的眼底不觉浮现出一抹笑意来。 第42章 一切有我 打开院门,锅盖就像是小炮弹似的,一下就冲了出来,直接扑到了桑桑的脚边,冲她疯狂摇头摆尾,那欢喜亲热劲儿,就好似他们已经分开了很久似的。 今天他们的生意有了个良好的开端,沈焰的心情也很是不错,连带着看锅盖这小畜生都觉得顺眼了几分。 桑桑一回家,就先张罗着给小鸡们添了水和米,又给锅盖扔了一块骨头。 把它们都安排好,桑桑就迫不及待地拿出了钱袋子,开始数钱。 昨天沈焰买肉一共花了不到三百二十文,主要是因为猪大肠价钱便宜,真正贵的反而是做卤汁的香料,一锅卤汁的香料加起来,便花了两百文。 今天肥肠的价格倒是卖得不错,但没处理过的猪大肠做成卤肥肠会有一定的损耗,一斤猪大肠大概只能做出六七两的卤肥肠。 加上他们自己吃了些,给福婶送了些,今日她还搞了个免费试吃,是以虽然生意红火,但赚到手的银子也不如想象中多。 仔细数了两遍,桑桑才终于确定了,今天一共赚了四百六十五文,再去除买肉和香料的五百二十文成本,好嘛,不仅没有收益,反而还亏了五十五文。 桑桑原本兴致勃勃,还以为自己赚大钱了,没想到到头来竟连成本都没赚回来,桑桑顿时有种被兜头泼了一盆冷水的感觉,整个人都蔫巴了。 沈焰早就料到今日必然不赚钱的,只是先前见桑桑一副高高兴兴的模样,他不忍心开口打击她罢了。 此时见她垂头丧气的样子,沈焰莫名觉得有点好笑。 他开口宽慰,“今日只是头一日,你能把东西都卖出去已经是成功了。 今天不赚钱,明天后天也能赚钱,就算接连几天都不赚钱也没什么要紧的,客人吃到了你做的卤肉,觉得好吃了,过后必然还会回头来买。 待你的回头客一点点变多了,银子自然就赚回来了。 且那熬卤汁的香料也只需买一回,之后也省掉了此项成本,不愁赚不到银子。” 沈焰素来话少,这次他倒是破天荒地说了一番长篇大论。 桑桑听了他的宽慰之言,却依旧有些垂头丧气。 “可是这样太慢了。” 他们可是负债五百两,又只有一个月的时间,哪能让她这般慢慢来。 沈焰对此早有预料,原本就没把希望都放在她的吃食生意上,是以也并不觉得失望。 他望着桑桑,只说了四个字,“一切有我。” 他的语气铿锵坚毅,带着一股安定人心的抚慰,叫人一下充满了信服力与安全感。 桑桑既觉安心,同时心中又升起一股担心来。 “我还是不想你去冒险,就算非去不可,我也想竭尽所能多赚些银子,让你能少跑几趟,少冒几次险。” 沈焰对上她那担忧的目光,心中不觉泛起点点涟漪。 他目光灼灼地望着桑桑,眼神里好似有火星在跳跃。 “可是,跟我的安危相比,我更在乎你的安危。” 桑桑闻言,心头猛地一跳,一股酥麻战栗的感觉瞬间袭遍四肢百骸。 不待桑桑多想,沈焰的声音再次不疾不徐地传来,“我第一次与师父进山时,我们便在深山发现了一大片灵芝和人参,那时它们都还尚未长成,我们便没有动。 后来我每年都会进深山两回,每回都会去那片灵芝和人参地去看一看。 上次我去的时候,它们已经长得很好了,我不需要多采,只要挑最好的采上几株,五百两就绰绰有余。 所以,不用担心,一切有我。” 桑桑听得目瞪口呆。 难怪他一开始就这般有把握,并非他自大,而是真的有把握! 桑桑心中大石顿时落下大半,还剩下的一小半,便还是对深山中未知的担忧。 “话虽如此,但你要到那里采到人参和灵芝,定会遇到各种各样的危险,我还是担心。” 对上她那满含担忧的目光,沈焰主动给她喂了一颗定心丸。 “若我当真遇到大家伙,没法顺利采到灵芝和人参,我不会逞强。 那五百两你也不必担心,我师父给我留了些东西。” 他没告诉桑桑,那东西,不到万不得已最好不要用。 师父说过,那些东西日后可能会有大用处,甚至会是保命的关键。 他的话点到为止,却足以让桑桑心怀希望。 话说到这,桑桑这才彻彻底底地放松下来,脸上缓缓绽出一抹轻松来。 沈焰忽而又朝桑桑露出一抹有些痞气的笑,“不用担心,我命硬着呢,死不了。” 桑桑听了他这百无禁忌的话,当即伸手,一把捂住他的嘴,眉头也蹙了起来,一副气恼模样。 “不许说那个字!不吉利!” 沈焰垂眸,看着她捂在自己嘴上的手,眸色微深。 桑桑觉得自己手心上好似有一股微微刺麻的触感,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她面上顿时染上一抹绯红,慌忙就撤回了手。 察觉到沈焰落在自己身上的灼灼目光,桑桑立马撇开视线,欲盖弥彰地道:“我,我去收拾猪下水。” 说完就转身,逃也似的跑了。 沈焰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唇角微微勾了勾,露出一抹微微笑意。 沈焰自然不可能让桑桑一个人忙活,他挑起扁担,先去担了满满一缸水回来,然后便把清理食材的活儿揽了过来,而桑桑则是进厨房,开始准备今天中午的午餐。 原本沈焰是提议在镇上吃的,但她们都齐齐反对,目的也明显,为了省钱。 既如此,沈焰便也只能作罢了。 不过,在家里吃也有在家里吃的好处,那就是又能尝到桑桑的手艺。 今天桑桑又要给他做什么好吃的呢? 他们是赵屠夫的大主顾,他便大方地把剩下的几个猪大骨作为添头送给了他们。 猪大骨几乎没有什么肉,但炖汤的话,好歹能尝到肉味,一般手头拮据的人家会买回去炖汤喝。 桑桑先把猪大骨炖上了,今天中午是吃不上了,炖到晚上,一锅鲜美的骨头汤便出锅了。 方才回来时路过福婶家,她给他们送了几块豆腐,今天中午桑桑便打算来个麻婆豆腐,再做个猪肺汤和溜肥肠。 猪肺汤汤鲜味美,更主要是分外败火,最是适合在这个季节吃。 肥肠卤着吃好吃,但别的做法也同样美味。 用青红辣椒爆炒,再加点花椒,八角等调料,再小火焖煮至肥肠软烂,一锅又麻又辣又爽的溜肥肠便做好了。 麻婆豆腐的关键是料汁的调配,姜、蒜、花椒、辣椒、酱油和肉沫炒香,倒入适量水煮开,再将嫩滑的豆腐小心放入锅中,勾芡,小煮片刻便出锅了。 两菜一汤上桌,桑桑清悦的声音传来,“开饭了。” 第43章 只是救命恩人吗 这就像是某种令人振奋的信号,沈焰一听到这信号,精神便瞬间为之一振,馋虫也十分应景地叫了几声。 锅盖这次倒没有围在桑桑的脚边打转,因为沈焰在清理猪下水时,时不时就会扔出些边角料,锅盖便像是饿虎扑食一般,立马就扑上去抢吃。 虽然厨房里的香味也很浓,但这里的东西也实在是太好吃了! 吃着源源不断的美味,锅盖觉得自己的狗生又圆满了。 沈焰第一眼就将注意力落在那盘溜肥肠上。 肥肠这玩意儿,之前从未尝试过,现在乍然尝到,便有种惊为天人的感觉,即便连吃两顿,他也根本不觉得腻味。 更何况,这两顿的肥肠是两种不一样的做法。 如果说卤肥肠是咸香味美,滑嫩耙糯,溜肥肠则是口感柔韧有劲道,肥而不腻有嚼头,再加上辣椒的辣味,花椒的麻味,给这道菜增添了更加丰富的口感。 两种做法,两种不同的滋味,相同的是,都一样的好吃! 有了溜肥肠的珠玉在前,沈焰对那道麻婆豆腐便没抱多大希望。 并非觉得桑桑做的不好,单拎出来,她做的自然每一样都好,但都放在一起,沈焰心中便能排出个一二三来。 他虽然不抱希望,但也依旧很给面子地捻起一块。 刚下筷子他心中便暗暗惊艳了。 太嫩了。 那块豆腐颤颤巍巍的,好似再多用一点力道,就能将之夹碎。 小心翼翼地送到了嘴边,待品尝到舌尖的味道,沈焰的眼睛顿时微微变亮。 麻,辣,香,嫩,鲜。 这几种味道瞬间在舌尖蔓延,叫他觉得味蕾又得到了一股非同一般的冲击。 他禁不住又接连下了好几回筷子。 后来,他索性直接拿了个勺子,将边角料的碎沫都盛到了碗里,拌着饭吃。 再配上几块溜肥肠,简直开胃又下饭。 吃到后头,沈焰才终于勉为其难地将目光挪向那碗看起来平平无奇的猪肺汤。 猪肺也是他以前不会尝试的东西。 他每回进山都能有收获,每顿都有吃不完的肉,哪里会看得上猪肺这种东西? 就算买了回来,他也不会做。 但这是桑桑做的,味道必然不会差。 抱着这种想法,他给自己盛了一碗汤。 咦,还不错。 又鲜又香,喝下去,方才那过于浓郁厚重的口感就被压了下去,整个人肺腑都生出一股清清爽爽之感。 猪肺汤败火,果然不假。 越喝,他就觉得越发爽口了,一口气就喝了好几碗。 桑桑早就吃饱了,她放下了筷子,就这么看着沈焰吃,脸上不自觉便浮出一抹满足的笑意来。 每次看他吃饭,桑桑都会有一种发自肺腑的满足和愉悦,因为他每回都吃得狼吞虎咽,次次光盘,还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 这番表现简直太捧场了,对桑桑来说,也成了莫大的鼓励。 沈焰放下碗,抬头,就对上了桑桑那双亮晶晶的眸子,他只觉心头像被什么轻轻撞了一下。 桑桑:“好吃吗?” 沈焰沉声,“嗯,好吃。” 桑桑的眉眼笑意更浓,整个人的心情也立马飞扬起来。 “你喜欢就好!” 沈焰望着她,眸色深深,“若能日日吃到,就再好不过。” 桑桑语气雀跃,“这有什么,以后我可以天天做给你吃便是。” 沈焰:“你不想找到家人了?若你找到家人了,定也是会离开这里。” 也离开我。 桑桑的神色微顿,旋即几乎是脱口而出,“你与我一道走啊。” 他的眼底又涌起一股暗涌。 “我以什么身份跟你一道走?” 桑桑神色一滞,对上他的目光,莫名觉得有几分脸热。 她又不禁开始打磕巴了,“就,你,你是我的救命恩人的嘛,我,我家人知道了,定是会想方设法地报答你……” 沈焰眸色沉了好几分,直接打断了她,“就只是救命恩人吗?” 他整个人突然释放出了一股强烈的侵略性,牢牢地将桑桑笼罩,让她有种被逼得无所遁形的慌乱感,耳根上都不禁爬上了一抹淡淡绯红,心口不受控制地砰砰狂跳着,原本尚算平静的心湖被他这轻飘飘的一句话撩起了一阵涟漪。 她觉得自己的舌头好像打了结,脑袋也乱作一团浆糊,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汪!汪汪汪!” 一道突兀的犬吠声一下将两人之间那股莫名的暧昧气息打破,桑桑也好像瞬间抓到了救命稻草,立马转开话题。 “我,我去看看锅盖又在干什么。” 说完,也不等沈焰开口,桑桑就转头,飞也似地跑了出去,脚下生风,活像自己身后有鬼在撵着似的。 沈焰望着她落荒而逃的身影,眼眸微深。 看到那条又开始在院子里撒欢的蠢狗,沈焰突然很想吃狗肉。 这次买的猪大肠比昨天的多了一倍不止,光是清洗就是一件力气活儿。 沈焰在清洗,桑桑也从旁帮忙着。 干起活儿来,桑桑便心无杂念,再也顾不上别的任何事了, 待清洗好时,两人都已是汗流浃背。 不过想到这些都会变成受大家欢迎的美味,最后全都变成白花花的银子,桑桑就觉得充满了幸福。 明天要赶早市,她寅时就得起身,毕竟做卤菜也还需要时间。 待将猪下水都卤好出锅,差不多应是卯时,再从家里赶到镇上,便是辰时了。 之后,她要继续做这桩生意,就得一直是这个作息。 如果他们住在镇上就好了。 若是住在镇上,就能赶最早的头一茬买下最新鲜的猪下水,处理好了直接下锅卤,卤好了直接出锅卖,如此便是最新鲜不过的。 为了早点休息,桑桑忙活完了这些,便又开始张罗起晚饭来了。 大骨汤从中午就一直用小火熬着,到这会儿已是飘香四溢了。 先前她便扔了个清洗好的猪肚到锅里一起煮上了,她没把猪肚炖得太过耙烂,只炖到半软不烂的时候便捞了出来。 因为今儿个她要做的不是猪肚汤,而是打算做个酸辣猪肚,她知道,沈焰喜欢吃酸辣口的。 门前菜地里的菜还没长出来,他们现在没青菜吃,山上采来的竹笋倒是还有,桑桑决定再换个吃法,今天晚上便来个凉拌嫩笋。 她方才把自己的瓶瓶罐罐也检查了一遍,先前腌的糖蒜也好了,她欢欢喜喜地掏了一小碗,让沈焰尝尝。 如此,今儿个的晚饭便齐了。 第44章 笑一个来看看 桑桑的判断并没有错,沈焰的确偏好酸辣口,不喜欢过于清汤寡水的口味。 一上桌,他就目标明确地直接朝那盘酸辣猪肚下了一筷子。 猪肚口感是有些韧劲儿的,但桑桑提前丢进大骨汤里煮了一会儿,此时的口感不软不硬,带着恰到好处的嚼劲儿,还多了一股大骨汤的香味。 除了几个新鲜辣椒,桑桑还掏了些自己泡的酸辣椒,酸萝卜和老姜,切了片一块儿翻炒,那猪肚就又酸又辣又有嚼劲,越吃越香。 桑桑果然任何时候都能给他莫大的惊喜。 凉拌嫩笋做起来就更简单了,先焯水,再撕成条,用热油爆香葱蒜末和辣椒,再加点酱油抓拌均匀即可。 而她凉拌出来的嫩笋颜色依旧鲜嫩,翠绿翠绿的,那是因为她焯水之后就立马用冷水泡上了,如此既能保持翠绿的颜色,还能让口感更加脆爽。 鲜嫩,清脆,爽口,这道凉拌嫩笋在夏日吃来,简直是最再合适不过。 那大骨汤虽然没有什么肉,但熬了这般久,骨头里的肉香早就已经熬了出来。 且那大骨已经被从中间砸开,里头的骨髓轻轻一吸就出来了,那股子鲜香味,简直让人回味无穷。 最后,他才将目光落在了那盘已经被浸染成枣红色的糖蒜上。 蒜还能用糖腌?腌出来能吃吗? 但桑桑说能吃,那就一定能吃。 她说好吃,那就必然好吃。 带着试一试的心理,沈焰捻起一块,送入口中。 酸酸甜甜,还有一点微微的辣,是很霸道,也很冲击的口感,起初会觉得有点怪,但细品,就越发觉得好吃。 他的眼睛瞬间就亮了起来。 他对腌糖蒜最不抱希望,但没想到,这东西给他的惊喜最大! 从腌制到现在,已经过了一个月的时间,它的美味,总算没有辜负这漫长的等待。 桑桑见到沈焰的反应便知道,他被惊艳到了,她的脸上不自觉露出了一抹洋洋自得的神色来。 她就知道,没人能抵挡得了腌糖蒜的味道? 改明儿个她给福婶掏些送去,虽然不多,但也是个新鲜吃食,能让他们都尝尝鲜。 一顿心满意足的饱餐之后,他们便洗洗睡了。 翌日,寅时三刻左右,桑桑被锅盖的叫声唤醒,她看了看天色,慌忙起身。 一打开房门,就发现厨房里已经有了亮光。 还尚未进去,就嗅到了一股子浓郁的香味,那是卤水煮开之后散发出来的独特味道。 而坐在灶台前添柴的,除了沈焰以外,又还能有谁? 桑桑心里升起一股子感动,快步上前,轻声开口,“你什么时候起的?怎么不喊我?” 沈焰抬眸看她,语气自然,“想让你多睡会儿。” 猪下水要下锅卤之前,得先把卤水烧开,再煮上个一刻钟左右,如此才能把卤汁的香味都煮开。 究竟该如何卤制,火候要如何把控他不知道,但把卤水烧开他却是会的。 在卤水烧开的这段时间里,他便希望她能稍微多睡一会儿,哪怕只有短短一两刻钟时间。 许是厨房里太热了,桑桑的面颊又烫了起来。 将情绪收敛,桑桑开始忙活起来。 卤制的过程看似很简单,但什么时候该用大火,什么时候该用小火,什么时候适合出锅,都需要经验加持。 桑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但她的身体就是自然而然地具备了这项技能。 她很感激,老天爷在收走她的记忆时,没有一并把这些技能收走,让她有了这傍身之力。 今天没有福婶帮忙叫卖了,桑桑其实有些紧张。 但她也知道靠人不如靠己,福婶再能干,也不可能一直帮他们卖东西,她要做这门生意,就得努力支棱起来,要让自己能独当一面。 沈焰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这几天他能陪着她一起来镇上摆摊,但最多三天,他就要进山去了,不然时间只怕来不及。 他进一趟山,不一定能当晚回来,桑桑一个人在家里住他都不是很放心,更何况要让她一个人到镇上摆摊。 别的不说,单单是采买猪下水,运送食材这样的体力活光靠她一个人就不行。 他必须得给她找个帮手。 而福婶就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 让她白帮忙自然是不行的,就算福婶愿意,他也不会白白占人便宜。 此事,他这两天会去找福婶好好谈一谈。 两人带着卤菜到了昨天附近的位置,开始摆摊。 桑桑生怕沈焰又把客人吓走,刚把东西摆出来就催促他赶紧走。 被嫌弃了的沈焰:…… 他沉声道:“我走了,你一个人怎么忙得过来?” 桑桑一副自信满满的模样,“我都有经验了,能应付的,你快走。” 沈焰默了默,却还是纹丝未动。 桑桑忍不住抬手推他,“你还愣着干嘛?” 沈焰:“我不走,我留下来帮忙。” 桑桑:“可是你绷着一张脸……” 沈焰:“我尽量不绷着。” 桑桑目光在他脸上来回打转,最后摇头,“不行,你现在这样还是有点严肃,除非你能笑一笑。” 沈焰:…… 要不,他还是走吧。 但最终,他还是没有迈步。 半晌,他从齿缝里挤出一个字,“好。” 桑桑一愣,没想到他竟然真答应了。 桑桑看了看隔壁摊位那位大叔脸上那热情洋溢的笑容,然后将那张脸换成了沈焰的,她的表情瞬间龟裂。 这实在是有些过于恐怖了。 沈焰将她的表情尽收眼底,一下猜出了她心中所想,心头不禁微微梗了梗。 他臭着脸,“让我笑成那样,绝对不可能!” 桑桑:“那你随便笑一个来看看?” 桑桑说出这话,总觉得有点怪怪的,就好像沈焰是个卖笑的似的,而自己就像是在调.戏他。 沈焰眸光沉沉地盯着她,桑桑一下就怂了。 她忙道:“你实在勉强,那就……” 她的话才刚开了个头就豁然停住了,因为眼前的男人忽而勾起了唇角,露出了一抹极浅极淡的笑意,便是那双深邃如潭的眸子也似瞬间染上了一抹邪肆又多情的色彩,叫桑桑心头不觉猛然一跳。 他这哪里是在揽客,他这是在勾人心魂啊! 第45章 小两口可真是恩爱 眼前这男人是长得好看的。 只是大约没几个人注意到这一点。 因为但凡者,第一眼就都只会注意到他高壮的身形,粗野的气质,更慑于他那沉冷的气场,自然就不会去留意他的外表。 桑桑却是知道他长得好看的。 此刻,桑桑更加深刻地认识到了这一点。 不常笑的人,陡然笑起来总有一种格外的魅力,格外的惑人心神。 桑桑像是被点了穴似的,整个人骤然定住,再一次不争气地红了脸。 他那抹笑如昙花一现,很快收敛,悄然地隐没在了眼底深处,让他整个人都添了一抹淡淡的柔和。 “如何?可还满意?” 他的语气故作轻佻,再一次轻轻地撩拨在了桑桑的心弦上。 桑桑眼神闪躲,说话又开始打磕巴。 “还,还行。” 沈焰却是一副步步紧逼的模样,“就只是还行吗?” 桑桑只觉他那股迫人的气息又将自己团团笼罩,一时慌得不知如何应对。 沈焰眸光深深地望着她,见她面红耳赤的模样,只觉心头莫名多了几分愉悦。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再次打断了他们,也将桑桑解救了出来。 “小娘子,今日你的卤肥肠是不是也要免费试吃?” 桑桑听了这话,简直如蒙大赦。 她赶忙飞快转开视线,忙不迭地道:“要的,要的。” 她一边招呼客人,一边动作麻利地把卤肥肠摆出来切片装盘,准备分发给前来试吃的客人。 每次都让她蒙混过去。 沈焰盯着桑桑忙碌的背影片刻,这才上前,主动接过她切好装盘的卤肥肠,分发给前来试吃的客人。 沈焰还是没法做到笑容满面,他唯一能做到的就是尽量收敛气势,和缓神色,让自己看上去没那么吓人。 但即便如此,他身上也没多少亲和力。 原本总想往前挤的大婶大娘们,都下意识地收敛了几分,有种不敢在这高大壮汉跟前造次的感觉。 原本想多吃几块的人,在沈焰的灼灼目光注视下,也都一下不敢伸手了。 这汉子气势忒吓人了,跟那笑眯眯的小娘子简直完全一个天一个地。 好在,大家伙儿都被免费试吃的诱惑吸引着,没人被沈焰吓跑。 很快,吸引大家的就变成了卤肥肠的独到风味,很多人尝了之后就纷纷掏钱,买回去给家里人都尝尝。 也有人觉得这价钱太高,试吃过后便走了,这种情况桑桑也都没有任何不满,依旧笑眯眯地送客。 这次她们不买,说不定下次就买了呢? 这些人都是她的潜在客人,她可不能得罪了。 猪肺猪肚和猪心是今日刚出的新品,桑桑在客人问价时,也在自己的预期价格的基础上多报了些,给自己留足了砍价的空间。 一开始桑桑还有点底气不足,生怕自己喊高了。 但多几次之后,她的心态就慢慢放平了。 做买卖便是如此,有能做成的,自然也有做不成的。 这个人不买,总有其他人买,她不能为了做成生意就太过放低自己的底线,让客人把价格压得低出自己的预期,那样她就更不赚钱了。 原本她是羞于叫卖的,现在她也能大大方方地喊出来了,招呼客人也越发熟练。 沈焰的目光一直落在她的身上,他自己都没察觉,此时的他周身都不再似先前那般气势逼人,整个人真真正正地有了人气儿,变得鲜活了。 一位大婶笑着打趣,“你家夫君盯你盯得可真紧,真真是眼睛一错都不错。” 桑桑闻言,下意识转头看向沈焰,就跟他的目光对了个正着,下一瞬,桑桑又嗖地一下转了回来,只留给沈焰一个后脑勺,只是那耳根又不禁染上点点绯红。 大婶见此,又打趣一句,“小两口可真是恩爱。” 桑桑:…… 桑桑觉得自己身后那道目光好似变得更加灼热了,她根本不敢回头,只更加热情地招呼客人,只有这样,她才能稍稍将身后的那道视线忽略。 今日的卤菜也卖得很是顺利,只不到两个时辰,就全都卖完了,即便身体有些疲累,但桑桑的精神却异常亢奋,整个人都觉得干劲十足。 虽然还没有清点银子,但她很笃定,今天赚的肯定比昨天多。 待回到家中,桑桑第一时间把银子清点了一遍,顿时满脸欣喜。 “沈焰,我们赚钱了,赚了五十多文呢!” 五十多文,跟五百两相比,不过冰山一角,九牛一毛,但对桑桑而言,这就是一个好的开端。 这让她找到了自信。 这一次,沈焰为了她去山里冒险,从今以后,她就能一直做吃食生意来养他! 除了卤肉,她脑子里还有很多很多关于吃食的点子,她相信,她一定能做出更多更受欢迎的吃食来。 她能顺利闯过那一劫吗?原本桑桑是忐忑不安的,但后来沈焰的主动交底给了她莫大的自信。 她信沈焰。 沈焰对上她那亮晶晶的目光,唇角也微微翘了翘。 “嗯,你真厉害。” 他的夸赞让桑桑生出一股心花怒放之感。 如果她像锅盖那样有尾巴的话,那此时她的尾巴一定早就高高翘起,摇得欢欢实实的了。 第三天,沈焰依旧陪着桑桑一道去了镇上。 今天是最后一天免费试吃,而经过前两天的人气积攒,桑桑的卤肥肠已经有了一定的知名度和影响力,是以今天的生意比前两天更加好。 这一次,依旧是不到两个时辰就卖完了,但却没有昨天赚得多,只赚了四十文,因为今天来试吃的居多,真正买的反而是少数。 明天,她的试吃就结束了,桑桑不禁开始担心,明天是否会门可罗雀,无人问津。 沈焰并没有盲目地安慰她,而是理智地道:“明天生意会冷清,这是不可避免的,毕竟免费的东西总是格外吸引人,但我们不可能一直免费,不然我们能赚的就更少了。” 他们已经预判了这一点,是以这次买的猪下水便减了量,减到了跟第一天的差不多。 就算生意重新变冷清,也多半能卖完。 泼了一盆冷水,沈焰就转而给了她一颗甜枣。 “但你也不必太过担心,生意能不能做下去,最关键的是看你的手艺能不能经得起考验。你难道对你的手艺没信心吗?” 一说到这个,桑桑立马就自信满满了。 “当然不是!我对我的手艺当然有信心!” “那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沈焰三言两语的几句话,一下就叫桑桑打消了担忧,安安心心地睡觉去了。 第46章 妖精 事实果然如他们所预料的那般,没了免费吃食做噱头,他们的生意瞬间变得冷清多了。 但桑桑已经事先有了预期,也做好了心理准备,这会儿她倒是不着急了。 没人上门,她就像福婶那样,吆喝叫卖起来。 她的声音娇娇柔柔的,即便是高声吆喝,也不似旁人那般粗狂,反而带着一股子甜美的余音。 即便戴着面纱也能看得出来,她脸上是挂着笑的。 尤其是有客人上门时,她的眉眼便都会不自觉笑弯了,整个人都笼上了一股恬静又温柔的气质,让人不由想到了岁月静好这个词。 快临近中午了,他们的卤肉也才卖出了一半。 桑桑已经做好了要忙活一整天的打算,不承想,却有大主顾找上了门。 来人是个衣着体面的大娘,桑桑记性好,一眼就认出来,这位大娘昨天来过,她尝了卤肥肠之后就买了些。 今天她又来了,而且一张口就直接阔气地道:“剩下的这些卤肥肠,我都要了!” 桑桑听了,自是喜不自胜,立马手脚麻利地包装上称。 一边忙活,她一边嘴甜地道:“大娘您可真识货,今儿个我这儿还有卤猪心,卤猪肚和卤猪肺,大娘要不要也买回去尝尝?” 石大娘目光在那几样东西上打转,闻着真香。 “可以试吃吗?” 桑桑歉然摇头,“大娘,这些不能试吃的呢,小本生意,每天都试吃的话,我们就不赚几个钱了。 不过大娘您是吃过我做的卤肥肠的,知道我的手艺如何,这些都是一锅卤出来的,味道好着哩!” 一听是一锅卤出来的,石大娘原本还有些迟疑的神色瞬间一扫而空。 她一拍板,“行,那剩下的我也都要了,反正也不多。” 桑桑没想到这大主顾一下就把剩下的存货都买光了,甚至连价都没还,当即笑得眉眼弯弯。 桑桑顺嘴问,“这些量可不算少了,大娘家里几口人呀?” 石大娘嗐了一声,“我自个儿家可吃不起这么贵的玩意儿,我是鹿鸣书院的厨娘,今儿个是来给书院采买的。” 沈焰的眸光却是微微动了动。 鹿鸣书院,可不正是沈俊现在念书的那个书院吗? 但桑桑却并不知道这一点,就算知道了她也没有太在意。 她现在只有一个念头,这可是个大主顾啊! 若自己跟这石大娘打好关系了,以后她的卤菜就不愁卖了。 瞬间,桑桑对那大娘的态度立马又多了几分热情。 她嘴甜地奉承,“呀,大娘竟是书院里头的厨娘,那您的厨艺定然是极好的,还能来给书院采买,更说明大娘为人实在,办事牢靠!” 石大娘闻言,瞬间笑眯了眼,整个人别提多开心了。 “你这小娘子,嘴可真甜。” 桑桑依旧笑眯眯的,“我说的都是实话罢了。 在书院里头的都是来日的官老爷,他们不仅读书好,那吃东西的口味也更挑剔几分,一般人可伺候不来呢。” 桑桑这话不仅是在拍她的马屁,也是在不动声色地夸自己呢。 石大娘昨儿个买了些卤肥肠回去,今儿个就成了回头客,还一下买了这般多,这说明自家的卤菜对了那些读书人的胃口呗! 她说读书人口味刁钻难伺候,可不就是变相夸自个儿的卤菜,给自个儿抬身价嘛。 桑桑又奉承了石大娘一番,然后才一转话头,“大娘,若是大家伙儿觉得我这卤肉还成,您尽管来我这买,您要多少我都给您备得妥妥的。价钱方面,我还能给您便宜几文,我只给您便宜。” 最后那话,她稍稍压低了两分,眼神间也带着一股心照不宣之意。 石大娘眸子一动,旋即便笑了。 “要是好吃我之后定然还会来,但若是不好吃,我可要来找你退银子的。” 桑桑当即拍胸口保证,“放心好了!我敢向您打包票,味道绝对没问题!” 最后称重时,桑桑还给她把零头给抹了,算了个整数,石大娘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几分。 能多得一点便宜,谁不乐意啊?哪怕这点子便宜只是一点蝇头小利。 把这大主顾送走,桑桑便转头,朝沈焰露出邀功似的一抹灿烂笑容。 “沈焰,你看,我有回头客了!还是个大主顾呢!” 沈焰觉得,眼前这双眸子是他见过的最明亮的一对星子,那里面仿若盛满了万千光彩,刹那间便将他整个人照亮。 沈焰没忍住,抬手,在她的脑门上轻轻地揉了一把,唇角微扬,露出一抹极浅极淡的笑。 “嗯,你真厉害。” 她的确很厉害。 头一日他们到镇上来卖卤肉时,她还一脸局促,连大声说话都不敢,看到生人靠近就下意识浑身紧绷。 但现在,她已经完全能独当一面了。 她的进步是肉眼可见的。 这样的桑桑,整个人都像是在发光,格外的吸引人。 桑桑感受到他那粗粝大手落在自己头顶的力道,脸上的表情微微呆滞,旋即,她又不争气地红了脸。 最近,这人怎么总是这般撩人? 桑桑掩饰般地微微撇过头,小声咕哝,“我本来就很厉害。” 那掩藏在面巾背后的唇角,也不自觉微微扬了起来。 为了方便来回,沈焰给了老李头一笔固定的车资,便是要他无论多晚都得等着他们。 回去的时候,天色忽而暗沉下来,灰蒙蒙的,一副要下大雨的样子。 老李头已经把驴车赶得很快了,但刚到半路,雨点就噼里啪啦地开始往下砸。 夏天的雨来得又急又快,砸在人的身上,还有点疼。 他们都没有带雨具,不多时,就都被淋成了落汤鸡。 下了驴车,沈焰一把抓住桑桑的手,带着她一路往家中狂奔,回到自家屋檐下,桑桑这才深深地舒了口气。 她转脸看向沈焰,笑着道:“雨可真大,不过好凉快啊!” 面巾已经掉了,她脸上的笑在他面前尽显无疑。 一缕湿发粘在面颊上,显得有几分狼狈,却恰好将她面上的几道疤痕覆盖,入目的,便是一张俏生生的,如玉般的脸。 有一滴水珠顺着她的发丝往下滑,从面颊,到下颚,脖颈,最后隐匿在了她那略显凌乱的衣襟里。 打湿的衣裳格外清透,服服帖帖的,严丝合缝地将她整具身躯包裹着,叫人一眼便能描摹出那曼妙美姿,宛若一株娇艳的花儿傲然绽放。 沈焰的喉结不自觉上下滚了滚。 桑桑撞上他的视线,低头一看,整张脸轰地一下就烧得通红。 她像是一只受惊的小兔子,转身就想往自己的窝里躲。 这时她才发现,自己的手还被沈焰握着。 她顿时觉得连掌心都开始烫起来了。 急忙挣开他的手,桑桑落荒而逃,只留下慌乱的一句话。 “我,我去换衣裳!” 沈焰的心头,冷不丁地冒出两个字。 尤物。 当晚,两人都失眠了。 桑桑翻来覆去,每每想起白日之事便面红耳赤。 沈焰更觉心浮气躁,欲念再次横生,但却被他生生克制了。 沈焰觉得,这是对她的折辱与冒犯。 但情愫已起,如何能克制? 当晚,桑桑便入了他的梦来。 梦中女子身披轻薄白纱,风光美景若隐若现,妖娆又妩媚。 她莲步摇曳,款款走到自己身侧,整个人如水蛇般倚了过来,凑到他的耳边,吐气如兰。 “阿焰……” 似有什么汹涌倾泻而出,沈焰猛地惊醒,整个人依旧不禁急促喘息着,久久难以平复。 不用查看,他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沈焰抬手覆住眼睛,低低地吐出两个字,“妖精。” 第47章 不放心你 之后两天,桑桑的生意依旧很是平稳,虽然不似之前火爆,但也基本上能在晌午前卖完。 这两天她也有好几个回头客,只不过不似之前那样的大主顾,但这样,桑桑也已经很满意了。 又过了一日,石大娘又来了。 桑桑见了她,脸上的笑顿时又浓了几分。 “大娘,可把您盼来了!怎么样?上回的卤肉大家吃得可还成?” 石大娘脸上也是挂着笑的,看上去显然心情很是不错的样子。 “那些书生们都夸好吃,吃了一顿还想着吃下一顿哩!” 桑桑听了,只觉瞬间心花怒放。 这番评价于她而言,简直是天大的夸奖。 她当即道:“那您今儿个可还要再买点儿?” 石大娘连连点头,“要,自然是要!以后每隔三天我就来一回,你可得给我留着。” 桑桑顿时喜得见牙不见眼,“好咧!” 嘿,这个大主顾没跑了。 一边给她打包,桑桑一边感叹,“这鹿鸣书院的伙食可真好啊。” 石大娘脸上露出一副骄傲的神色,“那可不,鹿鸣书院可是咱们镇上最好的书院,咱们山长大人可是个举人老爷呢。 山长大人说了,要做好学问,就得先填饱肚子,连肚子都吃不饱,还怎么做学问,写文章?所以咱们书院里的书生,每天每顿都能吃上肉哩。” 桑桑心中生出了一股深深的赞同。 这位山长大人真睿智。 桑桑:“那这书院的束修应当不便宜吧?” 不然,那沈家人也不至于会为了凑束修打她的主意。 谁料,石大娘却是道:“这你可就猜错了,咱们山长大人是惜才又仁善的,只要能通过考教进了咱书院的,每年只需要二两,吃住也都全包了,书院里的书生们就只管安安心心读书便是。” 桑桑闻言,脸上顿时露出了难掩的诧异。 二两银子,还吃住全包,相较于其他书院的束修,这个价钱可太便宜了。 一年到头,沈家一家子不至于连这点银子都拿不出来才是。 莫非,表面上的束修收得少,但实际上逢年过节都要给夫子交贵重的节礼? 桑桑还没来得及探问,石大娘就拿上装好的卤肉,急匆匆地走了。 桑桑只能对沈焰说出自己的疑惑,沈焰听罢,淡声开口。 “要不要给夫子交贵重节礼我不知道,但我却知道,沈俊那小子还把银子花在了别处。” 桑桑下意识追问,“别处是何处?” 沈焰却并没有正面回答,“你不必操心此事。” 桑桑看着沈焰的神色,本能觉得,他定然是知道些什么。 如果方才桑桑没有看错的话,他的眼底似是闪过了一抹不怀好意的狡黠。 桑桑有一个非常笃定的直觉,他定是做了些什么! 桑桑的生意已经步入正轨,他们便跟赵屠夫做好了长期供货的约定,并把价格谈得又低了一成。 他会提前把他们所要的东西留下来,如此,他们每次都能买到最好最新鲜,也最便宜的猪下水。 桑桑的卤肉生意进展到第七天时,沈焰在铁铺里定做的工具做好了,桑桑见此便知道,他要进山了。 “你要小心!” 沈焰眸色微沉,缓缓点头,“我知道。” 桑桑依旧不放心,絮絮叨叨,“遇到危险千万不要逞强,保重自己最要紧。” “我这几天一共挣了有三两多银子,虽然还是很少,但生意已经很稳定了,一个月下来也能赚不少的。” “实在不行,大不了,我把卤肉的配方卖了,把金镯子当了,定能凑到一大笔银子。” “所以,就算没有采到灵芝和人参也没关系,任何事都没有你的性命重要。” 沈焰静静听着,一一应下,心头有一股暖流缓缓流淌。 待她说完了,沈焰这才道:“你的配方和金镯子都好好收着,暂时用不着。 我也向你保证过,凡事量力而行,不会逞强。反而是你,更让我不放心。”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个什么东西,递给了她。 “这个你拿着,用来防身。” 桑桑有些愣,“你之前不是给过我一把匕首吗?” 沈焰:“都拿着。” 桑桑垂眸看着手里的这东西,脱口而出,“这是袖箭?” 沈焰颔首,“嗯。” 匕首适合近身防身,袖箭则能远距离威慑旁人,对桑桑这么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来说,更加适用。 桑桑看着这看上去质感全新的袖箭,当即就明白了什么。 这只怕也是他在打铁铺里定制的。 越是精巧的东西,其实打造起来就越难,价格定然也不便宜。 桑桑一方面因他为自己特意打造袖箭而感动,一方面,却又为这平白花出去的银子感到心疼。 到底没忍住,小声地埋怨了一句,“怎么又乱花银子啊。” 沈焰深深地望着她,“用在你身上,便不是乱花银子。” 桑桑觉得自己的心头像是被什么烫了一下似的,瞬间就滚烫了起来。 沈焰问,“会用吗?” 桑桑只稍微研究了一下,就无师自通地射出了一箭,然后又上好下一箭,射出。 她的动作里,竟然透着几分行云流水般的熟练,就好像之前她曾经用过这东西。 沈焰的眸光不禁微微闪了闪。 一般人家的姑娘,不大可能会把玩这东西,但她却会,方才的动作更像是本能的反应。 这只能说明,她定然是曾经接触过袖箭。 什么样的人家会让家中的女儿接触袖箭这样的武器? 这着实有些耐人寻味了。 沈焰敛起心中的思绪,朝她赞许地点头。 “没错,就是这般用,只是力道不足,准头差了些。 待我回来,再教你训练力道和准头,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便用它防身。” 桑桑将这精巧的袖箭在掌心中用力握了握,只觉心中一下就充满了底气。 但同时,又有那么点旁的担忧。 “若我没掌握好力道,把人伤出个好歹来怎么办?” 这个问题沈焰之前便考虑过,他摇了摇头,“我现在给你配的箭头不是铁箭头,而是铜做的,箭头也打磨过,没有那般尖利,就你现在的力道,最多能唬一唬人。 待你把准头和把控力练好了,我再给你换尖锐的铁箭头。” 现在有可能来找她麻烦的,也只有沈家人。 对付沈家人,拿这样的袖箭唬一唬他们,足够了。 桑桑闻言,这才放心了。 除此之外,沈焰也已经跟福婶商量过了,他不在的这段时间,福婶便到家里过夜,白日也陪桑桑一道到镇上卖卤肉。 有福婶照看着,他多少能放心几分。 当天晚上,桑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怎么都睡不着。 既因为对他安危的担心,也因为接下来即将与他的分离。 她在黑暗中一遍遍地摩挲着那把精巧的袖箭,那微微冰凉的触感叫她分外安心,慢慢的,她才合眼睡了过去。 第48章 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翌日,桑桑起得比以往任何一天都要早,一起身就一头扎进了厨房,开始给他准备带进山的葱油饼。 桑桑把葱油饼烙得又酥又脆,一口下去,不仅喷香,还扛饿。 她知道沈焰喜欢吃肉,便又将各种卤肉都切了一些给他带上。 之所以没有切太多,是因为天气热,带太多并不好存放,很容易坏。 除此之外,她还做了一些糗。 这玩意儿味道自然比不上卤肉和葱油饼,但更加干燥耐放,便是放个五六日,想来都没什么问题。 她在忙活这些的时候,同时把卤汁也烧了起来。 沈焰要为了自己进山冒险,她也要加倍努力,多赚更多的银子,能赚多少是多少。 她在厨房忙碌着,沈焰也起身了。 看到桑桑为他备好的一应干粮,沈焰的眸底便有暗流微微涌动。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进过多少次山,但第一次,有人给他张罗准备这些。 沈焰摸了摸心口,那里,有了一种被人牵挂的感觉。 他背上工具,带上她亲手准备的干粮,走出了家门。 桑桑送到了家门口,望着他的背影满含殷殷的期盼,鼻腔中甚至都不禁升起一股子微微的涩意。 桑桑:“我等你回来。” 沈焰:“等我回来。” 两人同时开口,彼此的眼中似有一抹异样情愫在流转。 沈焰深深地看了桑桑几眼,这才转身,大步流星地迈步而去。 身后,桑桑久久凝望着他的背影,而锅盖也似是意识到些什么,朝着沈焰的背影汪汪地叫了好几声。 桑桑刚把猪下水都卤好,福婶就来了。 她很避讳地没有进厨房,便是进去了,也只是帮忙搬东西,并不往锅灶里瞧。 这是桑桑吃饭的本事,她现在也只是来帮忙卖东西的,可不是来偷师的。 她就算再眼红桑桑赚钱的本事,也不会做这不光彩的勾当,丢人! 桑桑眼明心亮,将福婶的主动避讳看在眼里,她心中又升起一股异样之感。 沈焰果然没有看错人,福婶的确是值得信赖之人。 桑桑甚至开始畅想,假若日后她把自家生意做大了,还可以请福婶继续给自己帮忙呢,到时候,自己定是不会亏待了她去。 不过,这都是没影儿的事呢,她也只是敢偷偷放在心里想一想罢了。 桑桑的生意慢慢有了起色,刚摆摊没多久,就有客人上门问价。 新客虽没尝过卤猪下水是个什么味儿,但光是闻着,就有一股子浓郁的香味,直勾人馋虫呢。 加上有福婶的卖力吆喝叫卖,客人来得更多,今儿个收摊也比之前几天都要早。 卖完了东西,她们便照例到赵屠夫那里拿了预定的猪下水便回了家。 桑桑其实心里头一直都惦记着沈焰。 她生怕自己会再看到些不好的画面,那样的话,也就意味着沈焰出事了。 幸而,一整天下来,桑桑什么都没有看到。 只要没有什么风吹草动,那就是好消息。 当晚,福婶也没有回家,而是留在了沈焰家里陪桑桑过夜。 别说沈焰不放心桑桑一个人在家,便是桑桑自己也有点发怵。 沈焰的家在山脚附近,独门独户,跟其他人家都有一定距离,一入夜便只有沙沙的树叶声和偶尔的蛙鸣鸟叫。 以前有沈焰在时,桑桑完全没有在意过这些声音,也从未感到过一丝的害怕。 但现在,外面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让她心头一紧。 这个时候她才越发意识到,那个男人能给自己带来多大的安全感。 福婶见她那副模样,只当她是因为沈焰不在家而不习惯,禁不住出声打趣。 “年轻小夫妻就是不一样,真是一天都离不开。” 桑桑闻言,脸上不觉露出了一抹羞红。 桑桑还不知道该怎么跟福婶解释,他们的关系其实不是那样,福婶就自己发现了。 “你们竟是分房睡的?” 桑桑默默点头。 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桑桑就再没有继续隐瞒的必要了。 若现在还瞒着,未免太不把福婶当自己人。 桑桑:“其实我们……” 福婶:“难道你们闹别扭了?” 桑桑:“……不是的,我们……” 福婶一副过来人的模样,直接把桑桑的辩解当成了狡辩。 “我也年轻过,我都懂。” 桑桑:不,你不懂。 福婶自顾自地开始分享自己的经验之谈,“我跟你说,夫妻之间,最忌讳的就是分房睡,这是要生出生分来的。” 桑桑:“福婶,我们……” 福婶:“你别打断,听我说。 所谓床头吵架床尾和,你们俩都分房睡了,还怎么床尾和? 阿焰那孩子,嘴笨了些,性子冷了些,但实际上就是个外冷内热的,婶子瞧着你们俩这日子是越过越红火,可别因为一点小事就把情分处淡了。” 桑桑已经放弃解释了。 因为福婶已经认定了他们就是那样的关系,自己再解释,只怕福婶就要以为自己是因为赌气才会这么说的。 既然如此,桑桑便只能老老实实地听着了。 但听着听着,福婶的话就朝着越来越生猛的方向发展了。 “阿焰这个年纪,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你虽然脸上有伤疤,但也是个活脱脱的美人胚子,尤其是你这身形,别说是男人,便是婶子瞧了都禁不住眼热。 阿焰看你的眼神,简直是恨不得把你生吃了,他以往在榻上定是没少折腾你吧? 外表越是瞧着冷的人,到了床上就越是生猛,我家那口子也是一样的德性,甭管有什么口角不快,老娘只要在床上勾勾手指头,他就得乖乖服软。 你有这般傲人的资本,什么都不用做,只要一个眼神就能把阿焰的魂儿给勾了去,他还不得卖力伺候你?” 桑桑的脸,已经彻底红成了猴子屁.股了。 这些都是什么生猛之词?是她这个大姑娘能听的吗? “桑桑,你听婶子一句劝,赶明儿阿焰回来了,你可别再对他冷脸,主动把他往外推,你们小夫妻好容易把日子过得这般美满,可不能糟蹋了去。 你是不是放不开?别怕,婶子给你支几招,保管他到了榻上毫无招架能力!” 桑桑:……大可不必! 眼见福婶兴致勃勃地就要跟自己分享她的房中术,桑桑立马打断。 “福婶,那个,时间不早了,咱们还是早点休息吧,明天还要早起呢!” 福婶见桑桑一副羞窘难当的模样,忍不住打趣,“都已经成亲了,还有什么好害羞的?到底年轻,脸皮子薄。” 桑桑死死地低着头,全盘认下了她的打趣。 就当她是脸皮薄吧! 福婶见她实在害羞,就只能遗憾地打住了话头。 末了,还嘀咕了一声,“沈焰那身板,你怕是有些吃不消,你若是再不把我这几招学了去,最后吃苦头的反而会是你。” 桑桑:…… 快结束这话题吧求求了! 第49章 一桩新鲜事 躺在床上,桑桑再次失眠了。 她的脑海中禁不住浮现出沈焰那强健有力的身骨,越想就越面红耳赤,燥热难当。 她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又不禁在心中狠狠唾弃自己。 沈焰现在还在深山里,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为她挣赎身银子,自己却还在这里想些有的没的,真是太不应该了。 翌日,桑桑和福婶一大早就赶到镇上,把摊位支了起来。 没多会儿,石大娘就来了。 一见到石大娘,桑桑脸上就笑开了花。 “大娘,您来了。您瞧瞧,我都事先把最好的都给您留着呢!” 桑桑嘴甜,石大娘对她也是越发喜爱。 “还是你贴心。” 福婶是个活泛性子,哪怕之前她没见过石大娘,她也立马热络地跟人攀谈了起来,不多会儿,就跟石大娘称姐道妹起来了。 桑桑见了,也不觉自叹不如。 自己的交际能力跟福婶相比,那可是差远了。 石大娘跟福婶聊开心了,自己倒是主动起了话头。 “咱们书院昨天发生了一件新鲜事儿。” 福婶十分配合地接茬,“什么新鲜事儿?大姐你说来听听。” 石大娘提起这一茬,显然就是满腹的倾诉欲,就等着人捧哏呢。 她稍微压低了几分声音,一副故作神秘的模样。 “昨天有个学子被赶出了书院。” 桑桑听了这话,脸上这才露出几分真正感兴趣的神色。 不用她搭话,福婶就急急追问了起来。 “怎么回事?快说说,难不成是那学子犯了什么错?” 石大娘摆出一副娓娓道来的姿态。 “咱们书院的山长大人对自己的学生是既宽厚,也严厉。 宽厚是真的宽厚,书院的束修低廉不说,年节里他也从不多收学子的半个铜钱。 但严厉也是真的严厉,他啊,是书院里对学生要求最高的夫子,不仅要求学生认真做学问,其他方面也管得严,酒、色、赌,一概不能沾,为人品性方面更是不容有半分瑕疵。 咱们山长大人说了,以后他们若是中举,那就是要为一方官吏,治理一方百姓的,若他们的人品不好,那也必然做不了一个好官。 咱们山长大人,可真是我见过的最有学问,最通透明理的人了!他若是去做官,那一定会是一个一心为民的好官!” 桑桑虽然没有见过这位山长大人,但从石大娘的口中,她对这位山长大人也不觉有了一个清晰的轮廓。 仁善,宽和,爱才,学问高深,是个良师,也是个严师。 桑桑不禁对他生出了敬佩与好感来。 福婶听她絮絮叨叨地,全都在围着他们山长大人打转,顿时有些着急,她忍不住催促。 “那被赶出书院的学子到底是因为什么?” 石大娘意犹未尽地打住了有关山长大人的话头,将话题重新扯了回来。 “那学子不好好做学问,私下里去赌坊里赌钱,欠了债却不还,赌坊的人要债都要到书院里来了,场面闹得可难看了! 那学子可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多少人想进鹿鸣书院都进不来,他倒好,明明有这么好的机会,竟然还不珍惜! 最后还是咱们山长大人出面,替那学子把赌债还了,不然,那学子只怕就要被赌坊的人把手给剁了呢! 要我说,我们山长大人还是太心软了,这么一个不知上进的人,就该让他被剁了手才好,不然他只怕还不长教训呢!” 石大娘絮絮叨叨地说着,言辞间都是对那学子的唾弃,以及为山长大人平白贴进去的银子感到可惜。 桑桑和福婶也是听得目瞪口呆。 她们实在想不通,怎么会有人短视至此,自毁前途? 福婶心想,如果自家那个不争气的儿子能有机会进到鹿鸣书院,最后却是去赌钱把自己折腾得被书院赶出去,那她定要打断那畜生的腿! 原本她们也只是把这当成个故事来听听,反正她们也不认识那个书生。 没想到,石大娘紧接着的一句话,再次让她们目瞪口呆。 “哦对了,那书生好像是西田村的,叫沈什么来着?” 桑桑下意识接话,“沈俊?” 石大娘一拍大腿,“对,对,就叫沈俊,我去瞧了,人如其名,还挺俊俏一个小伙子,没想到实际上却是这般不争气的玩意儿!” 桑桑和福婶都彻底呆住。 方才她们只是当个故事来听罢了,没想到,这故事的主角竟然就在她们身边,还是她们认识的人? 要进鹿鸣书院,是要接受考核的,只有考核通过了才有资格去书院读书。 西田村读书的倒是有好几个,但考进书院的,就只有沈俊一个,沈家人没少为此洋洋得意呢。 现在,沈俊竟然被赶出了书院,还是因为赌博这样的丑事被赶出去的? 沈俊怕不是脑子被驴踢了吧,不然怎么放着这大好的前程不要,非得要糟践自个儿? 震惊过后,福婶心里头又不禁升起了一股子幸灾乐祸来。 沈家人倒霉,她就高兴! 她倒是要看看,以后沈家人还怎么拿沈俊来吹牛! 桑桑震惊之后,则是又想到了另外一茬,心头不觉微微一跳。 前几日,沈焰说过一句意味不明的话。 他说,沈俊都把银子花在了别处。 自己追问别处是什么时,他却是一副讳莫如深的模样。 所以,他说的别处,便是赌博? 沈焰是怎么知道沈俊染上了赌瘾的? 沈俊被赶出书院,会不会跟沈焰有关? 这背后,会不会有他推波助澜的缘故? 如果是他做的,他这么做是基于自己与沈家的旧怨,还是为了给她出气? 桑桑对沈俊生不起同情,她现在心中升起这些疑问,也只是想要一个答案罢了。 她心中有一点隐约的期待和幻想,她想知道,自己的期待和幻想究竟是真是假,是不是自己在自作多情。 因为半道听来的这桩新鲜事,福婶的心情一直都很好。 她看不惯沈家人,现在沈俊倒霉了,她当然高兴。 更何况,沈俊是自己作死,可没人按着他的脑袋逼他沾赌。 桑桑自然也不会同情沈俊,只是她心中隐隐有一点不安,沈家人可不是什么讲道理的人,若他们怀疑到沈焰的头上,来找自己的麻烦,她能应付吗? 桑桑的不安很快就得到了验证。 第50章 闹事 翌日,桑桑照例和福婶在老地方摆摊卖卤肉,忽的,桑桑眼前一黑,熟悉的情形再次上演。 好在,这一次她没有再晕倒,只是脑袋有片刻眩晕。 福婶察觉她的异常,忙问:“桑桑你怎么了?是不是太热了?快坐下歇一歇。” 桑桑一把抓住福婶的胳膊,语气急切地道:“福婶,我有预感,待会儿沈家人可能会来闹事,找我们的麻烦!” 福婶一愣。 “他们找我们麻烦做什么?” 桑桑:“他们觉得沈俊被赶出书院是沈焰害的,所以趁着沈焰不在家,来找我们报复!” 福婶当即怒了,“他被赶出书院是他自己好的不学净学一些歪门邪道的东西,与阿焰有什么关系?” 桑桑不知道该怎么跟福婶解释,现在也来不及解释。 她语气急切地道:“福婶,现在没时间解释这些了,我们得想办法搬救兵,沈家人来势汹汹,我们两个人应付不来的。” 福婶也被她的焦急感染,“可是,我们上哪儿去搬救兵啊?阿焰也不在这儿啊。” 桑桑的脑子飞快转着,最后斩钉截铁地道:“去鹿鸣书院,找书院山长求救! 沈俊是读书人,他就算被赶出了书院,也是爱惜名声的,如果鹿鸣书院的人前来阻止,他们为了沈俊日后的前途着想,定然不会再继续闹下去。” 福婶一想,顿觉有道理。 她一拍大腿,“还是你聪明!” 桑桑:“我不认识路,不知道鹿鸣书院在哪里,福婶你现在就去书院找人,一定要把救兵搬来。” 福婶转身就跑,跑了两步,突然想起什么,她陡然回神,又折了回来。 “不对,桑桑,你怎么那么笃定沈家人会来找麻烦?” 这,万一沈家人没来找麻烦,她却把书院的人找来了,那最后要怎么收场? 桑桑一脸认真地望着福婶,“福婶,我说的都是真的,你信我!” 桑桑的眼神异常笃定,福婶对上她那目光,鬼使神差地就信了。 她一咬牙,什么都没再多问,撂下一句,“我一定快去快回!” 然后就撒开两条胖腿,吭哧吭哧地往前跑去。 望着福婶离开的背影,桑桑的心依旧七上八下的,满是忐忑不安。 沈家人应该过不了多久就会来了,她不知道福婶能不能及时请来救兵。 若是她被拦住了,根本没人理会她怎么办? 到时候自己一个人能应付得了那么多成年壮汉吗? 桑桑下意识伸手,摸到了自己袖中的袖箭和短匕。 要是他们敢乱来,自己也不是任人拿捏的! 她要让他们好看! 这般想着,桑桑一下就有了底气。 桑桑的预感很快就成了真,不过两刻钟的时间,一行人就气势汹汹地朝这边而来。 而为首之人桑桑一眼就认了出来,正是沈焰的父亲沈大柱。 桑桑不禁心想,沈俊到底给沈大柱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他不惜一而再,再而三地得罪自己儿子去讨好他? 这个念头在脑海中转了一圈,桑桑自然是找不到答案的,便是沈焰自己也都没弄明白这一点。 转眼间,沈大柱一行就杀到了桑桑的摊位前。 他们一行有七八个人,大多数都是那日到沈焰家中要把她绑了卖掉的熟面孔,却没有沈俊。 他们的气势太过骇人,一下子就把原本欲要上前的客人吓跑了,还引来旁边摊位的小贩频频侧目。 明眼人都看得出这一行人来者不善,桑桑一个弱女子孤身一人,只怕要吃亏,但却没人敢上前多管闲事。 沈大柱见只有桑桑一人在,面上神色更加张狂得意。 上回那笔账,他可是一直都记在心里呢! 原本到手了的金镯子,就这么被那小畜生抢了去,便是那五两银子也没了,辛辛苦苦筹谋,最后却是白忙活一场,还被那逆子威胁了一通,他的那口气到现在都还没顺呢! 他早就想要报复,但又忌惮沈焰,一直没找不到机会下手。 偏偏这时,沈俊还出事了。 沈俊是沈家人的希望,他被书院赶出来,沈家人只觉得天都要塌了。 沈家人要到书院讨要说法,却被沈俊拦住了。 他没有解释自己为什么会被赶出来,只咬牙切齿地说了一句话,“此事定是沈焰干的!是他在报复我们!” 哪怕沈大柱夫妇以前对沈俊,对二房如何掏心掏肺,但这件事一出,他们看沈大柱夫妇的眼神立马就不一样了,那眼神里,含着深深的怨恨。 沈大柱本是个莽撞的暴脾气,原本想当场就杀去沈焰家里向他讨要说法,但想到上回被沈焰拎着衣领警告的情形,又一下清醒冷静了下来。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他们都没有沈焰豁得出去,真要找上门,也不可能讨到半点好处,说不定反而还会激怒他。 柿子挑软的捏,沈大柱还是决定从桑桑身上下手。 桑桑在镇上卖卤肉之事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毕竟她公开做生意,总会被西田村的人知晓。 沈俊回家之后才听说此事,他又想起前段时间书院隔三差五就能吃到的卤味,当即就有了猜测和联想。 瞬间,他心中的愤怒不甘就更加熊熊燃烧起来。 自己被赶出了书院,沈焰两口子却开始做吃食生意,还做得风生水起,直接攀上了书院这大买主,凭什么? 自己不好过,他就也不会让他们好过! 是以,他便又对沈大柱一番撺掇,这才有了今日这一出。 桑桑强作镇定,一脸戒备地望着他们,“你,你们想干什么?如果是想买东西,我大方欢迎,但若是想做些别的,那,那就请你们离开!” “买东西?你这卖的是什么?臭气熏天的猪下水都敢拿来卖,还卖得这般贵,真当我们都是傻子,好糊弄呢!” 桑桑稳住心神,只能尽量拖延时间。 她语气尽量放得耐心地解释,“我这虽然是猪下水,但都是处理干净了的,而且都是用独门调配的卤料卤制好的,味道独特,极具风味,完全当得起这个价。” 沈大柱朝地上狠狠啐了一口,“我呸!什么独门配方,全都是糊弄人的噱头罢了,那猪下水就是最腌臜的东西,只有那些有钱的主儿才会被你这巧嘴糊弄了去! 我们今儿个就是来找你算账的!铁蛋他娘在你这儿买了东西,回去吃了之后就上吐下泻,连床都起不来了,说吧,你要怎么赔?” 第51章 不怕死的尽管来 沈大柱身后一个身材瘦小,皮肤黝黑的男子立马站出来,出声附和。 “对,我娘就是在你这里买了你的卤肉,回去吃了之后就上吐下泻,命都去了半条了,你得给我一个说法!” 自家的卤味究竟干不干净,桑桑最清楚不过,绝不可能会吃坏肚子。 这一下子,桑桑更加坚信了,他们摆明了就是来讹人了。 且那所谓铁蛋他娘是谁,究竟有没有来自家这里买过东西都不一定呢。 桑桑一脸正色,“不可能,我家的卤肉都是处理得干干净净的,不可能会有问题!” 沈大柱冷笑,“你当然不承认!但事实就摆在眼前,可容不得你不承认!大家伙儿……” 桑桑生怕他们一言不合就直接动手,忙道:“我们有什么问题可以坐下来慢慢谈。” 沈大柱见她露出慌乱之色,脸上立马露出得意来。 这下子知道怕了吧? 她想善了,做梦! 今儿个自己非得把她的生意搅黄不可! “你想坐下来慢慢谈也行,那就赔钱吧!” 铁蛋也跟着叫嚣,“对,赔钱!” 桑桑余光暗暗朝福婶方才离开的方向瞟去,心中暗生焦急。 福婶能不能把救兵搬来呢? 不论如何,自己都要稳住,实在不行,她也还有袖箭和短匕,他们休想占到半分便宜。 桑桑定了定神,开口与他们争辩起来。 “你们说铁蛋的娘亲是从我这里买了东西才吃坏了肚子的,总要拿出凭证来吧。 便是官老爷断案,也都讲究一个真凭实据,不能光凭你们空口白话的啊。” 铁蛋立马道:“我娘现在就在家里,你跟我回去,一看便知!” 桑桑当然不可能跟他回去,自己上回轻敌,跟陈氏走,就已经吃了一回大亏了,这次怎么可能再随随便便跟人走? 她一脸戒备模样,“你们人多势众,我又是一个弱女子,我可不敢跟你们走,不然,你们若是要对我不利,我只怕要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说着,她便意有所指般地瞟了沈大柱一眼。 沈大柱半点心虚都没有。 桑桑继续追问,“你娘是哪天,什么时候来我这里买的东西?” 铁蛋一时卡壳了。 “就,就这两日。” 桑桑见他说得含糊,便断定那铁蛋娘根本没来自己这里买过卤肉,她多半是恰好生病,然后他们就趁势污蔑到自己身上来罢了。 她好容易才把买卖做起来,积攒了一些人气,有了一些回头客,她可不想被他们都糟蹋了去。 此时已经有不少人围在旁边看热闹了,桑桑便抬高了声音,一派正气凛然的态度。 “我这段时间天天都在这里卖东西,每回都是卖完了,且时常都有回头客,为何?那是因为我卖的东西好吃,受到了大家的认可。 为何这么多客人都没有吃坏肚子,偏偏就是你娘吃坏了肚子?这你们不应当从自己的身上找找原因吗?” 铁蛋被她一番话质问得哑口无言,一时支吾着说不出反驳来。 他下意识看向沈大柱,眼神中暗含求助。 沈大柱眼中闪过一抹戾气,“这女子最是巧舌如簧,能言善辩,你跟她掰扯这么多做什么?给我直接上!把她这摊位砸了再说!” 桑桑面色一变,她心里怕得要命,但却不得不摆出疾言厉色的姿态。 “你们谁敢!你们若敢动手,就不要怪我把你们统统告到官府去!我倒是要看看,这天下还有没有王法了!” 桑桑的声音拔高,露在外面的眼神也透着一股子豁出去的狠劲儿,倒是一下把众人震慑住了。 沈大柱见此,不觉大为恼怒。 “这娘儿们就是在虚张声势,你们都是五大三粗的大男人,难道还怕了她不成?” 桑桑冷笑,“我究竟是不是虚张声势,你们只管试一试好了!你们敢动我的东西,我就豁出去跟你们拼命! 你们大多数都是上有老下有小吧,可要掂量掂量清楚,他沈大柱许给你们的好处到底值不值得你们冒险。” 好一个挑拨离间。 她这话一出,沈大柱身后一行人果然都露出了动摇之色来。 沈大柱怒极,“你个妖妇,休要在这里妖言惑众!今日我们都是替铁蛋来替他娘讨回公道的,我何曾许过他们什么好处?你故意这般顾左右而言他,不过就是为了转移注意力罢了。” 桑桑把目光转向铁蛋,“铁蛋,你娘究竟是不是吃了我卖的东西才会上吐下泻,你心里定然比谁都清楚。 你现在若想找我麻烦,我就能立马去报官,到时候,官老爷定会派人去把你娘请来,让大夫给她号脉。 她到底是因何缘故才会生病,大夫一号脉便知,你们的谎言可就不攻自破了。 这个后果,你能承担得了吗?” 桑桑一番半真半假的要挟恐吓,直接把铁蛋唬住了,脸上顿时更加露出惊疑不定之色。 沈大柱见铁蛋露出退怯之意,当即抬手就在他后脑上拍了一下,斥道:“你个没出息的玩意儿,这娘儿们三言两语就把你吓住了,你当官府是她家开的,官老爷忙得很,哪有闲工夫管这些鸡毛蒜皮的破事。” 末了,他又压低了声音,对其余几人低声呵斥,“还有你们,一个个都被一个女人唬住了,还是不是男人? 你们要是敢打退堂鼓,先前收的好处全都给我吐出来!以后阿俊出息了,你们都别想来沾光!” 大家听了这话,立马就打消了退堂鼓的念头。 沈俊被赶出鹿鸣书院之事,沈家人都瞒得好好的,村里还没人知道呢。 在他们心里眼里,沈俊还是那个大有出息的读书人,以后可是要考科举,当大官的。 现在把人得罪了,以后可没好果子吃。 桑桑见自己好容易把人震慑住了,沈大柱跟他们一番耳语,又让他们目露凶光,心中暗叫不好。 果然,沈大柱再次下令,“别跟她废话,上!把她的摊位给我砸了!以后,她要是再敢出来卖这祸害人的东西,你们也给我见一次,砸一次!” 几人气势汹汹地就要上前打砸,而福婶还没把救兵搬来,桑桑顿时慌了,她直接亮出了自己的袖箭,朝他们厉声呵道:“你们敢上前一步试试,谁敢上前,我可就不客气了!” 沈大柱根本没认出她手里的是什么东西,也没有当一回事。 “别听她虚张声势,快上!” 桑桑被逼急了,直接朝他们前方的地面上射出一箭,虽然桑桑没什么力道,但那一箭也直接射入了地面。 “你们都看清楚了,我这可是袖箭,里面是货真价实的利箭,不怕死的尽管来!” 大家看着那支射入地面的利箭,心头顿时狠狠一凛。 他娘的,那娘儿们手里竟然真的是能伤人的利器! 大家都是惜命的,这一下子,他们又都不敢上前了。 第52章 唐清 沈大柱见此情形,心中更加气恼。 可恶! 这女人手里怎么会有这么一个利器?显然是那逆子给她的。 他这是料到了他们会来找她麻烦,所以特意给她准备了此物防身。 那逆子为了这丑八怪,真真是把他们所有人都防得死死的! 沈大柱见那几人又开始犯怂了,心中顿时一阵气恼。 真是不争气的玩意儿! 他冷笑一声,“我倒是要看看,你敢不敢真的动手杀我!” 她若是敢杀自己,她也要把命搭上! 沈大柱直接豁了出去,迈步上前。 桑桑没想到他竟然半点没被自己唬住,袖箭对着他,却是颤抖着不敢真的朝他射出一箭。 她没杀过人,真正事到临头,真的没胆量下手。 沈大柱见桑桑果然不敢动手,心中升起一股得意。 他朝身后的一众人吼道:“看到了吧,她就是在虚张声势,还不快给我上!” 众人见此,这才像是吃了一颗定心丸,没了顾忌。 他们摩拳擦掌,再次朝桑桑的方向聚拢而去。 桑桑急了,她朝沈大柱大喊,“你若真敢让他们砸了我的摊子,我就让所有人知道这都是沈俊指使你干的!他已经被鹿鸣书院赶了出来,别的书院若是知道他有这般恶名,还敢要他吗? 日后他还想入仕为官,这就更是他永远的污点!你不是最在乎这个侄子的吗?你做事的时候,可要好好掂量清楚!” 桑桑的一番话,瞬间让沈大柱和其余众人都变了脸色。 铁蛋等人都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色,什么?沈俊竟然被鹿鸣书院赶出来了? 这,这怎么可能? 他们急忙去看向沈大柱,就见他面色羞恼,一副急得要跳脚的模样。 铁蛋惊疑不定地问,“大柱叔,这,这是真的吗?阿俊真的被书院赶出来了?” 他们之所以会冒着得罪沈焰的风险来为难桑桑,就是冲着沈俊日后的大造化去的。 若沈俊真的被赶出了书院,那他们先前的盘算岂不是极有可能落空? 沈大柱气急败坏,“你们听这女人胡说八道些什么?阿俊怎么可能会被赶出书院了?她分明就是信口雌黄!” 沈大柱说得理直气壮,一副桑桑在污蔑沈俊的样子。 大家一听,心中的疑虑不觉打消了大半。 沈俊素来文章都做得好,备受夫子赏识,怎么可能会被赶出书院? 桑桑脸上忽而露出了一抹笑来,她原本一直紧绷戒备的姿态也骤然放松。 “究竟是我在胡说八道,还是你满口谎言,且问问鹿鸣书院的学子们,自然就能知晓。” 沈大柱当即嗤笑一声,“你以为鹿鸣书院是你想去就能去,里边的学子是你想见就能见的?真是痴人说梦!” 桑桑朝他身后示意,“谁说我见不着?不就在你们身后吗?” 沈大柱等人闻言,豁然转头,这才看到他们身后来了一群书生打扮的人,而在他们前头领路的,赫然便是福婶。 沈大柱见此情形,脸色当即就是一变。 那群书生身上都穿着统一的蓝衫,那衣衫的样式沈大柱很是熟悉,因为沈俊也有两身。 那就是鹿鸣书院学子的统一着装,这些人,的的确确就是鹿鸣书院的学子! 他们一来,阿俊被赶出书院的事,就必然瞒不住了! 还不等沈大柱理出个头绪来,福婶已经领着一众学子奔到近前。 福婶直接搡开沈大柱,冲到桑桑面前,将她上下打量一遍,眼神很是急切。 “桑桑,你怎么样?没事吧?这帮龟孙子有没有伤到你?” 桑桑见福婶这般紧张担心自己,心中不觉升起一股深深的感动。 她摇了摇头,“我没事,不过幸亏福婶你来得及时,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继续拖延时间了。” 福婶一边放下心来,一边又生出几分自得来。 “你不知道,我去搬救兵的经过有多曲折……算了,先不说,先把这些鳖孙收拾了!” 福婶撸起袖子,一下变成了一个积极战斗的勇士。 “唐公子,你们都瞧见了吧,我可没说半句假话,的的确确是这些人欺负我们。 方才桑桑就一个弱女子应对他们这么多青年壮汉,不知道有没有吃亏呢! 喏,这个就是那沈俊的亲伯父,平日里,沈俊让他往东,他不敢往西,沈俊放个屁他都觉得是香的。 今儿个他到这里来闹事,定然是受了沈俊的指使!” 为首的书生身形颀长,五官俊逸,整个人由内而外都有股富贵人家才能养出的温雅与气度。 这人正是唐清,他目光落在沈大柱等人的身上,眼神桀骜,带着一股子高高在上的审视。 沈大柱在大多数人面前都耀武扬威,但只有在读书人面前,会有矮人一头的感觉。 且这人姓唐,莫非,他就是那位从府城来的首富唐家的公子? 阿俊回家之时便没少提起他,他之所以会到安和镇这穷乡僻壤来读书,便是仰慕山长大人的才学。 阿俊提及此人时言辞间多有不喜,但却也有股藏不住的嫉妒。 只因此人不仅家世好,相貌好,便是学问也做得极好。 沈大柱猜到他的身份,更觉矮了三分。 铁蛋等人就更怂了,被他们看一眼,就浑身不自在,头都不敢抬了。 沈大柱朝福婶怒瞪一眼,“你……” “我什么我,我说的难道不是事实吗?你三翻四次地找阿焰麻烦,找桑桑麻烦,不就是为了你的好侄儿? 上次你和陈氏偷偷把桑桑卖了,不就是给你好侄儿凑束修? 依我看,根本不是为了凑什么束修,就是为了给他还赌债! 好好一个读书人沾染上赌博,老天有眼,让他的丑行败露,让他被山长赶了出来,真是活该!” 福婶泼辣起来,便是素来蛮横的沈大柱也都不是对手,被她一番话呛得愣是半个字都反驳不出来。 沈大柱气得胸口上下起伏,怒斥,“这是我和她之间的事,与你有什么关系?” 福婶:“怎么就没关系?我把阿焰当成亲儿子,把桑桑当成亲儿媳,谁欺负他们,我就跟谁急!” “你……” “都住嘴!” 这一声呵斥,是唐清发出的。 第53章 报官吧 他没时间听他们二人你来我往地掰扯,他目光冷冷地扫向沈大柱。 “你先来说,为何要带人聚众闹事?可是受了沈俊那小人的指使?” 唐清直接用“小人”来称呼沈俊,足见他对其态度。 沈大柱一张老脸涨得通红,“我,不,不是!当然不是!阿俊是个读书人,怎会指使我做这些?” “那你为何带人来找一个弱女子的麻烦?” 沈大柱张口便指认,“因为她卖的东西不干净,让铁蛋他娘吃坏了肚子,我们是来讨个说法的!” 来的路上,唐清一众人早就从福婶的口中知道他们此前赞不绝口的卤肉都是出自桑桑之手。 他们也都吃了那卤肉,不仅没事,还觉得甚是美味,是以,面对沈大柱的指控,他们自然没有立马相信。 沈大柱急忙把铁蛋推出去,“快,铁蛋,你快说说是怎么一回事。” 谁料,铁蛋却是支支吾吾,最后道:“其实,我,我娘她,她根本没,没买过这卤肉……” 铁蛋此言一出,沈大柱的脸色豁然一变。 他双目喷火,几乎是咬牙切齿地死死盯着铁蛋,“你在胡言乱语什么?” 铁蛋微微低下头,眼神闪烁,根本不敢去看沈大柱,但他还是嗫嚅着开口。 “我,我知道我在说什么,我娘她,她根本没有来买过这里的卤肉,她生病,是因为染了风寒的缘故。” 沈大柱简直恨不得直接把铁蛋给撕了。 这没出息的玩意儿,竟然敢临阵变卦! 铁蛋原本是无论如何都不会临阵变卦的,但唐清等人的出现让铁蛋知道,方才桑桑所说的都是事实,沈俊真的已经被从鹿鸣书院赶出来了,且鹿鸣书院的学子提到他时,一个个都面露嫌恶之色。 这与沈家人在大家面前吹嘘的情况大相径庭! 铁蛋等人瞬间有种被欺骗了的感觉。 他们可不想为了沈俊这么一个落魄书生,就把鹿鸣书院里真正有可能当大官的人得罪了去! 这简直是大大的得不偿失啊! 更何况,他们前来闹事的理由也根本站不住脚。 铁蛋想到方才桑桑所说的话,心里更虚,生怕唐清等人把他扭送官府,严刑拷打,最后还被治罪,是以,他索性就直接开口坦白了。 现在坦白,还为时不晚! 有铁蛋开头,其余人也纷纷开口,生怕自己落后了,会惹来麻烦上身。 “我们也不是故意来闹事的,是他,他许了我们好处,我们才会来的。” “对,对,都是他指使的!他还说,阿俊文章做得好,连夫子都百般夸赞,日后定能金榜题名,我们现在听他的话,便是给阿俊脸面,日后阿俊出人头地了,也会对我们帮衬一把。” “我们都是冲着这一点,才不得不听他的话,不然,我们也不会平白无故地来做这伤天害理的事啊。” 几人三言两语,一下就把沈大柱给卖了个干净彻底,沈大柱气得嘴巴都要歪了,指着他们,手指不禁一阵阵颤抖。 好,好得很!这些人一个个的,当真是好得很! 桑桑和福婶看到沈大柱的那番丑态,心中都不觉升起一股子快意来。 所谓狗咬狗,不过如此。 沈俊被书院赶了出来,她们倒是要看看沈家人还能扯出什么虎皮来招摇撞骗。 以前他们吹嘘沈俊吹嘘得有多厉害,现在打脸就打得有多狠! 唐清看向沈大柱,语气不咸不淡,“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沈俊那样的小人会有你这般蛮横无赖的亲戚,当真半点都不奇怪。” 轻飘飘的一句话像是一记响亮的耳光,啪啪地打在沈大柱的脸上,叫他脸色青白交错,难堪至极。 沈大柱不敢还嘴,但又心有不甘,他眼珠一转,一副义愤填膺的语气。 “唐公子,并非我有意要跟她一个小女子过不去,这里头是有内情的! 你不知道,她跟的男人,正是我儿子,那逆子虽是我儿子,却是个天煞孤星的命格,但凡跟他沾染上的,无不会变得倒霉。 这女子是他的房中人,她做出来的吃食还拿出来卖,这不是晦气吗? 我更听闻她还把东西卖进了鹿鸣书院,给诸位吃,这就更是祸害人了。 你们可都是要参加科考,日后当大官的,身上岂能沾上半点晦气?要是因这小小的一个卤肉,影响了诸位的前程,那她便是万死都不足惜啊!” 众学子闻言,面上露出了各异之色,有人不以为意,有人则是面露惊疑。 所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他们的前程可是头等要紧的大事,半分都疏忽大意不得。 桑桑没想到沈大柱竟这般无耻,竟又用天煞孤星这莫须有的罪名来作筏。 她粉拳攥紧,脸都气红了。 “你分明就是在信口雌黄,无中生有,沈焰根本就不是什么天煞孤星!而且……” 沈大柱直接打断了她的话,高声嚷嚷。 “你说他不是他就不是?我可是他爹!我难道还没有你了解他的底细?” 桑桑气愤地怒吼,“有你这样的爹,简直是他最大的灾难!” 沈大柱毫不客气地反唇相讥,“有他这样的儿子,才是我倒了八辈子的血霉!” “你……” 一牵涉到沈焰的事,桑桑就分外难以自控情绪,胸中的怒火简直蹭蹭蹭地燃烧着。 沈大柱见她如此,这才觉得心中畅快起来。 他看向唐清,继续添油加醋,“唐公子,我方才所言句句属实,绝对没有半个字掺假。 您不信,大可去我们村上打听一番,我那儿子他就是天煞孤星的命格,邪门儿得很! 你们可也要离他婆娘远着些,更不能再吃她做的东西,不然只怕会对你们的前程有影响啊!” 不少书生脸上的惊疑之色更甚,显然是把沈大柱的话听进去了。 唯有那唐清,面上依旧一副沉肃冷然之色,甚至看沈大柱的眼神更冷了几分。 “个人的前程如何,看的是他平时是否用工,学问是否扎实,与旁人何干? 能随随便便就能被外物所影响,只能说明他学业不精,不堪大用。 怎么,在你看来,本公子的才学就这般平庸?” 沈大柱闻言,整个人都呆住了。 他没想到,唐清听了这番话之后,竟会是这般反应! 他,他难道真的一点都不怕?一点都不在意? 桑桑和福婶听了唐清这番话,俱是松了口气,同时,对他也不由得生出了一股好感来。 这才是一个读书人该有的气度! 唐清看着沈大柱的眼神更添厌恶。 他直接看向桑桑,开口道:“他们已经承认这是有预谋的污蔑,小娘子打算如何处置?” 桑桑沉眸。 今次有鹿鸣书院的书生们在,他们被震慑住了,但指不定之后还会不会再来闹事呢!她总不能次次都去书院搬救兵吧? 要彻底杜绝此事发生,就只有把他们打怕,让他们再也不敢来找麻烦。 桑桑语气清冷,“就报官吧,我总要给自己讨一个公道,不然,岂不是任何人都敢欺负到我头上来?” 第54章 向我道歉 一听桑桑这是要动真格的,铁蛋等人都慌了,便是沈大柱也露出些许惊慌之色。 他们都是普通小老百姓,哪里见过官老爷? 这会儿光是听着,就已是两股战战了。 唐清:“姑娘若要报官,之后之事,我等便无暇再插手。” 桑桑忙道:“如此已是十分麻烦你们了,不敢再耽误诸位时间。” 铁蛋等人听了桑桑的话,则是哭爹喊娘地开始求饶了起来。 福婶啐了一口,“现在知道求饶了,先前怎么就昧了良心,要做这缺德事?” 他们再次将责任全都往沈大柱身上推,“怪他,都是他怂恿的,我们都只是拿钱办事而已,你们要报官,也应该找他啊!” 几人齐齐将矛头对准沈大柱,沈大柱气得身子摇摇欲坠,更是恨不得直接把他们都剐了。 桑桑淡淡开口,“要我不报官也行,但我有条件。” 几人眼睛倏而一亮,“你说,你说,一切好商量。” 桑桑将目光淡淡一转,便落在了沈大柱的身上。 “除非他向我道歉,并保证以后都不会再来找我麻烦。” 沈大柱闻言,瞬间跳脚,更是气得呼哧呼哧直喘,“你做梦!” 桑桑也不恼,只果断道:“那就报官吧。” 唐清扫向沈大柱,目露嫌恶。 唐清对沈大柱之流亦是万般瞧不起,他索性直接送佛送到西,主动开口道:“在下可以派人替姑娘跑这一趟。” 有些人就是不见棺材不掉泪,这样的人,合该好好让他吃个教训。 桑桑连衙门在哪个方位都不知道,唐清愿意主动帮忙,那就再好不过。 桑桑连忙开口道谢。 唐清转头就要吩咐自己的小厮,铁蛋等人顿时慌神了,便是沈大柱也面色微变。 纵使他先前的态度再强硬,但对方来真的时候,他还是怕了。 若是真把自己弄进大牢里怎么办? 他一把年纪,可吃不起那个苦啊。 铁蛋等人慌忙催促沈大柱,“大柱叔,你就赶紧道歉吧!为了咱们,也为了你自己,行行好吧!” “大牢可不是好待的地方!” “快啊,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啊!” 沈大柱原本就怕了,但心里堵了一口气,更是拉不下面子。 现在,大家都催促他低头道歉,沈大柱只觉得自己心里的那口气越发堵得慌了。 但唐清已经吩咐自己的小厮,那小厮得令当即就要转身离开,沈大柱终于一咬牙,急急阻拦。 “等等!我,我道歉!” 说出这话,他的一张老脸已经彻底涨得通红,然而,这还只是开始。 他看向桑桑,一阵咬牙切齿,但却不得不开口,从齿缝里挤出了几句话。 “对不起,我错了!不应该小人行径,故意找你麻烦!我保证,从今以后,我再也不会找你的半点麻烦!这下你满意了吧?” 谁料,桑桑却道:“我不信你的保证,除非你用沈俊的前程发誓。” 沈大柱大怒,“你不要得寸进尺!” 桑桑还没开口,福婶就直接阴阳怪气地怼了回去。 “不过就是发个誓而已,有什么好怕的?莫不是你心虚?” 沈大柱一噎,眼神也微微闪了闪。 方才他的确不是自愿的,他一边说着那些话,一边在心里头盘算着下回要怎么弄死这臭娘儿们。 没想到,桑桑直接给他来了这么一招。 试问沈大柱最在意的是什么?那就是侄儿沈俊的前程。 若以沈俊的前程来发誓,他就当真是投鼠忌器,不敢乱来了。 不然,若真的影响了沈俊的前程怎么办? 桑桑将沈大柱的反应和表现尽收眼底,心道果然如此。 唐清不耐烦地蹙起眉头,语气冷冷的,“既然你并非诚心,那也没有必要继续浪费时间了。明远,去报官。” 那名唤作明远的小厮立马应了一声,撒开脚丫子就要开跑。 沈大柱慌忙再次开口,“等等!我,我发誓!我这就发誓!” 唐清面上的不耐烦之色更甚,“这次可是真心实意?” 沈大柱哪里还敢耍滑头,当然是连连点头。 他深吸了一口气,方才再次开口。 “我发誓,以后再也不找她麻烦,若是再犯,便,便叫阿俊科考屡试不第,无缘仕途!” 桑桑听他咬牙切齿地说出这番话,心知他内心定然是不甘愿的,甚至恨极了自己。 但那又有什么干系?她可不会去照顾他的心情,自己的目的达到了,这就够了。 桑桑冷声道:“记住你现在的话,老天爷可都听着,看着呢! 若你下次还敢来找我的麻烦,我定豁出去闹,非把沈俊的名声闹臭不可!到时候我看他还能不能参加科举!”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他们真要找麻烦,那就来啊,谁怕谁? 沈俊要考科举,自己却一无所有,真要豁出去试试? 沈大柱的眼底闪过一抹阴鸷。 真是个该死的臭娘儿们! 唐清也冷冷道:“沈大柱,你回去告诉沈俊,他若当真还想要自己的前程,就不要净搞这些上不得台面的小动作。 名声臭了,本性坏了,便是当真侥幸中举入仕,也同样为人不齿。” 听了这番话,沈大柱原本就难看的脸色顿时变得更加僵硬。 福婶立马捧哏,“唐公子说得可太对了!有些人枉读了这么多圣贤书,脑子里却全都是些阴谋算计,那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沈大柱装了满肚子的憋屈,却是半个字都反驳不得,最后只能灰溜溜地走了。 看着他们离开,桑桑紧握的拳头这才缓缓松开,心中那块大石也慢慢落了地。 她之所以会改了主意,没有坚持报官,并非她善良,而是为了自保。 一旦报了官,他们的家人定然很快就能知道此事,到时候若沈焰还没回来,对方又去找自己麻烦,自己又能再找谁求助? 兔子逼急了还咬人,她怕自己一下逼得太过,让这些人再次跟沈大柱联合来对付自己。 虽然最终没有报官把他们抓住,但能让沈大柱低头道歉,还以沈俊的前程来发了那样的誓言,桑桑并不吃亏。 真正应该怄得吐血的是沈大柱才对。 桑桑并不敢全然将希望寄托到他的身上,相信他真的会被一个誓言约束,但他在自己手上吃了这么大一个哑巴亏,桑桑也觉得心情大好。 就当是为沈焰出气好了! 第55章 没人指使我 此事了结,桑桑看向唐清等人,朝他们认认真真地行了一礼,神色间满是真诚。 “小女子多谢诸位公子,若非你们仗义执言,小女子只怕不知要如何是好了! 小女子身无长物,唯有一手厨艺略能出手,若蒙不弃,这些吃食小女子便赠与各位,算是劳烦大家的一点小小心意。” 方才这一番折腾,她今日的生意怕是别想做了。 与其把这些卤肉砸在手里,还不如作为人情大大方方地送出去。 而且,就算她的生意还能继续做,她也不会吝惜,同样会以此作为谢礼。 只是不知,自己的这份谢礼,他们看不看得上,尤其是在听了沈大柱那番天煞孤星之言之后。 果然,有几名书生眼底便闪现出了一抹嫌弃之色。 最后还是唐清开的口,“谢礼就不必了,此事于我们而言,不过举手之劳罢了。” 顿了顿,唐清又话锋一转,“不过,姑娘的卤肥肠在下甚是喜欢,你的卖价多少,我便按你的卖价买,这些我都要了。” 桑桑:“这怎么行?” 唐清一脸正色,“要么你卖给我,不然我便不要了。” 桑桑闻言,原本还要坚持的话一下就咽了回去。 她心中对这位唐公子不觉更生好感。 他真是个品性正直的好人。 目送唐清一行人离开,桑桑这才顾得上跟福婶说话。 “福婶,你方才是怎么请到他们的?快跟我说说。” 一提到这个,福婶立马就滔滔不绝起来。 她一开始去书院求救,自然是没人理会她,那看门的老头儿还要把她撵走。 后来,她就搬出了石大娘来,摆出一副自己跟石大娘很熟的样子,那老头儿这才将信将疑的为她传话。 石大娘听了她的话,也迟疑着不敢去惊动那些书生,生怕惹祸上身。 这也是人之常情,但福婶担心桑桑,心里急啊。 最后,她只能想了个冒险的昏招。 她沿着书院的围墙,走到一处僻静处就高声呼救,愣是用她的大嗓门把里头读书的书生惊动了。 “桑桑,我跟你说,这书院的山长真的是大好人,是他同意那些书生们跟我走这一趟,他们才能来的。 山长大人不仅学问好,人品也没得说,当真是德行相配的大好人!” 桑桑再次从别人口中听到这山长的事迹,心中对他不觉生出了深深的好奇。 如果有机会的话,真的很想见一见他。 福婶说完了自己搬救兵的经过,又反过来问起了桑桑先前的经历,桑桑也如实说了,直听得福婶又是连连大骂。 还是桑桑反过来安慰她,“没事儿,反正最后他们也没有占到半点便宜,反而还吃了大亏呢!” 福婶一听,想到沈大柱不得不低头道歉的憋屈模样,这才乐了。 她朝地上狠狠啐了一口,“真是活该!等阿焰回来了,我定要好好跟他告上一状不可!” 桑桑听着福婶的絮絮叨叨,非但不觉得烦,反而觉得心头阵阵发暖。 只有真正在乎自己的人,才会这般为自己说话。 被沈大柱他们这一闹,桑桑的生意不可避免地受到了影响。 翌日,她们再去镇上摆摊,生意就明显冷清了不少。 昨日的闹剧闹得不小,沈大柱的那番天煞孤星之言还是被不少人听了去,桑桑和福婶热情地招揽客人,但都收效甚微。 这样的传言,大多数人都很是忌讳,不然沈焰在村中也不至于会无人敢与之来往。 桑桑心中很是气恼,但却无可奈何,福婶更是又将沈大柱从头到尾都狠狠骂了个遍。 原本,她们都以为生意惨淡都是昨日闹剧的结果,但很快,她们就发现根本不是。 福婶中途离开,去买了些自家用的东西。 回来时,她便拽着一个妇人,两人拉拉扯扯地往这边来。 桑桑一见那架势,当即就知道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不然福婶不会这般蛮横。 她急忙迎了上去,焦急询问,“福婶,这是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福婶指着那妇人,气得脸色涨红。 “桑桑,你不知道这妇人有多黑心肝,她就在街口的位置可劲儿宣扬阿焰是天煞孤星,让大家不要来买咱们的卤肉呢! 我就说,咱们今日的生意怎会这般惨淡,原来是这妇人在背后使坏!你说怎么会有这么黑心歪尖的人?” 桑桑闻言,脸上也露出了冷色。 别人抹黑她,她都没那么生气。 但谁要是抹黑沈焰,她就绝对不能忍! 那妇人面上露出几分心虚之色,但还是开口辩解,“我又没有说谎,你男人他就是天煞孤星,谁知道吃了你做的东西,会不会倒大霉?” 桑桑也不与这么一个无知妇人争辩,她只冷冷开口,“是谁让你这么干的?” 那妇人眼神闪烁,“没,没人让我这么干,我就是怕大家吃了你的东西会倒大霉,看不过去。” 福婶朝她啐了一口,“就你这么一副尖酸刻薄的样,能有这么好的心肠?说,是不是沈大柱那个老货指使你的?” 除了沈家人,福婶实在想不出还有谁会来刁难她们。 桑桑心中也生出这个怀疑。 但同时她又有点不确定。 沈大柱对沈俊那个侄儿可谓是掏心掏肺,他会不在乎这个侄儿的前程? 他昨天才刚发了毒誓,就算要反悔,好歹也等过些时日吧,他当真对自己的毒誓毫不在乎? 莫不是沈家的其他人干的? 那妇人断然否认,“没人指使我,我说了,我就是单纯看不惯,所以才会主动站出来打抱不平。” 桑桑闻言,也不再跟她浪费口舌,十分干脆利落地道:“既然如此,那就报官吧,你有再多的辩解,都留着对官老爷说去吧!” 寻常小老百姓,别说去见官,便是听到提起,都会不自觉地感到害怕。 福婶原本也是这种心态,但这一次,她却也格外赞同报官的决定。 这两天,三翻四次有人来找她们的麻烦,若是不拿出点强硬的态度来,只怕大家都会觉得她们好欺负,是谁都能跟着踩上几脚。 福婶当即道:“我现在就带你去见官!我倒是要看看,待到了官老爷的面前,你是不是还能这么大义凛然!” 那妇人闻言,脸都吓白了。 她当即想要挣脱福婶的钳制,口中连连道:“不去见官,你们放开我,我不去见官!” 第56章 惹不得的泼妇 能在这里解决的事,桑桑也不想折腾。 此时周围又有不少人在旁边围观,桑桑便想趁此机会把事情解决,也给那些背后的宵小之辈一些震慑。 她的态度依旧冰冷,整个人都不自觉带上了一股子沈焰身上的那种气势。 “你不想见官也行,但你得老实交代,究竟是受了谁的指使!别告诉我你是为了大家伙儿,我半个字都不信。 你若是还拿这套说辞来糊弄我,那就别怪我不留情面!” 那妇人被桑桑的气势所慑,身子都不觉狠狠抖了一下。 她朝围观的人中瞟了一眼,犹犹豫豫,支支吾吾地开了口。 “是,是那卖烧鸡的夫妇俩指使的。” 卖烧鸡的夫妇? 桑桑原本还不知道是谁,但围观的百姓们却有认识的,大家很快就帮她把人找了出来。 那夫妇二人被大家齐刷刷地盯着,脸色瞬间涨得通红。 那中年男子脸红脖子粗,直接出声辩解和否认。 “你个妇人胡说什么!我,我们好端端的,指使你去做这事做什么?” 那妇人这会儿还被福婶死死拽着呢,她生怕会被拉去见官,自然大声供述。 “你们一直在这条街上卖烧鸡,原本生意很是不错,但自从她们来卖卤肉之后,你们的烧鸡生意就一落千丈,你们气不过,这才让我去宣扬那些话,搅黄她们的生意! 把她们挤走了,你们的生意自然也就回来了。” 妇人的这番话叫众人先是一惊,旋即便露出了然和鄙薄来。 原来如此! 桑桑自从做了卤肉生意之后,也并非没有人眼红她们。 但大家眼红归眼红,却也没人真的去做些什么。 毕竟那是人家的本事,要怪也只能怪自己没这本事呗。 这烧鸡夫妇不仅眼红,还使了这般下作的手段,当真是心胸狭窄,心思恶毒。 桑桑和福婶也都没料到会是这样一番结果。 福婶直接指着他们的鼻子就骂了起来,“自己的东西做得不好吃不知道改进口味,还反而怪起旁人来了,我呸!活该你们生意差! 桑桑,我们报官!不让他们知道知道我们的厉害,谁都以为我们好欺负呢!” 桑桑是个绵软的性子,但绵软不代表着软弱,好欺负。 她不会去主动招惹别人,但别人都骑到她头上来了,她还傻乎乎地坐着让人拉屎不成? 桑桑一锤定音,“好,现在就报官!” 县衙不在镇上,而是在临安县里。 但这里却有县衙下设的办事署,他们便是将事情闹到了办事署。 那妇人和烧鸡夫妇一个指认,一个辩解,互相撇清干系,谁都不想担责任。 原本那办事署的衙差也打算和稀泥,直接教育两句也就罢了,但桑桑却是态度强硬,有理有据地罗列了他们的错处,以及对自己造成的损失与伤害,那衙差愣是被她说得哑口无言。 最后,那衙差直接给他们双方各打五大板,此事这才了结了。 五板子对于庄稼人来说,自然不算什么。 但他们跟桑桑的这笔仇也算是结下了。 桑桑半点不怕,目光冷冷地跟他们对视。 做错事的人又不是她,她有什么好怕的? 他们在做这些事的时候,就应该掂量掂量清楚,究竟什么话该说不该说,什么事该做不该做。 这口气是出了,但经过这么一番折腾,时间已经到了大中午,而她们的卤肉却只卖出了一小半。 经此一战,桑桑在大家眼中的形象也变了,平时看着娇娇弱弱,温温柔柔的,但实际上,却是个惹不得的泼妇呢,大家都不禁对她敬而远之。 福婶方才也觉得痛快,但痛快之后,就开始担忧和后悔了。 “被他们这番接二连三地闹,咱们以后还怎么做生意啊。” 桑桑抿了抿唇,语气坚定,“只要我做的东西好吃,总会有生意。” 她相信,现在的困难只是暂时的,她一定能有办法克服。 她的脑子里还有那么那么多新奇的吃食,卖这个不行她就换一个,就不信会一直无人光顾。 福婶原本很是担忧,但现在,看到桑桑那坚毅的神色,自信的态度,她也一下被激起了希望。 才遇到一点子困难就这般沉不住气,自己连年轻人都不如,一把年龄真是活到狗肚子里去了。 正这时,一个大熟人来了。 是石大娘。 桑桑和福婶见了她,不约而同地喜出望外。 大主顾又来了。 那她们的卤肉就能卖完了。 但这股欣喜很快就被兜头泼了一大瓢冷水。 石大娘面上半点笑意都没有,板着脸,隐含几分怒意。 她一到她们跟前,就对桑桑劈头盖脸地出声质问。 “你家男人是不是天煞孤星?” 桑桑闻言,脸上的笑意也缓缓收起,转而露出几分冷意来。 桑桑还没开口回答,石大娘就像连珠炮似的开始控诉起来。 “你知不知道,现在书院里都在讨论这件事,他们都说我给他们买了天煞孤星沾染过的吃食,要影响他们的气运,影响他们科考的前程! 我要是知道你男人是天煞孤星,打死我也不会买你的东西! 若非我在书院资历深,我早就被赶出来了,即便如此,我也被扣了一个月的月银,都是被你给害的!你赔我月银来!” 石大娘的这番话像是一记重拳,狠狠地砸在桑桑的心头上。 定是昨日的书生,将事情宣扬开来了,这才让整个书院的书生联合抗议。 桑桑想不通,怎的连那些读了圣贤书的读书人,也都相信这些无稽之谈? 便诚如唐清所言,一个人中不中举,只跟他自己的学问有关,与旁人旁事有何干系? 可他们偏偏就信了,甚至态度比一些愚昧无知的普通百姓更加强烈。 桑桑突然为沈焰觉得很心疼。 他身上被贴上了天煞孤星的标签,所有人都认定了这个事实,任凭他如何说,如何做,都洗刷不掉。 这些年,他一直都承受着旁人异样的目光,他心中该是多么的苦? 石大娘嚷嚷完,便见桑桑一动不动,半点回应都没有,她当即又不依不饶起来,“你怎么不说话?我告诉你,你别想赖账,不然……” 桑桑忽而开口打断了她,声音冷冷的,“不然怎样?衙门的办事署就在几条街外,你可以到那里去告我,看看衙差是不是也让我赔。” 第57章 该不会反悔了吧 石大娘没有亲眼见证到桑桑先前对付烧鸡夫妇时的强硬态度,在她的印象里,桑桑声音软,脾气软,还有点面皮薄,就是个好说话的面团,她没想到,桑桑竟会用这样的语气与她说话,一时都不禁愣住。 “你,你就不怕我真的去报官?” 桑桑语气不咸不淡,轻飘飘的。 “我又没有做错什么,有什么好怕的? 反倒是你,如果书院知道你采买的时候吃了回扣,会不会直接把你撵走?” 此言一出,石大娘当即就变了脸色。 桑桑见她这番反应,心中顿时大定。 自己果然猜对了。 先前她在自己这里采买卤肉,每斤卤肉自己都给她优惠了几文铜钱,从当时石大娘的一些反应和表现上,桑桑就隐约猜到她会把那几文铜钱昧下来。 但凡是采买的,手上多多少少都会有些不够干净的时候,只要数额不是很大,宽和的主人家多半不会真的动真格。 鹿鸣书院的山长大人是宽和的性子,一般情况自然不会真的把她发落了去。 但现在,正是书生们因卤肥肠对石大娘迁怒不满的时候,在这个当口上,她再爆出贪墨了买卤肉的银子之事,书生们的愤怒只怕会被彻底点燃,到时候,她这份差事能不能保得住可就不一定了! 石大娘原本气势汹汹,现在态度一下就发生了大转变,满脸都写着心虚。 “你,你胡说八道什么,我,我何曾吃过什么回扣? 算了算了,我看你也不容易,我大人有大量,那月银我就不让你赔了!” 说完,她便像是身后有鬼在撵似的,转身就走得飞快。 因着石大娘是书院里的厨娘,闹事的又是书院里的书生,福婶这才嘴下留了几分情,没有对她破口大骂。 但见她跑得这般快,福婶又不禁生出几分后悔,没有好好骂她一场,还是觉得太亏了! 福婶冲着石大娘的背影狠狠呸了一口。 “这个墙头草!先前咱们给她便宜的时候,她笑得牙豁子都露出来了,现在一有事就翻脸不认人! 还说大人有大量,不让咱赔了,说得好像她是真的大人有大量似的!实际上,她还不是怕自己做的勾当被抖出来,真是会往自己脸上贴金!” 福婶骂骂咧咧,桑桑则是默默地开始收拾起了东西。 经此一事,书院的这个大主顾也没了,之后她的卤肉生意还能不能维系,还是个未知数呢。 做生意,果然没有这般简单。 福婶见桑桑这番动作,忙问,“怎么这就收了?不卖了吗?这还剩这么多呢……” 桑桑深吸了一口气,调整了一下心情,脸上重新露出一抹笑来。 “反正现在也没生意,咱们先去吃东西,吃完了再来摆也不迟。 若实在卖不完也没事,正好我们大家有口福了。” 福婶见桑桑还在笑,只觉得她这就是强颜欢笑。 一边在心里叹气,福婶也一边帮忙收拾起来。 刚收拾好,一个高大的壮汉就走到了她们摊位的前。 桑桑看到这人,脸色陡然变了,整个人下意识地连连朝后倒退几步。 这,这人,这人是万春楼的打手! 桑桑记得很清楚,那天跟沈焰交手的人便有他。 他来做什么?难道,是来抓自己的? 可是,说好的一个月之约还没到啊!那老鸨该不会反悔了吧! 桑桑下意识地将手放在自己的袖箭上,浑身都竖起了戒备。 如果他敢乱来,自己就来真的,直接跟他拼命! 那人看到桑桑,明显愣了一下。 紧接着,他开口问了一个让桑桑很是错愕的问题。 “卤肉摊子在哪里?” 桑桑完全呆住,根本没回过神来。 福婶闻言,眼睛登时一亮,她立马热情接话,“就是我们这儿,这位爷,你要买卤肉吗?有的,有的,我这就摆出来,让你慢慢挑。” 这人虽生得人高马大,但沈焰也是这样的体型,甚至气势比他还要冷上三分,是以福婶面对他也半点都不怕。 因他是主动上门的客人,福婶对他反倒更添了许多热情。 那汉子也愣住了。 他没想到,自己要找的卤肉摊竟然是桑桑开的。 想到他们此前的过节,这汉子脸上不免露出几分异色。 他轻咳一声,“不必了,我都要了。” 此言一出,桑桑和福婶都呆住了。 尤其是桑桑,她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出现了问题。 原来这个壮汉,不是来找自己麻烦的,而是来买卤肉的? 这听起来简直就像是在开玩笑。 桑桑还在发愣的时候,福婶已经麻利地把东西装好,称斤算钱,那壮汉也很干脆,直接就付了银子,然后转身走了。 到这会儿,桑桑才不得不相信,他是真的来买卤肉的,方才是自己想多了。 桑桑顿时抚着心口,重重地松了口气。 差点吓死她了。 若闹事的是沈大柱,抑或烧鸡夫妇之流,桑桑还有把握能应付一二。 但若是万春楼的打手,便是十个她也应付不来啊。 福婶方才还愁云惨淡,这会儿已经喜笑颜开了起来。 “桑桑,你瞧,咱们又把卤肉卖完了!没了那鹿鸣书院,咱们也还会有别的主顾!只要你的手艺好,东西就不愁卖!” 桑桑也回过神来,面上露出几分笑意。 不管买主是谁,她只要把东西卖出去了,这就是天大的好事。 福婶把银子交给桑桑,一边还禁不住犯嘀咕,“不知道那人是谁,出手竟然这般大方,价都没还,可真是不差钱。” 桑桑幽幽接话,“他是万春楼的打手。” 福婶:…… 桑桑:“当初便是他带人看守的我。” 福婶:…… 她脸上的喜色顿时一收,转而笼上了一抹略微恼怒的神色。 “原来是万春楼的鳖孙,早知道如此,方才就应该多收些他的银子!赶明儿他再来,我不卖给他!” 桑桑闻言,又有些哭笑不得起来。 “那不成,他银子给得足,咱们自然要卖,跟谁过不去也不能跟银子过不去不是。 若是万春楼的采买也来咱这买卤菜,我还更加求之不得呢!这样咱不是又有大主顾了?” 桑桑本也只是随口一说,但话一说完,她自己就愣住了。 咦?她好像找到财富密码了。 第58章 不会做亏本买卖 万春楼是青楼,做的是皮肉生意。 但进了里边的客人可要吃东西,茶果点心必不可少,但也不乏客人会留下来过夜,那自然少不得要姑娘陪着一起用膳,这些可也是万春楼的营生。 自己的卤肉若能卖到万春楼里,那每日的需求跟鹿鸣书院相比就只多不少,如此自己能赚到的银子就更会翻上好几倍了。 桑桑脑中生出这番想法,眼睛不觉微微亮了。 但她也很快就冷静下来。 这目前也只是她自己单方面的想法罢了,那柳如娘愿不愿意跟她做生意,那还是未知数呢。 万一她根本不希望自己凑到赎金,索性直接拒绝与自己做生意,这也未必没有可能。 若是这桩生意谈成了,桑桑觉得高兴的同时,不免又有些郁闷。 自己跟万春楼做生意,赚了银子,最后还得再交给万春楼当赎金,兜兜转转,银子还是回到了那柳如娘的手里…… 桑桑鼓了鼓腮,最后还是做了决定,她要想办法见到柳如娘,跟她谈一谈这桩生意。 柳如娘看上去就是个十分精明的人,她不会做亏本的买卖,自己的卤肉若当真能受到客人的欢迎,给她带来源源不断的收益,那她自然没有理由拒绝。 只是,她自然是不敢独闯万春楼的,不然直接被扣下来,那就糟了。 原本她想让福婶与她同去,但最后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福婶最多也就比一般的妇人多两把子力气而已,真要遇上那里头的打手,她定然应付不过来,她还是不要去冒险了。 等沈焰回来了再说吧。 有沈焰陪着她一块儿去,她安心。 桑桑没想到,自己打消了这念头,对方却主动找上了门。 昨日来买卤肉的那打手再次出现在了她们的摊位前,福婶还没来得及开口招呼,那打手就对着桑桑沉声开口,“你跟我走。” 桑桑闻言,再次警铃大作。 福婶更是一下挡在了她的面前,一副老母鸡护崽的模样。 “你想做什么?我告诉你,这青天白日的,你可别乱来,你要敢乱来,我可要喊人了!” 那壮汉看了一眼浑身戒备的两人,稍稍放缓了语气。 “柳娘子想见你,她没有恶意。” 福婶顿时嚷道:“谁知道她到底有没有恶意?我们桑桑可是清白姑娘,才不会去你们那腌臜地方!” 壮汉显然没有什么耐心,见她们这般不配合,眉头已经不自觉蹙了起来。 桑桑见识过这人的身手,生怕他一言不合直接对她们抡拳头,那吃亏的只能是她们。 与其最后被他用强,强行带走,不如自己主动配合,还能少受些罪。 反正自己身上有袖箭和匕首,他们若真敢对她做什么,自己也不会客气的! 桑桑连忙拉了拉福婶,自己站了出来,面上一副故作镇定的神色。 “她要见我也行,但我不会去万春楼,就在那个茶楼。” 桑桑伸手指向旁边的一处茶楼。 既然柳如娘要见她,那主动权就在她的手里。 她趁势提出这个要求,也是在试探柳如娘的底线。 若她都顺了自己的意思,那便说明此事自己占据主动位置。 兴许,自己还能趁势与她谈一谈那桩生意呢! 那壮汉神色微顿,最后竟也什么都没多说,当真就去传话去了。 桑桑见此,心中不觉多了几分底气。 他对自己的态度,很大一部分也都代表着柳如娘对自己的态度。 福婶见他走了,这才拍了拍胸口,重重舒了口气。 哎呀我的娘欸,刚刚真是要吓死她了。 她转头看向桑桑,面上依旧挂着一抹深深的担忧。 “桑桑,你说那柳娘子究竟要找你做什么?她该不会还在打你的主意,要趁着阿焰不在家,把你抓回去吧!” 桑桑想了想,摇了摇头,“我觉得不像,若她当真是要抓我,直接让手下动手便是,不可能那么好说话。” “那她见你做什么?” 是啊,柳如娘见她做什么? 一个月之约还没到,就算到了,她直接派人来把自己抓回去就是了,没必要亲自见她。 自己有什么是值得她主动约见的? 忽的,桑桑脑中灵光一闪,一个念头突然冒了出来。 莫非,她也是冲着自己的卤肉来的? 桑桑的眼睛顿时一亮。 昨日,那打手是目标明确地来寻找卤肉的,而且半句废话都没多说,直接就把所有卤肉都买走了。 他定是奉命行事。 奉谁的命?自然只可能是柳如娘的意思。 兴许,是自己的卤肉被万春楼的客人吃到过,这才传到了柳如娘的耳中,她才派了人来买呢? 若当真如此的话,那这笔买卖就大有可为了! 一股隐秘的期待与欢喜浮上心头。 福婶这厢还在担心不已,就见桑桑突然就开始傻乐起来了。 福婶:? “我的桑桑欸,这是福是祸都还没弄清楚呢,你怎么还这么笑得出来?” 桑桑朝福婶投去一记安抚的眼神,“您别担心,这次多半是好事。” 柳如娘果然答应了桑桑的要求,让桑桑到那茶楼相见。 福婶自然不放心让桑桑一个人去见柳如娘,她十分干脆地收拾了东西,亲自陪着一块儿去了。 那壮汉已经在茶楼里开好了一间上好的包间,连茶果点心也都准备好了,很是体贴周到。 福婶见此,反倒越发警惕几分。 这怕不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呐! 片刻之后,柳如娘才姗姗来迟。 她似是刚刚睡醒,整个人都带着一股子睡眼惺忪的慵懒姿态。 跟先前所见的盛装不同,此时的她满脸素净,头发也只是松松垮垮地挽着,简简单单地插着一个簪子。 这番素净的装扮非但没有半分减损她的容色,反而越发妩媚动人,越发叫她平添了一股成熟风韵。 同是女人,桑桑都有些看直了眼。 福婶却是对她虎视眈眈,同时在心里唾了一句,骚狐媚子! 柳如娘懒懒地坐在了桑桑的对面,唇角勾起了一抹淡淡的笑,“刚刚睡醒,让你久等了。” 桑桑心里其实是紧张的,背脊也一直紧绷着,袖中的手一直暗暗握着那把袖箭。 虽然她猜测了柳如娘的意图,但事情尚未有定论,她也不敢彻底放心。 她神色略带戒备地望着对面的中年美妇,“你找我来做什么?一个月的期限还没到,你不能把我怎么样!” 柳如娘:“我自然不会把你怎么样,也不敢把你怎么样,不然,你那郎君只怕是要把我的万春楼给掀了。 今日我把你请来,是有一桩生意要与你谈。” 第59章 救,还是不救? 桑桑闻言,眸子微微动了动。 来了,来了! 她果然是要跟自己谈生意! 桑桑心中紧张又欢喜,但面上依旧保持着一副四平八稳的架势,故作八风不动的模样。 “什么生意?” 她自以为自己掩藏得很好,但实际上,她眼底的那抹雀跃早已尽数落入了柳如娘的眼中。 柳如娘不是喜欢拐弯抹角的性子,她直截了当地开口。 “便是你的卤肉生意。” 听到这话,桑桑眼中的惊喜几乎要藏不住了,但她却是努力压了压,没让自己露了底。 福婶的眼睛也亮了亮。 桑桑:“你想要买我的卤肉?” 谁料,柳如娘却是笑着摇头,“非也,我想买的,是你的卤肉方子。” 桑桑心头的惊喜瞬间卡壳。 卤肉方子是她做卤肉生意的根本,一旦把方子卖了出去,她的生意就没法做了。 柳如娘将她的神色变化尽收眼底,她像是个稳坐钓鱼台的垂钓者,继续不紧不慢地抛出自己的饵。 “五十两,你把卤肉方子卖给我,如何?” 听到这个数额,桑桑很快就冷静了下来。 她之前也想过要把卤菜方子卖了,但那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现在,桑桑觉得事情还远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最主要的原因是,柳如娘的开价不够高,她不想那么轻易卖掉。 桑桑大胆还价,“五十两太少了,除非你能把我的赎金一笔勾销。” 若一个卤肉方子能换她的赎金一笔勾销,她立马就能同意。 因为那样她就又变成一个自由人,再也不用担心自己哪一天就被万春楼的人抓走。 但柳如娘却不是会做亏本买卖的。 她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不可能。” 她的卤肉方子的确有些价值,但却值不了五百两。 柳如娘的态度很坚决,一副没得商量的语气,“最多五十两,半文银子都多不了。” 顿了顿,她又大发慈悲般地补了一句,“最多,你的赎金我给你再宽限一个月时间。” 一旁的福婶早已经满脑袋浆糊了。 赎金?什么赎金? 桑桑不是早就被阿焰赎出去了吗?怎么还有赎金这一说? 之前桑桑只说了自己被卖进万春楼又侥幸逃脱之事,没有提到这所谓的赎金啊。 她满腹疑问,但现在却不是问的时候,就只能尽数咽了回去。 桑桑咬了咬唇,开口道:“我也有一桩生意想跟你谈。你可以从我这里买卤肉,我的赎金便从这里面扣。 若约定的时间内抵扣不了赎金,我定会如数添上。” 柳如娘听罢,却是摇了摇头,“我只想买你的配方。” 桑桑没想到她会想都不想就拒绝,立马更加卖力地推销。 “之后我也还会继续研究开发新的品类,绝对能保证会受到客人的欢迎,这笔买卖你不会吃亏的!请你相信我!” 她双眸紧紧盯着柳如娘,满含着紧张与期待。 被这么一双清亮又满含期待的眼睛盯着,很容易叫人心软。 柳如娘也确实心软了一瞬,但这一瞬的心软却不足以令她改变主意。 她依旧摇头,态度不改,“我说了,我只买你的配方。” 桑桑见此,不禁垂头丧气了起来,“为什么?我们这样合作也能赚银子啊。” 柳如娘:“太少,我瞧不上。” 桑桑明白了。 自己只有一个人,能供应的卤肉数量是有限的。 就算她请福婶一家帮忙,对柳如娘来说,那也是个小作坊罢了。 数量太少,自己这边供不应求,柳如娘赚的自然就少了。 若她买到了配方,让自己的人做了卤肉售卖,自然想要多少就能做多少。 柳如娘:“你好好考虑考虑,想好了随时到万春楼找我。” 撂下这句话,柳如娘就起身,迈着婀娜窈窕的莲步,款款离开。 桑桑目送着她的背影离开,脸上露出了一抹失望之色。 还以为柳如娘是与自己不谋而合,却不想,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福婶按捺不住,直接抓着桑桑就道:“桑桑,婶子跟你说,你可千万不要一时糊涂,把方子卖出去了。 这方子可是你的立身之本,以后可以当传家宝,一代一代传承下去的!你现在卖出去了,方子外泄了就不值钱了! 还有方才你们提到了赎金,你跟婶子说说,那是怎么一回事?” 桑桑也不再隐瞒,将事情的大致经过讲了一遍,福婶顾不得骂人,直接追问。 “那赎金到底是多少?婶子给你凑。” 桑桑:“五百两。” 福婶:…… 她的表情一瞬空白,整个人更是有些发懵。 啥? 她方才是不是听错了? “你,你方才说,说多少?” 桑桑又咬字清晰地重复了一遍,“五百两。” 她又补充了一句,“必须在二十天内凑齐。” 先前的一个月之约,已经过了十天了。 福婶:!!! 她倒吸了一口凉气。 “我滴个乖乖,桑桑啊,不是婶子不帮你,这,这五百两婶子怕是一辈子都凑不齐啊!” 福婶一边倒吸凉气,一边在心中大骂,这可真黑啊! 这么一笔巨款压在身上,福婶也说不出劝她不卖方子的话了。 就算她有心帮忙,也根本凑不出这么多啊! 福婶最后只能道:“等阿焰回来,你俩再好好商量一番吧!这么大的事,总要慎重些才好。” 桑桑也缓缓点了点头。 她在心里算了算时间,沈焰已经进山五天了,过两天应该就能回来了吧。 不知道他在山里情况怎么样,有没有遇到危险? 唯一让她安心的是,她没有看到任何有关沈焰的危险画面,所以桑桑相信,他一定没事。 这方子要不要卖,且等他回来了再决定。 若他顺利采到了足够的灵芝和人参,她就不需要卖了这方子挣赎金了。 若他所获不多,届时她再把这方子卖了也不迟,虽然只有五十两,但能凑一点是一点,好歹还多争取了一个月的时间。 桑桑起身,正要离开这里,忽而又觉得眼前一阵眩晕,紧接着,又有一些零碎片段出现在脑海中。 片刻之后,她方才回过神来。 福婶见此,急忙扶住她,神色焦急。 “桑桑,你这是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桑桑有些僵硬地摇了摇头,“我没事。” 真正有事的,是柳如娘! 自己怎么会看到她身上发生的事? 按理说,自己看到别人即将发生厄运,出于好心应该提醒一二,也算是积德行善了。 但这个人是柳如娘,自己跟她没有太深的交情,甚至还发生了龃龉不快,算是结下了梁子,她难道要以德报怨,去好心提醒对方? 她若当真出于好心去提醒她,又该用什么来做遮掩? 若自己的特殊能力被泄露出去了怎么办? 桑桑明白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她好心帮了旁人,兴许不会得到好的回报,反而还可能被别人惦记上。 所以,究竟救,还是不救? 第60章 你怎么回来了 桑桑脑子里刚冒出要袖手旁观的念头,心口处就传来了一阵剧痛,整个人差点没直接痛晕过去。 莫非,自己能看到这些画面的初衷,便是被命运安排了去救人的? 桑桑立马转了念头,决定要去救人。 这个想法一生出,心口的剧痛就消失了。 桑桑抚着心口,整个人都生出了一股心有余悸之感。 原来如此。 原来,自己拥有这个技能也并非只享受好处,同时,还要承担相应的风险。 桑桑不禁设想,如果自己没能把人救下来,那自己的结局会是怎样,会不会也…… 她登时打了个寒噤,当即片刻都不敢耽搁,拔腿就开始往下跑。 一边跑,一边匆忙撂下一句话,“福婶你先到摆摊的地方等我,我有要紧事,去去就来!” 福婶半个字都还没来得及回答,桑桑就已经像一阵风似的卷走了。 桑桑循着自己方才所见的记忆辨别方向,然后继续拔足狂奔,她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有跑得这么快过。 视线中,终于看到了那熟悉的马车,桑桑顿时大喜。 那马车在一间胭脂铺前停了下来,柳如娘在婢女的搀扶下,婷婷袅袅地下了车,迈步往胭脂铺而去。 而这时,一个身形干瘦的妇人朝她走了过去,神情阴鸷,充满怨毒。 她的手还下意识地摸着自己的袖子,像是里面藏着什么东西。 桑桑见到那妇人,眼神骤紧。 她已经知道那袖子下藏的是什么,那是一把刀! 她会用那把刀,狠狠地捅在柳如娘的身上。 眼见那妇人就要拔刀,桑桑大喊出声,“柳娘子,小心你后面那人!” 那妇人听到桑桑这一嗓子,心头一慌,同时也不再犹豫,直接利落拔刀。 方才心口的那股剧痛像是对桑桑的一个严厉警示,假如柳如娘出事了自己会不会也一命呜呼? 她不敢去赌。 所以她几乎是奋不顾身地扑了上去,一把将那妇人扑倒。 一贯都是沉稳镇定的柳如娘也被这番变故吓住了,满脸惊骇,一时忘了反应。 那妇人当即目露凶光,扬起自己手中的刀就要往桑桑的身上捅去。 出于求生本能,桑桑下意识地抬手阻挡。 她已经做好了手臂上要挨一刀的准备。 但是,想象中的剧痛并没有传来。 她只听得“哐当”一声,那妇人手中的刀子被什么击落在地。 那妇人见刀子被打落,索性直接徒手掐住桑桑的脖颈,神情凶恶,一副要把她活活掐死的架势。 一边掐,她还一边恶狠狠地骂。 “你个小骚货,定然也跟那柳如娘是一伙的,都是做那岔开腿的勾当,真是不要脸!狐狸精!我掐死你个狐狸精!” 桑桑被掐得眼冒金星,整个人几乎背过气去。 就在她两眼翻白,几乎要晕过去的时候,一道人影出现,直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一把狠狠掐住那妇人的脖颈。 那妇人吃痛,这才下意识松了手,桑桑这才终于能正常呼吸了。 但一呼一吸间,脖子就传来一股剧烈的刺痛,她整个人也有种头晕眼花,浑身酸软乏力的感觉。 她被一人抱了起来,她下意识地挣扎,耳边却传来一道熟悉的,低沉的,还带着愠怒的声音。 “是我,别动!” 桑桑这时候才懵懵地抬头,入目便是一张长满了胡渣的脸。 他应当是冲洗过了,身上的衣裳倒是干净整洁的,只是他却懒得打理这胡渣,整个人都有种落拓萧瑟之感。 此时,他的眉眼间,笼着一层深深的阴霾与愠怒,盯着桑桑的目光更是如同黑云压城一般,带着沉沉的压迫。 桑桑原本见到他心头升起的那股子欢喜一下就顿住,转而化作了满满的心虚。 她对沈焰露出了一抹讨好的笑,艰难地开口。 “你怎么回来了?” 她的嗓音已然染上一抹明显的沙哑,原本白皙细腻的脖颈上更是多了一道又深又长的掐痕,简直触目惊心。 沈焰原本就沉的脸色顿时更加沉冷了几分。 他深吸了一口气,几乎是从齿关里挤出一连串的质问。 “你还好意思问!若非我提前回来,若非我刚好来了镇上,又刚好碰到这一幕,你还有小命在? 但凡我方才出手慢一些,那刀子就要捅到你身上了!” 原来方才是沈焰打落了那妇人手里的刀子。 天知道,他方才看到那一幕时心头究竟有多紧张。 他的整颗心都几乎要跳出嗓子眼了! 他根本什么都顾不上,直接随手在怀里掏了一把就扔了出去。 幸亏距离还不算远,幸亏他的准头还不错,不然,后果他简直想都不敢想! 桑桑被他训得简直抬不起头来,她张口想要解释,却是被沈焰打断。 “你闭嘴!自己嗓子成什么样了不知道吗?什么话都不许说!” 桑桑:……哦。 她眨了眨眼睛,示意自己知道了,那小模样,简直乖巧得不得了。 但沈焰却半点都没有消气,一张脸依旧沉得像锅底一般,周身都萦绕着一股生人勿近的低气压。 因柳如娘是要进胭脂铺,她的打手都不会跟进去,是以离得有一定距离。 事发之后,他们的第一保护对象也是柳如娘,反应自然没有沈焰迅速。 待确保柳如娘没事之后,他们这才出手,直接将那行凶的妇人钳制住了。 那妇人被沈焰狠狠地掐了一把,且他的动作更狠,下手更不留情,那妇人觉得自己只差一点点就要被他生生掐死了。 她还想要破口大骂,但一张口嗓子就火辣辣的疼,她只能发出类似公鸭嗓的粗噶嗓音。 饶是如此,她依旧不停地咒骂着。 从她那粗噶难听的低骂中,大家总算是拼凑出了她行凶的原因。 归根结底,便是因为男人。 她的男人是个好色成性的浪荡子,整日不着家,去得最多的便是万春楼。 柳如娘是万春楼的老鸨,她自然恨透了她。 今日这场刺杀,便是蓄谋已久的。 从柳如娘离开万春楼开始,她就一直尾随着,就是为了找到合适的机会下手。 方才,若不是桑桑突然从旁边冲出去,她定然已经得手了。 柳如娘走到那妇人面前,眼中带着一股凛然冷色。 “冤有头债有主,你真要撒气,也应该去找你男人。 最直截了当的做法,就是用你这把刀子直接把他的子孙根割了,如此自然就能将他牢牢栓住,谁都勾不走。” 第61章 打什么哑谜 那妇人闻言,立马又龇牙咧嘴地骂了起来,她来来回回骂的无非就是“婊子”“狐狸精”“不要脸”之类的话。 柳如娘没有闲心听她骂人,直接让人把她扭送官府去了。 当街行凶,就算只是未遂,她的罪名也绝对轻不了。 那妇人被带走了,柳如娘这才将目光落在了桑桑的身上。 她看着桑桑的眼神也多了一抹深深的复杂。 方才的情形,只有亲身经历了,才会知道究竟有多惊险。 那一瞬间,她看到那刀子的白光在眼前晃过,她以为自己就要殒命当场了。 便是她的婢女,她的手下,都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只有桑桑,她竟不顾一切地冲过来,救了自己。 她是在演戏?不可能。 柳如娘看得真真切切,她只差一点就出事了。 没人会拿自己的性命来演戏。 不管她是为了什么,柳如娘都欠她一条命,欠她一个人情。 柳如娘朝桑桑的方向认认真真地屈膝行了一礼,“方才多谢你出手相救,这个恩情我记下了。” 桑桑张口想说什么,但想到方才沈焰的警告,她又老老实实地把嘴巴闭上了。 沈焰对桑桑都没什么好脸色,更何况是对柳如娘这个差点让桑桑遇险的罪魁祸首? 他的眼神冷锐如刀,开口的语气更是毫不客气。 “你应该庆幸桑桑没事,不然,我非把你的万春楼掀了不可!” 柳如娘对上沈焰那狠绝的目光,心中也由衷生出一股庆幸来。 这男人是个狠人,能豁得出去。 跟这样的人做敌人,可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沈焰再次开口,“还有,你的那些手下毫无警觉,反应迟缓,战斗力弱,简直一无是处,难为你敢把性命交托到这样的人手里。” 一众人被沈焰嘲得颜面无存,但偏偏却无力反驳。 柳如娘的目光也冷冷地扫向他们,语气冰冷:“会好好调.教,我手底下也不养无用的人。” 几人顿时精神一凛,心中的那根弦也瞬间绷紧。 看来,他们要多多加强训练了,不然,只怕连饭碗都保不住! 沈焰再次冷声开口,“赎身银子,我已经凑齐了,一手交银子,一手交身契,今日便交割清楚,从今以后,我们便井水不犯河水,再不相干。” 柳如娘心中闪过一抹惊诧。 这么短的时间,他当真挣到了五百两。 他果然豁得出去,也是个人物。 沈焰之所以能这么顺利地挣到这笔银子,其实还得归功于他格外好的运气。 这次进山,他一路都顺畅无比,没有遇到任何危险和阻碍就到了那地方。 沈焰没有多摘,灵芝采了五朵,人参也只采了五棵。 师父说过,做人不能太贪心,贪心太过,往往就容易失了本心,也容易惹祸上身。 也幸亏沈焰没有贪心,他的入侵,已经惊动了潜伏在周围的毒蛇。 但凡沈焰再多逗留半盏茶的时间,他就会成为那毒蛇攻击的目标,他能不能全须全尾地回到这里,见到桑桑,都成了未知数。 正是因为一切顺利,他才花了比原计划更少的时间就回来了。 回家之后,只有那条蠢狗在家。 他自己简单冲洗了之后,便挑了两朵灵芝,两根人参带上,剩下的那些,他便留在家中,以备不时之需。 他先是去了桑桑和福婶摆摊的地方,却发现她们不在,沈焰一时找不到她们,便索性先去把那批东西处理了。 他带来的都是新鲜采摘的尖货,自然是不愁卖,轻轻松松就赚到了六百两,如此,桑桑的赎金问题便立马迎刃而解了。 手里有了银子,他的态度自然强硬。 加上方才桑桑险些因她受伤,沈焰对她就更没好脸色了。 柳如娘却是道:“桑桑姑娘方才救了我,她的赎身银子便不必了,她的身契我也会归还,今后我不会再去找你们的麻烦。” 她说得真诚,俨然并非玩笑。 沈焰目光在她的脸上转了一圈,一番沉吟,他也半点不推辞客气。 方才桑桑可是差点丢了性命,柳如娘免了这五百两,她完全受得起。 沈焰没反过来再向她讨要报酬,已经是大人大量了。 他沉声,“希望你说到做到,日后你再反悔,我的拳头可不认。” 柳如娘摇头,“我说话算话。” 桑桑听了这番话,心中顿时生出一股深深的欣喜。 太好了,她靠自己的努力,为自己省掉了一大笔赎身银子,也不枉费她方才那般奋不顾身。 解决了这件事,沈焰便不打算再在这件事上浪费时间,他撂下一句,“两刻钟后,我到万春楼取契书。” 说完,他就要带着桑桑离开。 柳如娘却是开口喊住他,“等等。” 沈焰不耐烦地转头看她,“还有何贵干?莫不是你这么快后悔了不成?” 柳如娘摇头,“我与桑桑姑娘有一笔生意要谈。” 她笑望着桑桑,“先前你提起的那桩生意,现在可还有意向?” 桑桑闻言,眼睛顿时放光。 是自己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柳如娘看出她想要问的,再次做出了肯定。 “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如果你还有意向,我愿意与你合作。至于我的提议,你不愿意,那便罢了。” 桑桑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立马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 愿意,愿意,她非常非常愿意!简直如愿以偿,求之不得! 柳如娘见她如此,面上也不觉露出了一抹更深的笑意。 这般鲜活的小娘子,真好啊。 柳如娘:“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换个地方好好聊一聊,如何?” 桑桑自然无有不应,再次笑眯眯地连连点头。 她们两人这厢愉快的做了决定,倒是把沈焰完全晾在了一边。 他的眉头蹙起,“你们在打什么哑谜?” 桑桑张嘴想要说话,又被沈焰打断。 “你闭嘴。” 桑桑:…… 他看向柳如娘,“你来说。” 柳如娘便如实道:“她想跟我合作做卤肉生意,我觉得这是皆大欢喜的好事。” 桑桑:方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不过,方才怎样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现在她们即将达成愉快的合作,这就是皆大欢喜的大好事。 桑桑生怕沈焰会反对,只一脸期待地望着他。 沈焰如何能抗拒她那样的眼神? 更何况,这件事,也的确没有什么好反对的,毕竟,这是一桩赚钱的大买卖。 跟谁过不去,也没道理跟银子过不去。 第62章 不要再生气了 一行人再次回到了先前的那间包厢。 跟方才相比,柳如娘的态度更加真诚。 她很爽快地开出了自己的条件。 桑桑每日给她提供卤肉一百斤,当然越多越好,她都能吃得下,桑桑在外头卖的是什么价,她便以什么价买,不压价。 桑桑粗略地在心中盘算了一下,肥肠和肘子,五花肉等东西价钱不等,她便取个均价四十文,每日卖出一百斤,那她每日就能赚四两银子。 一百斤的猪下水她一个人自然是处理不了的,她可以请福婶一家帮忙。 如此,刨去了买猪下水和人工的成本,她每日大概也能赚二两银子左右。 之前她每日做的量少,最多只能净赚二百文左右,现在,俨然是翻了十倍了。 二两银子对于有钱人来说不算什么,但对于一个普通农户来说,却是一笔不小的银子了,桑桑对这个进项很是满意。 一天赚二两,十天就是二十两,一个月就是六十两,一年…… 桑桑心中的小算盘已经算不过来了。 这是一个非常好的开端,之后,她还会变着花样拓展更多更丰富的种类,到时候再来跟柳如娘谈,说不定还能新增一番进项呢。 越想,桑桑的眼睛就越亮,整个人都充满了干劲,简直恨不得现在马上就开始大干一场才好。 柳如娘态度爽快,开价很是厚道,便是沈焰,也挑不出毛病来。 她只提了一个要求,“你们提供的卤肉必须足够新鲜,卫生上不能有任何问题,若是出了问题,我可不讲情面。” 桑桑不方便说话,便是连连点头保证。 沈焰知道桑桑对吃食有多看重,她绝对不会在这方面有半分疏忽大意。 他淡淡开口,“这一点你放心,经由桑桑之手的食物,绝对不会有任何问题。” 桑桑听到沈焰这毫不犹豫地笃定之言,不禁仰头朝他看来,心中也不由自主地冒起一股子甜滋滋的味道来。 柳如娘目光落在两人的身上,眸底不自觉便也染上了几分柔和来。 双方敲定了细节,柳如娘便让人拟好了契书,双方签字画押,完成了合约。 有了这份合约,柳如娘便不能无故地毁约,同样的,桑桑的食物若是出现了质量上的问题,也需要承担相应的责任。 柳如娘信守承诺,让手下把桑桑的身契取来归还给了她,此事了了,柳如娘便起身,“若无旁事,我便先告辞了。” 桑桑却是急忙开口,“等等。” 她的嗓子依旧是嘶哑的,那声音,叫人听着就觉得有点费劲。 她尽量让自己吐字清楚些,“那个,今天你能不能把我的卤肉收了?” 她觉得今日多半生意也不好,她想早点回家了。 桑桑生怕她嫌少不愿意收,正打算说自己可以给她便宜些,柳如娘就很爽快地点头。 “好,我待会儿就让人去收。还有什么事吗?” 桑桑喜笑颜开,连忙摇头,“没事了。” 柳如娘这才扭着细腰,款款而去。 直到她走远了,桑桑脸上的笑都还久久未褪。 谈成了一桩上好得不能再好的买卖,她真的好高兴呀。 但她一转头,就对上了沈焰那沉沉的目光。 桑桑:…… 她心中立马警铃大作起来。 不好,又要被秋后算账了。 桑桑立马先发制人,朝沈焰露出一抹讨好的笑,还把方才签订的契书往他眼前送。 “你看,我做成一桩大生意了呢!” 沈焰:“我该夸你?” 桑桑一副小可怜模样,“只要你不要再生气就好。” 沈焰的眸色依旧沉沉的,“你也知道我会生气?那么危险你也敢往前冲,我看你就是不要命了!她是你什么人你要这么豁出去?” 桑桑望着沈焰,认认真真地道:“我也不想的,但我却不得不这么做,不然我,我可能也会死的。” 沈焰已经知道了她能预知厄运的特殊能力,是以,对于自己的新发现,桑桑也压根不打算瞒着他。 沈焰眸色倏而更沉。 正要斥她不要胡说,但见她双眸澄澈,完全不似作假的模样,心头不禁微微一凛。 “这是怎么一回事?” 桑桑便缓慢开口,将自己的新发现道来。 听罢之后,沈焰的心头已然掀起了一阵惊涛骇浪。 竟然是这样! 她的命运,竟然会跟自己所见之人联系在一起? 那若旁人不小心丧了命,她岂不是也要平白遭殃? 不仅桑桑不敢赌,沈焰就更是不敢。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若桑桑当真不小心出了事,那就当真是追悔莫及了! 原本沈焰还庆幸她拥有这个能力,上回她被卖进万春楼,便是靠着预知之力顺利逃脱。 但现在,沈焰心中的庆幸已然荡然无存了,唯一有的,便是深深的担忧。 今日她预见的是柳如娘的祸事,若明日她预见了沈家人的祸事,难道也要奋不顾身地去救沈家人? 思及此,沈焰便觉心口一阵怄得慌。 “你可知你为什么能看到柳如娘的厄运?你可找得到其中的规律?” 桑桑缓缓摇头。 目前她一共预知了四次厄运,两次是关于自己的,一次是福婶儿子胡旺财,最后一次便是柳如娘的。 这两者之间,可谓毫无关联,也没有任何共同点,她实在是捉摸不透。 沈焰深吸了一口气,最后郑重地交代。 “以后你再预知了旁人的厄运,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 事情一旦发生,不管她预知的是谁的厄运,为了避免她出事,沈焰也只能拼尽全力去救人。 哪怕是沈家人,他也要捏着鼻子救。 桑桑知道他这是担忧牵挂自己,她的心头又是一阵暖融融的。 许是知道有他做自己的后盾,桑桑反而不怕了。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沈焰又再次叮嘱她,此事万不可再对旁人提起,桑桑都连连点头,一一应下。 桑桑仰头看着沈焰,又用那副讨好的眼神望着他,“现在你不生气了吧?” 她这都是事出有因,逼不得已,沈焰再怎样都没道理再生气了。 谁料,沈焰却是抬手,在她脑门上弹了一记。 “你就算救下了柳如娘,自己反倒要丧命在那妇人手里,最后的结果有什么不同?” 桑桑捂着额头,一时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沈焰沉着脸,“这笔账,我先给你记着,你下次若再敢不把自己的性命当回事,看我怎么收拾你!” 桑桑:“哦……知道了。” 一边老老实实认错,一边在心中冒出一个疑问,他能怎么收拾自己呀? 第63章 银子赚了就要花 总算把自己这桩事应付过去了。 桑桑转而问起他来,“你呢,这趟进山顺利吗?有没有受伤?” 其实桑桑心中早已有了答案,他若不顺利,也不会那么快回来,方才也不会直接对柳如娘提出要交赎金之事。 但桑桑还是想亲口问一问,只有亲耳听到他说,她才能彻底安心。 沈焰便将自己进山的经历缓缓道来。 桑桑一边听着,一边直拍胸口,连道:“幸好幸好。” 沈焰一副轻描淡写的语气道:“我们现在有了六百两的家当。” 我们。 桑桑心头倏而升起一股甜蜜的欢喜。 在他心里,他和她已经成了“我们”,他的六百两家当,也有了她的一份。 沈焰:“你想怎么花?” 桑桑听了这话,既升起一股深深的幸福感,同时又不禁想到了他此前大手大脚花银子的架势。 这六百两,他不会当成六两来花吧! 桑桑急忙道:“我没什么需要花银子的,我们也不要乱花银子,先存起来吧。” 沈焰却是一副不以为意的模样,“银子赚了就要花,存着做什么?” 桑桑听了他这话,心道果然,他那大手大脚的毛病又犯了。 桑桑连忙苦口婆心地劝了起来。 “话不是那么说的,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咱们手里总要留些银子,以备不时之需,不然,若下回再遇到需要急用银子的时候怎么办?” 沈焰一想,觉得有些道理。 他便从善如流地改了口,“那就留下一百两吧,那五百两是你省下来的,现在花出去也不心疼。” 桑桑:…… 敢情好不容易省下来的银子,就得花出去?有他这么算的吗? 可是,赚银子难,花银子也不容易。 非要让她花,她也找不到地方花啊。 正苦恼着,就听沈焰开口,“你想不想搬到镇上来住?” 桑桑眼睛倏而亮了起来。 搬到镇上来,各方面的确会方便很多。 以前是完全不敢想,现在他们这不是有银子了吗? 被沈焰这么一提起,桑桑心头也不觉蠢蠢欲动起来。 她用力点头,吐出一个字:“想!” “那你想要什么样的宅子?” 桑桑禁不住开始在脑子里畅想起来,“不需要太大,够住就行。 但厨房一定要宽敞明亮,院子最好能晒到太阳,方便我以后晾晒各种各样的食材。 如果像现在的家里一样,院子里有棵树,那就再好不过了,这样夏天就能在树下乘凉了。” 沈焰认真听着,最后点了点头,“我待会儿便去伢行走一趟,让伢人留意一番有没有合适的院子。” 他的行动力超强,一副说做就做,毫不犹豫的样子,这让桑桑都禁不住在心中升起了一阵阵期待来。 两人离开了茶楼去找福婶。 待到了原先摆摊的地方,就见福婶还在那等着,她面前的摊位上已经空空如也,柳如娘的人已经把卤肉都买走了。 福婶一见到沈焰,脸上顿时就露出惊讶又惊喜的表情。 “阿焰,你回来了?真是太好了!这几天可把桑桑担心坏了!整日茶饭不思,就惦记着你呢!” 桑桑:…… 她什么时候茶饭不思了?她明明,吃得好睡得香,就,只有一点点担心而已! 沈焰朝她投来一记眼神,桑桑的面颊不禁飘上一抹淡淡绯色。 福婶继续道:“方才那万春楼的人又来把咱们的卤肉全买了,哦,那人还送了两瓶药,这瓶说是美容养颜,祛疤无痕的,还有这瓶是祛於伤的。” 桑桑没想到柳如娘会给她送了这两瓶药膏。 祛於伤的药自然是给她涂脖子的,而那美容养颜,祛疤无痕的,定是给她擦脸的。 她不由得抚上了自己面颊上的疤痕。 她每天都有在坚持敷药,疤痕也淡了许多,但跟她原先的皮肤相比,瞧上去依旧十分分明。 桑桑觉得,那老大夫开的药效果已经到瓶颈了,之后继续用,只怕效果也不会很明显。 万春楼的祛疤膏药,效果定然比那老大夫的要好。 既然她主动送,桑桑便也大大方方地收下,没有什么好扭捏推拒的。 福婶还在念叨,“他们怎么突然这么好心?再说了,咱们也没人受伤……” 福婶的话,在注意到桑桑脖颈处的青紫之后戛然而止。 她当即惊呼出声,“哎呀,桑桑,你的脖子怎么了?怎么会有这么重的淤青?是谁弄的?” 怕她担心,桑桑只含糊其辞,一语带过。 “就是个意外罢了。” 怕她追问,桑桑又立马抛出了另外一个惊喜,“福婶,你知道吗,方才我和万春楼已经确定合作了,柳如娘愿意以我们现在的卖价批量收我们的卤肉,每天至少一百斤,更多也可以。以后卤肉就不愁卖了!” 福婶听了,果然眼睛晶亮。 “这,竟有这等好事?真的假的啊?” 桑桑用力点头,“真的!契书都写好了。” 桑桑趁势道:“福婶,以后我会一直需要帮手,您就继续留下来帮我呗! 便是胡大叔,还有旺财,春杏,他们不嫌我这里的活又脏又累,都可以来帮忙,工钱方面,我一定不会亏待你们的。” 福婶一听,脸上顿时笑开了。 她也是爽快人,半分都不曾故作扭捏,直接便点头答应了。 “成!我别的没有,就只有两把子力气,只要你们瞧得上我,我当然乐意得很!今晚上,我就去跟家里头商量商量!” 她虽只说去商量,但家里头的大事都是她拿主意,胡大叔也都是听她的,这件事多半能成。 明天就有一场大买卖,他们先去赵屠夫那里把定好的那一批猪下水买了,数量还不够,又接连去了好几处才买齐。 赵屠夫也是个会做生意的,他见桑桑的需求量增大了,当即就表示自己能给他们全包下来。 桑桑跟赵屠夫也合作了这么久,彼此都有了信任,之后所需的猪下水便还是从赵屠夫这里拿,如此,也省去了到别家买的麻烦。 沈焰既决定了要买宅子,就打算今日便去伢行把事情落实下来,拖泥带水不是他的作风。 他本想让福婶和桑桑先回去,但见桑桑一副十分期待想要同去的样子,沈焰便一下改了主意。 他把百来斤猪下水送上了回村的驴车,让福婶帮忙带回村去,自己则是和桑桑留在了镇上。 福婶只当他们小两口久别重逢,想要借此机会在镇上好好逛一逛,自是什么都没多说。 沈焰和桑桑一起到了伢行,没想到,他们在这里却遇到一个并不怎么想见到的人。 第64章 连个屁都不敢放 沈焰在跟伢人罗列自己对院子的要求时,桑桑就察觉有人在看着自己,且那目光隐隐含着一丝不善。 桑桑下意识转头,就对上了那目光的主人。 是一对年轻男女,她身材纤细窈窕,面容姣好,一双眸子如笼云雾般,好似总有一股子楚楚可怜的意味。 那男子则是衣着华丽,样貌周正,但面容略有浮肿,眼底也有点点青黑浮现,此时望着桑桑的目光也带着一股子让她不舒服的黏腻之感。 只一眼,桑桑就对这二人没有什么好感。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挨近沈焰,躲在他的身侧,将两人的视线阻隔。 沈焰察觉到她的小动作,余光一转,便也瞧见了那对男女。 瞬间,他眼底便笼上了一抹冷意,但他也只是冷冷看了一眼,并不加理会。 伢人见沈焰是个大主顾,当即卖力地向他们推荐了几处宅子,并热情地要马上带他们去看房。 但沈焰一听到那宅子所在的位置,立马就拒绝了。 那几处宅子所在的地段太差,鱼龙混杂,不够安全,与其买那里的宅子,还不如就住在自己现在的家里。 伢人见他眼光这般高,当即便明白这位是手里有银子的主儿,只可惜自己手头上现在没有合适的宅子,他便拍着胸脯保证一定会替他留意,绝对能找到一处让他处处都满意的宅子。 买宅子不是买菜,很多时候靠的是机缘与运气,沈焰也并不着急。 两人离开了伢行,桑桑这才开口问,“方才那两人是谁啊?” 她看得出来,沈焰认识他们。 她心中已经隐隐有了猜测,果然,就听沈焰开口回答。 “沈兰和她的夫婿。” 沈兰,便是沈俊的亲妹妹,沈焰的堂妹。 桑桑想起了第一回沈大柱闯到家里,要把她卖掉的情形,彼时沈大柱便提了一句,沈兰已经定亲,让沈焰给她添妆。 现在,沈兰都已经嫁人了。 她笃定道:“沈兰应当嫁得很是不错。” 沈焰却道:“未必。” 桑桑的面上不禁露出一抹诧异,“可我方才瞧着,她那夫婿的衣着打扮都是上乘,定是家境富裕的。” 沈焰唇角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讥诮。 “她那夫婿乃是郑员外之子郑有才,郑家家境的确非常不错,但沈兰却未必能有多少体面。毕竟,郑有才可不止她这么一个妾。” 桑桑短促地“啊”了一声,整个人的表情都有些呆,旋即才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 是她糊涂了,竟然没有想到这一层。 像郑有才那样颇有家底的公子哥儿,要娶的正妻也必然是与他家境相当,甚至是更高一等的贵女,怎么可能会迎沈兰这么一个寻常乡野出身的女子当正妻? 就算郑有才愿意,他爹娘也必然会反对。 沈兰的身份,只够得上给郑有才做妾。 桑桑对沈家人没有好感,但也不免好奇。 她两眼亮晶晶,一副迫不及待想听八卦的模样,“那郑有才的正妻是个什么样的人?” 沈焰本是不喜欢谈论沈家的任何人,任何事,但既然桑桑想听,他便是说说也无妨。 沈焰:“容貌普通,性情泼辣,但门第高,家里比郑家还有钱。” 桑桑听了,更加兴致勃勃了起来,“你怎么知道她性情泼辣?你见到过吗?” 沈焰点了点头。 他的确是见到过。 大概便是六月份左右,那次他到镇上卖野味,东西卖完了他便打算打道回府,却在途经某个客栈时看了一场精彩闹剧。 沈兰与郑有才在那客栈里私会,被郑有才的正妻蒋氏带人堵了,沈兰被衣衫不整地拉扯出来,当众挨了几个耳刮子,脸都被打肿了。 而那郑有才就站在旁边,连个屁都不敢放。 沈焰在人群外冷眼看了一会儿便转身离开了。 沈家人的事与他无关,他不会多管闲事。 更何况,这是沈兰自己的选择,她既然选择了这么做,自然就要做好承担一切的后果。 沈焰实在不是讲故事的料,原本应当是精彩纷呈的故事,经他嘴里讲出来,就变得四平八稳,生生少了许多精彩。 但饶是如此,也足以叫桑桑大开眼界。 “她,她都明知如此,为何还要嫁去郑家受罪?” 对此,沈焰只说了一句话,“郑家有钱。” 桑桑不禁呐喊,“宁做穷人妻,不做富人妾啊!” 沈焰的眸光微动,“这么说,你宁做穷人妻?” 桑桑没想到他会有此一问,但她还是老实说了自己的想法。 “自然。大户人家的确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但是这荣华富贵也并非舒舒坦坦就能享受的。 表面上看着风风光光,实际上不过就是在主母手底下讨生活的丫鬟罢了,主母高兴了,能赏点你好脸色,主母不高兴了,直接打骂发卖了都没人能说什么。 与其如此在旁人底下讨那富贵生活,我自然愿意在贫家过着清苦但自在的日子,至少凡事随心随性,没那般多的身不由己,也不需要看旁人脸色。” 沈焰听了她的这番话,眼底不觉多了几分柔和与欣赏。 并非每个人都能像她这样拎得清,大多数人都是眼皮子浅的,眼睛看到的,不过都是眼前的方寸利益罢了。 沈焰悠悠道:“我方才的意思是,你为何要做穷人.妻?当富人.妻岂不更好?” 桑桑:…… 桑桑还没反应过来要怎么回答,沈焰又抛出了一个问题。 “你觉得有多少家底,才能称之为富人?” 他问这个问题时,一双漆黑的眸子灼灼地望着她,桑桑又感受到了一股深深的压迫。 她莫名觉得舌头开始打结了,“我,这,我怎么知道?你,你问我这个干嘛?” 沈焰:“看看自己还差多少,好加把劲,多努努力。” 桑桑听了这话,脑子好似一下变成了一团浆糊,一股绯色也悄悄地不受控制地爬满面颊。 他他他,他这话是什么意思?是自己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桑桑不敢深想,怕自己自作多情,会错了意。 她含糊道:“我,我不知道!” 生怕他还会继续追问下去,桑桑慌慌忙忙地转移了话题。 “那个,沈兰既然都已经嫁进了郑家,那沈俊的赌债,她为什么不让郑家帮还?” 沈焰见她那副如同受惊的小兔子一般的神色,唇角微微勾起了一抹淡淡弧度。 他不着急,也不能急,太急了,就要把这小兔子吓跑了。 一点点慢慢来,总能把这只小兔子从窝里引出来。 第65章 怎么买得起宅子 听她问起这个问题,沈焰也十分耐心地回答。 “因为郑有才的正妻蒋氏。沈俊之所以会染上赌瘾,还一下输了这么多,便是蒋氏派人作的局。” 那段时间沈焰隔三差五就到镇上卖野味,他便是偶尔一次碰到沈俊跟一人进了赌坊。 沈焰本不想理会这件事,但他心念一转,便留了个心眼。 他在赌场外蹲守了一个多时辰,沈俊和那人方才出来。 彼时沈俊一脸灰败,那人对他连连宽慰。 最后两人分道扬镳之后,沈焰就发现那人去了郑家,他在郑家后门跟一个人碰了头。 沈焰没看到与他碰头的人是谁,但他心中很快就有了猜测。 有了这个猜测之后,他对这件事这才又多了几分兴趣。 之后,他便又刻意盯了几回,终于确认了自己的猜测,那人的的确确是蒋氏安排的。 蒋氏为什么这么做,原因自然再清楚不过。 沈兰勾搭自己的夫君,她就毁了沈俊。 不然,待沈俊考取了功名,沈兰的地位必然水涨船高,到时候,郑家可就不一定有她这个正妻的位置在了。 沈焰发现了此事的玄机,但却没有提醒沈俊。 自己若是去提醒他,他说不定还会觉得是自己别有居心,故意挑拨呢。 也正是因为先前的这个发现,后来沈焰才能利用此事做文章,让沈俊被从鹿鸣书院赶了出来。 其实,就算这次他没有动手,蒋氏也会动手,只不过是时间早晚问题罢了。 桑桑听罢沈焰的讲述,这才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既然沈俊染上赌瘾是蒋氏所为,蒋氏自然就会想办法阻拦沈兰用郑家的银子帮他解决此事。 蒋氏性子强悍,那段时间她将郑有才看得死死的,愣是没让沈兰找到机会向郑有才求助。 是以,沈俊的赌债便一直欠着,没能及时得到解决。 桑桑不禁在心中感叹,嫉妒的女人真可怕啊。 只怕到现在,沈俊都还不知道自己染上赌瘾是蒋氏暗中所为。 蒋氏这般厉害,沈兰在郑家,真的斗得过她吗? 不过,斗不斗得过,那也是沈兰自己的选择,旁人也操心不来。 这头,他们在讨论沈兰和郑有才,那一头,对方也正在讨论他们。 沈兰自是没见过桑桑的,但她认识沈焰,自然就能认出桑桑来。 在沈大柱的口中,桑桑是个毁了容的丑八怪,但沈焰这个素来冷冰冰的人,竟然为了一个丑八怪去闯万春楼,真把人给抢回来了。 原本沈兰还不知道这是为何,但现在,沈兰亲眼看到了桑桑,心中便有了答案。 不管桑桑的脸是不是毁了,但从她露出的半张脸却能窥见,她的肤色极白,如莹润的美玉一般。 她今日穿的那身红衣,不仅将她的肤色衬得越发白皙,更是将她那凹凸妙曼的身形体态尽显无疑。 沈兰一直对自己的身形颇为满意,但现在,见到桑桑,她却有种被压了一头的感觉,一股微妙的嫉妒从心底冒了出来。 在察觉到身旁的男人看向桑桑时眼底的光,沈兰心中那股微妙的嫉妒瞬间便烧了起来,直接烧成了一簇熊熊的火焰。 直到他们二人相偕离开了,郑有才的目光才依依不舍地收了回来。 沈兰轻咬唇瓣,压下眼底的恼恨。 她伸手,轻轻拉了拉郑有才的胳膊,“夫君。” 郑有才回神,轻咳一声,开口问道,“方才那女子是谁?怎会跟在你那天煞孤星的堂兄身边?” 沈兰听他刻意问起桑桑,心中更加确定,这男人果真是对桑桑动了念头。 沈兰心里一阵气血翻涌,好容易才压了下去。 她轻声道:“她是我那堂兄花了五两银子买回去的。” 末了又补充,“她的脸上有好几道又长又深的疤痕,所以才会一直以面纱示人。” 虽然她没有亲眼见到过,但大伯和大伯母都这么说。 大伯或许还有可能夸大其词,但大伯母是个老实巴交的性子,她是不可能说谎的。 郑有才听了,面上露出一脸遗憾。 “可惜了。” 就凭他阅女无数的经验,一眼就能看得出桑桑的身形体态有多勾人。 但若是配上一张带着疤痕的脸,就大煞风景了。 他可不想哪天晚上看到一张形同鬼魅的脸,被吓出个好歹来。 沈兰见他打消了念头,这才松了口气,但心底深处,对桑桑的那股子嫉妒与恼恨却是越烧越旺。 他们今日在伢行也没有什么收获,两人便上了马车,准备回去。 刚上马车沈兰就想到了一个问题,沈焰他们为什么会到这里来? 这并不难打听,很快沈兰就让人打听到了答案。 他们竟然也是来买宅子的!而且,还瞧不上城西那几处地段稍差的宅子。 怎么可能?他们怎么可能会突然有了这么多银子? 便是她,也是靠着肚子里的孩子,才央得郑有才答应给她挑一处宅子。 没错,沈兰已经有了郑有才的孩子,便是被蒋氏堵在客栈的那一次怀上的。 郑有才的其他妾室都是在蒋氏过门前纳的,蒋氏没法追究,但沈兰就倒霉了。 她那次可是丢尽了脸面,差点竹篮打水一场空。 幸而她的肚子争气,一举怀上了。 她找了机会把这个消息透露给了郑有才,郑家老爷出面做主,她这才有机会进郑家的门。 蒋氏对她恨之入骨,她在郑家的日子自然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为了护住自己的孩子,也为了不惹郑有才生厌,她没有恃宠而骄,这次她也是趁着蒋氏回娘家,郑有才心情不错,这才趁机提了买宅子之事。 但郑有才骨子里对蒋氏那泼妇也是心存畏惧的,即便是答应给她买宅子,也不敢给她买太大,太好的。 而沈焰那天煞孤星,竟然比自己还有钱的样子! 沈兰想到先前回娘家时自家爹娘说的,沈焰买回来的那女人现在正在镇上卖卤肉,且生意还很不错。 难道,他们能买得起宅子,竟全是靠卖卤肉赚来的? 原本沈兰不以为意,但现在,她却禁不住大吃一惊了。 吃惊之后,便是深深的嫉妒。 郑有才也有些惊讶,“你不是说你那堂兄穷得叮当响吗?怎会有这么一大笔银子买宅子?” 她眼珠子一转,一个念头在脑中浮现。 她语气羡慕又感叹地开口。 “说来你可能不信,我那堂兄也是走了好运,他买回来的那女人有一门独门的好手艺,能把又脏又臭的猪下水做得又香又好吃,价格也一下翻了好几倍。 这配方若是到了咱们家手里,那咱们家能赚多少银子啊。” 第66章 如意算盘打得啪啪响 她一边说着,一边有意无意地拿眼角的余光去看他,果然见他一下露出了若有所思之色。 沈兰继续添柴加火,“夫君,你要是真的把那配方弄到手,在咱们老爷子面前必然能狠狠长一长脸,那几个庶子也越不过你去。 若是你能靠着这方子把生意做大,让郑家更上一层楼,你便是在夫人那里,你也能挺直腰杆,不必再有所顾忌。” 沈兰对郑有才是了解的,她此时说的每一句话都直接挠到了他的痒痒处。 他虽是家中唯一的嫡子,但却不是父亲唯一的儿子,他下头可还有三个弟弟呢。 若自己做成了这桩大买卖,父亲一定会对自己刮目相看,那几个庶弟也要好好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资格跟他争。 最最主要的,他能在蒋氏那泼妇面前扬眉吐气一回! 他为什么在蒋氏面前那么憋屈?还不是因为她有个好娘家! 父亲想要仰仗蒋家做生意,就不能得罪蒋氏这个儿媳,自己就更不敢开罪她了。 但若自己真的能做出一番事业来,自然就不用再看蒋家,看蒋氏的脸色。 越想,郑有才就越激动,他好似已经看到了自己光明的未来,眼中不由迸射.出一股灼亮的光来。 他揽住沈兰的肩,倏而朗声大笑起来。 “兰儿,还是你聪明!你简直是本少爷的福星啊!” 沈兰知他是真的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脸上不由露出一抹娇怯的笑,声音柔柔地开口。 “我也没做什么,夫君你才是我的福气和仰仗,若是没有夫君你,我现在都不知道会是什么境遇呢。” 沈兰望着他的目光充满柔情,更是满含深深的依赖与仰慕,这让郑有才觉得很是受用,整个人都有种身心舒畅的愉悦感。 她脸上忽而又笼上了一抹淡淡的愁云,配上她那双笼着淡淡水汽的眸子,整个人看上去更加楚楚可怜。 她轻轻叹气一声,那声音很轻,像是无意识的一声叹息,一副不想让郑有才听到的样子。 但郑有才就在她旁边,如何会听不到? 他此时心情正好,自然愿意主动低头去哄一哄她。 郑有才关切地问,“兰儿,你这是怎么了?方才不还好好的吗?你现在是双身子的人,不能思虑过度,知道吗?” 沈兰伸手抚着自己依旧平坦的小腹,神色依旧笼着淡淡愁云。 “妾身自然知道,但是妾身一想到兄长现在的处境,心里头就忍不住担心。他的学问那么好,现在却……这么多年的寒窗苦读,全都白费了。” 沈俊出事之后,沈家人便给她递口信,让她想办法,请郑家人帮帮忙,给沈俊重新找个好一些的书院。 几日后,她找到机会要提起此事,但刚开了个头,郑有才就找话题岔开了,一副完全不接茬的样子。 沈兰当时就知道,他是不想帮忙。 沈兰是个善于审时度势的人,要帮家人的前提,是得先保全自己。 郑有才是她在郑家唯一的依靠,她不会为了任何人去惹他的不快,即便这个人是她的亲兄长。 之后,沈兰就没再没提过了。 直到方才,她又重新提起了此事。 这一次,她有十足的把握,郑有才不会再拒绝自己。 果然,郑有才一改先前的态度,他温柔地揽过她的肩,语气安抚。 “这有什么难办的,我明天就派人去办,绝对把你兄长念书的问题解决得漂漂亮亮的。” 沈兰心头一喜,“真的吗?” 郑有才一脸笑意,“自然是真的,我骗你做什么?你啊,就把心稳稳地放回到肚子里去,安安心心地养胎便是。” 沈兰一下扑到郑有才的怀里,双臂环住他的腰身,语气满含娇嗔。 “还是夫君对我最好!” 美人主动投怀送抱,郑有才简直觉得受用极了,整个人愈发春风得意。 沈兰又用脸蹭了蹭他,语气越发娇柔,“那,夫君,我还有一件事想请夫君帮忙。” 郑有才微微挑眉,半真半假地道:“你个得寸进尺的小妖精。” 沈兰抱着他越发卖力地撒娇,“夫君,这次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而已,你就满足我嘛!” 她这副对自己全身心依赖的姿态,让郑有才觉得无比受用。 这是在蒋氏那里永远都体会不到的,是以,郑有才对她便也多了几分纵容。 他在她的脸蛋上掐了一把,“说吧,这次又是什么事?” 沈兰噘着嘴,用一副小女人的娇蛮语气道:“我不喜欢我那堂兄,万一我与他的宅子买在了相邻的地方,那就太晦气了! 我不想让他在镇上买到合适的宅子,夫君,你暗中让人动一动手脚,把他们买宅子的事搅黄,这样,他们只能一直窝在村里头,对咱们日后的卤肉生意也有好处不是?” 郑有才听了前面的话,心里都没有太大的波动。 直到听到最后这话,他才心念一动。 她说得也有道理。 让他们一直待在村里头也好。 郑有才又捏了捏沈兰的脸蛋,一副轻松的语气。 “你说得有道理,这件事便交给我来办,绝对能办得漂漂亮亮,还能让他们半分都发现不了。” 沈兰闻言,眼中立马蹦出阵阵欢喜。 “太好了,夫君果然对我最好了!” 沈兰一边窝在郑有才的怀里撒娇,一边在心中冷笑。 想在镇上买宅子,想彻底改换门庭?做梦! 他那样的天煞孤星,就应该烂在泥里,怎么配活成人上人? 桑桑没想到,柳如娘刚打消了对自己卤肉方子的惦记,结果又被郑家人给惦记上了。 便是她心心念念的新宅子,也要被从中作梗。 此时她满心满眼全都是即将要赚大钱的激动与喜悦。 一百多斤猪下水,要处理起来并不容易,今天有得忙了。 福婶已经把桑桑的提议跟家里人说了,他们家素来都是她说了算,她都已经拍案决定了,大家自然没有意见。 只是胡旺财的脚还没养好,现在只能拄着拐杖在小范围内稍微活动一下,那只脚是万万不能落地的,不然只怕日后会留下瘸腿的毛病。 是以他现在便是有心,也暂时帮不上忙,只能干看着,羡慕得一阵阵心痒难耐。 春杏平日里不大做厨房的这些活,起先闻着猪下水的那股子味道,她都有些想吐。 但她见桑桑也撸起袖子,干得麻利又起劲,半点都不嫌脏不嫌累,她便觉得自己有些太没用了,也咬牙坚持下来。 忙是真的忙,但当新鲜又喷香的卤肥肠出锅时,大家都觉得,一切忙碌都是值得的。 因为这些香喷喷的卤肥肠,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呐! 第67章 数钱数到手抽筋 万春楼做的是晚上的生意,他们约定的交货时间是申时,如此,他们整个白天就有了十分充足的时间来准备卤肉。 原本桑桑是要在头一天就在镇上把猪下水买回去,处理好后放在清凉的水缸里冰着,翌日再起一个大早来现卤。 现在,他们便直接改了时间。 早上卯时左右,胡大叔和福婶便负责到镇上去采买最新鲜的猪下水,采买回来之后大家便紧锣密鼓地开始收拾处理起来。 处理好了之后,便下锅卤制。 待到一大锅卤肉出锅,时间也到了未时左右,再把卤肉送到镇上,便恰恰好是申时了。 如此一来,桑桑自己不用再像之前那样天天早起,万春楼收到的也是最新鲜的卤肉,可谓是皆大欢喜。 而且,柳如娘给银子也很爽快,每回都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半点都不含糊。 是以,桑桑每天都能有新鲜热乎的银子入账,心情简直美滋滋。 她自己有银子入账,自然不会克扣福婶一家的,每天都会把工钱结清。 只能说,每天都可以数钱的感觉的确太美妙了,福婶一家子每天都斗志满满,干活也越发卖力。 便是最吃不了苦的春杏,也变得干劲十足,再也不喊苦喊累了。 只有胡旺财,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大家赚银子,他却只能老老实实地躺在床上养伤。 让胡家人干劲十足的还有另外一个原因,那就是桑桑包了他们的午饭。 原本福婶是不愿意占这个便宜的,但吃了一顿桑桑做的菜之后,她就决定继续厚着脸皮蹭饭了。 卤肉不仅可以卤猪下水,还能卤猪耳朵,卤猪头肉,卤猪舌,卤排骨等等。 桑桑原本就想着要继续开发新的品种,但后来她又将那想法按了下去。 因为彼时她刚迈出第一步,她只想把一步步迈平稳,走扎实,不敢太过贪功激进。 而且,他们是小本生意,这个时候并不适合把摊子铺得太大。 铺太大了,步子迈太快了,反倒容易扯后腿。 但现在不一样了。 现在,她算是已经背靠上了一棵大树,原本自己不敢做的事,现在都能一一尝试了。 来来回回就是卤肥肠,客人也会吃腻,只有多作创新和改进,才能留住客人。 她相信,柳如娘是非常乐意看到她的主动探索和创新的。 今天卤猪头肉,明天卤猪耳朵,后天卤排骨,大后天卤猪舌…… 而沈焰和福婶一家子便成了她的首批试菜人。 卤猪头肉软糯耙香,肥而不腻,难以想象那样看上去“其貌不扬”的部位,竟然能做出这般让人欲罢不能的美妙滋味来。 卤猪耳朵厚实软糯,劲道弹牙,还有点脆脆的口感,一个字,绝。 卤排骨软烂入味,口感香糯不油腻,一人抱着一根啃,简直恨不得把骨头渣渣都吃掉。 不仅大家喜欢,锅盖更喜欢。 它不辞辛苦地把大家吃剩的排骨一根根地叼到自己的窝里,俨然成了一条富有的小富狗。 卤猪舌口感劲道,吃起来很是脆爽利索,弹软中又带着嚼劲,是一种非常独特,又非常让人欲罢不能的奇妙口感。 大家表示,他们愿意每天都能当试菜人! 而她新开发的这些卤肉,也都收到了万春楼那边十分满意的回馈,东西卖得很好,就是太少了。 桑桑便在大家都能承受的强度范围内,每日又多增加了一些卤肉量。 赚钱重要,但他们的身体也很重要,她不是为了银子就疯狂压榨手下人的无良雇主。 现在他们倒是又遇到了另外一个问题,那就是来往镇上不大方便。 他们没有驴车,只能搭乘老李头的驴车,但有时候时间不一定那么凑巧,行事难免会有些不便。 最近,桑桑在跟万春楼做生意的事也在村里传开了,一些难听的传言便四下传播开去,老李头也不再把驴车租借给他们了。 不过很快,这个困难也得到了解决。 沈焰直接从镇上赶回来了一辆全新的车。 那车身宽大又结实,用来拉货再方便不过。 且,这不是一辆驴车,而是一辆马车。 那匹大马高大健硕,浑身鬃毛油光发亮,一看就是养得极好的。 这么一匹大马,跑起来速度定然不会慢,架着这么一匹马去镇上,时间能缩短一半不止。 当然,这价钱也必然不便宜就是了。 沈焰驾着这辆马车回来的时候,不知看红了多少人的眼。 看来,那卤猪下水当真赚钱啊! 那沈焰究竟是走了什么狗屎运,随便买个丑八怪回家,竟然都是个会下金蛋的母鸡。 福婶等人看了这辆新马车,也是稀罕得不得了。 虽然这马车不是她的,但福婶却也有种与有荣焉的自豪感。 赶明儿她和老头子去镇上的时候,就要在村头多转悠几圈,非让他们都红红眼! 桑桑也觉得有辆车会方便许多,毕竟他们现在做这生意,一辆车是很有必要有的。 但是,驴车就完全够用了,他怎的又浪费银子,买了这么一匹一看就很贵的马? 桑桑原本想说他几句,但想到最近每天都有的稳定进项,到嘴的话就又咽了回去。 反正他们现在也不缺银子,就让他大手大脚一回吧,只要别把买宅子的银子也败光了就好。 想起这个,桑桑便问了起来。 “伢行那头有消息了吗?伢人有没有寻到合适的宅子?” 沈焰摇头,“我每回去镇上都要往伢行跑一趟,目前还没有找到合适的。” 桑桑心中倒也没有特别失望,毕竟买宅子不比其他,讲究的是一个机缘与运气。 或许,他们现在的机缘还没到吧。 一时半会儿不会搬家,桑桑便与沈焰商量了另外一件事,她决定再在院子里砌一个灶台,买一口大锅重熬一锅卤汁。 厨房里的那口锅的确太小了,早已经不够用了。 先前她没提这事,也是想着他们要是过不了多久就搬到镇上去了,那平白砌一口灶台岂非浪费? 沈焰自然没反对,当即就去镇上买了砖块,自己动手砌了起来。 灶台砌好了,却还得晾一晾,让其风干结实。 桑桑的这口新灶新锅还没来得及用上,没曾想,麻烦事倒是先找上了门。 第68章 不要不识好歹 今天,大家照例在院子里忙忙碌碌,正在狗窝里啃骨头的锅盖两只耳朵突然竖了起来,旋即依依不舍地丢下自己的骨头,迈着小短腿,朝院门的方向狂奔而去。 “汪汪汪!” 很快,门外就传来了一阵砰砰砰的敲门声,那声音很大,带着一股子不客气的无礼,锅盖的叫声更凶了。 沈焰的眉头也一下蹙了起来。 他家里很少有人来,会来找他,还这么不客气的,他只能想到沈家人。 上回沈大柱趁着他不在家,到桑桑摆摊的地方闹事,沈焰得知之后当场就想去找沈家人好好算账,但却被桑桑拦下了。 她现在只想好好地做好跟万春楼的这桩生意,不想节外生枝。 跟沈家人纠缠,只会浪费他们的时间。 更何况,那次桑桑也没吃亏。 沈焰被她这番劝解,这才打消了那念头。 但若是沈家人再在他面前蹦跶,那他可没有这么好的脾气。 桑桑和福婶也以为是沈家人。 但没想到,他们却想错了,来人不是沈家人,顶多也只能算是半个沈家人。 为首那人,正是桑桑先前在伢行见到过的那年轻公子,沈兰的夫婿郑有才,他身侧跟着两个小厮,两个护卫。 门口不远处停着一辆豪华的马车,他自己也装扮得很是体面,那派头,一看就非富即贵。 院门一打开,他的鼻子就不由自主地动了动。 什么味道,好香! 他下意识想探头往里瞧,但沈焰站在门口,像是一座大山似的稳稳将他挡住,声音冷冷淡淡,带着明晃晃的不欢迎之意。 “有何贵干?” 郑有才是含着金汤匙长大的,身边的人谁不对他客客气气,恭恭敬敬?沈焰这样的态度让他颇觉不爽。 但想到他今日前来的目的,他便将自己的愠怒压下,反而还摆出了一副笑脸,用一副自以为分外友好的语气道:“来者是客,你就不请我进去坐坐?” 对他这样的闲杂人,沈焰可没有什么耐心。 他冷冷道:“不怕被我克死就尽管进。” 郑有才:…… 他脸上那抹假笑有瞬间凝滞。 这话果然有奇效,他也不再觍着脸说废话了,直接道:“我今日来,其实是想找你做一笔买卖。” 他说了这话,就等着沈焰主动开口问。 自己可是郑家的人,多少人都巴巴地想要攀上他呢。 自己纡尊降贵来到这小破地方,还主动抛出了这个饵,任何人都会上钩吧。 但沈焰却是压根不按常理出牌。 他的表情淡淡的,一副“然后呢那又怎么样”的欠揍表情。 郑有才被他那副表情一噎,原本那股子高高在上的感觉就一下卡住了,心中只余一股深深的恼怒。 他深吸了一口气,终于不再装腔作势地绕弯子,直接把话说完了。 “听说你买回来的那女人会做一种叫卤肉的东西,那配方,我想买,你们开个价。” 他完全是一副高高在上的语气,好像这是对他们莫大的恩赐和施舍。 他觉得,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会拒绝这样从天上掉下来的馅儿饼。 若他们不愿意,那就把价钱开高些便是,他们郑家又不缺这点银子。 沈焰笑了,那笑意却不达眼底。 原来是冲着桑桑的卤肉配方来的。 这件事,有没有沈家人在背后撺掇的功劳? 沈焰目前尚未求证,但他已经把这件事算到沈家人头上去了。 他问:“多少都可以开吗?” 郑有才没有看出他这抹笑的别有意味,只当他是高兴坏了,心中便不免更加自得。 “当然,我们郑家有的是银子。” 桑桑的声音从沈焰身后传来,“你们郑家有多少银子我都不卖!” 谁料沈焰却道:“先别急着拒绝,万一郑家开的价钱合适,倒也不是不能卖。” 他说这话时,看向桑桑的神色中带着一股安抚之意,桑桑立马便知道,他心中有数,也就老老实实地闭嘴了。 郑有才只当沈焰是真的识时务,心中觉得这桩买卖定然十拿九稳了。 他再次开口,语气越发高高在上。 “你们想要多少,开价吧。” 沈焰轻飘飘地道:“那就一万两吧。” 他那轻描淡写的语气,就好像自己说的是一两似的。 郑有才:……!!! 他先是怀疑自己听错了,再看沈焰的神色,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是被他耍了。 他面上顿时一阵恼怒。 “你简直痴人说梦!” 沈焰嗤笑一声,“不是你说的,多少都可以,郑家有的是银子吗?怎么,这会儿郑家又没银子了?” 郑有才:“我们郑家的确有的是银子,但也不会白白便宜了你们!” 沈焰:“那就请回吧。” 郑有才对那方子势在必得,哪里肯就这么轻易离开? 他眼神阴鸷,似有暗波阵阵翻涌。 “沈焰,我是真心实意地来买这方子,你不要不识好歹!” 沈焰周身气势半分不输于他,一双黑眸锐利如刀,与他直直对视,不避不让。 “我便是这般不识好歹,你又当如何?” 郑有才恶狠狠道:“那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 他朝两个护卫示意,他们立马便站了出来,他们体格高壮,一看就是练家子。 郑有才冷冷下令,“给我上!把那娘儿们给我抓过来!” 自己和和气气地来与他们谈交易,他们却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把那娘儿们抓到手,还怕她不肯说出方子来? 桑桑心头一紧,沈焰周身立时迸射出一股子强烈的杀气。 他伸手,直接把桑桑拽到了自己的身后,同时,他周身也立马摆出一副进攻的姿态。 谁想动桑桑,得先过他这一关! 双方的交锋一触即发,就在这时,郑有才却突兀地发出了一声惨叫,众人朝他看去,就见一条黑狗不知何时蹿到了他的脚下,张嘴狠狠咬在了他的脚上。 郑有才抬腿想把它甩开,但这小畜生却咬得分外用力,似是把吃奶的力气都用上了,把郑有才咬得嗷嗷叫。 他一边嚎,一边气急败坏地大骂,“你们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给我把这小畜生抓起来!老子今天要吃狗肉!” 狗肉他是吃不上了。 那小东西机灵得很,一察觉到有人要来抓它,它立马松了口,撒开腿,一溜烟就往外跑,眨眼就跑得没影了。 沈焰看着那道撒腿就跑的狗影,第一次觉得这小畜生瞧着顺眼了几分。 今晚再赏它两根骨头。 第69章 不会善罢甘休 郑有才抱着自己的伤腿嗷嗷直叫,看着沈焰和桑桑的眼神更是充满了深深的恼恨。 “那是不是你们的狗?你们死定了,本少爷今天就要了你们的狗命!” 两个侍卫当即亮出明晃晃的大刀,这副架势,俨然是要动真格的,桑桑的心都快要跳到嗓子眼去了。 正这时,她身后传来福婶的大嗓门。 “阿焰,桑桑,你们躲开。” 沈焰几乎没有多想,直接拽着桑桑就闪到了一边。 就在他们躲开的时候,福婶和胡大叔一人端着一大桶什么东西,朝那两个侍卫的方向狠狠一泼。 哗啦一声,两桶东西尽数泼在了那两个倒霉的侍卫身上,一旁尚未躲远的郑有才也被溅了一身。 顿时,他只觉得一股刺鼻的臭味扑面而来,他没忍住,直接一下干呕出声。 那些,赫然是先前清洗猪下水所剩下的污物。 为了避免家里臭气熏天,惹来遍地的苍蝇蚊子,他们都是把那些脏水装在桶里,一趟趟地端到外头倒掉。 而这两桶,便是他们刚刚收拾出来,还没来得及倒掉的。 这两桶东西,简直是最大的武器,杀伤力强过十个高手。 任何人被兜头泼那么一身,都不可能面不改色。 这两个侍卫亦是如此,他们原本那蓄势待发,随时准备攻击的姿态瞬间破功,两人也是面目扭曲地开始干呕起来。 太他娘的恶心了! 他们主仆还在那拼命干呕,那院门已经“砰”一声重重关上了。 看着那道紧闭的院门,郑有才的脸已经气歪了。 但最后,他也只能灰溜溜地回去了。 不回去还能怎样?两个侍卫臭得像是从茅坑里捞出来的,自己身上也一股子屎臭味,脚上还一阵隐隐作痛,他便是再不甘心,今次也只能作罢! 但是,这笔账,他已经在心里记下来了! 他们等着好了,这个仇,自己一定会报,这笔账,他一定会跟他们狠狠地算! 到时候,他们便是跪在自己面前求他,他也不会饶过他们! 门外骂骂咧咧的声音远去,门内几人这才松了口气。 经此一事,原本轻松愉悦的氛围荡然无存,大家的头顶都笼上了一层沉沉的低压。 福婶和胡大叔方才冲出去泼污水的时候身形矫健,动作灵敏,更是气势十足,半点不带怕的。 但这会儿,两人都开始有点手脚发软了。 那是郑员外的儿子,郑员外是什么人? 那可是他们镇上头一份有钱的人,动动手指头就能把他们这些老百姓捏死的。 他们得罪了郑有才,只怕没好果子吃。 福婶一脸后怕地看向沈焰和桑桑,忧心忡忡地问,“阿焰,桑桑,这事,该如何是好?郑家人定然不会善罢甘休的。” 沈焰当然也知道这一点。 但若重来一次,沈焰多半还是会这么做。 除非,桑桑自己愿意把配方卖给他们。 但桑桑不愿意。 事已至此,再后悔已经无用。 当务之急,是好好想一想该如何善后。 桑桑忽而开口,“去找柳如娘。” 她一开口,所有人就都看向了她。 她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做了某个重大的决定。 “我救过她一次,她说过,若我有事,可以去找她。 而且我们现在也正在跟万春楼合作,我若是把配方卖给了郑家,对她的利益也会有所损害。 于私,这是她亲口向我许诺的一个恩情,于公,这是牵涉到我们双方共同利益之事,她应该会帮我们。” 顿了顿,她又道:“大不了……我把方子卖给她,也总好过卖给郑家人。” 如果,她注定留不住这个方子,那就卖出去好了。 卖给柳如娘,也好过卖给郑家人。 郑家人是他们惹不起,也对付不了的人。 要与之抗衡,他们就只能给自己寻找一个能与郑家人对抗的靠山。 桑桑不确定柳如娘究竟有没有能跟郑家人对抗的实力,又愿不愿意为了一个方子跟郑家人对抗,但凡事,都要试一试,不是吗? 目前,他们也没有其他的好法子了。 沈焰的脑子里闪过各种各样的念头,但却没能想出一个能妥善处理此事的法子。 以往,他从来不需要用任何迂回的法子来处理事情,因为他的拳头够硬,也因为他了无牵挂,能豁得出去。 但现在,他有了软肋,不能再似之前那般不管不顾。 头一次,沈焰的心中升起一股深深的无力之感。 头一次,他觉得自己很无能,无能到连自己想要保护的人都护不住。 卤肉出锅,沈焰驱车带着桑桑前往镇上,两人直奔万春楼而去。 一路上,两人都没有开口说话。 桑桑在担心柳如娘会不会帮她,沈焰则是头一次开始对自己的人生认真地规划和思考。 一辈子只作一个小小的猎户,真的能护住桑桑,给她想要的生活吗? 日后,她回忆起了她的过往,她要回到自己原来的家去,就算她不嫌弃自己,自己这个一无所有的猎户,真的有资格,有底气站在她的身侧吗? 两人各怀心思,一路沉默地到了万春楼的后门。 钱货两讫之后,桑桑提出想见柳如娘。 “我有很重要的事。” 桑桑在这里已经是能挂得上号的熟面孔,对方很爽快的去帮她传话了。 不多时,他们二人便被带了进去。 这个点,柳如娘也是刚起身没多久,整个人都还有些困倦的样子。 沈焰站在门口没有进去,把谈话的空间留给她们。 那方子是桑桑的,这件事的所有决定权便全都在桑桑的手里,沈焰没有置喙的资格和权利。 她坐在梳妆台前,懒懒地给自己描眉画脸。 桑桑见此,竟然还有闲心想旁的,“其实你素面之时更加好看。” 浓妆艳抹反倒叫她的美貌添了几分庸俗。 柳如娘闻言,手微微顿了一下,片刻才恢复如常。 她语气轻飘飘地道:“在这样的地方,好看既是资本,也是原罪。” 桑桑还没来得及品味她这话的深意,柳如娘就已经换了副语气,认真问,“说吧,突然来找我做什么?可是遇到了什么难事?” 桑桑微愣,“你怎么知道我遇到了难事?” 柳如娘转头,在她的眉头上虚虚点了点。 “这里,都写着。” 第70章 十分贴切的雅号 桑桑惊讶于她的敏锐。 桑桑也没有拐弯抹角,开门见山地道出了自己来此的原因。 “今日有人找上了门,提出要买走我的卤肉配方,我没同意。 我已经跟你签订供货契约了,若是现在再把方子转卖他人,岂非违背了我们的契约?这样没道义的事,我是不会做的。” 柳如娘闻言,这才放下了自己的眉笔。 她一针见血,道出了关键,“对方见你不愿,便想要强买?” 桑桑点头。 柳如娘又道:“且对方身份不低,你应付不了?” 桑桑再次点头,一副乖乖巧巧的模样,“所以我就来找你来了。” 桑桑这副模样莫名让柳如娘心生愉悦,在这小丫头身上,柳如娘有种自己被狠狠需要了的感觉。 “说说吧,对方是谁?” 桑桑当即把郑有才的身份道出,她一边说,一边观察着柳如娘的神色。 柳如娘听罢之后,神色有些微妙,一时之间,桑桑也不确定她究竟是否能应付,又究竟是否愿意尽力而为。 她一时没说话,桑桑的神色不免有些忐忑起来。 “柳娘子,郑家很难应付吗?” 柳如娘并没有隐瞒,“对我来说,的确应付不了。” 她就算再有钱,也比不过郑家。 更何况,她只不过是个身份卑微的风尘女子罢了,就算她身边养了一群十分能唬人的打手,但也只能唬一唬寻常人,在郑家面前,根本不够看。 她跟郑家斗,无异于以卵击石。 桑桑只觉得一颗心霎时沉入了谷底。 连柳如娘都没法子,那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桑桑正这般想着,柳如娘话锋一转,“不过,也不是没有办法,就看你愿不愿意了。” 桑桑刚刚才黯淡下去的眼神一下又亮了起来。 “还有什么办法?” 柳如娘正色,“你把配方卖给我。” 桑桑原本就已经做好了这个打算。 她既然注定留不住这个方子,那她宁愿卖给柳如娘,也不会便宜了郑家人。 可是,方才柳如娘不是说自己也不是郑家的对手吗?既然如此,自己把方子卖给她就能解决这个问题吗? 她现在把方子卖出去,不仅仅是为了卖出去,还是为了给自己寻求一个庇护,让郑家人不敢动她。 柳如娘能庇护得了自己吗? 柳如娘看出她的疑惑,她便不再隐瞒,“实际上,你的方子不是卖给我,而是卖给我背后的主子。 我虽然位卑力弱,无力对抗郑家人,但我背后的那位要对付起区区一个郑家,却是绰绰有余。 先前想买下你方子的人便是他。” 柳如娘望着桑桑,神色多了几分诚恳与郑重。 “并非我要趁火打劫,而是要对付郑家,你就得拿出足够的筹码。 那位主子是个精明的商人,一切事情在他眼里就只有利益衡量,我的人情也不值一提。 这方子,卖不卖,你自己考虑。” 桑桑只关心一个问题,“若我卖给他,他出价多少?五十两吗?” 原本她就瞧不上这五十两,现在,她跟柳如娘合作做了一段时间的生意,对这五十两的价格就更不满意了。 这五十两,她过不了多久就能赚回来。 柳如娘的神色多了几分微妙。 “我可以尽量帮忙斡旋,争取一个能让你满意的数额。 但那位在生意场上有一个雅号。” 桑桑本能觉得,她口中的雅号,只怕不会真的有多雅。 “是什么?” 柳如娘:“铁公鸡。” 桑桑:…… 五十两的开价,的确跟这个“雅号”十分相配! 都已经这么有钱了,还这么一毛不拔,这真的合适吗? 柳如娘也很无奈。 那位主子虽然不差钱,但也是个精明无比,也抠搜无比的商人,他的抠门程度跟他的富有程度完全一致。 五十两便是他开出的价。 他认为,这对于一个从西田村出来的人来说,已经是无论如何都拒绝不了的价格。 如果超过这个价,他便觉得这是一笔失败的买卖。 柳如娘坦诚地露了底,一下让桑桑有种喜忧参半的感觉。 喜的是,自己若攀上了柳如娘背后的这位主子,就不必再担心郑家人再打她方子的主意了。 忧的是,这方子的卖价未免太低廉了些,这一旦卖出去,自己跟柳如娘的这桩长久买卖就要就此断了。 虽说她还能做其他吃食挣钱,做生意,但一切又要从头开始,她自然难免失落。 柳如娘见她像霜打的茄子似的,心中不免生出几分不忍。 她想了想,又道:“你想要提价,或许也并非不可能,但究竟能不能成,我也不敢保证。” 桑桑听她这话头,眼睛当即开始放光,一副虚心求教的样子。 “我要怎么做?” 柳如娘娓娓道来,“他有个弟弟,平日里很是宠爱。 我听他说,那弟弟最爱美食,但嘴却非常刁,家中厨娘不知换了多少个,都不能让他满意。 若你能做出让他弟弟为之惊艳的食物,那或可趁机提价。你可要一试?” 桑桑闻言,心中陡然升起了一股子浓浓的好胜心来。 不管成不成,她都要试一试! 她不敢说自己的厨艺是天下第一,但在这安和镇,甚至是临安县,她却是能厚着脸皮争一争这第一的位置。 她几乎毫不犹豫地道:“要!” 就算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她也不能放弃。 万一成功了呢? 柳如娘见她一副斗志满满的模样,眼中也不觉多了几分笑意。 “好,既然如此,我便帮你牵线搭桥,最后能不能成,就只能靠你自己了。” 桑桑用力点头。 在此之前,为避免郑家人找麻烦闹事,柳如娘派出了十几个手下,让他们负责护卫桑桑等人的安全。 柳如娘这边请到了人,也会提前派人去通知桑桑,让她有充足的时间做准备。 沈焰守在门外,里面的谈话他也都听到了。 他看着桑桑,见她一扫来时的沉郁阴霾,整个人眉眼间都好似染上了一抹明朗的飞扬,他的面容也不禁微微柔和了下来。 他缓声问,“有信心吗?” 桑桑坚定地点头,“有!我一定会成功的!” 不知为什么,她就是这么自信,这种自信毫无缘由,却是发自肺腑,源自内心。 第71章 这样的日子可真好 在应下这件事的时候,桑桑心中已经有了一个完备的菜谱。 她要卖的是卤肉方子,那就要让对方见识到卤肉的潜力与价值,想要达到目的,就得下得起本钱。 她与沈焰在镇上逛了一圈,买了一大堆食材,有新鲜的,也有各种干货。 沈焰只负责掏银子,其余的半个字都不多问。 她既然要买,那就必然有其用意。 回到家,桑桑开始处理食材。 原本她就打算重新起锅熬一锅卤汤,现在家里那口新灶已经砌好,正好能用上。 《吕氏春秋.本味篇》有言:凡味之本,水最为始,五味三材,九沸九变,火为之纪。1 这锅卤汤,她打算用不同的方法来熬制。 汤底是她让沈焰到山上采的晨间水,入的是秘制香辛料,且并非一次投入,而是汤水每沸腾一次,便添一味料。 所谓九沸九变,这锅汤经历了九次沸腾,九次增料,其增味自然更有层次。 再好的香辛料,也需要丰富的食材作为锅底,以增加其香味。 先前桑桑手头拮据,熬制卤汤时难免抠搜,并没有放开手脚往里加料。 这回,她可谓不计成本,用料颇足。 香料在大锅里九次翻滚,桑桑便依次放入整鸡,整鸭,肘子,猪大骨,五花肉,猪皮,猪尾等物,以及运气好买到的一点牛筋,再次大火煮沸,旋即盖上锅盖,转成小火,慢慢熬制。 此番熬煮,至少得明日早上方能出锅。 福婶等人在一旁瞧着,眼睛都看直了。 这么大一锅汤,放了这么多食材进去,熬出来得多香啊! 大家都禁不住下意识地吸了吸鼻子,桑桑见此,不禁笑了。 “这会儿还什么味儿都没呢。” 春杏却是道:“谁说什么味儿都没有?我就闻着香呢!等熬出来,定然香死个人!” 大家都默契点头,便是锅盖,也蹲在一旁,很适时地“汪”了一声,像是附和。 桑桑见此,也不禁生出几分信心来。 经过一个晚上的小火焖煮,那锅卤汤的香味已经从锅盖缝里钻了出来,勾得沈焰和锅盖一人一狗唾液横流。 桑桑打开房门,便见他们一人一狗,一坐一蹲在那口大锅前,目光直勾勾地望着,那眼神眼巴巴的,灼热得几乎能拉丝。 听到动静,他们都转头看来,那副表情让桑桑忍不住弯唇一笑。 锅盖一揭开,那股浓郁飘香的味道便扑面而来,沈焰和锅盖都陶醉得几乎要直接晕过去。 原先桑桑熬的卤汤沈焰已经觉得香浓无比,现在这锅新熬的卤汤更是香气霸道,不同凡响。 桑桑狠狠嗅了一口,面上也露出了一抹满意之色。 一阵腹内嗡鸣之声将桑桑的思绪打断。 她转头,就对上沈焰那灼灼的目光。 “守了一个晚上,饿了。” 若不是担心自己贸然揭开锅盖会破坏这锅卤汤的味道,他早就忍不住偷吃了。 硬生生忍了一个晚上,他已经忍到了极限。 桑桑见他那副明明嘴馋得不得了,却硬是要故作沉稳的样子,心中就不禁一阵想笑。 她也一本正经地道:“正好,你帮我试试味道。” 她捞起了一块排骨,一根猪尾,一块五花肉,沈焰的目光便一直紧紧跟着,片刻不离。 “不用砍,我直接吃。” 桑桑:……那也得晾凉啊。 她的话还没有来得及说出口,沈焰已经拿起一根猪尾,迫不及待地啃了起来。 桑桑知道他吃东西是个什么德行,索性也不劝了,由他去吧。 第一口下去,沈焰根本找不到词来形容那种滋味。 香,软,糯,肥而不腻,那滋味,简直是对味蕾最大的告慰。 一根猪尾,他三两下就啃了个精光,只恨不得抱着那骨头啃。 他的脚边,锅盖正仰着头,眼巴巴地望着他。 哈喇子从嘴角淌下,尾巴也讨好地疯狂摇动着。 沈焰想到此前它咬了郑有才一口的功劳,这才勉为其难地把一根猪尾骨扔给了它。 ——毕竟,他还有一根排骨等着他呢,现在赏它一根骨头,也没什么不舍得的。 一人一狗各自抱着一根骨头,吃得喷香又忘我。 桑桑见了,唇角不禁抿出一抹幸福又满足的笑来。 这样的日子真好啊。 她一定要好好守护住这份美好,绝不让任何人破坏了去。 光啃两根骨头,自然是吃不饱的。 桑桑今儿个早上打算做个酱肉包,五花肉肥瘦均匀,经过一个晚上的小火慢炖,已然又软又耙,更是吸饱了卤汁的香味,卤香十足。 桑桑将其剁碎,再加了些碎香菇,如此便成了酱香十足的肉馅儿。 揉面,擀面,捏形,再舀上一大勺分量十足的肉馅儿,巧手在边缘飞快捏上一圈,如此,一个又圆又胖,鼓鼓囊囊的大包子便做好了。 她的动作很快,一笼包子做好她便先上锅蒸上了。 也实在是旁边那人的目光太过灼热,桑桑是半刻时间都不敢耽搁,生怕这位爷最后忍不住,直接把这包子生啃了。 第一笼包子总算出锅了,刚出锅热气腾腾的,那股子酱香与面香混合,在空气中飘荡发酵,简直令人沉醉。 沈焰自是毫不客气,直接拿起一个,一口就咬下一大半,瞬间,热烫的汤汁迸射在口中,嚼吧嚼吧,肉馅儿的酱香,卤香,咸香溢满口腔,再加上一点干蘑菇的清香,瞬间中和出了一种极致的巅峰美味。 好吃! 桑桑细嚼慢咽地吃着,刚吃完一个,沈焰已经开始吃第四个了。 锅盖原本正在专心啃骨头,一下又被这边的香味吸引,又围了上来,摇着尾巴巴巴地望着。 桑桑有点不忍心,便拿起一个包子扔给了它,锅盖欢喜地叼起,三两口就吃完了。 沈焰:这么好吃的包子让它吃了去,当真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可惜了! 正这时,外头传来了车马的声音,桑桑笑道:“定是福婶他们回来了。” 桑桑迎了出去,但看到院外情形,却是不禁愣怔。 福婶和胡大叔的确是从镇上回来了,但却不仅仅是他们,他们身后还有两辆奢华的青帏马车。 福婶慌慌忙忙地跑上前,对桑桑一番附耳低语。 “是万春楼那位带着贵人来了,这来得也太突然了,都没提前知会一声,这可如何是好?” 第72章 丢不起这个人 一辆马车的车帘子被掀开,露出柳如娘那张风韵妩媚的脸。 她看着桑桑,眼中带着两分歉意。 并非她不想提前知会,而是那位行事素来不按常理出牌。 谁会一大早地上别人家去? 若非这个主儿突然兴起,她都还在被窝里酣睡呢! 桑桑心中也闪过一抹慌乱,但很快就镇定了下来。 虽然对方来得突然,但自己也并非毫无准备,至少,她最要紧的卤料已经熬好了。 原本安安静静的另一辆马车里突然传来了一道声音。 “咦?什么东西这么香?” 紧接着,车帘被掀开,一个身着华服的男子一跃而下。 那男子约莫四十出头的年纪,面容儒雅,蓄着一簇短须,通身都有一股金汤玉匙才养得出来的贵气。 桑桑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第一个念头便是,这位就是柳如娘口中的铁公鸡?这瞧着着实不像啊。 第二个念头随之冒了出来——她觉得这人好像有点面熟。 那男子朝车厢里催促,“惜言,你快下来,这里有好吃的,正好咱们没用早膳,先在这里蹭一顿。” 桑桑:…… 一个“蹭”字,好似一下就让桑桑窥见了此人铁公鸡的端倪了。 马车里,另一人慢吞吞地探出脑袋,躬身下车。 待那人站定,桑桑看清他的面容时,面上又是一阵惊愕。 福婶更是直接惊呼出声,“你,你不是唐公子吗?” 眼前之人便正是唐清。 难怪桑桑会觉得那位铁公鸡眼熟,原来他竟是唐清的兄长。 两兄弟年龄差距不小,容貌十分肖似,打眼一看,不像兄弟,反倒更像是父子一般。 桑桑对唐清的印象就是一个嫉恶如仇,清正不清高,有些傲气却也不会目下无尘的读书人,这样一个人,竟然有个“铁公鸡”兄长,实在是令人万万没想到。 唐清看到福婶和桑桑,也一眼便认出对方来。 最近书院都没再买卤肉,他便派小厮出去买,打算给自己加餐,但从那之后桑桑就没再去摆摊,他的小厮自然买不到卤肉。 这些天,唐清便有种嘴巴都要淡出鸟来的感觉,连写文章都写得心浮气躁了。 兄长只说今日来谈一桩生意,有好吃的,让他来帮忙把把关,于是他就来了。 现在,他开始有些后悔来这一趟了。 自家兄长是什么德性,他再清楚不过。 前头人家还对他的出手相帮千恩万谢的,今儿个自家兄长就要化身刻薄买主,想要对人家趁火打劫,空手套白狼…… 他丢不起这个人。 但现在要走也已经来不及了,他便只能朝对方僵硬地点了点头。 唐澄一脸狐疑,“你们认识?” 沈焰心中也生出这个疑问。 有福婶在,根本轮不到桑桑和唐清开口,她一个人便撑起了一场单口相声,将那日发生之事的来龙去脉一一道来。 唐澄听罢,笑道:“这么说大家都是自己人,哈哈哈,那就别在这杵着了,赶紧进屋说话吧。 我们都还没吃早餐,你做了什么好吃的,给我们来点。” 桑桑:这位唐大公子有点自来熟。 唐清:他大哥有点丢人。 他要保持住自己的形象,坚决不跟自家兄长同流合污。 正要义正言辞地说自己不饿,忽的一阵风吹来,带来了一股子极其浓郁的香味,他的鼻子下意识用力嗅了嗅。 好香! 那是一股难以形容的浓香,浓郁而霸道,一下钻进了人心里,勾得人心痒难耐,只恨不得立马敞开肚皮饱餐一顿。 原本要出口的话瞬间就被咽了回去。 他觉得,他是真的饿了。 进了院子,便见院中有一口大锅,大锅下烧着小火,即便盖着锅盖,也依旧有丝丝香气溜了出来。 方才那股霸道的香味,便是源自于此。 想到已经许久未曾吃到的卤肉,唐清的喉头不觉微微滚了滚,望向那口锅的眼神也越发炽热起来。 但桑桑给他们端上桌的却不是卤肉,而是包子。 方才的功夫,蒸笼上的几笼包子也刚好蒸熟了。 只是,对方来得突然,这包子也没准备他们的份,定是不够的。 待会儿还得再做些别的才行。 原本唐清还在对那口锅里的卤肉垂涎三尺,忽而,他的鼻子又不禁动了动。 他又嗅到了另外一股香味,竟是肉包子。 一锅肉包子而已,竟然会这般香。 待吃上一口,他顿时就知道为什么会这么香了。 包子好不好吃,一是看面发得软不软,二是看馅儿调得好不好。 这两者桑桑都做到了极致。 面团又松又软,肉馅酱香浓郁,一个小小的包子,就令人吃出了山珍海味的感觉。 唐澄:那个吃得两腮鼓鼓的人,是自家那个吃饭慢条斯理,还挑三挑四的弟弟吗? 看来,这小姑娘的确是有两把刷子。 唐澄难得大发慈悲地想,便给她多加五十两吧。 不能再多了。 包子的确好吃,但便如桑桑所料那般,太少了。 福婶和胡大叔本想回家吃,但桑桑说自己待会儿再做些臊子,定是管够的,二老原本已经迈开的步子又很实诚地撤了回来。 这包子闻着就贼香,臊子面定然更好吃,既然桑桑都这么说了,他们就不走了吧。 福婶吃了几个包子稍微垫了垫,就赶紧进厨房帮忙去了。 那两位唐公子可是他们的贵人,今天可得把他们伺候好了,这样桑桑的卤肉方子也能卖个好价钱。 臊子面,最关键的自然是炒臊子。 卤得又软又烂的五花肉,便是最适合不过的臊子。 桑桑从大锅里捞了几块出来,顺便把牛筋也一道捞了出来。 牛筋煮到现在,火候早就足足的了,直接切了装盘吃,那滋味也必然不错。 她打开锅盖的瞬间,大家几乎要被熏晕过去了,被香晕的。 我的老天爷,怎会这般香? 再看到那一盘盘色泽诱人,滋滋冒热气的肉,他们都不禁一阵口水直流。 明明方才刚吃了那么多包子,这会儿大家都觉得好像白吃了似的。 闻着就这般香,吃起来定然更加不错。 唐澄看了一眼旁边的弟弟,见他一副恨不得直接冲上去捞几块肉棒子就啃的模样,心中啧啧了两声。 难得见他有这般喜爱的吃食,自己定要把这配方买到手才行。 要不,就再加五十两吧。 真的不能再多了。 第73章 铁公鸡转性了? 桑桑并不知道,她已经靠自己的实力,为自己涨了一百两的身价。 但她的目标却远不止于此。 她在厨房里心无旁骛地忙碌着。 五花肉切成肉丁,热油下锅翻炒,再放入香菇,豆干,笋丁,茭白等一应食材,翻炒,再添几勺又香又浓的卤汁,小火慢熬。 这些都是材质疏松,易吸油吸汁的食材,就着香喷喷的卤汁一煮,便是素菜也能煮出荤菜的味儿来。 臊子在锅里咕咚咕咚地煮着,桑桑又在旁边起了热锅烧起油来。 待油至七成热,她便放入辣椒面,爆成红油。 臊子煮好了,桑桑便舀了几勺臊子跟红油一起煸炒片刻,再加入淀粉勾芡收汁,最后加一点她之前做的腌泡菜一起煮,如此,原本肉香浓郁的肉沫臊子,一下就变得红艳艳,油汪汪,热辣辣的了。 沈焰喜欢吃辣,这个臊子他一定喜欢。 桑桑在准备臊子的时候,福婶已经开始拉面了。 福婶拉的面又细又长,根根分明,手上功夫很是老道。 清水煮开,热水下面,一根根细面在水中翻滚沉浮,不多时便熟了。 煮好的面,舀上一勺肉香浓郁的臊子,加上点锅底还剩的鸡汤,再加上几片绿油油的菜叶子和煎得黄灿灿的鸡蛋,色香味就全乎了。 臊子本是鲜香浓郁,肉味醇厚,经过桑桑的改良,一下变得酸酸辣辣,咸香无比,不仅沈焰爱吃这个口味,唐清唐澄兄弟以及柳如娘都十分青睐于此。 胡大叔和福婶吃不来太辣的,但那份原汁原味的臊子也叫他们吃得满口生香,分外满足。 旁边还摆了一盘子卤牛筋,牛筋的口感是劲道的,需要时间的熬煮。 而这盘子卤牛筋已然熬得火候十分到位,软糯中带着一点粘弹,口感叫人赞不绝口。 吃一口酸酸辣辣,喷香扑鼻的臊子面,再吃一块弹牙劲道的牛筋,当真美滋滋。 吃饱喝足,唐澄摸着自己圆溜溜的肚子,真满足! 再看看旁边的弟弟,他的眼睛都眯了起来,整个人俨然像是一只餍足的猫儿似的。 唐澄咬咬牙:要不,再加五十两? 毕竟,难得有谁能让那小子这般惬意。 最后加五十两,真的真的不能再多了! 怕自己反悔,唐澄很快就直奔正题,“如娘应当已经与你说了,我想买下你的卤肉方子。” 桑桑点头。 “我便不绕弯子了,你这卤肉方子,我愿意出二百两买下,你把方子卖给我,我帮你搞定郑家,保证郑家人不敢找你们的麻烦。如何?” 唐澄一番话说完,桑桑和柳如娘不禁互相交换了一记眼神。 桑桑:不是五十两吗? 柳如娘:我也不知道,铁公鸡竟然转性了? 沈焰:真抠门! 唐清:真丢人! 桑桑很快回过神来。 这个价钱已经不算低了。 但对桑桑来说却还不够,她还有另外一个目的。 她与唐澄对视,神情认真,语气诚恳。 “唐大公子,我想再做几样小吃食给诸位尝一尝,我究竟要怎么回答,怎么选择,都请吃过这几样小吃食之后再决定,可以吗?” 唐澄:又想骗我加钱?不可能! 唐清:“可以。” 唐澄:??? 这是亲弟弟吗?他小子心里眼里就只有吃吧! 唐澄瞪了唐清一眼,唐清岿然不动。 有这么一个弟弟,他能怎么办呢?当然只能由着他。 桑桑心头一喜,立马一头扎进厨房里忙活起来了。 唐澄刚吃饱喝足,自是不耐烦继续干坐在这里等下一顿,柳如娘提议到外头转转,唐澄欣然答应。 他喊唐清同去,被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他宁愿在这里干坐着,也不愿与他们二人同行,平白尴尬。 但最后,他也没有继续待在这小院里,因为他们开始处理猪下水,那股腥臭味,便是卤汤里飘荡出来的香味都盖不住。 他决定不为难自己,索性直接回到马车上,闭目默背起了文章。 以往他都能平心静气,但现在,他却是禁不住频频走神。 他不禁想,那姑娘究竟会做些什么美味的吃食呢? 他不禁砸吧砸吧嘴。 明明刚刚才吃饱,他却又有点饿了。 不知过了多久,桑桑的一桌美食终于出锅了。 猪下水已经处理完,院子里不再飘荡着那股腥臭味,而是重新被浓郁的奇香所覆盖。 桑桑端出了第一道小吃食。 她方才独自一人在厨房里忙碌,便是沈焰和福婶等人,也都不知道她究竟要做些什么,是以眼下大家都很是好奇。 她将东西端出来,大家定睛一看,却是几碗豆腐丸子,豆腐丸子半泡在少许汤汁中,间或飘荡着几许翠绿的葱花芫荽。 就这? 香是香,看着也煞是好看,但也改变不了这就是个豆腐丸子的事实。 唐澄不免有些大失所望。 沈焰率先端起一碗。 沈焰无条件地相信,只要经了桑桑之手,任何一个平平无奇的东西,都会变得不平凡。 这豆腐丸子被炸得表面焦黄,一看就焦香无比,闻着更是香味扑鼻。 这样大小的丸子,沈焰一口能吃好几个,但为了细细品味其中味道,他第一口只咬了一半。 这丸子外层酥脆,内里的豆腐却是软嫩非常,细品之下,还能尝到满口浓稠的汤汁,几种层次的味道碰撞融合出了一股叫人欲罢不能的美味。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加快了进食的动作。 福婶和胡大叔,以及后头才来的春杏早就想伸手了。 桑桑做的吃食岂会有不好吃的?他们瞧着沈焰吃,简直馋死了! 但碍于有贵人在,他们只能强忍着没逾矩。 唐清第二个端起豆腐丸子,吃了一个,他也露出了惊艳的表情。 唐澄看到自家弟弟的反应,这才端起碗来尝了一口。 嗯?的确很是不错。 今日难得他那嘴刁的弟弟吃得开心,他就勉为其难地再加点吧。 一个小小的豆腐丸子而已,就加个十两吧。 福婶一家子是最后吃上的,这炸豆腐丸子味道如何,不必多说,只看大家埋头苦吃的样子就知道了。 紧接着,第二道小食端了出来,又是豆腐。 这次的豆腐看上去更加潦草,就只是白生生的豆腐,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唐澄:就这?? 第74章 难道嗅觉出了问题? 桑桑笑道:“这叫豆花,是豆腐的半成品,口感比豆腐更加滑嫩。 豆花本身没有味道,调味全靠酱料,这便是我调好的几种酱料,有酸辣,麻辣,香辣,还有蔗糖,红糖,姜糖,你们喜欢什么口味便加什么调料。” 大家听了,脸上不觉露出了好奇和期盼之色。 桑桑一边说着,一边做了个香辣的,原本白生生的豆花瞬间被染上红艳艳的色彩,一看就让人食欲大振。 她很自然地递给了沈焰,沈焰脸上不觉闪过一抹微微的笑意。 第一口尝进嘴里,明明是香辣的豆花,他却硬是吃出了一股子甜味来。 唐清也不甘示弱,立马动起手来。 他给自己加了两勺红糖,瞬间,一股子甜香味便在鼻尖弥漫,迫不及待地舀了一勺送入口中,那嫩到极致的口感顿时将他的味蕾征服。 红糖的甜香,与浓浓的豆香融合,简直叫人欲罢不能,他三两口就将一碗豆花吃完,旋即,他又准备尝试其他口味。 其余人依次品尝,俱是露出了惊叹无比的神色。 没想到,一个小小的豆花,竟然能做出这般千变万化的味道,当真令人匪夷所思。 吃完豆花,大家都不禁开始期待下一道小食了。 唐澄砸吧砸吧嘴。 这豆花的花样不少,有点意思,再加个二十两吧。 桑桑笑道:“接下来这个小食,需要现做,大家稍候。” 美食自然值得等待,大家都没什么意见。 不多时,厨房里就传出了一阵煎炸声,旋即,便有一股浓郁的味道飘了出来。 等等,为什么他们闻到的,不是香味,而是一股臭味? 难道是自己的嗅觉出现了问题? 大家互相交换了一记眼神,都从彼此的眼中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大家都没有闻错,厨房里散发出来的,就是一股子臭味。 这股臭味十分霸道,又有点奇特,明明很冲鼻子,却又有点勾人垂涎。 奇臭带着奇香,这股子奇异的味道当真叫人纳闷不已,好奇不已,不由便生出了一股想要品尝一番的冲动。 桑桑将那东西端了出来,那股子臭味便越发近了。 “这是臭豆腐,便是用方才的豆腐所制,这种臭豆腐,闻着奇臭,但吃起来却是极香,乃是两种极致的反差。 而能接受这种味道的,会觉得非常好吃,不能接受的,也会非常排斥。 诸位可要大胆尝试一番?” 四四又方方,入锅变金黄。虽然臭名扬,吃来满口香。 这首民谣,说的便是臭豆腐。 桑桑不记得是谁告诉她的,但她脑子里就自然而然地冒出了这么一段。 唐澄和柳如娘都忍不住抬手掩了掩鼻,一副敬谢不敏的模样。 这味道,恕他们实在难以接受,更不用说还要吃了。 唐清的脸上也有些迟疑。 这一次,依旧是沈焰率先动手拿了一碗。 桑桑做的吃食,岂会有不好吃的道理? 就算再不好吃,他也会面不改色地吃下去。 臭豆腐被炸得表皮酥脆,这般近距离地闻着,更是香臭交加,十分冲鼻,但沈焰却是面不改色地一口咬下。 那是一种什么滋味呢?酥中带软,软中带辣,辣中又带着一股奇香,当真是香酥可口,妙不可言。 所有人都望着沈焰,想要等待他给出回馈。 桑桑双目满含期待,“怎么样?好不好吃?” 沈焰毫不犹豫地点头,“好吃!比先前吃的都好吃!” 唐澄依旧不相信,这汉子就是他媳妇的无脑吹,他说的话不能取信。 但他的傻弟弟却是信了。 原本他就跃跃欲试,只不过是少了一点一鼓作气的勇气罢了。 现在有人身先士卒了,他哪里按捺得住? 他当即也飞快地端起一碗,一鼓作气捻起一块就送入了口中。 待品尝到那股奇特滋味之后,他的眼睛一下就亮了。 真的很好吃! 这臭豆腐比先前的两样小食更加重口味,也的的确确更加美味! 唐澄见自家弟弟也露出这般惊艳之色,心中却不觉生出一阵阵狐疑。 那闻起来臭烘烘的玩意儿,当真能吃? 唐澄端起一碗,塞到柳如娘的手里,“如娘,你尝尝。” 柳如娘的面上现出几分犹豫之色,最后,她摆出一副慷慨就义的表情,直接捻起一块,闭上眼睛就送进了嘴里。 她打定了主意,不管多难吃,她都要吞下去,要给桑桑面子。 咦?好像真的不臭了,而且,还有一股香味在唇齿间蔓延。 她前后的表情变化十分明显,从一开始的排斥,到后来的硬着头皮上,最后,就变成了满满的惊艳。 “大公子,是真的好吃!” 福婶三人也顾不上什么尊卑礼数,直接端起自己的那份吃了起来,旋即大家都露出了惊叹又不可思议的表情,然后大家都默契地加快了速度。 桑桑可就只做了这么多,吃慢了,待会儿可就没了。 唐澄见所有人都这般惊叹,原本心中狐疑这才打消,他这才捻起一块送入口中。 本以为他也会品尝到极其美味的味道。 但下一瞬,“呕!” 那臭豆腐吃进嘴里之后,臭味更加浓郁,刺激得他胃里一阵翻滚。 他一副受了欺骗的表情,“你们不是说很好吃吗?” 众人:“的确很好吃啊!” 唐澄:??? 所以,有问题的是他? 他坚决不承认! 扣钱,三十两,全扣掉! 桑桑歉然道:“这臭豆腐便是如此,有的人觉得很香,有的人觉得很臭。大公子吃不来也不必勉强,接下来我便做个甜点换换口味。” 很快,桑桑就端上来一份甜点。 那甜点似豆花般表皮光滑,上面缀着几粒枸杞,红白相配,色彩搭配很是好看。 用勺子轻轻碰一下,那光滑的奶冻微微回弹,便仿似那婴儿的皮肤一般滑嫩。 迫不及待舀一勺送入口中,果然入口香滑,口感细腻,奶香十足。 这一回,唐澄的眉眼总算又舒展开了。 这才是正常人该吃的东西。 “小姑娘,你的花样还不少啊。” 看在她的确有几分真功夫的份儿上,唐澄这才勉为其难地决定把方才扣掉的三十两又加了回来。 桑桑面上现出几分赧然,“新的花样也就这些,没旁的了。不过锅里的卤肉倒是好了,我便再请大家尝一尝。” 第75章 换个卖法 大锅里新放进去的肥肠,猪头肉,猪耳朵等食材,现在都已经卤熟,可以出锅了。 锅盖揭开,众人再度被那股浓郁的香味熏得陶陶然。 卤肉捞出,每一块都被均匀地染上了一抹好看的酱色,香气随着热气蒸腾着。 即便方才已经陆陆续续吃了不少小食,但那些也只够随便垫垫肚子罢了,眼下见到这卤肉,大家肚里的馋虫又开始疯狂叫嚣。 一片片酱色的卤肉整整齐齐地摆在盘中,释放着诱人的吸引力,像是在对众人发出邀请。 “这是我用新的熬煮之法卤出来的卤肉,请诸位尝尝看。” 这才是自己今日来的主要目标,唐澄自然毫不客气。 他率先尝了一块卤肥肠,这东西是万春楼里最受食客欢迎的。 刚一入口,他的眉头便瞬间舒展开来。 有嚼劲,却不硬口,有油脂,却不油腻,卤香、咸香和辣香,每种香味都恰到好处,的确有其独到的味道,难怪会这么受欢迎。 猪头肉本是有些肥腻的部位,但经过卤制,却是肥而不腻,还带着一股恰到好处的香糯。 猪耳朵是带着微微脆滑的口感,脆骨咬得咔咔响,味道简直美哉。 桑桑把昨天放进去的整鸡整鸭也都捞了起来,也摆在了桌上。 那整鸡整鸭都已经酥烂入骨,根本不需要用刀子砍,直接伸手轻轻一扯,一个鸡腿就被扯了下来,一口咬上去,轻轻一抿,酥烂的肉便被嗦了下来,那滋味,当真美味无比。 唐澄不似唐清这般喜好美食,但这几盘子卤肉也一下子戳到了他的心巴上。 够味儿! 唐澄啃完一只鸡腿,不自觉便舔了舔手指,正要夸赞几句,一抬头,就对上了众人虎视眈眈的眼。 唐澄:…… “你们也一起吃?” 等的就是这话! 那猪头肉切得薄如蝉翼,旁边还放了一小碟细细的辣椒面,唐清早就看得眼馋了。 但他也知道,桑桑今日精心准备这么一出,是冲着大哥来的,是以,他就算再眼馋也忍下来了。 但殊不知,他其实才是桑桑今日的目标。 这些吃食他吃得满意了,兴许还能替自己在唐大公子面前美言几句。 唐清得了兄长的允许,这才拿起筷子,第一筷子就朝自己垂涎已久的猪头肉而去。 一块猪头肉,沾上一点辣椒面,那股卤香一下又添上了些许辣味,瞬间,那滋味变得更加美妙。 沈焰则是看上了那只鸡,方才唐澄吃鸡腿时,他就眼馋得不行,趁着另外一只鸡腿还在,他眼疾手快地直接一把扯了下来。 终于如愿吃进嘴里了。 没有全都便宜唐家人。 光吃肉自是吃不饱的,桑桑炒了尖椒猪头肉,泡椒猪耳和溜肥肠,又炒了几个素菜,烧了个素菜汤。 这些其实都是家常的做法,但这样的做法配上一碗香喷喷的白米饭,简直是神仙都不换。 唐澄:加钱,加钱!再加五十两!算了,加个七十两,给凑个整好了。 唐清:不知道书院的厨娘还有没有空缺? 每个人在餐桌上都有种风卷残云,饿虎扑食的架势,在这样的氛围感染下,便是柳如娘也不自觉加快了进食速度。 以往她每顿都是控制了食量的,但这一回,她却是一不小心吃撑了。 桑桑一直在暗中观察唐澄和唐清兄弟二人的神色与反应,见他们神情享受,满脸舒泰,这才放下心来。 这就是自己要跟他们谈条件的筹码。 她已经把筹码亮出去了,此事能不能成,就得看他们满不满意了。 唐澄摸着自己滚圆的肚子,又很没形象地打了个饱嗝。 唐清比他斯文些,但却是暗地里松了松腰带。 早知道,先前就该穿得宽松些。 吃饱喝足,接下来自然就该谈正事了。 桑桑笑容满面地望着他们,“两位公子吃得可还满意?” 唐澄摸着自己的肚子,“满意,相当满意。 我呢,也是个爽快人,你那卤肉方子,我便出三百两买下,如何?” 三百两,已足足是他一开始预计的五十两的六倍了! 他可真是太大方了。 好心疼。 想反悔。 唐清看向自家兄长,一见他露出那番肉痛的表情就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真是没眼看。 福婶等人听到这价钱,心口立时砰砰砰狂跳不止。 妈耶,这可是他们一辈子都赚不到的银子!这般诱惑,真的让人很难不心动啊。 但是,桑桑却没有心动。 她摇了摇头,“这方子我的确想卖给你,但却不想这么卖,我想换个卖法。” 唐澄来了几分兴趣,“说说看,你想换个什么卖法?” 桑桑的手心暗暗攥紧,语气略带着几分紧张,但她还是鼓起勇气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口。 “我不要你的三百两,你可以直接把方子拿走,但以后你卖出卤肥肠的收益,我每年都要分一成。” 唐澄闻言,直接笑了。 桑桑的这个提议在他看来,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他们唐家家大业大,旗下产业覆盖甚广,吃食并非他们唐家主营,但即便如此,唐家遍布各地的酒楼也有十几家,一成的分成收益听起来很少,但汇聚起来可比三百两多多了。 她的方子就算再不错,若没有唐家酒楼的招牌在,她也只能做些小打小闹的小生意。 所以,他们双方是互相成就的。 她的一个方子在唐澄看来,分量远远没有那么重。 一成的分红,绝不可能。 唐澄张口就想拒绝,却被桑桑抢了先。 “唐大公子先别急着拒绝,且听我把话说完。” 吃人嘴短。 唐澄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 “我那一成的分红并不是白拿的。 唐大公子觉得我方才的那些吃食如何?” 唐澄想了想,很中肯地说:“味道不错,但也并非不可替代,只胜在有新意。” 桑桑很虚心地接受了他的点评。 “唐大公子所言不错,我方才所做的吃食的确只胜在一个新字。” 末了,她又很诚恳地道:“若我将这些吃食的方子送给大公子,不知您是否瞧得上?” 若是白送的,那唐澄自然来者不拒。 但她这可不是白送的,她可是要拿走自己一成的分红。 四舍五入,这些方子也都是自己用一成的分红买回来的。 不划算,不划算。 唐澄正欲摇头,但不想,桑桑却又抛出了新的饵。 第76章 这笔买卖可以谈 桑桑继续道:“像这样新奇的吃食,我信手就能写出几十种来,若唐大公子许我一成红利,三年内,我每个月都能送您一个新的方子,保证任何酒楼都不曾有过。 且我的每一个新的方子,都会先做出样品,送去给两位公子品尝,直到两位公子认可了方作数。” 唐澄原本要拒绝的话一下就顿住了。 他的脑子开始飞速盘算起来。 若一家店,菜品单一,菜谱经年不换。 而另一家店,隔三差五就能推出新的菜式,你会选哪一家? 自然是后者。 哪怕后者推出的创新菜并非什么正儿八经的大菜,而只是一些新奇的小吃食,但只要营销得当,照样能吸引食客。 对于那等贪鲜的老饕来说,图的不就是一个新奇吃法吗? 自个儿旁边不就有一个? 家里头什么山珍海味没有?但这位爷就是不喜欢。 方才那几样小小的,上不得台面的小食,就能让他吃得眉眼舒展,身心舒畅。 这会儿听到桑桑的话,这小子眼睛都亮了,一副恨不得立马把东西吃到嘴里的架势。 啧,真是没眼看。 撇开这小子不提,只就事论事,唐澄的心里也发生了动摇。 若他先前没有吃过桑桑做的吃食,他对桑桑的这番讨价还价定然不会有半分心动。 但他吃过了,对她的实力也有了认可。 她说她每个月都能出一个新的吃食,唐澄心里一下就信了七八分。 不得不说,她今日露的一手成了最好的敲门砖。 哪怕她提供的方子都是这些小吃食,但小吃食同样也能带来巨大的利润,只看怎么制造噱头罢了。 且她在给出方子之前,还会让他们兄弟二人尝一尝。 以自家弟弟嘴刁的程度,能让他满意的,那这方子必然不会差。 即便如此,一成分红也是不可能的。 这笔买卖可以谈,但却不是这个价。 究竟要如何谈,唐澄的脑子已经在飞速运转起来了。 桑桑目光诚恳地望向唐澄,“唐大公子,这便是我的诚意。 三年,三十六个不同的新菜式,换你们酒楼一成的分成,这笔买卖,不知您以为如何?” 唐澄清了清嗓,“桑桑姑娘,这做生意是有风险的,你提供的方子不一定能给我们的酒楼带来利润,而我们经营那么多酒楼,各方面都需要成本。” 他没有一口回绝,显然就是能谈。 桑桑的心头大振,自己的这步棋走对了。 桑桑适时抛出了自己的一张底牌。 “方才是我没说清楚,我说的一成红利,并非是唐家所有酒楼的一成红利,而是只要江定府唐家酒楼的一成红利。 而我的卤肉方子和每月提供的新菜式,你们可以用在其他酒楼上,我不会干涉,在其他酒楼赚到的利润我也不会参与分红。” 他们现在所住的西田村,便是隶属于江定府。 桑桑其实对唐家的底细并不清楚,但她笃定唐家在江定府必然有酒楼。 唐澄闻言,眼睛倏而一亮。 只是江定府酒楼的一成红利? 那这笔买卖可就再厚道不过了。 但,铁公鸡还想再杀杀价。 他一副并没有特别心动的模样,语气中带着几分傲然,“我们江定府的万家酒楼原本就客似云来,生意兴隆,你的方子也只是锦上添花罢了。” 他的言外之意便是,一成红利他给不了。 唐清张了张嘴,想说什么。 他家并非主营餐食生意,也并没有特别拿得出手的特色菜,万家酒楼的生意委实算不得好,只能说是生意平平罢了,客似云来简直是睁着眼睛说瞎话。 但最后他还是闭了嘴。 生意上的事一直都是大哥在做,自己并未亲自经营过,便没有决定的权利。 桑桑抿了抿唇,面上露出几分挣扎之色,像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般艰难开口。 “那,我只要半成红利。” 唐澄的心念微微一动。 半成红利,这已经达到了唐澄的预期。 但他铁公鸡的雅号是怎么来的?自然就是因为抠门,每回跟人谈生意,都是死命往下压价,多半个铜钱都不肯出。 唐澄又露出一副迟疑之色,“半成……” 桑桑直接打断了他,语气坚决,“半成已然是我最后的底线,若唐大公子还是觉得不合适的话,那这笔买卖便作罢了吧。” 唐澄还没开口,唐清就按捺不住,抢先道:“半成没问题,就这么定了。” 唐澄:??? 虽然他都已经准备答应了,但看到这小子这么一副迫不及待的猴急样儿,唐澄依旧觉得莫名心塞。 这小子嘴巴未免太快了,胳膊肘也拐得太歪了吧。 桑桑闻言,当即心头一喜。 但她还是不敢确信,求证般地看向唐澄。 毕竟,这件事还得是由他来拍板。 唐澄瞪了自家弟弟一眼,但却也没有反驳他,而是点了点头。 “便按你说的,半成。” 桑桑立时邀功般地看向沈焰,那双眼睛明亮如春日朝霞,他能想象,她面纱下的面颊定荡漾着绚烂的笑意。 沈焰也不由得露出一抹笑来,望着她的眼底也不觉染着一抹淡淡宠溺。 今日桑桑的话术,都是他们之前便商议好的。 一开始提出一成分红,她故意含糊指代,让他们以为她要求的是唐家所有酒楼的一成分红。 他们都知道,这个条件,唐澄是绝对不会答应的,即便她许出了自己的美食方子,那分量也是远远不够的。 在唐澄要拒绝时,她再抛出自己的又一张底牌,将自己的要求大大降低。 因为有了前面的高要求做铺垫,她的这个条件就显得没那么高,没那么让人无法接受。 若唐澄不是个铁公鸡,他多半已经答应了。 但唐澄是个抠门的,桑桑的这个条件刚好卡在了他能接受的临界点上,他就不肯轻易答应。 这个时候,桑桑才再次抛出了自己的底牌。 半成红利,这才是他们最开始商量好的卖价。 但他们若是一开始就把全部底牌抛出来,只怕唐澄也不会答应,反而还会继续把价格一压再压。 唐家家大业大,若对方真要强取豪夺,自己是半点办法都没有。 若他们当真把价格喊太高,这笔生意非但做不成,反而还有可能得罪对方,这就得不偿失了。 半成听上去很少,但至少远比三百两多。 更主要的是,这也让桑桑顺利上了唐家的这艘船,有了唐家这棵可以倚靠的大树。 有唐家撑腰,便是再来十个郑家,他们都不怕了。 这才是比任何钱财都要至关重要的。 除此之外,桑桑还有另外一个私心。 她想借着唐家的势,为自己做一件事。 第77章 这是一个双赢之举 桑桑看向唐澄,神色诚恳。 “除此之外,我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唐澄一听这话,心里当即就升起戒备。 他当机立断,直接掐断了桑桑要再提价的可能。 “我这人认死理,已经谈好了半成红利,多半个铜钱都不行。” 众人:你这哪儿是认死理,你这分明是铁公鸡,抠门。 桑桑忙道:“先前谈好的条件自是不会变,我所求乃是私事,若您愿意帮忙,我定感激不尽,若您觉得为难,我必也不会强求。” 只要跟银子无关,怎么都好说。 唐澄周身的戒备一下就卸了大半。 “你说说看。” 桑桑缓缓道来,“我想请唐大公子帮我寻找家人。” 唐澄:? 他家的生意虽然做得杂,但可不包括帮人寻亲这一桩。 桑桑看出他的困惑,开口解释,“我并不是要您特意帮我寻找家人,只是顺带帮忙留意一番而已。 我流落至此,此前种种都已忘却,便是想要寻找家人,也根本毫无头绪。 我唯一没有忘记的便是我的这一身厨艺,我猜想,以前我在家中大概也是经常下厨,若我的家人在唐家的酒楼吃到了熟悉的吃食,他们兴许能认出这是出自我之手。 是以,我恳请唐大公子能在您各处的酒楼里知会一声,若有人向酒楼打听这些菜品出自谁之手,请您转告于我。 若我能借此机会找到自己的家人,那我必然感激不尽!” 一开始,桑桑就是打的这个主意。 也正是出于这个私心,桑桑才能那么爽快又毫不吝惜地每个月都赠与对方一个菜方。 这既是打动唐澄的条件,同时也是自己能更快找到家人的一大助力。 所以,这是一个双赢之举。 原来如此。 唐澄听得恍然大悟。 若只是这样的话,他倒是不介意帮个忙,左右不过就是交代一句的事罢了。 这种不需要花银子,又能成人之美的好事,他还是乐意做的。 他很爽快地答应了下来,桑桑当即心头一松。 “多谢唐大公子!” 一直未曾开口的沈焰忽的开口,“若是当真有人上门打听桑桑,也请唐大公子先将此事告知我们,莫要贸然将她的讯息告知对方。” 桑桑的脸被人所伤,又被卖到这里,对方的心思之歹毒可见一斑。 桑桑的菜谱可能会被她的家人发现,也可能会被曾经要置她于死地的仇人发现。 若是她的仇人先找了来,那桑桑就危险了。 即便桑桑有预知厄运的能力,沈焰也希望能把这样的风险直接扼杀在根源上。 唐澄自是立马就听出了沈焰此言的意图,他不禁想,这汉子看着粗犷,实则却是粗中有细。 从头到尾,这汉子的目光就几乎没离开过桑桑,啧,可真黏糊。 唐澄十分爽快地应下了桑桑的这番请求,旋即道:“那我们这就把契书签好吧。” 既然谈妥,他就不喜欢拖泥带水。 谁料,桑桑又道:“等等,我还有一个问题。” 唐澄一副“你怎么这么多事”的嫌弃表情,但还是耐着性子问,“你还有什么问题?” 桑桑看向柳如娘,“我的这个问题,是与柳娘子有关的。 先前我与柳娘子签下了契书,我每日都要给她提供至少一百斤卤肉,但现在,我把方子卖给了您,那我与柳娘子的这个合约是否还要继续?” 唐澄也看向柳如娘,“如娘你自己怎么想?” 福婶一家子也都齐齐看向柳如娘,面上都露出几分紧张之色。 因为这件事也关涉到他们的利益。 若桑桑与柳如娘的这笔买卖断了,他们的收益自然也就没了。 柳如娘笑了笑,“我那万春楼现在可离不开这卤肉,每天都有客人点呢。 只那方子关涉机密,自是不好让我这里的厨子知晓,像现在这样只管收现成的,不用费心费力地让人采买和处理烹饪,我觉得挺好的,既方便又省事。不若就继续吧,省得麻烦。” 柳如娘说完,还朝桑桑眨了眨眼。 桑桑顿时心生感激。 她其实完全可以从唐澄那里拿货,毕竟自己连方子都给出去了,唐澄那里自然也能卤制出同样的味道来。 但她却选择继续与自己合作。 她这是主动对自己卖好。 这对唐澄来说也不是什么大事,既然柳如娘乐意,他便没有反对。 “行吧,就按你说的办。” 福婶一家闻言,心中顿时松了口气。 太好了,他们的差事保住了。 唐澄看向桑桑,“这下子你没有什么其他事了吧?” 桑桑面露赧然,连忙摇头,“没了没了。” 唐澄当即道:“如娘,你把契书拟好。” 听了这话,桑桑和沈焰都有些惊讶。 柳如娘会拟契书? 并非看不起人,而是像她这样在风月场里的女子,能写字,会吟诗不奇怪,但会写契书,这就多少让人意外了。 但唐澄的语气自然,柳如娘也并没有提出什么异议,显然这已非头次。 马车上便备有笔墨纸砚,柳如娘命人取来,当场便提笔写了起来。 不过一盏茶的时间,柳如娘就已经放下了笔。 唐澄看都没看,直接递给了桑桑,“你看看,没问题我们便可落笔签字。” 桑桑接过来认真看了起来。 之前她便与柳如娘签订过契书,彼时桑桑便知道柳如娘的字写得好,现在再看她这契书,桑桑便发现她不仅字写得好,行文遣词也十分流畅,俨然是大有功底的。 桑桑不禁对柳如娘的出身来历生出好奇来,但这好奇也很快被压下。 这是柳如娘的过往,她若没有主动提及,桑桑自然也不好过分打听。 契书没有问题,他们双方都签了字,按上了手印,桑桑也把事先就已准备好的方子交了出来,双方的合作就此达成。 桑桑道:“若您的人有任何问题,都可以来找我,我定能保证教会为止。” 唐澄也投桃报李地做出承诺,“郑家那边我会出面解决,你们无需再担心。” 没有什么问题了,唐澄转身便打算离开。 今天这一趟也算是收获满满,皆大欢喜。 转头要喊上自家弟弟,就发现这小子目光正恋恋不舍地盯着那口正咕咚咕咚冒着香气的大锅。 唐澄:…… 这小子,该不会是想打包带走吧! 瞧这没出息的样儿,简直丢人! 桑桑试探性地开口,“今日招待不周,多有怠慢,若是你们不嫌弃的话,这些卤肉我给你们装上?” 唐澄:“不必了。” 唐清:“麻烦了。” 唐澄:??? 还真要打包带走? 行吧,反正也是送的,不花银子。 谁料,唐清又补了一句,“不白拿,我花银子买。” 唐澄:这败家玩意儿! 第78章 真的配得上她吗? 最后,唐清还是坚持付了银子,桑桑盯着唐澄那虎视眈眈的目光,硬着头皮收下了。 这俩兄弟,一个一毛不拔,一个却过分讲原则,半点便宜都不肯占,当真是龙生九子,各有不同。 目送两辆马车离开,桑桑这才重重地出了口气,原本绷紧的背脊也彻底放松下来。 天知道她方才究竟有多紧张。 即便她对自己的厨艺非常有信心,但她要面对的不是普通食客,而是自己要与之谈判的买主,她的肩头自然便多了一股压力。 现在,她的压力终于卸下了。 她拿着那张来之不易的契书,邀功似的送到了沈焰的面前,眉眼间都染着一抹明媚又雀跃的光芒,开口的语气都是飞扬愉悦的。 “沈焰,你看,我成功了。” 沈焰垂眸看着她,眉眼也不觉染上了一抹温柔。 “嗯,我看到了,你很棒。” 此时的她,周身都是明媚耀眼的,沈焰觉得自己在她身边,瞬间就被衬托得黯淡无光了。 他为她感到高兴的同时,心里也不由得生出了一股难以言说的黯然与自卑。 沈焰对她已生绮念,原本他已做好了要强势进攻,攻城略地的打算,但现在…… 他不禁扪心自问,这样的自己,真的配得上她吗? 她太耀眼,太优秀了,自己根本不配与她并肩。 所以要就此放弃? 这个念头一起,沈焰心头就升起一股强烈的闷窒之感。 不,绝不可能。 他不信命,他相信自己的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 若他信命,就不会有现在的沈焰。 现在的他配不上她,那就想办法变强,站到一个能与之匹配的高度去。 福婶高兴于自己的差事还能继续下去,同时更由衷地替桑桑高兴。 大家都欢欢喜喜,干劲十足。 正这时,一道突兀的腹鸣声传来,桑桑捂住自己的肚子,这时候才感到饥饿。 方才她是厨娘,负责给大家做吃的,而她自己却是忙忙碌碌,几乎没吃。 主要也是因为她戴着面纱,不方便吃东西。 她已经在福婶家人面前摘下过面纱,但唐澄和唐清毕竟是外男,桑桑还是有所顾忌。 且她方才一心都扑在那几样吃食上,生怕一不小心出了错,自然毫无食欲可言。 现在重担卸下,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到饿了。 沈焰当即收回思绪,直接把她摁在饭桌前,亲自给她盛饭切肉,“好好吃饭。” 桑桑笑眯眯地望着他,开开心心地埋头吃了起来。 心情好的时候,连吃饭都格外香喷喷。 唐澄果然说到做到,帮他们把郑家的事摆平了,那天铩羽而归的郑有才再也没有来找过麻烦,沈家人也没有出现过。 对方如此识相,那自然是再好不过。 桑桑与万春楼的生意进行得很顺利,柳如娘给银子爽快,桑桑也严格把控卫生和味道,彼此互惠互利,自然合作愉快。 原本福婶一家是在沈焰家里清洗猪下水,但后来他们就换了地方,直接在福婶家里完成清理,再在沈焰家里的大锅卤制。 这么安排自然是有原因的。 一来,福婶家里有一口水井,清洗起来更加方便,不用沈焰一趟一趟地到河里担水。 二来,则是出于卫生考虑。 眼下天气虽没那么热了,但在院子里清洗之后留下的脏水依旧招来了不少苍蝇蚊子。 卤制卤肉的大锅就在院子里,若苍蝇蚊子太多,很容易掉进大锅里,若是被客人吃出一只来,那他们的招牌就毁了。 现在将清洗的地方挪到福婶家,就基本上能解决这个问题。 而福婶家养了很多家禽,清洗猪下水产生的油脂直接就能被家禽吃掉,如此反倒是大大节省了二次清理的麻烦。 除此之外,还有第三个原因,那就是为了避嫌。 经过这段时间的休养,旺财的脚终于养好了。 虽然依旧不能做重活,但至少能下地走动了,他自然闲不住,当即就加入了进来。 别人蹲着洗,他便端个小板凳坐着洗,手上的动作也是半点都不慢的。 但他是年轻男子,时常出入沈家,到底有些不方便。 现在清洗之地改到他们家里,这个问题就不存在了。 有了旺财的加入,福婶便没让春杏继续干这活,而是让她继续刺绣。 一开始春杏还有些不乐意。 她最初清洗猪下水的时候很不习惯,觉得很恶心,但后来慢慢也适应了,她也体会到了赚钱的快乐。 现在福婶不让她干了,又让她刺绣,春杏的心就有些定不下来了。 洗猪下水赚钱多快啊,做刺绣绣得眼睛都花了,才挣几个铜钱。 当她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时,直接被福婶伸手拧了一把耳朵。 她没好气地骂道:“你个眼皮子浅的,洗猪下水你能洗一辈子不成?这个活换了谁不能干?这能跟刺绣比吗? 桑桑教了你这么多针法,你若是沉下心来把那些针法好好钻研透彻,以后这门手艺就是你傍身的本事! 你看桑桑,凭着一门做菜的手艺就能挣到别人几辈子都挣不到的银子,你就不能跟人家学一学? 你就看着眼前的一点蝇头小利,凡事能不能看长远些?” 春杏被亲娘数落得抬不起头来。 她已经被点透了,但嘴上却还是禁不住反驳。 “那你为什么让我哥也来洗猪下水?他也不能洗一辈子啊。” 福婶又在她的脑门上戳了一下。 “就你这猪脑袋,不需要知道这些,你只需要记住老娘的话,从今以后好好收心,好好练习刺绣便是。 你若是敢偷懒,老娘打断你的腿!” 春杏缩了缩脖子,嘟嘟囔囔地说了句“我才不是猪脑袋”,然后就老老实实地刺绣去了。 福婶为什么让自己儿子也来洗猪下水? 因为他是儿子,这种粗活女儿不适合干,儿子自然不一样,多干些脏活累活也没什么。 现在加把劲干,还能多给自己挣点聘礼,日后好给她娶个媳妇回来。 当然,福婶也并不是要自己儿子洗一辈子的猪下水,她有一种很精准的预感,桑桑和沈焰必然不会一直困在这小小的西田村里,也不会一直做这卤肉买卖。 现在给他们干活,不仅能赚银子,也是在挣情分。 若是日后他们飞黄腾达,成为人中龙凤了,只要稍微念着一点他们的好,自家的日子就大不相同了。 福婶也并非专门奔着要沾光去的,单论现在,桑桑对他们俨然十分厚道,光是冲着这一点,她自然要让儿子老伴都卖力地给她干。 第79章 有个好消息 时间如流水般缓缓朝前流淌着。 桑桑与万春楼的合作依旧平稳进行,有了福婶等人的帮忙,她便不必事事亲力亲为,是以,她的银子越赚越多,人反倒没那么忙碌了。 反倒是沈焰,这段时间时常往外跑,一副很是忙碌的样子。 桑桑问了一回,他含糊其辞,并不正面回答,桑桑便也没有再问。 他不是做事没有分寸的人,他这般频繁地往外跑,必然就是有事要忙。 而她,每日除了卤制卤味,做做家务,便是潜心钻研菜方。 她既然与唐家签订了契书,就会全心全意地认真对待,这是对别人负责,也是对自己负责。 她这一次做的是冷吃兔。 冷吃兔肉质紧实,嚼劲十足,爽口不绵,加上浓烈的香辣味,那霸道的味道瞬间得到了一众试吃员的好评,桑桑做了三份,分别给唐家两位公子和柳如娘送去。 翌日,她的家里就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桑桑看着眼前之人,一眼便认出来了,他是唐清的小厮明远,先前他们见过两回。 桑桑心头一紧,莫不是自己的冷吃兔让唐公子不满意了? 她忙问:“这位小哥,是我的吃食有什么问题吗?” 明远笑吟吟地道:“姑娘莫担心,你的吃食没问题,我家公子喜欢得紧呢。” 桑桑闻言,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那,不知是不是唐公子有何吩咐?” 明远面上露出几分赧然之色,“的确是有一桩事想麻烦姑娘。” 桑桑忙道:“只要是我力所能及,我必竭尽全力。” 明远:“这事于姑娘而言再简单不过。 我家少爷他每日埋头读书,心神颇为损耗,眼见都瘦了。 书院里的吃食到底粗陋,我家少爷吃不惯,一日用得比一日少,小的在旁边看着,实在是心疼呐! 外头酒楼里的吃食,小的都买了个遍,少爷都不大爱吃,但昨日姑娘送去的冷吃兔,少爷是一口气就吃完了,还一下吃了两大碗饭呢! 是以,今日小的便擅作主张寻了来,想请姑娘每日做饭时顺带多做些,替我家少爷也备上一份。 自是不劳烦姑娘去送,小的亲自来取,每日的饭钱也自是不会少的。” 明远的语气诚恳,一副有商有量的语气,丝毫没有半点盛气凌人的胁迫之意,桑桑听了,心中只有自己的吃食大受欢迎的喜悦,且还能顺势赚一笔,自己又岂有拒绝的道理? 她并没有因为自己与唐家的合作就白给唐清做饭,凡事一码归一码,不能混为一谈。 自己做饭,他给银子,他们这就是在做买卖。 若自己不收他的银子,反倒是有些瓜田李下了。 桑桑很爽快地答应了下来,明远当即就眉目舒展,欢喜不已。 这下好了,自家少爷的吃食有着落了。 这事压根不是明远自作主张,而是唐清吩咐他来办的。 方才那番说辞,不过是为了给唐清找补和留面子罢了。 他一个专心做学问的读书人,却过于贪嘴,一心就惦记着吃的,这传出去,他不要面子的? 所以,明远就背了这口黑锅。 桑桑其实都看破了一切,只是看破不说破罢了。 当晚,沈焰回来,桑桑迫不及待地就要把这个好消息跟他分享。 桑桑:“我有个好消息……” 沈焰:“我有个好消息……”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打住。 目光碰上,这才在对方的脸上看到了难掩的喜色。 桑桑是个爱笑的,她时常把笑意挂在脸上并不奇怪,但沈焰平日里大多都肃着脸,倒是难得见他这般喜形于色的模样。 桑桑忙问,“你有什么好消息?莫不是我们的宅子有着落了?” 沈焰却是摇头,“不是宅子的事。” 桑桑听了,心中也不是特别失落。 桑桑现在对于搬家已经没有一开始的期待,在这里住久了,自然而然就住出了感情。 这里的一草一木都让她觉得亲切与不舍。 如果有合适的新宅子,她自然也乐意搬,但若没有,住在这里她也觉得安逸自在。 既然不是宅子的事,那他还有什么好消息? 桑桑迫不及待地追问,“那你有什么好消息?” 沈焰却是卖了个关子,“你先说说,你有什么好消息?” 桑桑当即就把白日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道来,说到最后,她整个人的眉眼都是飞扬的。 “有人喜欢我做的吃食,我好开心啊!” 沈焰心里既为她高兴,同时又禁不住有那么点吃味。 “我也很喜欢你做的吃食,怎不见你这般开心?” 桑桑闻言,当即反驳,“谁说我不开心?我开心得不得了呢!” 沈焰追问,“那是因为我开心多一点,还是因为唐公子开心多一点?” 桑桑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回答,“当然是你!他只是我的客人,你却是……” 唐清是客人,沈焰却是家人,是自己在乎的人。 但她的话说到一半就卡住了,脸上露出几分赧然与不自在。 沈焰眉眼又染上几分笑意,整个人就像是被顺毛的猫儿似的。 他循循追问,“我却是什么?” 桑桑含糊其辞,“没,没什么。那个,你方才要说的好消息是什么?” 她的话题转移得十分生硬,一副心虚闪躲的模样。 她不知道,她越是如此,就越是叫男人生出绮念与浮想。 或许,自己并不是剃头挑子一头热。 两人之间,早已有一股默默的情愫在涌动。 只是现在不是挑明的好时候,沈焰便将心头思绪按下,缓缓开口,道出了他带回来的好消息。 “我找了个差事。” 桑桑一愣,没想到他竟然会去找差事。 她知道,沈焰的性子自在随性惯了,最是不喜被人拘着的。 桑桑忙问,“是在哪里,做什么的?” 沈焰:“县衙的办事署,当衙差。” 桑桑“啊”了一声,神情一时有些呆。 县衙的办事署她还去过呢,当初有一对卖烧鸡的夫妇收买旁人诋毁沈焰,搅黄她的卤肉生意,桑桑便和福婶将她们都扭送到了办事署。 那衙差想和稀泥,最后在她据理力争之下,那衙差才罚了那三人几板子。 虽然只是几板子,但这也说明了一个事实,衙差与平头百姓不同,他们手里也是有权利的,哪怕这权利很小,微乎其微,但当上了衙差,就成为了小吏,算是一份领公粮的正经差事了。 第80章 我可以养你呀 沈焰竟然成为了衙差? 桑桑脸上的惊讶掩都掩不住,好半晌都没说话。 沈焰心里难得生出些许没底气来,她会不会嫌弃自己的官小? 他抿了抿唇,低声开口解释,“衙差虽然很不起眼,每月的月银也少得可怜,但却也是个正经差事。 我不会一直都是这小小办事署的小衙差,我会找机会往上爬,迟早有一日,我会爬得越来越高。” 桑桑毫不犹豫地道:“我相信你!” 沈焰目光灼灼地望着她,她的目光还是一如既往的明亮清澈,此时那里面更是盛满了毫无保留的信任与依赖。 “若我做不到呢?” 桑桑的神情语气都格外笃定,“只要你有决心,就一定能做到。” 她这毫无保留的笃定叫沈焰心头不禁升起一股微微发烫之感,原本心底那点子不确定的情绪也瞬间被一扫而空。 “若我一辈子就只想做个小衙差呢?” 她又弯唇笑了起来,语气一如既往的轻松明快。 “那也没关系,我可以养你呀,反正我有银子。” 就像当初他把自己买回来,也不计条件地养自己一样。 现在自己能赚银子了,自然要对他投桃报李。 沈焰心口像是被什么狠狠击中,望着她的目光也不觉更加炽热,但语气却是不自觉放轻了几分。 “此话当真?” 桑桑豪气地点头,“当然!” 沈焰的眸底有点点火光跳跃,他极力按捺,这才压住了那股汹涌灼烧的情绪。 “这话可是你说的,不许反悔。若是反悔……” 桑桑:“我才不会反悔呢!” 沈焰眼底的火光慢慢变成了一簇簇跳跃的笑意,这抹笑意直接蔓到了心底。 桑桑想到了什么,又笑道:“正好,我要给唐公子做饭,到时候他的小厮会来拿,我便可以让他帮忙把饭一并给你送到办事署去,如此倒也方便了。” 沈焰心里又升起一点微妙的不满来,“我只是顺带的?” 桑桑有些好笑地看他,觉得他就像个小孩似的,但还是好脾气地顺毛捋。 “当然不是,他这笔生意我只是觉得方便才会应下,但给你送饭,就算再麻烦,再不方便我也会送。” 这是桑桑的真心话。 唐清跟沈焰在自己这里的分量是完全不同的。 唐清只是出于方便的权衡,但沈焰却不是,任何麻烦在沈焰这里都只能靠边站。 沈焰心里头原本那点子微微的不满立马被抚得服服帖帖,就像是被熨烫过似的,半点褶皱都没了。 桑桑又问他,“你为何会想去做衙差?” 沈焰语气前所未有的认真,“因为不想一辈子都做个猎户,想出人头地。” 想成为配得上她的人。 衙差虽小,但却能成为往上爬的跳板。 就像那些读书人,要入仕为官,就得参加一轮轮的科举,从小小的童生开始当起,没人能一蹴而就。 他选择了走这条路,哪怕知道很难,也会坚定不移地走下去。 他这段时间频频往外跑,便是为了去谋差事。 他其实并不是在镇上溜达,而是直接去了临安县的县衙。 也是他的运气好,恰逢衙门在招衙差,他便直接去应招了。 他的身形体格,要做个小小衙差自是绰绰有余。 但很多事情却并非只看实力,于是,沈焰便动用了一点小手段。 他给主考的官吏塞了一锭银子,于是,他就顺顺当当地聘上了。 临安县县衙的衙差名额极少,沈焰便是想花银子打点也成不了,他便也不费那个功夫,只请官吏把他安排到了安和镇的办事署来,如此,他回家倒也方便。 沈焰摇身一变,成了办事署的衙差,这不仅让福婶一家子吃惊不已,更让西田村的村民们惊掉下巴,大家都怀疑这消息有误。 但越来越多的人瞧见沈焰一身差服在街上巡逻,大家就不得不信了。 大家心里都呐喊不已,同时又不禁一阵阵心惊胆战起来,生怕沈焰得势之后会趁机报复。 其中最是忐忑的,莫过于沈家人了。 毕竟他们跟沈焰的梁子结得最大,但好在,沈焰并没有来找他们麻烦。 并非沈焰大人大量,而是他压根不屑这么做。 沈家人于他而言就是讨厌的苍蝇,只要对方不到自己面前来嗡嗡嗡,沈焰也压根不想看到他们。 院子前的那片菜地已经收获了好几茬,有鲜嫩脆爽的黄瓜,清甜多汁的西红柿,个大饱满的茄子,清热败火的苦瓜,青红交加的辣椒,以及各种翠绿翠绿的小青菜。那篱笆周围更是挂满了豇豆,一根根胖乎乎,嫩生生的,瞧着便格外喜人。 这片菜园子不过只有方寸大小,但却给他们的生活平添了许多别样的点缀。 正所谓春天吃鲜,夏天吃爽,秋天吃补,冬天吃暖。 眼下天气依旧炎热,于吃食上,桑桑便着重一个爽字。 今儿个用红汪汪的辣子油、翠绿的黄瓜丝和滑嫩的鸡丝凉拌个凉面,再配上几个卤凉菜,爽口又清凉。 再切几个西红柿,撒上些许白糖,便又能收获一道酸酸甜甜的餐后水果。 明儿个,她便用胡瓜凉拌香喷喷的猪耳朵丝,用辣椒丝儿和姜蒜沫凉拌个茄子,再来一道清甜滋润的莲藕排骨。 再加一碗甜丝丝的绿豆粥或酸津津的酸梅汤,那就再清爽不过了。 豇豆果实累累,实在吃不过来,桑桑便摘了晾干,一部分塞进了泡菜坛子里,泡上大半个月就收获了一大缸又爽又脆的泡豇豆。 刚掏出来的泡豇豆带着一股子熟透了的酸味,那味道钻进鼻子里,瞬间就刺激得人口舌生津。 一口凉稀饭,一口泡豇豆,不知不觉就把桑桑额外准备的一大碗稀饭吃了个精光。 而另一部分,桑桑则用来晒豇豆干,待冬日时用水一泡,再和腊肉,香肠炖煮,原本干瘪的豇豆瞬间就能吸满腊肉的香味,吃上一口,简直神仙都不换。 她与沈焰说起时,沈焰立马便开始期盼起冬天的到来了。 转眼间,十月金秋至。 当初只有巴掌大小的小鸡仔,现在已经褪去了身上的黄毛,个头肉眼可见地长大了。 它们每天都出门溜达,回来还能有丰富管饱的大餐,这一顿顿吃下来能不长吗? 沈焰每天都盯着它们看,那眼神直勾勾的,好像在盘算什么时候才能把它们吃到嘴里。 小鸡:瑟瑟发抖。 第81章 被她耍了 不仅小鸡仔们在疯长,锅盖也是嗖嗖嗖地蹿个头。 当初,它还是一只能抱在怀里随意蹂躏的小黑狗,现在它已经有桑桑的小腿高了,体格格外健硕,皮毛变得更加光滑油亮。 从它现在的样子就能看出,日后它必然会变得更加高大威猛,便如当初沈焰预料的那般,它绝对是看家护院的一把好手。 它是桑桑一手喂大的,见了桑桑简直俯首帖耳,摇头摆尾,听话得不得了。 桑桑一开口,它就屁颠颠地跑过来了,吐舌摇尾,极尽讨好,简直半点威慑力都没有。 但换了个人,它就不爱搭理了。 便是面对沈焰,它都爱答不理,只它心情好的时候搭理一二,抑或是沈焰沉脸发怒的时候,它才会不情不愿地听他的吩咐。 有陌生人路过自家院门,它立马凶态毕现,龇牙咧嘴,狂吠不已,那架势,跟在桑桑面前的乖巧模样简直大相径庭。 有了锅盖在,桑桑即便一个人在家也都觉得有安全感多了。 一个多月了,他们要找的宅子却依旧没有半点音信,沈焰去问过几回,那伢人都说没有找到合适的房源,沈焰很快便生了疑。 他找机会探查了一番,这才找到了原因。 原来是郑家人在背后捣的鬼。 对方不想让他们在镇上安家,便搞了这些上不得台面的把戏。 桑桑听了,顿时气恼不已。 “郑家人实在是太无耻了!” 就算她现在对于搬家已经没有这般迫切了,但她自己不想搬是一回事,旁人故意使绊子不让他们搬又是另一回事。 但气归气,他们却是根本毫无办法。 他们虽然靠上了唐家这棵大树,但却不能事事都找唐家帮忙解决。 上次唐家之所以会帮忙解决问题,是因为郑家人看上的是她的方子,这与唐家自己的利益有关。 但找房子这件事,却是他们与郑家人之间的私事。 说白了,他们与唐家之间是互惠互利的合作,没道理连自己的私事都去找别人帮忙。 在这件事上,他们都无力与郑家抗衡,最后也只能打消了要在镇上买宅子的念头。 桑桑自我安慰,反正她也习惯住在这里,真要她搬,她还有些舍不得呢。 换个思路想,这也算是在替他们省银子了。 桑桑想开了,很快就把这件事抛诸脑后。 沈焰接连当了月余差事,总算是有了两日休沐时间。 那差事其实很清闲,每日便只是巡一巡街,解决一些小纠纷。 沈焰周身自带一股子生人勿近的煞气,但凡见者,无不噤若寒蝉。 如此,倒是让他处理起纠纷来方便许多,因为根本没人敢在他面前嚷嚷。 办事署里的衙差闲来无事便喜欢凑在一起玩牌消遣,沈焰不喜此道,是以一整天下来,就更觉得闲得发慌了。 今日休沐,他顿时有些心痒,打算进山一趟。 这么许久没进山了,他早就心痒难耐了。 桑桑来了这么久,还从没有上过山,她一时也不免生出好奇来。 “我也想进山看看,可以吗?” 恰巧今日鹿鸣书院也休沐,昨日明远交代了她今日无需准备吃食,是以她今日也不用赶着时间做午餐,时间很是宽裕。 她想去,沈焰自是答应了。 只要不进深山,基本上不会有什么危险,就算真的遇到了危险,沈焰也有能力护得住她。 桑桑顿时很高兴,一番全副武装,便跟沈焰一道上山去了。 锅盖俨然是桑桑的小尾巴,桑桑走到哪儿,他就要跟到哪儿。 桑桑要上山,它自然屁颠颠地跟上了。 上山的路不好走,原本沈焰还怕桑桑会爬不上去,他都已经做好了要背她上山的准备。 但桑桑却是出乎意料地走得很稳,丝毫不掉队,沈焰只能遗憾作罢。 锅盖就更是如鱼得水,一上山就钻进了草丛里,狗影子一下就蹿没了。 山林里树木茂盛,杂草丛生,空气也染着一股浓郁的草木香,用力呼吸一口,清新又舒畅。 更让桑桑大感惊喜的是,她在山上看到了很多宝贝。 眼前是一大片根茎粗壮,类似竹子的植物,沈焰每回进山都能见到,但却从未在意过。 桑桑却是直接徒手扳下一根,将皮剥了递到沈焰的面前。 “尝尝看?” 沈焰面露诧异,“这能吃?” 桑桑一脸正色,“当然可以,好吃得很呢!快尝尝。” 沈焰不疑有他,张嘴就啃下一大口,瞬间,一股浓烈的酸味在口腔中蔓延,刺激得他天灵盖都要掀开了,他面上的表情也瞬间失控。 桑桑见此,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就笑开了。 沈焰这才知道,自己这是被她耍了。 “敢耍我?” 桑桑见他黑脸也不怕,面上依旧挂着一抹盈盈笑意。 “我就开个小玩笑而已。” 沈焰:“我生气了。” 桑桑眨眨眼,“那,对不起,我下次不开玩笑了。” 沈焰:“不行,除非你也吃一口。” 桑桑小声咕哝,“不要这么小气嘛。” 沈焰依旧目光定定,“我就是这般小气。” 最终,桑桑只能自食恶果,认命地张嘴咬了一口。 尝到那股酸味,她的眉头都瞬间拧成了深深的疙瘩。 真的好酸。 沈焰见此,脸上这才露出了心满意足的微笑。 桑桑缓了好半天,才终于缓过那股子酸劲儿。 然后她便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方才吃的,好像就是沈焰刚刚吃过的那根。 桑桑脸上的表情顿时变得有些僵硬,她略微心虚地抬眸瞥了沈焰一眼,心道,他定然没有注意到吧。 但她没察觉,沈焰的眼底闪过的,是一抹别有意味的笑意。 桑桑转移话题,“这是虎杖,又名酸苔,用来炒肉吃味道很独特,它本身也是一味药材,有活血、散瘀、镇咳等功效。” 沈焰:“那它还是个好东西。我多弄些,中午就尝尝。” 桑桑就知道,自己说了一通,他就只记住了吃的。 采了一大把,他们便继续往前去。 刚走没多远,桑桑又一脸惊喜地停了下来。 沈焰看着眼前这平平无奇的植物,直接问,“这又是什么好吃的?” 桑桑:“这是魔芋。把它的根茎挖出来,能做成魔芋,用来烧鸭子特别好吃!” 沈焰二话不说,“我这就挖。” 虽然桑桑也正有此意,但他的动作未免太快了些。 第82章 为了一口吃的,拼了 魔芋的根茎长得其貌不扬,就像是一块块老树头。 这样的东西能吃? 桑桑看出他的疑惑,面上露出一抹自信又笃定的笑。 “信我的,错不了。” 沈焰当即就打消了原本的怀疑,开始卖力挖起来。 这里的魔芋已经长成,根茎长得很是饱满,且这一大片魔芋根本无人采挖,简直随便他们挖。 不过他们也吃不了多少,桑桑估摸着差不多了便喊停了。 他们再往前去,又找到了不少蘑菇。 这段时间时不时就会来一场雨,大雨过后,树底下便有一茬一茬的蘑菇冒出来,简直分外喜人。 自从沈焰到衙门当差之后,他们就很少吃上新鲜的蘑菇了,今天正好可以安排一顿鲜蘑菇汤。 桑桑觉得这山林里简直就像是一座宝藏,随便走几步就能寻到别样的惊喜。 “这里有栗子欸!栗子生吃口感很脆,煮熟了很粉,用来做栗子烧鸡味道更是又粉又糯,总之怎么做都好吃!” “哇,这里好多野山泡,唔,好甜!你尝尝。这次没骗你,真的很甜。” “这里还有好多山茄子……” 桑桑时不时就能发出惊喜的声音,沈焰便见她上蹿下跳,开心得不得了,他脸上便也不自觉现出一抹微微的笑意来。 他没想到,桑桑对林子里的植物会这般熟悉,他望着桑桑的目光不禁多了几分若有所思。 她写着一笔娟秀的字迹,绣着一手精湛的刺绣,还有着一身出神入化的厨艺,对山上这些不起眼的野树野果,也都如数家珍,比他这个常年上山的人还更加熟悉。 究竟什么样的人家,会养出桑桑这样的女儿? 这个问题在脑子里闪过,很快就被桑桑欢喜的声音拉了回来。 “沈焰,你快看,这里有好多刺梨!你快来帮我摘,多摘些,我回去给你做刺梨冻。” 刺梨的口感又酸又涩,便是最穷人家的孩子都不乐意吃,但桑桑却是一副捡到宝的语气。 沈焰不禁问:“刺梨冻是什么?” 桑桑:“反正是一种吃起来酸酸甜甜的好东西,现在天气热,吃这个最是爽口不过了。 刺梨还能用来泡酒,我回去给你泡两坛酒,口感也很是不错的呢!” 听她这般描述,眼前这平平无奇的小东西在沈焰眼里瞬间就变得不一样了。 原本今日沈焰进山是要猎一些野味的,但现在,反倒是变成了采野果野菜来了。 很快,他们的背篓就装得满满当当的了。 桑桑不禁后悔自己以前怎么就没上山来,她若早一天上山来,就能早一天发现这里的丰富食材,那他们每日的吃食就会更加缤纷多彩了。 沈焰也生出了同样的后悔,不过,现在也不晚。 他们准备下山,桑桑不知道锅盖疯哪里去了,喊了几声,它才从不知道哪个犄角旮旯里跑了出来。 而它的嘴里,竟然叼着一只山鸡! 它叼着那只刚断气的山鸡,摇着尾巴,一脸讨好地在桑桑的脚边打转。 桑桑心中很是惊喜,自然不吝于对它出声夸赞。 “锅盖好厉害!今天我给你做栗子烧鸡吃好不好?” 锅盖好像听懂了,尾巴摇得更加欢实了。 沈焰淡淡瞥了锅盖一眼,那眼神有点凉飕飕的。 不过就是一只山鸡罢了,自己每回都打回这么多野味,也没见她这般夸自己。 但这话他也只是在心里想一想,到底没有说出口。 跟一只狗吃醋,跌份儿。 他的关注点又放在了另外一件事上,“今天中午不吃魔芋烧鸭吗?” 他可还惦记着方才桑桑说的魔芋呢。 这东西他闻所未闻,但桑桑说好吃,那就必然是好吃的,他已经迫不及待了。 桑桑解释道:“制作魔芋需要时间,至少得经过一个晚上才能做好,今天定是吃不成的。” 沈焰听了,不觉生出一股子遗憾来。 不过没关系,明天就明天,栗子烧鸡也必然不错。 两人一狗满载而归,说来也巧,他们才刚进家门,天上就传来了一阵轰隆的闷雷,两人听到这动静,俱是生出一股子庆幸来。 最近这段时间时常有雨,每一场雨都来得又急又快,方才若非他们跑得及时,怕是要被淋成落汤鸡了。 不多时,豆大的雨点就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大有一股子汹涌瓢泼之势。 今天中午桑桑便做了个栗子烧鸡、虎杖炒卤肉,外加一个菌菇汤。 每一样食材,都是刚刚从山上采下来的,新鲜的食材,加上桑桑的妙手烹饪,就变成了餐桌上一道道新鲜美味的美食。 山鸡鲜滑,板栗香甜,两者的结合激发出了一股十分美妙的味道。 且整道菜汁浓醇厚,一勺子色泽红亮的汤汁就够沈焰拌下一碗饭。 那生吃起来酸得掉牙的虎杖,在经过了烹饪之后味道变得大不相同,原本卤肉的味道就极佳,桑桑还加了些青红辣椒,叫这道菜的滋味更上了一个层次。 菌菇汤就更不必说了,就算什么都不放,菌菇本身的鲜味就已经战胜了所有。 沈焰一边大快朵颐一边想,唐清可真没福分,白白错过了这么一顿美味。 因为锅盖是大功臣,是以,桑桑给它用汤汁拌了一大碗饭,又给它多奖励了几块带肉的鸡骨头。 一顿饭吃罢,沈焰和锅盖一人一狗都被放倒了。 又又又是吃撑的一天。 今日这场雨下得倒是有些久,他们都吃完了饭,依旧没有半点停雨的迹象。 桑桑开始处理刺梨,沈焰则是主动请缨,帮忙处理魔芋。 早点做好,他也能早点吃上。 刺梨的浑身上下都是小小的软刺,要一个个徒手处理起来自然是麻烦的,但桑桑却有自己的方法。 她将刺梨都装进麻袋里,用棍子来回滚,如此就能把刺弄掉。 做刺梨泡酒的话,需要把刺梨切开,将籽挑掉再晒干,装入罐中,加点冰糖,倒入粮食酒,盖上盖子,半个月就可以喝了。 桑桑将处理好的刺梨摆在屋檐下晾晒,自己则是开始做刺梨冻。 刺梨冻需要熬煮,先是冷水下锅,倒入刺梨,加一块冰糖,熬小半个时辰,煮过的刺梨就不能要了。 紧接着放入白凉粉,再大火烧开,将其舀到盆里,只需放凉结冻就可以吃了。 只是他们没有冰,桑桑便交代沈焰,待雨停了便拿到福婶家,让他们吊到井里凉上半日便能吃了。 沈焰闻言,二话不说就放下了手里的活,冒雨就往福婶家去了。 桑桑:为了一口吃的,他可真是太拼了。 第83章 引狼入室 魔芋的确好吃,做起来却是需要足够的耐心。 最费时的一环不是处理魔芋本身,而是处理稻草灰,需先把稻草灰倒入水中,再用簸箕把水过滤掉,沉淀一晚。 经过一晚的沉淀,留下的便是最干净的稻草灰。 稻草灰是魔芋成型的关键,少了它,魔芋便做不成。 沈焰方才已经将魔芋洗干净,稻草灰水也放在一旁沉淀了起来,桑桑便没有再管。 接下来的一切,便需交给时间。 沈焰给院子里的那口灶加了围栏和顶棚遮雨,如此,这也算是一个小厨房了。 福婶和胡大叔把处理好的猪下水送来,那口大锅便又咕咚咕咚地冒起了热气和香味,便是那淅沥沥的大雨也似染上了那股浓郁的香味。 每回这种时候,锅盖就会老老实实地蹲在灶台前,仰着狗头看着,一副眼巴巴的模样。 桑桑心软,见它实在馋得紧,总会忍不住切一两块带骨头的给它尝尝味道。 是以,锅盖第一喜欢桑桑,第二喜欢这口锅。 这俨然是它的御用厨房了。 福婶家的那口井水质清澈,更是冬暖夏凉,炎热的夏天,从井里现打上来的水就好似冰镇过的一般,舀一勺,咕咚灌下,当真是透心凉,所有的燥热都能一扫而空。 那一大盆刺梨冻被吊在井水中,井盖一盖,热气跑不进去,凉气跑不出来。 到了晚上,刺梨冻已然变成了凝固状,更是冒着丝丝凉气。 用刀子轻轻一划,一块块颤巍巍的,透着一股子软滑弹嫩的质感。 桑桑还在里面放了枸杞和新摘的野山泡,此时它们镶嵌其中,红艳艳的,煞是好看。 舀一勺送入口中,那股子酸酸甜甜,又软又滑的口感就在口中蔓延,间或吃到一颗枸杞,一个野山泡,那股子甜味便在舌尖蔓延开去,当真是夏日解暑的一大绝品。 一大盆刺梨冻根本不够分,很快就吃完了,沈焰暗暗砸吧嘴,有种意犹未尽之感。 福婶从桑桑这里学了方法之后,当即表示她赶明儿也要做,到时候便分给沈焰和桑桑尝尝。 今天这场雨下了许久,菜园子里的菜都吸饱了水,原本还有些闷热的天儿也清凉了不少。 这样的天儿,今晚定能睡个好觉。 但一个令人始料未及的意外却发生了。 沈焰的那间屋子漏水了。 外面下大雨,他那间屋就在滴滴答答地下小雨。 好巧不巧,那雨水恰巧全都漏在了他的床上。 那床板被雨水氲湿了一大片,那上面的枕头,薄被和尚未收拾的衣裳也全都被打湿了。 除了床板,屋子还有好几处地方都积下了深深的水洼。 今晚,这屋子是没法住人了。 沈焰见此,眉头不觉微微蹙了蹙。 这间屋子一直闲置着,他的确是许久没有检修过屋顶了,没想到今日一场大雨,屋子里就成了水帘洞。 好在,桑桑那间房是完好的,没有出现漏雨的情况。 桑桑面露担忧,“床都打湿了,今晚上你睡哪儿啊?” 沈焰很是无所谓,“就在地上随便将就一番就是了。” 以前他进山的时候,也没少在山里过夜,照样和衣而眠,现在是在家里,只不过是没有床可睡,已然比山里舒服多了。 桑桑看了一眼地上其他水洼,面上不禁露出了些许迟疑来。 她心底生出了一股鸠占鹊巢的自责来。 她咬了咬唇,心中闪过诸多犹豫迟疑,最终一咬牙,低声开口,“要不,你到我那屋去睡吧。” 她这话说得很低,带着一股微微的怯意,说完她自己便有种想要咬掉舌头的冲动。 沈焰耳力极佳,他将桑桑这话一字不落地听在了耳里,瞬间,他的眸底涌起了一股深沉的暗涌。 桑桑对上他那目光,急忙开口补充道:“我,我是说,到我那屋去打地铺,这个屋地上也都是水,你睡这里也不方便……” 她解释的语气有些急切,说到最后,自己的面颊都不禁染上了一抹滚烫热意。 明明她没有任何歪心思,但这话说出来,就莫名带上了一股子旖旎暧昧。 尤其是被他那一眼看来,桑桑更有种臊得无地自容的感觉。 老天作证,她半点不该有的心思都没有! 见他久久不语,桑桑又当即道:“如果你觉得不合适,那就……” 沈焰:“你说得对,这屋子,的确没法睡。家里也没旁的屋了,我总不能去跟锅盖那小畜生睡吧。” 最后那话带上了一丝调侃的意味,这才让桑桑觉得没那般不自在了。 她暗暗给自己做心理建设,不过就是睡在同一个屋子罢了,又不是睡同一张床,没什么大不了的。 真要论起来,他俩早就不清不楚地同在屋檐下住了这么长时间了,现在也没有什么好扭捏的。 “我,我去给你铺床。” 说完,桑桑就低着头,逃也似的进了屋。 沈焰望着她那落荒而逃的背影,唇角不自觉微微勾了起来。 没想到,因为一场大雨,自己竟然有这样的意外收获。 现在天气已经不似之前那般炎热,尤其是今日下了一整天的雨,气温骤降,就这般睡在地上只怕要着凉,桑桑直接从厨房里搬来了一大堆稻草,先在下头垫了厚厚一层,然后再把床单铺上。 如此,虽然还是会有些凉,但也总比直接躺在地上强。 屋子还是原来的屋子,只不过是多了一个地铺,以及,多了一个男人,桑桑就觉得周身好似都瞬间变得逼仄狭小了许多。 桑桑坐在床上,沈焰坐在地铺上,两人的目光偶尔碰撞,一个赶紧躲开,另一个则是紧追不放。 瞬间,桑桑有种引狼入室的感觉。 她语气略带慌乱,“我,我先睡了。” 说完,她便直接躺下,盖上被子,翻身背对着他,一动不动。 沈焰望着她那婀娜妙曼的曲线,眸底跳跃起了一簇火苗。 桑桑觉得地上会凉,但此时的沈焰,只觉得浑身都热得慌。 他开始有些后悔,后悔自己进了这个屋。 他可不是坐怀不乱的柳下惠,他也不确定自己会不会兽性大发,对桑桑做出些什么来。 第84章 不堪一击的自制力 桑桑背对着他躺着,眼睛紧紧闭着,但她脑子却异常清醒,半点睡意都没有。 身后那男人的气场太过强大,桑桑只觉得这屋子里到处都弥漫着独属于他的气息,那是一种独属于成熟男人的阳刚,是光想一想,就能叫人脸红心跳的强悍。 她能感受到男人那灼热的目光,那目光一动不动地落在自己的后背上,桑桑有一种自己要被他看出窟窿来的错觉。 她咬着唇,在心里反复念叨,不要再看了,赶紧睡吧! 但那男人却是丝毫不加收敛,依旧那般明目张胆地盯着。 桑桑终于忍不住,背对着他瓮声开口。 “沈焰。” 男人低沉的声音传来,“嗯?” 桑桑依旧背对着他,“我要睡了。” 男人回答得漫不经心,“嗯,睡吧,我不吵你。” 桑桑:“你,不许那样盯着我看。” 沈焰:“你怎么知道我在盯着你看?你瞧见了?” 桑桑听了这话,当即一个转身,目光一下就跟他的对上了。 他双手枕于脑后,正侧着头,悠悠然地望着她。 桑桑一副将他抓包的语气,“还不承认!” 沈焰索性没有再遮掩,就这么坦坦荡荡地看着她,眼底的情绪直白又赤.裸。 “你是我的人,我看看都不行?” 轰地一下,桑桑的脸倏而便烧了起来,便好似最绚烂的晚霞一般,一颗心也跳得飞快,仿若擂鼓一般。 “谁,谁是你的人了?” 他慢悠悠道:“你是我买回来的,不是我的人是谁的人?” 原来他是这个意思。 桑桑既觉松了口气,心底深处,又莫名生出几分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 她有些微恼般地剜了他一眼,“那你也不许这么看我。” 像个登徒子。 撩拨得她心绪不宁。 沈焰的唇角却不自觉微微弯了弯,他很无赖地道:“但我就是想看。” 桑桑觉得自己的心跳好似又快了几分。 “你若觉得吃亏,你也可以看回来。” 桑桑语气有些嗔,“我才不看,我要睡觉。” 说完,她便不再理会他,又是一个翻身,直接把后脑勺对着他。 她摸了摸自己的心口,觉得那个位置好像跳得更快了,几乎要直接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似的。 沈焰将烛火吹熄了,整个屋子便瞬间陷入了一片漆黑之中。 眼前变得漆黑了,其他感官便不自觉被放大了。 外面雨停了,除了偶尔的雨滴滴答声,便只有彼此的呼吸在黑暗中此起彼伏,莫名又添了几分亲昵与暧昧。 桑桑很努力地想让自己早点入睡,但脑子却是越发清醒。 想要翻身,又想到那一侧的沈焰,她只能硬生生地忍住了。 好容易有了一点睡意,外头忽而一道闪电闪过,瞬间撕开了半边黑色天幕,紧接着,便是一记闷雷在耳边炸响。 桑桑刚刚才酝酿出的一点睡意瞬间被吓没了,浑身的神经也瞬间绷紧。 她怕打雷。 正觉惊慌害怕,身后忽而传来了男人的声音。 “桑桑。” “干,干嘛?” 他莫不是看出自己怕打雷? 谁料,男人的声音缓缓飘入耳中,“明日我要吃魔芋烧鸭。” 桑桑:…… 她紧绷的神经一下放松下去,整个人还生出了一点哭笑不得的情绪来。 “知道了,忘不了。” 顿了顿,到底没忍住补了句,“你怎的整日都想着吃的?” 沈焰语气认真,“那是因为你做的菜好吃。 你每日给我送饭,衙署的人都馋哭了。” 桑桑唇角抿出一抹笑来。 “那我之后再多给你做些,你给大家分一分。” 沈焰立马道:“不必,别累着。” 桑桑做的吃食,他可舍不得分给别人。 他们又不花钱买。 他就喜欢看那群人明明很馋,却吃不着的样子。 更喜欢听他们羡慕自己有这么一个贤惠的媳妇。 桑桑顺势便问起了他在办事署里的差事,其实那些不过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 若换作以往,沈焰定是不耐烦说的,但现在,他却是格外有耐心。 他的嗓音带着一股特有的低沉醇厚,刻意压低之下更是染上了一抹微微磁性。 桑桑一开始还能偶尔搭几句话,但后来,不知不觉间,她便越来越昏沉,最后混混沌沌地睡了过去。 听到她那绵长均匀的呼吸声传来,沈焰这才停了话头。 他枕着脑袋,侧头看她,眼底是一抹毫不掩饰的温柔缱绻。 看了她许久,沈焰这才合眼,慢慢睡了过去。 这一次,他的心头再无绮念。 伴着她的呼吸,他更有种分外安宁之感,他睡得也比之前的每一次都要安稳。 翌日,在滴滴答答的雨滴声中,沈焰醒了过来。 雨一天不停,他的屋顶就一天不能修葺,他自然也就能顺理成章地继续留宿在桑桑的屋里。 头一次,沈焰觉得下雨简直是再美妙不过的好天气。 他侧头,朝床上看去,呼吸当即微微一滞。 床上的人不再是背对着他的方向,她的脸朝着自己这边。 她的皮肤白皙细腻,如剥了壳的鸡蛋一般吹弹可破,纤长的睫羽在眼睑下投下一片阴影。 柳如娘送的祛疤膏的确很有用,接连用了一个多月,她脸上的疤痕已经淡了很多。 即便那疤痕依旧未曾完全去掉,沈焰依旧觉得此时的桑桑好看得过分,就好似误入凡间的仙子一般。 尤其是此时她双目紧闭,睡得酣甜的模样,叫她整个人都平添了一股子毫无防备的娇憨与懵懂。 经过一晚上的酣睡,她原本包裹得严严实实,整整齐齐的衣襟也散开了,露出了一片若隐若现的美好风光。 沈焰只瞟了一眼,就强迫自己硬生生地挪开了。 晨间本就是男人最活跃的时候,这下子可真是要命,他一下便兴奋了起来。 他的自制力在她面前,简直是不堪一击。 他深深呼吸,努力平复。 床上的人眼睫轻颤,身子也微微动了动,旋即悠悠转醒过来。 她整个人都还有些茫然,一时没想起自己的屋子里还多了个男人。 她眼睛尚未完全睁开,便在床上打了个滚,然后长长地伸了个懒腰,不自觉发出了一阵懒懒的嘤咛声,如同小奶猫软软的撒娇,钻入沈焰的耳中,便似一根羽毛轻轻扫过,瞬间带来一阵酥麻的战栗。 艹! 妖精! 第85章 她的例外只是对他 懵懵懂懂间,桑桑察觉到了一道灼热的视线,她脑袋一转,表情瞬间定住。 昨夜的记忆瞬间如潮水般涌入,她的表情一片空白,旋即,她刷地一下扯过被子,一把将自己兜头盖住。 啊啊啊好丢脸! 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躲一躲! 好半晌,沈焰方才平息好自己的异状。 “别捂了,要捂出痱子了。” 桑桑悄悄地把被子拉下来,露出一颗脑袋。 此时,她的脸颊已经染上一抹绯红,红扑扑的,如同一朵盛开的花儿,娇艳明媚。 她瓮声道:“你先出去,我要换衣裳了。” 沈焰什么都没多说,干脆利落地起身出了屋。 只是,离开时他脑中禁不住想,他要什么时候才能在她换衣裳时也能名正言顺地待在屋中。 不能想,一想,他又要开始兴奋了。 真想冲到雨中淋一场雨,也顺便降一降身上的火气。 桑桑很快收拾停当,穿得整整齐齐地出来了。 为免尴尬,桑桑一头就扎进了厨房,张罗起今日的早膳来。 经过一个晚上的沉淀,稻草灰已经准备好,沈焰便主动请缨,继续处理魔芋。 将洗净的魔芋削皮,然后将其用簸箕的背部反复摩擦,磨成细浆,然后与稻草灰融合到一起,变成灰白的粘稠状。 冷水入锅,把粘稠的魔芋放入冷水中开始煮,待煮成了型,魔芋便做好了。 沈焰看着这一大块有些灰黑斑驳的东西,对它的味道不禁更加好奇了。 这东西不仅看上去平平无奇,闻起来还有一股特别的腥臭味,这真的能好吃? 家里没有鸭子,沈焰便去福婶家抓了一只,还顺便把刚做好的魔芋送了一大块给他们。 中午,沈焰可算是吃上了心心念念的魔芋烧鸭。 切成细长条的魔芋经过长时间的炖煮已然吸饱了汤汁,融合了鸭肉的肉香和辣椒的香辣,格外入口。 而魔芋本身的口感亦是格外爽口嫩滑,劲道脆弹,只一口,沈焰就深深地爱上了这味道。 好吃! 桑桑诚不欺他,这魔芋的滋味当真美妙极了。 难道,越是其貌不扬的东西,味道就越好? 沈焰一口接一口,根本停不下来。 便是直接就着汤汁,他都能一口气儿吃下两大碗饭,无他,实乃下饭神器也。 唐清的小厮明远每回都是亲自来取饭食,毕竟这是自家少爷要入口的东西,不能假手于人。 他看到桑桑将那色泽诱人的肉盛入食盒之中,再闻着那股浓郁的香味,当即禁不住用力地吸了几口,整个口腔都不禁溢出唾液来。 好香。 这次桑桑姑娘又做的是什么?一眼倒是有些认不出来,但那味道是真香,吃起来定然也好吃! 今天中午自己定要觍着脸向少爷讨两口尝尝,就算不能过足瘾,好歹能尝尝味儿。 就是这桑桑姑娘的汉子目光委实太过凶悍了些,一直直勾勾地盯着他提着的食盒,一副好像自己抢了他的吃食似的。 明远抱着食盒,逃也似的跑了。 待他走了,沈焰看向桑桑的眼神却多了几分不满。 “他的食盒都快装不下了。” 桑桑一见他这副样子,当即就知道他心里想着什么,一时不禁很是好笑。 “你方才不也吃了那么一大碗吗?” 沈焰:“不够,还想吃。” 桑桑只能好脾气地安抚着,“那我下回再给你做便是,魔芋烧鸭只是魔芋的一个吃法,魔芋还能用来凉拌,还可以做成魔芋爽,当零食吃,味道都不比魔芋烧鸭差。” 沈焰闻言,眼睛登时一亮。 他张嘴想说些什么,却被桑桑一眼看穿,直接抢了先。 “今晚吃不成,咱们没有魔芋了。” 先前在山上,桑桑就没让他挖太多,后来又给福婶家送了大半,仅剩的量,桑桑一锅全煮了,眼下自是没了。 沈焰看了看外头依旧不减的雨势,到底是把要马上上山的念头打消了。 后来,沈焰自是如愿吃上了桑桑口中的凉拌魔芋和魔芋爽,那滋味当真一绝,再度馋哭了办事署的一众衙差们。 而这也成为了桑桑交给唐家的第二个方子,此乃后话。 当晚,沈焰依旧与桑桑同屋而眠。 有了头一天的经历,今晚桑桑总算没有那么紧张了,两人相安无事地过了一夜。 两日休沐眨眼便已结束。 虽然贪恋家里的安逸日子,但沈焰还是老老实实地上值去了。 一想到中午就能吃上桑桑送来的吃食,沈焰又觉斗志满满。 今日,桑桑又会给他做什么好吃的呢? 带着这样的期盼,原本无聊又琐碎的当值也变得没那么难熬了。 接连下了两日的大雨终于停了,天空开始放晴,只是地上依旧一片泥泞。 这样的天,桑桑是不乐意出门的,随随便便走两步就能把鞋子弄脏。 但想到沈焰那间屋的屋顶尚未修葺,她也只能往福婶家去,请了胡大叔来帮忙修一修。 早一日修好,沈焰也能早一日搬回去。 谁料,胡大叔却道:“今早上阿焰特意交代了,那屋顶他要自己亲自修缮,他说那屋顶有些不够结实,他要把房梁也换一换。” 桑桑一怔。 他特意交代的?是巧合吗? 桑桑心中冒出一个念头,又赶紧压了下去,生怕是自己自作多情。 他一定不是那样的人。 沈焰:我就是这样的人。 如此,沈焰就这么顺理成章地继续在桑桑的房间里住了下来。 桑桑见他每日早出晚归,自然不好提起让他抽时间修缮房屋之事,不然倒像是在赶他似的。 这整个宅子都是他的,他不过就是在自己房间里打个地铺,自己有什么理由把人赶走呢? 两人依旧一个睡床,一个睡地铺,彼此井水不犯河水,但从一墙之隔的两个房间,变成现在毫无阻隔的共处一室,即便两人没有做什么出格之事,彼此的关系也在不知不觉之中变得更加紧密和亲近。 桑桑知道,若是换了任何一个男人,她都不会允许对方与自己共处一室。 她的例外,只是针对沈焰一个人而已。 不仅她对沈焰如此,沈焰对她亦同样。 若是换了另外一个女人,沈焰便是宁愿在水帘洞里住着,也不会迈入这屋子半步。 第86章 胳膊拧不过大腿 福婶和胡大叔每天照例到镇上采买猪下水,这一日他们回来时,脸色却是有些难看。 桑桑见此,顿时面露疑惑,“福婶,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吗?” 福婶满脸气愤,“那赵屠夫实在太不厚道了,他把猪下水的价钱都涨了,足足比之前涨了两倍! 我们气不过,打算不在他那里买,不承想,到其他摊位上问,要么卖完了,要么也都涨价了,最后无法,我们也只能捏着鼻子买了。” 桑桑敏锐地觉得此事必然不简单。 “你们有询问究竟是什么原因涨价吗?” “那张屠夫说,是因为有旁人也在大量收购猪下水,这才把价钱抬上去了。” 桑桑闻言,面上不觉露出了一抹若有所思的神色。 她的心中升起一阵猜测与怀疑。 很快,福婶的话就一下给了她答案。 “我们去打听了一番,你猜怎么着,那个大量收购猪下水的不是旁人,就是郑家人! 我敢笃定,郑家人就是故意的!” 桑桑抿了抿唇,一时没说话。 就算这就是郑家人的故意为之,他们也不能做什么。 猪下水不是只有她一个人能买,卤肉也不是只有她一个人能卖。 便是唐家,也不能要求郑家不许卖卤肉。 就算没有郑家,也会有其他商家加入进来。 “桑桑,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桑桑眉头微蹙。 眼下,这猪下水的价钱并非她能控制的,她要买猪下水,要么到别处去买,要么,只能捏着鼻子认下这个价。 桑桑问:“距离我们最近的镇子有多远?” 他们当即就明白了桑桑的用意。 胡大叔道:“距离较近的有两个镇子,比去咱们镇上要多半个时辰车程。” 多半个时辰的车程已经不算近了,但他们不能保证郑家人会不会把猪下水的价钱再往上抬,若猪下水价钱太高,他们就没有什么利润可赚了。 是以,他们不得不做好另一手的准备。 桑桑当机立断,“胡叔,劳烦你今日便到距离最近的两个临镇跑一趟,看看那里的价钱如何。 若价钱合适,我们之后也只能跑远些,到临镇去采买了。” 胡大叔二话不说,当即便应了下来。 好在,胡大叔带回来了好消息。 临镇的猪下水价钱很是便宜,他跟那里的屠夫议了一番价,最后拿到了先前与赵屠夫一般的价钱。 虽然来回路程远些,但他们有马车,也不过就是多费些脚程的功夫,自然比在安和镇上花高价买要合适多了。 这个问题解决了,桑桑也不由松了口气。 但她没想到,这口气松得有些太早了。 他们只在临镇买了一天猪下水,第二次再去,所有摊位也都涨价了,涨价的原因一般无二,也是因为有人大量收购猪下水。 所谓奇货可居,买的人多了,价钱自然就涨了。 他们不信邪,又跑了另外一个镇子,结果发现这里的猪下水价钱也是居高不下,而这一切,全都拜郑家人所赐。 事到如今,他们便不得不怀疑郑家就是在故意挤兑了。 福婶很是气愤,又把郑家人大骂了一通。 骂虽骂了,但问题依旧没有解决。 末了她不觉很是忧心,“桑桑,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要不要去找唐公子帮忙?” 桑桑想了想,最终还是摇头否认了这个提议。 此前唐家会帮忙,是因为郑家想要对她的方子强取豪夺,这跟唐家的利益发生了冲突。 但现在,郑家买猪下水,把价钱抬高了,此举虽然像是在故意针对桑桑,但他们也拿不出证据来。 因为这笔买卖不仅桑桑可以做,唐家可以做,郑家也同样可以做,大家只不过是各凭本事,看究竟谁能靠手艺留下客人罢了。 唐家不会为了自己去强行干涉郑家,不许他们采买猪下水。 桑桑把这其中的道理与福婶分说清楚,福婶听明白了,但心里也不觉更加忧虑几分。 “若这猪下水的价钱一直涨,咱们就亏了。” 桑桑又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 但她和柳如娘已经签下了契书,自己如果供不上货,那便是毁约了。 以后这笔买卖断了不说,还要依照契书赔偿违约金。 就算柳如娘看在自己之前救过她的份儿上免了自己的违约金,但被郑家人这般算计,她憋屈。 这件事,不能这么算了,她必须要想个法子。 但郑家财大气粗,自己胳膊拧不过大腿,要怎样对付他们呢? 这委实是个难题。 桑桑一时之间没了头绪。 最终,经过一番斟酌,她给出了一个自己能承受的底价。 若是猪下水的价钱超过了这个数,他们就不必买了,她若买了,那就是铁定赔本的冤大头了。 当晚,桑桑便在床上辗转反侧,半点睡意都没有。 沈焰:“你是在烙饼吗?” 桑桑:…… 她老老实实躺好,不动了。 沈焰的声音自黑暗中传来,“还是为了郑家之事?” 桑桑的声音有些闷闷的,“嗯。” 她便将事情的始末一一道来。 先前猪下水涨价之事,沈焰也知晓,只是后来桑桑让胡大叔到临镇去采买,这个问题也算解决了。 没想到,这才短短几天的时间,临镇的猪下水也涨价了,而且照着这个架势,只怕还会继续往上飙升。 他们没有再去其他城镇打探价格,因为没有必要。 就算其他城镇的猪下水价格合适,距离也太远了,根本不合适。 沈焰听罢之后,眸底不觉生出了一抹深深的寒意。 先是配方,后是宅子,现在,对方又跳出来抢生意。 若对方是正当经营也就罢了,大家公平竞争便是,但桑桑到哪里进货,哪里的价格便往上窜,这要说是巧合,根本不可能。 这分明就是郑家人故意刁难,想要把桑桑的生意挤垮。 他现在只是一个小小的衙差,同样没有能力去与郑家抗衡。 但不能正面抗衡,却可以用些旁的手段。 这一次,他们定要让郑家狠狠栽个跟头不可。 “此事也并非没有法子解决。” 桑桑正为此事愁得不行,听了沈焰这话,她顿时精神一振。 “有什么法子?” 沈焰:“此事的关键,还是看你……” 他将自己的谋划缓缓道来,桑桑的双眸在黑暗中也不禁变得越来越亮。 第87章 犯得着跟她过不去吗 之后,猪下水的价格一路攀升,短短半个月的时间里,价格竟从一开始的四五文,涨到了二十文,这个价格,俨然堪比猪肉了。 桑桑亲自去了一趟镇上,她与赵屠夫议价,希望赵屠夫看在他们之前数次合作的份儿上给他们一个公道价。 但赵屠夫也是个生意人,他们之前合作的情分再怎样,也比不过真金白银来得实在。 桑桑很是气恼,但为了不影响与万春楼的生意,她也只能捏着鼻子买下了这高价的猪下水。 为了避免之后猪下水再继续涨价,桑桑再次跟赵屠夫谈合作。 她现在预付定金,定下之后一个月的猪下水。 她出的价格,便是现在的这个价格。 为表诚意,她答应了会先交一半的定金,且明日便一手交定金,一手签合约。 没想到,第二天桑桑带着定金和银子来找赵屠夫时,他竟然反悔了。 他对桑桑满脸歉意,“实在对不住,有人出了更高的价把一个月的猪下水都定走了。” 桑桑和福婶俱是满脸怒意,“你怎么能临时变卦?” 赵屠夫面上露出几分不自在,“也不是我见钱眼开,而是对方身份非同一般,不是我这样的升斗小民能得罪得起的。” 福婶狠狠剜了他一眼,然后拉着桑桑就道:“咱们到别家去,咱们出这么高的价,难道还买不着猪下水不成?” 没想到,最后竟一语成谶。 她们当真一无所获。 即便她们开出了比以往高数倍的价钱,还愿意签订一个月的契约并一次性把一半的钱款都给了,依旧没人把猪下水卖给他们。 他们的理由只有一个,他们的猪下水都被以更高的价格预定出去了,对方更加阔气,直接一次性给了七成的钱款。 这天上掉馅儿饼的好事,谁会拒绝啊? 在这个价格对比之下,桑桑开出的价格就显得不够看了。 福婶忧心忡忡,但为免桑桑焦虑,她便出声宽慰,“没事,我们到附近的两个镇子去看看,郑家人不可能连这两个镇子的猪下水也定完了吧!” 没想到,那里的猪下水竟真的被郑家人定走了。 福婶禁不住一阵倒吸凉气。 “郑家人定了这么多猪下水,他们做的卤肉卖得出去吗?” 郑家在安和镇上有一个酒楼,最近推出了卤肉的菜品,一时也引来不少食客光临,郑家酒楼的生意一时很是火爆。 但就算再火爆,镇上的人流也有限,也吃不下这么多卤肉啊。 桑桑语气笃定,“郑家把卤肉生意铺到了其他地方。 他们这是吃到了甜头,打算一直做这笔买卖。” “可是,他们把猪下水的价格抬得那么高,咱们的生意做不成,他们自己也赚得少了啊,这不是损人不利己吗?” 是啊,这不是损人不利己吗? 但郑家人偏偏这么做了。 为什么? 对方的目的,就是为了让桑桑没有猪下水可买,让她丢了与万春楼的这桩买卖。 桑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平头小老百姓,郑家人犯得着跟她过不去吗? 郑有才:犯得着。 此时,郑有才便正在自己家里,美滋滋地听着底下管事向他汇报的酒楼营业额,听到那漂漂亮亮的数目,郑有才脸上难掩得意。 管事走了之后没多久,一个婷婷袅袅的身影便走了进来。 来人便是沈兰。 她的肚子已经微微显怀,但整个人的身形看上去依旧格外窈窕纤瘦,一张脸也只有巴掌大小,看上去更加楚楚可怜。 郑有才看到她,原本就面带喜色的脸更多了几分笑意。 “兰儿,你快来。多亏了你当初给我出主意,我才能做成这笔买卖。” 沈兰迈着娉娉婷婷的步子,款款走到郑有才的身边,一把就被他揽入了怀里。 沈兰脸上露出了一抹有些娇羞的笑,“我不过就是说了几句话罢了,哪有出什么力?能在这么短时间里就把生意做起来,真正厉害的是夫君你。” 郑有才被她一番温声软语的夸赞,只觉得整个人都要飘起来了。 这件事还得从一个多月前说起。 当日,郑有才踌躇满志地去了沈家买配方,他觉得自己此举乃是主动放下了身段,但凡是有点自知之明的,就该老老实实地把方子卖给自己。 但他们却是给脸不要脸,自己平白被那畜生咬了一口不说,还差点就被泼了一身脏水。 这口气,他现在想想都觉得有些咽不下去。 原本他已经准备好了无数个法子叫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还要乖乖地把方子交出来。 但他什么都没来得及做,就被唐家捷足先登了,对方还给郑家递话,表明沈焰和桑桑是唐家的人。 为着这个,郑有才还被自己父亲敲打了一番,不许他找他们的麻烦。 郑有才本就不是肯吃亏的性子,那口恶气就这么憋着,一直都没撒出去。 直到沈兰给他吹了一番枕边风。 她说:“这卤肉生意这般赚钱,唐家人可以做,我们自然也可以做。 唐家人只是买走了他们的方子,但没道理不许旁人也做这门生意呀? 咱们若是也能研究出卤肉方子来,不仅能跟唐家叫板,还能给郑家带来一个收益源源不断的好买卖,夫君你也能借机在爹面前表现一番,把其他几房那些不安分的心思都压下去。” 在沈兰的撺掇下,郑有才蠢蠢欲动了起来。 沈兰并不是盲目撺掇,她是早就想好了的。 这件事的关键乃是那卤肉的配方,沈兰给郑有才出了主意。 “据我所知,那卤肉的方子是从香料铺子买的,咱们可以派人去打听一番,看前段时间沈焰究竟都在香料铺子里买了些什么,咱们都买回来,再请经验丰富的大厨好生研究一番,定也能做出相似味道的卤肉来。” 不得不说,沈兰还是有几分聪慧的,这条思路也的确是对的。 郑有才照着这个法子派人去打探,把沈焰买的香料基本上都买了回来。 经过半个月的研究,他们也成功卤制出了一锅色香味俱全的卤肉。 这卤肉的味道跟桑桑的比,自然是差了许多,但在郑有才看来,这些不过都是一口吃的,味道有些许差别根本无伤大雅。 自己研究出卤肉方子之后,郑有才便主动向父亲讨要了酒楼这门生意,并夸下海口,自己定能将酒楼的生意做出名堂来。 现在,他果然做出名堂来了。 第88章 郑有才的报复 不仅郑有才高兴,沈兰也心情愉悦。 郑有才有出息了,以后她和腹中孩子才能有更好的生活。 郑有才被她哄得眉开眼笑,心情更加愉悦。 这时,沈兰这才问起了另外一件事。 “那女人呢?” 她口中的女人,指的自然就是桑桑。 她怂恿郑有才做这件事,除了是想让郑有才做出一番事业,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为了把桑桑与万春楼的生意搅黄,叫他们重新回到以前的穷困落魄日子。 而郑有才也与他们结了仇,是以沈兰只需要稍稍一拱火,郑有才就毫不犹豫地开始动手了。 郑有才从鼻子里发出了一声重重地冷哼。 “她的生意没戏,我已经把她能买的猪下水都定走了,她就算是想要出高价买,也买不着。” 沈兰面露几分迟疑,“可是,夫君买了这般多猪下水,能卖得完吗?” 郑有才一副成竹在胸的语气,“你就放心好了,这批卤肉我已经都卖出去了。” 沈兰顿时面露诧异,“这,都还没做出来,怎就卖出去了?” 说完,她就立马反应过来,“夫君是与旁人签了合约,负责给对方供货?” 郑有才含笑点头。 “没错,咱们的卤肉在酒楼卖得火爆,客人口口相传之下,就有生意主动找上门来了。” 若非如此,郑有才也不会光是为了挤兑桑桑就这般大手笔。 这种模式,其实也跟桑桑和万春楼供货的方式如出一辙。 他把桑桑和万春楼的生意挤没了,自己却如法炮制,跟更多的商家合作赚钱,光是想想就觉得爽。 不仅是能赚钱的爽,更是对他们不识好歹,不把方子卖给自己的报复。 他们不把方子卖给自己又如何?自己还不是照样捣鼓出来了? 思及此,郑有才便觉得整颗心都更加飘了。 沈兰却是面露几分迟疑,这么快就有生意主动找上门吗?而且还同时来了这么多笔生意,总觉得这一切好像太顺了。 但想到卤肉这种吃法的确是前所未有,会有商人闻着味儿就来了,这也是说得过去。 沈兰压下自己心里生出的一丝疑虑。 她转而又生出其他忧虑,“可是现在猪下水的价格那么高,夫君定的这批货也是高价,只怕也赚不到什么银子吧?” 郑有才又重重哼了一声,“我这批货的确是不赚银子,但能搅黄那娘儿们的生意,也值了! 我还要去万春楼跟那老鸨谈一谈,把这卤肉生意抢过来,彻底断了她的这个买卖。 而且,这些猪下水也就只这个月能卖高价,之后我可不会再当这冤大头。” 郑有才盘算得很是精明,沈兰听他这般说,一时也想不到有什么不妥,一颗心便慢慢放了下去,同时心头也不由生出一股子深深的欣喜来。 桑桑就是沈焰的摇钱树,有了桑桑在,沈焰的日子就能过得有滋有味。 甚至,他还摇身一变,成了县衙的小吏! 虽然沈兰很瞧不上小吏这样一个身份,但沈焰竟然成了小吏,沈兰就觉得完全不能接受。 沈焰那样的身份,就应该卑贱到尘埃里,他有什么资格脱胎换骨,成为官府的衙差? 要将他们打回原形,就得先断了他们的财路。 没了银子,很多事就寸步难行。 现在,桑桑的生意多半已经被搅黄了,接下来,就该对付沈焰了。 便如他们所预料的那样,桑桑的生意被搅黄了。 她买不到猪下水,自然供不上万春楼的货。 与她截然相反的,是郑家酒楼红红火火的生意。 以前郑家酒楼的生意不能说差,但也没有多好,现在酒楼可谓是客似云来,比以前强了不知道多少呢! 他与那几个酒楼东家的合作也都开展得很顺利,一手交钱,一手交货,郑有才手底下每天都能有流水般的银子进账。 虽然那些进账的银子已经跟成本持平,甚至还有些入不敷出,但这对于以往一直都一事无成的郑有才来说,已然是莫大的进步了。 待这个月过了,猪下水的价格降回了原本的水平,那他就能赚一大笔银子了。 郑有才脑中噼里啪啦地算着这笔账,眼里迸射.出一道道灼灼的光芒。 他取得了这般大的成绩,郑员外不禁对他刮目相看。 原本郑员外只当他是一时兴起,也根本没有对他抱有任何希望,没想到他竟然真的折腾出名堂来了。 郑有才不仅得到了自己父亲的赞许,便是蒋氏那母老虎对他都温顺了许多。 这段日子,简直是他平生以来过过的最舒心的日子。 然而,这样舒心安逸的日子却没能维持多久,他的成功来得轻而易举,变故也来得猝不及防。 一行人突然气势汹汹地找上门来,直接堵在了郑家酒楼门口,高声嚷嚷起来了。 “你们东家呢?把你们东家找来!” 此时正是饭点,恰是客人最多的时候,对方这么一伙人杵在这里,还一副要找茬的样子,顿时就引来了众人的好奇旁观。 郑家酒楼的管事点头哈腰地上前询问。 “不知几位客官是有何问题?可是发生了什么误会?不若入内,咱们到雅间坐下慢慢谈?” 对方那为首之人声如洪钟地大喊,“我们不进去谈,就在这里把话说清楚! 你们卖的是什么卤肉?你们自己尝一尝味道,这玩意儿能吃吗? 我们客人吃了这玩意儿,当场就吐了,还有人发生了腹泻,那些客人要向我们讨要说法,我们也只能来找你们讨要说法!” 管事一听,这才知道了对方的身份和来意,顿时渗出了满头的汗。 原本要来用餐的客人一听了这话,脸上纷纷露出了惊疑不定的神色。 他们可都是冲着卤肉来的,若这东西不干净,他们可不敢吃。 那管事一边极力安抚这些人,一边急忙派人去请郑有才前来主持大局。 谁料,郑有才还没来,另外一个进货的掌柜也找来了。 对方也是来讨要说法的,昨日的那一批卤肉有问题,他们的客人食用之后出现了同样的问题。 一时之间,原本就热闹的郑家酒楼瞬间变得更加热闹了。 只不过,这次的热闹,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正在家里悠闲喝茶的郑有才,眼皮突然不受控制地狠狠跳了跳,一股子很不详的预感浮上心头。 第89章 这腌臜玩意也能吃? 郑有才闻讯赶来时,自家酒楼前已经聚满了人,除了讨要说法的两拨人,更多的则是看热闹的食客和百姓。 郑有才的眼皮又不禁突突直跳,心头升起一阵强烈的心慌。 有眼尖的人一眼就看到了他,当即就大喊出声,“郑家大少爷来了!” 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他。 最先来讨要说法的乃是其他镇上福顺酒楼的易掌柜,他见了郑有才,当即就扬声高喊,“你就是郑家大少爷?我们酒楼的卤肉便是从你们这儿买的,咱们可是花了真金白银买回去的,结果倒好,你们卖的是什么玩意儿? 你自己尝尝,这东西能吃吗?今天你定要给我一个交代,不然咱们就到县衙去,让官老爷来做主裁断!” 郑有才被对方大嗓门震得耳朵一阵嗡嗡直响,还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又有一拨人冲上来嚷嚷。 “我们家也是从你这儿买的卤肉,客人直接吃吐了,现在我们酒楼的招牌都被你的卤肉毁了!” 郑有才终于回过神来,他当即出声反驳。 “怎么可能?我家的卤肉都是用最新鲜的猪下水做的,怎会有问题?你们休要血口喷人!” 易掌柜直接就“呸”了一声,“那这些卤肥肠是怎么回事?诸位,你们都可以亲自来检查。 不用吃,光是闻一闻就知道了,简直一股臭味! 我当场切开你们瞧瞧,这里面是什么?猪大肠里的屎都没洗干净!这样的腌臜玩意儿也敢卖给我们,真当我们是傻子好糊弄呢!” 众人闻言,一阵哗然。 有人凑上前去看,去闻,果然看到了一些不干净的东西,鼻尖也闻到了一股子臭味,顿时恶心得不行。 想起自己先前吃过的卤肥肠,胃里立马一阵翻滚起来。 郑有才还没来得及狡辩,那易掌柜就直接把一节卤肥肠怼到了他的面前,“你不相信,大可自己亲口尝尝!” 郑有才刚好吸了一口气,差点被那近在眼前的销魂味道熏晕过去。 他自己也一个没忍住,直接“呕”了一声,狠狠干呕起来。 易掌柜见他如此,冷笑一声,“怎么,你自己也受不了这味儿了?这样的腌臜东西都敢卖,给我赔钱!” 郑有才好容易才缓过来,整张脸也涨得通红。 “我们的卤肥肠绝对是干净的,我们的合作也素来都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当时你们既然没有提出问题,现在反倒来找麻烦,谁知道你们带来的这东西是从哪里来?万一是从别处买来的,却存心嫁祸给我呢?” 易掌柜闻言,面上露出了一抹冷笑,“这么说,你是不肯认账了?” 郑有才回答得理直气壮,“这压根不是我们郑家卖给你们的卤肉,我当然不会认!除非你们拿出证据来证明!” 这些卤肉上面又没有刻字,他们便是说破了喉咙,郑有才也不会承认! 易掌柜直接道:“那你敢不敢带大家伙儿到你们处理猪下水的地方看看? 若那里的猪下水处理得干干净净,卤出来的卤肉也没有半点问题,那你想要我怎么赔礼道歉都没问题! 若你们的后厨本就不干不净,那你就要赔偿我们的损失!你敢还是不敢?” 这么多人看着,郑有才若是不答应,岂不就是心虚?那以后谁还敢到他的酒楼吃饭啊? 他当即一口便答应了下来。 “我问心无愧,有什么不敢的?去就去!” 易掌柜对围观的众人吆喝,“诸位,在下希望大家都能跟着一块儿去做个见证。 眼见为实,究竟是不是在下冤枉了郑家大少爷,大家的眼睛都是雪亮的,定然能看得清楚明白!” 众食客们对这件事本也十分热衷,也都想要找到一个答案,就算易掌柜不主动提,他们也会要求一道同行。 郑家的卤肉生意摊子铺得大,是以郑有才专门把自家的一处宅子用来处理和卤制猪下水,那处宅子也不远,众人只走了小半刻钟的时间就到了。 “砰砰砰!” 郑有才亲自上前敲门,不多时就有人上前开门。 来人竟是沈大柱。 不仅沈大柱在这里,便是陈氏,以及沈兰的爹娘沈大河和潘氏也都在。 他们都是借着沈兰的关系才被郑有才安排来帮忙的。 虽然郑有才瞧不上这门亲戚,但看在沈兰的面子上还是答应任用他们,且给他们开的工钱都不低。 也正是因此,他们越发拿乔。 沈大河与潘氏觉得自己女儿是郑有才的小妾,肚子里还怀着郑家第一个孙辈,那日后的前程可不得了,他们俨然是郑家的亲家了,是以他们在这里摆的就是主人的谱。 沈大柱觉得自己也算是跟郑家沾亲带故,也喜欢指手画脚,指点江山,便是偶尔干些活,也是拈轻怕重,偷奸耍滑。 唯有陈氏最是老实,每天都本本分分地干活。 郑有才派的是心腹钱胜统领负责这里的一切事务,但钱胜也是个圆滑的,他知道沈家人与沈兰的关系,若沈兰日后生下小公子,沈家就跟着鸡犬升天了,是以,他对沈大河等人都是捧着顺着,如此,自然更让沈家人洋洋自得了。 眼下钱胜不在,沈大柱听到敲门声本有些不耐烦,但一看到门口的人,脸上的表情立马像变戏法似的,一下堆满了谄媚讨好的笑。 “大侄女婿,你怎么来了?” 听到这个称呼,郑有才的眉头狠狠皱了皱,一股子深深的嫌恶笼上眉头。 但眼下不是跟他计较和讨论这些的时候,郑有才语气硬邦邦的,“有人说咱们的卤肥肠不干净,本少爷便亲自把人带来,让他们好生瞧一瞧我们的卤肥肠究竟干不干净!” 沈大柱这时候才看到郑有才身后那一众乌压压的人,瞬间,他只觉眼前一黑,险些没一头栽下去。 这,这里头的情形,可禁不起查验啊! 还不待他做出什么反应,郑有才已经不耐烦地一把将他推开,“让开,别挡道!” 刚一迈进门,郑有才就闻到了一股子浓烈的臭味,那味道一下让他想起此前在沈焰家门口被泼的一身脏水的经历。 他心中一阵咯噔,那股不祥的预感再次涌了上来。 很快,他的预感果然就成了真。 第90章 不要良心的黑心银子 院子里,其他长工则是在天井附近处理猪下水。 那些猪下水也没有容器装着,直接就倒在地上,被太阳暴晒着,引来一大群苍蝇蚊子。 而那些长工清理的方式也很简单粗暴,根本没有把肠衣翻过来清洗,只是用手来回撸了几下,又在水中抓了几把,冲洗一番便完成了。 好几口新砌的灶台便架在宽敞的院子里,那些只经过潦草清理的猪大肠就这么被扔了进去,开始烹饪和卤制。 众人看得目瞪口呆,同时,胃里俱是禁不住齐齐不适地翻涌了起来! 他们吃进嘴里的东西,就是这么做出来的? 这也太恶心了! 郑有才原本自信满满的神色,在看到这番情形之后也瞬间凝固。 易掌柜率先开口发难,“郑大少爷,这就是你说的问心无愧?就这么处理出来的猪下水,你敢吃吗?” 郑有才的脸色便如同进了染色坊似的,青白交错,很是精彩。 他觉得自己的胸中有一股怒火在腾腾燃烧着,面上更是一阵火辣辣的烧得慌。 他们就是这么当差的?竟然这般糊弄他? 钱胜人呢?死哪里去了? 沈大河与潘氏夫妇原本正堂而皇之地坐在正堂里嗑瓜子儿,此时也从正厅出来,他们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脸上也露出紧张之色。 郑有才脸色难堪的开口,“今日定是这些人偷奸耍滑,这才会如此,平日这里都是干干净净的。” 一众长工们早已被这番情形吓得惶惶不安。 也并不是他们想这般糊弄了事,是管事的一直催他们动作快些,不必处理太干净,他们也是听吩咐办事啊。 郑有才这话说出来自己都不信,更何况是大家伙儿? 先前时常光顾郑家酒楼的几位食客简直怒火冲天,他们直接就破口大骂起来。 “我呸!真是放你娘的狗屁!你看看这地上脏得都没地儿下脚,这苍蝇蚊子多得都快赶上我家茅厕了!就这你还好意思说往常很干净?” “我一想到我先前吃了这么多郑家的卤肉,心里就犯恶心!以后郑家的酒楼老子再也不去了!把我先前的银子赔回来!” “就算要挣银子,也不能这么昧着良心吧!老子现在就砸了这里,看你们以后还怎么挣这黑心银子!” 有人当即就带头,直接撸袖子就要动手,但却被易掌柜拦了下来。 “大家不要激动,这个时候动手咱们就不占理了,咱们现在就报官,请衙门的人来处理此事,给咱们一个公道!” 立马有人附和,“对,不能动手,这里的一切我们都原封不动,这些可都是证据!” 这一次,郑有才不复先前的硬气,脸上终于露出了一抹惊慌来。 事情完全超出了预料。 他知道,事情闹大了,自己原本大好的局面被搞砸了! 经此一事,自己跟那几个酒楼的合作必然没法继续,便是自己酒楼的生意,也会大受影响! 他才刚因为此事受到父亲的夸赞,受到蒋氏的温言软语相待,现在,一切都要打回原形了吗? 更叫郑有才感到无地自容的是,前来处理此次纠纷的,竟然是沈焰! 看到穿着差服的沈焰出现的瞬间,沈家人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沈大柱忍不住直接开口大声嚷嚷,“怎么会是你?” 沈焰一脸似笑非笑的神色,“我乃官府正式差吏,负责的便是处理百姓的纠纷,今日你们报了官,我前来协调处理,有什么问题吗?” 沈大柱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沈焰没再理会沈大柱,目光一转,扫过郑有才和易掌柜等人,声音冷肃。 “说说吧,是怎么一回事?” 郑有才哪里说得出口? 他处心积虑地把桑桑的卤肉生意搅黄,自己做这门生意则是做得风生水起。 他都还没来得及到沈焰和桑桑面前炫耀以借机报复,自己这笔生意就出问题了,还是被那么多人堵在门口讨要说法的大问题,此事还要由沈焰经手处理,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易掌柜等人可没有郑有才的这番心思,他们都觉得解气得很。 易掌柜开口,三言两语就把事情的始末尽数道来。 末了,指着院子里的猪下水和依旧咕咕冒着热气的几口大锅。 “我们亲眼所见,那些猪下水都还带着膻臭味,里面的秽物都没有处理干净就被扔进了大锅里卤制,这些玩意儿这般不干净却能以高价卖给我们,让我们卖给客人,这不是砸我们的招牌吗? 这便是从郑家这里买回去的卤肉,也是又脏又臭,我们的客人吃了之后上吐下泻,正在向我们讨要说法呢!这笔账,我当然要跟郑家人算!” 另外一个掌柜也讲述了同样的情况。 一众食客们则也是对自己吃下去的卤肉的品质产生了怀疑,大骂他们赚黑心银子,定要让郑家赔银子。 郑有才原本就难看的脸色变得更加阴沉几分。 偏偏事实摆在眼前,他就是想要辩解,也无从可辩。 他只能把火气都撒在了一众长工身上。 他怒声喝问,“你们这些混账玩意儿,拿着本少爷开的高工钱,就是这么给本少爷干活的?竟然敢这般偷奸耍懒,害了我们郑家的声誉,你们赔得起吗?” 一众长工立马“扑通”跪地,脸上亦是露出了惊慌惶恐之色。 “少爷饶命,并非小的想偷懒,而,而是几位管事一直催促我们加快动作,还,还说不必处理太干净,随便弄弄就行了,反正被卤料的味道一遮,也什么都吃不出来……” “对对,正是如此,小的都是听管事的话,若是小的动作慢了,还要被管事扣银子,这才潦草行事的。” 郑有才听得一阵怒火中烧。 钱胜就是这么给他办差的?他现在都不知道死哪里去了,真真是该死! 郑有才正在心中将钱胜凌迟无数遍,就听又一个长工小声开口。 “他们自称是少爷您的岳父岳母,便是钱管事都对他们客客气气,小的也不敢不从啊。” 此言一出,原本畏畏缩缩躲在一旁的沈大河与潘氏心里齐齐一咯噔,暗道不好,郑有才心中的怒火则是蹭地一下烧了起来。 岳父岳母? 在这里能自称自己岳父岳母的,除了沈兰的爹娘还能有谁? 沈兰不过就是自己一顶小轿抬进门的小妾而已,她爹娘竟然敢称是他的岳母岳母?好大的脸! 郑有才刀子一样的目光直直朝他们剜了过去。 第91章 赔银子 沈大河与潘氏急忙出声辩解,“女婿,我们……” 郑有才怒声呵斥,“谁是你女婿?” 自己随便给了他们一点体面,他们倒是真把自己当根葱了?真是摆不清自己的位置! 沈大河被他呵斥得脸色青红交加,说话的语气都一下矮了三分。 “大少爷,你不要听信他们的胡言乱语,我们可没有说过那样的话,这里的事都是钱管事在管,我们就只是听命干活的而已。” 潘氏也急忙附和,一副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的架势。 郑有才看着他们一身体体面面的装扮,身上的衣裳更是干干净净,半点污渍和水渍都没沾上,这哪里像是来干活的样子? 那沈大河的衣襟上还沾着瓜子皮呢! 恰这时,钱胜可算是回来了,知晓眼前的情形,他知道坏事了,脑门上都渗出了一头汗。 他恰好便把沈大河夫妇推卸责任的话听了个一清二楚,他当即就不干了。 这番责任他可不一个人担! “少爷,您听小的解释啊,这里名义上虽是小的在管,但实际上,自从他们一家子来了之后,他们就开始指手画脚,是完全不把小的这个管事放在眼里啊! 但凡小的提出点不同的意见,他们就摆出是您岳父岳母的身份,小的是真的不敢违逆他们啊!” 沈大河立马跳脚,“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我们每天都在兢兢业业地干活,何曾指手画脚了? 你这生意上的事,我们这些泥腿子哪里懂?哪里敢随便瞎指挥? 少爷把差事交给你,你自己没办好就把责任推给我们,你做梦!” 潘氏和沈大柱也急忙在旁边帮腔,齐齐将矛头指向钱胜,把钱胜气了个倒仰。 他们这翻脸不认账的本事,他可算是见识到了! 郑有才见他们这般互相推卸责任,一张脸更是气得铁青。 他正要狠狠呵骂,沈焰却是先开了口,“郑大公子,你们自己的家务事且容后再处理,现在还是先给大家伙儿一个交代吧,这么多人都等着呢。” 易掌柜重重哼了一声,开口便是毫不客气的话,“对啊,我们这么多人可都还等着呢!你这家务事怎么处理是你的事,但该给我们的交代可半点都不能少!” 郑有才铁青着脸,语气硬邦邦的,“你要如何交代?” “很简单,赔银子!我们先前的合约上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你们必须要保证品质,若不然,就得按我们成交额的十倍赔偿。 这一批卤肉我们一共花了一百四十五两,我便给你抹去零头,算一百四十两,那你得赔我们酒楼一千四百两。 还有客人在我们酒楼吃坏了肚子,我们酒楼的名声坏了,为了挽回名声,我们少不得要花银子给客人降价,找回声誉,这部分的银子也得由你们出,少不得也得花个四五百两。” 易掌柜算完这笔账,另外一个掌柜也跟着算了起来。 这两笔账加起来,就已是超过了三千两! 而旁边的食客们也都纷纷开口讨要赔偿,从十两到几十两不等,郑有才的眼前便飘过了一串串数字。 这个五两那个十两,这个一千八百两,那个一千五百两…… 这些数额加起来有多少? 他一时算不清,也不敢去算,他只觉得整颗脑袋都成了一片浆糊。 他开始做卤肉生意以来,虽然表面上看上去红红火火,但实际上压根就没赚什么银子。 现在一下要赔进去这么多银子,他简直是赔得底裤都不剩了! 好半晌,他才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这,不可能!你们这是狮子大开口!” 易掌柜语气铿锵有力,“我们可是签了契书的!白纸黑字的合约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方才来这里之前你可是理直气壮,信誓旦旦,怎么,事到临头你莫不是想赖账?” 郑有才心头一梗。 先前他之所以态度这么强硬是因为他没想到自己会后院失火。 若他知道这里会是这么一番情形,他便是打死也不会领着这么多人往这里来。 沈焰并不怎么走心地调解,“郑大少爷,签订了契书就要履约,郑家财大气粗,不至于连这点银子都赔不起吧?” 这点银子?这可是几千两! 是,他郑家的确是出得起这笔银子,但出得起却不代表着他乐意出! 心疼银子是一方面,他更觉得这是一个奇耻大辱! 他若当真赔进去了这么一大笔银子,不仅父亲会训斥他,蒋氏那母老虎定然也不会饶了他,他的那几个弟弟只怕也要在暗地里笑话他! 沈焰见他沉着脸不语,索性也不愿继续浪费口舌,他直接道:“既然如此,此事便还是交由我们大人来裁断吧,劳驾诸位辛苦,随我往县城县衙走一趟。 这些人证,物证也需一并带上,待到了公堂之上,也好当场对质。” 易掌柜二话不说,当即道:“好!我们这便去县城,请县令大人为我们主持公道!” 正这时,一道声音从人群外传来,“诸位且慢!” 郑有才听到这声音,面色不禁微微一僵。 一个衣着华贵体面的中年男子从人群外走了进来,这人正是郑员外。 郑有才讷讷出声,“爹,您怎么来了?” 他扫了郑有才一眼,他怎么来了?当然是来给这不中用的东西擦屁股! 他那一眼叫郑有才的身形僵直,一颗心也沉入了谷底。 他看得出来,自己父亲此时很是生气,待回去之后,自己定会被他秋后算账! 郑员外压下心中的怒意,看向众人时,脸上挂上了一副谦和的神色,开口的话也很是客气有礼。 “今日之事,在下已经知晓,此事的确是我们郑家行事不够周全体面,从今以后,我们定会痛定思痛,严格要求和把控卫生,绝对不会有类似的事情发生。” 哪怕他的这话说得很是漂亮,但大家也已经不相信了。 信任一旦被打破,想要重新恢复,那便是难上加难。 易掌柜根本不买账,“今后的事我不管,我只看眼前,银子什么时候赔?” 其他人也都纷纷表态,要求赔偿。 郑员外郑重承诺,“诸位放心,该我们赔的银子,我们郑家必然一分都不会少。” “当真?” 郑员外:“我乃郑家家主,既然说出了这个承诺,自然就不会食言,还请诸位能给郑家一次改正自身的机会。” 第92章 这一局,他们惨败 郑员外的态度跟郑有才截然不同。 他半分狡辩都无,当场就命人去钱庄支银子,只要有凭证证明曾买过郑家卤肥肠都会得到赔偿,并且这些人以后到郑家酒楼用餐也都能有价钱上的优惠。 易掌柜和另外一名掌柜的索赔才是大头的,当初郑有才与他们签订的契约白纸黑字的确写得很是清楚明白,对方不可拖欠欠款,不可无故取消定货,而郑有才则需要保质保量提供卤肉,不然就需要赔付十倍银两。 现在,郑家的卤肉出现了质量问题乃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对方拿出了这张契约要求赔偿,谁都不能说什么。 郑员外当场把对方索要的赔偿金给了,易掌柜拿到了银票,这才没再不依不饶。 两个酒楼管事都得了赔偿,带着一众人浩浩荡荡地走了,其余食客,郑员外则是让手下去核实情况,该赔偿的必然会赔。 大家看到易掌柜二人都得了赔偿,也不担心郑家会舍不得自己这仨瓜俩枣,自然都老老实实地离开了。 转瞬间,这宅子闹事的人就尽数离开。 沈焰见没有什么好戏可看了,便很识趣地主动离开,转身的瞬间,他的脸上便露出了一抹微微的笑意。 郑员外出面平息了这一场风波,安抚了众人的怒气,但却也花出去了一大笔巨款。 银子虽然花出去了,但败坏的声誉想要挽回可不简单。 这一局,他们惨败。 闲杂人都尽数离开了,郑员外脸上原本谦和的笑瞬间褪得一干二净,整张脸都笼上一抹深深的阴沉之色。 所有人都低着头,噤若寒蝉。 郑员外凌厉的目光扫向众人,声音冷如冰渣。 “这些人,全给我拖出去发卖!一个不留!” 众人身子一软,直接瘫软在地。 当即就有人上前把人拖走,钱胜也在其中,他根本不敢求饶,只怕自己这时求饶反而会惹来更大的怒火。 沈大河等人也要被带走,他们顿时变了脸色。 “住手,我,我们不是郑家的下人,我们是,是亲戚啊!” 沈大河原本想说是亲家,但他到底不敢,只能换成了亲戚。 郑员外自然不认识他们,望向他们的目光充满寒意。 沈大河只能自报家门,言辞间带上几分讨好之色,“我,我们是沈兰的家人,我是沈兰的父亲,大家都是一家人。” 郑员外眉宇间的冷意非但没有消减,反而还多了几分厌恶之色。 “什么狗屁倒灶的人都敢来跟我们郑家攀亲戚,给你们脸了? 来人,把他们给我撵出去,以后不许再让他们踏进郑家半步!” 只是被撵出去,而不是被绑去发卖了,也没有遭到其他的惩处,沈家人一个屁都不敢再放,动作麻溜地跑了。 若是郑员外知道是他们瞎指挥才酿成了这桩祸事,那不得扒了他们的皮?现在能溜当然要溜啊! 日后若是被清算,他们再搬出兰儿肚子里的孩子来便是。 郑有才自然也恼恨沈家人,但他此时却不敢提半个字。 不然,让父亲知道这件事中沈家人的所作所为,自己也必然要狠狠地吃一顿挂落。 毕竟,是自己拎不清,把沈家人招了进来。 他已经惹了父亲厌弃,不想再继续雪上加霜了。 处理了闲杂人,郑员外对郑有才的怒火又不禁蹭地蹿了起来。 他终于按捺不住心中怒意,扬手就给了郑有才一个响亮的耳光。 “你看看你闯下的这个大祸!我们郑家的名声都被你败光了!” 郑有才挨了一记耳光,只觉得脸上一阵火辣辣的,心中更有一股羞愤交加的情绪在熊熊燃烧,但他却像是个鹌鹑似的,老老实实地低着头,半声都不敢吭。 郑员外气得胸口一阵阵起伏。 “以后生意上的事你就别管了,都交给你二弟,你就给我老老实实待在家里思过吧!” 撂下这么一句,郑员外就直接甩袖离去。 郑有才站在原地,脑袋一阵嗡嗡地响着。 到这会儿,他都还有些茫然,不明白为什么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明明半日之前,一切都还好好的。 前段时间,他还风风光光,是父亲口中争气的好儿子,现在,这一切都像是幻境,被彻底打破了,只余下一片狼藉。 家里的生意要全都交给二弟?他怎么甘心! 可是,再不甘心,事已至此,他又能如何? 全都是沈家人的错! 还有沈兰那女人! 若不是她让自己把她的家人安排进来,又怎会发生这样的事? 当初父亲便说此女不能进门,现在看来,她果然就是个祸害! 郑有才裹挟着一身沉沉怒气,往家中而去。 当晚,郑有才便在沈兰的院子里狠狠地发了一通火,摔了不少杯盏瓷器,然后怒气冲冲的甩袖而去。 而后,沈兰便动了胎气,急忙让人请了大夫,但不知为何,大夫迟迟不来,她的孩子就这么没了。 即便如此,郑有才也不曾再去看她一眼…… 正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只小半天的时间,郑家的卤肥肠不干净之事就传开了。 原本还红红火火的生意瞬间就冷清了下来。 这还不算,其余几家跟郑有才签订了合约的酒楼也都闻讯而来,纷纷要求解除合约,并同样提出了赔偿。 易掌柜和另一家酒楼得了十倍的赔偿,其他酒楼没有,他们岂会甘心? 那几家酒楼联合起来,又大闹了一场,最后郑家不得不每家都赔了十倍的银子。 这一下子,郑家就赔进去了七八千两银子! 而这其中,万春楼也占了一笔。 这还得多亏了郑有才,他坏了桑桑与万春楼的合作之后,便主动找柳如娘签订了合约,为万春楼提供卤肉。 柳如娘一口答应了下来,现在才能平白赚了一大笔银子。 柳如娘数着天上掉下来的银子,简直乐得合不拢嘴。 像郑家这样的冤大头,可真是百年难得一遇啊。 饶是郑家再财大气粗,这么折腾一番,也是元气大伤。 郑有才让郑家损失了这么一大笔银子,就想从别的地方稍微找补些回来,他就把主意打到了那些屠夫身上。 他先前为了把桑桑的生意挤垮,直接与好几个镇子的屠夫买下了一个月的猪下水,价钱比平时的猪下水高了好几倍。 为了避免那些屠夫反悔,他还十分豪气地一下子付了七成的银子。 现在,剩余的三成他是断断不会再给了,便是先前给出去的七成银子,他也打算要回来。 那些猪下水,他不要了。 第93章 趁火打劫 现在郑家的卤肉生意一落千丈,他要这么多猪下水做什么? 那七成银子跟郑家现在赔出去的银子相比,那也是杯水车薪,但能收回一点是一点,好歹能稍微挽回一些损失。 于是,郑有才便派人去找了那些屠夫,打算毁约,把预付的定金要回来。 郑有才觉得,他们不过就是一些无权无势的屠夫罢了,自己就算是毁约了,他们又能把自己怎么着?他们还能掀起什么大风浪不成? 但郑有才没想到,就是他瞧不起的这些屠夫,竟然真的能掀起大风浪。 郑有才派人给那群屠夫传话,让他们把先前的七成定金交还回来,自己第二天来收,却不承想,第二天,几个镇子的屠夫竟然联合起来,一起前往临安县县衙,联名将他告上了公堂。 郑有才没能等到自己的手下把银子带回来,却是等来了奉命前来请他前去受审的衙差。 这些衙差都是奉了县令之令,直接从临安县县衙赶来的,此番动静一下又把郑家上下都惊动了。 郑员外刚刚给他擦好了屁股,没想到,转头他又闹出这么大的一番动静,郑员外险些没直接气晕过去。 无法,郑员外只能亲自陪同一道去了临安县。 真到了县衙门口,郑员外才意识到这件事闹得有多大。 三个镇子的所有屠夫,人数足有二十多个,一个个皆是身强体壮,膀大腰圆,那阵势看着就很唬人。 公堂外早已有很多百姓在围观,里里外外好几层人,纷纷议论不止。 每个屠夫手里都拿着一张契约,白纸黑字,清楚明白。 这件事怎么看,都是自己儿子不占理。 这事可大可小,往小了,他只需老老实实地跟这些屠夫履行契约即可。 往大了,那就不只是履约,少不得还得挨顿板子,或是蹲几天大牢,以示惩戒。 一切端看县令是往轻了判,还是往重了判。 郑员外差点没被自己那蠢儿子气得吐血,但这是自己儿子,他能怎么办?总不能真的眼睁睁地看着他挨板子,蹲大牢吧? 他只能悄悄给县令送去了一匣子沉甸甸的金条,最后,县令便只勒令郑家依照契书履约,不得违逆,然后便将郑有才放了。 这场闹剧落下了帷幕,但郑家又要出一次血了! 花了高价买回了猪下水,但却毫无用处。 他们这个时候就算是再做卤肉卖,大家也都不会买账了,最后还是砸在手里。 郑员外已经完全不让自己那蠢儿子插手这件事了,不然他怕他会给自己闯出更大的祸来。 郑员外让手下去为这批猪下水寻找买家。 但先前郑家的卤肉风波一出,原本还想试水卖卤肉的酒楼都不敢再轻易尝试,他们的这批猪下水一时无人问津。 就在这时,唐家人主动找上门来。 对方表示,可以吃下这一批猪下水,但是,他们只给出了两文的价格。 猪下水以往的价格一般在五文左右,最近因为卤肉的出现,猪下水价格有所提高,一般在七八文左右。 唐家在别处进货能拿到四文左右的价格,而他们给郑家的价格,又往下压了两文。 这么抠搜的定价,也只有唐澄能开得出来。 郑有才听到这个报价,脸都气绿了。 “他们这分明就是趁火打劫!” 郑员外何尝不知道?但现在,除了趁火打劫的唐家,他们的这批猪下水根本找不到买主! 郑有才心中忽而生出一个猜测,“爹,我怀疑这整件事都是有人在故意给儿子下套!定然是唐家干的! 您想想,唐家花银子买来了卤肉方子,本以为是独一无二的,没想到儿子自己却研究出来了,咱们的生意还这么红火,唐家怕我们的卤肉生意越做越大,会威胁到他们,所以这才出手设了这个局,目的就是为了搅黄我们的生意,让我们郑家的名声扫地! 现在,他们又故意压价从我们手里收猪下水,就是料定了我们找不到其他买家!” 郑员外比郑有才更有脑子,他自然也想到了这个可能。 他仔细回想着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他们郑家的卤肉生意起势的确太快,太猛了,好似一下就有了大飞跃。 原先他也不曾多想,现在想想,的确有些可疑。 若此事当真存有蹊跷,那最有可能会在背后做手脚的,最大的嫌疑人非唐家莫属。 郑员外的拳头暗暗握紧。 郑有才还在气愤地嚷嚷,“爹,咱们不能卖,便是把东西烂在手里头也不要卖给他们!” 郑员外也觉得心中憋屈,但很快,他便恢复了些许理智。 他们就算不卖,唐家也可以从别处买到猪下水,价钱也不会高多少。 对于唐家来说,自己卖不卖对他们的影响都不大。 但对于他们来说,不管卖还是不卖,都很憋屈。 两害相权取其轻,既然进退都憋屈,为什么要白白地跟银子过不去? 两文的价钱的确很低,但再低,也是银子,已经接连出了两次血的郑员外对这仨瓜俩枣的也开始在意起来了。 他咬牙,提出一句话,“既然他们要买,那我们便卖!” 郑有才瞪大了眼,整个人都很是困惑不解。 “爹,为什么?既然我们明知道这是唐家人做的局,却还要以那么低的价把猪下水卖给他们,岂不是太便宜他们了?” 郑有才一想到这个可能,就差点气死了,难道他爹竟然有这么大的容人之量? 郑员外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既然他们能把我们的名声砸了,我们也可以如法炮制,以牙还牙! 他们买回去这么多猪下水,那我们就想办法让他们做出来的卤肉砸在自己手里,卖不出去!” 郑有才闻言,眼睛顿时发亮。 他想到了自己栽跟头的经历。 对方以自己的卤肥肠不干净为伐,以此来找茬,那他们也可以如法炮制,找人坏了他们卤肉的名声,让大家不敢去吃。 抑或,他们可以用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大肆宣扬郑家卤肉处理不干净之事,让食客对卤肉生出排斥和怀疑,那样,唐家的卤肉生意自然也做不下去了。 郑有才眼睛顿时变得一片晶亮,一股子终于可以复仇的兴奋袭上心头,这段时间以来一直都笼着沉沉阴霾的心情终于拨云见日,慢慢好转。 但郑家父子都没想到,唐家对此早有应对之法,他们的计划还尚未开始,就直接胎死腹中了。 第94章 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江定府,唐家的万家酒楼自从推出了卤肉这一特色菜品之后,原本不温不火的生意果然便大有起色。 但好景不长,郑家卤肉之事一出,唐家万家酒楼的卤肉生意便大幅下降,客人进店吃饭,都不点卤肉了。 谁能保证自己吃进嘴里的东西究竟有没有清理干净? 原本不少客人就是冲着卤肉才来吃饭,现在不敢点卤肉了,万家酒楼的生意又变得冷清了不少。 就在这个当口,万家酒楼的管事非但没有停下这门子生意,反而还追定了更多的猪下水,一副要大干一场的架势。 他们这么做,就不怕卤肉卖不出去吗? 谁都没想到,唐家竟然推出了一个出其不意的举措,直接将客人的疑虑解决了。 早在大半个月前,万家酒楼旁边原本的铺子突然关了门,周围也围上了高高的围栏,大家只看到原本的铺子被拆了,里面传来乒乒乓乓的敲击声,这是有新铺子在装潢。 但究竟是什么铺子呢?竟搞得这般神秘。 经过半个多月的时间,大家总算是看到了那新铺子的庐山真面目。 那竟然是一个透明的琉璃房! 路人从外面就能将琉璃房里的情形尽收眼底。 万家酒楼的掌柜便在这琉璃房跟前跟大家伙儿介绍。 “此处,便是我们万家酒楼专设的用来制作卤肉的后厨,我们用来卤制卤肉的猪下水,都在这里完成清洗和卤制。 我们的每一根猪大肠,都会经过特定的工艺,反复数次清洗,直到完全去除污物和臭味为止,其他猪下水亦同样如此。 但凡是任何一块要进大家嘴里的食物,我们都会保证干净卫生。 我们知道,口说无凭,就算我们把喉咙喊破,只怕诸位都不会相信,都要疑心我们会像某些偷奸耍滑,只想赚黑心银子的商家一样不负责任,是以,我们东家便特意斥巨资建了这处琉璃房。 每个人都可以到这里亲自监督小厮们干活,谁若有半点不干净的,便赏金百两! 这,便是我们万家酒楼特设的阳光厨房,意为公开与坦诚,公然接受众人的监督。” 这一番话瞬间叫围观众人一片哗然。 竟是如此! 这琉璃房与这铺子原本的后院连接,那后院里便有一口井,不仅地方足够宽敞,便是取水也十分便利。 且后头还架起了好几口大锅,原本大家还纳闷这是为何所用,原来竟是这般用途。 原本大家对卤肉的确是生出了嫌弃与膈应来,毕竟,谁都担心自己会不小心吃到些不干净的东西,若当真如此,那真是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 没想到,唐家酒楼竟然会有这番举措。 这相当于把他们处理卤肉的过程公开在众人面前,让大家一下就没了后顾之忧,不用再担心自己吃到的是不干净的东西。 一时之间,众人奔走相告,万家酒楼的这处阳光厨房便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所有人都好奇地围在琉璃房外,果然能将里头小厮清理猪下水的全部流程看得一清二楚。 猪下水,尤其是猪大肠是比较脏的东西,为免客人看了之后反而会影响食欲,是以但凡是送进阳光厨房里清理的猪下水,都是已经经过头次清理的。 至少,客人不会看到太过明显的污物。 唐家的下人早已经训练有素,一个个都动作熟稔麻利,将肠衣翻过来,反复揉搓,如此数次,再翻回去,用清水反复清理。 光是看着这几道流程的耗时程度,就能想见其被清理的干净程度。 经过无数道流程清洗出来的猪下水,当场就会被大师傅送进大锅里,开始卤制。 那些被吸引来围观的百姓便亲眼目睹了猪下水从开始清理,到开始卤制,最后从锅里被捞出来的全部经过。 捞出来的卤肉色泽呈现出好看的酱红色,还腾腾地冒着热气,隔着琉璃墙,大家都似乎能想象出其中香味。 当即就有人按捺不住,抬步就往隔壁的万家酒楼去。 “老子要去点一盘卤肉来尝尝,瞧着可馋死了!” “我也去我也去!咱们都亲眼瞧见了那卤肉是怎么做出来的,还有甚好担心的?” 越来越多的人都纷纷进了万家酒楼,而他们都是冲着卤肉去的。 一下之间,原本已经无人问津的卤肉,瞬间又成为了众人的心头好,当日就卖了个精光。 郑家派了人到万家酒楼附近散布卤肉不干净的谣言,要坏了他们的生意,结果还没开始,就瞧见了这所谓的阳光厨房。 见着里头那干干净净,连半只苍蝇都没有的情形,原本的谣言是半个字都说不出口了。 就算他真的散布了那样的话,也没人会相信啊。 郑家的手下灰溜溜地回了安和镇,灰头土脸地向主子禀报消息去了。 郑员外听了这话,原本手中的茶盏“哐当”一下就落了地,摔了个稀碎。 第一时间赶来想要听好消息的郑有才也被这消息砸蒙了。 他是来听好消息的,但好消息没听着,反而还听了一个天大的坏消息! 那阳光厨房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建成,唐家早就已经想到了应对之策! 他们从自己这里买走的那一批低价的猪下水,非但不会卖不出去,反而会给他们带来巨大的利润! 而他们又已经与唐家签下了那低价的契约,这个时候,他们便是想反悔,不把猪下水卖给他们都不行。 有了郑家的反面例子在先,再有唐家的阳光厨房在后,两者一对比,郑家的名声简直被比到了地底下去了,唐家现在的备受欢迎,就像是踩着郑家上去的。 郑家父子心头都梗了一口老血,真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听着唐家那头生意火爆的好消息,郑家父子简直阴云密布。 到底是不甘心,郑有才又提出了一个新的与其打擂台的法子。 卖配方。 “爹,咱们就算不能自己做卤肉卖,也可以把方子卖给其他酒楼,让别的酒楼跟唐家打擂台。 唐家靠卤肉抢走了这么多生意,别的酒楼能不眼红?咱们的方子定然卖得出去! 他们能搞阳光厨房,别的酒楼也可以搞,这又不是他们独创的,食客定然也会被吸引过来。” 郑员外听了,没有反对,直接点头同意了。 唐家踩着他们家上去,赚得盆满钵满,他如何能咽得下这口气? 把方子卖出去,就算最后挣银子的不是他们郑家,但只要能让唐家的生意被分走,一切就都值了。 第95章 打擂台 郑员外很快就找到了方子的买家。 既然是要跟郑家打擂台,那自然就得是江定府的酒楼。 而买主,恰好就在万家酒楼一街之隔的春风酒楼。 那春风酒楼也如法炮制,搞了个透明的琉璃房,让小厮们在里头处理猪下水。 并且,春风酒楼的定价比万家酒楼的低,头三天还推出了半价优惠的活动,但凡点了卤肉的客人,都能享受半价,如此,价格就更加低廉了。 这般明显的做法,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是在与唐家打擂台。 但客人都是花心的,哪里有新鲜吃食,哪里有便宜占就去哪里。 一下子,万家酒楼的生意便冷清了下来,食客都跑到春风酒楼去了。 郑家一直派人留意着江定府的情况,得知这个消息,郑家父子立马欣喜起来。 尤其是郑有才,颇有种大仇得报的振奋之感。 然而,唐家却并没有坐以待毙。 三日后,唐家推出了一个新的卤菜系列:白卤。 此前的卤肉出锅之后便是诱人的酱红色,此为红卤。 顾名思义,当卤出来的卤肉呈现原本的颜色,此便为白卤。 这白卤的吃法与红卤大不相同,红卤的卤肉切了就能直接吃,而白卤,则是需要拌上特制酱汁食用。 特制的酱汁乃是油汪汪红亮亮的辣椒油,味道可以随意调配,有麻辣,香辣,酸辣,甚至是甜辣。 如此,一下就叫那白卤的卤肉多了许多丰富多样的吃法。 春风酒楼的半价活动只有三日,万家酒楼刻意选在三日后推出新菜品,俨然就像是在跟春风酒楼过招。 没了半价活动作为幌子,春风酒楼的客人又被万家酒楼的白卤吸引了过去。 对于没吃过的东西,大多数人都会跃跃欲试地想要尝试一番。 且那些口味刁钻的老饕一尝两家的卤肉就尝出来了,虽然都是卤肉,但春风酒楼的卤肉比万家酒楼的差远了。 春风酒楼处处都在跟风模仿,但也只模仿了外在,没能掌握精髓,俨然便是东施效颦,贻笑大方,老饕们又重新回归了万家酒楼。 而新推出的白卤也收获了褒贬不一的评价,有人还是更喜欢之前的红卤,觉得酱香和卤香更浓。 也有人更偏好白卤,觉得其味道层次更加丰富多样,还能挑选搭配自己喜爱的口味。 但不管是红卤还是白卤,都只有在万家酒楼的卤肉吃得最香。 而春风酒楼俨然要将模仿进行到底。 几日后,他们的厨子也捣鼓出了白卤,又搞起了活动。 他们在味道上无法超越和复制,便从价格上下手,将售价降低,食客再次被吸引过去。 两个酒楼之间你来我往的交锋,一时让食客们津津乐道。 大家都开始期待万家酒楼接下来会出什么招了。 万家酒楼也的确没有辜负众人所期盼,很快就推出了新的菜品:全鸭十吃。 众人一看这名字,心中顿时就生出了好奇和疑惑来。 难不成,万家酒楼这是打算推出其他的菜品,而是要放弃卤肉了? 很快,食客们就知道,并非如此。 万家酒楼推出的这全鸭十吃,乃是卤鸭头,卤鸭舌,卤鸭架,卤鸭掌,卤鸭腿,卤鸭肠,卤鸭脖,卤鸭翅,卤鸭心,以及卤全鸭。 这十种吃法都是卤制而成,从大意来看,这些也都可称之为卤肉。 所以,这依旧是万家酒楼与春风酒楼之间的过招。 这全鸭十吃一经推出,顿时就让众食客们跃跃欲试。 这一吃之下,大家简直觉得不得了,无他,这十种吃法每一样的味道都太绝了。 鸭头没什么肉,只有穷苦人家舍不得扔才会将就吃,但那味道也着实称不上好。 对有钱人家,这东西就更上不得台面了。 但经过卤制,原本备受嫌弃的鸭头竟然变得极其味美,浓郁的卤汁将鸭头完全浸透,轻轻抿一口就将鸭头咬开,那股子鲜美浓郁的味道便在齿尖蔓开。 若是喜欢辣的,也可以选择卤制成香辣味的,一口下去香香辣辣,简直让人有种想要吮指的冲动。 卤鸭舌更是大多数人都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试探性地尝一口,那口感软中带脆,清腴嫩滑,很是奇特,实乃下酒的佳品美味。 卤鸭架也是众人未曾想过的吃法,只是简简单单的一个鸭架子,却卤味透骨,肉香麻辣,没什么肉,却让人忍不住抱着啃得津津有味。 鸭掌筋多,皮厚,肉少。筋多则有嚼劲,皮厚则含汤汁,肉少则易入味,如此,卤出来的鸭掌口味浓郁,口感劲道,一只鸭掌就能津津有味地啃上半天。 鸭腿的肉质紧实,卤出来的鸭腿口感坚实,耐嚼,味道醇正不腥,连骨头都是香的,分量十足的一只鸭腿啃完,整个人便都觉身心舒畅,饱腹感十足。 卤鸭肠跟卤肥肠口感略有差异,鸭肠的口感爽脆,嚼吧嚼吧,是真的能听到脆响的那种脆,滋味美妙不可言。 鸭脖耐啃,略硬,嚼劲十足,但越嚼越香,越啃越有味。 卤鸭翅个大,肉多,吃上去紧实弹牙,香醇劲道,味道深入骨头,叫人禁不住连骨头渣都想一并吃下。 鸭心不是肉,但吃起来却是肉味十足,且无骨无刺,一口一个,好吃又省事。 最后一个卤全鸭,顾名思义,便是整只鸭放进去一起卤,最后卤出来的整鸭都变成好看的酱色,表层的皮微微焦脆,内里的肉质紧实,更满是卤香,酱香,大口大口地啃,当真快哉,爽哉。 全鸭十吃,十个不同的部位,十种不同的吃法,也是十种不同的风味,除了好吃,还是好吃! 此套餐一经推出,当即就有了跟卤肉分庭抗礼之势,成为了万家酒楼又一招牌菜色。 春风酒楼让人偷偷买回去尝了尝,那东家和掌柜吃完之后都沉默了。 好吃,实在是太好吃了! 没想到,一只小小的鸭子,竟然还能有这么多吃法,以前委实是太过暴殄天物啊! 春风酒楼再次跟风。 虽然一味模仿有些丢人,但两家酒楼打擂台,这本身就是一个吸引力十足的噱头,他继续把这擂台打下去,就能吸引来食客光顾。 这本身,也是一种借势营销的手段。 第96章 唐家的财神爷 很快,春风酒楼就也推出了全鸭十吃,这完完全全照搬的做法的确让诸位食客觉得不齿,但大家出于好奇,也都选择前来试吃。 一吃之下,高下立马就分了出来。 春风酒楼的卤味味道都差了点意思,卤香的层次不够丰富,香味不够霸道,鸭子本身是有点膻味的,春风酒楼的厨子也没有处理好这一点,卤出来的东西就总带着一股隐隐的膻味。 便是春风酒楼自个儿都不禁感叹,比不过,真的比不过啊! 不知道万家酒楼背后究竟是哪位大厨,竟然能想出这么多吃法,还能做得这般好吃! 这一次,不仅众食客开始期待万家酒楼接下来会推出什么新菜式,便是春风酒楼也开始期待起来了。 既然鸭子有这么多种吃法,鸡自然也有。 卤鸡爪,卤鸡腿,卤鸡翅,卤鸡蛋,卤鸡肠,卤鸡心,卤鸡冠子,卤鸡屁股,卤鸡皮,卤全鸡,同样是十种吃法。 新菜品一经推出,食客们纷纷捧场,再次收获了食客的一致好评。 万家酒楼放出话,让春风酒楼尽管来,自己能接得住。 但这一次,春风酒楼没有再接招。 他们主动认输了。 万家酒楼俨然是深不可测,自己继续跟人叫板,最后也不过是东施效颦罢了。 这番折腾,非但学不来别人新菜式的精髓,便是连他们自己原本擅长的菜式也都丢掉了,再继续这样下去,他们酒楼的生意只怕才是真的要毁了。 春风酒楼公然认输,倒是让一众食客们颇觉遗憾。 他们还想看着两家酒楼继续斗下去呢,这样万家酒楼就能继续推出更多新菜品,大家就有口福了。 万家酒楼的管事笑呵呵地对诸位食客保证,“大家放心,我们酒楼可以向大家保证,以后一个月至少都会推出一道新菜品,届时,还请诸位客官多多光顾!” 众食客都觉得一个月才推出一道新菜品有些太慢了,但转念一想,有总比没有好,于是,大家就又开始满怀期待起来。 不得不说,这一次,万家酒楼可谓是名利双收,赢麻了。 唐澄看着账册上面漂亮的数字,简直笑得合不拢嘴。 我们酒楼这次可真是赚翻了。 不少食客都对万家酒楼新请来的厨子好奇不已,纷纷向掌柜打听,掌柜都是一副讳莫如深的模样。 但实际上,掌柜自己也压根不知道对方是何方神圣呢! 借着这次机会,他忍不住向唐澄打听。 “东家,您这次请来的厨子究竟是哪路神仙?” 那背后的大厨,除了桑桑,又还能有谁? 原本,依照约定,她只需要一个月给出一个新方子,便是完成了任务,但这一次,她却是接连出了大招。 她为何会这般卖力?这自然是有原因的,而这个中原由,唐澄也不会向掌柜解释。 唐澄慢悠悠地抿了一口茶,“不该问的不要问。” 掌柜实在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他还是忍不住道:“东家,您何不把他请到咱们酒楼来当主厨?这样咱们酒楼的生意必能更加蒸蒸日上。” 唐澄心头一梗。 若真能请得来,他会不请? 先前,唐澄并没有动过要把桑桑请来当主厨的念头,唐澄觉得,桑桑到底太年轻,她做的吃食好吃是好吃,但到底有些单薄,不够花哨,撑不起主厨的位置。 但经此一事,唐澄却是不禁有了改观。 这姑娘虽然年轻,但她的潜能简直不可限量,时不时就能给人一个大惊喜。 唐澄通过柳如娘,向桑桑抛出了橄榄枝,请她到万家酒楼当主厨。 但却被桑桑拒绝了。 唐澄难得大方一回,愿意开出高价聘请她,她竟然拒绝了,这让唐澄如何不心梗? 心梗虽心梗,唐澄也没有把桑桑怎么样。 现在,这位可是他们唐家的财神爷呢! 郑家父子猜测得没错,郑有才的卤肉生意之所以起势那么快,又摔得那么惨,并非意外和偶然,而是有了他们唐家在背后引导和推动。 唐澄本没把郑家放在眼里,也没打算这般大费周章地对付他们,是桑桑主动找上了他,与他达成了合作。 唐家帮忙对付郑家,桑桑会交出至少三个新点子,让万家酒楼的营业额翻倍。 唐澄是个无利不起早的商人,他不相信桑桑的空口白话,直到她给他们做了那全鸭十吃,唐澄这才松动了。 最后证明,唐澄赌对了,这短短的一个月时间里,他们万家酒楼的营业额翻了足足五倍。 所以,桑桑在唐澄这里,俨然已经是财神般的存在了。 以后,郑家要是再敢对她做些什么,不用她开口,唐澄就第一个不答应。 敢动他的财神,那就是在动他的钱袋子,就是跟他过不去! 为了保险起见,唐澄还给桑桑安排了几个武功高强的女护卫,日夜不停地保护着她。 对于自己的财神爷,再怎么小心都不为过。 当初,桑桑被郑有才刻意针对与刁难,她心中就有一股强烈的预感,这次他们退让了,没有做任何反击,下一步,郑有才还会继续步步紧逼。 他一看就不是心胸宽广之人,且又有沈兰在他身边吹耳旁风,他们的确做得出赶尽杀绝之事。 那天晚上,便是沈焰给她出谋划策。 他们都太过弱小,要对付郑家,唯有借力打力。 而他们能借的力,就只有唐家。 唐澄是商人,最看重的只有利益,跟他合作,无需讲什么情分,一切就只以利益说话。 要让唐澄愿意帮忙,那就只有一个法子,让他有利可图。 他们唯一的筹码,就只有桑桑的厨艺。 所以当夜沈焰便说,此事的关键,还得看桑桑。 果然,桑桑并没有让他失望,她就像是一个深不见底的宝藏,她的脑子里藏着无数有关吃食的点子,只要稍微一激发,那些点子就会源源不断地冒出来。 此次他们与唐家的合作十分顺利,双方互相配合,打了个漂漂亮亮的胜仗,郑家则是输得一塌糊涂,既损失了巨额银子,更重要是丢了声誉。 就算他们效仿唐家,弄出个阳光厨房来,他们的吃食只怕也无人买账了。 郑家必然能猜到唐家做了些什么,两家的梁子是结下了,但就算如此,郑家也没证据,不能对唐家做什么。 第97章 饿死鬼投胎 桑桑对藏在暗处的女护卫毫无所觉,但沈焰却是早就发现,并与之交过手。 确认了对方的身份,沈焰这才放心。 他也怕郑家人怀疑到桑桑的身上,最后狗急跳墙,做出伤害桑桑的事来。 现在有了唐家的保护,他便暂时没了后顾之忧。 经此一事,他们与唐家的关系更加紧密,唐家这才算是成为了桑桑真正的大靠山。 此事了了,桑桑与万春楼的生意也就此中断,她没再继续给万春楼提供卤肉。 郑家卤肉之事,到底是让食客对卤肥肠的卫生问题生出疑虑,桑桑也不可能为了万春楼这笔买卖,就劳师动众地搞个阳光厨房,她便主动提出作罢这笔生意。 柳如娘若还想继续卖卤肉,直接从万家酒楼进货便是,反正她的万春楼与万家酒楼都是唐家的,也算是自己人了。 且万家酒楼的阳光厨房在镇上也已经是人尽皆知,从万家酒楼进货,大家吃着也放心。 这笔买卖中断了,福婶一家子也没活可干了,桑桑要给他们一笔银子,算是遣散费,但却被福婶十分坚决地拒了。 “你先前给我们开的工钱已经不少了,现在我们怎能再要你的银子? 没了这活计,我们一家子继续种庄稼便是,以前我们也都是泥腿子,继续伺候庄稼,也饿不死。” 福婶说的都是真心话。 他们原本就是伺候庄稼为生,现在继续回去干农活,日子也照样能过。 而且,这段时间他们一家子可都攒了不少银子,这可比他们以往在庄稼地里干几年活赚得还多,他们早就心满意足了。 桑桑见福婶是真心实意的,便也不再坚持,不然就显生分了。 这场与郑家的斗法持续了一个多月,不知不觉间,天气就从凉爽的十月,慢慢过渡到有些微微寒凉的十一月了。 锅盖简直见风长,身形又蹿高了一大截,俨然成了一条结实又健壮的大狗了,桑桑已经抱不动它了。 白日,但凡有人靠近自家院门,它当即便是一副虎视眈眈的戒备模样,若是谁想要欺负桑桑,可没那么简单。 甚至,桑桑都没发现在藏身于暗处的女护卫,它都有所察觉,那段时间它时常对着某个方向汪汪狂吠。 桑桑跟沈焰说起,沈焰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很满意于它的警觉,心中也更加放心了。 后来,它许是知道那些女护卫并无恶意,且时日久了彼此也算是成了熟人,锅盖便只偶尔朝她们吠两声,像是打招呼,然后就摇摇摆摆地回自己窝里睡觉去了。 桑桑养的小鸡也长大,且长得格外健硕。 谁让桑桑喂得好呢? 那几只最健硕的,已然慷慨就义,变成了柴火鸡,叫花鸡和白切鸡,每一种滋味都让沈焰回味无穷,甚至觉得没吃够——要是不用分一半给唐清,那就好了。 天气凉了,倒是可以准备着手做腊肉,灌香肠了。 腊肉可以用香叶熏制,做成熏腊肉,也可以用特制的酱料涂抹,做成酱腊肉。 香肠可以加入辣椒,花椒,做成香辣味,也可以加入白糖,做成甜味,抑或是加入五香粉,做成五香味,每一种都有不同的风味,不同的吃法。 若是有鲜美紧实的野猪肉为原材料,那做出来的香肠腊肉就更不得了了,绝对能香死个人。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沈焰翌日便休沐,叫上旺财,一块儿进山去了。 待他们回来,两人的形容都有些狼狈,脸上还挂着些许擦伤。 桑桑心头一紧,忙问,“怎么回事?怎么伤着了?” 沈焰一副略带邀功的语气道:“没什么,就是意外遇到一头野猪而已,正好,今年的香肠腊肉有着落了。” 桑桑一听,哪里还有不明白的?他哪里是意外遇到的这头野猪,分明就是自己寻摸到它老巢去的!若不然,他也不会主动把旺财带上。 他为啥要去招惹这大家伙,还不是为了那一口吃的。 早知如此,先前她就不应该主动提那一嘴。 什么肉不是吃,非得要吃这口野猪肉不成? 桑桑难得冲他板着脸,语气也硬邦邦的,“身上有没有受伤?” “没有。不信……晚上回房你检查检查。” 最后一句话,他刻意压低了嗓音,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得到,桑桑只觉得那微微低沉的声音钻入耳中,瞬间烫得她耳垂一阵酥麻,心头也微微漏跳了几拍。 这一个多月以来,沈焰一直都在她的房间里打地铺。 一开始桑桑还有些不自在,但后面,慢慢也就习惯了他的存在。 他说要重新换的房梁迟迟没换,桑桑也鬼使神差地什么都没问。 倒是胡大叔问了几次,沈焰都说自己忙,没时间。 他现在也是有公差在身的人,每日早出晚归的应卯,的确是很忙,胡大叔当即就热心地主动提议要帮忙修缮,被沈焰拒绝了。 他一脸正色,“这屋的房梁有些地方不好弄,我想自己修。” 他话虽如此,但每逢休沐,他便像是完全忘了这回事,压根没有要主动修葺的意思,而桑桑也像是什么都没想起来,默默地装聋作哑。 这一拖再拖,就拖到了现在。 眼下,桑桑听了他那话,恼羞成怒地想,今晚自己就把他赶回他那屋去,反正最近也没下雨,那张床早就干了。 气虽气,但那头大野猪都已经弄回来了,桑桑自然没有置之不理的道理。 这头野猪是一头成年猪,生得膘肥体壮,桑桑见了,很快就抛开了那点子恼怒,开始兴致勃勃地安排起来。 “一条后腿可以做成火腿,肋排可以做腊排骨,肥瘦相间的五花肉用来熏腊肉再合适不过,前腿和后腿肉可以用来灌香肠,现在做好晾起来,年前就能吃到,随便炒点蒜苗都特别香……” 沈焰听得直咽口水,心道,这一趟进山,值了。 但想到还要那般久才能吃到嘴里,又觉得心痒难耐。 他现在只关心一个问题,“今晚吃什么?” 桑桑见他那副两眼亮晶晶的模样,先前的那点子怒意全都变成了好气又好笑。 这人莫不是饿死鬼投胎?一天天的就只想着吃。 心中这般想着,但嘴上却还是做了回答。 “炖猪蹄吧,加些干黄豆,小火慢炖,炖到晚膳时候应当差不多已经炖得软耙了。 再用葱姜蒜和辣椒调一个蘸料,加点醋,蘸着吃,酸辣又解腻,你定是喜欢的。” 沈焰几乎毫不犹豫地应声,“好,就炖猪蹄。” 第98章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桑桑让沈焰砍下两根大猪蹄,经过一番处理,便架锅炖了起来。 炖这玩意儿费时费力还费柴,索性就把福婶一家子的一块儿炖了,待会儿炖好了再送过去便是。 旺财听了,自然欣喜无比。 桑桑的厨艺他是知道的,她煮的菜叶子都比别人的香。 那么一头大家伙,桑桑倒是有些无从下手了。 好在,沈焰十分精于此道。 他拿出一把泛着寒光的匕首,先是将钢针般尖利的猪毛刮掉,然后便熟练地下刀肢解。 那匕首没比巴掌大多少,但在他手里却是威力十足,桑桑甚至能听到刀子划开皮肉的“噗噗”声,干脆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他甚至没有遇到任何阻碍。 桑桑知道,并不是没有阻碍,而是因为他对野猪的身体构造太过熟悉,所以才能这般熟练地肢解。 不过短短两刻钟的时间,原本那头庞然大物已经被分割好,骨是骨,肉是肉。 今天要把香肠腊肉做好是来不及的,桑桑就只做了简单的处理,好在眼下已然降温了,这些肉放个几日都不成问题。 福婶也来帮忙,几人合力,一起把猪下水收拾好了,堪堪收拾停当,锅里的炖猪蹄也好了。 揭开锅盖,那股浓郁的香味立马迫不及待地在空中肆意飘散开来,沈焰立马狠狠咽了口唾沫。 猪蹄汤早已炖成了奶白色,那猪蹄更是炖得软烂,那充满胶质的猪皮泛着莹白诱人的光,轻轻抿一口便能品出来,野猪肉跟寻常猪肉相比果然大不相同,这野猪肉的口感更加软糯弹牙,更有股极其浓郁的香味在舌尖蔓延,真真美味至极。 再蘸上一筷子桑桑调的蘸料,那味道又立马发生了变化,原本醇厚的肉香立马多了一股香辣味,好吃又下饭。 那里面的老黄豆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炖煮,早已经炖得软烂,还吸饱了猪蹄的肉香,沈焰一口便能吃下一大勺,喷香! 毫无意外,这一顿又收获了大家的一致好评。 吃得心满意足的沈焰惬意地躺在自己的破地铺上,只觉得分外身心舒畅。 这样的日子若能一直过下去,那简直是神仙都不换。 双手枕在脑后,他正惬意地回味着今夜吃到的美食,一边畅想着那香肠腊肉做好之后会是怎样的美味。 忽而,耳边就传来了桑桑的声音。 “沈焰,我有一件事要跟你商量。” 她觉得自己一派镇定,但实际上,她的声音里却是泄露了一股微微的忐忑不安,她对于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也没有什么底气。 沈焰微挑了挑眉,顺势起身,光明正大地看着她。 “你说。” 桑桑暗暗握了握拳,鼓足勇气道:“明晚,你,你就回到你那边屋睡吧。” 沈焰的眸色顿时一深,黑暗中,望着她的目光如有实质一般,带着一股沉沉的低压。 “为何?” 桑桑认真道:“最近天气凉了,我怕你睡地上会着凉。” 这也的确是事实。 最近天气一天比一天凉,桑桑的被子已经从原本的薄被换成了厚被子。 他这般睡在地上,就算下头有稻草垫着,也必然是冷的。 沈焰却不以为意,“我不怕冷。” 他现在都还在穿单衣呢。 且跟她睡在一个屋里,他浑身的火气旺得很,怎么会着凉? 桑桑却是依旧不放心,“不行,地上凉气重,你就算是铁打的身子也不能这么糟蹋。” 沈焰在心中回了一句,行啊,那你就让我到床上睡呗。 但这话他到底是没说出口。 他找理由拒绝,“那屋的房梁没有修,会漏雨。” 桑桑:“明日白日你便修一修,反正你明日也休沐。” 沈焰却道:“明日我要帮你剁肉灌香肠,哪有这闲工夫?” 桑桑一想也是,这般多肉,要弄完还是需要花些时间的,胡大叔和旺财要干地里的活,若光靠她和福婶春杏,只怕要忙得腰酸背痛。 桑桑又道:“那我让胡叔请人来修。” 沈焰:“不行,我想自己亲自修。” 桑桑耐着性子,“那你什么时候修?” 沈焰答得漫不经心,“等我有空的时候。” 桑桑:“那你什么时候有空?” 沈焰:“不知道。” 桑桑:“……你就是不想修。” 沈焰竟半点都不否认,“没错,我就是不想修。” 他说这话时,望着桑桑的目光更加直白,桑桑只觉得那目光像是带着滚烫的热意,简直要将她直接烧起来了。 桑桑一时哑口。 沈焰唇角掀起一抹别有意味的笑,“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不想修?” 这还需要问吗?桑桑又不是傻子!他的司马昭之心,已然昭然若揭了好吧! 桑桑强作镇定,“我不想知道!” 但沈焰却是分外强势霸道,“可我想让你知道。因为我不想搬走,我想一直赖在这里,哪怕只是在这里打个地铺,我也甘之如饴。” 如果说,以前他的种种行为和表现,都还是收敛含蓄的,那么现在,他的表现就几乎算是赤.裸直白的了。 他像是一头充满了侵略和攻击性的猛兽,不再掩饰自己对她的企图。 桑桑只觉得自己周身都被他那强大的气场所笼罩,整个人都避无可避,无所遁形。 明明已经是初冬季节,桑桑却觉得身上一阵阵滚烫热意,心口也不受控制地砰砰砰狂跳着,快得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一旦发起了进攻,沈焰就有股一往无前的锐气,对她步步紧逼,半分都不放过。 他再次开口,嗓音在黑暗中有股叫人脸红心跳的低哑磁性,“桑桑,我的意思,你听明白了吗?” 桑桑一时没有说话。 沈焰却不打算放过她,“若是你没听明白的话,那我便把话说得再清楚明白些。 现在,外面所有人都认定了我们是夫妻,所以,你什么时候给我名分?” 他的目光如同两簇火苗,带着灼热滚烫的热意,叫桑桑有些招架不住。 她忽的一下就躺下,用被子直接把整个人都盖了起来,连一根头发丝儿都没有露出来,一道瓮声瓮气的声音自被子底下传来。 “我,我困了,想睡了!” 仔细听,还能听到她那尾音里的微微颤意。 第99章 答案 桑桑死死蒙着头,一动不动。 沈焰目光定定落在床上那鼓起的一团上,她果然如同一只胆小的兔子,自己不过是稍微有所动作,就把她吓得缩了回去。 他开口,语气有些无奈,“别捂了,别把自己捂出好歹来。” 桑桑依旧一动不动。 沈焰伸手,轻轻扯了扯她的被子,但孰料那姑娘却是在被子里死死拽着不松手。 沈焰自是可以强行拉开,但这样的话,只怕这姑娘会更恼了他。 他最后只能做出了退让,“好了,我今晚到隔壁睡,这下你总能放心了吧?” 自己今儿个说了这些话,再在这里待着,这姑娘怕是一晚上都睡不好。 不仅是她,便是自己也会心绪难平。 桑桑听了男人这话,顿时暗暗松了口气。 但紧接着,又听男人的声音再次幽幽传来。 “不过,不要忘了回答我方才的问题,莫要我等久了。” 撂下这么一句话,男人便起身,施施然地出了门去。 他刚关上房门,便听到屋里那姑娘猛地掀开了被子,重重地呼了口气。 虽然没有亲眼瞧见,但沈焰却依旧能想象此时她的脸颊究竟是何等红艳似火,灿若桃花。 他的唇角勾起了一抹淡淡笑意,心中升起一股胜券在握的笃定。 她也心悦自己。 她看他的眼神,与他说话的语气,都暴露了这一点。 他们两人日常相处的情形,便与寻常夫妻无异。 只除了没有夫妻之实。 沈焰本也不想太过急切地捅破这层窗户纸,但今夜,小姑娘竟要赶他走,沈焰便不想再等。 他要让她明明白白地知道自己对她的心思,不给她躲避的机会。 今夜,且让她理一理,缓一缓,不然真把她吓到了反倒不美。 屋中,桑桑的心跳如擂鼓,面上也是一片滚烫,脑子里全都是方才沈焰说的那番话。 她禁不住伸手捂住自己的脸颊,感受着那上面传来的滚烫热意,唇角的弧度却是怎么压都压不下去,心头的欢喜满得快要溢出来了。 先前,她便已经早早感受到了沈焰对自己的心思,但他不点破,自己便也不敢多想,生怕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现在她知道,自己并不是自作多情,她心中欢喜的同时,还有一股浓浓的羞赧。 羞赧于他的直白,更不知明日该如何面对他,若他再追着自己讨要答复,自己该如何开口,方能显得没这般不矜持? 她一时在床上来回打滚,一时又禁不住用被子盖住脑袋,直把自己折腾到后半夜才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翌日,桑桑不禁觉得眼皮有些发沉,但一想到要见到沈焰,她顿时精神一凛,赶紧用手拍了拍脸,让自己打起精神来,免得被他瞧见了,岂不就知道自己昨晚因他的话辗转反侧久久难眠了? “吱呀”一声,像是约好了似的,自己刚打开房门,隔壁房门也同时打开了。 两人四目相对,沈焰大大方方地朝她看来,双眸含笑,桑桑立时不自在地撇开了视线,即便面上勉力镇定,但不受控制的微微泛红的耳垂,还是暴露了她内心的真实情绪。 幸而锅盖第一时间扑了过来,在桑桑的脚边求摸摸,桑桑立马蹲下.身去,对它连连爱抚。 看着这无时无刻不在跟自己争宠的畜生,沈焰又生出了吃狗肉的念头。 不过,看在它看家护院还算得力的份儿上,自己就姑且饶过它这一回吧。 让桑桑松了口气的是,福婶和春杏一大早就来了,有她们在,她至少可以暂时不用单独面对沈焰。 桑桑也很快忙活起来,也没时间想东想西了。 沈焰负责剁肉馅儿,一部分偏瘦,桑桑喜欢吃,一部分偏肥,正适合他的口味。 福婶和春杏负责清洗猪小肠,香肠便是要用猪小肠来灌。 这对她们来说都已经是熟练活儿,做起来自然驾轻就熟。 桑桑则是负责调味,这可是一门技术活,做出来的香肠腊肉好不好吃,都要看味调得好不好。 调好之后,福婶母女负责灌香肠,桑桑则是又去处理腊肉、腊排骨和腊火腿去了。 大家各司其职,忙得热火朝天。 桑桑感叹,“可惜先前猪血都流光了,不然用来炖猪血,或是做血肠,味道也是绝佳。” 沈焰心念一动,眼神也微微闪了闪。 桑桑一见他那副神色,生怕他又为了这一口猪血再次进山,她慌忙补充,“寻常猪血和野猪血都无甚差别,你若想吃,改日在镇上买些新鲜猪血回来便是。” 沈焰立马从善如流,“明日便买。” 桑桑:…… 她就随口这么一说,有必要这么着急吗? 但最终,沈焰的盘算却是落了空。 因为当天下午,就有人急匆匆的寻来。 来人是办事署的一名衙差,他来寻沈焰,乃是为着一桩公差。 桑桑见对方满脸急色,自己也不禁生出几分担忧。 很快,沈焰就与那名衙差说完了话,他走到桑桑面前道:“衙署临时有一桩要紧事,我需得去处理一番,约莫需要三四日。” 竟要离开三四日,桑桑心头不由一紧,忙问,“是什么要紧事?” 沈焰一副讳莫如深的模样,“此事机密,暂时不能说。” 听了这话,桑桑更加不放心了,“危不危险?” 沈焰的语气笃定,“你放心,我必然安然无恙地回来。” 桑桑的眉头依旧蹙着。 无缘无故,他就要被叫走,这一走还是好几天,这叫她如何能放下心来? 沈焰见她依旧眉头紧锁,担忧不已的样子,心中不由生出几分柔和之意。 他勾唇,朝桑桑露出了一抹别有意味的笑,声音也稍稍压低了几分。 “我还没有听到你的答案,自是无论如何都会平安归来。” 桑桑闻言,神色不觉微微顿了顿,方才那股子担忧无比的心绪也立马被他这话搅散了。 沈焰望着她,目光幽幽的,似是比往常更添了几分迫人的威压。 “待我回来,你总应当想好如何给我回答了吧?” 她强忍羞意,一副故作镇定的模样,“看我的心情吧。” 沈焰却是霸道地道:“届时你若还没有答案,我便当你是答应了。” 桑桑忍不住抗议,“你怎的这般霸道?” 沈焰嗓音低沉磁性,又带着一股子勾人的意味,“谁让那人是你?叫我这般情难自禁,半刻都不想多等。” 第100章 以后都不做吃食生意了吗 沈焰离开时,桑桑脸颊上的热意都尚未褪去。 原本沈焰想再拜托福婶到家里陪桑桑过夜,免得她害怕,但却被桑桑拒绝了。 她有锅盖在,又有匕首和袖箭防身,即便一个人在家也是不怕的。 总不能以后每次都麻烦福婶,她自己也要学会慢慢成长呀。 沈焰想到在暗处保护的女护卫,便也没有坚持。 饶是桑桑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当天晚上独自在家,她还是禁不住有点害怕,害怕的同时,还觉得心里有点空落落的。 为了让自己安心,她让锅盖进了屋来,它取代了沈焰的位置,趴在自己的床边陪着自己。 桑桑半躺在床上,时不时伸手抚摸着锅盖乌黑油亮的毛发,口中禁不住念叨。 “锅盖,你说,沈焰什么时候能回来?他才刚走了半天,我心里就已经禁不住开始想念他了。” “他昨晚说的话你听到了吗?他问我要名分,你说,我要不要给他?” “你不说话,就是赞同吗?” 锅盖能给她什么回应,只能歪着脑袋,伸出舌头在她的掌心上来回舔。 而桑桑也不需要它的回应,她自己心中便早已有了答案了。 一码归一码,隔壁的屋顶还是要及时修缮,总不能一直这么拖着。 桑桑还是拜托了胡大叔,让他帮忙修缮。 胡大叔倒是有些迟疑起来,“先头我也说要帮忙修缮,但阿焰说他要自个儿动手,想来他应是有什么改动之处,我贸然动手,只怕万一弄不好……” 桑桑当然知道这就是他的托辞而已,她心中羞赧,面上却是半分不露,“胡叔你就只需把漏雨之处修补好便是,旁的等他空了再自己来。 不然这般一直拖着也不是一回事,下回再下几场大雨,这屋子怕是都要被淹了。” 桑桑都这么说了,胡大叔自然就不再推辞,爽快地答应下来。 当天,他们父子二人便合力,麻利地把屋顶修缮好了,顺带把厨房和桑桑住的那间屋的屋顶也检查加固了一番,保证几间屋顶都结结实实,再大的雨都不会漏。 自从沈焰到镇上当值之后,春杏白日便隔三差五地到这边来,一边做刺绣,一边也能陪桑桑说说话。 在桑桑这里,她若是绣法上有什么不懂的便可向对方求教,最主要的,她还能趁机蹭吃的! 只是她也不能每日都来,自家娘亲定会拧着她的耳朵骂她,不许她过来打秋风,她可不想挨骂。 不过今日她屁颠颠地来了,也果然如愿蹭到了好吃的。 前头那头野猪的猪下水还没吃完,桑桑便用腌泡菜炒了个酸辣猪下水,瞬间,春杏就被那股子又酸又辣的滋味征服了。 呜,真好吃! 她吃得两腮鼓鼓的,活像是一只憨态可爱的小仓鼠。 一边吃还一边感叹,“桑桑姐,你做的菜真好吃,若我能天天吃到就好了。” 现在,春杏已然是桑桑的小迷妹,平日里都是一口一个桑桑姐的喊,简直喊得再顺溜不过。 桑桑看她也像是在看自家小妹妹,听了她这话,不禁莞尔。 “你若喜欢,日后时常过来吃便是。” 春杏倒是想啊,但这不是娘亲不许嘛,她不仅不许,还要反过来念叨自己,说自己不成器,只知道吃,都不知道学几样拿得出手的。 春杏撇撇嘴,自己就算再苦学个十年八载的,也没有桑桑这般手艺。 春杏又问,“桑桑姐,以后你都不做吃食生意了吗?你做的吃食这般好吃,不做了好可惜。” 桑桑却没有立马回答,而是略作沉吟的模样。 自从与万春楼的生意没再继续之后,桑桑也在思考这个问题,她以后都不做吃食生意了吗?就这么一直在家中闲着? 桑桑是闲不住的人,每日悠闲自在的固然舒适安逸,但到底觉得心里有些空落落的,好像少了点什么。 沉吟了片刻,桑桑语气坚定道:“要做的。” 春杏顿时两眼放光,满含期待,“真的吗?那你打算卖什么?” 桑桑摇了摇头,“还尚未想好。” 做生意也是讲究门道的,她一开始选择了卖卤肉,是因为卤肉具有创新性和独特性。 现在她不能继续做这门生意了,就得再筛选出一个具有创新性和独特性的生意来。 但一时之间,她脑子里还真无甚思路。 光靠想也是不行的,还得结合实际,到实地去考察,看看别人都在做什么生意,还有什么生意是没人做的。 恰好,第二日春杏要去镇上交绣活,桑桑便索性与她一道同去,反正自家有马车,去来也方便。 那匹马来了他们家之后,也被养得越发膘肥体壮,健硕非常,一身的毛发乌黑又漂亮,黑油油的,一看就俊美非凡。 桑桑每日都会给它喂最好的草料,隔三差五都会给它洗刷毛发,它能长得不好吗? 桑桑还一视同仁,也给它取了个名字,叫闪电。 那段时间,桑桑整日闪电闪电地挂在嘴边,锅盖还吃味了呢,整日对着它龇牙咧嘴,一副随时要冲上来跟它干架的架势。 不过,经过她的从中调解,一狗一马现在已经能和平相处了。 翌日,胡大叔驾车,把她们送到了镇上。 他不方便跟着俩小姑娘同去,便只能一再叮嘱她们小心。 桑桑往常是不喜欢四处闲逛的,但今日她却是带着目的来的,只怕得逛上一段时间,为免胡大叔等得着急,她便特意说明了一番。 两人先去绣庄把绣活交了。 春杏现在的绣功已经大有进益,她已经能绣一些更加繁复的花样了,且绣法独特,一张绣帕能卖出二三十文不等,她靠自己,也已经积攒下一笔不小的积蓄。 她打算再练练手,然后就拿一些更大的活计,到时候也能赚更多。 不过,路要一步步走,饭要一口口吃,凡事急不得,她也不着急,待到她的绣功纯熟,绣庄掌柜自己也会主动提出让她绣大件的。 办完了春杏的事,桑桑就开始办自己的事了。 今儿个,她要好生考察镇上的门店与生意,为自己重操旧业做准备。 春杏得知她的想法之后,大为赞同,旋即便开始兴致勃勃地给她领路,与她讨论起来,一会儿说这家包子不够吃,让她开个包子铺,一会儿又说那家面没她的臊子面做得好吃,她开个面铺也不错。 桑桑听得失笑,敢情她让自己做的行当,都是她自个儿想吃的。 有了春杏领路,桑桑对镇上的吃食铺子的种类和布局也有了大致的了解,心中原本模糊的念头也慢慢有了雏形。 时间不早了,桑桑正打算打道回府,但看到眼前的情形,她不禁一怔。 第101章 她一定要买下 逛着逛着,她们竟逛到了买卖奴婢的人伢行来了。 春杏一见这地儿,立马想到了她此前的经历,当即就要掉头。 “哎呀,怎么走到这晦气地方来了,咱们快走。” 她伸手拽桑桑,却没拽动。 桑桑的目光定定地落在某个角落,像是魔怔了一般,目光发直,一动不动。 春杏见此,面上也不禁露出困惑之色。 “桑桑姐,你怎么了?” 桑桑道:“我想过去看看。” 说完,她抬步就朝那边而去,春杏虽然不明所以,但也只得急忙跟上。 人伢行这样的地方环境能有多好? 一股子熏人的味道在空气中弥漫,那些供人买卖的奴仆一个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唯有一双眼睛又大又亮,望着她们的眼神充满了希冀与渴盼。 曾经,桑桑也是他们中的一员,桑桑能对他们感同身受。 但是,她不是救世主,她就算能买下他们,也不能给他们安身立命的条件。 让他们自生自灭,在不久的将来,他们也同样可能会再次沦为供人买卖的奴隶。 桑桑硬下心肠,直接忽视了那一众充满期盼的目光,她直直朝着某个方向而去,在某一处停了下来。 那人伢子见两位衣着体面的姑娘站在自己摊位面前,当即堆出笑脸。 “两位姑娘,你们是要买丫鬟吗?这几个都是手脚麻利的,模样也周正,各方面都顶顶好的。” 桑桑却是越过那几个丫鬟,将目光落在了那个在角落里缩成一团的人。 那人身上的衣裳比所有人都破烂,也更加单薄,他蜷缩着身子,冻得瑟瑟发抖。 他的整张脸都埋在了怀抱里,看不清容貌,只那头发也已经脏成了一缕缕的,结成了油腻腻的一坨,可以想见,这是多久没有清洗了。 在所有人惊诧错愕的目光中,桑桑直直指向那人,“我想要那人。” 不仅人伢子惊掉了下巴,便是春杏,也瞬间瞪大了眼睛,一副怀疑自己产生了幻听的表情。 “桑桑姐,你,你莫不是……” 莫不是脑子糊涂了? 不然怎会跑来这里,要买一个浑身脏兮兮的人。 还是个男人! 桑桑很清醒,望着那人的眼神也充满了笃定。 她望着那蜷缩成一团的人,目光灼灼。 旁人都不知,她看到的是那人头顶上飘荡着的一团紫水晶一般的色彩,那团色彩绚丽夺目,纯粹而明亮,跟大多数人的平凡暗淡,混杂不清截然不同。 这股绚烂夺目的色彩,在一众灰蒙蒙的颜色之中格外醒目,她方才便是这般被吸引过来的。 这是她第二次看到这般纯粹又夺目的颜色。 第一次,她是在沈焰的身上看到了,那是绚烂的火红。 这样纯粹的色彩真的非常少见,便是在读书上天赋异禀的唐清,他的色彩都掺杂着些许混杂暗淡,所以桑桑笃定,能拥有这般纯粹绚烂的色彩的人,人品定然不可能有问题,于才学上,也必有其天赋异禀之处。 当初,是沈焰将她从泥淖里解救出来,这一次,桑桑也想当一回善人,尽己所能地拉别人一把,她相信自己的选择定然不会错。 而且,她看到这人时,心中便不禁升起一股莫名的熟悉感,就好像他们之前是认识的。 这股感觉一冒出来,就让桑桑心头不禁升起一股微微震颤之感。 这人,她一定要买下! 她的语气笃定坚决,“我没有弄错,我想要买下的就是他。” 那人伢子从短暂的惊愕中回过神来,脸上立马堆上了满满的笑。 他下意识地奉承,“姑娘真是好眼光……” 但话说了一半就硬生生卡壳了,脸上的笑意也随之僵住。 因为一时之间,他实在是想不出该用什么词来夸赞那身形单薄瘦弱,浑身又脏又臭,脾气还格外倔的人。 桑桑也不在意,只问:“他卖多少银子?” 人伢子目光隐晦地在桑桑的身上扫了一圈,最后开价:“四两。” 桑桑还没说什么,春杏就已经跳脚了。 “四两,你怎么不去抢?” 人伢子也生怕这主顾跑了,立马改口,“二两,二两就行。” 春杏依旧觉得价钱太高了,就这么一个半死不活的人,送给她都嫌弃,她实在是想不通,桑桑为什么要执意买下这么一个人。 但既然她要买,春杏也只能想方设法地帮她砍价了。 “你要是不肯开个诚心价,人我们就不要了。” 人伢子一副苦着脸的模样,“姑娘,这就是诚心价了,他现在虽然脏了些,臭了些,但好歹是个壮男丁,买回去是能干力气活儿的。” 春杏半点都没被他忽悠了去。 “就他那瘦不拉几的小身板,怕是连我的力气都不如,能干什么力气活儿? 还有他现在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可别一买回去什么事都没干就得先贴进去几副药钱。” 人伢子被她这么一番一针见血地挑出来,面上再次露出几分讪讪之色。 “一两,一两已经是最诚心的价了。” 桑桑已经觉得这价钱比自己预期的还低了,正要答应,谁料春杏一开口却又砍下一半。 “五百文我们就买,多一文都不行。” 那人伢子露出一副心疼的表情,但见春杏一副不容置疑的模样,最后还是咬咬牙,答应了下来。 “行!我今天就亏本卖给你了,不过说好了,一手交钱一手交人,他要是有什么问题,我可都不退。” 春杏一听他这话,心中立马警铃大作,他这么说,莫不是这人真的有问题? 春杏正觉她们上当了,还想要再压一压价,桑桑就直接答应了下来,春杏原本要说的话也一下就卡壳了,那人伢子立马就欢喜了起来。 这小子一路病病歪歪,到这会儿只剩一口气儿了,能卖五百文也好,总比砸在自己手里要强。 他走到那人面前,拿脚踢了踢对方,神色语气皆带着嫌恶。 “喂,起来了,你小子有大运道,有贵人愿意买下你了。” 那人的身子微微动了动,但也只是很轻微的动作,很快就又一动不动了。 若换作往常,人伢子定会直接抡起鞭子就给对方来一下,但今儿个,他已经被贵人买走了,自己就只能手下留情了。 而且,人伢子也怕一不小心把人打死了,那到手的五百文可就飞了。 他喊了半天,那人只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然后又继续合上眼,不再理会。 春杏见他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脸都皱成了苦瓜。 平白花了五百文买回去这么一个病秧子,桑桑姐这是图什么呀? 第102章 你来给我洗 桑桑对那人伢子道:“劳你派两个人帮我把他抬到附近医馆去。” 人伢子也怕他在自己这里咽了气,晦气不说,这单买卖也要没了,他当即十分爽快地答应了下来。 那人被两人合力抬起,往最近的医馆而去。 这会儿,桑桑和春杏才看清这人的脸——其实也没看清,因为实在太脏了,已经脏到完全将她的五官模糊了。 随着靠近,她们还闻到了一股子刺鼻的馊臭味,那滋味,当真销魂。 春杏嫌弃地用手捂住嘴巴,桑桑也臭得表情管理失控。 她想到了当初的自己,是不是也这么臭?沈焰闻着自己身上的这股子臭味,心里又是如何作想? 她的表情空白一瞬。 桑桑只能安慰自己,一切都过去了,兴许沈焰早就忘了。 把人抬到医馆,人伢子的人就立马溜之大吉了,一副半点不想沾手的模样。 那坐馆的大夫都很是嫌弃,还是桑桑答应出双倍药钱,那大夫才不情不愿地给他搭脉看诊。 看完之后,大夫开了好几副药,吩咐按时煎服,同时更重要的一点,那就是给他多补补。 说白了,他就是饿出来的,只要好好调养,多补补,身子自然就能调养好。 桑桑闻言,这才松了口气。 春杏看向那人的目光则更加不善。 难怪方才那人伢子那么爽快地降价。 那头是省掉了银子,但在这头却是一下花了一两半的药钱! 后头还要给他做好吃的调养身子,这是买了个祖宗回来啊! 春杏终于忍不住,把桑桑拉到一边。 “桑桑姐,你买下这么个病秧子做什么?今儿个就花了这么多药钱,以后不得更加花钱如流水?咱有钱也不是这么花的啊!” 桑桑知道春杏这是在为自己考虑,但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实情,就只能打感情牌。 “我看到他这般可怜,就想到了当初的我。 若当初我不是被沈焰买回去,现在都不知道流落到何处去了,所以,将心比心,我实在没法对他置之不理。” 春杏听了这话,原本所有的话都咽了下去,心中也不觉生出一阵阵心酸来。 顿了顿,她又生出了新的疑虑,“可是,他是个男子,沈大哥又不在家,你把他带回去终究不妥吧。” 桑桑一脸商量的神色,“这几天就先把他安置在你们家,麻烦你们多照顾几分,之后,等沈焰回来再商议,可以吗?” 她这般温声软语地同自己商量,谁能拒绝得了?春杏自然只能点头答应了。 春杏去寻了父亲,让他把马车赶到医馆门口,然后他们合力将人抬了上去。 胡大叔已经从春杏口中知道了事情的始末,他心里也觉不妥,但他素来木讷,也不好置喙桑桑的决定,是以便一路无话。 回到家中,福婶见他们竟然带回来一个大活人,顿时唬了一跳,桑桑自是难免又对她一番解释。 人都买回来了,福婶就算有再多的不赞同,也只能咽了回去。 又见那人浑身脏兮兮的,身形更是单薄瘦弱得紧,福婶心里头也不免生出几分怜惜来,是以也不再多说,忙活着给他准备沐浴的热水去了。 热水很快准备好,锅里还烧着,便是给他洗个几遍,也是够的。 因他昏迷着,一人不好给他洗,胡大叔就去把旺财也喊了回来,他们父子二人合力给他清洗。 但过了没多久,房门就打开了,旺财一脸为难。 “娘,这人醒了,他对我们敌意很大,压根不让我和爹近身,我们一靠近他就发了狠似的又抓又挠,这可如何是好?” 若不是他躲得快,他的脸上只怕就要多一道血印子了。 她们闻言,都进屋去瞧。 果然,原本那昏迷不醒的人已经醒了,此时正一脸警惕地盯着他们。 桑桑看着眼前人,心中那股子莫名熟悉之感又涌上心头,她便主动走近,语气也放得格外温软。 “你别怕,我们都不是坏人,胡叔和旺财只是想帮你清洗身子而已。” 那人看向桑桑,一下就认出了这道声音。 先前,就是她把自己从人伢子手里买下来的。 他看向桑桑的眼神微不可查地放松了几分。 他开口,声音虚弱而嘶哑,“不用他们帮我,我自己,可以。” 桑桑看了一眼那偌大的木桶,再看看他那虚弱得连手都有些抬不起来的样子,压根不相信他的话。 万一他一个脱力,直接一头栽进浴桶里淹死了怎么办? 桑桑语气强硬,“不行,你现在身子太虚弱了,万一你脱力栽进浴桶里就危险了。” 那人默了默,最后开口,“那你来给我洗。” 众人:…… 这这这…… 桑桑还没反应过来,福婶就先骂了起来。 “你个没羞没臊的登徒子,桑桑好心好意救你回来,你就想赖上她了不成? 我告诉你,桑桑是有夫君的,可瞧不上你这弱不禁风的病秧子!” 沈焰不在,福婶第一个站出来为他宣誓主权。 那人听了,却是垂着眉眼没再开口。 桑桑也很是错愕,但她见此人的眼神,一派澄澈明净,对自己并没有任何邪念,他为什么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桑桑的脑子里有一道灵光乍现,旋即,目光定定地望着他,一寸寸地打量着他。 她想去看这人的喉结,但他将衣裳拢得很紧,将他的喉结遮得严严实实,半点不露。 桑桑试探性地说出自己的猜测。 “你,难道是女儿身?” 此言一出,福婶一家子齐齐愣住,旋即他们的目光便齐刷刷地重新落在这人的身上,满是探究。 这么一个人,竟是女子? 他的身形完全看不出来,头上是男子发饰,身上的衣裳也是男子的,加上此时这般蓬头垢面,脏污不已的样子,就让人完全不会把他往女子上联想。 但这人听了桑桑的话,却是沉默了,俨然是一副默认的姿态。 这下子,大家也都明白了她方才为何会有那番反应与表现了。 短暂的讶异之后,桑桑当即道:“那就我来帮忙洗吧。” 福婶看向这人的眼神却是充满警惕,“桑桑你去给她准备些吃的,这里还是交给我吧。” 福婶这是依旧对这人的男女之身心存疑虑,不放心让桑桑来,而是要自己亲自检验。 若这人当真是女儿身,那就是她小人之心了。 若她实际上是个男儿身,方才的话只是诓桑桑,想要占她的便宜,那她可不会让这人得逞。 左右自己一把年纪了,真看了男子之身,吃亏的也是他。 第103章 欠你一个人情 桑桑一下就明白了福婶的言外之意,便什么都没多说,从善如流地答应下来。 那人身子虚弱,脾胃也虚,要好生补一补,但却忌大鱼大肉,桑桑在福婶家的厨房里巡视一圈,最后决定给她做个最简单的皮蛋瘦肉粥。 粥需要小火慢熬,直到熬得米粒彻底软烂方可。 原本桑桑还担心自己这头要耗时太久,让那人饿着了,却不承想,自己的粥都出锅了,那头还没结束。 每隔两刻钟,旺财就到厨房里提水往房门口端,如此来回了七八趟,屋里头方才传出福婶累得气喘吁吁的话。 “总算是洗干净了!” 旺财也跟着重重松了口气,可算是洗干净了,他的手都要断了。 吱呀一声,房门打开,福婶和春杏母女先后走了出来,两人俱是衣裳半湿,气喘吁吁,更是满头满脸的汗,但却连抬手擦拭的力气都没有。 她们从不知道给人洗澡竟然会这么耗费体力,简直比种一亩庄稼还费力。 无他,因为那人实在是太脏了,身上积攒了一层厚厚的泥垢,头发更是又脏又油,全都结成了一团团疙瘩,接连洗了五遍才总算能勉强梳开了,而后又清洗了几遍,才彻底干净了。 旺财见母亲和妹妹出来了,当即便凑了上去,“娘,那人真是个姑娘?” 福婶没好气地睨了他一眼,“不然我会让你妹子进去帮忙?” 旺财还是没法将那人跟姑娘家联系在一起,他满脸的不敢置信,又禁不住阵阵好奇,“她究竟长啥样?好看不?” 春杏当即道:“没有桑桑姐好看。” 旺财又问,“那跟你比呢?” 春杏表情一滞,底气不怎么足地说:“我俩也就,旗鼓相当吧。” 谁料,福婶却是毫不客气地拆穿,“你就别往自个儿脸上贴金了,十个你都敌不过人家。” 春杏:……??? 这还是不是亲娘了?扎刀子简直半点不留情面。 虽然,她也承认那人生得好看,但也不至于十个自己都比不过啊! 听了娘亲的话,旺财不禁在心中感叹,先前那姑娘脏得都面目全非了,桑桑都能在众多人中精准地选中她,把她买了回来,她莫非是生了双火眼金睛不成? 要说桑桑生了火眼金睛也没错,只不过,她的火眼金睛并不能帮她辨别外貌的美丑,而是能断出心性上的善恶。 是以,当桑桑端着一盅粥进了房中,看到那个彻底焕然一新的人时,她不禁呆了呆。 那原本脏污发油,蓬乱不堪的头发已然被清洗干净,那发丝乌黑油亮,顺滑浓密,可见先前是养护得极好的。 因春杏和福婶的衣裳都不合身,是以,她穿的是旺财的衣裳。 一身簇新的藏青色衣裳穿在身上,长短合适,只她骨架太过单薄,衬得那身衣裳便有些空荡。 她听到门口的动静,当即转头看来,桑桑一下就撞进了一双乌黑沉静的黑眸之中。 这姑娘修眉端鼻,神清骨秀,清洗干净之后,那白皙无瑕的肤色便如同美玉般,此时她一身男子衣裳,竟有种雌雄莫辨之感,桑桑一时目光定定,忘了错眼。 难怪她要女扮男装,还把自己弄得这般又脏又臭。 若非如此,就凭她这容貌,只怕早就被卖进腌臜之地去了。 看着这张脸,桑桑心底那股莫名熟悉便不觉越发强烈几分。 而这人看向自己的目光却是平静无波,俨然是一副看陌生人的眼神。 但桑桑没有贸然将自己在寻找家人之事和盘托出,而是道:“我唤作桑桑,你叫什么?” “阿丑。” 桑桑再次愣住,一时有些怀疑自己听错了。 “你说你叫什么?” 那姑娘耐着性子解释,只声音依旧清清冷冷的,“我叫阿丑,因在丑时出生而得名。” 桑桑:“原来如此。” 但,她心里头还是觉得有些怪怪的。 这么好看的一个人儿,竟叫这个名,总觉很是不相配,哪怕这个丑并非指样貌,而是指时辰。 桑桑在心里暗暗犯嘀咕,不过很快就把这个细枝末节的问题抛诸脑后了。 她现在更关心另外一个问题。 “你是哪里人氏?我观你容貌气度,想来也出身不凡,怎么会沦落至此?” 桑桑对这姑娘有股莫名的熟悉,但这姑娘见了她却像是毫不相识的样子。 桑桑只能猜测,自己之前或许认识她,而她并不认识自己。 现在她打听这姑娘的出身,便也是想借机推断自己的出身来历。 阿丑闻言,那沉静的眸子里瞬间有什么情绪在涌动。 不过很快,那抹情绪就被掩饰了下去,只余平静淡然。 “此事说来话长,一切不过都是机缘巧合罢了。” 她显然不欲多说此事,开口的语气更添冷淡,且只说了这两句,便不再开口。 桑桑虽然内心很急切,但这姑娘对她显然还心存戒备,她再强行追问,只怕也问不出个结果来,她也只能强行按捺情绪,不再追问。 待日后,她们慢慢熟悉了,她对自己必然能放下成见,到时候再慢慢打听便是。 桑桑正这般作想,就听阿丑开了口;“你为何买下我?” 实情自然是不能说的,于是桑桑就把前头对春杏解释的说辞又重复了一遍。 “我也是被卖至此地,看到彼时的你,我就想到了当初的我,是以才一时心软。” 闻听此言,阿丑不禁多看了她两眼,眸中亦是闪过几分诧异。 阿丑没再多问,只道:“我欠你一个人情,日后我有了能力,定会偿还。” 她的语气依旧虚弱无力,此时说这番话倒像是大话,但桑桑却莫名觉得她说这话有种一诺千金的气势。 桑桑也没有推辞,笑盈盈道:“好,我记下了,你可不能抵赖。” 阿丑:“不会。” 两人的谈话被阿丑腹中那绵长的鸣叫打断。 阿丑那沉静的脸上露出了几分异样的红,眼底也闪过一抹窘迫,桑桑却是笑了。 “都怪我,光顾着说话,倒是把正事忘了。 这是我熬的皮蛋瘦肉粥,已经熬了许久,颗颗米粒都熬得软烂了,最适合你服用。” 阿丑早就闻到这股香味了。 许是饿了许久的缘故,她光是闻着那味道,就觉得香得紧,肚里馋虫不可抑制地汹涌叫嚣着。 方才她一直强忍着,没让自己失态,但最终,她还是没忍住。 桑桑当即就把那盅粥端到了她面前,坐在了她的身侧。 “我来喂你吧。” 第104章 我就是大夫 阿丑面上有些不自在,她开口拒绝,“不用了,我自己可以。” 说着,她抬手就要接过那盅粥,但手上却是一阵虚软无力,险些把那盅粥打翻了,幸而桑桑眼疾手快稳稳扶住了。 桑桑不容置疑道:“我来便是,你不要逞强。” 阿丑也没想到自己竟然这般弱,这下子,她就没了继续坚持的立场和理由了。 桑桑舀起一勺浓稠的粥送到了她的嘴边,阿丑默默地张嘴吃下了。 瞬间,舌尖便蔓上了一股子醇厚浓郁的香味,米粒颗颗软烂,瘦肉也剁得很碎,只轻轻一抿便化在了舌尖里。 更妙的是那皮蛋的味道,咸香中带着一点微微的弹牙,跟瘦肉和米粒的软烂口感相中和,一切都恰到好处。 一口接一口地吃下去,五脏六腑都熨帖又舒坦了起来。 一盅粥吃完,阿丑觉得自己总算是活过来了。 好吃是好吃,就是太少了。 桑桑见她喜欢,自己也觉得开心。 她柔声道:“大夫说你气血两亏,先前又饿狠了,是以一次不能吃太多,免得反倒把肠胃撑坏了。” 阿丑心中虽还是很想吃,但也知道她说得在理,便什么都没多说,只老实点头作为回应。 原本桑桑以为她是个男子,自是不方便将她带回家的。 但现在,知道了她是女儿身,自己便是把她带回家也没什么不妥的了。 虽然阿丑是她花银子买回来的,但桑桑却并未将她视作自己的奴婢,对她的态度很是平等。 她主动向阿丑解释了两家的关系,末了道:“待会儿你便随我回家,可好?” 阿丑看着桑桑,眼神有些复杂。 她没想到,自己会这般好运,不仅被人买了回来,捡了一条命,还能得到这般温柔和善的对待。 看着桑桑那眉眼弯弯,双眸含笑的模样,阿丑原本冰冷淡漠的心,也似是染上了些许温暖。 她点头,轻声道:“好。” 两家的距离说不上远,但也不算近,阿丑现在身体正虚弱着,自然是无力走回去的。 于是,便又让胡大叔驾着马车把二人送回了家。 桑桑扶着阿丑下了车,正要将她扶进自己的房中,一道黑影就蹿了过来,朝着阿丑的方向狂吠。 “汪汪!” 桑桑生怕阿丑会被吓到,当即出声呵斥。 “锅盖!” 原本气势汹汹的大黑狗,在听了桑桑的这一声呵斥,瞬间就蔫头耷脑,老实安静了下来。 它仰着头,围着桑桑打转,尾巴一个劲地摇着,那眼神也透着些许可怜巴巴的意味,好像在说,她是谁?你怎么能为了她这般凶我? 桑桑对锅盖的脾性也算是拿捏得十分精准,一见它如此,顿时便觉好气又好笑。 她腾不出手来摸它脑袋,便只能放软了声音和语调,一副哄孩子的语气道:“好了,乖,不是故意凶你,今晚奖励你一根大骨头好不好?” 锅盖听到大骨头这样的字眼,狗眼瞬间亮了,尾巴也摇得更加快,更加欢实。 桑桑又继续道:“她是阿丑,是我们的新朋友,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你不能像方才那样,知道吗?” 阿丑的神色微微一顿,心头也不觉升起一点微妙的异样。 锅盖看了阿丑一眼,旋即“汪”了一声作为回答。 桑桑又夸,“真乖。” 锅盖的尾巴摇得快出了残影,那高兴劲儿,便是阿丑都看了出来。 阿丑:这一人一狗竟然能这般毫无障碍地沟通?就离谱。 但她很快就没有闲暇去多想,因为她的身体实在太虚弱,桑桑将她扶进了房间,她躺到了床上,没多会儿就直接睡了过去。 她其实是个戒备心很强的人,更有一点认床的破毛病。 这毛病在跟着人贩子颠簸了这么长时间都没能纠正和改善,但现在,到了这个陌生的地方,她竟然倒头就睡了,心中竟是半点戒备都无。 就好像,她笃定桑桑定然不会害她似的。 这个念头在脑中飞快地闪过,但最终也没能敌过沉沉的睡意,她的眼皮越来越沉,很快就睡死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她被腹中的饥饿唤醒。 好饿。 先前喝的那一盅粥根本就不抗饿,这会儿她已是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她刚动了动,门外就传来了一声响亮的狗吠,紧接着,一道脚步便由远及近。 桑桑推门而入,眉眼温和含笑,“你醒了?肚子饿了吧?我炖了猪大骨,还做了馄饨,我给你做个高汤馄饨,你且等等,很快就好了。” 炖汤的猪大骨自是那头野猪贡献的。 现在天气凉,原本桑桑打算留着等沈焰回来了再炖,但阿丑的到来却是让她改了主意。 沈焰身强体壮的,也不差这一口汤喝,但阿丑身子虚弱,正是需要多补补的时候。 大骨汤是桑桑一回来的时候就炖上了,阿丑这一觉睡得酣甜,足足过了两个时辰。 这会儿,骨头的香味都炖进了汤里,变成了浓郁的奶白色,光是闻着,就觉香醇无比。 桑桑包的是鲜虾馄饨,这是沈焰爱吃的,虽然沈焰不在,但她下意识地便按照他的喜好来张罗了。 薄薄的馄饨皮,包上了满满的肉馅儿,一个馄饨一只虾,当真是诚意满满,加上香醇浓厚的大骨汤,馄饨的香味更加浓郁。 桑桑刚把馄饨端进屋,阿丑就嗅到了这股浓郁的香味,她的鼻子不由得微微动了动,腹中馋虫也瞬间叫嚣得更凶了。 为免自己再出丑,她只能死死忍住了腹鸣出声的冲动。 桑桑本又想端到床前喂她,但阿丑却是坚持下了床,坐到了桌子前自己吃。 一直让桑桑喂,她总有一种很羞耻的感觉。 桑桑见她坚持,便由着她了,她愿意下地来活动活动也是好事。 一个个饱满的馄饨在奶白的汤中挤挤挨挨,争先恐后地要冒出头来,阿丑用勺子舀了一个送入口中,轻轻一咬,舌尖便立马被那股浓郁的鲜香所俘获。 很烫,但她却根本等不及,忍着烫意急切地品尝,不多时,一大碗馄饨就见了底。 她依旧有股意犹未尽之感,下意识地看向桑桑,桑桑道:“大夫说你一开始不能吃多了。” 阿丑下意识地接话,“我就是大夫。” 第105章 我不认识你 桑桑闻言,眼底闪过一抹惊诧。 “你是大夫?” 阿丑抿了抿唇,最后却是摇头否认了,“不是。” 桑桑看着她的神色,觉得她的表情有些异样,似是有所隐情,桑桑也识趣地没有追问。 既然她不愿意说,那自己又何必追问?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待到她愿意说的时候,自然就会开口了。 最终,桑桑又给阿丑加了小半碗馄饨,阿丑吃完之后,脸上当即露出了深深的满足之色。 她摸了摸肚子,那里面总算是填满了,她的眉眼间都不自觉染上了深深的餍足。 当晚,阿丑自是与桑桑同睡。 阿丑其实很不习惯与人同睡,但这段时间在人伢子手底下的经历,已然将她以往许多臭毛病改得差不多了。 临睡前,桑桑才摘下了自己脸上的面纱,露出自己的全貌来。 桑桑暗暗观察着她的反应,想要在她的脸上看到一丝因熟悉而生出的异样,但是没有,她半点异样都无。 唯一的不同寻常,也就是看到她脸上疤痕时的短暂停顿而已。 自己脸上的疤太过明显突兀,但凡第一次见者,无不会露出异样之色,阿丑会如此也是正常,根本不能算是异样。 桑桑心中不由暗暗生出几分失望。 看来,阿丑多半不认识自己,那自己对她的熟悉感又是从何而来? 带着这样乱七八糟的念头,桑桑翻来覆去,许久都没有睡着。 身侧的人一动不动地躺着,桑桑以为她早就睡着了,但冷不丁的,她突然开了口。 “你若是不习惯与人同睡,我到外面将就便是。” 说着,她就要起身下床,却被桑桑急忙拦住了。 “不是不是,不是因为你,我只是刚好在想事情而已。” 既然她也没睡,桑桑索性直接转身,以手枕头,面对着她的方向。 “阿丑,我们来聊聊天吧。” 阿丑心说,我很困,不想跟你聊天。 但想到她对自己的恩情,她也只能压下自己的困意,勉强道:“聊什么?” “随便聊什么。” 阿丑:“那我没什么好聊的。” 桑桑:…… 这人可真是能一句话把天聊死了。 桑桑见她一副冷冷清清的模样,俨然是不会主动开口找话题的,她便开口开启话题。 “你先前在那人伢子手里,定是吃了不少苦头吧?你有什么苦楚,都可以跟我倾诉,我能感同身受的。” 桑桑看得出来,阿丑防备心很强,对于她的过往也完全不愿多提。自己先跟她套套近乎,增进增进感情,这样她才能放下戒备,主动开口。 阿丑语气淡淡,“多谢好意,不过不必了。” 桑桑满脸殷切,“你真的可以畅所欲言,我会是你最忠实的听众。” 阿丑依旧是那副平淡语气,“我没什么想说的。” 桑桑再接再厉,“你就说说嘛,反正闲着也没事。” 阿丑幽幽看她,“是你闲着没事,我想睡觉。” 桑桑:“……哦,那,你睡吧。” 桑桑的语气颇有些讪讪的,说完她便默默地翻身,合眼准备睡觉。 但刚合上眼睛,身后就传来了阿丑那透着丝丝无奈的声音。 “你想说什么?不防直说。” 桑桑:“我就想随便聊聊。” 阿丑:“那还是睡觉吧。” 桑桑:“……” 停顿片刻,桑桑还是默默翻身,再次朝向她。 “那个,其实我想问的是,你有没有觉得我长得有些面熟?” 阿丑蹙眉,“你到底想说什么?” 桑桑索性和盘托出,“我被卖到这里的时候已经不记得自己先前的事了,这里的人,这里的事对我来说都是陌生的。 但我觉得你有些面熟,我猜我们之前可能认识,你对我有印象吗?” 阿丑闻言,脸上闪过一抹诧异,旋即,她十分笃定地回答。 “我不认识你。” 桑桑先前就猜到了这个可能,但真正听她说,还是不免有些失望。 “真的吗?你看清楚了吗?我把烛火点燃,你仔细瞧瞧。” 阿丑还未及回答,桑桑就一骨碌爬起来,点亮了屋中的烛火,瞬间,昏黄的灯光洒满整个屋子,也将她的脸笼上了一层分外柔和的光,那玉白的面颊似是被上了层桃粉的胭脂,娇艳柔美。 桑桑一脸期待地望着她,“现在我脸上有疤,兴许我之前脸上没有疤,我把疤痕遮一遮,你再仔细看看?” 她伸手将脸上的疤稍微遮了遮,此番动作,便叫她整个人都平添了一股子赧然娇羞之态,惊鸿一瞥之间,更添几分勾人魅惑。 阿丑依旧没有太多迟疑,十分笃定地道:“不认识,没见过。” 她的姿容如此不俗,自己要是见过的话,不可能会半点印象都没有。 桑桑还是不死心,“那你可有听说过桑桑这个名字?” 阿丑摇头,“不曾。” 她不禁有些垂头丧气,“哦,好吧。” 她这个名字多半是小名,只有关系非常亲近之人才会知道。 既然阿丑连自己都没见过,自然不可能是关系非常亲近之人,她不知道这个小名也在情理之中。 桑桑见阿丑的确不像是在说谎的样子,心中的期待一下便落了空。 但她又觉得,自己那股莫名熟悉的直觉不会出错。 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自己单方面认识或是见过阿丑,自己只要知道阿丑的身份来历,就能大致推断出自己家在哪里了。 这不一定准确,但好歹是个方向。 想到这个可能,桑桑顿时又重新充满希冀。 “阿丑,你能告诉我你的身份来历吗?” 阿丑立马竖起了自己浑身的防备,望着她的目光也带上了几分戒备,桑桑连忙将自己先前的猜测和想法道出,末了眼巴巴地望着阿丑,“我打听这些不是心怀叵测,就只是想找到我的家人罢了。 如果你不方便说的话,那就……” 阿丑:“我来自燕京。” 桑桑被她打断,听到她的回答,眼睛瞬间亮了。 燕京?那是一个遥远无比的地方,是桑桑之前连猜都不敢猜的。 她的家,会是在那里吗? 桑桑正在心中思索,就听阿丑的声音再次传来。 “我只能告诉你这个,其他的,恕我无可奉告。” 桑桑忙道:“够了,这已经足够了,其他的我也无意打听。” 阿丑:“现在可以睡了吗?” 桑桑看到她那苍白又疲倦的面色,心中升起一股不好意思来。 “可以了可以了,你睡吧,我保证不吵你了。” 第106章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一夜无话。 翌日一早,阿丑被锅盖的叫声唤醒,她睁开眼睛,外头已是天光大亮,时辰应当不早了。 外头传来桑桑对锅盖的训斥,“锅盖,不许叫,阿丑还在休息,你要吵到她了。” 虽是训斥之言,但语调却是轻轻柔柔的,半点威慑力都没有,阿丑几乎能想象那条外表看上去凶悍无比的大黑狗在她面前会如何摇头摆尾地卖好。 原本阿丑还有种不知今夕何夕的恍惚之感,待听到这一人一狗的声音,她的意识才慢慢回笼。 这里于她而言,也是一个陌生的所在,但她心头却莫名生出一股子安宁之感。 阿丑刚起身下床,锅盖就听到了,又汪汪叫了几声,把桑桑喊来了。 仿若情景重现一般,桑桑笑着推门而入,手里还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个砂锅。 “你醒了?饿了吧,今天早上我煮了一锅鱼片粥,刚起锅的,我给你盛出来,你洗漱好了来吃温度就正合适不过。” 粥照样熬得又软又烂,鱼片则是剔除了骨头,片得薄薄的,放入粥中煮沸,烧煮片刻即可。 砂锅揭开,一股鲜香无比的味道便扑鼻而来,再撒上一把小葱,原本就勾人的一锅粥瞬间多了色彩上的层次,可谓色香味俱全。 桑桑盛出一碗,鱼片粥的热气伴着香气,瞬间在屋中弥漫开去。 舀起一勺送入口中,只觉浓稠顺滑,细腻滑嫩,鲜香味美,当真如想象中那般美味。 两人吃东西的仪态都很好,慢条斯理,不紧不慢,餐桌上除了杯盏碰撞之声,便再没了旁的声音。 一时之间,桑桑还生出了一股子不习惯的感觉,以往跟沈焰一块用饭,但凡是吃面或是稀饭,他都吃得唏哩呼噜的,那风卷残云的速度,简直豪迈至极。 阿丑觉得自己并不注重口腹之欲,以前在家中,她在饮食上便没有什么特殊的偏好,吃的每一道食物,就只是为了填饱肚子而已。 但她没想到,自己在这平凡简陋的小屋里,竟生出了与以往大不相同的感觉。 中午桑桑做了菌菇炖鸡汤,菌菇鲜掉舌头,叫原本就美味的鸡肉更添鲜美。 桑桑将汤的肉沫子全都撇去,半点都不油腻,阿丑一口气就喝了三大碗。 晚上,桑桑则换成了鲫鱼豆腐汤。 相对于菌菇炖鸡汤来说,鲫鱼豆腐汤要清淡些,但却也有其独特的味道,豆腐的清香与煎过的鲫鱼的焦香相融合,又是别样的风味。 第二天一醒来,做好的山药小米粥又已做好,中午的滋补老鸭汤,晚上的猪肚排骨汤,每顿都是丰富的汤汤水水,花样繁多,好喝不腻,阿丑觉得自己这段时间的亏空都被尽数补回来了。 桑桑想起此前沈焰采回来的人参和灵芝来,本想拿来给阿丑补一补,但那毕竟是沈焰的东西,桑桑觉得自己没有贸然处置的权利,便没有擅作主张。 左右沈焰过不了多久就会回来了,到时候再向他讨要便是。 今日是阿丑到这里的第三个晚上。 这几天里,她已经把桑桑的情况都摸了个一清二楚。 她觉得,桑桑简直是自己见过的最单纯不过的人,自己根本不用费什么心思,随随便便就能把她的话给套了出来。 一时之间,阿丑看桑桑的目光顿时充满了复杂。 得亏她遇到的那个叫沈焰的男人是真心待她,不然,就她这性格,她只怕早就被害死千百回了。 但其实,桑桑并没有她以为的那般单纯,她也并不是对谁都这般毫不设防。 她对阿丑之所以态度如此,既是因为初见时她身上那绚烂夺目的紫色光晕,也是因为自己一开始就对她生出的那莫名的熟悉感,以及心底深处的直觉。 直觉这种东西很玄妙,但桑桑却在此之前无数次验证过,她的直觉很准。 桑桑已然沐浴过,头上是淡淡的皂角香味。 阿丑也很想泡个澡,但桑桑觉得她身体虚,最近几天的天气也越来越凉,她这个时候洗澡容易着风寒,就拦着没让。 桑桑:“之前你这么脏都忍过来了,现在再多忍几日,自然不在话下。” 阿丑:…… 她好不容易才忘掉当初自己那副鬼样子,她倒好,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桑桑见她脸都绿了,当即“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好啦,你再忍忍,赶明儿我就给你烧一大锅热水,让你从头到脚痛痛快快地洗一遍。” 阿丑“哼”了一声以作回答。 桑桑知道她没有生气,她就是喜欢故作冷脸罢了。 而桑桑也已经掌握了哄她破功的窍门,“明天想吃什么?连吃了两天汤汤水水,明天给你做个不一样的,蒸个山药小米排骨怎么样? 山药和小米都是养胃的,排骨蒸出来也软烂入味,轻轻一嗦就脱骨了,保管好吃。” 阿丑闻言,原本脸上那副冷淡的神色稍稍和缓,眼底也浮出了一抹微不可查的柔和。 桑桑的话还在继续,“我告诉你,这山里头能吃的,好吃的东西可多了,到时候沈焰回来了,我让他上山去走一遭,定能满载而归。你在这里多住一段时间,我保管能叫你养得白白胖胖。” 阿丑沉默着听着,最后道:“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桑桑:“因为你……” 桑桑的话顿了一下。 因为她身上自带的绚烂紫光。 但这话不能说,说出来了也没人信。 她重新组织了一番措辞,“因为你是品行正直的好人。” 好人,就应该得到最好的对待。 阿丑没想到自己会听到这么一个回答,不禁满脸愕然。 “你又不认识我,怎知我是好人?” 桑桑答道:“靠直觉吧,我的直觉告诉我你是好人,所以我就相信你是好人。 这几天下来,我更加断定,我的直觉没有错,你就是好人。” 阿丑看着她,心头升起一股一言难尽的情绪,她应该对她嗤之以鼻的,但心底却还是不禁有一股有些温暖的情绪在流淌。 阿丑看着她,认真道:“以后,你没事还是少出门吧。” 桑桑一时莫名,不知道她好端端的为什么话题跳跃这么大。 “为什么?” 阿丑:“怕你被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 桑桑:…… 第107章 不喜欢欠别人 桑桑有些羞恼,不带这么埋汰人的! 她气得两腮鼓鼓,阿丑见了,莫名想笑。 心中这般想着,她便也当真勾唇笑了出来。 桑桑见了,不禁惊奇,“你竟然笑了欸。你这样笑起来真好看,以后就应该多笑笑才是。” 阿丑一下就敛起了脸上的笑意,又变成了一开始那副死人脸。 “无甚开心的事,有什么好笑的?” “话不能这么说,就算生活再不如意,也要乐观面对,反正开心是一天,不开心也是一天,既然如此,还不如开开心心的。” 阿丑转头看她,“你无缘无故被卖到这里,还被毁了脸,你就半点不怨,半点不恨?” 桑桑坦然道:“半点不怨不恨自是不可能的,但我现在什么都想不起来,就算是想怨想恨,也找不到对象。 与其如此,那我自然不如开心乐观以对。至于那些恩恩怨怨,那就等到以后再说。” 阿丑转回了身子,朝上平躺,目光幽幽地望着漆黑的屋顶。 “那我们不一样。” 她什么都忘了,可以做到开朗乐观,但自己却忘不了,也做不到。 桑桑察觉到阿丑此时的情绪有些低落,知道她定是想到了不好的过往,她本想开口宽慰一番,但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自己不是她,自然没法对她的心情感同身受。 最后,桑桑只能道:“你明天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多吃一些自己喜欢吃的东西,心情就会变好了。” 阿丑心头原本的阴霾骤然被击了个稀碎,一下就续不起来了,取而代之的是有些哭笑不得又有点莫名温暖的复杂情绪。 “我想吃什么都可以吗?” 桑桑豪气点头,“都可以,没有我不会做的。” 阿丑:“那我想吃香辣兔丁。” 桑桑:“……你还在养身体,辣的不行。” 阿丑从鼻腔里发出一声轻哼,“方才是谁说什么都可以的?” 桑桑义正言辞,“我这是为你的身体考虑,你再换一个,除了辣的,其他都行。” 阿丑:“烤兔子。” 桑桑:“烤的火大,也不行。” 阿丑:“红烧肉。” 桑桑:“太油腻,也不行。” 阿丑:“卤肉总可以了吧?” 桑桑:“……卤料的成分复杂,有性寒之物,最好还是换一样。” 阿丑:…… 她忍无可忍,直接转头瞪了桑桑一眼,“这就是你说的都可以?” 桑桑面上多了几分讪讪然的神色,“我也没想到你专挑不能吃的点啊。” 阿丑气道:“那就随便吧!” 桑桑心中反倒生出几分不好意思来,“你若胃口不好,明日我给你做个糖醋排骨吧?酸酸甜甜的口味,最是开胃了。” 阿丑依旧是那两个字,“随便。” 桑桑再接再厉,“主食再来一个鸡翅包饭,把鸡翅里的骨头和肉都掏空,再把调好料的饭放进去蒸熟,最后蒸出来的饭便有一股浓郁的鸡肉香味,你定是没吃过的。” 阿丑的神色已经出现了松动,只是还拉着脸没说话。 桑桑继续加码,“再来一个豆花儿如何?豆花儿跟豆腐可不一样,豆花儿比豆腐嫩多了,轻轻一抿就化了。豆花儿可以吃甜口的,也可以吃咸口的。 你若是想吃咸口的话,我可以专门为你调一个不辣又好吃的味道。” 阿丑终于没撑住,直接破功了。 “那,那好吧。” 语气别别扭扭,显然是已经服软了。 桑桑见她被哄好了,不禁暗自偷笑。 果然,就没有她的美食收服不了的人,若是一顿不行,那就多来几顿便是。 桑桑都已经准备睡觉了,阿丑突然开口,“我会还的。” 桑桑:“什么?” 阿丑抿了抿唇,“你的恩情。” 救命之恩,以及照顾之恩。 桑桑一副无所谓的模样,“我做这些又不是图你的回报。” “你不图是你的事,但还不还,却是我的事。” 桑桑笑看她,“我就说你品性正直的嘛,果然如此。” 阿丑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我只是不喜欢欠别人罢了。” 桑桑:“有没有人说过,你这人有点嘴硬?” 阿丑闻言,神色骤然一顿,她有些羞恼,索性直接翻身,把后脑勺留给桑桑。 桑桑暗暗偷笑,这是恼羞成怒了呀。 不过,这样的阿丑才让桑桑觉得稍微多了点人气,而不再像之前那样暮气沉沉,毫无生气。 不知不觉,夜色便深了,困意袭来,两人很快就沉沉睡了过去。 一夜酣睡,外面天色慢慢泛起一点微弱的鱼肚白,床上的两人依旧酣睡着,唯一的些许动静,便是屋外传来的那点点微弱鸟鸣。 就在这时,院门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吱呀声。 而原本趴在自己狗窝里睡得香甜的锅盖,猛地支棱起了两只耳朵,一下从狗窝里起身,朝院门处奔去。 全程,它都没有发出一声狗叫。 因为此时回来的,是它所熟悉的男主人。 虽然它平常大多数时候对这位男主人都是嫌弃居多,但好几天没有见到他,锅盖还是不禁心情愉悦。 很快,桑桑的房门就被轻轻推开。 理智上来说,沈焰不应该这个时候来打扰她,不然很容易就把她吵醒了。 但这么多天没有见到她,沈焰只觉得整个人都有种抓心挠肝般的感觉,真真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若非如此,他也不会披星戴月,马不停蹄地赶回来。 刚推开房门,沈焰脸上的神色骤然一顿,他感受到了两个人的气息。 待看到床上的情形,他的瞳孔骤然放大,周身都霎时笼上一股森然的寒意。 桑桑的身边,赫然躺了一个人,而且还是一个男人! 那男人翻身朝里侧躺着,沈焰只看到他那一身男子的衣裳。 而桑桑整个人都像是八爪鱼似的抱住了那男人,她的脸还凑到了对方的脖颈间,一副极尽依赖之色,甚至,她的唇角还微微上扬着,像是在做着什么酣甜的美梦一般。 沈焰简直如五雷轰顶一般,各种各样的念头在脑中飞速闪过。 桑桑不可能会背叛自己,趁着自己不在家就跟别的男人幽会。 唯一的可能就是,她被人设计陷害了,她对于自己发生的事一无所知! 桑桑手无缚鸡之力也就罢了,唐家的女护卫呢?她们都是吃素的吗?还有锅盖那畜生,它往常不是最机敏不过的吗?这次怎的就成了摆设? 熊熊的怒火在心中燃烧,瞬间就将沈焰的理智烧了个精光。 他大踏步朝前,伸手就要将床上那男人揪下来,将他大卸八块,以泄心头之恨! 第108章 又不是野男人 然而,就在他的手快要碰到那男人时,对方一个转身,手里赫然拿着桑桑的那把袖箭,毫不犹豫地朝他射来。 “咻!”一声,那袖箭飞速射出,直朝沈焰的命门而来。 沈焰眸光一凛,旋即急急侧身,堪堪躲过了对方的这一记袭击。 同时,他的心底不觉生出一阵冷汗,这人手上竟是有功夫的,自己方才委实轻敌大意了。 对方存心设计桑桑,桑桑自然毫无自保之力。 沈焰心中惊怒交加,尚未来得及做出其他应对,那人的第二枚袖箭已然射了出来,沈焰再次闪身躲过,同时怒喝出声,“你是何人?” 阿丑冷冷道:“这话应当是我问你!你是谁?” 她此刻带着怒意,声音便越见清冷,颇有些雌雄莫辨,沈焰此时满腔怒火,自是也不曾听出她的女儿身。 沈焰“呵”了一声,“我是来取你性命的阎罗王!” 说着,再次出手,朝对方面门而来,阿丑只能再次射出袖箭,在对方闪身躲避之际,她抡起床上的枕头便朝他砸去。 袖箭落了空,枕头也“砰!”一声砸在了门框上。 阿丑想要再出手,沈焰已身形快如闪电般逼到她近前,一把掐住了她的脖颈。 阿丑顿时被掐得面色青紫,只能发出一阵阵痛苦的呻.吟。 万幸,这时候桑桑总算是被动静吵醒了。 她本是迷迷糊糊的,但见此番情形,所有的睡意全都被吓醒了。 她失声大喊,“沈焰,你,你做什么?快松手啊!她是自己人,不是坏人!” 沈焰没想到桑桑醒来之后会是这样的反应,一时不禁微愣。 自己人? 就算再是自己人,也没道理让他一个男子与她同榻而眠! 他当初还只能在旁边打地铺呢! 就在这愣怔的功夫,阿丑趁势狠狠在他手背上抓了一把,加上桑桑也在卖力掰着他的手,他手上便一时失了力道,松开了。 阿丑一边大口大口地喘气,一边剧烈地咳嗽起来。 桑桑见她咳得难受,当即歉疚地伸手给她轻拍后背,一边拍一边焦急询问,“你怎么样?没事吧?对,对不起啊,他不是故意伤你的。” 沈焰僵着身子站在旁边,听着桑桑对那男人的关怀备至和心疼维护,又是震惊,又是愤怒。 自己这个大活人还站在这里呢,请稍微尊重一下他好吗? 沈焰双拳紧握,直握得咯咯作响。 他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一句话,“桑桑,这是怎么一回事?你难道就不应该给我一个解释吗?” 桑桑也生气了,“你才应该给我一个解释才是,就算我把人带回来事先没有与你打招呼,但你也不能一言不合就下死手啊!你方才差点把她掐死!” 若真闹出了人命,且不说桑桑对阿丑这个新朋友有多痛心怜惜,便是沈焰自己也要吃官司的啊! 若换作以往,桑桑定然不敢跟沈焰这般嚷嚷。 但沈焰离开之前的那番表明心迹,让桑桑对这个家更生出了认同与依赖。 她虽然还没有正面回答沈焰,但她的内心已有了答案了。 所以,她在这个家,是以女主人的身份自居。 既然是女主人,她自然能毫无心理负担地把阿丑往家里领。 沈焰:??? 他万万没想到,桑桑竟然这般理直气壮。 她把野男人带回来,还睡在自己的床上,她还有理了? 在外头的这几天,沈焰无时无刻不想早点回来。 只要早点回来,他就能早点听到桑桑给出的答案,他本是对自己胜券在握的,但没想到,现实直接就给他来了个当头棒喝。 沈焰深吸了一口气,“你可知,方才他朝我射了三发袖箭,若非我躲避及时,我只怕早就一命呜呼了。” 桑桑闻言,神色一顿,急急抬眸看他,但见他浑身好端端的,这才放心下来。 但她心中还有气恼,便不欲主动关心和服软,再开口时,语气还是有些硬邦邦的。 “那也是因为你突然冷不丁地冒出来,阿丑以为是贼子,这才出手。” 沈焰胸中怒火更甚。 他咬牙切齿,“所以这还要怪我?” 桑桑哼了一声,“反正你不应该不管不顾地下这么重的手,就算有天大的事,也应该冷静行事。” “我为了早一点见到你,不管不顾地连夜赶回来,结果就看到你的床上多了这么一个人,这要我如何能冷静?我恨不得直接拧断他的脖子!” 桑桑也寸步不让,“她又不是野男人,你何至于这般喊打喊杀的?” 沈焰在气头上,对桑桑这话他根本没有多想,直接就反问,“我都捉奸在床了,他不是野男人是什么?” 桑桑:??? 她这时才隐约意识到了沈焰这般暴怒的原因,原本的恼怒,一下就变成了哭笑不得。 “你哪只眼睛看到她是男子了?她明明穿着……” 桑桑的话在看到阿丑身上那身衣裳时卡壳了。 阿丑这会儿穿的,还是当日旺财的那一身男装。 此时黑灯瞎火的,沈焰只瞧见了衣裳,会生出误会好像也是情理之中。 桑桑及时改口,“她虽然穿着男子衣裳,但她却是如假包换的女儿家!” 沈焰:??? 他原本满腔的怒意一下变成了满脸的问号。 他目光嗖地一下落在阿丑的脸上,阿丑正冷冷地望着他,像是要用眼刀子跟他过招。 冷静下来之后再看,他果然发现阿丑这般容貌的确不似男子。 且方才他掐她脖子时,也没有感受到喉结的存在。 沈焰的怒火骤然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似的,瞬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原来是误会了,只是虚惊一场罢了。 幸好幸好。 他轻咳一声,“我以为……” 桑桑一脸嗔怒地瞪着沈焰,“我怎么可能会把男人带回家来?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 沈焰面上露出几分尴尬与讨好,“我自是相信你的,只是我担心你被旁人陷害了去,一时情急,自然顾不上那么许多。 抱歉,下回不会如此莽撞了。” 桑桑又瞪了他一眼,还敢有下回? 阿丑轻咳一声,声音听上去很是痛苦,桑桑闻言,不禁又是一阵愧疚。 “阿丑,对不住啊,他只是误会了,不是故意伤你的。” 第109章 男人都是贱骨头 阿丑不说话,只是一双眸子冷幽幽地望着沈焰。 桑桑当即瞪了沈焰一眼,怪他下手太重。 “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去拿伤药啊。” 沈焰转身,不情不愿地去了。 虽然这人是女子,但沈焰对她也生不出什么好感来。 想到方才桑桑抱着她睡得这般香甜的模样,沈焰心里头就禁不住酸得冒泡。 这会儿,桑桑更是为了她冲自己没好气地说话,沈焰心里头就更不平衡了。 他有种预感,这女人是来与他争宠的。 女儿家的皮肤娇嫩,方才沈焰那一掐又是下了死手,这片刻的功夫,阿丑的脖颈上就已是一片青黑之色,见了便叫人觉得触目惊心。 桑桑见了,心中更添几分愧疚。 她一边给阿丑上药,一边数落沈焰,“你下手怎的这般重?” 沈焰心中憋着一股气,语气中便带着几分告状的意味,“方才她也差点伤了我。” 桑桑:“她又不是故意的,而且你这不是好端端的半点事没有吗?” 沈焰:??? 早知道如此,方才他就应该让自己受点伤,好叫桑桑好好心疼心疼。 桑桑的动作很轻,但阿丑还是忍不住微微吸气,桑桑见此,不觉把动作放得更加轻缓,还嘟起嘴,朝她伤处轻轻吹气,那副温柔耐心的模样,简直叫沈焰看得眼热。 他沉着眸,看向阿丑的目光更加不善。 而阿丑像是心有所感,直接朝他还以一记洋洋得意的目光,那眼神略带挑衅,如同跟沈焰宣战一般。 沈焰:他的预感果然没有错,这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女人就是来同自己争宠的。 他深吸了一口气,开口的语气中带上了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委屈。 “我在外奔波了好几天,身上又困又乏,你都不关心我几句。” 桑桑闻言,注意力这才被重新吸引回来,对他也不由生出几分心疼。 “你可有受伤?” 沈焰点头,见桑桑露出紧张之色,他又当即改口,“不过都是些许皮外伤,不碍事。” 桑桑松了口气,“那就好。” 沈焰还待继续卖惨,就听桑桑道:“你既然困乏了,那就先回你的房间好生休息一番,待我做好了早膳再唤你。” 沈焰的脚下却像是生了根似的一动未动,“这不就是我的房间吗?” 桑桑闻言,脸微微一红,她嗔了沈焰一眼,低声咕哝,“我还没答应呢。” 阿丑看着两人,面上露出几分若有所思之色。 他们莫非还不是真夫妻? 桑桑已在催促沈焰,“你别在这杵着了,快去休息。” 沈焰想改口说自己不累,但桑桑紧接着就道:“你在这里,我也不方便给阿丑上药。” 这俨然就是在开口赶人了,沈焰只觉一股子憋屈之感浮上心头。 他莫名想到一句话,有了新人,忘了旧人。 沈焰:“我有事要与你说。” 桑桑手上动作不停,“那你说。” 沈焰瞥了阿丑一眼,“只能与你说,不能让外人听了去。” 他口中的外人,除了阿丑,自然再无其他。 桑桑还没回答,阿丑就又发出倒吸冷气的声音,一副伤口很疼的模样,桑桑立马道:“有什么事等你休息好了再说,现在我也要给阿丑上药。” 沈焰闻言,心口又是一滞。 就那么点伤,随便涂两下就是了,哪里需要这般小心翼翼地上药?方才这女人身手矫健得很,哪里这般虚弱了?她分明就是故意在卖惨。 他这般想着,便也这般说出了口。 “不过就是一点皮外伤罢了,有什么好娇气的?” 桑桑:“她是姑娘家,跟你这皮糙肉厚的大男人当然不一样,更何况她原本就病着。” 沈焰:? 以前的桑桑明明温柔乖巧,从来不会这般顶撞和反驳自己,这个来路不明的女人究竟给她灌了什么迷魂汤? 他开口强调,“是急事。” 桑桑看出他与阿丑不对付,这会儿他说自己有急事,桑桑反倒不信了。 若当真是急事,一开始他就说了,又怎会等到现在? 桑桑看沈焰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闹脾气的孩子,“有急事也待会儿再说。” 桑桑见他黑脸,不觉放软了声音,“好了,你不是累了吗?先去好好睡一觉,有什么事等你休息好了再说。 你想吃什么?葱油饼怎么样?” 区区一个葱油饼就想安抚他? 沈焰还在心里头傲娇着,阿丑就沙哑着声音开口,“我想喝糖粳米粥。” 桑桑当即道:“好,我也给你做。” 瞬间,沈焰觉得桑桑承诺的葱油饼都不香了,因为自己已经不是独一无二的了! 他冷冷剜了阿丑一眼,最后转身大踏步而去。 心中生出了一点想要报复的恶劣心思,是她自己不愿意听,只希望待会儿她不要后悔! 桑桑看着他那颇有些负气的背影,却并不担心。 他这会儿的负气,跟先前的暴怒截然不同。 先前他周身都是一股子要杀人的滔天怒意,但现在,他更多的像是讨不到糖吃的小孩在闹脾气,待会儿自己多给他做几样好吃的,他的气自然就消了。 阿丑冷不丁开口,“你们还不是真夫妻?” 桑桑的神色骤然顿住,面上闪过一抹窘迫来。 最终,她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果然如此。 但见他们二人相处的那番表现,就算还不是真夫妻,只怕也快了。 阿丑以局外人的姿态出言提点。 “男人都是贱骨头,得到了就不珍惜了,你可不要轻易让他得手。” 桑桑忍不住为沈焰辩解,“他不是那样的人。” 阿丑:“知人知面不知心。” 桑桑还是坚决维护沈焰,“他真的不是那样的人,当初我刚被他买回来时也是像你那样,又脏又臭,脸上还有一道深可见骨的疤,我没有什么可让他图谋的,但他都没有对我有半分嫌弃,一直待我很好,我相信他对我的真心。” 阿丑淡声:“但愿如此吧。” 桑桑认真道:“你跟他相处久了就知道,他外表看着冷,实际上是个极好的人,你莫要因为方才的不愉快就误会了他。” 阿丑不置可否。 他对自己好不好无关紧要,自己与他本就没有太多交集,最要紧的是得对桑桑好。 这姑娘傻乎乎的,待人一片赤诚,又毫无保留,若是被辜负了,她第一个不答应。 第110章 听我解释 桑桑擦完最后一点青紫之处,开口宽慰道:“你别担心,这是最上好的活血化瘀的药,之前我脖子手上,只擦了两回就好了。 你伤得更重些,待伤口结痂了,我再给你换一种药膏,那是我用来擦脸上疤痕的,祛除疤痕的效果很好,你不用担心会留疤。” 阿丑看了一眼她的脸,“效果很好?我看未必吧。” 桑桑:…… 她说话可当真是直接,半点情面都不留。 好在,几天下来,桑桑已然习惯了,她坦然道:“虽然你看着我脸上的疤痕还挺明显的,但这已经是恢复得非常好的情况了,一开始的疤痕比现在严重千百倍,能恢复成这样我已经非常满足了。” 阿丑的目光在她的脸上扫了一圈,心道,这般好看的一张脸,就这般多了一个瑕疵,当真是暴殄天物。 “你现在用的是什么药膏?拿给我瞧瞧。” 桑桑闻言,也没有多想,直接就给她拿来了。 阿丑打开那精致的瓷瓶,凑到鼻间嗅了嗅,很快就判断出了其中的主要药材。 “这的确已经是很好的祛疤药,但却不是最顶级的,最顶级的祛疤药不仅能祛掉你脸上的疤,还能叫你的肌肤更加光滑细腻,看不出半分瑕疵。” 桑桑不禁伸手抚向自己脸上的疤,露出将信将疑之色。 “当真有这样的药?” 阿丑笃定点头,“自然。” 桑桑又摇了摇头,“就算当真有这样的药,我也寻不着,所以,我也不奢求了,如现在这般,我已经很是满足了。” 阿丑:“谁说你寻不着?” 桑桑见阿丑脸上那副泰然又笃定的神色,脑中灵光一闪,猛然反应过来。 “莫非,你会调配?” 阿丑面上一副故作矜持的神色,“我可以一试。” 桑桑见她没有一口回绝,心中也不由生出了一阵阵期待来。 “不过……”她话锋一转,“前提是能找得到齐全的药材,若不然,我便是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 阿丑列出了一串药材,“大多数药材在医馆里应当都能买得到,只那味香蔹草较为难寻,若能寻到,我有八成把握能把药膏做出来。” 桑桑对那味药材也不熟悉,听了阿丑这话,她便也不敢抱太大希望。 万一要是寻不到那味药材,那自己就空欢喜一场了。 但她还是真心实意地道:“阿丑,谢谢你。” “八字还没一撇,现在有什么好谢的?再说,我也不是平白帮你,不过是为了还你的恩情罢了。” 她的语气轻描淡写的,完全将自己的行为解读成了偿还恩情,俨然将自己塑造成了一个清冷淡漠,缺乏人情味的形象,但桑桑却并不觉得她真的是没有人情味的人,她只是习惯性地用冷漠的外表来包装和掩饰自己罢了。 桑桑笑看着她,也没有拆穿,阿丑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只能出言转移话题。 “我饿了。” 外面天色已经大亮了,桑桑也不耽搁,当即就爬了起来,开始张罗起他们的早膳来。 沈焰的葱油饼,阿丑的糖粳米粥,都给安排上,谁也不偏袒,一碗水保证端得平平的。 头两天,阿丑连下床的力气都没有,手脚都是软的。 昨天她才能慢慢下床走动了,今日,除了新添的脖子上的伤以外,她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更有力气了。 以往她是从不会进厨房的,这两日,她倒是心血来潮地进了厨房。 桑桑一边手脚利落地忙碌,一边跟阿丑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阿丑则是坐在灶台前,听着她的指挥往里添柴,这些瞬间,都让阿丑有种忘却前尘往事的悠闲自在。 她觉得,这处简单破败的农家小屋好似有什么特殊的魔力,或者说,是眼前的姑娘好似有什么特殊的魔力,刚来的时候她的心头还笼罩着一层难以驱散的阴霾,现在,她的天空阴霾散尽,唯余这四方天地的美好安宁。 但这份安宁祥和,却是在桑桑敲开沈焰的房门时被破坏了。 阿丑只听得桑桑发出了“啊”的一声尖叫,好像是看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阿丑的心顿时狠狠一提,她当即便抬步奔了出去。 刚奔出厨房,就见桑桑直愣愣地站在沈焰的那间房门前,脸上是如五雷轰顶一般的神色,整个人摇摇欲坠,脸上的血色也褪得一干二净。 阿丑疾步奔到近前,这才看清了屋中的情形,旋即,她的额角也不禁狠狠一跳。 那屋中有两个人,一人自然就是沈焰,而另一人,赫然是一个身着明艳红裙的女子! 此时那女子正坐在床上,沈焰便站在床边,正解着她的衣裳。 这番画面实在太有冲击力,饶是阿丑这个局外人也被狠狠震慑住,更何况桑桑呢。 屋中的人听到动静,齐齐转头看来,那红裙女子的面容便一下撞入了桑桑和阿丑的眼中。 那一刹那,她们的脑中冒出了祸国殃民这四个大字。 那女子生得当真是好看极了,眉如翠羽,肌如白雪,一头如瀑青丝披散而下,越发衬得她肌肤胜雪。 她那一双美眸朝这边盈盈看来,赫然有股楚楚可怜的病弱之美。 桑桑的脑子嗡嗡的响着,脸色也瞬间白得如纸一般,眼眶迅速有热意涌了上来,下一瞬,就有滚烫的泪夺眶而出。 美人谁都爱看,若是换作其他时候,看到这么一个漂亮的女子,桑桑定会心生欢喜,忍不住多看两眼。 但此情此景,她却只觉心如刀绞! 她死死咬牙,旋即一个转头,扭身就要往外跑。 先前她还对阿丑信誓旦旦地保证,沈焰不是负心薄幸之人,结果现在,自己就被打脸了。 他甚至还没有等到自己的答案,就已经把其他女子带回来了! 阿丑看向沈焰的目光更是如刀子似的。 男人果然没一个好东西! 沈焰眼眸微闪,当即就撇下了那美艳的红衣女子,抬步追上桑桑,伸手将她牢牢拽住。 “桑桑,你听我解释!” 桑桑用力挣扎,但他的大手如铁钳一般,桑桑根本挣扎不脱。 她的情绪有些失控,满脸是泪,朝他大声咆哮。 “你松手!” 沈焰自然是没有松手,反而两只手将她强势地抱在了怀中。 “现在,你知道我回来看到你房中情形是何心情了吧?” 第111章 我们清清白白的 桑桑在他怀里挣扎得越发厉害,哭着大声反驳。 “这能一样吗?阿丑是假男人,那人却是真女子!” 沈焰一脸认真,“其实我们清清白白的,什么都没有。” 桑桑听了这话,难以置信地望着他。 “你都去解她衣裳了,你们还能清白到哪里去?这种鬼话你也敢拿来糊弄我,真当我是傻子不成?” 沈焰望着她,眸中竟然还带着一点微微的笑意。 “你这般在意这件事,是不是说明,你心里对我其实也是十分紧张在意的?” 桑桑见他这个时候了还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毫无悔过之意,气得眼泪流得更凶了。 “你就是个三心二意的负心汉,我才不紧张在意你!” 说完,她张嘴就在沈焰的手背上狠狠咬了一口,一下就将他咬得见了血。 趁着沈焰吃痛的空当,她一把将其推开,然后捂着脸跑了出去。 锅盖不愧是桑桑喂大的,跟桑桑简直完全是一条心。 它见桑桑被沈焰欺负了,当即便张嘴在沈焰的腿上咬了一口。 沈焰抬脚就将那畜生踹开,一双虎目冷冷地扫向它。 锅盖壮着胆子朝他“汪汪”了两声,然后撒腿就跟在桑桑的后面跑了出去。 沈焰沉着脸追了出去。 他不是冲着那畜生去的,而是冲着桑桑去的。 她负气跑出去,万一遇到危险就糟了。 好在,桑桑的脚程不快,沈焰很快就追上了她,再次将她抓住。 桑桑却是真的伤心了,不管不顾地对他又抓又挠,口中更是哭着嚷,“你还来找我做什么?快松开!” 锅盖更是站在桑桑这边,朝着沈焰龇牙狂吠,一副帮着桑桑一起痛骂负心汉的架势。 沈焰朝锅盖狠狠剜去一眼,沉声怒喝。 “小畜生,再叫一声试试?” 锅盖:…… 正所谓狗仗人势,锅盖也是个欺软怕硬的主儿,被沈焰这么一喝,它顿时怂得住了嘴,只能委委屈屈地窝在桑桑的脚边,口中发出了类似撒娇的哼唧声。 桑桑本就对沈焰气恼不已,见他还敢凶锅盖,顿时又是气不打一处来。 “你凶它做什么?它至少还知道为我出头,哪像你这般负心薄情?你松开我,去找你的新欢去!” 他双臂强势地将她环住,语气前所未有地认真,“没有什么新欢,从始至终,都只有你这个旧爱。” 他的声音低沉磁性,带着一股子惑人的意味,但此时的桑桑听来,却越发觉得他负心薄幸,实乃头等负心汉。 她扬声质问,“那那个女子是谁?” 沈焰低低笑了一声,凑到她的耳边低语了一番,桑桑的表情瞬间凝固,一时连哭都忘了,只是脸上依旧有几行眼泪残留,眼睫上更有几滴眼泪摇摇欲落,配上她此时那番张大嘴巴的惊讶模样,委实有些好笑。 她愣愣地问,“这,这是真的?” 沈焰认真地望着她,“自然是真的,这样的事我还能作假不成? 你若是不信,大可……你自己检验是不可能的,你可以让旁人帮你验证一番。” 桑桑观他神色,当即便知,他定是没有说谎的。 不然,自己随随便便就能将他的谎言拆穿。 但饶是知道如此,桑桑依旧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毕竟,那人实在是…… 桑桑还陷在内心的震惊和不敢置信中没有彻底回过神来,忽就觉得自己的脸上传来了一阵略带粗粝的手感。 沈焰轻轻伸手,将她脸颊上的泪珠擦去,望着她的眸子带着一点似笑非笑的打趣。 “现在还骂我是负心汉吗?” 想到方才自己的所作所为,桑桑简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脸上更是升起了一股子羞赧的烫意。 她反过来兴师问罪,“你还好意思说,你分明就是故意不告诉我,就是为了让我误会,看我出丑,好报你先前的仇,你可真是小肚鸡肠!” 沈焰一脸无辜,“谁说我是故意的?先前我难道没有跟你说有要紧事要告诉你?是你自己只顾着给那个来路不明的女人上药,半点没把我的话放在心上,所以你就算误会了,也怪不到我的头上。” 桑桑:…… 她被反将一军,一时脸上又露出了僵硬呆滞的表情。 她哪里知道,沈焰口中所说的大事竟然是这么一桩大事。 先前她只当沈焰是为了跟阿丑较劲,这才故意胡诌出了这么一桩大事来呢。 她争辩不过,就只能耍赖,“我不管,反正,就是你的错!” 害她方才掉了这么多眼泪,还丢了那么大的人。 沈焰从善如流,“好好好,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存心戏耍你。” 他这般温声软语地低头认错,反叫桑桑心中生出了些许不好意思来。 这时候桑桑才反应过来,自己正被他牢牢地圈在怀中,那姿态异常亲昵,她的脸上顿时发烫,当即要挣开他。 但沈焰如何会放? 他依旧牢牢地将她圈住,低着头,目光灼灼地望着她,声音刻意放低,带上了一股子诱哄的意味。 “事到如今,误会也解释清楚了,你是不是也该给我另外一个答案了?” 桑桑知道他问的是什么,但却故意装傻。 “什么答案?我不记得了!” 沈焰伸臂,一把将她竖抱了起来,桑桑的双脚陡然离地,顿时发出了一声惊呼。 “沈焰,你,你干什么?快放我下来!” 沈焰:“现在想起来了吗?你要是一直不想起来,我就一直不放你下去。” 这简直是无赖行径。 桑桑还没来得及说话,他就径直开口,语气直白又赤.裸,毫不掩饰。 “桑桑,我想要名分,想要与你同榻而眠,与你亲近,与你欢好,与你做只有夫妻才能做的事,与你……” 桑桑终于忍不住,一把就捂住了他的嘴。 “你别说了!” 真是羞死人了! 她的手捂在他的嘴唇上,桑桑觉得自己手上传来了胡茬的微微刺麻之感,沈焰则只有一个念头,她的手,可真软。 他想要做些什么,又怕太过孟浪,把小姑娘吓到了,他便只能强自按捺,只是那双眸子越发像是点了火似的,桑桑一下被烫得收了手。 她羞恼地瞪着沈焰,“你不许再说那些话!” “那些都是我的真心话,为何不能说?” 桑桑:…… 沈焰:“所以,你的答案是什么?” 第112章 喜欢你这个人 桑桑咬着唇,最终点了点头,算是回答。 沈焰的眸中一亮。 但他却还是明知故问,“点头是什么意思?为何不亲口说?” 桑桑嗔地瞪了他一眼,“你再明知故问,我就反悔了!” 沈焰知她面皮薄,能到这般地步已是极致。 自己若是再步步紧逼,只怕反而真会把她逼急了。 “答应了就不能反悔,不然,我可不依。” 说完,他抱着桑桑,禁不住在原地转了个圈,他也发出了一阵爽朗的笑声。 桑桑被他吓了一跳,急忙伸手一把抱住他的脖颈,生怕自己掉下来。 被他的愉悦所感染,桑桑也禁不住跟着笑了起来。 一旁的锅盖,仰着狗脑袋,一脸茫然地望着这一切。 它小小的狗脑袋里藏着大大的问号,完全没有弄明白,为何方才还哭唧唧的女主人,这会儿就笑了,还笑得这么开心,凶神恶煞的男主人也像是捡到宝藏似的,笑得嘴都歪了。 人类的世界与它果然并不相通。 桑桑拍了拍他,“现在你能把我放下来了吧?” 她的脸上还有一股未来得及褪尽的春色,沈焰看着她,只觉得一阵心头痒痒,想要狠狠欺负一番。 此时温香软玉在怀,他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露出丑态来,虽然不舍,也只能将她放开了。 想到家里莫名多出来的两个人,他的心头又是一阵烦躁。 多了那两人,家里就住不开了,他和桑桑还怎么圆房? 那二人怎的这般讨嫌? 早不来,晚不来,偏生这个时候来,简直是存心在跟他作对。 “那个女人是什么人?你怎会把她领回家来?” 提起阿丑,沈焰的语气都不禁充满怨念。 桑桑便将事情的始末都解释了一番,包括自己能看到旁人身上的色彩之事。 沈焰只知道桑桑能看到一些人的厄运,倒是没想到,她竟然还有另外一个能力。 桑桑道:“我看到的大多数人身上的色彩都是混沌不清的,而像她那样色彩十分绚烂夺目的,我目前只看到过两人。” 沈焰心思一动,“除了她,另一人是谁?” 桑桑直直望着他,“你。” 沈焰眸底又不禁闪过晦暗不明的神色,他并没有为自己能拥有这样独一无二的色彩而感到惊喜,而是只想到了其他方面。 “所以,当初你才会选中我,求我买下你?” 桑桑点头。 “所以,你才会说我是好人?” 桑桑再次点头。 “所以,你才会连我的天煞孤星的命格都不信,义无反顾地留在我身边?” 桑桑下意识地想继续点头,但点了一半就打住了,她当即改口。 “当然不是!我会留在你身边,是因为你真心待我,我与其去相信那些虚无缥缈的天煞孤星的命格,自然不如相信自己亲身经历的一切。” 沈焰听了这话,原本眸底的晦暗之色这才慢慢褪去,他再次开口,声音依旧有些低沉。 “但你对我的一切信任与好感,都源自于你在我身上看到的色彩。” 桑桑听出了他对此事的介意,当即更加急切地解释。 “我在你身上看到的色彩不过是让我们俩有了开始的契机罢了,那不是我喜欢你的原因。 我喜欢你是因为你这个人,因为你的好值得我毫无保留地喜欢,而不是因为旁的其他因素!” 生怕沈焰不相信,桑桑直接将心底深处的话脱口而出。 这些直白的话语,是她以往绝对说不出口的。 沈焰听了,原本还有些暗淡的眸光霎时便亮了起来,目光定定地望着桑桑,充满了缱绻的柔情。 “你是在向我表明心意吗?” 桑桑知他这是在明知故问,又瞪了他一眼,“听不懂就算了,我不与傻子计较。” 沈焰自喉间发出了一声低低的笑,眼底眉梢都是一片愉悦笑意。 桑桑觉得自己的面颊已经越来越热了,她只能转移话题,“所以,我会把阿丑买回来,便是因为这个,我相信她的品性。 而且,在她的身上,我能感受到一股子熟悉感,我觉得我以前定然就认识她,兴许通过她我能找到我的家人。” 沈焰闻言,只能敛起了心中的情绪,点了点头。 既然这个阿丑这般重要,那自己就勉为其难地与她和平相处好了。 他们出来也有一会儿了,沈焰正打算回去,就听桑桑惊呼一声。 “你的手……” 她这时才想起来,方才她一时气恼,狠狠在他的手上咬了一口。 也是因为气恼,她是用了大力气的,那一口直接就咬出血来,现在,那血已经凝固,也衬得那伤处格外触目惊心。 桑桑心中顿时升起一阵深深的心疼和自责来。 “对不起,都怪我……” 沈焰当即道:“不怪你,是我故意向你隐瞒,被咬也是活该。” 为转移桑桑的注意力,沈焰趁机告状,“方才锅盖也咬了我一口,咬在小腿上,它的力道可比你大多了,现在还火辣辣的疼呢。” 听到自己的名字,锅盖的耳朵立马支棱起来。 它看向男主人,对上他那似笑非笑的目光,不自觉打了个颤。 突然有种不大好的预感是怎么一回事? 桑桑一听,顿时急了。 “在哪里?我看看。” 说着,她就蹲下.身,一把掀开沈焰的裤腿查看伤势,凭着本能做完了这一系列动作,待看到他那线条结实流畅,且毛发异常茂密的小腿时,她的动作就彻底僵住。 刹那间,一股热意涌上脑顶,她的整张脸也瞬间如充血了一般,红得滴血。 她再次意识到,男人和女人的身体是截然不同的。 而眼前的男人比任何人都要强壮,他周身那股阳刚气息强势至极,轻易就能把她惹得脸红心跳不止。 桑桑也顾不上检查什么伤势了,嗖一下就站了起来,手脚慌乱无措。 “我,我不看了,待会儿你自己涂药吧!” 沈焰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喉结不自觉上下滚了滚。 “这就不敢看了?那日后……” 沈焰的话还尚未说完,就被桑桑恼怒地打断,“不许说!” 沈焰老实地住了嘴。 毕竟,这会儿把人撩拨得狠了,他自己也心浮气躁,偏偏又什么都做不了,最后吃亏受罪的,还是他自己。 第113章 不要脸的狗男女 不过,他可没忘记给锅盖上眼药。 “这小畜生非但不认主,还伤主人,看来是平日里对它管教太松了,委实该好好罚一罚。” 桑桑忍不住道:“它也是见我被欺负了,所以才咬了你的。” 沈焰:?所以自己被它咬也是活该? 桑桑咬他,他坚决不会还手。 但这小畜生咬他,他虽不能咬回去,但也想趁机好好收拾收拾它,叫它长一长记性。 沈焰语气充满幽怨,“在你心里,我连一条狗都不如?所以你方才的关心在乎,全都是假的?” 桑桑:“……当然不是!” 她是真的心疼沈焰被锅盖咬了一口,但也是真的舍不得罚锅盖。 在沈焰充满控诉的眼神下,桑桑终于还是做出了抉择。 “那,我罚它一天不能吃肉。” 沈焰不说话,只静静看着她。 桑桑:“两天!” 沈焰还是不说话。 桑桑歉意地看了锅盖一眼,“那就三天!这总可以了吧?” 沈焰自然是希望她罚得越狠越好,但他也知道桑桑对那畜生好,自己越是不依不饶,只怕桑桑反而就会更加心疼它了。 是以,他就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锅盖对肉这个字眼已经十分敏感了。 以往说到这个字,自己就会有好吃的东西。 但今天,却什么都没有,女主人还用一副歉意的眼神看它,锅盖好像隐隐察觉到了些什么。 而之后的三天,它的预感也果然成了真,没有肉吃的三天,它简直像是过了三年一样漫长! 那三天,锅盖可劲儿地在桑桑面前撒娇卖乖,只求能讨到一口肉吃,但遗憾的是,它那刻薄的男主人这三天都在家,有他从旁盯着,它愣是半块骨头都没捞着。 不过,三天之后,桑桑觉得亏欠了它,便开始对它疯狂投喂,好似要把前面三天缺失的补回来,它又不负众望地变得更加高大强壮了,沈焰觉得自己罚了个寂寞。 不过这都是后话。 此时,桑桑和沈焰终于想起家里还有两个大活人被他们遗忘了,他们不再耽搁,急忙往家里的方向去。 而被他们遗忘的两人,在短短的时间里,已然从针尖对麦芒的嘴上炮火,变成手上交锋了。 阿丑见桑桑被那女人气哭了,心中的怒火也瞬间被点燃。 她冷冷望着屋中那个妖娆妩媚的女子,眸光冷厉如刀。 “哪来的狐狸精?这般恬不知耻!” 红衣女子:“哪来的男人婆?这般多管闲事!” 她的嗓音倒是跟她的外表不大相符,不似一般女子那般娇娇柔柔,而是带着一股子干脆利落的清冽之气,这说出口的话也是毫不客气。 此时阿丑依旧一身男装,可不就像是个男人婆一般嘛。 阿丑闻言,神色更冷了几分。 “你与那沈焰是什么关系?” 那女子妩媚一笑,“我们都同床共枕,还有了肌肤之亲,你觉得会是什么关系?” 阿丑见此女半点愧疚之意都没有,还一副洋洋自得的模样,当即怒骂,“真是不要脸的狗男女!” 那女子听了也不生气,反而上下打量起了阿丑,倒是盘问上了。 “喂,你是谁啊?人家正主都还没找我理论呢,你倒是上蹿下跳的。” 阿丑:“我是算命的,请问你算什么东西?” 女子一愣,片刻才反应过来她在骂自己,当即也是柳眉一挑,“你又算哪根葱?我们俩郎才女貌,天生一对,轮得到你这妖魔鬼怪来反对?” 阿丑冷呵一声,“你们一个负心薄幸,一个恬不知耻,都是男盗女娼的狗东西,的确是天生一对。 今天,我便替桑桑打烂你这张脸,看你以后还有什么资本出来勾引人。” 那女子见了,面色这才微微变了变。 她急急道:“喂喂喂,有话好好说,君子动口不动手啊!” 阿丑:“抱歉,我可不是什么君子,你就更不配了。” 幸亏这几天桑桑好吃好喝地养着,阿丑的身体肉眼可见地恢复了,这会儿她凭着一股怒气撑着,行动间倒也称得上是健步如飞。 三两步就走到那女子身边,抡起手就要给她一记耳光,那女子也不会傻到就老老实实地坐着挨打,当即伸手一把钳住她的手腕,将她牢牢桎梏住。 此女的手倒是比一般女子要大得多,阿丑的手腕被她牢牢握着,一时之间便有些挣脱不开。 红衣女子朝她微微一笑,神色间颇带着几分得意之色。 “我就说嘛,君子动口不动手,就算真动了手,你也不是我的对手。” 她这话刚一说完,就觉手掌一麻,旋即整只手都脱了力,阿丑一下挣脱了她的钳制。 阿丑精通人身上的穴位,直接一下掐在了她的麻穴上。 下一瞬,“啪!”一声脆响响起,红衣女子觉得自己的脸上传来了一阵火辣辣的感觉。 红衣女子:“?你竟然真的敢打我?” 阿丑:“打你怎么了?我打的就是你这不知廉耻的玩意儿! 话说你这皮肤是怎么保养得这么厚的?真是打得我手疼!” 不知是被打的,还是被气的,红衣女子的脸色涨得通红。 “你个泼妇!别以为你是女的我就不敢还手!” 阿丑呵呵一笑,“你那是不敢还手吗?你分明是打不过,自己手无缚鸡之力,还好意思嘲讽我?真是好笑。” 那女子被她嘲讽得脸色又是一阵青红交错的百般变化,她梗着脖子辩解,“我要不是……” 话说了一半她又顿住了,恨恨道:“若换作以往,你压根不可能是我的对手!” 阿丑呵呵,“是吗?真遗憾,那是以往。现在,你只能被我抽嘴巴子。” 说完,她又扬起手要补上一耳光,这一回,那红衣女子自然也不可能乖乖挨打。 在阿丑打下来的时候,她忽而一个翻滚,直接滚到了床里侧,阿丑的那一记耳光一下就打了个空。 她一副得意模样,“欸,你打不着我。” 阿丑就见不得她那副得意洋洋的欠揍模样,直接一下就跳上了床要逮她。 就冲着她这贱兮兮的劲儿,自己今天也非得把她揍个鼻青脸肿不可。 为了给这人一个狠狠的教训,阿丑可谓是动作敏捷,动若脱兔,那红衣女子完全被她压在身下。 正待她要抡起拳头狠狠暴揍对方时,她余光忽瞥见对方散开衣襟后露出的脖颈,她的动作骤然顿住! 第114章 活该挨打 桑桑和沈焰互诉衷肠之后,急匆匆地从外头赶回来,看到的就是两个人扭打作一团的一幕。 桑桑见阿丑要抡拳暴揍那红衣女子,正要开口阻拦,阿丑的惊呼声先响起。 “你,你竟是个男子?” 那红衣女子,或者说是顾允之一张脸白里透着红,红里透着娇,即便脸上有一道清晰的巴掌印,也俨然是一幅活色生香的绝色美人图,谁能想得到他竟会是男儿身? 他被阿丑压着,胸口上下起伏,脸上更是透着一股子深深的羞愤。 “你个泼妇,还不快从我身上下去!” 桑桑也快步上前,一把将阿丑从顾允之的身上拉了下来,而顾允之则依旧瘫在床上,急急喘气,又恨恨骂了句,“泼妇!” 他没有否认自己的话,那就是承认了。 虽是阿丑自己识破对方的男儿身,但她这会儿都还有些震惊和不敢置信。 知道他是男子之后,再想到自己方才骑在对方身上的架势,阿丑的脸上顿时就是一阵精彩纷呈起来。 桑桑的表情也没比阿丑好多少。 沈焰便是将他的男儿身告诉了她,这才让桑桑瞬间打消了怒意。 但这回,桑桑更加近距离地看到这张脸,桑桑还是生出了一股无比恍惚的感觉,这人比她们两个女子都好看,谁能相信他真的是男子? 而且,桑桑的表情古怪,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她竟看到,这人周身都笼着一圈耀眼的金色光芒。 方才自己完全被醋意冲昏了头脑,竟是连这个都完全没注意到。 她没想到,自己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竟然连续看到了两个有着这般绚烂色彩的人。 一时之间,她盯着顾允之的目光不禁有些发直。 沈焰上前,不着痕迹地把桑桑的目光挡住,然后伸手将他扶坐了起来。 顾允之恼怒地伸手指着阿丑,冲着沈焰嚷嚷。 “师兄!你要给我报仇!” 沈焰蹙着眉看向他的肩头,“我先给你上药。” 他的肩头上有伤,先前沈焰解他的衣裳,便是要给他上药。 但被桑桑一打岔,药没上成,这会儿反倒是又被折腾得伤口裂开了。 顾允之还在叫嚣,“你先帮我报仇!” 沈焰淡淡道:“我不打女人,有仇你自己报。” 顾允之一噎。 他也不打女人啊! 不然,方才他早就还手了! 阿丑这会儿总算是稍稍找回了些许理智。 “你既是男子,方才为何不直说?还说你与沈焰是同床共枕,有了肌肤之亲,说你们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 若非你故意说这些话来拱火,我又何至于会对你动手?就算挨打,也是你活该!” 桑桑:!!!他该不会是有什么奇奇怪怪的癖好,真的对沈焰有什么非分之想吧? 沈焰:???他在说些什么恶心巴拉的屁话? 沈焰冷冷道:“你的伤,还是自己上药吧!” 顾允之见沈焰当真一副甩袖要走的样子,急忙一把将他拽住。 “欸欸,师兄,你别走,我伤在后头,怎么自己上药?被那泼妇一折腾,我的伤口都裂开了,你就行行好,给我上药吧。” 沈焰神色语气冷冷淡淡,“我怕被你赖上。” 顾允之露出一抹讪笑,“我方才那些话都是瞎说的,我就是觉得她们被骗得团团转的样子挺好玩的,就开个玩笑而已。 你这三大五粗的糙汉子,我可消受不起。” 几人:…… 他这话,一下把一杆子人都得罪了。 沈焰黑着脸,“那你挨打,的确是活该。” 顾允之气哼哼的,“她就是个来路不明的女人,我才是你的亲亲师弟,你怎么能这般偏帮外人? 师父把我托付给你的时候,你是怎么向师父保证的?” 沈焰:他开始后悔答应师父了。 现在把这个麻烦甩出去,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正这般想着,就见他忽而开始倒吸凉气,一副疼极了的模样,那脸色也一下变得惨白了起来。 沈焰见此,最终只能无奈地认了。 要怪就怪师父不靠谱,竟然给他收了这么一个师弟。 他让桑桑和阿丑出去,关上房门开始给他上药,不多时,屋子里就传来了顾允之那杀猪般的声音。 “师兄,你轻,轻点,那是我的肉,不是臭抹布啊!” “抱歉,我一个三大五粗的糙汉,手就是这么重。忍着。” 屋外,阿丑没有追问顾允之的身份,桑桑倒是自己主动交代了。 “阿丑,你方才也都听到了,这其实就是一场误会。 那人是沈焰的师弟,他这次本是出去办差,却是意外与久别的师父重逢。 他师父把这个受伤的师弟交给了他就匆忙离开了,他也只得把人带回来了。” 阿丑闻言,缓缓点了点头。 桑桑又忍不住补充了一句,“所以,沈焰不是负心薄幸的坏男人。” 阿丑哼了一声,“他明知你可能会误会,还故意不提前告知于你,分明就是存心报复先前之事,这般小肚鸡肠的男人,日后怕是半点亏都不肯吃,不要也罢。” 桑桑顿时急了,连忙替他辩解,“不是的,他平日里不是这般性情的,这回他就是吃味了才会这般行事的。” 阿丑看了桑桑一眼,就见她急得脸都红了,当即就猜到了什么。 “你这般着急替他辩解,是答应他了?” 桑桑轻咬唇瓣,最后还是羞答答地点了点头。 这是桑桑的决定,阿丑终究是外人,自然不好说些什么。 最终,她只道:“若他敢欺负你,我会站在你这边,帮你出头。” 虽然桑桑觉得沈焰不会欺负自己,但她心里还是很感动。 她拉住阿丑的手,真心实意地道:“他不会欺负我的,不过还是要谢谢你。还有今日之事,虽然这都是误会一场,但你为了我去跟他动手,我很感动。” 桑桑拉着她,神态满含感激感动,还隐隐带着一丝依恋之意,阿丑心中顿时生出两分赧然。 她有些不自在地道:“我也不光是为了你,是那人委实太嘴贱了,欠打。” 桑桑知道她这是又在嘴硬了,也没有拆穿她,只抿嘴冲她笑。 阿丑转移话题,“他为何男扮女装?” 桑桑摇头,“我也不知道,方才没来得及问。” 阿丑一副意味不明的了然之色,“我知道了,是顾着互诉衷肠,所以没来得及细问旁的细节吧?” 桑桑:…… 第115章 果然人如其名 这时,沈焰的房门打开,他从屋子里大步流星地走了出来。 阿丑一见了他,当即便收起了脸上的打趣之色,又恢复了一派冰冷淡漠。 沈焰也压根没分给她半记多余的眼神,只径直走向桑桑。 桑桑忙问,“他怎么样?” 沈焰:“死不了。” 顾允之的嚷嚷声从里头传来,“就算死不了也离死不远了,你是我的亲师兄吗?下手可忒重了!” 沈焰的眉头微微蹙了蹙,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人,真的好聒噪。 先前师父把他交给自己时,他昏昏沉沉的,看上去倒是老实乖巧,没想到,他清醒的时候竟是这个德行。 沈焰再一次生出了悔意。 被沈焰无比嫌弃的顾允之,像是蜗牛一般,慢腾腾地从屋子里挪了出来。 此时的他,已经换下了原本那身妖娆的红衣,而是穿上了一件蓝色的衣裳。 那是沈焰的旧衣,沈焰的身形比他高壮,那身衣裳穿在他的身上便显得有些宽大。 这身衣裳沈焰穿上显得高大威武,挺拔健硕。 顾允之穿上,配上他那张倾国倾城的脸,就平白多了一股子清雅脱俗,儒雅出尘的感觉。 只是,配上他那副宛若老太般慢腾腾的速度,这种感觉一下就被击碎,全都化作了滑稽可笑。 桑桑极力忍耐,才没让自己笑出声。 好端端的,他必然不可能会这样走路。 他会这般,多半是受了伤的缘故。 自己笑他,未免太不厚道了。 但阿丑却压根没想忍,直接“噗嗤”一声就笑出声来。 顾允之听见她的笑声,当即眉毛一竖,凶巴巴地喝问,“你笑什么?” 阿丑悠悠开口,“没什么,就是看到一只王八,觉得他慢腾腾的走路姿势有点滑稽罢了。 你生什么气啊?你该不会觉得我在说你吧?莫非你觉得自己像王八?” 顾允之:…… 他原本要发作的话一下就被堵了回去,不然,岂不承认自己就是那王八。 他很想在她面前表演一个健步如飞,但……他真的做不到。 他现在稍微走快一点,就浑身没劲儿。 眼见顾允之的一张俊脸已然气得扭曲,桑桑赶忙开口打圆场。 “其实阿丑不是那个意思,她就是开个玩笑而已,你别介意。” 顾允之“哈”了一声,一副夸张的表情,“原来她叫阿丑?果然人如其名啊!” 桑桑:…… 好容易才缓和的气氛,一下就又被他破坏了。 阿丑的脸色果然一下就冷了下去。 “那你一定姓范名剑吧,因为你也是人如其名!” 范剑,岂不就是犯贱? 顾允之闻言,脸上得意的神色骤然一僵,转而黑成了锅底。 这婆娘嘴巴怎么这么毒呢?简直是半点不饶人! 顾允之咬牙切齿,“老子叫顾允之!” 阿丑:“那你爹娘可真不会取名字!” 顾允之反唇相讥,“那你爹娘可真是太会取名字了!” 桑桑生怕他们又呛起来,赶忙开口打岔,“那个,你们都不饿吗?时候不早了,我们该吃早膳了。” 阿丑原本到嘴边的呛声到底是咽了回去。 算了,毕竟是在桑桑的地盘上,就当给她脸面吧。 沈焰冷冷道:“他们想来不饿,就让他们继续吵吧,我们先去吃。” 顾允之当即道:“欸欸,谁说我不饿的?我肚子早就饿扁了!” 他看向桑桑,露出一抹灿烂的笑,“你就是桑桑吧?我听师兄说,你做菜可好吃了,就没有你不会做的,那我可真是有口福了。我……” 沈焰面无表情地打断他,“桑桑也是你叫的?” 顾允之当即露出一副恍悟之色,“哦,我知道了,该叫嫂子!” 桑桑的脸爬上一抹红。 沈焰露出了满意之色。 算这小子有点眼色。 阿丑则是翻了个白眼。 顾允之改口改得异常顺溜,“嫂子,方才的事对不住,害你误会了。你放心,我是个纯爷们,对师兄也半点那方面的意思都没有,我就算真是断袖,他这样的,我也看不上。” 沈焰:??? 桑桑:…… 一时之间,桑桑都不知道该回他什么话才好。 好在,顾允之的话很密,也不需要她回话,自己就叭叭叭地继续下去了。 “师兄说你厨艺精湛,无所不能,那我今天早上想吃椒盐小烧饼,酥炸腰果,四喜饺子,还有怪味核桃……” 顾允之还没说完,直接被沈焰打断,“她是你嫂子,不是你厨子。” 阿丑也难得跟沈焰唱起了双簧,“桑桑愿意给你做就不错了,还轮得到你来挑?脸可真大!” 沈焰想说,你也一样,脸挺大的。 桑桑再次站出来打圆场,“不是我不给你做,而是家里现在没有这么多食材,而且,你现在身上还有伤,宜吃清淡的。你方才说的那些,我日后再给你做,行吗?” 顾允之听到桑桑这般温言细语的说话,心里头这才觉得舒坦了几分。 师兄为人不怎么的,但这个嫂子倒是很不错! 顾允之当即露出了一抹灿烂的笑,“嫂子说怎样就怎样,我都行。” 他本就生得绝色,这般展颜一笑,简直有种令万物失色的感觉,桑桑一时不禁看得呆愣。 沈焰见此,当即一个挪步,像一座山似的稳稳地挡在了两人中间,彻底阻隔了桑桑的视线。 这个祸国殃民的祸害,自己果然不应该把他领回来。 偏生顾允之还半点自己讨嫌了的自觉都没有,还在提着要求。 “嫂子,我还想吃腊肉,腊排骨,腊火腿和香肠,它们看起来都好好吃。” 他们前几日刚收拾了一头野猪,给福婶家分了一半,剩下的也不少,此时满满当当地挂在廊檐下,看上去可谓壮观至极,叫人禁不住馋得流口水。 桑桑还想开口回他,沈焰就径直道,“别理他,我们快去吃吧,你定饿坏了。” 说完,他直接牵住桑桑的手,像宣誓主权一般。 桑桑见他公然牵住自己的手,面上当即生出一抹赧然与热意。 她下意识地想挣开,但沈焰却是牢牢握着,带着一股不容拒绝的强势,半点都不肯松开,桑桑也只能任由他握着了。 第116章 落难的凤凰不如鸡 葱油饼和糖粳米粥早就做好了,但因方才一番耽搁,现在早已凉透了。 现下天气冷了,自然不能吃凉的,桑桑便只能重新起火热一热。 沈焰却是不在乎,直接拿起葱油饼就吃了起来,他可没这么多矫情和讲究,冷的葱油饼,吃起来也照样香。 桑桑将糖粳米粥热好,分别给阿丑和顾允之盛了一碗。 幸亏她煮得多,这会儿多了一个人,也应当是够吃的。 顾允之不仅走路的动作慢,吃东西的动作也很慢,慢腾腾地把第一口粥送入口中,他的神色顿时一僵。 “这怎么是甜的?” 阿丑慢悠悠道:“我要吃的,有什么问题?” 顾允之咬牙切齿,“我不吃甜食!” 桑桑:“要不我……” 沈焰:“别管他,爱吃不吃,别累着自己。” 只要吃不死人,就都能吃,现在诸多挑剔,还是脸太大。 他可不伺候祖宗,更不会让桑桑受累。 阿丑见此,脸上露出了一副洋洋得意之色,她一边慢悠悠地喝粥,一边阴阳怪气地道:“顾大少爷赶明儿还是吃鱼吧,我看你挺会挑刺的。” 顾允之:“……你是喝砒霜长大的吧,嘴巴这么毒!” 阿丑冷哼,“知道就好,以后少惹我。” 原本阿丑也不是很有胃口,但看到顾允之那副食不知味的样子,她顿时就觉得自己胃口大开,简直好得不得了了。 顾允之本想硬气地甩袖而去,不吃这玩意儿了。 但腹中诚实地传来了一阵饥饿的信号,他的心中经过了短暂的挣扎,最终还是灰溜溜地做了妥协。 反正,甜食也吃不死人,顶多就是吃起来有些恶心腻味罢了,就捏着鼻子吃忍忍吧。 顾允之如同受刑一般又舀起一勺,送入口中,囫囵就吞了下去。 但不可避免的,舌尖还是品尝到了一股子甜味。 咦?细细品尝之下,他倒是觉得这味道好像也不是不能接受。 那股甜并不是腻味的甜,而是有一股淡淡的米粒的清甜,细品之下,竟然还有种叫人隐隐回味之感。 顾允之不动声色地又吃了一勺,一勺又接着一勺,不知不觉,碗就见了底。 阿丑那冷嘲热讽的声音再次传来,“不是说不吃甜食吗?我看你这也吃得挺利索的。” 顾允之:…… 他一脸正色,“这是嫂子辛辛苦苦做的,我不能辜负了她。” 阿丑好心提醒,“这是她为我做的,与你有什么相干?” 顾允之直接拍桌,“你这婆娘是不是不跟我作对就浑身不舒服?你知道我是谁吗?” 阿丑:“你谁?有句话叫落难的凤凰不如鸡,你就算以前是那天上的谪仙,现在你也是双脚稳稳地落在地上,那就劳烦你老老实实地做个凡人,不要在这里耍你以前的派头和威风。” 顾允之瞪直了眼,想要反驳,但又一时找不到反驳的话,直把一张俊脸憋得通红。 他有些羞恼,直接又是一拍桌,起身就走。 “这饭我不吃了!” 气都气饱了! 谁料,他刚一转身,还没走两步,整个人就直直地朝前栽了下去。 “汪汪!” 锅盖发出了两声惨叫。 因为顾允之好巧不巧地砸在了它的身上。 这下子,他倒是没砸出伤来,倒是把锅盖砸得生疼。 好在它体格健硕,不然,这一下子,怕不是要直接被砸散架了去? 锅盖委屈巴巴地跑到了桑桑的脚边,朝她撒娇求安慰,桑桑已然完全被顾允之这一变故惊呆了,自然顾不上锅盖,便只草草摸了它两下。 阿丑的表情也微微变了变。 这厮,难不成是被自己气晕的? 可别被自己气死了才好,不然,她就要平白担一条人命了。 沈焰反应最快,直接快步上前,一把就将他从地上捞了起来,伸手探在他的鼻息上。 有气,只是气息有点弱。 师父说,这位师弟受了伤,身上还中了毒,需要好生调养。 但具体是什么毒,师父却没说,只说他的身上有抑制的解药,毒发了给他喂一颗便是。 师父之所以不告诉他,定然是因为就算告诉了他也无济于事,凭自己的能力,并不能帮上什么忙。 现在这般情形,他这是毒发了? 沈焰将手搭在他的脉搏上,当即就感受到他那急促又紊乱的脉搏。 虽然沈焰不通医理,但也知道,他这样的脉搏不对劲。 再看他的脸色,原本就没什么血色,现在就更是惨白如纸。 沈焰在他的身上摸了一圈,好在,他方才换衣裳时,把那瓶要紧的解药也一并带在身上了。 沈焰打开瓷瓶,倒出一粒药丸,只迟疑了一瞬,就给他喂了下去。 桑桑急忙询问,“沈焰,这是怎么一回事?他这是怎么了?” 沈焰沉声,“他中了毒,应是毒发了。” 桑桑的脸一下就白了,但她觉得顾允之的脸色比她的更白。 “那,那现在怎么办?你方才给他吃的是什么药?他能好吗?” 沈焰摇了摇头,“他中毒的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这是师父交代我给他喂的解毒丸。” 阿丑也站在旁边,神色莫测。 沈焰没有多说什么,直接把他抱回了房中。 昏睡中的顾允之终于不再聒噪了,但他们心头却莫名觉得沉重起来。 桑桑忽而看向阿丑,试探性地问,“阿丑,你能不能给他把把脉?” 沈焰闻言,诧异地看向阿丑。 她竟懂医术? 阿丑自然是不乐意给这么个嘴贱的男人把脉,但他是在跟自己斗嘴之后毒发倒下的,倒显得像是被自己气得毒发的似的。 这男人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自己心里头也膈应。 且桑桑也开了口,她默了默,还是点了点头。 沈焰见此,也没多说什么,直接让开了位置。 阿丑将手搭在他的脉搏上,凝神沉吟半晌,沈焰一脸审视地望着她,桑桑则是满脸期待。 虽然没有亲身见识过阿丑的医术,但之前阿丑能随口就说出一个药方子来,那样子俨然像是十分精于此道的。 桑桑对她莫名带着一股自信。 足有小半刻钟的时间,阿丑才将手收了回来。 她的面上没有任何表情,一时叫人有些捉摸不透。 第117章 离魂散 她看向沈焰,“方才他服用的解毒丸,能给我看看吗?” 沈焰直接掏出那个瓷瓶递给她,她接过来,打开,倒出一粒,放在鼻尖嗅了嗅,脸上的表情立马变得有些晦暗不明起来。 桑桑紧张地开口追问,“怎么样?他中的是什么毒?” 片刻之后,阿丑才缓缓开口,“如果我的判断没有错的话,他中的应当是一种名唤离魂散的毒药。” 阿丑也没有卖关子,径直开口介绍起来,“这种毒药不会致命,但却能让人生不如死。 最开始中毒者一般不会察觉,但日积月累,其毒性就开始慢慢显现,具体表现为行动力受限,动作迟缓,手脚无力。” 沈焰和桑桑不约而同地想到了方才顾允之那仿若老妪般迟缓的动作。 先前桑桑还以为他是身上有外伤才会如此,却不曾想,竟是因为中了毒。 沈焰沉声问,“此毒若不能解,他会如何?” 阿丑的声音清清冷冷,“毒性会进一步侵入他的肺腑,他的行动力会越来越迟钝缓慢,最后直接变成一具无法操控自己身体的活死人。” 沈焰抓住了一个重点,“那他的神志会不会也随之消失?” “不会。” 她看向床上躺着的那人,眼神中难得的带上了一股子怜悯。 “这就是这种毒药的可怕之处,他的神志是清醒的,但却完全不能操控自己的身体,手脚无法动弹,嘴巴不能言语,只能毫无尊严地活着,任人摆布。 中了这种毒,虽然身体上不会有什么强烈的苦痛,但却实实在在是生不如死。” 听完她的这番话,沈焰和桑桑的脸色俱是齐齐变了,同时,他们心底都生出了一股子毛骨悚然之感。 什么样的人这般恶毒,竟然给他下这样阴毒的毒药? 房中陷入一阵长久的沉默,片刻之后,阿丑再次开口,“他中毒至少已有三年之久,目前毒性已然影响了他的四肢,接下来,便会开始影响他的口舌,他会连话都说不出来。” 虽然才刚认识他不到半天的时间,但骤然听到这样的消息,桑桑还是禁不住生出了感同身受的悲悯难过来。 “他不是有解毒丸吗?这解毒丸不能解他中的毒吗?” 阿丑摇头,“这解毒丸只能暂时抑制他的毒素蔓延,但随着毒性越来越霸道,这解毒丸的效果也会越来越微弱,只能算是聊胜于无罢了。” 这听起来,简直令人绝望。 桑桑正要再问什么,外面,锅盖忽然发出了一阵狂吠。 有人来了。 沈焰心思一动,当即大踏步走了出去,便见一道黑影从屋顶一跃而下,稳稳落在院中。 紧跟其后的桑桑被吓了一跳,还未及惊呼,就听沈焰唤了一声,“师父!” 他的语气中隐含一股欣喜之意。 桑桑:…… 这位师父的出场方式有些不同寻常啊! 心中这般想着,同时,她也不禁生出一股紧张来,俨然有种丑媳妇要见公婆之感。 陆八荒与沈焰身形相差无几,同样高大健硕,魁梧不凡。 他转过身来,便见他五官周正,肤色黝黑,虎目炯炯有神,颌下还蓄着一簇短须,整个人都有股一身正气的感觉。 他见了沈焰,当即舒朗一笑。 “阿焰,你家的这条大黑狗可当真是警觉,为师不过是不小心碰到了瓦片,它就立马察觉了。” 锅盖好像知道这是在说它,又朝着陆八荒汪汪了两声。 沈焰面上露出几分浅淡笑意,“这畜生也就只有这点子用处了。” “师父,您怎么没走正门?” 陆八荒稍稍压低了声音,“为师发现,你这院子附近有人盯着,且对方都是会武之人,为师一时不知敌友,是以这才没有贸然现身。” 桑桑闻言,顿时大惊失色。 什么人会盯着他们的院子?而且还是会武功之人?莫不是沈家人? 不对,沈家人应当没这能耐安插会武功的人。 最有可能是郑家人。 沈焰感觉到桑桑的紧张,当即反手用力握紧她,语气沉稳。 “师父莫要担心,那些是自己人,是来保护桑桑的。” 桑桑原本的惊吓瞬间变成了茫然。 来保护她的? 她怎么完全不知道? 沈焰低头看向桑桑,低声解释,“这是唐家安排的人,你现在对他们来说有大用处,他们担心郑家人会对你不利,就安排了女护卫在家附近守着。 我怕你不自在,就没告诉你。” 桑桑闻言,这才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 原来如此。 陆八荒不知唐家是何人,与桑桑又有什么关系,不过他也没追问就是了。 终归那些人是友非敌,那就无需过多担心了。 陆八荒的目光又在这院子四周环视一圈,旋即露出了一副恍惚又怀念的神色。 “一眨眼,为师离开怕是有七八年了,没想到,这个家现在变得更加似模似样了,更有家的样子了。” 院前菜园子里的菜虽没有夏日时种类繁多,但也依旧种得满满当当的,为这萧瑟的初冬添了些不一样的色彩。 屋檐下那一排排香肠腊肉挂得挤挤挨挨的,叫人光瞧着就忍不住期待能尝到嘴里的滋味,这番情形也昭示着殷实又充满希望的未来。 鸡圈里,十几只鸡已然长得肥硕无比,咯咯咯地叫着。 不得不承认,现在的这个家,处处都是烟火气。 这样的家,才更加温暖,更像是个家。 沈焰的目光温柔地看向桑桑,“因为有了桑桑,这个家才变成了现在这番模样。” 陆八荒的目光便一下落在了桑桑的身上,眼神温和。 桑桑背脊不自觉微微绷紧几分,面纱下的脸也多了几分紧张局促。 沈焰伸手轻轻握住她,轻柔地安抚。 沈焰还不及说出安抚之言,陆八荒倒是朗声笑了起来,“小姑娘,别怕,我不吃人。” 桑桑闻言,脸一下就红了。 她朝着陆八荒的方向敛衽一礼,“桑桑见过师父。” 陆八荒虚扶了一把,声音依旧爽朗,“你就是桑桑?果然如阿焰说的那样,当真温柔贤惠,配他这么一个糙汉子,委屈你了。” 桑桑忙道:“不,不委屈的,沈焰很好很好,是我配不上他。” 陆八荒看着她的目光顿时充满了揶揄打趣,“哈哈哈,阿焰这小子有福气,竟得你这般真心相待。 阿焰,你可得好好待人小姑娘,不能把人辜负了。” 沈焰将桑桑的手握得更紧了几分,语气也分外真诚恳切,“我知道,师父放心吧!” 桑桑的面颊更加滚烫,但同时,心底也不由生出了一股融融暖意来。 第118章 他的毒,我解不了 只是,这样温馨美好的气氛却没能持续多久,因为屋子里还有一个晕倒的顾允之。 沈焰敛了神色,“师父,您进去看看师弟吧。” 陆八荒脸上的笑意也敛了下去,转而露出了一股凝重之色。 他迈步而入,看到那躺在床上昏睡不醒的人,面上闪过一抹沉痛之色。 他的目光一转,落在了旁边的阿丑身上,眼神中带着一股微微的打量。 他开口,“这位姑娘,方才在下听到了你说的话,你的诊断没有错,允之中了离魂散的毒,他的症状也如你所言,若是不及时解毒,之后,他便会连话都说不出来,直接变成一个活死人。” 他的语气沉痛,沈焰和桑桑听到了他这确切的回答,整颗心再次狠狠下沉。 他眼神真挚地望着阿丑,语气很是客气。 “姑娘对此毒颇为了解,想来,对解毒之法也必然有所了解,不知能否请姑娘指点一二?只要姑娘能帮忙将他的毒解了,在下必有重谢。” 陆八荒客气,阿丑也没有蛮不讲理。 她摇了摇头,“他的毒,我解不了。” 陆八荒听了,心中顿生失望。 但他依旧不死心,“若姑娘解不了的话,可知道有谁能解此毒?” 阿丑的脸上闪现出一抹有些晦暗的神色。 “我不知道。” 陆八荒观她方才神色,却是不信她的这番回答。 她方才,明显是知道些什么的样子。 陆八荒诚恳道:“姑娘是否有什么顾虑?你若有何顾虑不妨说出来,兴许在下能替你解决你的后顾之忧。” 桑桑想说什么,但又咽了回去。 阿丑若是当真不愿说,定然有她自己的苦衷,自己不能因为救了她一命,就借此胁迫她开口。 阿丑默了默,最后才开口。 “我知道也没用,你们找不到那人。” 陆八荒听她松了口,急切道:“只要你说,我便一定能找到。” 阿丑淡淡看他,缓缓吐出一句话,“他死了。” 陆八荒:…… 他的表情微微一顿,心头再次涌起了一股难以言喻的失望。 怎么就死了呢? 沈焰见师父露出的那副失魂落魄的神色,心中升起一阵不忍。 他开口问,“那他可否有传人?他的传人是否会解这个毒?” 阿丑缓声道:“据我所知,他有一本家传的药毒典籍,那本典籍里便有各种药理毒理的记载,若是能找到那本典籍,兴许就能找出解毒之法来。” 陆八荒心中的期待再次被高高挑起。 “那那本典籍在何处?” 阿丑:“他的大弟子乃是宫中御医,那本典籍多半在他手中。” 竟是宫中御医。 这个答案,叫几人神色都微微变了变。 阿丑能说出这些讯息,便足以说明她此前的身份必然也不简单。 她会沦落至此,必然发生过一些重大的变故。 但此时,大家都无暇去多想这个。 于他们来说,皇宫,御医,都是遥不可及的存在,他们何德何能能请得动宫中御医为其看诊? 陆八荒低下头,眼底翻涌起一股意味莫名的情绪。 他沉默了片刻,仍是不死心。 “敢问那位御医是何人?” 阿丑看了陆八荒一眼,淡声道:“我告诉了你也没用。” 陆八荒还欲再坚持,阿丑直接打断他,“他这副身体,不适合长途跋涉赶往京城求医。 而你也不可能把那位御医请到这里来,更不可能从他手里要到那本典籍。” 陆八荒闻言,脸色瞬间变得一片灰败。 他那样一个高大魁梧,仿若坚不可摧的汉子,在此刻仿佛一下佝偻了脊背,沈焰见了,心中陡然生出一股深深的不忍。 他沉声问,“难道,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桑桑也一脸殷切地望着阿丑,“是啊,阿丑,你能不能帮忙想一想,还有没有什么其他法子?” 桑桑总觉得,顾允之不该就这么轻易死掉的。 阿丑看了桑桑一眼,最终道:“我可以帮忙延缓他的毒性,但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只能尽力一试。” 此言一出,于陆八荒来说,也已然是莫大的惊喜了。 但她话锋一转,“只是,要帮他延缓药性,需要几味比较珍稀的药材,你需得先凑齐,若是凑不齐这些药材,便是再怎样,也是白搭。” 陆八荒立马道:“需要哪些药材你说,我便是无论如何也会竭尽全力把药方凑齐。” 桑桑立马寻来笔墨纸砚,阿丑将方子写了下来,桑桑在旁边眼尖地看到,她在最后把那味香蔹草也添了上去,桑桑的神色不禁微顿,旋即,心头便升起一股微微的暖意。 顾允之的药方不可能刚好那么巧,也需要那味药,唯一的可能就是她故意加上去的。 她在给顾允之写药方的时候,也没忘给自己治脸。 阿丑将方子递给陆八荒。 “这些解毒丸最多只能让他再撑一个月,所以你只有一个月的时间,一个月内,你若是还凑不齐这些药,那他的毒性就会蔓延。到时候的这方子,效果就会大打折扣了。” 顿了顿,阿丑又着重强调,“记住,少一味药都不行。” 陆八荒郑重地将方子收起,“放心,我定会在一个月内将方子凑齐!” 他说完,便朝着阿丑的方向一拱手,“姑娘大恩,在下没齿难忘,日后定有重谢!” 阿丑也不客气,“放心,我不会白白帮忙,你们欠了我一个人情,我日后自会讨回来。” 她这般明明白白地表明态度,反叫陆八荒松了口气。 她既然有所求,那就会竭尽全力。 虽然眼前的姑娘过于年轻,但她身上却有种令人信服的沉稳气质。 而此时的陆八荒也已经束手无策了,阿丑就是他现在能抓住的一根救命稻草,不论对方是否可靠,陆八荒都愿意一试。 陆八荒半分都不愿耽搁,拿了药方,当即就要离开。 沈焰忙出声挽留,“师父,您这就要走?先留下歇一晚吧,明日再出发也不迟。” 桑桑也道:“是啊,您这般长途奔波,定然未曾休息好。” 陆八荒却是摇了摇头,“允之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任何一点时间我都不能浪费。 阿焰,代为师照看好他,把他交给你,为师也放心。” 沈焰见他去意已决,便也不再多说什么,只郑重点头。 看在师父的脸面上,自己就姑且对他多几分耐心吧。 第119章 差一点就回不来了 陆八荒交代了沈焰,又看向阿丑,语气又添了几分客气。 “这位姑娘,在下外出寻药的这段时间,他的生死安危,便托付给你了。” 阿丑却是直接拒绝,“你这徒弟娇贵得很,也不是听话的主儿,我可不敢揽这责任。” 陆八荒毫不犹豫就把徒弟卖了,“他若是不听医嘱,任凭打骂便是。若他还有异议,便说是我发的话。” 阿丑眸子一动,“此话当真?” 陆八荒点头,“自然当真。” 阿丑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那我便对令徒代为管教一二,若日后你回来了,他向你告状,我可不认。” 陆八荒毫不犹豫,“在下自然不是那等是非不分之人。” 阿丑露出了一抹满意的微笑。 不知为何,桑桑看到她的这抹微笑,心中对顾允之不由生出一股子微妙的同情来。 落到阿丑的手里,他的日子只怕会不怎么好过呢。 陆八荒行事雷厉风行,交托完这番话,当即就片刻不耽搁,风风火火地就走了,甚至没等顾允之醒过来。 他来得突然,走得亦是。 他离开后,屋中又陷入了短暂的安静之中。 顾允之尚在昏迷,几人便退出了房间,让他好生休养。 沈焰像一尊大佛似的守在桑桑身边,阿丑便识趣地避开了,没杵在他们身边碍眼。 桑桑问沈焰,“你师弟是什么身份啊?为什么会有人这般害他?” 沈焰摇头,“我也只比你早认识他不到两天时间,并不知他的身份。” 桑桑微愣,旋即又问,“那师父呢?他是什么人?” 沈焰再次摇头,“师父只教我习武认字,从不提及他的身份与过往。” 越是不愿提及身份过往的,只怕越是不简单。 旁的不说,只看顾允之的这番容貌气度,就能看得出来其出身非富即贵。 而陆八荒看上去,也不似寻常草莽。 包括阿丑,也绝非小门小户出身之人,不然不可能有这般见识,连宫中的御医都认识。 他们这间破败的乡村宅院,一下来了这么多出身不一般的人,当真是有种蓬荜生辉之感。 心念一转,桑桑转而问起了另外一件事,“你这几天到底去办了什么差事?” 事情都已经办完了,沈焰自然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隔壁村有村民来报,有老虎出没伤人,这次一下咬死了两人,咬伤了一人,整个村的村民都人心惶惶,联名到县衙报官,请求县衙派人围剿。这次,我们便是去围剿那只老虎。” 桑桑闻言,脸色当即就变了。 这般危险的事,难怪当日出发之前他不肯告诉自己实情。 若是当时就知道了实情竟是这般,她只怕无论如何都要阻拦他,哪怕就此不要了这差事也罢。 沈焰见她脸色瞬间变了,当即很快将后续补全。 “我们这次出动的人多,足有三十余人,最后也幸不辱命,成功将那只伤人的老虎猎杀了。” 桑桑的脸色并没有因此放松,她急声问:“那你有没有受伤?” 沈焰一副正色模样,“你看我现在这般全须全尾的模样,像是受了伤的样子吗?” 桑桑却是将信将疑的模样,沈焰朝她露出了一抹别有意味的笑。 他稍稍压低了声音,“若你不信,我可以宽衣解带让你亲自检查一番。” 桑桑几乎是立马就否决,“不必了!你说没受伤,那我就信你。” 沈焰依旧看着她笑,眼神中带着一股子遗憾与可惜,这也越发让桑桑打消了怀疑。 但她没注意到,沈焰其实悄然地松了口气。 与猛虎搏斗,岂会有不受伤的?他的伤并不致命,但身上也必然有不少淤青,还有三四处外伤,此时都包扎妥当了。 他皮糙肉厚,对那些外伤都不甚在意,才能在桑桑面前表现如常。 但她若当真要检查,必要被那触目惊心的模样吓到。 为转移她的注意力,沈焰很快开启了下一个话题。 “还有一个好消息。” 桑桑见他难得露出一副急于显摆的模样,心中好奇也不禁被深深勾起。 “什么好消息?” “这次抓捕猛虎的行动,我立了头等功,县衙的捕头对我很是赏识,若无例外,我应能被调任县衙当差。” 这次他们虽然去了不少人,但大多数衙差皆是功夫平平,那头猛虎一现身,很多人直接就被吓得腿软了。 是沈焰一马当先,悍勇无畏地冲在前头与之搏斗,在他的带领和指挥下,一些大胆的衙差这才一并上前围捕。 沈焰本也无需这般拼命,但他一开始就冲着头等功去的,这才不管不顾地冲在前头。 他常年在山林里捕猎,经验丰富,胆子自然也比一般人要大,虽然知道此行有风险,但他还是决定冒险一试。 富贵险中求,他没有任何人可以依靠,要往上爬,自然就只能靠自己。 桑桑闻言,脸上当即就露出了欣喜的笑来。 以他们现在的家底,其实沈焰在镇上办事署当差也好,被调任到县城的县衙里也罢,都没有太大的影响。 因为他们不需要靠他的俸禄过活。 但这是他拼了性命才挣来的功劳,桑桑便为他由衷的高兴。 桑桑不吝夸赞,“这么短时间你就升任了,你真厉害!” 沈焰虽极力掩饰,也依旧没掩住眼底的那股骄傲。 “正好,先前郑家人捣鬼,我们没能在镇子上买到宅子,那我们便不在镇子上买,直接到临安县去买,我便不信,郑家人的手能伸得这般长。” 待买了新宅子,那两个拖油瓶就能各自安排一间房间,到时候,他和桑桑就能顺利圆房了。 桑桑压根不知道沈焰心中竟是这般作想,她只觉得心中对新宅子的期待和幻想重新被挑了起来,面上的笑意也不觉扬得更高了。 桑桑又问,“那你又怎么跟师父他们遇上了?” 沈焰:“说来也巧,便是在我们围捕猛虎的时候,师父出现,帮了我们一把,这才让我们得以顺利将那头猛虎成功捕杀。” 沈焰说得轻描淡写的,但实际上,当时的情况十分危急。 差一点,他就真的回不来了。 第120章 能在你坟头点香 他虽常进山狩猎,但此前也并未猎过虎,实际上心底也是没有底的。 更不妙的是,那头猛虎比他预想的更加威猛强壮,当时双方碰上,沈焰就知道有些悬。 但那猛虎已经朝他们发起了攻击,沈焰也没了退路,也只能搏一把。 奈何那些衙差的武功实在太差,根本不能给他太多的助力,彼时情况的确非常危急,眼看那猛虎就要朝他一脚踩下来,那一脚若真踩下,他就算不死,只怕也要半残了。 是师父从天而降,射出了一箭,让他有了躲避的机会。 彼时师父蒙着面,但只第一眼,沈焰就认出了他来。 之后,他们师徒二人便合力将那头猛虎围剿了。 沈焰将当时的情况简化一番,只着重描绘了他与师父配合默契,势如破竹的经过,而将其中的危险尽数淡去,直听得桑桑两眼冒光。 最后,她不禁感叹,“师父可真厉害!” 沈焰也由衷点头,“师父的确很厉害。” 而且,师父又救了他一命。 当年,便多亏了师父,自己才没有在外面被冻死饿死,还有了而今的立身之本。 现在,也多亏了师父,自己才不至于丧命虎掌,还顺利挣到了头等功劳。 师父于他的恩情,他这辈子都难以还清。 是以,他才会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师父的嘱托,平白无故地带回来一个超大号拖油瓶。 现在,这个拖油瓶还要在自己家里住上不短的时间,看在他师父的脸面上,还有他是病人的份上,自己就勉为其难地对他多几分包容和耐心吧。 两人说话的功夫,拖油瓶顾允之醒了。 沈焰耳力极佳,屋子里刚传来了一点细微的动静他便听到了。 担心顾允之的情况,沈焰便推门而入。 床上,他的确醒了,整个人的脸色看起来依旧有些苍白,不见什么血色。 他似是想要从床上坐起来,但身上却很是无力,半天都没能成功坐起来。 沈焰上前,将他扶坐了起来。 顾允之开口辩解,“我是方才没吃饱,饿晕的。” 沈焰和桑桑都没拆穿他。 桑桑望着他,语调温柔,“你想吃些什么?我现在便去给你做。 你后头想吃什么,都可以一并说,就算今日家里没有食材,之后也能到镇上买。” 顾允之可没忘先前沈焰不许他这不许他那,他便瞟了沈焰一眼,哼哼唧唧道:“还是算了,不然师兄又得心疼了。” 桑桑伸手拽了沈焰一把,沈焰神色微顿了顿,最后还是勉为其难地开口。 “只要不是特别过分的要求,我便不反对。” 顾允之俨然是很会顺杆爬的人,他闻言,压根半点都不带推辞的,直接就开始兴致勃勃的点起菜名来。 “那我想吃五香仔鸽,五彩牛柳,八宝兔丁,生烤狍肉,砂锅鹿筋……” 沈焰越听脸越黑,这人是不明白什么叫“不是特别过分”是吧? 他这都快点出一桌满汉全席了,还不过分? 沈焰原本对他的那点子心软瞬间被击碎,他正要开口让他清醒清醒,另外一道声音就率先响起。 “这些菜,你一道都不能吃。” 是阿丑从外头走了进来。 她的脸上无甚表情,语气也透着一股子不容置疑的意味。 顾允之一听,又是她在跟自己作对,当即就怒了。 “我是在跟我嫂子点菜,她都没说不行,轮得到你来这里多嘴?” 阿丑双手抱怀,冷幽幽地望着他,“你最好还是听一听我的建议。” 顾允之满脸不服,“凭什么?” 阿丑:“就凭是你师父把你托付给了我。” 顾允之:??? 他一副“你在说什么屁话”的表情,阿丑却是神色坦然,“不信,你可以问问他们。” 顾允之立马看向沈焰和桑桑,想要从他们的口中听到打她脸的回答。 但是,最后等来的回答却是在打他的脸。 沈焰:“师父方才的确来过,也的确把你托付给了她。” 桑桑也开口附和了这话,“师父让你听阿丑的话,若是不听,任凭打骂。” 顾允之:!!! 这到底是谁师父啊? 他甚至怀疑,是不是沈焰和桑桑都被这女人收买了,联合起来诓他的? 但他们二人的神色看上去也不大像啊。 顾允之黑着脸,咬牙切齿的模样,“师兄,师父不是让你照顾我的吗?现在又凭什么把我托付给这泼妇? 敢情我是个货物,随随便便让他丢来丢去的?” 沈焰看了阿丑一眼,“我只能管你的吃住,管不了你身上的毒,她可以。” 顾允之当即否认,“谁说我中毒了?我只是……” 阿丑毫不留情地拆穿了他,“你中了离魂散,若不及时解毒,迟早会变成无法动弹,口不能言的活死人。” 顾允之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很难看,“师父这个大嘴巴!” 怎么什么都往外说? 桑桑忙道:“并非师父所说,是阿丑自己诊出来的,阿丑还给你开了一个解毒方子,师父现在就是去凑药材去了。” 顾允之闻言,脸上再次露出了惊诧之色,惊诧之中,还带着一股子怀疑。 他有些不相信,眼前这个泼妇竟懂医术,且医术还不错的样子。 他求证般地看向沈焰,沈焰微微点了点头。 顾允之再次看向阿丑,目光上上下下地打量她,像是要在她的身上看出个大窟窿来似的。 阿丑微昂着脑袋,神情略显傲娇。 “看够了没有?” 顾允之幽幽收回目光,语气中带着一股子欠揍的意味。 “看够了,毕竟,对于丑人,细看也是一种残忍。” 阿丑:??? 桑桑:…… 这位看来是不想在阿丑手底下好好过了,真是每一句话都在危险的边缘横跳试探啊。 阿丑:“你知道火折子能干什么吗?” 顾允之一脸莫名,“火折子当然是能点火啊。” 阿丑:“不仅能点火,也能在你坟头点香。” 顾允之:…… 阿丑语气凉飕飕的,“不想你师父回来的时候只能到你坟头点香的话,你最好给我老实听话些,狗嘴里再吐不出象牙来,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忌日!” 顾允之:…… 第121章 感觉自己受到了冒犯 就她这样的,哪里有半点身为医者的慈悲心肠? 这人不仅是泼妇,还是毒妇! 顾允之张着嘴,一时半会儿说不出话来。 最后,他只能看向沈焰,张口告状,“师兄,你看看她,她咒我死!” 沈焰心道,就你那张嘴,不是活该吗? 但想想这是自己的亲师弟,他又硬生生把话咽了回去,只道:“那你就老实听话。” 顾允之:? 师兄也不站在自己这边! 他又看向桑桑,脸上的表情更加可怜,“嫂子,她……” 阿丑直接冷冷打断他,“找谁告状都没用,你现在是我的病人,只能听我的。” 顾允之看看桑桑,桑桑一脸爱莫能助地望着他。 在这件事上,他们的确都没有阿丑有话语权。 他又看看沈焰,沈焰一脸事不关己的冷漠神情。 顾允之感受到了一股子被抛弃的孤苦与无助,他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格外精彩纷呈。 他索性身子一瘫,直接倒在床上,还慢腾腾地伸手用被子把自己兜头盖住,一副自暴自弃的模样。 “我现在要休息了,你们没事不要来打扰我!” 阿丑却依旧站在床边没动,她那没有什么感情的话语又冷幽幽地飘进了顾允之的耳中。 “你要是不想手脚变得越来越绵软无力,最后只能整日瘫在床上,就多起来走一走,活动一二。不然,便是华佗在世,也帮不了你。” 顾允之:…… 瞬间觉得,身子底下的床板都开始有些扎人了。 顾允之心口还在呕血,他的亲亲好师兄那莫得感情的声音就接着传来。 “既如此,你便起来帮忙干些家务活吧,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正好能帮你嫂子分担一二。” 顾允之:??? 他慢腾腾地掀开被子,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看着沈焰。 他还是个行动不便的病人,师兄竟让他干家务活,他的良心不会痛吗? 他以前好好的时候,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半点活计都不用干的呢! 顾允之一脸控诉地望着沈焰,“我都这样子了,能干什么家务活?” 沈焰十分体贴地替他安排好了,“喂鸡,扫地,洗菜,烧火,都可以,不费什么力,还能顺便锻炼你的行动能力。” 顾允之:??? 这都替他安排妥当了,他的好师兄可真是太妥帖周到了。 他理直气壮道:“我不会!” 沈焰只吐出一个字,“学。” 顾允之再次理直气壮地开口,“学不会!” 沈焰还没说什么,阿丑就直接嗤笑一声,“你长脑袋只是为了让自己看起来高点吗?这么简单的活都学不会?” 顾允之:…… 他感觉自己受到了冒犯,并且证据十足! 正郁闷着,沈焰便转头看向阿丑,“你也一样。” 阿丑:? 她也一样什么? 沈焰:“你也要做家务,我们家里不养闲人。” 阿丑:…… 别看她方才怼顾允之怼得理直气壮,但她其实,也没干过家务活,真正做起来,也是一脸抓瞎。 桑桑神情迟疑,“沈焰,他们都是病人,身子都要好好休养,要不就算了吧?家里也没太多活,我一个人忙得过来的。” 沈焰态度不容置疑,“不行。他们要吃饭,就得干活,你不是他们的丫鬟。” 桑桑还要再说些什么,沈焰就继续道:“就算是养病,也不是要一直在床上躺着不动,适当运动,反而更有助于身体恢复。 分派他们做些力所能及的家务,既能帮你分担,也能适当锻炼身体,如此一举两得,岂不是再好不过?” 桑桑:好像无法反驳。 沈焰将目光在他们两人身上扫了一圈,“你们俩,还有什么问题吗?” 顾允之被安排家务活,原本很难以接受,觉得自己被欺负了。 但现在,阿丑也一视同仁地被安排了家务活,他瞬间就平衡了。 他原本的不情愿都消失了大半。 “我没问题,就是不知道咱们的这位神医有没有什么问题。”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阿丑当然不能示弱。 她一副淡定自若的神色,“你都没问题,我自然没有问题。” 沈焰很满意,“很好,那你们的任务便从今日开始。家里的活就这么多,究竟如何分工,你们自己协商。” 顾允之立马道:“喂鸡和扫地我来,正好可以锻炼行动力。” 最主要的,他觉得这两个活计轻松,好上手。 他挑好了,那剩下的洗菜和烧火,自然就只能落到阿丑的身上。 生怕阿丑跟他抢,他便故意挑衅般地道,“洗菜和烧火对于你这样的大聪明来说,一定易如反掌吧?” 阿丑:…… 可恶,被他反将一军。 偏生,方才自己那般嘲讽他,现在,她就算是不会,也不能直说,不然,自己的脸面就要被彻底按在地上狠狠摩擦! 阿丑心下忐忑,但面上却一副傲娇之色,“这有何难?” 就算不会,她学便是。 反正无论如何,她都不会被这男人比下去! 桑桑目光在两人身上打转,满脸欲言又止之色。 不知为何,她心中有种不大妙的预感。 而这种预感,很快就应验了。 顾允之从床上爬起来,外头的鸡也咕咕待哺了。 他手里颤颤巍巍地端着一碗糙米,慢腾腾地抓起一把糙米往地上撒。 因为手上没有力气,他撒的糙米大多数都落在了自己的脚边附近,这一下子,那群鸡立马就朝他脚边飞扑过来,顾允之像是个受惊的兔子似的,差点一蹦三尺高。 可惜,这个高难度动作他现在完成不了。 “哐当”一下,他手里的一碗糙米都砸到了脚边,原本就扑得欢实的一群鸡顿时啄得更加快乐了,还有一只鸡直接站到了他的脚背上,低头狂啄不止。 对于鸡这种生物,顾允之以前只见过它们在餐桌上的样子,而今这副活蹦乱跳的模样,还是第一回见。 离得远的时候还好,现在这么一群东西就围在他脚边,他觉得自己浑身都升起了不适感。 “噗嗤!” 阿丑忽而笑出声来,顾允之当即恶狠狠地朝她瞪去一眼。 “你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 阿丑双手抱怀,语气悠悠,“你看看你的脚背上是什么?” 顾允之顺势低头看去,就见自己脚背上赫然多了一坨黄白镶嵌的不明物体。 他愣怔了好几息才反应过来那是什么玩意儿。 顾允之:!!! 第122章 五十步笑百步 他的身体瞬间爆发出了巨大的潜能,以超乎寻常的速度和力量一脚踢开了那只母鸡。 但潜力也只激发了一瞬,他明明暴跳如雷,想要飞奔离开这群可恶的畜生,但奈何每一步都迈得艰难又缓慢,这番情形也越发显得滑稽可笑。 “啊啊啊!今晚我要吃鸡!就吃这一只!” “噗哈哈哈哈!” 阿丑见他那副气急败坏又狼狈不堪的模样,简直笑得前仰后合。 顾允之一边吭哧吭哧地逃离那群鸡,一边恶狠狠地转头瞪她,那张比花还娇的脸上满是气急败坏之色。 “有什么好笑的?你不许笑!” 阿丑:“我也不想笑,但抱歉,实在是忍不住,哈哈哈哈……” 她那素来冰冷淡漠,无甚表情的脸上绽着明晃晃的笑,眼中亦有细细碎碎的笑意流泄而出,眉眼飞扬间,整个人都似是一下充满了生机与活力。 顾允之听到她那如银铃一般的笑声,越发咬牙切齿。 桑桑也禁不住想笑,但见到顾允之那副气急败坏的模样,就硬生生忍住了。 经此一事,顾允之当即就想甩手不干了。 但阿丑在旁边阴阳怪气,“你该不会这么轻易就想反悔不干了吧?看来某些人可真是烂泥扶不上墙,说出口的承诺也都像放屁似的。” 顾允之:…… 不蒸馒头争口气! 便是为了不被这女人看轻,他也不能打退堂鼓。 那群畜生吃完食之后,就又出门撒欢去了,留下了一地的鸡屎。 而接下来,顾允之的任务,就是把这些鸡屎清扫干净。 顾允之:他又想打退堂鼓了怎么办? 这些恶心玩意儿,他简直是半点都不想靠近! 他所理解的扫地,就是随便扫一扫地上的灰尘,毕竟先前他也没有看到地上有半点鸡屎的存在,谁能想到,现实竟是这样? 阿丑也在心中暗自庆幸,先前她也想扫地来着。 这么看来,之前家里之所以能干干净净的,全都是桑桑一个人的功劳。 大话都放出去了,顾允之便只能捏着鼻子上了。 他卖力地挥舞着扫帚,认命地跟那些鸡屎做斗争。 他一边扫,一边在心中满含幽怨地想,为什么师父要把他送到师兄家里来?为什么把自己丢下他就溜了?让他在这里独自承受这一切。 师父啊,你可真是坑惨了你徒弟啊! 顾允之在这里吭哧吭哧地扫地,阿丑也开始了她的家务活。 洗菜。 在征询了阿丑的意思之后,桑桑确定了给顾允之的菜谱,基本上就是照着先前给阿丑的那些汤汤水水的标准来。 所以,桑桑如顾允之所愿,直接让沈焰逮了那只犯事的鸡,杀了给顾允之炖汤喝。 杀鸡这样需要技术含量的活计,沈焰非常明智地没有让两个家务新手参与,自己独自完成了。 炖鸡汤需要时间,今中午是喝不上了,所以桑桑就给安排了一个冬瓜海带瘦肉汤。 除此之外,再做个山笋烧肉,仔姜炒鸡杂,清炒山药木耳。 笋子是尚未剥皮的,阿丑洗菜的活不仅仅是洗,还得先把笋子打理好。 她没干过这活,她拿起一根笋子就直接一片片地剥,很快,她的手上就被划出了血口子。 桑桑见了,急忙道:“笋子不是这样剥的,得像我这样,在尾巴这里撕开一个口子,用手指这样往下搅,喏,这样,一根笋子很快就剥好了。” 阿丑恍然大悟。 在院子里扫地的顾允之一直盯着这边,他终于逮住了可以嘲讽她的机会,当即就毫不客气地开启了嘲讽模式。 “哟,我还以为有些人多能耐呢,原来也是啥都不会啊!” 阿丑:…… 她忍住了没搭理他,顾允之当即觉得自己赢了一局,越发洋洋得意起来。 笋子处理好,阿丑开始处理山药。 山药需要刮皮,桑桑提醒她,山药的粘液沾到手上会痒,阿丑便用套子将手套起来,小心翼翼地刮着。 山药滑溜溜的,她又戴着套子,那滑溜溜的东西便格外不听话,加上她是第一次干这个活,动作就格外笨拙。 刮两下,吧唧,掉了,一下摔成了两节。 顾允之:“噗嗤!有些人手脚可真是够笨的!连刮个皮都不会。” 阿丑:…… 她不理会,继续吭哧吭哧地刮,好容易刮好了,但最后的成品…… 顾允之:“噗嗤!你刮的这是什么?坑坑洼洼的,被你这么一通刮下来,咱们还有得吃吗?” 阿丑:…… 她埋头继续苦干,顾允之见她不搭理自己,反倒越发来劲儿了。 “你的动作可真够慢的,就你这速度,咱们天黑之前能吃得上饭吗?” “哇那上面斑斑点点的都是什么?怎么沾了这么多泥?这能吃?” 桑桑出来一看,“呀”了一声,“忘了提醒你了,山药上面的粘液容易沾泥,刮好了就得放到干净的盆里才成。” 顾允之又一脸幸灾乐祸,“你可洗干净啊,不然吃了满嘴沙子,一盘好菜都得被你糟蹋了。” 阿丑终于忍无可忍。 “你能闭嘴吗?” 顾允之嚣张地道:“为什么要让我闭嘴? 我哪句话说得不对,伤到你了?那请你可一定要告诉我。” 顿了顿,又贱兮兮地补充下一句,“那我再多重复几遍。” 阿丑:…… 她深吸了一口气,最后脸上扬起了一抹微笑,“就算没洗干净,也与你无关,因为,这些菜,你都只能看着,看得着,你也吃不着!” 顾允之:…… 他气愤道:“谁说我不能吃的?你休想以权谋私,故意克扣我的吃食!” 阿丑:“谁说我以权谋私了?我明明是站在一个医者的角度上,真心实意地为你的安全和健康着想。 你若是不遵医嘱,以后你瘫了残了,可赖不着我。” 顾允之:我谢谢你! 成功地怼得顾允之无话可说了,阿丑这才身心舒畅,转身施施然地进了厨房。 生火她是不会的,不过这会儿桑桑已经生好火了,她只需要坐在灶台前添柴便是。 不过就是添柴而已,这有何难? 但是,桑桑就出去了一刻钟的时间,厨房的烟囱就开始冒起了黑烟,整个厨房里更是被一股浓烟笼罩。 阿丑一边捂着口鼻,一边咳嗽着从里面跑了出来。 顾允之转头看来,不知看到什么,当即就“哈哈哈”地大笑起来。 阿丑见他笑得一脸张狂,心中立马便生出了一股不大好的预感。 第123章 打了个平手 她伸手抹了抹脸,顾允之笑得更大声了。 “哈哈哈哈哈哈!本来就丑,现在更加丑得惨绝人寰了。 你这副样子,就跟锅盖一模一样哈哈哈哈!” 锅盖趴在墙角,脑袋搁在两条前腿上,悠闲自得地摇着尾巴,听到自己的名字,它这才抬起脑袋看来。 阿丑也下意识看向它,看到那张黑不溜秋,几乎辨不出五官的狗脸,她瞬间明白了什么。 再看自己的手,那上面满是锅灰,又黑又脏。 手都这样了,那她此时的脸得是什么样,自然不言而喻。 现在,她可谓名副其实的脸色黑如锅底。 偏生那个讨厌的人还在那里笑得前仰后合,她的脸色顿时就更加难看了。 先前是她笑话他,现在完全换了过来,真可谓风水轮流转,转着转着就转到自己这里来了。 沈焰冲进厨房给阿丑善后,桑桑则是急忙抢救自己锅里的菜。 二人一通手忙脚乱,总算是将这场混乱处理好。 厨房里的烟气散尽,阿丑也打了水将自己清洗干净了。 沈焰的脸有些黑,阿丑难得在他面前有种蔫头耷脑,直不起腰的感觉。 桑桑再次站出来打圆场,“阿丑第一次烧火,没经验也很正常,下回她就知道不用放太多柴禾了。反正也是虚惊一场,没什么大事。” 桑桑扯了扯沈焰的袖子,沈焰这才把到嘴的话咽了回去。 沈焰没说什么,顾允之就没这么善良了。 他阴阳怪气道:“之前是谁嘲讽我连这么简单的家务活都不会来着?我还当某些人多能耐呢,现在看来,你也不过是半斤八两,甚至连我都不如,只会帮倒忙。” 阿丑:…… 顾允之又悠悠道:“人啊,最要紧的是要有自知之明。” 阿丑:…… 沈焰见他一副尾巴都快翘上天的样子,到底没忍住,开口道:“你说别人的时候也看看你自己,看看你扫的地,鸡屎都被你踩夯实了。” 顾允之:……??? 他方才只顾着盯着阿丑看,专注揪她的错处了,压根没有注意自己脚下的地,手上扫地的动作也很是敷衍,自然没发现自己扫来扫去,反而越扫越脏了。 早先他被那只鸡拉了一泡屎,立马就换了一双鞋,现在,想到自己脚下有可能踩着无数泡鸡屎,他就又有了一种一蹦三尺高的冲动。 但他蹦不起来,只是,他的脸上露出了一副比吃了屎还难看的表情。 阿丑看到他那副表情,方才被嘲讽的郁气瞬间一扫而空,她直接“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顾允之跳脚,“你笑什么笑?你自己也没比我好多少!” 阿丑:“至少我没有踩鸡屎啊。” 顾允之:…… 沈焰冷脸,“再吵就全都滚出去。” 人在屋檐下,两人不得不低头,就只能用眼神厮杀。 这一场交锋,他们算是打了个平手,谁都没资格嘲笑谁。 只有沈焰,开始后悔自己一定要让他们帮忙分担家务的决定。 他本意是让他们帮桑桑多干些活,不要像少爷小姐似的等着桑桑伺候,但现在,他算是看明白了,这两人就是废物点心,有他们帮忙,家里成功变得乱七八糟起来了。 因为阿丑的失误操作,那锅冬瓜海带瘦肉汤和当时在锅里的笋子炖肉都带上了一股子烟熏的糊味。 顾允之吃着那带着古怪味道的菜,简直都要怀疑桑桑的厨艺了。 只有此前见识过桑桑手艺的沈焰和阿丑知道,这次的的确确是失误。 而那山药,果然没洗干净,吃两口就会有沙子膈到牙齿的声音。 顾允之一尝到就呸呸呸地吐出来,“你洗的是什么菜啊?是不是存心不让我好好吃饭?” 阿丑嘴硬,“是你自己人品不好,运气差,不然我为什么没吃到沙子?” 说着,她故意夹了一块山药放在嘴里,大口嚼起来。 结果刚嚼了一半,一道轻微的“咔嚓”声就传来,她的动作也骤然一顿。 顾允之:“哈哈哈!这下子你也吃到沙子了吧?活该!” 阿丑:…… 啊,真想把这厮毒哑算了。 沈焰:有这两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只会整天吵吵吵的拖油瓶在,这日子,还能过吗? 待到了晚上,顾允之总算是更正了自己对桑桑厨艺的认知。 桑桑炖了一锅枞树菌鸡汤,枞树菌是沈焰下午临时上山采回来的,带回来时那根上还沾着泥土,透着一股子由内而外的新鲜气息。 这一回,顾允之强烈要求剥夺阿丑洗菜的权利。 他不想再一边吃东西,一边还得呸呸呸地吐沙子。 在这件事上,沈焰的想法与他达成了默契的一致。 所以最后负责清洗枞树菌的是沈焰。 便是烧火这个活也被易主了。 大家都不想再吃到带糊味的食物。 以后但凡是跟吃的相关的活,都不能让他们两人插手,不然,他未来的饮食体验将会直线下降。 便是在青菜里吃出只虫子来,也不是没有可能发生的。 没了任何意外,顾允之喝上了一碗又鲜又香,连舌头都能鲜掉的鸡汤,沈焰也吃上了一顿正常的饭菜,便是阿丑自己也暗暗松了口气。 这才是桑桑的正常水平。 吃饱喝足,顾允之开始维护自己的权益,“师兄,她不能洗菜烧火,总要干些别的活吧?不然她什么都不干,也休想让我继续干活。” 反正,无论如何都不能吃亏。 沈焰抬眸看看这两个废物点心,心中生出了短暂的动摇,要不就让他们安安静静地待着,以后就别给家里添乱了。 今天多了他们两人的“帮忙”,他和桑桑又平白多了不少活。 但最后,他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废物点心如果什么都不做,那就只能一直是废物点心。 没人是天生就会的,既然现在不会,那就学。 沈焰看向阿丑,“你去打理菜园子,浇水,拔草,没问题吧?” 浇水,拔草,都没干过。 但总不会比洗菜和烧火难,她可以,她没问题。 阿丑正要点头,顾允之又阴阳怪气起来了。 “师兄,你让她浇水拔草,回头可别把菜园子淹了,把菜苗当草给拔了。” 阿丑:…… 沈焰:。 被他这么一提醒,沈焰竟然觉得,好像,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第124章 骂人不带脏字 这个时候,只有桑桑主动站出来为阿丑说话。 “我会手把手地教阿丑,她不会犯这样的错的。” 顾允之还在那逼逼赖,“嫂子,就算有你手把手,但也架不住有些人烂泥扶不上墙,正所谓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圬也……” 阿丑拍案而起,“砰”地一声拍桌声,一下把顾允之惊得跳了起来,他的话也戛然而止。 “你,你想干什么?我,我就是说了些实话而已,难道实话都还不让人说了?” 阿丑脸上缓缓绽放出一抹微笑,语气也放得分外柔和,听起来,也格外瘆人。 “没有不让你说,你尽管说,我继续听着。” 顾允之看到阿丑这副虎视眈眈的模样,又想到自己先前挨的那一记耳光,求生欲突然上线。 自己现在这副模样,便是挨了打都不能反抗,还是少惹她的好。 “算了,不说了,给你留些颜面。” 阿丑皮笑肉不笑,“没想到你还挺通人性。” 顾允之呵呵笑,“哪里哪里……” 话说一半,他的神色就顿住。 她刚刚说什么?夸自己通人性? 这他娘的是夸人的话吗? 他就是个人啊当然通人性! 这话落在锅盖身上那是夸奖,落在自己身上,这就是不带脏字的骂人呢! 顾允之咬牙切齿,“我谢谢你的夸奖!” 阿丑也学他方才那样呵呵笑了两声,“不必,都是我应该做的。” 顾允之:…… 这一场交锋,又是谁都没占到便宜。 经过一天的斗智斗勇,顾允之筋疲力尽,晚上早早就躺下了,阿丑也累得够呛,毕竟她先前身体一直很虚弱,这么多天一直在床上躺着,今儿个才是正经下床,不仅干了好些家务——虽然都干砸了;还跟顾允之各种嘴皮子交锋——打嘴仗也很累人的。 是以,她也早早睡下了。 家里就只有两间房,床位怎么分压根不用考虑。 桑桑感受到沈焰那炽烈又灼热的目光,赶紧一下就溜进了房间里,飞快关上房门,把那道视线阻隔。 沈焰站在门口盯了许久,最终,长长呼出一口气,一脸憋闷地转身回了隔壁房间。 明明,今夜该是属于他和桑桑的二人世界,却因这两个拖油瓶彻底被搅黄了。 他其实也并不打算做些什么,虽然他得了桑桑的点头,但却没能给她一个体面的成亲仪式,若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圆了房,便是委屈了她。 但他就算不打算圆房,也想像之前那样,在桑桑的床边打地铺,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不得不分房睡不说,自己还不得不跟一个大男人同床共枕。 越想越气,再转头看向旁边这呼呼大睡,还把大半张床都占了的男人,沈焰有种想要一脚把人踹飞的冲动。 初冬的阳光羞羞答答地从云层间冒了出来,撕开了暗沉沉的天幕,也拉开了新的一天的序幕。 屋外熟悉的鸡鸣狗叫声将桑桑从沉睡中唤醒。 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一觉醒来,阿丑和顾允之依旧看对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针尖对麦芒不过如此。 你怼我一句“汝何不以溺自照?” 我便还你一句“阁下何不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他再来一句“又是清明雨上,折菊寄到你身旁。” 她便又回一句“吾有故友狂似卿,如今坟头绿草盈。” 你来我往,唇枪舌剑,互不相让。 沈焰:真是吃的都堵不住他们的嘴。 桑桑想劝和,被沈焰拦住。 “让他俩吵,我们就当在听相声,还挺有意思的。” 顾允之&阿丑:…… 沈焰立了大功劳,这几天都被特批在家中休养,他先是进了趟山,挖了不少魔芋回来,他馋魔芋了。 只是这个季节魔芋并非当季,他挖出来的个头也不大。 沈焰在处理魔芋时,顾允之一脸好奇地看着,在旁边问东问西,但沈焰一般都懒得搭理他。 沈焰一离开,顾允之就忍不住好奇地伸手去摸,还沾了一点魔芋粉放到嘴边舔了舔。 一刻钟后,顾允之惊恐地发现,自己的手麻了,舌头也麻了,不听使唤了。 他的脸色当场就变了。 难道,他的毒性竟然一下蔓延得这般快了?他那么快就要失声了? 顾允之口舌不清,“窝,舌斗,麻了,手,也,麻了。” 阿丑本以为他是在故意装怪,但见他脸色不似玩笑,便也一下收起轻慢,上前一把握住他的手,搭在他手腕上诊脉。 虽然这人很讨厌,但她既已答应了陆八荒要照看他,就要说到做到。 至少,要撑到他把药方凑齐了。 在这件事上,阿丑有自己的谋算,这人可不能死。 然而,她一番诊脉,却是什么异常都没有诊出来。 她蹙眉,又细细诊断了一番,依旧如此。 “你不是装的?” 这人在她这里,已然没有什么信誉可言了。 顾允之急得脸都涨红了,“窝骗你,叫我,变,哑巴!” 他话说得吃力,几乎一字一顿的。 阿丑见他连这个毒誓都发出来了,心中倒是打消了几分疑虑。 只是,他的脉象的确是没有任何问题,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难道那离魂散的毒性已经发生了异变? 阿丑正陷入自我怀疑中,沈焰就突然问,“你方才是不是碰了这魔芋?” 顾允之一愣,旋即老老实实地点头。 沈焰:“你还尝了?” 顾允之隐约间好像猜到了什么,他有些紧张地再次点头。 沈焰:“破案了。” 顾允之大着舌头问,“这,东西,细不细,有,毒?可,介不是,好次的吗?” 桑桑耐心解释,“魔芋处理好了自然是好吃的,但现在是生魔芋,不能用手碰的,碰了之后就会发麻。” 阿丑:…… 她瞬间有种被欺骗了的无语,害她还以为是自己医术退步了。 顾允之这才松了口气。 “幸好,窝,以为,窝真的,要成哑巴了。” 阿丑毫不客气地出言讥讽,“随随便便什么东西都敢往嘴里尝,不毒你毒谁?” 顾允之:“窝,窝……” 他口舌不利索,在阿丑面前连架都吵不起来了。 阿丑更加毫不留情地怼道:“脑子是日用品,希望你不要把它当装饰品来用。” 顾允之:…… 第125章 他还不如一条狗呢 魔芋的小插曲让顾允之战斗力大打折扣,在阿丑面前直接成了打不能还手,骂不能还口的小菜鸡,这一局,阿丑总算是大获全胜。 直到第二天,顾允之才总算恢复了过来,对魔芋这玩意儿他也不禁生出了深深的怨念,同时心里头也生出了些许芥蒂。 那么一个玩意儿,做出来真能好吃? 结果,刚尝了第一口,顾允之就被彻底惊艳了。 这味道,真的好绝! 口感微微弹牙,更是吸饱了老鸭子的肉香,明明是素的,却吃出了浓郁的肉香。 桑桑还加了些仔姜,整道菜便多了一股子仔姜的辛辣味,整道菜顿时变得更加香,更加开胃,更加叫人欲罢不能。 顾允之只恨自己夹菜的速度快不起来,他慢腾腾地夹一筷子,阿丑已经夹了三筷子了,沈焰的速度就更快了。 他感觉,只一眨眼的功夫,那一盘子美味就见底了。 顾允之:“你们就不能礼让一下我这个病人吗?” 沈焰&阿丑:“不能。” 在吃的面前,他沈焰谁都不让。 至于阿丑,她便是让给锅盖,也不会让给顾允之。 他还不如一条狗呢。 原本阿丑是想借机克扣他的菜谱,这几天就让他吃点清淡的汤汤水水。 但她发现,就算是清淡的汤汤水水,桑桑也能变换出不同的花样来,兴许比他们现在吃的还要滋补,还要美味呢。 最后,她便只能打消了要克扣他的吃食的念头,只要不是太过分的菜,他都可以吃。 现在看来,这也不是没有好处,至少,看到他明明想吃,却因动作太慢抢不过他们,阿丑就觉得嘴里的肉更香了。 这种时候,只有桑桑是最善良的。 她对顾允之承诺,“我下次再多做些,保证让你们都吃饱。” 顾允之这才觉得心气儿顺了些,“还是嫂子你最好。” 他又觍着脸问,“那嫂子,我们下一顿吃什么?” 桑桑一时也没计划,她便反过来问他们,“你们想吃什么?” 顾允之:“我想吃……” 阿丑:“你说了不算。” 顾允之:? “我嫂子在问我,我说了怎么就不算了?” 阿丑:“桑桑明明是在问我们,怎么就成了在问你了?汝之脸似可跑马呢!” 顾允之:?这是在说他脸大? 他气愤道:“就算我说了不算,你说了也不算!” 阿丑当即道:“我本来就没打算点菜,桑桑做什么,我就吃什么。” 反正桑桑做什么都好吃,她不挑。 沈焰瞥了顾允之一眼,眼神里也带着一股明晃晃的嫌弃。 这一回,还算阿丑识相,不像某些人。 顾允之:…… 艹!被她比过去了! 后来的菜谱,还是由桑桑定的。 天气渐凉了,桑桑的食谱也就以滋补暖身为主。 萝卜牛筋汤,三鲜鱼丸汤,鸽子鲍鱼汤,羊肚菌乌鸡汤……各种汤不重样。 除了汤,每日的硬菜也不含糊,红烧排骨,紫苏焖鸭,板栗烧鸡,糖醋鲤鱼等等,桑桑每顿都能张罗出四五道菜来,且每一道都色香味俱全。 除此之外,还有花生薏米,银耳莲子等餐后甜品,有时候还有一些他们从未尝过的,味道新奇,甚至都叫不出名字的东西。 原本顾允之是十分不喜欢吃甜食的,但现在,他在不知不觉之中,竟然已经能慢慢接受,甚至觉得味道还挺好了。 所以,他不是不能接受甜食,而是以前吃到的甜食,都太难吃了? 眨眼间,沈焰在家休沐的日子就结束了。 他又要去办事署当值了。 过了几日在家里吃吃喝喝的闲适日子,沈焰心中竟生出了一股子想要一直懒怠下去的可耻念头。 但他却知道不可以,他一辈子窝在这小小的西田村自然也是吃喝不愁,但却也仅此而已了。 桑桑不属于这里,他不想有朝一日,她找到家人时,自己还依旧是一事无成的无名小卒。 习惯了沈焰一整日在家,他突然要去当值,桑桑也觉得有点不习惯。 但锅盖却显得十分高兴,沈焰出门的时候,它一副欢欣鼓舞,要欢送他赶紧走的模样。 之前那三天,沈焰是真的盯着桑桑没让她给它喂半根骨头,锅盖这会儿还记着仇呢,现在他终于不在家了,锅盖自然高兴。 沈焰幽幽地瞥了这畜生一眼,轻飘飘地道:“放心,过不了多久衙门就要放年假了,我很快就会回来了。” 也不知道锅盖是不是真的听懂了,它原本欢欢喜喜的狗脸好似一下就耷拉了下来。 桑桑见此,禁不住“噗嗤”一声就笑出声来。 晚上,沈焰就带回来了一个好消息。 他上次猎虎的奖励确定下来了,不出他所料,他被调任临安县县衙当捕快,年后赴任。 除此之外,他还得了一笔五两银子的奖赏。 从办事署的衙差到县衙的捕快,这是一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提升。 首先,镇上的办事署自然比不上县里的县衙。 其次,那便是职务上的变动。 他的差事乃是衙差,也称之为三班衙役。 所谓三班衙役,便指的是站班皂隶,捕班快手和壮班民壮。 站班皂隶负责审判时站立大堂两侧,维持纪律,押送罪犯,执行刑讯及笞杖刑等。 捕班快手,也称之为捕快,负责传唤被告,证人,侦缉罪犯,搜寻证据等。 而壮班民壮则是负责把守城门、衙门、仓库、监狱等要害部位,巡逻城乡道路等。1 之前沈焰便隶属于壮班民壮,现在,调任县衙之后,他就变成了捕快。 相较于壮班民壮来说,捕快这个行当的危险性要高许多,但沈焰不怕危险,他想要寻求机会往上爬,那就要想方设法地冒头。 归根结底,这三班衙役都是差役,都是吏,而非官。 官可升迁,吏则永远都只是吏。 沈焰想要的,不是永永远远做一个小吏,而是能想办法跃升为官。 县衙之中,有品阶的官有县令,主簿,县丞,师爷等,而没有品阶却也能称之为官的,便是例如典史之流。 沈焰要从吏变成官,就得想方设法在县令跟前冒头,他之前远在镇上的办事署里,县令连他这一号人是谁都不知道,谈何冒头? 现在他调任县衙,还成了捕快,这距离他的目标也就更近了一步。 捕快虽然危险稍大一些,但立功的机会也更多,他会想方设法立功,争取从吏变成官,哪怕只是没有品阶的典史也好。 这条路,是他思考了很久之后才勾勒出来的。 第126章 另一条出路 他也想过从军,甚至想过参加科举,但都被他否定了。 从军,就必须要远离家乡,离开桑桑,且此去不知何时才能回来,更不知能不能回来。 到时候,桑桑独自一人留在家中,无人庇佑,若是出了什么意外,他便是无论如何都原谅不了自己。 至于科举,就更不可能了。 师父虽然教过他认字,但他的水平也就只是勉强通读三字经而已,他便是从现在开始不吃不喝,每日头悬梁锥刺股地苦读,这辈子只怕都不可能有金榜题名的那一日。 所以,到衙门当衙役,从底层开始一步步往上爬,是他唯一能想到,且唯一适合自己的出路。 虽然很难,但他会稳扎稳打,一步步走下去。 他有这个耐心和毅力,但他只担心,桑桑等不了他那么久。 不过,沈焰很快就把这些纷杂的思绪抛开了。 他只管埋头努力便是,其他的,便交给时间吧。 到时候,就算桑桑的家人寻来,他也不会放手的。 他回家之后,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了桑桑,桑桑当即欢喜得眉眼都弯了。 “那太好了!” 她不知道沈焰对于他自己未来前程的谋划与安排,但沈焰被提拔嘉奖了,她就高兴。 沈焰还献宝似的把自己得的那笔银子拿了出来。 对于沈焰和桑桑来说,这点银子自然不算什么,但这不仅仅只是五两银子,而更代表着一种荣誉。 顾允之见两人高兴,便凑过来问,“这是发生了什么大喜事?这么开心?” 沈焰没说话,桑桑就已经高高兴兴地把事情说了。 顾允之闻言不禁道:“师兄,你竟然只是个县衙捕快?” 此言一出,他自己也意识到有些令人误解,他忙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凭你的能力,只做个小小的捕快岂不是屈才了?” 沈焰神色间不免多了几分自嘲,“我不过空有一身莽力罢了,何来什么能力?除了去县衙当捕快,又能做些什么?” 这话桑桑就觉得不爱听了,她正要出声反驳,顾允之却是抢了先,“谁说你只能在县衙当捕快的?你还可以去考状元啊。” 沈焰:? 他怀疑这小子在拿自己开涮。 顾允之补充,“我是说武状元,你可以参加武举,考武状元啊。” 沈焰闻言,神色一怔。 武举? 此前,他竟是从未想过这一点。 并非他愚钝,而是当朝历来崇文轻武,大凡提起科举,大家下意识的反应也是文举,而不是武举。 甚至,沈焰都有些怀疑,在他们这个小小的地方,是否有人参报武举。 沈焰沉思着,桑桑也愣住。 顾允之见他们都沉默了,不禁开始自我怀疑,“你们大元朝不是有武举吗?难道我记错了?” 沈焰捕捉到他话里的一个细节,心思又是一动。 他说你们大元朝。 这句式,这语气,难道,他不是大元人? 沈焰对桑桑说他不知师父的底细,便是真的一无所知,对这位最新冒出来的师弟,他也是半点不了解。 他莫非当真不是大元人? 桑桑也注意到了这个细节,心中同样生出了这个疑问。 不过,沈焰和桑桑都不曾开口追问。 沈焰道:“我不曾了解过。” 在桑桑来之前,他就是一个一心专注打猎的猎户,这些事于他而言,都是事不关己的存在,他自然不曾了解过。 桑桑现有的记忆中,也没有关于这方面的讯息,是以她也没法给出肯定的回答。 这时,另外一道声音横插了进来。 “你没记错,大元朝的确有武举。” 说话之人,正是阿丑。 桑桑看向她,眼中立马染上一抹热切。 “阿丑,你快来说说,这武举制是怎么一回事?具体是个什么章程?” 沈焰虽然没有说话,但他眼底深处,也同样燃着一簇火苗。 这是他此前从未想到过的一条路。 如果,这条路当真存在,他愿意为之一试。 阿丑面对三人直勾勾的目光,也没有卖关子,慢条斯理地向他们介绍起了武举来。 其实武举的设置便与文举一般无二,便只是在头衔上加个武字以作区分罢了。 武举科考,一路往上便是武院试,武乡试,武会试,再到武殿试。而相对应的功名便是武童生,武秀才,武举人和武进士。 桑桑立马追问,“那武举都考些什么?” 阿丑想了想,“具体的我也不是十分清楚,只知道个大概。” 桑桑:“没关系,你知道多少便说多少。” 阿丑便大致讲述了一番,“据我所知,武举大概会考马射,步射和策论这三项。” 马射便是骑马射箭,考生策马挽弓,在奔驰中将箭一一射向目标,以命中目标的多寡区别成绩好坏。 “步射”以草人为箭靶,考试成绩不但要看命中率,而且还要求射箭的规范。 至于策论,则是偏重谋略,目的在于选拔将帅之才。 本朝的武举制度,遵循“以策问定去留,以弓马定高下”的原则,即根据策问的好坏决定录取与否,已录取者再根据弓马成绩的优劣决定录取名次。1 听罢阿丑的讲解,他们对于武举的大致情况也便有了了解。 原来,竟是这么一回事。 沈焰微垂着头,心中已然思量开了。 依照阿丑所言,这武举,自己未必不能放手一试。 明年,恰是三年一度的科考时候,而武举的考试时间便在文举后的两个月内举行。 按时间推算,他若要参加明年的武院试,那满打满算,就还有将近十个月的时间。 十个月,他每日勤学苦练,未必不能成功。 只是,他若要专心备考,县衙里自己好容易才挣来的差事恐怕就没法兼顾了。 凡事有舍便有得,想要得到,就得先竭尽全力地去付出。 他有自知之明,若他不全力以赴的话,必然不可能成功。 他的确是会武,但也就是空有一身蛮力罢了,根本不是正路子的功夫。 至于策论,那就更不用说了,他一看到书就头疼,这部分要恶补,还得下很大的功夫。 几乎在这瞬息之间,沈焰对自己的人生规划立马就发生了巨大的转变。 他决定了,他要考武举。 这是一条能助他平步青云,出人头地的最快捷的康庄大道。 虽然这条康庄大道上可能同样人头攒动,竞争激烈,但是,每一条路都不可能会一帆风顺,轻而易举就能获得成功。 既然如此,他自然要选一条自己最想走的路。 他刚立下这番雄心壮志,阿丑接下来的一番话,就立马如一盆冷水兜头浇了下来。 第127章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不过,不论是文举还是武举,对于报考者的报考资格都有相对严格的审核。 但凡报考者,其身家背景都会被仔细核查。 本朝以孝治天下,但凡有与家人不睦者,皆被视作不孝,没有报考资格。” 阿丑说出这番话时,目光直直地落在沈焰的身上。 这段时间与桑桑相处下来,阿丑已然将她和沈焰之间的大致情况都摸了个一清二楚。 沈焰与家人之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她早已心知肚明。 她自然看得出沈焰听到武举之后眼神中的光芒,那是一个男人勃勃的野心。 正是因此,她才不得不提醒他这一点。 他与家人的关系恶劣,这是公认的事实,他就算提交报考讯息,县令派人前来核查,最后也多半不会让他报考。 哪怕在沈焰与沈家人的这场关系之中,沈家人的行事更加卑鄙无耻,但世人也只会认定是沈焰不孝。 这就是事实。 这盆冷水,不仅兜头浇在了沈焰的头上,也浇在了桑桑的头上。 他们两人方才心中有多激动澎湃,此刻就有多冰冷绝望。 明明已经看到了希望,甚至开始幻想光明美好的未来,但一眨眼,所有的美好全都破灭了,一切又重新跌回冰冷的现实。 世上最残忍的事,不过如此。 倒不如一开始就不要生出希望,这样,心中也就不会再有失望了。 顾允之也从师父的口中听过师兄的身世,他心中也不觉微微咯噔了一下,看向师兄的眼神不觉充满了同情。 师兄当初那么小就被家里人赶出来,现在也是单门独户地住着,可见这么多年与家人的关系也不曾改善。 照着阿丑所说,这番情况之下,他怕是连报名资格都没有。 整个院子瞬间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静之中。 最后,还是顾允之主动开口,打破了这叫人压抑的沉默。 他刻意换上了一副高昂的语调,语气轻松道:“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虽然明面上规矩如此,但私底下却未必没有其他可操控的空间。 正所谓有钱能使鬼推磨,这世上就没有什么是银子办不成的事,若是有,那就是银子给得不够多罢了。 师兄,你师弟我有的是银子,你只管好好准备便是,其他的根本不是什么事儿。” 沈焰眉峰微动。 桑桑也像是被点醒了,心思一下便活络了起来。 是啊,虽然规矩如此,但他们可以钻空子啊。 他们现在可不缺银子! 桑桑一脸喜色地看向沈焰,“沈焰,师弟说得对啊,我们有银子,此事定是能成的。” 沈焰觉得原本压在自己心头的那片沉沉的阴霾,总算是被撕开了一道口子,又重新有一道阳光照了下来。 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表情,面上不再那般僵硬紧绷。 他轻轻点头,“嗯,你们说得对。” 人不能被规矩压死了,正道不行,那就只能想一想其他的旁门左道了。 不过,这件事,绝对不能让沈家人知道。 若是让沈家人知道了,凭他们的恶毒心性,定然会想方设法地阻挠破坏,绝对不会让沈焰有任何出人头地的机会。 对于沈家人的秉性,沈焰从不怀疑。 另外,他不能让桑桑出银子,他自己得想办法再多攒些家底。 他若是当真决定走这条路子的话,以后需要花银子的地方,还多着呢,总不能什么都靠桑桑。 那他岂不是成吃软饭的了? 再有一点就是县衙里的差事,他也要继续干下去。 虽说,当捕快势必会占用他准备武举的时间,但现在他的前途未明,甚至连是否有资格报考都不知道。 若他的报考当真受了限制和阻挠,他在县衙里当捕快,也能更加近水楼台地方便运作此事。 他若能在此之前在县令大人面前稍稍露脸,挂上名号,此事或许也能更顺利些。 正所谓有人好办事,哪怕只是一个微末的人脉,他也要好生利用起来。 他正这般盘算着,就听阿丑又凉凉开口,再次毫不留情地给他泼了一盆子冷水。 “这报考之事能用银子解决,但真正上场之时,可不是用银子能解决的。 你若是没有真才实学,便是花了银子打通了这第一道关节,之后也是白搭。” 沈焰:…… 虽然阿丑的话很不中听,但,却是事实。 武举的确不似文举那般受重视,不然沈焰也不至于连听说都没听说过。 相对来说,武举的竞争也会比文举要弱许多。 但也只是相对而言,九州上下,人才济济,他沈焰有什么资格拍胸脯保证自己一定比别人强? 桑桑对沈焰却是有些盲目的信任,她忍不住为沈焰撑腰,“沈焰那么厉害,他一定可以的!” 阿丑:“哦?那他书读得如何?孙子兵法可有读过?策论可会写?最最基本的一点,字写得如何?” 沈焰:…… 桑桑:…… 阿丑的四连问,瞬间让两人沉默了。 虽然她并无羞辱之意,但不知为何,沈焰就有种被羞辱了的感觉。 便是桑桑再怎么偏向沈焰,也没法再昧着良心夸他了。 在自己来之前,他家里的笔墨纸砚都是当压箱底的镇宅宝贝的,他能有多爱读书? 至于他那笔字…… 唉,不提也罢。 沈焰沉声,“我会好好学,好好练。” 阿丑不置可否,光是有这决心和毅力可不一定行,有些事,有时候还得看天赋。 不过,看在桑桑的面子上,她倒是没有再继续泼冷水。 顾允之就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他看到沈焰脸上难得露出吃瘪的表情,忍不住幸灾乐祸起来。 “我听师父说你以前最是讨厌看书练字,那字也写得像狗爬似的,若非师父压着你学,你现在只怕还是个睁眼瞎呢。 没想到啊没想到,你也有今天。以前落下的,都是要还回来的。” 沈焰:…… 能不能不要当众揭他的老底? 阿丑目光幽幽落在他的身上,不紧不慢道:“我忘了说了,以后你也要每天开始练字。” 顾允之:? “我?凭什么?我又不用考科举。” 阿丑:“你若是希望你的手残废得快些的话,尽可偷懒便是。” 顾允之:…… 艹!又被她拿捏了! 沈焰走到他面前,抬手在他的肩上拍了拍,特真诚地道:“做人果然不能太得意,师弟,你说对吧?” 顾允之:…… 第128章 惺惺相惜的难兄难弟 沈焰是个很有行动力的人,虽然报考资格之事尚未有确切的结果,但他却也不再多想这件事,而是开始脚踏实地地做起了准备。 阿丑说得没错,报考资格只是第一步罢了。 这一步他可以借助金钱的力量来打通关节,但真正下场考试的时候,他就只能靠他自己了。 他身上的功夫都是野路子,不符合武举考试的标准,他必须从现在开始纠正和训练。 而他最大的弱项,则是策论,所以,他要想方设法地把这一块补上来。 他现在依旧看了书就头疼,提起笔就觉有千斤重。 但,为了他和桑桑的未来,他也只能硬着头皮上。 他虚心向阿丑请教,请她列了一些书册,他一气儿全买了回来。 除此之外,他还买了两套笔墨纸砚,一套是他的,另一套则是顾允之的。 现在他俩不仅同吃同睡,还一起看书练字,可谓难兄难弟,颇有些惺惺相惜之感,沈焰对他的态度也不觉和煦许多,叫顾允之感到了一股深深的温暖。 ——但其实是因为,沈焰看到他写的字,心中有了平衡感。 毕竟,现在顾允之写的字,连狗爬的都算不上,那压根就不能称之为字。 有了他的对比,沈焰觉得自己的字也不算太差了。 果然,人还是要学会找参照物,有了恰当的参照物,任何人都能找到自信。 这对难兄难弟在这互相扶持,共同勉励,那头桑桑和阿丑也没闲着。 阿丑在整理自己的医药笔记。 任何行当都是三天不练手生,阿丑不想自己把医术荒废了去。 目前她唯一的病人便是顾允之,是以,她整理的医药笔记都与顾允之的病症相关。 她有笃定的预感,这是她重回燕京的一个助力,她必须把他的病情稳住。 而桑桑,她也在忙碌自己的事业。 先前,她对于自己之后的吃食生意本就有了一个大致的轮廓与想法,只是后来因为阿丑和顾允之的到来,这件事便一直搁置着。 她也觉得年关将近,等到年后再说也不迟。 但现在,桑桑却是半点都不想等了。 她原本觉得自己挺有钱的,但现在又觉得她太容易满足了,未来还那么长,谁知道会不会发生什么急用大笔银子的意外? 就譬如沈焰即将要花出去的一笔数额未知的打点费。 若真到用时才后悔以前没多攒银子,那就晚了。 这段时间,阿丑和顾允之就发现,桑桑做吃食的花样更多了。 除了丰盛的正餐以外,每天还会有各种各样的餐后小食。 今天油条,明天辣条;今天奶茶,明天双皮奶;今天蛋糕,明天蛋卷…… 这些吃食不仅味道独特,便是名字也是他们闻所未闻的。 他们每日吃着那些新奇的吃食,一边听着桑桑如数家珍的介绍,心中不觉暗暗佩服桑桑,她脑子里怎会装着这么多千奇百怪的美食。 沈焰不在家,他们二人便成了最大的受益者。 就算桑桑都会给他留一份,但他们是第一个吃到的,这就让他们在沈焰面前多了一股莫名优越感。 虽然他们在家里依旧要干活,但每天有不重样的好吃的,就算是干活他们也乐意。 所谓熟能生巧,现在的他们,已不是吴下阿蒙,顾允之能把鸡屎扫干净了,阿丑也终于学会了生火。 所以,在这个家里,他们也算是靠自己双手吃饭的,可不算是吃白食。 而桑桑做的每一份吃食,她也会给福婶家送去。 以往,春杏倒是很喜欢往她家里来,但自从上回她来了,见到顾允之之后,她就不怎么来了。 当时的春杏第一眼见到顾允之,简直以为那是谪仙下凡,恍惚以为他压根不是凡人。 再然后,她在顾允之面前就开始走路同手同脚,说话舌头打结,整张脸随时都是滚烫发红的。 后来,她来的次数就少了,偶尔来,也是低着头,匆匆来,匆匆去,连多看顾允之一眼都不敢。 这番表现,倒是让顾允之怀疑她这是少女怀春呢,还是把自己当洪水猛兽了。 春杏:她是怕自己抑制不住自己的兽性,尤其是在他毫无还手之力的情况下。 接连享受了十日不重样的下午茶之后,在这天晚上,桑桑郑重地对他们发问,“你们觉得这段时间我给你们做的吃食如何?” 几人异口同声,“好吃!” 桑桑神情略显出几分紧张来,“那,我若是打算开一家吃食铺子,便以此类种类不一的小食为主,你们觉得会有人光顾吗?” 几人再次异口同声,“当然会!” 他们这般毫不犹豫的态度,让桑桑心头大石稍稍落了地,但这毕竟只是他们几人的看法,而且桑桑觉得,自己不论说要卖什么,他们只怕都会是这个态度,桑桑不禁有些失笑。 “你们有没有认真思考我的问题?不要随便敷衍我啊。” 顾允之第一个抢话,“这就是我认真思考之后的结果!” 阿丑不甘示弱,“我也是。” 被落在了最后的沈焰:…… 他索性不当应声虫,而是有针对性地分析。 “此类以小食为主,种类繁多的店铺很少,甚至我从未见到过,你的铺子开出来便会成为头一份,这是其一。 其二,你铺子里的吃食不论是味道,还是种类都是旁的店铺所不能比的。 一开始,客人进店里来兴许只是因为新奇,想要体验一二。 但最终,他们会被留下,必然只可能是被味道所征服。 对于你的手艺,你难道没有信心吗?” 沈焰这番话可谓有理有据,瞬间就让桑桑一下燃起了满腔的自信来。 “那,我就试试?” 沈焰微笑看她,“嗯,试试。” 得到了他们的肯定,桑桑脸上立马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神色,此时的她只觉得浑身都充满了干劲,只想立马行动起来才好。 她现在只做了几种吃食而已,她脑子里还有好多好多吃食,她都要一一列出来,在之后都一一做出来让他们试试,看看是否适合在店里售卖。 阿丑开口,“不过……” 桑桑顿时神色一正,“还有什么问题?” 阿丑:“你这样的铺子,只适合在比较富庶的,百姓手里有余钱的地方开。 开在镇上不合适,我没去过你们临安县,也不确定那里是否合适。” 阿丑的这话,一下就说到了点子上。 第129章 脑子留着不用当遗产 桑桑要开的这种店,并非正餐类的,而更偏向于点心零食。 能在这种店消费,老百姓手里必须有足够的闲钱。 不然,大家连糊口都艰难,又岂会把银子花在这些不能填饱肚子的小食上? 安和镇的确太小了,百姓们的消费能力完全不足以撑得起这样的消费,就算桑桑卖的吃食味道再好,只怕也无人问津。 只有在足够有钱的地方,她的铺子才有希望打开销路。 阿丑说完,几人都露出了深以为然的神色。 顾允之:“没想到,你这脑子有时候还是能想到点子上。” 阿丑:? “呵呵,我当然不像某些人,顶着一颗脑袋不用,留着当遗产。” 顾允之:…… 他不甘示弱,反唇相讥,“呵呵呵,那你可得省着点用,用一天少一天!可别用着用着就没了!” 阿丑:! 沈焰&桑桑:怎么又又又吵起来了? 最后,还是桑桑这个和平大使开口打圆场,这才及时将两人的战火掐灭。 沈焰想到了另外一茬。 “你与唐家有约定,每个月要给他们一个菜谱,这与你开的这家店是否有冲突?” 桑桑闻言,当即就明白了沈焰的担忧。 他是怕自己既要为自己的新店准备新的小食,又要为唐家提供菜谱,一时会兼顾不过来。 若是同一个菜谱她给了唐家,自然就不能再在自己的店里售卖,反之亦然。 桑桑却是朝他露出自信的神色,“放心,我能兼顾的,我觉得,我脑子里还有很多很多吃食等着我去开发呢。” 沈焰闻言也就放心下来,顾允之则是不自觉暗暗咽了咽唾沫,他不禁感叹,“嫂子,我看你年纪也不大啊,怎么会这么厉害?便是我家里几十年的老御……老厨子,手艺也比不上你呢!” 这个问题,桑桑自己也回答不出来。 “我不记得以前的事了,但我却记得那些吃食怎么做,我一进厨房就知道该怎么做,一切好像都是我自己身体的本能。 就像阿丑,她若是也失去了记忆,也定然不会忘记刻入骨髓的那些医理,究竟该如何下针,如何用药,她定然也依旧烂熟于心。” 阿丑赞同地点头,“的确如此。脑子里的记忆能忘记,但身体上的记忆却不会。” 桑桑道:“所以,我以前多半是个厨娘,就算不是专司厨娘之职,所做之事也必然与之息息相关。” 大家都深以为然。 顾允之又追问,“那你现在可有想起什么来?” 桑桑摇头,神情倒是颇为平静,不见太多失落。 “顺其自然吧,该想起的时候,自然就能想起的。” 说起来有些惭愧,现在的桑桑,已经不似之前那般迫切地想要想起过往了,因为想起了之后,她与沈焰在这里平稳安宁的生活兴许就会被打破。 她舍不得。 所以,一切顺其自然便好。 他们继续你一言我一语地为桑桑的新店出谋划策,不知不觉,时间便晚了。 最后他们几人做了任务分工。 桑桑在未来的这段时间里,依旧继续研发各类小食,接受几位试吃员的试吃与品鉴。 沈焰则是找时间往临安县走一趟,对临安县的商业前景进行评估,看看这里究竟是否适合开店。 顺便,再找伢人帮忙留意合适的宅子。 年后他就要到县衙走马上任,宅子必须得安排妥当,不然到时候别说是开铺子,便是他吃住都成了问题。 有了闪电之后,他倒是可以骑马往返,但每日如此,路上的时间也不少。 阿丑和顾允之则是负责协商讨论铺子该如何装饰布局,才会看起来高档又不失格调。 既然桑桑的店是穷人消费不起的,那自然就要迎合富人的品味与喜好。 他们二人以前都是出身不俗之人,换言之,他们见识广博,在某些方面更是有些穷讲究,是以,他们非常知道该如何安排布局才能拿捏住那些有钱人的喜好。 不过,就他俩这脾性,之后商讨过程只怕免不了口角。 事实果然不出所料,之后他们便照着一日三顿的节奏发生争执与口角,对此,沈焰和桑桑都已经习以为常了。 要是哪天他俩不吵了,那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而在他们商讨过后的第二天,沈焰就告假,往临安县去了一趟,找伢人先把宅子留意起来,若有合适的铺子,也可以帮忙留意。 从伢行离开之后,沈焰也没急着走,而是放慢了速度,溜溜达达地在县城街道各处闲逛了起来。 他自然不是真的在闲逛,而是在观察和记录沿途商铺,观察行人的衣着装饰。 桑桑的铺子究竟适不适合在这里开,需得好好观察,认真考量,大意不得。 沈焰将自己所见的情形原原本本地讲述了出来。 临安县自然比安和镇要繁华富庶许多,但这样的富庶究竟是否足以撑得起她这零食铺子? 桑桑一时也没能拿定主意。 不过她也不是喜欢纠结的人,究竟适不适合,能不能开,等他们真正在县城里安了家之后再做决定也不迟。 若这零食铺子不成,她便专卖某一种吃食,以她的手艺,也照样能赚钱。 生意之事并非一朝一夕能成,桑桑便索性放宽了心,不再着急,而是着手于眼下之事。 眼下腊月初八,是时候把年货备起来了。 制腊药、熏腊肉、腌腊鱼、酿腊酒,再给每人裁剪一套新衣裳,采买桃符灯笼把家里家外装饰一番,备些烟花炮竹跨年之时燃放,如此,今年的年货便准备妥当了。 腊药是腊月初八那天制造的各种药材,多为滋补所用,在这一日备下腊药,便也是祈祷在新的一年能摒去身上污秽浊气,滋补养生,长寿健康。 香肠腊肉腊排骨家里已经做好,现下自然无需准备。 腊鱼便是晒鱼干,这是年夜饭最不可或缺的一道菜,因为这预示着年年有余。 大过年的,酒自然也不可或缺。 顾允之兴致勃勃道:“一边吃着丰盛佳肴,一边品着香醇美酒,如此日子,当真是神仙都不换。” 阿丑却是直接道:“你不能喝酒。” 顾允之:“你怎么这么扫兴?” 阿丑呵呵两声,“那你喝吧,我会转告你师父,明年的今日再多带几坛子好酒到你坟上祭奠。” 顾允之:…… 艹! 瞬间就不想喝了。 第130章 就不能盼着点我好? 桑桑热火朝天地张罗着准备年货,阿丑在接连给顾允之诊了大半个月的脉之后,也终于再次提笔,给他拟了一个方子。 “此乃药浴方子,从今天开始,你便每日按照这方子上面的药浴之法泡澡,每日泡上至少两刻钟,有助于你的恢复。” 顾允之本想刺她两句,讽她是庸医之类的,但话到嘴边又给咽了回去。 这大半个月,他们虽然时常斗嘴,但她也是一日照着三顿给他诊脉,且每次都会认认真真地记录脉案。 有时他要练字,阿丑便也在旁边写写画画。 偶尔一次,顾允之瞟了一眼,她画了一幅十分详尽的人物经络脉象图,能画成那般,一看就是有功底的。 而她所写的一张张密密麻麻的字迹,也皆与自己病症有关。 顾允之虽然嘴上不停跟她斗嘴,但实际上,内心深处却也已经相信和认可了她的医术。 是以,眼下拿到这药方,他才勉为其难地压住了下意识要回怼的冲动。 他小声咕哝,“每日都要泡澡,真是麻烦。” 阿丑:“死了最轻松,一了百了。你是愿意麻烦地活着,还是干脆地去死?” 顾允之:…… “你就不能盼着点我好?” 阿丑傲娇地抬起下巴,朝他手里的药方子努了努,“我这般不辞辛苦地钻研药方是为了谁?是你自己叽叽歪歪,屁话太多。” 顾允之:…… 算了,他闭嘴。 翌日,他便让沈焰帮他把药材按照药方子抓了回来。 沈焰提醒他,“你自己熬,不许麻烦桑桑。” 顾允之:“可我提不动水。” 沈焰:“我出门前会替你把需要的水装上。” 顾允之:“我不会生火。” 沈焰:“连阿丑都学会了,你不会你不知道学?” 阿丑:? 什么叫连她都学会了?这话听起来,怎么那么不像是什么好话呢。 顾允之:“哦。” 原本院子里那口砌好的灶台是用来卤肉用的,但桑桑与柳如娘的生意中断,这口锅和灶台就闲置下来了。 现在,它们又有了用武之地。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当顾允之成功地泡上第一次澡的时候,莫名觉得,这药水里也有一股子卤肉味,等他泡完,自己该不会也变成卤肉了吧。 眨眼间便到了腊月二十五,沈焰年前的最后一日当值也结束了,接下来,他将拥有长达二十天的假期,直到新年元宵之后,他才会到县衙报道。 自休沐之后,沈焰便几乎每日都往县城跑一趟,去看宅子。 但买宅子不是买白菜,有时候真的要看运气,沈焰大概就没有这方面的运气,伢行那边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价格,大小,地段,布局,总有这样那样的不合适。 见此情形,桑桑心中不免着急。 “若年后你要去赴任了咱们还没找到合适的宅子怎么办?你总不能还像现在这样来回跑吧?” 沈焰宽慰她,“无妨,若实在不行,咱们到县城里先暂时赁一处宅子便是。” 若到时候还是买不到合适的宅子,便也只能如此了。 此事,桑桑也无力解决,她便也不再多想,一切顺其自然便是。 天气渐冷,除了身强体壮的沈焰,其余人都加了一件衣裳。 顾允之觉得自己的手脚更难动弹了,不知道是不是被这寒冬腊月的天儿给冻的。 他感叹,“怎么你们大元这么冷啊?” 沈焰顺势问,“你和师父都不是大元人?” 顾允之神色顿了顿,最后还是摇头,“我们是南边的。” 阿丑立马接话,“南越人?” 顾允之瞥了她一眼,“你倒是什么都知道。” 阿丑:“多谢夸奖。” 顾允之似乎不想多谈自己的事,很快又嚷嚷了起来。 “这破天气,好想吃口热热乎乎的。” 桑桑想了想,便道:“不若今晚我们便涮锅子吃吧?大骨熬成汤底,再买些肉来涮着吃,滋补又暖身,在这么冷的天儿吃再好不过了。” 三人异口同声,“没问题!” 答完之后,顾允之才忍不住发问,“涮锅子是什么吃法?” 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吃法,但一听就很好吃! 而且,他也已经识相了,嫂子做什么就吃什么,绝对不能提出反对意见。 不然,嫂子自个儿倒没什么,另外两人就能把他怼得无地自容。 不能提出反对,那提出疑问总可以吧? 顾允之问出了这个问题,另外两人也都支棱起了耳朵。 尤其是沈焰,他面上一派云淡风轻的模样,实际上他也没吃过涮锅子,亦是不知此乃何种吃法。 同时,他心底也生出了一股子微妙的不满,为何之前桑桑都不曾给他做过涮锅子吃? 桑桑可不知道沈焰心里的想法,她认认真真地解释了一番。 听罢之后,顾允之做出了总结,“简言之,就是中间放一口大锅,边涮边吃。” 桑桑点头,“正是如此。” 顾允之当即喜道:“原来如此,那这个天儿吃涮锅子的确是再合适不过。 师兄,咱们就吃这个吧,这可是嫂子想吃的。” 顾允之有眼色呢,他知道家里没食材,要吃涮锅子,还得让师兄到镇上去买。 而打出桑桑这张牌,就没有他会不同意的。 顾允之的那些小九九,便是个傻子都能看出来。 沈焰轻飘飘地睨了他一眼,到底是桑桑想吃,还是这厮想吃? 不过,沈焰也没反对就是了。 因为,他自己也想吃。 涮锅子要人多了吃才更有气氛,以往只有桑桑和沈焰两人,到底冷清了些,现在多了顾允之和阿丑,倒也刚刚好。 主要是有他俩在,就莫名多了一种喧嚷热闹的感觉,那种氛围感一下就来了。 桑桑给沈焰列了要采买的食材清单,沈焰骑上闪电就去了。 有了闪电之后,往返镇上方便许多,他们现在也不缺银子,每天想吃什么便到镇上现买,倒是也方便。 顾允之看着沈焰潇洒翻身上马的背影,心中不觉生出了一股子羡慕与怅惘来。 自己什么时候才能重新上马驰骋? 垂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双脚,他的眼底不觉升起一抹黯然来。 但很快,这抹黯然又被一扫而空,被其他鲜活的情绪所取代。 还是先期待一下今晚上的涮锅子吧! 虽然这里的屋子破破烂烂,床板又小又窄又硬,师兄脾气也不大好,还有个更讨厌的男人婆,不过,总体来说,这里的生活还是非常美好惬意的。 至少,嫂子非常温柔,不会像另外两人那么凶巴巴。 而且,她做菜也真的好好吃呀。 若是能一直在这里住下去,似乎也十分不错。 第131章 相信桑桑,准没错! 沈焰去得快,回来得也快。 桑桑接过来一看,“呀,你还买到了牛大骨?还有牛肉,牛杂……哇,还有羊肉!今晚上咱们可有口福啦!” 牛乃是农民耕地的主要劳动力,本朝是不允许杀牛的,只有病死,或是发生意外,例如摔死,溺死等情况,需上报官府,如此才会被允许宰杀售卖。 是以,能买到牛肉的几率很小。 这次沈焰不仅买到了,还买了不少,除了一大块上好的吊龙,还有牛百叶,牛筋,牛肚,这些都是上好的涮锅子的食材啊。 原本桑桑给沈焰列食材时,只是随手把这些写了上去,本也没抱希望真的能买到,没想到,最后竟然当真买到了。 除了牛肉,便是羊肉亦是不大好买。 羊虽不似牛一样不允许私下宰杀,但羊肉相较于猪肉来说,价钱较为昂贵,且味道也毕竟腥膻,并非一般人能接受的,所以买的人不多。 没人买,自然也就没人卖,真正想买的也就很难碰到了。 不曾想,今日竟全都让沈焰买来了。 沈焰弯唇,“快过年了,街上的生意也好了很多,小贩们都要抓紧这段时间大赚一笔,刚好有两个肉贩子拉了一头羊,一头牛来卖,我便照着你单子上写的都买了。” 桑桑说,牛肉和羊肉涮锅子才最好吃,沈焰就十分财大气粗地买了很多,那分量是足足的,原本计划的猪肉排骨等食材,沈焰直接没买。 有了更好吃的,谁还稀罕平常都能吃得着的? 几人都不曾听说过桑桑所说的吃法,对于她口中这些好吃的食材,自然也不了解,完全难以想象这些看起来这么其貌不扬,甚至还有些恶心的东西竟然会很好吃。 但此前的经验告诉他们,与其相信自己那不可靠的直觉,还不如相信桑桑,相信自己的直觉可能会出错,但相信桑桑,永远都不会出错。 桑桑笑得眉眼弯弯,“既然你买到了牛大骨,那今晚咱们就用牛大骨做汤底,那滋味,定比猪大骨美味许多哩!” 众人:哧溜哧溜! 真想马上就能吃上呀! 整根牛大骨个头巨大,必须得敲碎了炖煮,如此方能炖出美味来。 沈焰抡起自己的大刀,哐哐两下,那根完整的牛大骨就一分为二。 顾允之见到他那豪迈的动作,又看看那被敲成两段的牛大骨,莫名觉得自己的膝盖有点疼。 师兄可真威猛,以后,自己还是轻易不要得罪他的好。 桑桑将各种大料装进纱布里,打个结,与牛骨一并扔进了锅里。 如此炖煮,既能叫那大料的味道与牛骨相融合,待起锅之后,又能方便快捷地将其捞起来。 大火烧起,不多时,巨大的水泡就不断从锅底浮上来,带起一个个油泡。 接下来,便只需把一切交给时间了。 牛大骨在锅里熬煮的时候,桑桑便开始着手处理其他食材,经过这段时间的训练,阿丑和顾允之都成了眼里有活儿的人,不用人开口,他们就十分自觉地开始主动分担活计。 不过他们都没干过这活,只能一边听从桑桑的指挥,一边笨手笨脚地忙活。 牛肉,牛肚,牛肠,黄喉,还有羊肉和羊肠等食材都一一清洗干净,接下来,便是要对这些食材进行简单的初步加工处理,有的直接涮就行,有的,则是要提前腌制入味,如此吃起来才好吃。 这是技术活,他们都帮不上忙,就只能全权交给桑桑来了。 桑桑又将那块肥瘦相间,肉质纹理非常漂亮的牛肉单独拿出来,面上露出满意之色。 涮锅子,就得要这种肥瘦相间的才好吃呢。 用刀子小心切成薄片,然后将其一片片地摆在了盘子里,甚至还能看到盘底的暗纹,由此可见,她的刀工有多好。 切好的牛肉红白相间,经过一番摆盘,便如一朵绽放的牡丹花似的,光是这么瞧着,就有种赏心悦目之感。 桑桑在忙碌,三人一狗在旁边眼巴巴地望着,俨然有种嗷嗷待哺的感觉。 桑桑:…… 莫名有种好笑的感觉。 但同时,也有种被需要,被肯定之感,这种感觉,还不赖。 经过一整个下午的熬煮,汤色已经变成了奶白色,还有一股子浓郁的香味扑面而来。 桑桑将里头的两根牛大骨捞出来,对他们道:“这里头的骨髓已经炖很烂,你们要不要尝尝?” 那当然是要要的! 沈焰和阿丑飞快出手,将两根大骨瓜分了去。 只有蜗牛速度的顾允之&仰着头等半天的锅盖:…… 不带这么欺负人\/狗的! 骨髓极富油脂,熬透了,里头更是吸饱了汤汁,凑到嘴边,轻轻吸一口,好烫。 但是,好滑好嫩! 阿丑第一次吃这东西,原本还有点小心翼翼的感觉,但是刚尝到第一口,她的眼睛就瞬间眯了起来,一股沁人心脾的味道在舌尖蔓延。 唔,真好吃。 顾允之&锅盖:好馋。 最终,锅盖如愿得到了两根牛大骨,叼着它们往自己的狗窝里去了,一边啃,一边美滋滋地摇尾巴。 顾允之瞧着,竟然有种想要冲上去,跟锅盖抢骨头的冲动。 他一定是疯了。 沈焰已经提前把红泥小火炉里的炭火生好,然后将熬好的汤盛进汤锅中,下头炭火烧得旺旺的,原本就滚烫的汤立马又咕咚咕咚冒起泡来。 开吃开吃! 最先下锅的,是那一块块切得薄如蝉翼的牛肉片,原本还带着血水的牛肉片,在沸水中翻滚了几息的功夫就瞬间变成了熟透的暗红色,那边缘还颤颤巍巍地打着卷儿。 桑桑提醒,“只需要涮几息就可以吃了。” 迫不及待地捞起来,不顾滚烫就往嘴里送,几人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简直又鲜又嫩又滑,当真是叫人连舌头都恨不得吃掉。 桑桑“呀”了一声,“我切好了调料,忘了端出来了。” 小葱,生姜,蒜末,芫荽,以及辣椒面,花生碎,香油,麻汁,老醋等等。 “这几样和在一块儿,蘸着吃,会有不同的味道,试试?” 试试就试试。 相信桑桑,准没错! 沾上了酱料,原本鲜嫩的味道立马就多了一股难言的层次感,香,辣,麻,这是什么绝品美味? 牛百叶,黄喉,还有羊肠,羊肉,羊肚……脆,韧,爽!每一种都好好吃! 顾允之的潜力在这一瞬简直得到了最大的激发,为了抢口吃的,他觉得自己手上的动作都快了许多。 以后,请多来点这样的训练,他保证自己能恢复得势如破竹! 第132章 我好喜欢你呀 吃到最后,四人一狗都吃了个肚儿圆圆。 桑桑还把之前酿的刺梨酒端了出来。 这刺梨酒都酿了小半年,此时早已发酵得浓郁香醇。 沈焰不嗜酒,只偶尔小酌几杯,今儿个气氛好,倒的确适合小酌几杯。 原本透明的酒液,此时已然变成了刺梨的淡淡黄色,酒坛子一揭开,一股子浓郁又带着一点特殊果香的味道便扑鼻而来。 顾允之的鼻子不禁微微动了动。 真香啊。 他下意识看向阿丑,眼神间带上了一丝略微的讨好之意,“阿丑,我能不能……” 阿丑一如既往地铁面无私,“不能。” 顾允之:…… 他十分怀疑这女人就是借机以权谋私,故意不许自己喝酒,但他没有证据。 本想再争取一番,但想到她的毒舌,他又硬生生地把话咽了回去。 算了,他就不自取其辱,免得又被怼。 今晚已经吃上这么丰盛的美味了,满足了! 阿丑不发话,桑桑自然也不敢给顾允之倒酒,她便只给他们三人倒了一杯。 沈焰略有迟疑地望着她,“你会喝酒吗?” 桑桑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来这之后她没喝过,之前她会不会喝,她也已经忘了。 桑桑已经端起了那杯酒,“试试就知道了。” 反正是在自己家里,喝醉了也不怕。 桑桑问阿丑,“你酒量如何?” 阿丑:“一般。” 只要不是特别烈的烈酒,她应当不会醉。 两人都尝了一口,一股混合着果香与酒香的味道便在舌尖蔓延。 这酒不烈,反而带着一点微微的甜,倒更像是果酒一般。 桑桑笑了,“有点甜,还挺好喝欸。” 阿丑也觉得味道不错,跟着点了点头。 沈焰是个糙汉子,他只喜欢喝烈酒,对这种带着甜味的果酒不大喜欢,他一口就闷了,嘴里还半点酒味都没有,就像喝水似的。 桑桑还要再给他倒,他直接拒绝了。 “你们喝吧。” 桑桑见他的确不喜欢,便没有勉强,她自己和阿丑你一口我一口地喝了起来。 沈焰觉得浓度这般低的酒,一般人都不可能喝醉。 更何况,桑桑统共也没酿多少,就那么一小坛,是以两人合力将那小坛子酒喝完了,沈焰也没阻止。 但很快,沈焰就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她们两人看起来像是正常的模样,脸色也没有特别明显的变化,但眼神却是明显地出现了涣散与游离,身子也开始有点东倒西歪起来。 桑桑一个身形不稳,险些一头扎进眼前的汤锅里,沈焰眼疾手快,一把就将她整个人都捞住。 就算小火炉的火已经灭了,但她若是这么一头扎进去,最后结果也了不得。 桑桑却似乎完全没意识到方才的危险,她被沈焰揽住,还歪头朝他露出一抹笑。 怀中的女人两腮润色如同一朵绽放的桃花,腮晕潮红,醉颜微酡,她咧着嘴,痴痴地傻笑,刹那间,只叫人觉得千娇百媚,勾人摄魂。 她迷离着双眼望着沈焰,声音慵懒娇媚,软得不像样,“沈焰……” 沈焰的呼吸瞬间就沉了几分,心底有一阵酥麻在四肢百骸中流转。 她的这番媚态,他半分都不想让旁人瞧了去。 他几乎没有犹豫,直接打横将她抱起,大步流星而去,只撂下一句,“那个醉鬼交给你了。” 顾允之:? 他看着眼前那个明明醉了却依旧一脸凶巴巴模样的女人,心中简直一百个不情愿。 分明他才是病患,才应该受到照顾啊,凭什么要让他来照顾这个醉鬼? 而且,为何嫂嫂醉了之后笑得这般甜,这女人却还是一副旁人欠了她银子的模样? 这头,沈焰已经抱着桑桑,大步流星往她的房间而去。 醉意上头的桑桑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醉了,她像一只猫儿似的乖乖巧巧地窝在沈焰的怀里。 沈焰身强体壮,眼下寒冬腊月,他身上也是火热的,桑桑循着热源,更加热切地往他的身上贴去,双手更是禁不住牢牢地将他环抱。 她一边抱着他,口中还不停呓语。 “沈焰,你身上好暖和呀,抱着好舒服。” 沈焰原本就心浮气躁,眼下被她这么一抱,只觉身上的热血都瞬间沸腾了起来,他只能紧绷着身子,一阵用力深吸气,这才勉强压下心头那股子心浮气躁。 这女人,压根不知道自己这样的行为究竟有多危险! 但凡自己禽兽一点,她明天一早就没法全须全尾地下地! 沈焰一语不发,只大踏步进了她的房间,想要快速将她放下,然后立马避出去。 若是一直待在这里,他只怕自己会一不小心,犯下大错! 在她面前,他觉得自己的自制力几乎为零。 但他将她放到床上时,这女人却是依旧如同八爪鱼似的,双手用力地抓着他的衣襟不放。 她一双水眸睁得大大的,那里面盛满了单纯懵懂,偏是这样的单纯懵懂,才最是勾人。 她那葱白般的小手死死拉着沈焰,神色间满是依恋,“沈焰,你去哪儿?你别走,留下来陪我。” 沈焰只觉得脑中有一根名为理智的弦绷得紧紧的,几乎要绷断了去。 他艰难地吞咽了一口,语气中染上了一抹深深的沙哑。 “我不能留下来,我若是留下来,就会无法自控。 桑桑,我没有那么正人君子。” 但跟醉鬼是没法讲道理的,桑桑听了沈焰的这番话,却依旧一副懵懵懂懂的模样,小手依旧紧紧抓着他不放,口中喃喃。 “可是我不想让你走。” 沈焰眸光深深地望着她,若非眼前的女人实在是醉态明显,他都要怀疑她是不是故意做戏来考验他了。 在沈焰愣怔的功夫,桑桑已经像一条水蛇般缠了上来,整张脸都埋进了他的颈窝里,滚烫的热气伴着她那软糯的声音一道传入了他的耳中,一阵滚烫的战栗与酥麻瞬间在四肢百骸游走。 “沈焰,我好喜欢你呀。” 沈焰的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轰然炸开,原本就沸腾的热血在瞬间变得滚烫又火热起来。 眼前女人的模样,跟他此前梦中所见全然重合了去,沈焰脑中那根理智的弦也彻底绷断了。 第133章 就是喜欢啊 粗野霸道的吻落下,带着一股他身上与生俱来的强势力量,桑桑迷迷糊糊的,但却知道这是他,非但没有推开,反而还主动缠了上来,身体如水蛇一般将他牢牢纠缠。 他掐着女人腰肢的手禁不住狠狠用力,几乎要将她的腰肢掐断,更是想将她整个人都狠狠揉进怀里,与自己彻底融为一体。 他要化身为最凶猛的野兽,狠狠将她吞吃入腹。 但,就在最后那刹那,沈焰却是硬生生地打住了。 不行! 不能这样! 他现在乃是一介白身,半分功名也无,她愿意答应自己,已经是抬举他了。 他们还没有拜堂成亲,也没有三媒六聘。 就这么让她不明不白地跟了自己,太委屈她了。 他不能连这最基本的仪式都不给她。 而且,她现在还醉着,整个人都是迷糊不清的,她是否愿意? 就算她现在没有拒绝自己,但也是在她迷糊不清的情况下,根本不能算是她自己的真实意愿。 自己就这么要了她,岂非太过禽兽? 脑中闪过了这些诸多念头,最后,沈焰几乎是耗费了自己全部的自制力,才终于打住了自己的动作,但身上的女人却依旧如同一条水蛇般,死死缠着他不放,口中还不停喃喃着沈焰的名字,像是在发出热情的邀请。 沈焰刚刚才压住的念头又立马有种死灰复燃的趋势。 他艰难地将女人从自己的身上扒拉开,双手扶着她的双肩,声音嘶哑得不像话。 “桑桑,你清醒些,不许这样!你若是再这样,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 他的话落在桑桑的耳中,却是毫无威慑,桑桑非但不怕,还朝他痴痴地笑了起来,那一笑之间,整个人便好似成了一朵盛放的娇艳花朵。 她的手不老实,又摸到了沈焰的脸上,一路顺着他的眉眼往下,摸到了他那略带坚硬的胡茬上。 一边摸,她口中还含糊不清地说着话。 “沈焰,你,好好看。” 沈焰还未说话,她的手又摸向了另一处。 “咦?这是什么?好硬。” 沈焰一把抓住那在他喉结上作乱的手,又深深吸了几口气,将方才被她挑起的浑身酥麻战栗之感压下。 他的声音沉了几分,“不许乱动,知道吗?” 感觉到沈焰的语气有些凶,桑桑嘴巴一扁,竟是一下就变了脸,仿佛一下就要哭出来了。 她委屈巴巴地道:“你,你凶我……” 沈焰见此,心中又不觉升起一股无奈之感。 明明被折磨得痛苦不堪的人是他,但他却不得不放软了声音,无奈地哄着人。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不应该凶你,我向你道歉。” 桑桑原本扁嘴的脸倏而一变,一下又绽出一抹灿烂的笑来。 “那,我就不跟你一般见识了。” 沈焰见她这会儿倒是一副神志清醒,很好沟通的模样,便放缓了声音开口,“那你现在便好好睡一觉,好不好?睡一觉起来就到明天了。” 桑桑依旧睁着那双湿漉漉的大眼睛,一脸无辜地望着他。 “可是,我想一直看着你,我不想闭上眼睛。” 沈焰的心又像是被羽毛轻轻地扫过,一股子奇异的酥麻之感瞬间袭遍全身。 这女人,平时羞羞涩涩,脸皮薄得随随便便就会红脸,岂会说出这样大胆直白的话? 沈焰觉得,她喝醉了,也不是没有好处的。 明明这样被撩拨着却什么都做不了会让他很难受,但偏偏,他却又贪恋此时的这种感觉,总想再多听听她的这些话。 他将嗓音放得更低,带上一股子诱哄的意味。 “就这么喜欢我?连片刻都舍不得错眼?” 桑桑用力点头,大着舌头,“嗯,喜欢!非常非常喜欢!每天每天,都想看到你!” 一股莫大的愉悦感袭上心头,沈焰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被取悦了,眼底眉梢间都笼上了一股深深的愉悦。 任何一个男人,在听到自己心爱女人的这番剖白之后,都不可能做到无动于衷。 “为什么?” 桑桑脑子有点转不过来,“什么为什么?” 沈焰循循善诱,“为什么这么喜欢我?” 他想要听到答案,想要听到更多的,更加让他身心愉悦的话。 桑桑也果然很听话,老老实实地就开了口。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喜欢啊。你那么好,怎么会有人不喜欢?” 此时的沈焰,心中已然没有了半分旖旎心思,他只觉得心头瞬间涌起了一股子暖流,那股暖流温柔地将他整颗心包裹,叫他有种难以自持的温暖与感动。 从小到大,没人觉得他好,爹娘偏心,后来更是将他视作天煞孤星,将他逐出家门。 而师父则是个严厉威严的长者,只是教他武功习字,让他有了立身之本,却从不会对他说这些温暖与抚慰之言。 只有桑桑,给了他前所未有的体验,让他觉得自己也并非一无所成,而是个还算不错的,能被人喜欢,被人认可,被人依赖的人。 这种感觉很奇妙,也十分令人沉醉与贪恋。 喝醉了的人大抵都比较多话,沈焰沉默的时候,桑桑又开始絮絮叨叨地念了起来,她口中絮叨的,都是与他有关的日常点滴,讲述着他的好。 她的吐字越来越不清晰,有时候需要很努力地辨别才能听得清楚,但沈焰却听得分外认真。 若能一直像这样,静静地听她诉说,似乎也十分不错。 她觉得他好,但沈焰心里又何尝不是这般想的? 甚至,在沈焰心里,桑桑更是千好万好,哪哪儿都好,没有任何缺点。 若非她当初扑了过来,让自己买下她,他的家中就不会多出这么一个人,他的人生,就不会因此发生这样的巨大转折与变化。 桑桑一直觉得沈焰是她的救命恩人,但沈焰却觉得恰恰相反,他觉得,桑桑才是他的救赎,是他生命里的一道光。 如果没有桑桑,他的人生该是何等灰暗啊。 沈焰脑中思绪纷转,忽而,耳边又传来女人娇娇软软的声音,那尾音懒懒的,像是猫儿的尾巴,一下扫在了他的心尖上。 她喊:“阿焰……” 第134章 我的家,没了 “轰!”的一声,沈焰脑中有什么东西瞬间炸开,刚刚才平复下去的气血又瞬间翻涌起来。 这两个字,几乎是刹那间就点起了沈焰心里的火。 她从未这般唤过他。 只除了,在他梦里的时候。 而每回她入他的梦,她都会用这般娇软的声调,软软地唤他,“阿焰。” 很奇怪,别人这般唤他,他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但是,桑桑这么唤他,他却是会有种浑身的血都被烧起来的感觉。 仗着是在梦里,他都会恶劣地折腾她,逼着她一遍遍地那般唤他。 但那也只是在梦中。 眼下,一切却是清清楚楚地发生在了他的眼前,且又是在这般旖旎的氛围之下,沈焰瞬间有种分不清梦境与现实的感觉。 脑中只有一个想法,狠狠地欺负她,让她哭着这般唤自己。 就在他的兽性一触即发之际,外头忽而传来了顾允之气急败坏的声音,“阿丑!你这个死女人,快从我身上起开!” 这道声音,一下就把沈焰的神志拉回了现实。 他陡然清醒,这不是梦里,这是现实。 现在,桑桑喝醉了。 他再次在心中疯狂默念清心咒,将自己脑中的绮念赶走。 待他好生平复一番,再看向怀中女人时,就发现她已经合上了双眼,发出了均匀绵长的呼吸声。 沈焰:…… 她将他浑身的火都勾了起来,现在倒好,自己却是眨眼就睡得酣甜,真是个勾人又磨人的妖精! 心中这般暗想,他却也只能认命地将她放下,为她掖好被角。 她睡着了也好,至少,这个时候,她就没法再像方才那样作乱了。 外头依旧时不时传来顾允之那跳脚的声音,但沈焰却是充耳不闻,完全没有要出去搭把手的意思。 他只是静静地守在桑桑的床边,看着她酣睡的模样,心中既平静又不平静。 平静的是因为有她陪在身边,他便觉得自己的人生圆满了。 不平静的,则是因为他那依旧难以平息的火。 这个时候最明智的做法是离开这里,离她远远的,这样,他也就不会再受到她的干扰了。 但,他却是舍不得。 哪怕他要承受这般煎熬,他也舍不得离开,舍不得叫她离开自己的视线。 而桑桑即便是在梦中,也依旧对他满怀依恋。 她的手一直死死抓着沈焰的手,如同睡梦中婴孩下意识的行为,只有抓着些什么,才能睡得安稳。 沈焰便这般任由她抓着,望着她的眼神柔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他们二人这里气氛旖旎又温馨,外头,却是另外一番景象了。 沈焰能将桑桑抱走,顾允之却不能。 他现在这副身体,别说是抱一个大活人,便是抱一只鸡都难。 再说了,他就算可以抱,也不可能会抱。 男女授受不亲,他可是清清白白的,轻易不能让任何女人占了便宜去。 尤其是阿丑这女人。 顾允之望着眼前这个双目发直,眼神有些空洞的女人,没好气道:“喂!你还能不能自己走?趁着你还清醒着,赶紧自己回屋去。” 阿丑对顾允之的话充耳不闻,依旧呆呆地坐着,双眸也越发空洞无神,像是陷入了独属于自己的回忆之中。 顾允之又巴拉巴拉地跟她说了好一通话,但都没得到任何回应,顾允之正要气恼地发火,但下一瞬,他的神色骤然一僵,原本恼怒的话也一下变得磕磕巴巴。 “你,你怎么哭了?我,我也没怎么着你啊,不就是语气稍微重了一点点吗?以,以前你那么凶我,我可都没哭呢!” 顾允之的语气明显带上了几分慌乱,整个人的气势也瞬间弱了下去,一边说着,还一边小心翼翼地觑着她。 要不怎么说眼泪是女人的一大武器呢? 她这一哭,顾允之就半个字都骂不出来了,满脑子都是心虚,觉得是不是自己太过分了,这才把她惹哭了。 阿丑的哭,不是那种声嘶力竭的嚎啕大哭,她默默无声地落着泪,整个人不再似之前那般强势不饶人,反而多了一股子深深的脆弱与哀伤,好似心中藏着诉不尽的悲与苦。 顾允之见到她那样的眼神,不知为何,心尖狠狠一颤,一股莫名的心疼在心中蔓延。 顾允之的神色更加无措了。 “你,你到底怎么了?你若是有什么心事,可以跟我说,我,我这个人嘴巴很紧的,绝对不会往外说半个字!” 阿丑不说话,只是依旧默默地垂着泪。 就在顾允之以为她不会说话之时,她突然哑声开了口,低低呢喃,“我想家,很想,很想……” 顾允之听到她的这话,心头又不禁微微发颤。 他有些笨拙地开口,“想家了没关系,以后总有机会回去的。” 不像他,这辈子,都不知是否还能有机会回去。 他的那个家其实一点都不让他留恋,但,那里有属于他的东西,他不甘心就这般拱手让人。 所以,他也想回去,想回去夺回原本属于他的一切。 紧接着阿丑的话却叫他心尖狠狠颤了一下。 “回不去了,我的家,没了……” 顾允之看到她那双盛满悲痛的眼睛,心底不由生出了一个有些心惊的猜测。 他正不知道该怎么开口问,又应不应该开口问,就听阿丑再次喃喃道:“他们,都死了,死得干干净净,一个不剩……” 顾允之的心口像是堵了一块石头,瞬间只觉闷得慌。 果然,如此。 她的家人对她应当很好,但现在,她所有家人都死了,就只剩下她一人,孤零零地活在世上,这,何其残忍。 一时之间,顾允之都不知道是自己更惨些,还是她更惨些。 顾允之轻声开口,“他们是怎么死的?是否另有隐情? 你别误会,我不是有意打探你的私事,我只是在想,我能不能帮帮你。” 现在的他,定然是没有这个能力的。 但他不会甘心一直如此。 以后的他,兴许就有能力做到了。 阿丑眼中原本哀痛的情绪骤然一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子深入骨髓的恨意。 “为什么?不过,是因为瞎了眼,养了一头白眼狼罢了!” 第135章 想不想听听我的故事 没良心的白眼狼,即便是旁人对其如何施恩,他心里也不会记住半分,而永远摆在第一位的,只有他自己。 当有了另攀高枝的机会时,对方就会毫不犹豫地舍弃原本的恩人,甚至,不惜以恩人的尸身为筹码,作为自己的青云梯。 白眼狼可恨啊,但阿丑却更恨她自己。 是她,将那头白眼狼带回了家,是她引狼入室。 因为她的过错,却让她的家人以性命作为偿还,最后活下去的,反而是她这个罪人。 她才是最该死的啊! 逃亡的路上,阿丑不止一次想过一死了之,一了百了。 但最后,却又咬牙熬了过来。 她有什么脸面寻死? 那只白眼狼现在平步青云,扶摇直上,可谓风光无限。 而她,若就这般死了,又岂能对得起拼死将她送出来的家人?要让她眼睁睁地看着仇人逍遥快活,她又岂能甘心? 正是心里熊熊燃烧的恨意,死死支撑着她,叫她在无数次想要寻死的时候,都硬生生地打住了。 不能死,那头白眼狼都还好好地活着,她怎么能死? 便是爬,她也要爬回去,亲手手刃了那人。 酒精真的能麻醉人的大脑,破坏人的神志。 若是换作以往,便是对桑桑,她也不会说出这一切,更何况是对顾允之了。 但此时她心中的情绪已然被酒精催化,她心中的悲痛与仇恨也积蓄得太满,自然而然地便倾诉了出来。 “我真该死!” 她才是那个最该死的人啊!为何,要让她的家人,为她的错误付出性命的代价? 阿丑伸手捂着脸,豆大的泪珠从指缝里滚落,只有肩膀一阵阵抖动,却不闻哭声,只有极度压抑痛苦,才会哭成这般。 顾允之见此,心尖上也泛起了一阵涟漪。 这样的阿丑,令人心疼。 顾允之决定,以前她怼自己的那些仇,他就既往不咎了,以后,他也稍微对她宽容一点,多让让她好了。 但眼下,看到她这般捂脸痛哭的模样,顾允之也实在无法无动于衷。 只是,他跟阿丑斗嘴能张口就来,让他安慰她,顾允之却是笨嘴拙舌,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才好。 他开口的话便是磕磕巴巴的,“你,你别哭了,这件事岂能怪你?真要怪,也该怪那个白眼狼,最最该死的人也是他,而不是你!” 然而,他的这番话却没能让阿丑的情绪有半分缓解,就像是心里开了一道闸,所有的情绪如洪水一般汹涌而出,止都止不住。 顾允之最后实在是没法子了,咬咬牙,开口道:“你想不想听听我的故事?” 阿丑没有回答,依旧有眼泪无声地滚落。 顾允之也不管她回不回答,自顾自地开口讲述了起来。 “真要算起来,我其实并不比你好多少。 我出身在一个非常富足的人家,我娘是正妻,但我爹的妾很多,我的兄弟姐妹也很多。 我从小吃喝不愁,但,也只是吃喝不愁而已,在其他方面,我大概连最普通的穷苦人家的孩子都不如。 我爹心里只有公务,对我这个嫡子也是诸多挑剔,无论我做什么,都没法达到他的要求。 我娘每天想着如何争宠,如何跟我爹的妾室们勾心斗角,总是嫌我不够上进,不能成为她争宠的有力工具。 我的兄弟们,全都把我视作眼中钉,想将我除之后快,好取代我,成为我爹选定的家主继承人,我所中之毒,多半便出自他们之手。 我身边的仆从,也并非真心待我,他们对我表面恭敬,实际上,却是包藏祸心。我中的离魂散,便是身边最亲近的小厮所下。 只有师父待我好,在最后的危急关头将我带来这里,为我奔走搜寻解毒之法。 我的家人虽然都还在世,但还不如死了,我有家,我却宁愿自己没有家。” 说到最后,他的脸上已然笼上一抹深深的自嘲之意。 阿丑总算是慢慢止了泪。 她放下了捂着眼睛的手,整张脸已经变成了花猫,眼眶更是红得不像样,那副模样,俨然有种雨打芭蕉之后的凌乱脆弱之感。 谁能想象得到,此前在自己面前气势这般强的人,也有如此脆弱的一面? 她看着顾允之,整个人的反应和神色依旧略显呆滞,她还没有完全清醒。 但顾允之却能看出来,她方才是把自己的话听进耳里了。 她望着顾允之,慢腾腾地道:“听起来,你也挺惨的。” 顾允之耸耸肩,“所以,你想想,我是不是比你更惨一些?” 阿丑心里也难以评判他俩究竟谁更惨,但不得不说,听了他的这番讲述之后,阿丑觉得,自己好像没这么难受了。 顾允之忆起从前,眼中有一抹有些嘲弄的情绪。 “若我脆弱些的话,只怕早就扛不住,直接死了一了百了了。 但我跟你一样,心里终究不甘。我被害成现在这副模样,凭什么要让我就这么算了?我死了,岂不是正好称了那些人的意? 我不仅不会死,我还要活着,好好地活下去,活得比任何人都好。 有朝一日,我更要直接杀回去,把那些人欠我的,一并都讨回来!” 说到最后,他眼中的嘲弄全都化作了冰冷的锐芒,整个人周身的气势也彻底变了。 阿丑的眼底,也升起了一股如出一辙的冷芒。 这一刻,他们两人的情绪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共鸣。 他们身上都背负着仇恨,他们都不甘心让亲者痛,仇者快,那既然如此,他们就不能低头,不能认命。 他们必须要想尽办法回去,亲手将仇人手刃! 一时之间,两人都没有说话,但此时,两人的关系,却好似稍稍近了几分。 顾允之瞥了一眼满脸糊糊,如同花猫一般的阿丑,默默地递出了自己的帕子,“擦擦吧。” 阿丑动作慢腾腾地接了过来,胡乱在脸上抹了一把,然后将帕子在鼻子上狠狠擤了几下。 顾允之:…… 做完这番动作,阿丑直接把帕子往顾允之这边一扔,语气含糊,“谢了,还你。” 顾允之:…… 他直接摆手,“不,不用还了,你留着自己用吧。” 他现在已经无法直视那张帕子了。 阿丑也不在意,把那帕子随手就扔了。 顾允之:这就是那根帕子最好的归宿。 第136章 他不干净了! 他们都向对方倾诉了自己的故事,但也都默契地没有去追问对方真正的身份。 一切点到为止,便能给彼此最恰到好处的舒适感。 若是越过了那条线,距离感被打破了,反倒会惹人生厌了。 原本事情到这儿,两人之间的关系都十分和谐,甚至堪称友好。 但是有时候,友谊的小船说翻就能翻,根本猝不及防。 阿丑站起身来,颤颤巍巍地就要回房。 她虽然走得晃晃悠悠,但自己回房还不成问题,可是顾允之猛地就想起了什么,立马就拦住她。 “等等,你不能回房!” 这会儿沈焰和桑桑可在那间房里呢,万一他俩在做些什么,阿丑就这么闯进去了,岂不是坏了他们的好事? 顾允之的动作缓慢,好在阿丑亦是动作迟缓,他总算成功把她拦截了下来。 阿丑抬手揉了揉脑袋,声音嘶哑中又带着几分含糊。 “我,好困,想睡觉。” 顾允之伸手往自己和沈焰睡的那屋一指,“你要真困,你可以睡那屋去,我把屋子让给你。” 大不了,他在厨房里将就一晚。 阿丑不解,“为什么?” 顾允之不想跟一个醉鬼解释,就算解释了,只怕也解释不通。 “没有为什么,反正睡哪里都是睡,一样的。” 阿丑却是用力地摇了摇头,“不,我要睡我那屋。” 顾允之可急坏了,“不行,你不能睡你那屋。” 阿丑也依旧十分坚持,“不行,我就要睡我那屋!” 两人你来我往,嘴上来回几个交锋,顾允之也没有把阿丑说服。 果然不能跟醉鬼讲道理,因为根本讲不通。 顾允之见阿丑倔得像一头牛似的,一定要往里面冲,只能伸手去拽她。 但喝醉了酒的人,力气都会比一般人要大,阿丑亦是如此,而现在的顾允之,又完全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鸡,两人一拉一扯之间,阿丑整个身子便摇摇晃晃地往顾允之身上栽去。 顾允之是想躲来着,但奈何他的身体反应慢,一时没能躲开,他转而想稳住身形,把人接住,但喝醉了酒的人身子都是软的,这也让他们比一般人要重,顾允之既没能躲开,也没能接住,就这么被阿丑一头撞倒了。 阿丑砸在了他的身上,顾允之整个人都结结实实地倒在地上,疼得他一阵龇牙咧嘴,连连倒吸冷气。 得亏现在是冬日,他身上穿得厚,不然,他得摔得更惨。 他强压怒火,推了推阿丑,“你快起来!” 但身上的人一动不动,顾允之连推了好几下,这才发现,这小妮子,她竟然,睡着了!就这么趴在自己身上睡着了! 顾允之原本念在她喝醉了的份儿上,都不打算跟她计较的,但见她把他撞倒了,自己却转头呼呼大睡,顾允之这才真的怒了,气急败坏地大吼,“阿丑!你这个死女人,快从我身上起开!” 原本已经把顾允之当床的阿丑这才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但整个人的意识依旧是混沌不清了,俨然有种“我是谁,我在哪里,我在干什么”的恍惚感。 阿丑双目无神地盯着顾允之看了半晌,最后眼皮又是一耷拉,俨然又要合眼睡过去,顾允之立马大喊,“喂,你别睡,你给我起来!” 顾允之艰难伸手,抓住她的双肩摇晃,企图把她晃醒。 但他没想到,醉鬼是不能这么晃的,因为这么做,还有一个更为严重的后果,那就是,有可能会把人晃吐! 阿丑被晃得晕晕乎乎的,整个人都开始两眼冒金星,胃里也不禁开始一阵阵翻涌起来。 她的脸上露出了有些难受的表情,一开始顾允之还没意识到即将发生什么,直到听到她喉间发出一声类似反胃的干呕声,他才脸色大变,开口的声音都变了调,“你要是敢吐在我身上你就死定了!” 顾允之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潜能,原本并不怎么灵活的手脚也一下充满了力量,他拼尽全力,将阿丑往旁边一推。 几乎是他推开的瞬间,阿丑一下就呕了出来。 万幸,她没有呕在他的身上。 但不幸的是,他的衣角还是被沾染上了秽物! 啊啊啊!他不干净了! 方才两人才建立起来的一点微弱的亲近关系,在此时此刻彻底化为稀碎。 阿丑稀里哗啦地吐了一大口之后,整个人总算是稍微清醒了几分。 她撑着身子坐起来,顾允之整个人骤然一僵。 原本她是趴在自己身上,受力面好歹是均匀的,这会儿,她坐了起来,整个人还是坐在他的身上,而她坐的位置…… 顾允之整张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涨红,身子也霎时绷成了一条直线,开口的话都变得磕磕绊绊起来。 “你你,你往哪里坐?真,真是不知羞耻!快起来!” 阿丑:“哦。” 顾允之觉得自己好像是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似的,软绵绵的,半点力道都没有。 好在,这一次阿丑总算乖乖听话了,虽然站得晃晃悠悠,但也总算是站了起来,顾允之原本紧绷的心弦终于缓缓放松,整个人也大大松了口气。 他赶紧从地上爬了起来,然后马不停蹄地把外衫脱掉,一把扔到地上,满脸嫌恶。 这一番常人做来再简单不过的动作,他做完却已是气喘吁吁。 但他还没来得及松口气,阿丑就又一边揉着眼睛,一边打着哈欠,晃晃悠悠地往桑桑那间房去了。 顾允之:…… “让你不要往那间屋去!你就不能老实听话一点吗?” 阿丑:“我为什么要听你的话?” 顾允之:“算我求求你,行吗?” 阿丑歪着脑袋想了想,最后摇头,“还是不行,因为你的话在我这里,没有分量。” 顾允之:…… 这会儿顾允之对阿丑半点方才的怜惜心疼都没了,唯一有的,就是咬牙切齿。 跟醉鬼是没法讲道理的,顾允之正打算直接动用武力,把人敲晕了事,就听“咚”一声格外响亮的声音传来。 是阿丑自己晕乎乎地往墙上撞。 她撞了一下似乎还不清醒,又不屈不挠地往前撞,那副呆头呆脑的样子让顾允之一时没忍住,“噗嗤”一声就笑出了声来。 阿丑转头,双目呆滞地望着他,下一瞬,她身子一软,眼睛一闭,晕乎乎地晕倒了下去,而她倒下的方向,正是自己这边。 再次被她砸中倒地的顾允之:…… 艹! 第137章 你才是最多余的那个 这一天晚上,顾允之的心情经历了冰火两重天的巨大反差。 吃涮锅子时,他非常快乐,觉得人生圆满了。 但自从这个醉鬼被交到他手里,他的快乐就没了,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怨念。 天知道,他费了多大的劲儿,才终于把压在自己身上,这个醉得不省人事的女人弄到房间里。 一开始,他简直想直接把人扔在这里算了,让她好好吹一吹冷风,好好清醒清醒才好! 但最后,他还是不得不认命地将她拽起,往房间挪。 若非她是女人,若非她是自己的大夫,若非他心软,他才不会管她! 吭哧吭哧地将她扔到床上,随便扯了被子盖上,顾允之已经累得气喘吁吁,汗流浃背了。 他感觉自己的体力已经严重透支了。 此时的他又累又困,只想倒头就睡,但是,自己的床却是被这女人占了去!自己究竟是造了什么孽啊! 这笔账,他明天一定要找这女人讨回来! 他打着哈欠,挪动着艰难而缓慢的步伐,慢腾腾地往屋外而去。 屋内一片温暖,外头却是冷风瑟瑟,他刚一出去,就被冷风吹得一个激灵,心中对阿丑不由生出深深怨念! 再往沈焰和桑桑的房间看去,这股怨念就更深了几分。 师兄此时只怕正是美人在怀,自己却只能独自在冷风中煎熬。 连锅盖都有温暖的狗窝可睡,只有自己,什么都没有。 夜半时分,沈焰离开了房间,他觉得喉间干渴,便进了厨房,打算打碗水喝,但刚进厨房,就看到了令他神色分外复杂的一幕。 顾允之正缩在锅盖的旁边,两只手死死地抱着它,任凭锅盖一脸拒绝,他也都死死抱着不松手。 他的双目紧闭,脸上还挂着一副疑似分外满足的迷之微笑。 沈焰:…… 沈焰默了默,旋即走了过去。 锅盖求助般地抬头看向他,尾巴疯狂摇晃,还汪了一声。 顾允之这才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抬头看来,一看到沈焰,他还没来得及说话,沈焰就突然来了一句。 “锅盖是公狗。” 顾允之:? 他愣愣的,一时没反应过来师兄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锅盖是公狗还是母狗,跟他有什么关系呢? 但下一瞬,他的脑子里忽而有什么灵光乍现而出,他顿时满脸羞恼,高声解释,“我抱着锅盖是为了取暖!才不是你以为的那样!” 沈焰:“哦,我说了什么吗?” 顾允之:…… 他虽然没有说什么,但实际上却是什么都说了! 为了避风,顾允之便到厨房里将就,但没有生火的厨房也没有多暖和。 正好锅盖听到动静也进了来,顾允之看到它那浓密的毛发,就不管不顾地抱住了锅盖。 还别说,这家伙被桑桑养得膘肥体壮的,大冬天的抱起来可真暖和,于是他就可耻地一直紧抱着不撒手,任凭锅盖如何抗议都无用。 但这会儿,顾允之连锅盖也没法抱了,继续抱着它,就好像自己当真是变态,好像要对它做什么似的。 他慢腾腾放开了锅盖,它如蒙大赦般地用力甩了甩狗毛,然后一脸警惕地望着顾允之,离他远远的。 顾允之:…… 连一条狗都欺负他? 没天理了。 顾允之将满腹的怨气都撒在了沈焰身上,开口的语气便是阴阳怪气的,“春宵一刻值千金呐,师兄你这就不行了?” 沈焰朝他投去一记冷飕飕的目光。 男人被质疑什么都可以,但决不能被质疑不行。 顾允之被他那一记眼神扫得打了个寒噤,他缩了缩脖子,口中不禁咕哝,“那你大半夜地跑出来干啥?” 沈焰本犯不着跟他解释,但为了桑桑的名誉,他还是多说了几句。 “我与桑桑尚未成亲,在此之前我不会越雷池半步,方才我也只是见她醉了不放心,陪陪她罢了。” 唯一僭越的,便是亲了她一口。 不过,这就没必要跟顾允之说了。 顾允之闻言,倒是不禁高看了他几眼,“没想到你竟这般正人君子。” 沈焰:这话听着,怎么这么不像夸人的话呢? 不过,他也的确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就是了。 顾允之又咕哝,“那我喊嫂子岂不是喊早了?” 沈焰淡淡睨他,“迟早都要改口。” 顾允之立马追问,“那师兄,你打算什么时候与嫂子成亲?” 沈焰神色微顿,一时踟蹰起来。 顾允之见他竟然踟蹰,当即就一脸不可思议,“你竟然不能第一时间回答出来?这个问题你不应该是早就准备好了吗?莫非你不想与我嫂子成亲?” 沈焰自是毫不犹豫地否定,“怎么可能不想,我做梦都想!我之所以犹豫,是因为宅子问题尚未解决。” 连宅子都没有,成了亲怎么洞房? 他可不想成了亲,还不得不跟顾允之这个大男人挤在一起。 思及此,沈焰又冷飕飕地剜了他一眼,“若是我家里没有来些不速之客,平白占了我的房间,我自是无需考虑这些问题。” 不速之客顾允之:…… 他摸了摸鼻子,只能把阿丑拉下水。 “这不速之客也不止我一个,若是只有我一人,这问题也根本不存在。” 他们小夫妻睡一屋,自己单独睡一屋,如此也是完美的安排。 但因为多了个阿丑,这才让事情难办了。 沈焰毫不留情道:“真按先来后到来算,阿丑还比你来得早,算来算去,你才是那个最多余的。” 顾允之:…… 他张口结舌,好半晌才道:“我是你师弟,亲的。” 沈焰:“又不是我自己收的。” 顾允之:“……你怎么老偏着阿丑?” 沈焰义正言辞,“我不是偏着她,我是偏着桑桑,她是桑桑买回来的,桑桑接纳她,那我便无条件接纳她。” 顾允之大声强调,“可我是师父托付给你的!” “若非如此,你觉得我会把你带回来?平白无故养着你?你就知足吧!” 顾允之:…… 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顾允之兀自郁闷,沈焰倒是又主动开口跟他搭话,“小子,你成亲没有?” 顾允之一脸警惕地望着他,“成了又如何?没成又如何?” 沈焰目光在他的身上扫了一圈,最后笃定道:“看来多半是没有了,那算了,没什么好问的了。” 顾允之:…… 为什么他有种被瞧不起的感觉? 第138章 男女授受不亲 顾允之嚷嚷开了,“就算我没成亲怎么了?你自己不也还没把人娶到手吗?瞧不起谁呢? 你想问什么?必须给我问!我就算没成亲,也照样能给你解答!” 旋即,顾允之无师自通一般,像是明白了些什么,脸上露出了一抹略带猥琐的笑。 “师兄,你该不会是不知道该怎么洞房,怕到时候闹笑话吧?哈哈哈没想到师兄你竟然……” 沈焰一个手肘捅过来,顾允之闷哼一声,后半句话便硬生生给憋了回去。 是男人,还能有不会的?他这是瞧不起谁? 顾允之在沈焰那冷飕飕的目光注视下,忍不住小声辩解,“那你问我成没成亲做什么?有什么问题是只有成过亲才能回答的?” 沈焰懒得跟这小子计较,既然话说到这,他便也索性问了出来。 “我是想问,你们大户人家成婚都有些什么规矩,礼仪?若我想给桑桑一个周全体面的亲事,从头到尾一整套流程该当如何?我需要准备些什么?” 他觉得,桑桑也必然是大户人家出身,既然他要给她一个周全体面的亲事,那索性便直接按照大户人家的规矩来,就算不能百分百还原,至少也不能相差太大。 顾允之:“就这?” 沈焰:“这么说来,你很清楚这套流程?” 顾允之轻咳一声,“也,不是很清楚。” 他又没成亲,他的兄弟姐妹成亲,他顶多就露个脸喝杯酒罢了,哪有那闲心去关心他们成亲的整套流程? 沈焰:…… 他一副看傻子的表情看他,“那你方才还那副表情语气?” 顾允之当即道:“我虽然不是很清楚,但我能帮你打听清楚。” “你找谁打听?这件事我暂时不想让桑桑知道,你最好不要去问阿丑。” 他担心阿丑会把事情提前告诉桑桑。 顾允之立马道:“她自己也没成亲,我向她打听能打听到什么?” 沈焰不禁疑惑,“你怎么知道她没成亲?” 顾允之自己也愣了一下。 今夜他们虽然说了很多话,但的的确确没有提到婚嫁之事。 但顾允之却是下意识地觉得,她就是没有成亲。 他摆摆手,“这不重要,反正我不会向她打听,你就放心吧,我自有自己的法子打听清楚。” 他一副卖关子的模样,谁料,沈焰却是一下猜出了答案。 “你要向你的暗卫打听。” 顾允之脸上故作卖弄的表情一僵,满脸不可置信,“你知道我有暗卫?” 沈焰一副看傻子的表情看他,“你是把自己当傻子,还是把我当傻子?你这样身份的人,就算是逃亡,也不可能身边一个人都没有。 你身边若当真一个人都没有,师父也不可能走得这般放心。” 沈焰一开始就知道有暗卫了,为了避免节外生枝,他第一时间就给唐家递了消息,让他们把安插在自家外面的女护卫撤走了。 这一切他没告诉旁人,包括桑桑。 但他没想到,顾允之竟然天真地以为自己不知道他有暗卫。 “我的暗卫一个个都身手了得,寻常人都不可能察觉到他们的存在,定是师父告诉你的!” 他不相信自己的暗卫竟然这么没用,一早就被沈焰发现了! 沈焰语气淡淡,“哦,你说是那就是吧。” 他这副态度,反叫顾允之有种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的感觉,心里那叫一个憋屈。 沈焰不想把口舌浪费在这些事上,他只关心自己关心的事,“成亲的流程礼仪,你能打听清楚?” 话都已经放出去了,顾允之自然不能改口,不然他多没面子啊。 他拍着胸脯就应承下来。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沈焰难得对他露出了一抹和颜悦色,“多谢。” 顾允之豪气道:“这有什么,不过小事一桩罢了,以后你有什么其他事需要我帮忙的,只管开口便是,只要我能办到,定然义不容辞。” 沈焰眼神微动,“既然你这么说,我倒是真的有一件事想请你帮个忙。” 顾允之:怎么有种他就专门在等着自己这话的感觉? 心中虽这般想,但他还是开口询问,“什么事?” 沈焰半点都不客气,“还是宅子的事情,我时常往县城跑,但也依旧没有进展,不知道你的暗卫有没有这个神通,能帮我寻一寻合适的宅子。” 原来是这件事。 这的确是十分迫切的一件事。 寻到了合适的宅子之后,他自己也能拥有一间单独的房间,这对他也没有坏处,所以,这是利人利己之事,顾允之满口答应了下来。 这件事,办得成也得办,办不成也得办! 沈焰看向顾允之的眼神顿时更加温和了几分。 这个师弟,总算不是一无是处。 他再次道:“多谢。” 顾允之这回学聪明了,没有再像刚刚那样说什么大包大揽的话,万一他再顺杆爬怎么办? 一阵困意袭来,顾允之禁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师兄,你把她们俩弄到一个房间去吧,我实在撑不住了。” 沈焰却道:“桑桑睡着了,我不想惊动她。” 把她抱起来,万一把她吵醒了怎么办? 顾允之便道:“那好办,你把阿丑弄到那间房便是。” 沈焰的态度却是更加坚决几分,“不行,男女授受不亲,除了桑桑以外的任何女子,我都不会碰。” 他这一副贞洁烈男的模样,委实是让顾允之大为震撼。 “又没让你怎么着,就只是搀扶一把而已,实在不行,你拎着她,扛着她过去也成啊,就当成一个麻袋。” 阿丑:听我说谢谢你。 但是沈焰却依旧拒绝了他的这个提议,“不行就是不行,你要么自己动手,要么就老实在这厨房里待着,反正距离天亮也没多久了。” 顾允之心里憋了好大一口气。 “我这副身体是什么样,你还不知道?我要是能自己动手,我还用得着求你?” 沈焰却依旧是那副油盐不进的态度,半分都不肯退让。 顾允之赌气,“那你方才让我帮忙的事,我也不帮了!” 沈焰瞥他一眼,也没有被威胁到。 “那两件事也并非非你不可。” 顾允之一口气哽在喉咙,不上不下,委实难受。 顾允之想到了自己的暗卫,他可以把暗卫唤来,让暗卫帮忙把阿丑扛过去。 但不知为何,这个念头在他脑中短暂地出现了几息,就很快被他压了下去。 他心底里本能地排斥这个想法。 若是让阿丑知道,自己随随便便让那些无关之人碰她,她必然会觉得自己受到了冒犯吧。 第139章 男人嘛,都是要面子的 桑桑一觉起来,只觉得头晕脑胀,头重脚轻。 艰难地从床上坐起来,她揉着脑袋,好半晌才缓过来,脑子里开始慢慢有零碎的画面闪现,刹那间,桑桑脸上懵懂的神色彻底僵住,旋即,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得通红,几乎能滴出血来。 昨夜,她好像抱着沈焰不撒手,还说了好多羞人的话,最后两人还…… 她伸手捂住了唇,那上面好似还残存着些许别样的触感,带着滚烫的热度,一路烫到了她的心底去。 正这时,门外传来了一阵异样的动静,桑桑心神当即一紧。 是谁?会不会是沈焰? 可此时她还完全没有做好要面对他的准备啊! 门外传来了锅盖兴奋的“汪汪”声,桑桑这才松了口气。 还好,是锅盖。 她开口,嗓音略带着几分沙哑。 “锅盖,进来。” 锅盖十分通灵性,它已经能听得懂主子的简单吩咐,听到主子这话,它当即一抬前腿,一脚就将门踹开了,欢快地奔了进来。 桑桑脸上的笑还没来得及彻底绽开就骤然凝固,因为她见到了紧随锅盖之后迈步而入的那道高大身影。 一见到他,桑桑的面颊就不受控制地升起滚烫,眼神也开始四下闪躲起来。 沈焰目光落在她的身上,见到她此时的这副表情,当即就明白了什么。 看来,昨夜之事,她没有忘。 沈焰的眸底染上一抹幽深。 没忘就好。 沈焰大步走到窗前,高大的人影一下将她整个人笼罩而下。 “醒了?” 桑桑胡乱点头。 沈焰又开口,声音沉缓,“头可还疼?” 桑桑用力摇头。 “那可清醒了?” 桑桑迟疑着,不知道该摇头还是点头。 沈焰蹲下.身来,目光与她平视,声音放得更低了几分,愈发显得低沉醇厚,叫人有种耳朵酥麻之感。 “可还记得昨夜之事?” 桑桑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儿似的,一下就跳了起来。 她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出声反驳,“不,不记得了!我,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沈焰似笑非笑地望着她,“既如此,那你的脸为何会这般红?” 桑桑:…… 她色厉内荏般地强辩,“我,我热不行吗?” 生怕沈焰再说出些什么让她面红耳赤的话,桑桑直接抢话,“你出去,我,我要换衣裳了!” 说着,她便伸手去推搡,一副赶人的架势。 锅盖也狗仗人势,跟着朝沈焰汪汪大叫,帮着桑桑一起赶人。 沈焰淡淡瞥了锅盖一眼,锅盖昂着狗头,一副气势昂扬的模样。 有桑桑撑腰,它的狗胆肥得很,半点不带怕的! 生怕桑桑羞恼,沈焰便也不再多言,从善如流地离开了,还贴心地把房门关上。 不过,他也顺势把锅盖一道撵了出去。 他都不能看桑桑换衣裳,这小畜生想看?没门儿! 看到紧闭的房门,桑桑这才不禁重重松了口气。 隔壁,阿丑也终于从昏睡中慢慢醒了过来。 她的反应与桑桑如出一辙,先是懵懵懂懂,旋即意识慢慢回笼,想起昨夜自己干过的事,脸色当即就是一阵七彩纷呈,变化莫测。 她喝醉了竟然会变成大嘴巴?竟然什么都往外说?她以前酒品不是挺好的吗? 阿丑心中一阵深深的懊恼,懊恼中又夹杂着一股子难言的羞耻。 因为她不仅说了不该说的,竟然还在顾允之面前痛哭流涕! 这简直是一场奇耻大辱! 这让她今后还怎么在顾允之面前威风起来? 阿丑将自己蒙在被子里,紧紧闭上了眼睛,久久都无法直面事实。 但旋即,她似察觉到了什么,一把掀开被子。 这房间,不是她和桑桑睡的房间。 她是怎么睡到这里来的,她已经半点印象都没了。 她警惕地环顾四周,又急忙低头检查了一番自己的身上,确保自己衣裳整洁如初,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她调整了一番心绪,这才起身下床,打开了房门。 “吱呀”一声,房门打开,一股冰凉的冷风迎面而来,叫她一下打了个激灵。 她正欲迈步而出,一道幽幽的声音便从斜下方传来。 “哟,我们的大神医终于醒了。” 阿丑的动作一顿,神色也随之微微变了变。 她循声低头,就见顾允之正裹着一件大氅,坐在一个小马扎里,双手环抱,整个人都缩成了一个球。 此时他便朝她投来一记幽幽的目光,那眼神,简直比外头吹的冷风还要冷上三分。 他阴阳怪气道:“您睡得可真香啊。” 阿丑在他面前头次有了种心虚之感,面色有些不自然,开口的话也不觉气弱了三分。 “还成。” 顾允之呵呵两声,他想要站起来,这样跟她说话才能有气势些,但他一个用力,整个身子却纹丝不动。 小马扎太矮了,他找不到受力点,加上手脚僵硬,四肢活动不便,就,这样了。 顾允之:…… 他假装无事发生,依旧在小马扎上坐得稳稳当当,背脊挺得笔直,语气更加阴阳怪气,“你倒是睡得还成,我昨晚上可是吹了一个晚上的冷风!” 阿丑真诚道:“抱歉。” 顾允之不依不饶,“一句抱歉就完了?你可知道昨晚上我被你折腾得有多惨!被你砸倒两次不说,你还差点吐在我身上!” 阿丑想起昨夜的种种,心中也升起了一股子不堪回首的心虚之感。 阿丑更加真诚地道:“那你想听多少句道歉?我可以多说几遍。” 顾允之:??? “你听听你说这话,有半点诚意吗?” 阿丑一脸认真,“谁说我没有诚意?我以前可不会这么好脾气地向你道歉。” 顾允之:…… 所以,他该感到荣幸? 顾允之被她噎得说不出话来。 早知如此,他昨晚就压根不该管她死活!就让她倒在外头吹冷风好了! 阿丑见他一副气得够呛的样子,难得良心发现,“你若觉得我光道歉没诚意,那下回你喝醉时,我也好好照顾你便是。” 顾允之瞪她,“不敢劳动大驾!” 他还怕这女人会趁势对他做些什么呢,万一她趁机扇自己几个耳光,自己也毫不知情啊。 阿丑见他不领情,也没有勉强。 她垂眸看他,又好心开口,“那,需要我扶你起来吗?” 顾允之一脸倔强,“不需要!我自己可以!” 阿丑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贴心地没有拆穿他。 男人嘛,都是要面子的,她理解。 阿丑识趣地走开了,给他留点体面。 顾允之见阿丑进了厨房,这才松了口气。 旋即,他开始努力地聚集全身的力气,竭尽全力想要站起来,但他的脸都涨红了,也只是屁.股抬了一下下而已,整个人又一下跌坐了回去。 他接连尝试了好几次,都以失败告终,顾允之心中很是气恼,一张俊脸都涨得通红。 这破身子,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好起来? 第140章 最难忘的除夕夜 锅盖溜溜达达地从他身旁走过,半分眼神都没分给他,但就在一人一狗要错身之际,顾允之忽的伸手,一把就抱住了它。 锅盖:? 那种被命运扼住咽喉的感觉再次袭来。 它开始拼命挣扎,顾允之却是抱得很紧,一边急忙开口安抚。 “好锅盖,你乖乖别动,我很快就好了。” 他借着锅盖当支撑,腿上一个用力,手上一撑,总算是站起来了。 他长长吐了一口气,“哎呀妈呀,可累死我了,幸好没被人看到。” 不然,他的一世英名,就要毁了。 他正这般想着,就见锅盖朝旁边的房门奔去,一边汪汪汪地叫着,像是在向谁不满地告状。 顾允之顺着看过去,就对上了桑桑那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顾允之:……!!! 她在那里站了多久了?怎么半点声儿都没有? “噗嗤”一声,一道突兀的笑声从厨房的方向传来,他目光嗖一下转过去,就见阿丑也不知何时站在门口,笑得一脸放肆,那副模样,俨然是将一切都尽收眼底了的模样。 顾允之:……!!! 这女人方才是不是也在躲着偷看?就为了看他的笑话? 他登时面如死灰。 他想,至少师兄没有瞧见,自己的脸还没有彻底丢光。 谁料,这个想法刚刚冒头,他的余光就瞥见了那道站在大门处的人影,对方也是用一副一言难尽的表情望着他。 顾允之:……!!! 所以,也就是说,方才他抱着锅盖吭哧吭哧站起来的全过程,全都被这三人看了个一清二楚? 且三人还是分别从三个不同的角度,全方位无死角地将一切尽收眼底? 包括自己因为用力而面目扭曲,神色狰狞,双腿发抖,吭哧吭哧等全部的丑态,全都被瞧了去? 啊!他的脸啊!全都丢光了啊! 顾允之双腿一软,直接一个趔趄,又一屁.股跌坐了回去,还没坐稳,直接摔了个四脚朝天。 他听到阿丑那女人又毫不客气地噗嗤笑了出来,笑得比方才更加大声,更加肆无忌惮。 顾允之索性闭上了眼睛,直接装死! 最后,自然是沈焰上手,直接把他拎了回去。 顾允之终于如愿睡到了心心念念的床上,但他却是羞愤欲死,怎么都睡不着。 原本他是稳稳拿捏住了阿丑的把柄和糗事的,他都打算好了,之后阿丑若是再敢对自己出言不逊,自己就拿她喝醉之后的丑态来怼她。 但没想到,现在,自己倒是主动把自己的把柄送上门去了! 他敢笃定,自己要是拿她的糗事来笑话她,她定然会反唇相讥,拿这件事来反击自己。 顾允之:死了算了。 死是不可能死的,再羞愤,也不可能真的去死。 人世间还有这么多美食,他怎么可能会轻易去死? 大年三十眨眼便至。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 头几日,他们就合力将家里家外都贴上了崭新的桃符和对联,院门处还挂上了两个火红的灯笼。 这个家,好似已经许久都没有这么喜庆热闹过了。 今晚的年夜饭,才是大家期待的重头戏。 还是老规矩,桑桑负责定菜单,分派任务,几人各自挑拣自己能力所及的活帮忙打下手。 白切鸡、魔芋鸭、松鼠桂鱼、腊香熏鹅,以及香肠、腊肉、再加个卤肉,桑桑掰着手指头数出菜单,几人的口水都要流了下来。 买回来的大肥鹅先别急着杀,先给它灌酒。 小半杯烈酒灌下去,大肥鹅走起路来已经开始七摇八晃,歪歪扭扭了。 将喝醉了的鹅杀掉,得到的鹅肉便也会带着一股子由内至外散发出的酒香。 宰杀处理好之后,用生姜和香叶翻炒,再加水,将大肥鹅放进去焖煮,煮得差不多了,将其捞出,涂上桑桑特制的腌料,到这儿,也只是完成了一半的步骤。 接下来,需用猪油、糯米、香叶和茶叶翻炒,再在锅上架上竹片,把大肥鹅放上去,小火熏制,一个时辰后,便可出锅。 在熏制大肥鹅的时候,猪头肉和猪耳朵,猪大肠等食材也已经被扔进了卤料锅里。 说来,顾允之和阿丑早就对桑桑所做的卤肉好奇不已,但桑桑的菜谱太丰盛,他们愣是没吃到这去,今儿个,总算是能吃上了。 一道道菜,桑桑都有条不紊地准备着。 她俨然像是会魔法一般,原本还带着血腥味的,最原始状态下的食材,经了她的巧手,就全都变成了色香味俱全的美食。 率先出锅的是卤肉。 一块块肉被染成了漂亮的酱色,随着热气一道飘荡而出的,便是一股子浓郁的奇香。 顾允之和阿丑都眼巴巴地瞧着,偷吃的小手蠢蠢欲动,但却被沈焰铁面无私地阻拦了,两人只能遗憾罢手。 那腊香熏鹅也好了,锅盖揭开,一股混杂着肉香,米香和酒香的味道便扑鼻而来,肉香是鹅肉本身的香味,米香是糯米的香味,而酒香,则是得归功于大肥鹅临死前喝的那一小杯酒。 光是闻着便已经这般香了,真正吃到嘴里,那得多好吃啊。 白切鸡的做法也很简单,至少他们看着很简单。 只需要把整鸡放入水中煮熟,再捞出来放入冰水中浸泡即可。 据桑桑说,放入冷水之中能让鸡肉的肉质更加鲜嫩可口。 而这一道白切鸡,其精髓则在蘸料之中。 那整只松鼠桂鱼在盘中昂头翘尾,并剞上花刀,油炸后,鱼身的肉片便片片炸开,仿若天女散花,不说味道如何,只这卖相就十分诱人。 便是之前吃过的魔芋烧鸭,出锅时也分外令人期待起来。 只是,香肠腊肉呢?那玩意儿在廊檐下挂了这么久,顾允之和阿丑早就馋坏了,今儿个不会还吃不上吧? 很快,他们就知道了答案。 桑桑像变魔术似的揭开了旁边那红泥小火炉上的砂锅,瞬间,一股奇异的焦香便扑鼻而来,再定睛一看,他们的馋虫瞬间叫嚣得更加汹涌起来。 那是一锅饭,却又不是一锅普普通通的饭。 那锅饭里铺着满满当当的料,有肥瘦相间的腊肉,有白里透红的香肠,还有一块块分量十足的腊排骨,它们各自为阵,将整个砂锅铺满。 而砂锅的下面,还铺着一层青豆,一层干豇豆。 干豇豆便是早先桑桑从自家菜园子里采摘了晾晒而成的,这会儿它们已经吸饱了肉的香味。 这一大锅砂锅饭,下头是焦黄的锅巴,中间是雪白的米饭,然后是翠绿的青豆和豇豆,最上面,便是一片片薄如蝉翼,油脂汪汪的肉片,这一层层的食材堆叠起来,当真是好看至极,更是勾得人垂涎欲滴,几人的馋虫不约而同地高声鸣唱起来。 桑桑笑意盈盈,声音清脆愉悦,又分外嘹亮。 “开饭啦!” 开饭啦,这是多么美妙的一个词。 嘉佑十三年的这个除夕夜,注定,会成为他们最最难忘的一个除夕夜。 第141章 祸害遗千年 没有高屋华舍,没有奴仆美婢,只有简单破败的小土屋,还有认识不算久的四人一狗。 但他们之间的气氛,却是达到了奇异的和谐。 他们总结了一下,究其原因大概只有一个:他们都有一颗吃货的心。 谁能拒绝得了桑桑的美食? 答案是,没有人。 沈焰给自己盛了一碗腊肉煲仔饭,一下扒拉了一大口送入口中,那腊肉的咸香与米饭的软糯喷香完美融合,碰撞出了一股惊为天人的美妙滋味。 那青豆和干豇豆则是带着股淡淡的豆香,叫这煲仔饭的口感变得更加丰富,充满层次。 沈焰吃了一口,便立马加快了速度,又接连扒拉了好几口,这才觉得稍稍满足几分。 顾允之和阿丑则是分别选了排骨和香肠,尝了第一口之后,也都齐齐露出惊艳之色。 好吃,真的太好吃了! 顾允之拿着一块腊排骨,啃得津津有味。 阿丑则是拿着一块焦黄的锅巴,嚼得脆脆的,简直香极了。 这碗煲仔饭让他们觉得,以前吃的白米饭都不香了。 便是光吃这碗煲仔饭,他们就能吃饱,但看到满桌子丰盛的菜肴,他们就果断打住了想要继续干煲仔饭的念头。 他们的肚子只有一个,当然要腾出更多的空间来吃更多好吃的啊! 卤肉的味道如何,已然无需赘述,第一次尝到这番美味的顾允之和阿丑立马便有种惊为天人的震撼感。 真想端着那几盘肉一扫而光! 熏鹅的肉质香醇,咸香中带着一股酒香,当真是越吃越香,顾允之一口气啃了个大鹅腿。 而松鼠桂鱼造型漂亮,色泽橘黄,吃起来更是外脆里嫩,酸甜适口,阿丑吃了一口就爱得不行。 顾允之不是很喜欢甜口的吃食,连带酸甜口也不大吃,但他见阿丑吃得津津有味的样子,便尝试性地吃了一口,瞬间就惊喜地瞪大了眼睛。 这味道竟然还不赖,开胃又爽口,他都不禁接连吃了好几块。 一时之间,那盘白切鸡倒是无人问津,因为它看起来实在是过于素淡了些,看上去便有种过于寡淡之感。 大家尝了一圈,这才将筷子伸向了那盘白切鸡。 蘸了点桑桑调配的酱汁,将肉送入口中,瞬间,他们的眼睛再次亮了起来。 这白切鸡肉熟而不烂,皮爽肉滑,原汁原味,清淡鲜美,别具一股特殊的风味,尤其是有了那酱汁的点缀,便有了种点睛之笔之感。 果然,在吃食上,他们永远可以无条件地相信桑桑。 除了这几道肉菜,桑桑还做了几道素菜和汤菜,他们都一一品尝,也都一致送上了自己满含诚意的称赞。 最后,几人一狗都再次吃撑了,只有桑桑稍微克制些。 顾允之毫无形象地半瘫着。 他禁不住感叹,“要是有酒就好了。” 他这话一出,桑桑和阿丑的神色当即一顿,沈焰的神色也变得微妙起来。 阿丑眼神飘忽,极力不去想上次喝醉之后的糗态。 桑桑下意识低头,掩饰住自己面上的些许不自然。 沈焰则是目光轻飘飘地落在桑桑的身上,眼神中带着一股子别有意味。 感受到沈焰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桑桑只觉得更加面红耳热,有种想找个地缝钻进去的冲动。 只有顾允之,是在真心实意地想喝酒。 不过他也知道,有阿丑在,自己是别想碰酒的,他也只能是在心里头想想罢了。 倒是桑桑主动提起了另一茬。 “不知师父现在在何处,凑齐药方子没有。” 提起这个,几人的神色都微微顿了顿。 距离阿丑提出的一月之期已经过了大半了,若他不能按时回来,抑或是回来了,却没能凑齐药方子,那只不知,顾允之的情况是否会因此恶化。 桑桑见气氛一下沉静下来,心中顿时生出一阵阵懊恼。 早知如此,她方才就不该主动提这一茬。 正准备找补,顾允之自己倒是语气轻松地开了口。 “你们这是什么表情?放心好了,我小时候就有道士给我批过命,我乃是长命百岁,大富大贵之命。 我啊,轻易死不了。” 阿丑淡淡睨他,不咸不淡地道:“的确,祸害遗千年嘛。” 顾允之冷哼一声,“我谢谢你的祝福。” 阿丑:“不客气。” 两人这一来一回的斗嘴,方才低沉的氛围这才缓解了。 沈焰相信,师父一定会赶在最后期限之前回来。 只是,他究竟能不能顺利凑齐药方,就未可知了。 阿丑对此也不敢确定,毕竟那药方里有几味药并不好凑齐。 在事情有结果之前,自然都要怀抱希望。 连顾允之这个当事人都这般积极乐观,他们自然没道理先悲观上了。 除夕夜,自是要守岁的。 吃饱喝足了,也不能干坐着,顾允之便提议玩叶子牌打发时间,阿丑也没意见。 桑桑却是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不会玩。” 沈焰也道:“我也不会。” 顾允之当即道:“没事没事,不会玩不要紧,教你们便是,这很简单的。” 左右也无事,那就学着玩呗。 实践是最好的教学,顾允之和阿丑先是简单地讲解了一番规则,然后几人就开始真正玩起来了。 玩了几局,桑桑和沈焰基本上掌握了规则。 顾允之又提议,“既然你们都学会了,那咱们就来点彩头如何?” “什么彩头?” 顾允之脸上挂着一抹有些不怀好意的笑,“我也不欺负你们俩新手,我们就图个乐子,谁输了,就往谁的脸上贴张纸条,看看最后谁脸上的纸条最多。 纸条最多的人,咱们就给他小惩大诫,给他脸上画一只王八,且今晚都不能洗,如何?” 瞧他脸上那副自得的神色,俨然是一副胜券在握,只等着看他们笑话的模样。 比就比,谁怕谁?谁还没点好胜心呢? 方才还只是毫无负担的休闲娱乐,这会儿大家就都多了点郑重其事的意味了。 不蒸馒头争口气,谁都不想输得太难看不是。 顾允之原本觉得自己是完全稳操胜券的,但打着打着,他就开始觉得有点不对劲了。 对面的两个新手怎么回事?为什么他们出牌这么精?而且还能互相喂牌? 便是阿丑,也打出了运筹帷幄的架势,反而是他,把把不顺,好容易来了一把好牌,那三人就像是串通好了的似的,联起手来就把他给干掉了。 不知不觉间,顾允之脸上的纸条就越贴越多了。 顾允之:…… 难道,他要搬起石头来砸自己的脚了? 第142章 认输了 越玩,顾允之的脸就越黑。 又一张纸条被贴到自己的脸上,顾允之的黑脸已然全部被纸条贴满了。 阿丑:“哎呀,怎么你脸上那么快就贴满了?下一轮可就找不到地方贴了。” 顾允之:…… 可不嘛,他脸上都贴满了,而其余三人,脸上也就零星贴了几张而已。 他气愤道:“你们三个是不是串通好了来对付我?” 阿丑一脸无辜,“我们可都是在你的面前光明正大地玩,你哪只眼睛瞧见我们串通了?” 顾允之却是不信,“你们就算没有明着串通,但在牌桌上也是互相喂牌,就逮着我一个人对付!” 桑桑满脸茫然,“喂牌是什么意思?我没有喂牌啊。” 她就是觉得今晚的手气好好,要什么来什么,每回阿丑和沈焰打的牌她也都正好接得上,这就是喂牌吗?顾允之见桑桑那副茫然的模样,神色顿了顿,他转而将炮火指向了阿丑和沈焰。 “是你俩,你俩联合起来对付我!” 他说话间,脸上的纸条也被吹得一下下飞起,那模样,瞧着便颇有几分滑稽可笑。 阿丑强忍笑意,一脸正色,“你说话可要讲证据,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我们联合起来对付你?” 顾允之张口要反驳,阿丑却没给他开口的机会,她再次抢话。 “牌桌上的输赢,凭的是真本事,你输了只能说明你技不如人,可别总往别人身上找原因。” 顾允之:“我……” 沈焰也开口打断他,“别忘了,我是今晚才现学的,现在也是第一回上手。我一个新手,哪里懂得喂牌?你未免太瞧得起我了。” 顾允之:虽然但是……他除了开始的几局略显生疏,后面他在牌桌上的表现,真的完全不像是新手啊! 阿丑:“莫不是你输了却不想认账,这赌约可是你自己提出来的。” 顾允之:…… 这两人你一句我一句,互相搭台唱双簧,唱得可真是默契,硬是把顾允之的话全都堵回去了。 他梗着脖子,一脸不屈不挠的模样,“谁说我输了?这不是还没结束吗? 继续来!今晚还长,我定能扭转乾坤,把你们打得落花流水!” 顾允之放下了豪言壮语,还撸起袖子,一副要大干一场的架势。 但他的激昂气势并没有维持多久,很快,他就像是一朵小趴菜似的,彻底蔫儿了。 因为,他脸上,真的找不到贴的地方了。 整张脸,就只有一双眼睛还露在外头,这副模样走出去,说他是索命的白无常也没人会怀疑。 阿丑很努力地想憋笑,但眼底眉梢却禁不住有点点笑意流泻而出。 “怎么样,还来不来?” 顾允之很想硬气地说来,但最后……他还是屈服于现实,语气愤懑,不甘不愿地低了头,“不玩了,我认输!” 阿丑几乎是立马就毫不客气地笑出声来,“早认输不就完了?” 顾允之:“……你就不能有点同情心吗?” 阿丑一脸惊奇,“咦?惩罚不是你提出来的?我需要有什么同情心?” 顾允之:…… 得,他果然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活该。 阿丑立马兴致勃勃地看向沈焰和阿丑,当着顾允之的面就开始讨论起来。 “你俩谁会画王八?” 沈焰和桑桑都看出阿丑跃跃欲试,要自己亲自动手的架势,是以,两人都很贴心地把这个机会让给了她。 阿丑见两人都摇头,立马一拍手,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那就只能我来了。” 顾允之:…… 后悔,现在他就是后悔。 早知如此,先前他无论如何都不会提出这彩头啊。 但现在后悔也已经来不及了。 阿丑已经兴致勃勃地去准备笔墨了。 顾允之一脸幽怨地看着沈焰,“师兄,你方才就是故意跟她配合对付我!” 沈焰一脸正色,“我只是在玩牌,谁都没偏帮。” 顾允之哼了一声,“我才不信!师兄,你别忘了,你还有事要求我呢,你跟那女人联合起来对付我,小心我不帮你!” 沈焰的神色微顿,看向顾允之的眼神也不觉微微眯了眯。 桑桑听了,却是一下生出好奇。 “是什么事呀?” 沈焰抢在顾允之开口之前答话,“是宅子的事,我没时间日日往县里跑,就拜托他派人帮忙留意。” 桑桑也是不禁讶异,没想到顾允之竟然还有可用之人,不过她也没有追问,只点了点头。 顾允之见沈焰着急忙慌地抢话,显然是怕自己把亲事筹备之事抖出去,他脸上便不觉现出几分洋洋得意来。 这下他怕了吧? 但谁料,沈焰却是丝毫不受他的威胁。 他淡淡道:“你若不帮我找宅子,我现在就把你扔出去。” 顾允之:…… 他捂着心口,一副颇受伤害的模样,还不等他装模作样地继续演下去,阿丑已经拿着笔墨走了出来,见此,顾允之的脸色一下就变了。 顾允之干笑,“其实,我方才只是随便开个玩笑,不是要来真的,若方才输的是你,我也不会跟你来真的。” 阿丑:“你觉得我会相信你吗?” 他说的这话,阿丑半个字都不信! 若同样的事落在自己的头上,顾允之非但不会高抬贵手,反而还会更加得意的大肆嘲笑她,迫不及待地给她脸上挂上最大,最丑的大王八。 所以,作为回报,阿丑也自然要原原本本地给他还回去。 阿丑好心提醒,“你最好不要乱动,不然,我可不敢保证会画出什么来。” 果然,这个女人是不会对他高抬贵手的。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顾允之现在连反抗和躲避的能力都没有,他就只能认命地闭上了眼睛,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 对于他的配合,阿丑十分满意,她直接提笔蘸墨,往他的脸上落笔。 顾允之只觉得自己脸上传来一阵冰冰凉凉的触感。 阿丑应当离他很近,近到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来自她的温热鼻息。 这种感觉让他心底不受控制地升起丝丝异样。 鬼使神差的,他一下睁开了眼睛。 她的确就在自己近在咫尺的位置,她手里的毛笔正在自己额头上作怪,许是自己的样子真的很滑稽,她满脸都是笑,那笑意直达眼底,将她的一双眸子点亮。 她眼底的笑意来不及敛去,就这么直直地与他对上了,瞬间,两人皆是一愣。 第143章 拨云见日 两人心头同时漏跳一拍,旋即,一股莫名的感觉瞬间袭遍全身。 阿丑的笔尖顿住,旋即,一滴浓黑的墨汁滴在他的眉心,顺着鼻梁一路往下,最后,直接滴到了他的嘴里。 阿丑立马回神,飞快撤离。 顾允之下意识地伸舌舔了一下,一股浓郁的墨香霎时在舌尖蔓延,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面色登时一僵。 他下意识想伸手去摸脸,被阿丑出声打断。 “你最好别乱摸,不然,你的脸会变成什么样,我可不敢保证。” 原本他脸上的那只王八就已经够滑稽了,现在,中间还多了一道竖线,连嘴巴都染黑了,这副尊荣,简直像是个身中剧毒,病入膏肓之人,哪里还有他往日那番俊美如谪仙的气质? 阿丑方才因他而产生的片刻失神,在此刻尽数变成了十分难忍的憋笑。 便是沈焰和桑桑,见到他的这番模样,也都没忍住。 顾允之见到他们几人的反应,不用想也猜到了自己此时是个什么模样。 手边没有铜镜,他便就着茶水照了照。 待看清茶水里倒映着的自己的那张脸,顾允之的脸色瞬间变得比那墨汁还黑。 “你把我画成了什么鬼样子?” 阿丑当即澄清,“这可不关我的事,原本我下手稳稳当当的,谁让你突然睁眼吓了我一大跳?若非如此,我也不会失手。” 顾允之心中飞快略过了所见情形,眼神微微闪了闪,他的神色间染上几分不自在,颇有些色厉内荏般地开口。 “谁,谁规定我不能睁眼的?就是你的技艺不精,还好意思赖到我头上来。” 阿丑也不跟他争辩此事,只道:“反正你今晚上不能洗脸,这是你自己定的规矩,你得遵守。” 顾允之满腔的话,全都咽了回去。 自己定的规矩,便是哭着也要遵守到底。 此时的他,真想扇之前的自己几个耳光。 顾允之便顶着那么一张脸坐着,满脸木然。 旁边的阿丑时不时就用余光瞟他两眼,每瞟一次,她就隐忍地憋笑,顾允之终于忍不住发飙了。 “很好笑?” 阿丑正色,“没有啊。” “那你看什么?” 阿丑轻飘飘地瞥了他一眼,“你好看啊。” 顾允之神色顿了顿,虽然知道她这是在故意说反话调侃自己,但顾允之心头依旧禁不住一阵猛跳,一股有些陌生的感觉在心尖回荡。 他哼了一声。 “算你有几分眼光。” 阿丑:? 他听不出自己这是在说反话吗?竟然还能这么自然地往下接话,一时之间,阿丑都不好意思嘲讽他了。 算了,他高兴就好。 顾允之一开始很在意自己此时的“妆容”,但很快他就淡然了。 反正大家都是自己人,他们连自己更狼狈的样子都见过,也不在乎再多这一桩。 所以,顾允之便顶着这一张丑脸,神色自若地跟大家伙儿继续聊天。 聊着聊着,他们便聊到了自己以往所过的除夕夜。 桑桑摇头,“我不记得了。” 沈焰的语气亦是平淡,“我以往都是一个人过,除夕夜也与平常没差别。” 以往他这家里从来都是冷冷清清,没有半点人气儿的。 自从桑桑来了之后,这一切才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思及此,沈焰不觉低头看向桑桑,眸底盛满了柔情。 阿丑的脸上露出了恍惚与伤怀,眸底也染上一抹深深的伤痛。 “我父母早逝,我都是与祖父祖母一起过,陪他们一起吃年夜饭,只是他们年岁大了,没法守夜,像今夜这般与朋友围坐一处,畅聊守夜,倒是头一回。 我以往总觉得他们太过啰嗦,与他们待在一处总是被训诫和说教。 现在,我却无比怀念他们的啰嗦,希望能再被他们训诫和说教一回,但,却再也没机会了。” 顾允之又开始后悔自己挑起这个话题了。 但大家都说了,他便也跟着开了口。 “我也没好到哪里去,每年除夕我都只能跟那些面和心不和的兄弟姐妹们虚假寒暄,在家宴上,我每喝一口茶,吃一口肉,都要担心那里头是不是有人下了毒。千防万防,最后却还是没防住。 不怕你们笑话,我自小虽然锦衣玉食,吃喝不愁,但只有到了这里之后,我才真真正正地开始敢敞开了肚皮,肆无忌惮地吃吃喝喝。 在这里的日子,是我过过的,最轻松惬意的日子。” 说到最后,气氛莫名便多了一丝温馨和谐,彼此之间的关系,也好似瞬间拉近了许多。 他们每个人都有自己不大愉快的过往,但这样的不愉快,因为有了彼此的存在,因为大家齐聚在这小小的四方天地里,无形之中便被冲淡,彼此的心灵也多了一丝温暖的慰藉。 这一回是桑桑主动担起了活跃氛围的重任。 “今天是今年的最后一天,过了子时,便是新的篇章,以往所有不好的,不愉快的,都会统统留在过去,我们的人生也会就此翻开新篇章!” 沈焰的目光一直落在桑桑的身上,听了桑桑的这话,他毫不犹豫地点头附和。 桑桑见阿丑和顾允之依旧情绪不佳,默了默,又道:“我记忆里曾听人说过这么一句话。 别贪心,你不可能什么都拥有;也别灰心,你不可能什么都没有。 我觉得这话说得很对,我们有很多东西不曾拥有,但也同样拥有很多,有时候想想自己已经拥有的,就觉得还是挺幸福的。 所以,我们要多想想我们当下所拥有的,这样,我们才会感到幸福和满足呀。” 桑桑不疾不徐,娓娓道来,她的话语便如那徐徐吹来的春风,带着一阵柔和的温暖,轻轻在他们的心头吹拂而过。 原本笼在两人心头上的阴霾,在这股轻柔春风的吹拂下,也终于拨云见日。 两人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明朗的笑意。 桑桑说得对,想想自己所拥有的,便觉得自己还是挺幸福的。 阿丑想,至少,现在的自己,跟之前在人伢子手里辗转奔波,暗无天日的日子相比,已经充满了阳光和希望。 顾允之想,现在的自己,跟之前被困在那个名为家,实则是牢笼的地方等死的日子相比,已经是老天爷给的格外恩赐了。 多想想生活中的甜,才能有更多的勇气迈步前行,为他们的未来开创出一片明朗的天地来。 第144章 阿焰 后来,他们又天南海北地聊了起来。 阿丑说燕京的冬天很冷,大雪纷飞,比这里冷多了。 顾允之说他长这么大从未见过雪,因为南越的春天很长,一年四季都是春意盎然。 沈焰和阿丑偶尔发问,你一言我一语,说得热火朝天。 火炉里的炭火加了好几回,锅盖趴在桑桑脚边睡了好几觉,他们的话也说了一茬又一茬,到最后,除了沈焰以外,其他人都困得东倒西歪。 外头,终于传来了一阵阵爆竹声,此起彼伏,一波接着一波。 几人勉强撑起眼皮,含糊道:“新年了。” 桑桑揉着眼睛,仰头看向沈焰,朝他灿然一笑。 “沈焰,新年好!我愿你自此以后,所愿皆所得,所行皆坦途。” 沈焰喉头滚了滚,望着她的目光染着一抹深深的炽热。 “桑桑,我愿你年年岁岁,长乐无忧。” 你的笑颜,便是我今生唯一所求! 桑桑朝他甜甜一笑,旋即眼皮便开始不受控制地耷拉了下去。 唔,好困。 沈焰伸手拦住她的纤腰,旋即再次将她抱起,往她的房间而去。 至于其他两人,就让他们趴这睡吧,他把火炉挪到了桌底下,炭火还烧着,冻不着,也烧不着他们。 桑桑被他小心放在了被窝里。 这一回,她倒是老老实实,没有再像上回那般动手动脚地缠磨他。 一时之间,沈焰只觉又庆幸又遗憾。 沈焰伸手在她的面颊上轻抚。 她脸上的那道疤还在,她并非完美无瑕,但沈焰却觉得她无处不美,整个人从头到脚都令他心动。 外头又传来了一阵响亮的炮竹声,原本已经睡着的桑桑一下被惊醒,迷迷瞪瞪地睁开眼来。 见到床头坐着的人,她这才安心下来。 她语气含糊地咕哝,“真是吓死我了。” 沈焰抬手,在她的后背轻拍安抚,“没事,我就守在这儿,你睡吧。” 桑桑很自然地拉住了他的手,将他的手枕在脸侧,一边小声咕哝,“沈焰,你真好。” 沈焰开口,声音沙哑,带着一股子诱哄的意味。 “都到了新的一年了,我还是沈焰吗?” 桑桑迷迷糊糊睁开眼睛,脑子却也依旧有些困顿,一时没反应过来。 “你一直都是沈焰啊。” 不论过了多少年,他也是沈焰,不可能会变成其他人。 沈焰目光灼灼地望着她,“可我不想当沈焰,我想当阿焰。” 最后两个字,他的尾音压得很低,配上他那低哑的声线,愈发多了一丝诱惑又勾人的意味。 桑桑只觉得耳朵一酥,面颊也不受控制地烫了起来,原本的睡意瞬间清醒了七八分。 那两个字,像是会烫嘴似的,叫她完全喊不出口。 “我,我困了,要睡觉了。” 见她想溜,沈焰却是不打算轻易放过她。 “这是我新年的第一个愿望,你连这都不能满足我?” 桑桑继续闭眼装睡。 “这很难吗?” 桑桑依旧不屈不挠地装睡。 沈焰忽而凑到了她的耳边,用气音道:“你若是不答应我,我就要亲你了。就像那天晚上那样……” 轰地一下,桑桑的耳朵瞬间烧得一片滚烫,一股蚂蚁爬过的酥麻感瞬间袭遍了全身。 她下意识伸手捂住那只耳朵,整个人的面颊霎时红得能滴出血来。 “什么那天晚上,我,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沈焰望着她,目光灼热,像是一个老练的猎手在看自己的猎物,带着一股子势在必得的强势威压。 “你若不记得了,我不介意再演练一回,帮你回忆回忆。” 桑桑:…… 他说出这番话时,眼底是毫不遮掩的侵略性,她觉得,他说得出,就真的做得到! 桑桑立马把脑袋摇成了拨浪鼓,“不,不用,不用了,我,我不需要……” 沈焰面上露出几分遗憾之色,“这么说,你是想起来了?” 桑桑羞恼,“你闭嘴!” 沈焰简直爱极了她这副又嗔又恼的模样,每每见之,便总有种被钩子勾了魂儿的感觉,恨不得直接将她拆吃入腹。 沈焰喉结滚了滚,强行压下了心头那股子难以言说的悸动。 他不说话,只是这么静静地望着她,那双眼睛里写满了炽烈,还有一丝可怜巴巴的期盼。 桑桑直接拉过被子把自己从头顶盖过,将自己裹成了茧。 就在沈焰以为她多半不会如自己所愿时,一道细若蚊吟的声音自被子底下传出来。 “阿焰……” 沈焰的眸子一亮,一股被蚂蚁爬过的酥麻感觉袭遍全身。 “你说什么?太小声了听不见。” 被子里的人静默了片刻,像是在克服着些什么,旋即便是扬起声音的,连珠炮似的一长串。 “阿焰阿焰阿焰……” 这样,总可以了吧! 不待沈焰再说些什么,她就果断道:“好了,我,我要睡觉了!” 虽然没能看到她蒙在被子里的脸,但沈焰却能想象得出她的脸定然是绯红滚烫的。 很想把被子扒拉开,让她看着自己喊。 但,最后还是按捺住了这个念头。 她面皮薄,逼太紧了,真把人逼恼了就适得其反了。 “以后,便都这般唤。” 被子里的人没有吱声。 顿了顿,沈焰又道:“当然,你以后还可以换另一个称呼。” 桑桑下意识问,“什么?” 沈焰的声音含笑,轻飘飘地吐出两个字,“夫君。” 桑桑:…… 她那蒙在被子里本就发热的面颊瞬间变得愈加滚烫。 呸! 谁要喊他夫君,真不害臊! “我要睡了,你快出去!” 沈焰总算没有再得寸进尺,肆意撩拨,他大发慈悲地放过了她。 临走前,他凑到她近前,低低道:“桑桑,新年快乐。” 待听得房门吱呀一声关上了,桑桑这才一下掀开了被子,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她伸手摸向自己的脸颊,果然是一片滚烫的。 想到方才沈焰说的那些话,她的心头不禁一阵砰砰砰狂跳不止,一股又酥又麻,还有点甜的滋味在心尖蔓延。 她禁不住轻轻低喃,“阿焰……” 不过是一个简简单单的称呼,但轻唤出声来,就有种令人面红耳热,心尖发麻的奇异感觉。 那是因为,他已经不知不觉间住进了她的心房,成为了能牵绊她思绪的存在。 这就是心动的感觉呀。 第145章 像棵歪脖子树 桑桑在床上翻滚一阵,这才抱着被子睡了过去。 因为满心的粉红泡泡,她俨然完全把阿丑给抛到了脑后。 阿丑和顾允之便趴在桌上睡到了天明。 睁开眼,入目便是一张满脸墨渍的大花脸,阿丑吓得原本还混混沌沌的睡意瞬间消失了。 环顾一番四周,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身处何地。 她动了动脖子,发现自己竟然落枕了,她只能保持着脖子歪斜的别扭姿势,稍微一动,脖子就咔咔响,疼得她倒吸凉气。 顾允之也醒了来,他慢腾腾地起身,慢腾腾地揉眼睛,目光也慢半拍地定在阿丑身上。 见阿丑歪着脖子,他有些没回过神来,“你怎么了?怎么歪着脖子?” 阿丑:“落枕了。” 顾允之慢腾腾地歪着脑袋,跟她保持着相同的姿势,一脸关切地问:“那这么说,你这些天,就只能一直这么着?” 阿丑没说话,顾允之当她默认,旋即,他就绷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若当真如此,那你也太搞笑了吧哈哈哈哈……你这副样子,好像我以前家里的那棵歪脖子树!” 他这副幸灾乐祸的样子,简直不要太明显,阿丑的脸瞬间绿了。 不过,她是不会让他得意太久的。 阿丑伸手,小心地扶住自己的脖子,先是轻轻地转了几圈,像是按下了慢动作。 然后,在某个瞬间,猛地一个出手,只听“咔嚓”一声,她那原本歪向一边的脖子立马恢复原样,能自由活动了。 顾允之:…… 他脸上得意的笑还没彻底绽开,就彻底僵住了。 阿丑在他面前灵活地扭了几圈脖子,如同炫耀示威一般。 “我好了,怎样,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顾允之嘴角抽了抽,干巴巴道:“神医果然不同凡响。” 但不是说医者不自医吗?她怎么对自己下起手来这么快狠准? 顾允之心中还在暗自犯嘀咕,就见阿丑目光一转,似笑非笑地落在他的脸上。 “我的脖子没事了,有些人脸上的墨渍能不能洗干净,那就不一定了。” 顾允之心下一惊,这才想起什么来,当即伸手去摸自己的脸,一摸,手上就多了一层乌黑。 顾允之:…… 他想到自己此时这副滑稽的模样,脸色顿时黑成锅底。 原来小丑竟是他自己? 他当即顾不上跟阿丑斗嘴了,着急忙慌就要去洗脸。 但经过了一个晚上的沉淀,脸上的墨渍已经干透,变得分外顽固,他用力搓脸,搓得脸都红了,但上面依旧残存着点点乌黑。 有了这些墨渍的点缀,顾允之那原本过于姝丽娇艳,雌雄莫辨的面容这才多了几分男儿本色。 但,顾允之自己却是气成了河豚。 他觉得昨夜的笔墨定是被阿丑动了手脚这才这般顽固,难以清洗。 阿丑对这莫须有的指控却是压根不认。 “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你这张口就来的污蔑,我可不认。” 顾允之跟她争辩,两人一大早的又吵了一架,最后自然是顾允之落败。 归根到底,这场赌约是他自己提议的,最后这个苦果他也只能自己咽。 大年初一乃是新年的头一天,为了预示今年一整年都吃喝不愁,依照习俗,今日大家都无需做活,他们的任务便是吃吃喝喝,玩玩乐乐。 吃吃喝喝,这个他们擅长,且热爱。 几个吃货又开始围着桑桑转悠,等待桑桑投喂。 吃饱喝足,接下来也不能干坐着。 顾允之的腿脚不便,他们便是要上街闲逛都不方便。 更主要是,他们对此都兴致不高。 阿丑不喜欢热闹,桑桑嫌外头冷,沈焰则是听桑桑的,桑桑不想去,他便不去。 如此,他们便默契地留在家里,自娱自乐起来。 他们便玩了几轮投壶,顾允之手脚不便,手上使不上力,铆足劲儿投出去,却连边儿都挨不着,每每都受到阿丑的无情嘲笑。 桑桑的准头不好,也是投得一塌糊涂。 只有阿丑和沈焰两人互相竞逐,不相上下。 沈焰以往经常打猎,准头本就极好,这段时间他又每日都在练习射箭,自然越发精进,阿丑最终落败,沈焰拔得头筹。 他收获了桑桑满是崇拜的目光,顿时觉得心里一阵无比受用。 玩了投壶,顾允之又提议玩曲水流觞。 沈焰第一个反对,“家里可没有你要的水渠。” 顾允之当即道:“没有没关系,咱们可以用其他法子代替。” 沈焰继续反对,“我不会赋诗。” 顾允之嘿嘿一笑,面上神色有些不怀好意。 “这也没关系,若是轮到你,你就背诵和解析孙子兵法好了,最近你不是在研读这本兵书吗?研读了这么些时日,想来早就倒背如流了吧,正好趁着今日机会好好考考你。” 沈焰:…… 他怀疑顾允之一开始就是故意冲着他来的,但他没有证据。 这段时间沈焰白日练习骑射,步射,晚上便研读孙子兵法加练字。 白日的练习强度再大,他也没觉得累过。 而每每到了晚间,他就觉得甚是头痛。 书本上的字像是有什么魔力,他不仅看不懂,还一看就想睡。 为了让自己能真正地学进去,他只能虚心向顾允之请教。 顾允之可得意了,觉得总算有了自己的用武之地。 虽然时不时就要挖苦沈焰两句,但教起他来,倒也算尽心尽力。 沈焰背书的进展如何,顾允之清楚得很,此时他这么提议,不是故意是什么?他俨然是想看沈焰笑话呢。 在桑桑一脸期盼信任的目光注视下,沈焰也再说不出反对的话。 左右不过就是背一背书,讲解一番,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就算背得不甚熟练,但也好歹有所收获,不至于当真张口结舌,一句话都背不出来。 有桑桑在,无论如何,他也要努力好好表现。 经过一番商议,他们采用击鼓传花的方式。 因没有多余的人力击鼓,便让锅盖也参与其中。 方法很简单,他们几人依次传花,同时让锅盖把扔到远处的骨头叼回来,待它叼回来之时,他们的花传到了谁手里,谁就要接受惩罚。 也不知是不是沈焰与锅盖之间的“默契”,每回它叼着骨头跑回来,那花十次有八次都传到了他的手里。 沈焰:…… 可真是他买回来的好狗,真贴心! 第146章 你礼貌吗 从这个游戏开始,沈焰就在背书,几乎从头背到了尾。 不仅要背,还得把其中的意思给解释出来。 他觉得,这场游戏俨然像是为他专门打造的考试,而这一切全都拜锅盖这小畜生所赐。 锅盖好似还觉得自己立了功,站在桑桑面前摇尾巴。 沈焰:我谢谢你。 在沈焰快要黔驴技穷之前,这场游戏终于结束了,他不禁暗暗松了口气。 再继续下去,他真要背不出来了。 顾允之一副老夫子的欣慰语气,“不错不错,孺子可教也。” 桑桑也一脸欣喜,“照着这个学习进度,你定能顺利通过武举!” 顾允之也跟着连连点头。 沈焰尚未来得及露出笑来,阿丑就在一旁泼冷水。 “我看未必。” 顾允之当即不乐意了,“我师兄已经进步神速了,你这女人怎么老是泼冷水?” 阿丑的神色平静,“我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考场上考的可不是背诵,也并非简单的词意解析,真正考的是兵法策论,是要能针对考官的命题做文章。你现在能做文章吗?” 沈焰:…… 实话果然是残酷又刺耳的。 别说是做文章,他现在读文章都有点费劲。 阿丑的话虽然不中听,但的的确确是他所欠缺的。 他诚恳道:“我想要学习做文章,你可有什么好建议?” 阿丑见他态度诚恳,便也真心提点。 “最快捷的方法,便是找个名师教导。” 顾允之立马道:“我可以我可以。” 他见大家都朝他看来,便不自觉挺直了腰杆,一副骄傲的模样。 “我自小得名师教导,熟读四书五经,品学兼优,才高八斗,乃是夫子口中夸赞的优秀学生,由我来给师兄当名师教导,再合适不过。” 阿丑直接抛出一句,“水、火、金、木、土、谷惟修,何解?” 顾允之方才脸上自信的神色骤然一顿,如同被人掐了脖子的鸭子似的,一下没声儿了。 阿丑:“怎么,答不出来了?” 顾允之强行挽尊,“这定然不是四书五经里的内容,怕不是你胡编出来的吧?” 阿丑朝他轻蔑一瞥,“承认自己不行很难吗?” 顾允之:!!! 他的脸涨红,“你,你个女人,胡说八道些什么?” 什么叫不行?话能这么说吗? 男人怎么能说不行? 阿丑朝他回以一记轻蔑嗤笑。 顾允之不允许只有自己一个人被羞辱,他直接拉上了自家师兄。 “这题可不止我一个人不会,我师兄定然也不会。” 沈焰:? 阿丑:“他一个没正经读过几天书的莽夫,答不出来不是再正常不过?你好意思拉他作比?” 莽夫.沈焰:??你礼貌吗? 顾允之又拉上桑桑,“嫂子肯定也不会,是吧,嫂子?” 桑桑:她能说,她会吗? 她不善掩饰,心中的想法便从面上露了出来。 桑桑有心给顾允之面子,打算假装自己也不会,但却被阿丑和沈焰一眼看穿她的真实想法。 这两位可都不是会给顾允之面子的人。 他们此刻可谓同仇敌忾,目标一致。 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谁说桑桑不会?” 在阿丑和沈焰的鼓励下,桑桑还是开口,打了顾允之的脸。 “这句话的意思是,水能灌溉,火能烹饪,金能断割,木能兴作,土能生殖,谷能养育。 圣人之德就体现在处理好政务,把「水、火、金、木、土、谷」这些东西都安排好,此为「惟修」。” 阿丑毫不客气地朝他投去讥讽之色,“这就是你说的熟读四书五经,品学兼优,才高八斗?” 顾允之:…… 打脸简直太响了,顾允之的脸色就像是进了染色坊似的。 阿丑却没有高抬贵手放过他,继续轻飘飘地嘲讽,“就你这半吊子水平,真让你给沈焰当夫子,那他这辈子只怕都考不上。” 顾允之恼羞成怒,“你行你来啊?” 阿丑很坦然,“我不行啊,但我有自知之明,不像某些人。” 顾允之:…… 桑桑轻咳一声,再次出声打圆场,“正所谓术业有专攻,我们都并非科举出身,不善此道也是正常的嘛。” 顾允之当即借坡下驴,“还是嫂子通情达理。” 阿丑:呵呵。 顾允之:…… 为免两人又吵起来,桑桑赶紧再次开口,拉回正题。 “说起德高望重的夫子,我倒是想到一人。” 桑桑想到之人,便是鹿鸣书院的岑山长。 早先,桑桑在镇上卖卤肉的时候,便对这位岑山长的才学和人品早有耳闻,彼时桑桑对其便生出了深深的敬佩。 唐清便是冲着岑山长的才学,才特意从江定府来到他们这偏远之地求学。 凭借唐家的财力,想让他去哪里读书不行?却独独将他送到鹿鸣书院,可见岑山长的确学问渊博。 若沈焰能得岑山长指点教学,那他便是一块朽木,也定能成才。 只是,鹿鸣书院却并非那么好入的,每个学子都需得参加考核,只有通过了考核,方能顺利入学。 桑桑对沈焰便是再盲目信任,也还没盲目到觉得他能顺利通过考核的地步。 便是他真的踩了狗屎运,通过了考核,他在鹿鸣书院只怕也待不下去。 他与那些自小读书的书生们差距太大,真要坐在堂下听课,他也必然跟不上。 再者,他要考的是武举,而鹿鸣书院的课程却是为文举所设,是以,书院里的课程,也不适合他。 最好的办法就是,能求得岑山长单独为他授课,给他针对性的指点。 如此,沈焰能中举的几率便大了很多。 桑桑将自己心中所想道出,几人听罢,也都觉得这位岑山长乃是最佳的人选。 但,这也只是他们的一厢情愿。 怎样才能让岑山长愿意收沈焰为徒?这才是最关键的问题所在。 顾允之问沈焰,“师兄,若让你当面接受那位岑山长的考教,你有信心吗?” 沈焰轻飘飘地睨他,“你觉得呢?” 请不要这样羞辱他。 他要是能有把握,还需要在这里浪费口舌? 顾允之摸了摸鼻子,“那,这位岑山长有没有什么喜好?我们可以投其所好。” 沈焰:“不知道。” 不过,他们可以打听。 第147章 手里有钱,心里不慌 他们原本是打算向唐清打听,毕竟唐清是岑山长的学生,但没想到,第二天,柳如娘先来了。 她是来给桑桑送分红的。 桑桑与唐家合作了几个月,唐家万家酒楼不仅打出了名声,更是赚了个盆满钵满,名利双收,桑桑自己能分到的分红自然也不少。 是以,双方可谓互惠互利,皆大欢喜。 唐澄虽然爱钱,但目光也是长远的,为了笼住桑桑这棵摇钱树,他还不至于连这点子分红都克扣。 大过年的,本就是欢乐喜庆的时候,这个时候再主动上门送钱,岂不是喜上加喜? 柳如娘与桑桑有交情,唐澄便索性把这个活儿交给了她。 柳如娘自己也乐意跑这一趟。 这种万家团圆的时候,她从来都是最冷清孤寂的,便是想要拜年走亲戚,也无处可去。 而今借着办这差事的机会,也算是到桑桑家里走亲戚了。 以桑桑的为人,她定然是不会将自己拒之门外,还会热情地张罗一桌子好吃的来款待自己。 柳如娘有些馋她的手艺,也有些贪恋那种能大家围坐一圈,闲适自在地吃喝玩乐的氛围。 只她没想到,今儿个来,桑桑家里竟是多了两人,且还是一对容貌不凡的男女。 她的目光在顾允之的脸上转了一圈,心底闪过一抹微微的异样,不过这抹异样来得快去得也快,也并未在她心底掀起太大涟漪。 桑桑给双方介绍,也只是避重就轻地介绍了姓名,其余的并未多说。 柳如娘素来是个识趣的,自是没多嘴追问。 柳如娘笑着说出自己今日的来意,桑桑闻言,立马就笑得眉眼弯弯了起来。 新年第二日,她便有一笔大进项,这可真是个好兆头啊! 财不露白,沈焰让她俩进屋去单独说,便是他自己也主动避了出来。 那是桑桑自己赚到的银子,就应交给桑桑自己来处置,他不会过问,更不会垂涎。 小半个时辰后,两人方从房间里出来,桑桑满脸都写着春风得意几个大字,看来唐家应是十分厚道,未曾克扣她的分红。 有了这笔收益,她之后便是不再继续做生意,也是不愁吃喝了。 但是桑桑心里想的却是更加长远,她相信沈焰日后必能出人头地,不会一直困居于这小小的荒僻之地。 待到了外头,吃穿住行,以及人情打点等,需要用钱的地方很多,她自然要多多攒钱。 手里有钱,心里不慌。 桑桑自然留了柳如娘吃饭,柳如娘也没客气,大大方方地留下了。 大年夜那晚的煲仔饭获得了几人的一致好评,今日,桑桑便又做了一大锅煲仔饭,依旧是如先前那般,香肠腊肉腊排骨都来点,他们想吃什么都可以随便。 吃的肥膘太多也腻味,是以,今天桑桑给做了几个偏辣口的开胃菜。 仔姜鲜椒小牛蛙,剁椒豉汁蒸鱼头,青椒红椒烧土鳝,以及凉拌木耳,凉拌茄子,辣卤冬笋等素菜。 当然,也要照顾一下不能吃辣的人,桑桑便做了干锅野山菌,雪豆焖猪尾,以及药膳秋果煲子鸭等菜。 一番张罗下来,也是满桌丰盛,令人食指大动。 一开动,大家便都没客气,默契地举筷便大快朵颐起来。 在这样的氛围之下,吃饭素来慢条斯理的柳如娘都不禁吃得快了几分。 只有顾允之有些憋屈,因为他不被允许吃太多辣菜。 每道辣菜,他只要超过了五筷子,就会接收到阿丑的警告目光。 他假装没看到,继续顶风作案,阿丑的警告目光就会变成死亡凝视。 他若还继续装死,阿丑的死亡凝视就会变成实际行动,快狠准地出手,直接一筷子打在他的手背上。 顾允之痛得叫嚣,“大过年的,我就不能随心所欲地吃几顿?” 阿丑:“大过年的,阴曹地府的门也还开着,阎罗王也没休息。” 顾允之:…… 这女人是懂得怎么扎人心的。 没关系,其他菜也照样好吃! 顾允之埋头,吭哧吭哧地吃了起来。 柳如娘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转,暗暗挑了挑眉。 这俩人,怎么像是霸道郎君与受气小媳妇似的? ——阿丑是那霸道郎君,顾允之则是那受气的小媳妇。 顾允之埋头扒拉着碗里的煲仔饭,一边品味这美妙的味道,一边禁不住感叹,“真好吃!” 他想到什么,又一脸期待地望着桑桑,“嫂子,你会做竹筒饭吗?这是我们南越的特色,味道也不比煲仔饭差!” 柳如娘不知听到了什么,抬箸的手微微顿了顿。 她不禁抬眸,又看了顾允之一眼。 他也是南越人? 桑桑想了想,点了点头,“应当会做,我明日试一试。” 顾允之闻言,眼睛登时变亮。 太好了,果然,凡事交给嫂子绝对没问题。 他得寸进尺,“那我还想吃酸汤鱼,木姜鸡……” 他一口气报了一串菜名,旋即一脸期待地望着桑桑。 桑桑:“就算我会做,你也不一定能吃呀。” 说完,她意有所指地看向阿丑。 顾允之顿时就有种被命运扼住喉咙的感觉,但身体却很诚实,对她露出了一抹讨好的笑。 阿丑一副傲娇神色,“待桑桑做出来了再看吧,若口味太重,你便不能吃。” 到时候,自然就便宜了她和沈焰了。 不得不说,刚刚光是听他报出那一串菜名,她就已经开始流口水了。 顾允之一眼识破了她的心思,但,却憋屈地不敢拆穿。 他要是拆穿了,最后的结果就只有一个,那就是大家都得不到吃! 听着顾允之报出的那一串菜名,柳如娘的神思却好似瞬间陷入了一阵恍惚之中,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她已经不记得自己多久没有吃到那些菜了。 桑桑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她这才从愣怔中抽离,只看向桑桑的眼神中带着一丝茫然。 “怎么了?” 桑桑见她走神,把方才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我是想向你打听一个人。” 柳如娘点头,“你说,只要我知道的,定然知无不言。” 桑桑:“我想打听鹿鸣书院的岑山长,不知道他有什么特殊的喜好?” 只有想进鹿鸣书院的人,才会打听岑山长的喜好。 他们在座的,有人想进鹿鸣书院? 柳如娘心思一转,但桑桑既然没有主动提及,她便没有多嘴追问。 不过,他们倒真的问对人了。 柳如娘缓缓开口,“我倒是的确听说岑山长有一喜好。” 几人闻言,眼睛不约而同地齐齐亮了。 第148章 醉吟先生 桑桑迫不及待地追问,“是什么?” 柳如娘:“岑山长别的方面都无欲无求,唯酷爱搜集名家画作。” 阿丑追问,“那他有没有特别喜欢的哪个名家?” 柳如娘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 她之所以知道岑山长的这一喜好,也只是偶尔听唐澄提了一嘴,彼时他也是想方设法想讨好岑山长,想让他多关照自家弟弟几分。 只是后来,此事被唐清知道,便阻止了他,最终唐澄搜集来的名画也没能送出去。 柳如娘见桑桑有些失望,便主动道:“唐二公子对此事必是知晓的,你若想知道,我可以派人去唐家帮你打听一番。” 桑桑自己也可以去向唐家打听,但到底不如柳如娘方便。 她愿意代劳此事,桑桑自是求之不得。 她欣喜道:“那就麻烦柳娘子了。” 顾允之开口道:“说起作画上的名家,我们南越倒是有一人,那人少年之时便已成名,可谓青年才俊,天赋异禀。他的画作大多意境高远,恢弘大气,岑山长兴许会喜欢。” 柳如娘的脸上染上一抹晦暗之色。 少年成名,青年才俊,天赋异禀? 难道,是自己以为的那人? 桑桑忙追问,“是谁?” 顾允之遗憾摇头,“告诉你也没用,那人早已经死了。” 桑桑脸上的喜色一顿。 柳如娘眸底晦暗亦是顿住。 死了?那必然不是那人。 那人若是死了,柳如娘怕是做梦都能笑醒。 只可惜,那人现在俨然是娇妻在怀,儿女成群,过着再逍遥不过的日子。 阿丑轻飘飘来了一句,“死人的画作才更值钱。” 顾允之:…… 这话虽然不好听,但,的确是事实。 他最后也只能道:“我现在又不在南越,就算想弄到他的画作也没法子啊。” 阿丑了然地点头,“也是,你现在就是个丧家之犬。” 顾允之:“……彼此彼此!” 也不瞧瞧她自己是个什么样,还好意思说他? 阿丑一时语塞,顾允之颇有种扳回一局的洋洋得意。 顾允之再次开口,语气有些遗憾,“说起来,我师父跟这位大家还是多年老友,若他活着,别说是一幅画,便是一百幅画都不在话下。” 桑桑闻言,对那人离世时的年龄略有估算,心中不免唏嘘,那位大家的确称得上是英年早逝了。 她不禁生出好奇,“那人因何早逝?莫不是身体不好?” 顾允之摇头,“非也,他乃是自戕而亡。” 几人皆禁不住瞪大了眼。 顾允之语不惊人死不休,“说是自戕也不大准确,准确地说,他是与人同归于尽而亡,对方乃是他的夫人与岳丈一家。” 大家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这,是有多大的仇,多大的怨啊? 顾允之给出了答复,“因为其夫人与岳丈有不轨之心,意图造反,他也算是大义灭亲了。” 原来如此。 顾允之又继续道:“我还听师父说,这位大家此前之所以会娶这位夫人,也并非自愿,乃是被对方强迫。 这位夫人为逼他就范,还做了一些非常卑鄙无耻之事。” “什么卑鄙无耻之事?” 故事说到关键的地方,顾允之却是一摊手,“这我就不知道了,师父他没有告诉我。” 众人:…… 大家的好奇心都已经被勾起来了,结果,就这? 阿丑直接冷冷道:“那你废话这么多干什么?” 讲故事讲半截,简直是最没公德心的事了! 这个话头结束,柳如娘也提出了告辞。 她对桑桑道:“我打听到了准确的消息,就会派人来给你传话。” 桑桑连连点头,满含感激。 柳如娘做事还是很靠谱的。 她说了要帮桑桑打听,就立马派人去了,第二天,她的人就来给他们递消息了。 唐清列出了好几个名家的名字,其中,他着重提到了一人。 他说,岑山长书房里有一幅《江山云海图》,乃是他的珍藏,若他们能找到这个名家的其他作品,那必能得他青眼。 而那个名家,乃是醉吟先生。 顾允之听到这名字,面上神色不禁狠狠一顿。 醉吟先生? 是他所以为的那个醉吟先生吗? 阿丑第一个发现顾允之的异常,她的心思一转,心中便升起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你先前说的那个人,该不会就是醉吟先生吧?” 顾允之神色复杂地点头。 “没错,就是他。” 这也太巧了。 但这显然也不是什么好事,这位醉吟先生已经死了,他的画作就更加稀缺珍贵了。 就算他们的师父陆八荒与醉吟先生是好友,他也没法变出这么一幅画来。 他总不可能奔波逃命的时候,身上还带几幅故去旧友的画作吧? 兜兜转转,此事好像是取得了莫大的进展,但又好像什么进展都没有,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最后还是沈焰表了态,“不必纠结此事了。 待开年,我会亲自登门拜访岑山长,若他愿意破例对我指点一二,那自然再好不过。 若他不肯,我也不会强求。有才学的夫子并不止岑山长一个,他这条路行不通,那便换另一条便是,总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 虽说事在人为,但有时候,也有人力所不及之事,太过强求也无益。 归根结底,旁人的指点也只是锦上添花,最重要还得看沈焰的决心,毅力和悟性。 师父领进门,修行靠个人。 就算换一个学识不及岑山长渊博的夫子,那他便再多加努力,好生弥补便是。 大家一时也没了旁的法子,也只能这般了。 就在大家对此事已经不抱太大希望的时候,陆八荒终于回来了。 最先发现他的是锅盖。 它原本趴在桑桑给它新做的,格外温暖的狗窝里打盹儿,忽而就睁开了眼睛,旋即像是离弦的箭似的一下冲了出去,朝门外一阵连连狂吠。 起先大家都还没在意,只以为是有路人在门外路过。 但很快,他们就听到了一道豪爽又熟悉的声音。 “哈哈哈,你这小东西不错,够机敏,是看家护院的一把好手! 有你在,半个毛贼都不敢来。” 听到这声音,他们的眼睛俱是齐齐一亮。 师父回来了! 大家心里齐齐冒出疑问,他此行是否顺利?凑齐药方上的药材了没有? 第149章 底裤都被扒了 陆八荒人未至,声先到。 待他走进院中,大家便见他一身风尘仆仆,眼底青黑,面上长满青色胡渣,显然是许久没有好生打理过了。 他手里还拎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大包,看上去分量十足,但拎在他手里,却显得格外轻松。 且他整个人的状态都十分不错,脸上带着一股子春风得意的放松笑意。 见此情形,大家心里对他此行的结果便都有了猜测:他带回来的,多半是好消息,那大袋子里装着的,十有八.九便是药材。 果然,陆八荒一走进来就冲着顾允之道:“好消息,那药方我已经凑齐了,你小子,有救了!” 说完,他直接抬手,在顾允之的肩头上重重拍了两下,直把顾允之拍得倒吸冷气。 他痛叫出声,“师父,我这是肉,是肉!不是你练武的木头桩子,打了是会疼的!” 陆八荒爽朗一笑,“你小子身体太弱了,正该好好练一练,不然就像是豆腐渣似的,一碰就碎了。” 顾允之不服气地小声咕哝,“哪儿有这么差劲?” 陆八荒与他斗嘴两句,便转而看向阿丑,语气多了几丝郑重与正经,“姑娘,这袋子里装的便是我寻来的药材,你且检查一番,看看可有什么问题?” 阿丑也没多说什么,直接上前便打开了那袋子,将其内药材一一倒出来检查。 每一味药材都单独用油纸包着,分门别类,装得很是稳妥。 且它们的品质都极佳,可称上品。 阿丑将桑桑的那一味香蔹草单独拿了出来。 这味药也是上品,有了它,自己就能给桑桑研制祛疤膏了。 陆八荒一脸期待地望着阿丑,等着她给出答复。 阿丑终于颔首,给了肯定的答复。 “药材没问题。” 陆八荒当即松了口气,旋即面上不觉露出了一抹深深的欣喜之色来。 太好了,有了这些药材,允之的毒就能缓解了。 顾允之心头也不觉升起一阵涟漪,那股名为希望的火苗在心尖一点点慢慢燃烧了起来。 阿丑率先声明,“我丑话说在前头,我开的药方并不能替他把毒解了,最多只能让他的毒性缓解罢了。” 这一点,她记得自己之前便已经说过,现在她再重申一遍,免得他们怀有什么错误的期盼,最后自己反而落埋怨。 陆八荒忙点头,“如此已是极好了,姑娘的大恩大德,陆某必将铭记于心!” 顾允之即便心里感激,但嘴上却是说不出这样的感激之言。 他有些别别扭扭地问,“那,我用了你这方子,能恢复到什么程度?” 阿丑:“若是我让你滚的话,你可以圆润地离开我的视线。” 顾允之:…… 明明是令人开心的话,从阿丑的嘴里说出来,好似一下就变了味了。 他嘴角抽抽,“那我先谢谢你。” 阿丑:“我不接受口头上的道谢,要谢,也得拿出实际行动来。” 顾允之哼了一声,“那就等到你真把我治好再说吧!谁知道你是不是说大话?” 阿丑轻飘飘地睨他,“若是有些人不遵医嘱,整天想着喝酒吃辣,偷懒不训练,那我自然是无能为力。” 顾允之:…… 陆八荒看着两人斗嘴,眼底闪过一抹诧异。 虽然明面上看着两人是在针尖对麦芒的吵架,但实际上,他们之间却是透着一股子熟稔与亲近。 自己离开的这短短不到一个月时间,他们的关系就已经这般突飞猛进了? 不过这样也好,有了亲近的私交,阿丑在给他解毒的时候也能更尽心尽力些。 顾允之吵不过阿丑,便抓着自家师父问起另一个问题。 “师父,你有没有法子弄到醉吟先生的画作?” 陆八荒闻言,神色骤然顿住。 “你要他的画作做什么?” 顾允之:“不是我要,是师兄要。” 说着,他便噼里啪啦,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尽数道来。 陆八荒有些意外地看向沈焰,目光上上下下地在他的身上转了几圈,那眼神,带着一股子让人捉摸不透的古怪意味。 便是脸皮厚如铜墙的沈焰,都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了。 “师父,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陆八荒:“我在看看我大徒弟是不是被人换了芯子,以前我拿刀架在你脖子上逼你看书认字,你都能看得打瞌睡,现在竟然转了性,开始主动求学了,稀奇。” 沈焰:…… 顾允之毫不客气地哈哈大笑出声。 陆八荒却是冷不丁地将炮火转向了他,“你也一样,每回被夫子点名批评的都是你。你俩不过是半斤八两,谁也别笑话谁。” 顾允之当场就表演了个笑容消失术。 “噗嗤!” 阿丑不厚道地笑出声来,看向顾允之的目光也充满了意味深长。 她刻意拉长了音调,“品学兼优?才高八斗?是夫子口中夸赞的优秀学生?” 顾允之:…… 陆八荒:? “你就是这么吹嘘自己的?你也不脸红?” 他脸不脸红不知道,反正,整张脸已经被踩在了脚底下,踩得稀碎,捡都捡不起来了。 他梗着脖子辩解,“我也没有说谎啊!单拎出来,我的确是品学兼优,才高八斗,值得被夫子夸赞,谁让我的那些兄弟们一个个太心机,全都削尖了脑袋挣表现,我那是懒得跟他们比罢了!” 阿丑:“所以你的才高八斗全靠同窗衬托?我真是开了眼了。” 沈焰轻飘飘地道:“你想害我名落孙山就直说。” 就他这半桶水的水平,竟然还想给他当夫子?也不知道他当初是怎么好意思自吹自擂的。 顾允之:…… 这场交锋,顾允之再次以恼羞成怒的落败告终。 而将他的老底抖出来的陆八荒则是抱着臂,一副悠然闲适的看戏姿态,唇角挂着一抹淡淡的笑意。 看来,他带着允之来到这里,是再明智不过的选择。 此地偏远,能避开那些人的追杀,最主要的是,允之到了这里之后,整个人由内而外都发生了改变。 他在这里,即便是被怼得气急败坏的模样,也是鲜活的,有血有肉的,不像以前,他表面上是吊儿郎当,玩世不恭的模样,好似没心没肺似的,但实际上却并未真正的开心过。 他所表现出来的,不过只是他戴在脸上的面具罢了。 现在这样,挺好。 第150章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顾允之气急败坏道:“我们明明是在说醉吟先生,怎么就扯到我的头上来了?师父,你不要扯开话题!你手里到底有没有他的画作?” 他这是为谁问的啊?怎么到头来大家的矛头倒是都指向他来了。 陆八荒脸上的笑意微敛,想到早逝的故友,他眼底闪过一抹暗芒。 他摇了摇头,“我没有。” 大家闻言,倒也没有特别失望,因为这本也在他们预料之中。 但陆八荒却是话锋一转,“不过……” 他目光落在沈焰的身上,“阿焰,以前我给你留下的书画可还在?有没有被你当废纸烧了?” 沈焰立马点头,“自然都在,都被我好好地收着呢!” 他面上说得底气十足,实际上内心却是有些心虚。 曾经,他的确是想把那些书册当柴烧了,觉得留着除了占地方便再没了旁的用处。 但想到这是师父留下的,师父还交代过让他务必好好保管,他才没这么干。 不过,师父这个时候问起这个做什么? 在场之人没有谁是蠢人,大家很快就猜到了。 沈焰惊道:“难道那些书画中,便有醉吟先生的画作?” 陆八荒淡定点头,“我留下来的六幅画,都是他的遗作。” 众人俱是一阵惊喜,没曾想,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但沈焰的神色却是微妙地顿了顿。 那些东西被他放在哪个犄角旮旯里了?该不会,已经被虫蛀了吧? 沈焰面上镇定,实则脚步飞快地进了房间,然后埋头快速地翻找起来。 最后,他在床底翻出来一个木箱子。 那木箱子上面赫然有好几道水流冲刷留下的痕迹。 沈焰想到前段时间这个屋曾漏过雨,这张床也被打湿了,他心中便生出了一股子很不妙的预感。 这里面的书画,该不会,已经…… 沈焰视死如归般地将那木箱子抱了出去,陆八荒见此情形,眼珠子险些直接瞪了出来。 “老子给你的宝贝,你就是这么保管的?” 沈焰:……心虚。 桑桑开口为沈焰解围,“师父,还是先打开看看吧,万一里面没事呢?” 大家都在心中祈祷,然而木箱子打开,大家都沉默了。 那雨水已经渗透进了木箱子里,且木箱有些老化生虫,里面的好几本书册都被虫蛀了。 陆八荒目标明确地从中取出几幅画卷,急急检查。 万幸的是,当初他把这些画交给沈焰时都做了防潮防虫的精心封存,现在,即便是木箱子被雨水打湿受了潮,这几幅画都完好着。 大家见此,俱是松了口气。 几幅画,画的分别是山、水、花、鸟和人。 直到亲眼所见,大家才终于对醉吟先生的画艺有了直观的认知和了解。 那幅高山图,以突出的线条确立凹凸的山体,皴出质感,再以水墨渲染,笔意森严而无凝滞之迹,在其笔触之间,那股大山大水的豪迈之气便尽显无疑。 只有沈焰这个大老粗没看出有什么名堂来,其他几人见了,俱是不禁升起一股由衷的敬佩与欣赏。 几人在欣赏醉吟先生的大作,陆八荒却是拿着一幅画,怔怔失神。 几幅画之中,就只有这一幅没封存好,边角处被打湿了一大片,留下了一滩明显的水渍。 陆八荒看着这幅被打湿的画,面上露出一抹晦暗之色。 怎么偏偏是这幅画被毁了? 顾允之大大咧咧地凑过来,“师父你手里这幅画的是什么?” 待看到画上的情形,顾允之禁不住“咦”了一声,“这幅的风格与其他几幅截然不同啊。” 其他五幅画,皆是恢弘大气的落笔,而这一幅不论是画风还是所绘内容都截然不同。 这幅画画的是一男一女,她坐在一架秋千上,裙摆飞扬,脸上洋溢着欢喜愉悦的笑。 而她身后,那为她推秋千的男子则是眉眼微垂,温柔含笑地望着她。 男子只露出了半张侧脸,但其脸上那种由内至外的温柔和浓得化不开的情谊却是跃然纸上。 相较于男子身上的寥寥数笔,落在女子身上的笔墨便细腻许多,小到连她衣裙上的点点飞花,头发上戴着的珠钗,都被描摹得一清二楚,她脸上那抹飞扬的笑更是惊艳夺目,令人见之便不由得跟着展颜一笑。 这是心心相印的一对璧人。 除了人,画中的景也描摹得栩栩如生。 不难看出,这幅画是被精心描绘的,其用心程度远超其他五幅画。 前面几幅画的是景,这一幅,画的却是情。 也正是因此,这幅画左上角处的那滩水渍也就显得格外刺目。 好好的一幅画,就这么被毁了,大家心中都不觉生出惋惜来,沈焰看到师父眼底的那副深深失落,更觉心虚愧疚。 只有桑桑蹙着眉,她觉得画上的那年轻女子,看上去有点面熟。 但一时之间,她又没能想起来究竟是在哪里见过。 陆八荒收敛了心中的情绪,对沈焰他也没有出言苛责。 他对沈焰道:“那五幅画是他与我打赌输了送我的,我每每见之,便要平添伤怀,这才将其留在你这里。 现在,既然你需要,那便拿去吧,正好,也能物尽其用。” 沈焰默了默,最后只能道:“多谢师父。” 顿了顿,他又迟疑开口,“那那幅画……” 陆八荒直接道:“这幅画我不能给你,一来它已损毁,拿去赠人终归不妥。 二来,这幅画也并不是我的,而是他托我赠与旁人之物,我也没有资格将其转赠于你。” 沈焰并不是要开口讨要这幅画,但不待他解释,顾允之已经先好奇开口,“师父,这是他送给谁的?既然这是他托你送给旁人的,你怎的没有帮他转交?而是就任由它摆在师兄的床底下积灰?咱们要是再晚来个一年半载的,这幅画就要彻底毁了。” 陆八荒的神色微微顿了顿,最后露出一抹苦笑。 “并非我没有转交,而是那人不肯收。” 顾允之眼中八卦的火苗瞬间燃烧了起来,“为什么?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说说,师父你快说说。” 陆八荒瞬间从那怅惘的情绪中抽离出来,抬手就给他来了个毛栗。 “离魂散真应该先毒哑你这张嘴!” 这样他就不能整天叭叭叭个不停了,自己耳根子也能清净些。 第151章 双下巴都出来了 顾允之:…… 这是亲师父吗? 任凭顾允之怎么追问,陆八荒对此事都闭口不言,最后他也只能悻悻作罢。 有必要搞得这么神神秘秘的吗? 其实其余几人也都竖起耳朵在听,想要满足自己内心的好奇,但见陆八荒摆明了不会开口的样子,便都收起了好奇。 桑桑主动提议,“师父,这幅画损毁得并不严重,若您放心的话,我可以想法子找人帮忙修复一番,您觉得如何?” 她想要请柳如娘帮忙,兴许她会认识这方面的行家。 若她帮不了,桑桑再请唐澄帮忙便是,她相信,以自己现在在唐家的分量,这个忙,唐澄定是会帮的。 陆八荒略一迟疑,最后还是点头同意了。 能不能修复到原样,总要先试一试。 这事敲定,大家就该干嘛干嘛去了。 药材凑齐了,接下来压力便到了阿丑身上。 这些药材既可以直接煎服,也可以炼成丹药服用。 前者对药材的损耗小,但效果也相对没那么显着。 后者需要耗费大量的药材,但一颗丹药的药效,可以抵得上几日煎服的功效,且也更加方便,出门在外随取随服即可。 陆八荒带回来的这些药材,顶多也就只能炼出十几颗丹药。 阿丑将两种情况对陆八荒言明,陆八荒当即选了后者。 “这些药材你尽管放心大胆地用,我已经找到了可靠的门路,要多少都能买得到,只是那卖药材之人说,有几味药材不禁放,得不超过三个月的药效最佳,我这才没敢一次买太多回来。” 阿丑点了点头,其中的确有几味药是如此,彼时她忘了交代清楚,幸而他遇到了个懂行又厚道的,没有为了一次性做成这单大生意就诓他买下太多。 既然他都这般说了,阿丑自然就没什么顾忌,不再为他节省药材了。 陆八荒找了个空当,亲自给顾允之把脉,发现这近一个月来,顾允之的状况大有好转了,脉象也不似之前那般虚浮,而是稳健了不少,便是他的行动能力也没有退化,反而更加灵活了。 顾允之当即大吐苦水,“师父你不知道我这段时间是怎么过来的,每天要扫地,喂鸡,有时候还要洗碗,烧火! 晚上还得熬油点灯地练字,都是那阿丑让我干的,美其名曰让我锻炼身体,避免手脚能力退化,我觉得她就是在假公济私,趁机折磨我!您看看,我都累瘦了!” 陆八荒听了这番话,心中委实禁不住升起一阵阵惊诧来。 没想到,他们这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少爷,到了这里之后,竟然会被当成小厮一般差遣,而他竟然也老老实实地做了。 他话里话外虽然都是在抱怨,但陆八荒却看得出来,他并不是真正地厌恶这些事,他的语气里藏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新奇和得意,就好像是一个向家长炫耀新玩具的孩子。 陆八荒捋着短须,故意道:“哦?瘦了吗?我瞧着你怎么反而更圆润了些?双下巴都出来了。” 顾允之下意识地伸手摸向自己的下巴,心中一阵惊骇。 什么?他竟然有双下巴了?莫不是这段时间吃太好,吃太多了,所以长胖了? 这段时间他不仅仅吃食吃得好,还把沈焰之前采回来留在家中的人参灵芝全吃没了。 如此这般食补加药补,他还真有可能长胖了。 看来他还是得好生节制一番才行,不然吃成了大胖子,岂不是非常影响他的英姿? 不过现在,顾允之是坚决不承认自己吃胖了的。 他一脸控诉地望着陆八荒,“师父,我在跟你告状呢,你能不能稍微履行一下身为师父的责任,帮我这个徒儿撑撑腰,出出气?” 陆八荒一脸好整以暇,“我不觉得你受了委屈,相反,我觉得阿丑姑娘做得对极了,多亏了她对你的这番严格要求,你的身体现在才能恢复得这般好。 而且,我听说她还给你开了药浴方子,让你每日泡药浴是吧?依我看,你能恢复良好,只怕也与这药浴有关,我们还得再去好好谢谢人家呢。” 顾允之:…… 他再一次生出了一种深深的憋屈和挫败感。 不知为何,他每次跟阿丑对上,都会以失败告终,他自己斗不过也就算了,他身边的人也一个个的都偏向她,这可真是太邪门了。 顾允之不服气地道:“她又不是平白无故地帮我,她也是有条件的,只是现在还没有提罢了。” 陆八荒闻言,顿时满脸正色。 “我们与她萍水相逢,她凭什么要平白无故地帮我们?她有条件不是情理之中的吗? 她若是没有条件,表现得过分热忱无私,我心里才要生出疑心来。 允之,你现在的处境不一样了,凡事不可再似以前那般恣意妄为。 现在的局面,已经比我们先前所料想的要好多了,我们能遇到她,是老天爷保佑,说她是你的贵人也不为过,你莫要当真把人得罪了。” 陆八荒这般郑重其事的态度,叫顾允之也不禁微微正色,再也没了先前插科打诨的玩笑之色。 他抿了抿唇,不知想到什么,脸上的神色平添几分怅然与落寞。 最后,他点了点头,“嗯”了一声,不再开口。 陆八荒拍了拍他的肩,只叹息一声,也不再多说。 原本桑桑还在担心家里住不开的问题,沈焰也已经打算好了,自己这段时间就在厨房将就,但没想到,陆八荒却再次来去匆匆。 “为师还有事要处理,就不在这里多留了,明日再来。” 他撂下这么一句,也不待他们多说什么,就一个闪身消失了去。 顾允之看着他消失的身影,禁不住在心中暗暗嘀咕,“走得这么匆忙,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去会老相好了呢!” 路上的陆八荒不禁打了个大喷嚏。 陆八荒去往何处,无人得知,他不说,大家便也都不问。 当然也是因为问不出来。 这下子,倒是一下解决掉了家里住不开的问题。 但这也并非长久之计,沈焰再次生出了更加紧迫的,想要换个大宅子的念头。 原本顾允之对此事还不着急的,这会儿也不由生出了点点紧迫感,换个大宅子迫在眉睫啊。 第152章 看宅子 就算再紧迫,事情也要一件一件地做。 宅子之事可遇不可求,他们只能被动等待,但沈焰拜师之事却无需再等。 他们手上有五幅醉吟先生的画作,这几幅画,怎么着也能成为他们的敲门砖吧。 但为了增加胜算,他们还是决定再加一个筹码。 他们打算请唐清作为中间人,为沈焰引荐。 唐清乃是岑山长的学生,且是真正的品学兼优,名列前茅的好学生,有他帮忙引荐,至少他们不会连山长的面都见不着。 现下书院放假,唐清也回了江定府的家中,桑桑要给他递消息,最方便的自然是通过柳如娘。 翌日,桑桑和沈焰便一道去了一趟万春楼,对她说明了来意。 柳如娘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找到了名家画作,自然没有推迟,爽快答应下来了。 末了,桑桑提出了修画的请求,当然是有偿的,柳如娘也没拒绝,但却也没有给出肯定的答复。 “我倒是可以帮忙试试,但不一定能找到这方面的大师。” 桑桑当即道:“没关系的,若能修复自然再好不过,若是实在不行便算了。” 修画之事,柳如娘那头尚未有回音,但唐清那头倒是很快传了消息。 帮忙引荐没问题,但岑山长现在不在家中,他携妻女回了妻子娘家,需过了元宵方回。 是以,拜师之事,也只能等到元宵之后了。 转眼,就到了大年初十,这一日,有个好消息传来。 顾允之的手下寻到了合适的宅子。 虽然还不确定现下找到的宅子究竟是否真的合适,但好歹算是找到了一处了。 当下,沈焰便打算马上去现场看房,而桑桑自然是要一起带上的。 他打算把决定权交给桑桑,如果桑桑满意,他就买,如果桑桑觉得不合适,那便继续再看。 大不了,到时候就暂时赁一处宅子,边住着边找。 桑桑听到这个消息,自是也高兴的。 尤其是要亲自去看宅子了,桑桑就有种既紧张又激动的感觉,同时心里还生出了满满的期待。 桑桑让顾允之和阿丑也一并去看看,但顾允之行动不便,阿丑要专心制作丹药,两人都谢绝了,最后此行便只有沈焰和桑桑二人。 沈焰满意于他们二人的识趣,若他们二人要一道去,那就只能赶马车。 现下只他和桑桑两人,那就只需骑马便可,此行也就成了他们二人首次单独同行,沈焰可不希望被旁人打扰。 闪电被喂得饱饱的,从马厩里牵出来,还神气活现地扬起蹄子,口中发出一阵嘶鸣,显然很是兴奋。 沈焰正要翻身上马,桑桑忽而道:“我能试试吗?” 沈焰眉峰微动,“你会骑马?” 桑桑:“我也不确定,但我看到马儿就觉得很亲近,兴许我会也不一定。” 自从沈焰把闪电买回来,桑桑就有了这种感觉,觉得有种亲近之感。 但她却没往这方面想,只觉得自己这是对动物的天然好感。 现在,她这才生出了想要骑马试试的念头。 沈焰见此,也没反对。 试试便试试,闪电性子温顺,平日里桑桑也是喂惯了,它对桑桑亲近,就算桑桑不会骑马,它也必然不会伤到桑桑。 沈焰本想主动伸手,把桑桑扶上马,但没想到,桑桑自己却是动作利落,一下就翻身上去了。 沈焰见她如此娴熟,心中升起一阵诧异。 光看她上马的姿势就能看出,她以前定然是会骑马的,甚至可能骑术还不差。 因为脑子里的记忆可以遗忘,但身体的本能却是忘不掉的。 桑桑骑上去之后,自己也不禁有些意外。 她到了马背上,非但没有紧张,反而有种如鱼得水般的感觉,她一夹马腹,闪电便迈着蹄子飞奔了出去,桑桑紧紧握着缰绳,那背影瞧着潇洒又肆意,快活至极。 锅盖也撒着脚丫子,跟着他们一起狂奔,只有沈焰一人被抛在了后头。 桑桑在马背上回过头来,朝沈焰露出一抹灿然的笑,沈焰看着她那副快活的样子,唇角也不自觉微微地扬了起来。 他也更加坚定了要出人头地的想法,只有这样,才能给她挣来一片更广阔的天地,让她能如现在这般,随时随地都肆意快活。 桑桑跑了一圈又跑了回来,她觉得自己浑身的筋骨都活动开了。 沈焰甚至有种感觉,桑桑的骑术简直比自己的都要好。 原本沈焰设想的是他怀里抱着桑桑驾马前行,此番情形,不知道要羡煞多少人。 但没想到,最后却变成了桑桑驾马带着他,两人的情形俨然完全对调了。 不过沈焰很快就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态,不管是谁驾马,只要是跟桑桑在一块儿,那就没问题。 锅盖原本一直锲而不舍地跟着,却被桑桑撵了回去。 到临安县毕竟还有不短的路程,桑桑怕它累着,半路跟不上,若是不小心走丢了就麻烦了。 锅盖虽然很不情愿,但它素来听桑桑的话,最终还是不情不愿地折返回去了。 花了一个多时辰的时间,他们终于赶到临安县。 待进了城,他们二人便下了马,步行往伢行而去,也能顺道漫步闲逛。 跟安和镇相比,临安县的确繁华热闹许多,桑桑的目光在临街店铺流连,脑中则是又开始盘算起自己的铺子来。 若他们在这里安了家,她就要开始着手规划自己的铺子了。 顾允之的手下已经事先与伢人约好,对方也认得沈焰,一见到他,立马就热情地摆出了笑脸,旋即将他们领到了那处宅子。 一路行去,他们都在留意周围的地形和环境。 此地算不上是最好的地段,但也并不是鱼龙混杂之地,周遭环境尚可。 待进了那宅子,他们就都有了眼前一亮的感觉。 这是一处两进的宅子,有一个偌大的院子,院中有树,有井,这就完全符合了桑桑最初的设想。 整个宅子,除了厨房以外,加上前后院,东西耳房,统共有五间房,满打满算也是够住的了。 桑桑对厨房也颇为满意,够宽敞明亮,只是灶台看上去有些陈旧,墙面上也有不少斑点和油渍,不过这些问题都不大,到时候直接翻新一番便是,费不了多少功夫。 跟老宅相比,这处宅子只是少了个菜园子,也没有鸡圈。 不过就算如此,也是瑕不掩瑜,两人都颇为满意。 若是价钱合适的话,他们便决定买下这处宅子了。 第153章 讨价还价 来之前,阿丑就提醒他们,真见到了宅子,不论有多满意,都不能表露出来,越是表现得满意,则越是有可能会被伢人拿捏。 是以,两人虽然心中满意,但面上却是不显。 尤其是沈焰,任凭那伢人说得天花乱坠,他从头至尾都是一副淡淡的表情,间或还会露出些许挑剔之色。 沈焰不笑的时候,周身的气势便很能唬人,此时他要刻意为之,就更让人有种深深压迫之感,一时之间,伢人在他面前气势都不觉矮了三分。 沈焰面上不辨喜怒,开口的声音平淡又简洁,“多少?” 伢人在他那自带威压的目光下,压根没敢往高了报。 “二百五。” 说完他就收获了沈焰的死亡凝视,伢人立马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巴。 “是小的嘴拙,小的说的是二百五十两,不是什么骂人的话。” 沈焰冷冷开口,“这数字听上去就像是在骂人。” 伢人抹了一把额上冷汗,“那小的给您再少十两!” 那就是二百四十两。 在这个地段的两进宅子,卖这个价的确算是公道的。 以往沈焰花银子从来都是大手大脚,从不会有半分吝惜的。 但现在,沈焰的心态发生了彻底的转变。 买宅子只是第一步,接下来,他还要给桑桑一个体面盛大的婚礼,之后还要养家,他的每一个铜钱,都得省着花。 沈焰直接杀价,“二百两,多一文银子都不要。” 他的态度很坚决,一副不容置疑的语气,伢人顿时苦了脸。 “官爷,这,这个价实在是卖不了呀,您看这宅子多宽敞明亮,里里外外多干净整洁,各处都是簇新的,且这地段也是极好的……” 不待他说完,沈焰就直接打断了他。 “我说了,二百两就买,你若是实在觉得为难,那便罢了。” 说完,他拉着桑桑转身便要走,但桑桑却是一副恋恋不舍,不肯走的模样。 她看着沈焰,神色迟疑,“要不咱们再考虑考虑?这宅子各方面都挺好的。” 桑桑突然的这番表现,沈焰不禁有些诧异,她怎么突然就把自己的真实想法表露出来了?这样他反倒不好杀价了。 那伢人见此,也是心头一喜。 很快,沈焰就明白了桑桑的意图。 她语声柔柔,轻声细语地继续道:“而且,这宅子离县衙也不远,再过几天你就要到县衙报到了,到时候我们宅子还没置办妥当的话,你来回也不方便。 你好容易才被大人赏识,破格提拔到县衙里当捕快,可不要因为每日来回奔波耽误了差事,惹了大人不喜。” 沈焰眉峰微动。 那伢人原本的喜意骤然顿住,看向沈焰的目光一下就多了几分敬畏。 这位壮士,竟是衙门之人? 虽然只是个捕快,但这在普通老百姓眼里,那也是个官。 而且,越是这样的衙役,老百姓们才越发畏惧,他们权力不大,但要真想给普通老百姓找麻烦,那也是轻而易举之事。 得罪任何人,都不能得罪了这些人,不然,真被记恨上了,他就没好果子吃了! 桑桑都已经把戏台子搭好了,沈焰自然要继续唱下去。 他依旧不肯松口,“不行,这个价太高了,我们不急,慢慢挑,总能挑到更合心意的。” 他重新拉上桑桑,以一副不容置疑的姿态要带着她离开。 那伢人回过神来,哪里还敢争这蝇头小利? 他立马抬步追了上去,“唉等等,官爷等等!” 沈焰停下脚步,面上依旧一派八风不动的架势,桑桑则是一副满含期待的模样。 沈焰:“何事?” 伢人脸上堆满了讨好的笑,“看在你们诚心的份儿上,二百两便二百两,我便做主卖给你们了!” 二百两的确是有些偏低了,但他也能赚,只是赚得少了罢了,还不至于要倒贴。 退一万步讲,就算是这一单不赚钱,他也不能把人得罪了去。 伢人倒是没有怀疑他们这话的真假,也不担心他们是在扯谎,因为这宅子要真正过户到他们名下,还需得到衙门去报备,办理相关的手续。 待他们真去了衙门,沈焰的身份究竟是真是假,自然就无所遁形了。 他若是诓了自己,自己当场在县衙揭穿他便是。 沈焰见伢人这般快就改变主意了,且态度较之先前也是大有不同,他不禁跟桑桑互相交换了一记眼神。 没曾想,自己这小小的名头竟然还能有用。 头一次,沈焰体会到了当官的好处。 他这芝麻绿豆大的官都能起到震慑作用,若是他当真有幸考取功名,出人头地,那威慑力可想而知。 当然,沈焰并没有想过要仗着自己的身份做什么搜刮民脂民膏的事,但,有了身份地位,也的的确确能让自己在生活上获取许多便利,这也再次成为了激励他向上的原动力。 沈焰依旧八风不动,神色淡定,“好,那便拟契书吧。” 伢人见他没有借机再压价,也暗暗松了口气。 这一场讨价还价,因为桑桑的神来一笔,就这么轻易地成功了。 桑桑心中既觉得高兴,同时又有点微微的歉然,自己这算不算是仗势欺人? 这一招还是阿丑教她的,原本她还觉得自己做不来这一套,但真正一张口,她才发现,没有什么做不来的,只要豁得出去,脸皮够厚就行。 好在,最后的结果是好的。 契书拟好,也只是完成了交易的一半,接下来,他们便前往县衙办理过户手续。 临安县的县衙与下辖各镇的办事署不同,县衙里每一日都是有人当值的。 越是年节时候,县令就越是要管理好城中的治安,各衙役自然就要轮班当值。 只是真正所有人正常当值,便需得到元宵节之后了。 沈焰也不确定今日是否能把过户手续办妥,若能一次性办妥自然最好,若是不能,他也只能等到元宵节之后了。 最后的结果出乎意料的顺利,因为今日当值的,恰好便是当初与沈焰一起猎虎,并主动提拔他的捕头。 他听到沈焰说明来意,二话不说就给把过户手续办好了。 伢人亲眼见到了此番情形,这才彻底打消了疑虑,同时心中也暗自庆幸自己及时知道了对方的身份,没有在价格上拿捏对方,不然就真的要结仇了。 沈焰与伢人一手交钱,一手交契书,至此,那处宅子,便彻底易主,变成沈焰和桑桑今后的新家了。 第154章 我们成亲吧 从伢人那里拿到了新宅的钥匙,两人便又重新折返回去。 这一次,他们再走进这宅子,心境就完全不同了。 方才他们只是看客,现在,他们成了主人了。 而且方才为了避免被伢人抬价,桑桑都没敢太过表露自己的情绪,现在她就没有什么好顾忌的了。 “家里有了井,以后用水就方便多啦!我们还可以做好多冰镇的吃食呢!” “这里可以给闪电搭个马厩,旁边给锅盖搭个狗窝,这样它俩就有伴了。” “树下若是有个石凳石桌就好了,这样夏天的时候就能在下头乘凉了。” “这院子也够宽敞,你还能在这里练习射箭。” “厨房我最满意啦!灶台够宽敞,只是有点脏,有点旧,不过没关系,到时候好好打理一番便好了。” 桑桑嘴里喋喋不休,脸上一直挂着灿烂的笑,沈焰则是含笑听着,面上亦是笼着一抹温柔笑意。 他追随着桑桑的目光,一边听她说话,一边却是在暗自忖度,该选哪间做他们的婚房比较好?到时候,这个家里里外外又该如何布置? 这方面他不擅长,还是问问顾允之好了。 沈焰是奔着能顺利考中武举,入仕为官去的,所以,这处宅子不会是他们的长居之所。 但此时此刻,这里就是他们的家。 桑桑现在所畅想的一切,都是他们美好的未来。 沈焰将方才新到手的契书交给桑桑。 她是这个家的女主人,他的一切,都将交给她来打理。 “收着。” 桑桑明白他此举之意,面颊又不禁微微滚烫起来,但她还是伸手接过了那房契。 待看到上面写着的名字后,桑桑的瞳孔微微放大。 “这,怎么写的是我的名字?” 先前沈焰去县衙里办过户,桑桑只是在前厅处等他,并未一道同去,是以她不知道这上面写的竟是她的名字。 这宅子是沈焰出的银子,桑桑便理所当然地以为房契上写的也是他的名字。 没想到,他竟写的是自己的名字。 沈焰的态度却是十分理所当然,“你是这个家的女主人,自然该写你的名字。” 桑桑骤然被那“女主人”三个字烫了耳朵,也一下烫到了心里去了,捏着那房契的手也不觉微微用力几分。 沈焰低头看向她,她垂眉敛目,平添几分魅惑又勾人的柔美之态。 隔壁院中,有袅袅的炊烟飘起,街外,也传来了一阵阵吆喝叫卖,不难想象那是怎样一副人间烟火气。 而他们两人,便正处于这人间烟火之中,此刻,他只想要与她一直这样,长长久久地在这人间烟火里走下去,再也不分开。 沈焰心中的悸动一瞬间难以克制,藏在心底的话瞬间脱口而出,“桑桑,我们成亲吧。” 成亲吧,做一对名正言顺的夫妻,让他将她牢牢抓住,再也不放手。 桑桑闻言,一双美目再次瞪得溜圆,旋即耳根便泛起了一抹红,手指也不自觉搅着自己的衣角。 这一瞬间,她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得很快。 沈焰以为她会羞得不肯回答自己,但没想到,她却是点了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她依旧羞怯,那轻轻的一个字却似烫嘴似的,刚一说出来,就让她几乎要烧起来了。 但,她不过只是顺从自己的内心罢了。 这就是她的心里话。 沈焰的眼底霎时迸发出一抹欣喜的光芒,那目光灼热得几乎叫她无法招架。 下一瞬,桑桑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腾空而起了,沈焰直接将她抱了起来,就地转了一圈。 他的胸腔发出一声声愉悦舒朗的笑。 “桑桑,我太高兴了。” 桑桑被他的情绪所感染,方才的那点子羞怯也瞬间一扫而空,脸上也不自觉露出了一抹灿烂的笑来。 她也很高兴,就好像整颗心都泡在了糖水里似的,甜蜜而美好。 桑桑被他转得有些晕,伸手掐了他一把,嗔道:“你快放我下来。” 沈焰将她放下,但双手却依旧紧紧圈着她,不肯撒手,桑桑挣了两下没有挣开,便默认了他的行径。 沈焰低着头,哑声开口唤她,“桑桑……” 桑桑觉得自己的耳朵传来了一股子酥麻之感,一丝奇异的电流在心尖爬过。 桑桑没有回答,沈焰也不需要她的回答,两人这般静静相拥着,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拉得很长,一切都这般美好。 沈焰的目光一直落在桑桑的身上,看着她饱满的额头,纤长的睫毛,挺翘的鼻子,以及,粉润的唇…… 他的喉结不自觉上下滚了滚,一股莫名的躁动在心底叫嚣。 他不受控制地,慢慢的俯身朝她靠近,带着点点试探之意。 只要她流露出半点抗拒之意,他便会立马打住,不会再越雷池半步。 桑桑感受到他的气息扑面而来,也猜到即将会发生些什么,她的心口登时砰砰砰跳得飞快,两只手也不自觉紧紧抓住他的衣袖。 在他越靠越近之时,桑桑咻地一下紧紧闭上了眼睛,静静迎接和等待着即将发生的一切。 在他的唇覆上来的瞬间,桑桑的睫毛瞬间狠狠一颤,两人心中都不约而同地似有一股电流爬过。 上回的一吻,桑桑是在醉酒状态下,沈焰多少有点乘人之危的意思。 但这一回,两人都是无比清醒的,她的默许也大大地鼓励了沈焰,叫他浑身血液都沸腾起来。 可越是如此,他反而越是要努力克制,不想太过莽撞,直接吓到她。 是以,沈焰的这一吻很隐忍,很克制,似是对待自己最最珍视的宝贝,生怕一不小心太过用力,就把她弄碎了。 饶是如此,一切结束时,两人的气息都有些乱,久久无法平息。 沈焰只能再次将她抱在怀中,努力平息内心的躁动,压下自己身体里的那只猛兽。 被他抱在怀中的桑桑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在发烫,尤其是嘴唇,那上面好似还残存着他留下的滚烫气息,一想到这儿,她的心便又似小鹿似的,没头没脑地乱跳起来,根本压都压不住。 简直羞死人了! 但,又莫名地令人贪恋,令人沉迷其中…… 第155章 活该他能娶到媳妇儿 回到家中时,两人之间的气氛都有些古怪,黏糊中带着一点羞赧,羞赧中又裹挟着若有若无的甜蜜。 沈焰看着桑桑的目光更加炽烈,桑桑则是下意识地回避闪躲,面颊上一直都笼着一层淡淡的粉色。 顾允之粗枝大叶,没有瞧出什么异常,阿丑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一转,露出几分若有所思来。 看来,沈焰这厮是偷到腥了。 桑桑这个单纯的小白兔,哪里抵得过他那老狐狸的段位? 若桑桑不乐意,阿丑怎么着也要为她出头。 但看桑桑这副模样,得,人家是郎情妾意,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自己这个外人就不要瞎操心了。 宅子已经买好了,这终究是一件大好事,顾允之和阿丑都很高兴。 不过那宅子要入住还得事先打理一番,不少家具都要好生添置,这事顾允之包揽在了自己身上,“你们把要求列出来,我让我的手下去办,到时候,咱们只管搬进去便是。” 修缮房屋的确有些麻烦,若要追求尽善尽美,一时半会儿只怕完不成,派个人盯着也就十分有必要了。 顾允之既然主动提了此事,沈焰便也没跟他客气,直接领了他的这份情。 他现在难得休沐,每日都要抓紧时间多看书练字,并没有那么多时间来回奔波。 顾允之要将添置家具的费用也包揽过去,却被沈焰婉拒了。 这是他和桑桑的家,也是他送给桑桑的第一份礼物,这宅子的一切,都必须由他来出银子,不能让任何人插手,尤其是男人。 不过,要如何重新修缮和装饰宅子,沈焰倒是的确有自己的想法。 “你要直接把宅子装饰成婚房?” 沈焰颔首,即便他极力掩饰,也依旧掩不住眼底眉梢间的那股子愉悦。 顾允之见他那样,不禁啧了一声,“你这般自作主张,征得嫂子同意了吗?万一嫂子不愿意嫁你……” 沈焰直接打断他,语气傲娇又愉悦。 “她愿意,她亲口答应的。” 顾允之莫名觉得自己被秀到了,牙也不禁有点酸。 他很怀疑,师兄就是故意来向自己炫耀的,孤家寡人的他还真就忍不住生出一股子羡慕来。 顾允之故意挑刺,“就这么直接成亲?三媒六聘呢?我辛辛苦苦帮你打听了成婚的礼仪规制,你就打听来玩儿?” 他已经帮沈焰打听到成婚的整套流程。 成亲乃是大事,成亲之前的流程也半点不简单,甚至堪称繁琐,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最后才是亲迎,而成婚当天,又有一系列的流程礼仪。 只有勋贵之家成亲才会有这诸多讲究,像西田村这样的乡野之地,哪有这些繁琐流程?大多数人连拜堂和婚书都没有,最多双方亲眷一起吃顿饭便算成亲了。 顾允之转述之时也觉得头大不已,但沈焰当时却是听得认认真真,还一边听一边问,态度可谓真挚虔诚。 现在,他这是打算直接越过前头的环节,直接成婚? 沈焰却是一脸正色,“当然不是,那些该有的流程我一样都不会少,我立马就会去请媒人上门提亲,之后的流程也是一项接一项,很快就能到成婚之日,现在开始准备婚房,时间刚刚好。” 从桑桑答应他的那一刻起,沈焰就已经在脑中飞快地定下了这一系列流程,若是他们抓紧些,一个月后就能成亲了。 原本他还沉稳镇定,不急不缓的,但现在,他突然之间就开始变得急躁起来了。 纳采是指男方请媒人向女方提亲,若是女方同意,男方再带活雁亲自登门求娶。 这是针对一般人的情况,现在,桑桑和沈焰已经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了,沈焰再搞登门求娶这一套,未免就有些奇怪了。 顾允之提出了这个疑问,对此,沈焰也已经有了对策。 “待我到县衙报到,我会暂时住在县城里,一来,方便我上下衙,二来……” 说到这儿,他的话稍微顿了顿,显然是有些不情不愿。 “依照你们大户人家的规矩,定亲之后,成亲之前不是不能见面吗?我住在县城里,才能避免婚前的碰面。 到时候成亲的时候,她便在这里出嫁。” 桑桑没有娘家,这里,便也算是她的娘家了。 只是,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能不能忍得住这么长时间不去见她。 实在忍不住了的话,那他就悄悄回来,偷偷见她好了。 只要她不知道,那就不算两人婚前见面了。 顾允之继续出难题,“那你提亲的活雁呢?这个季节想要猎到活雁,可不简单。” 沈焰沉吟,“我会进山里试试,就算再难,我也一定会猎到。” 顾允之:“那聘礼呢?就算嫂子不缺钱,你也不能委屈了嫂子,什么聘礼都不给吧。” 这个问题沈焰也已经想好了,“聘礼自然是要给的,我虽然不能给她多到可以超过她身家的聘礼,但也不会委屈了她。” 沈焰原本是有些家底的,那些家底跟西田村的村民们比起来自然颇为丰厚,但这次买宅子,加上后头要翻修准备成亲的费用,他的家底基本上都花光了。 这几天,他得进山一趟,为自己攒攒钱了,不然,他真就要成为只能靠桑桑吃软饭的人了。 顾允之见他方方面面都考虑好了,一时也说不出其他刁难的话来。 思虑这般周全,活该他能娶到媳妇儿。 沈焰行动力很强,决定了立马就去做。 只不过,这件事他却不会告诉桑桑,若是桑桑知道了,定要阻止他,顾允之也没有多嘴。 翌日,用早膳时,沈焰就编好说辞了,说捕头让他提前去报到,帮忙处理一桩案子,桑桑不疑有他。 就在沈焰准备出门时,陆八荒来了。 他一见沈焰在捯饬那些家伙什的架势,当即就猜到了他要去做什么。 沈焰还没来得及嘱咐他在桑桑面前保密,陆八荒就直接来了句,“我跟你一块儿去。” 沈焰当即道:“师父,您不用陪我一道的,山里的危险我自己一个人便能应付。” 陆八荒一脸“你怎么这么自作多情”的表情。 “我是要去给允之采灵芝和人参。” 沈焰:……? 顾允之:“噗哈哈哈哈……” 对不起,的确是他自作多情了! 不过换个思路,有师父一道同行,自己也算是有了一个大帮手,此行必能有更大的收获,如此也十分不错。 这么一想,沈焰也就不气了。 第156章 全都交代了 他们师徒二人都是奔着深山去的,一天时间肯定来不及。 到了晚上,他们还不见回来,桑桑顿时就有些着急了。 而这时,突然有人敲门,桑桑连忙上前开门。 来人是个穿着差役衣服的年轻男子,容貌普通,平平无奇。 他说:“沈兄现下正在协助我们头儿办差,这两日都暂时回不来,他让我来给传个话,请你放心。这是他让我转交的亲笔信。” 桑桑急忙打开,果然看到了沈焰的字迹。 经过这段时间的刻苦训练,沈焰的字已经大有进益,从原本杂乱无章的狗爬,变成了稍微有点风格的狗爬了。 这么有特色的字,旁人轻易都模仿不来,桑桑见了,原本悬着的心也一下放下大半。 他在信中对桑桑详细交代了自己的去处,以及此次办的差事,并且强调不会有任何危险,还承诺,自己元宵节之前一定能回来。 桑桑看罢,这才彻底安心下来。 那人传完话便离开了,阿丑的目光却是一直追随着他,面上露出一抹若有所思之色。 桑桑关心则乱之下,自然无暇留意其他细节。 但阿丑却是看到,那人的行动间脚步轻快,是个练家子。 方才他伸手给桑桑递出那封信之时,阿丑也恰好看到他虎口处有厚厚的茧子,那样的厚茧,不是自小练武是磨不出来的。 这么一个小地方的县衙,会有这样的练家子?阿丑深表怀疑。 而且,沈焰的那封信也有些蹊跷。 他若是当真在处理很要紧的事,他怎么会有时间专门写下这封信?县衙又怎么会分得出人手特意来跑这一趟送信? 总之,这件事总体便透着一股子古怪。 她原本还在担心沈焰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被什么人算计了,但一转头,就见顾允之的表情古古怪怪的,她心思一动,当即就猜到了些什么。 她没有当着桑桑的面点破此事,而是在桑桑进厨房忙碌时,将他逮到了角落,低声问,“沈焰到底去哪里了?” 顾允之心里微微打突,但面上却是半点不显,一副不明所以的模样。 “方才那人不是说了吗?他在外头办差啊,你莫不是耳朵不好?” 阿丑一直牢牢盯着他的神色,虽然他表现得十分镇定自若,但阿丑还是在他的微表情之下看出了破绽。 她越发笃定自己的猜测,“不,方才那人有问题,他不是衙门的衙差。” 顾允之的心里微微咯噔一下,心想,她是怎么看出来的? 他眼底的心虚让阿丑确定了另外一个猜测,“他定然是你的人!你和沈焰这是联合起来骗桑桑!” 顾允之:…… 这女人是长了一双火眼金睛吗?怎么一下就识破了? 他心中惊奇,嘴上却是立马否认,“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阿丑冷冷睨了他一眼,也不跟他争辩,直接道:“那我现在就去告诉桑桑。” 顾允之闻言,再次爆发出潜能,动作前所未有的迅速,一下拉住了她。 “别,别,姑奶奶,你可千万不要在嫂子面前瞎说。” 阿丑本也没有真的打算去向桑桑告状,她不过就是虚晃一枪罢了,主要目的就是为了从他嘴里诈出真话来。 她依旧一副冷然神色,“那你老实交代,你们究竟在卖什么关子?若是你有半句假话,我就立马去向桑桑告状。” 顾允之被她死死拿捏住了,最后不得不屈服了。 但开口之前,他还是不忘提醒阿丑,“这件事我只能告诉你,你绝不能告诉嫂子。” 阿丑没有正面答应,而是催促,“别废话,快说。” 如果沈焰去做了什么对不起桑桑的事,那抱歉,阿丑可不会帮他隐瞒。 顾允之一边在心里对沈焰道了句抱歉,一边老老实实地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尽数和盘托出了。 末了,顾允之道:“所以,师兄没有做什么对不起嫂子的事,他这是去为嫂子挣聘礼去了,准备风风光光地迎娶嫂子过门!” 阿丑听罢,心中倒是真的觉得意外了。 她没想到,沈焰竟然这般有担当,还这般有执行力,宅子买好了,马上就开始着手准备成亲事宜。 经此一事,阿丑倒是高看了沈焰几眼,勉强觉得他稍微能配得上桑桑了。 虽然心里这般想,但她嘴上也依旧没有什么好话。 “明明是好事,却藏着掖着,搞得偷偷摸摸的,像是做偷鸡摸狗的勾当似的。” 顾允之为沈焰辩解,“他是怕嫂子会担心,所以才瞒着没有说,若是提前说了,嫂子肯定不会同意师兄进山。 你这个时候告诉她,她肯定会担心挂念,你也不希望嫂子为此忧心吧?你可千万不要把这事泄露出去!” 阿丑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哼声,勉为其难地答应了下来。 顾允之以为这事就这么翻篇了,没想到,片刻之后阿丑又问,“新房那头准备得怎么样了?” 顾允之愣了愣才反应过来,没想到她竟然也会关心此事。 阿丑又哼了一声,“我是怕你们这些臭男人什么都不懂瞎布置,最后弄得又土又难看,平白让桑桑的亲事留下遗憾。” 明明也是在关心在意这件事,但她偏要做出一副嫌弃的语气,这张嘴,简直是半点都不讨喜。 顾允之心中暗暗吐槽,面上可不敢说出来,不然只怕平白又多一场官司。 沈焰把宅子的布局图画了下来,顾允之便就着那布局图大概规划了一番,但一切都还只是想法,尚未来得及落实。 阿丑问起,他便慢腾腾地进了屋,拿出那张布局图给她,然后一一说着自己的规划。 “你觉得怎么样?” 阿丑直接毫不客气,“不怎么样。” 顾允之闻言,顿时就不服气了,“这明明很完美,哪里就不怎么样了?你行你来啊!” 阿丑轻蔑地瞥了他一眼,“我来就我来。” 顾允之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势,阿丑直接提笔,刷刷刷地画了起来。 她没有亲自去过那宅子,但凭着那张潦草的布局图,她很快就将整个宅子还原了出来。 在这基础上,她还将各处的装饰都一并画上了。 一边画,她一边开口讲解,这里该如何,那里该如何。 在她的描绘和讲解下,顾允之的眼前好似一下就有了画面感,仿佛已然能预见他们成亲之时该是如何喜庆热闹。 第157章 有了媳妇儿忘了师父 桑桑根本不知道他们私底下的这番谋划,家里这么几个人,就只有她被蒙在鼓里。 转眼到了元宵,桑桑面上不显,但目光却是一直往门外转。 显然,她是在等沈焰回来。 直到晌午,外头都没有任何动静,别说是桑桑,便是顾允之和阿丑都不禁有些担心了。 他们该不会是在山上出了什么意外吧?据说那深山很是危险,虽然他们二人功夫了得,但也抵不过山林里未知的一切。 桑桑强打精神准备今晚的晚餐,但过了一个多时辰,天色都已经开始慢慢暗下来了,却依旧不见他们回来,桑桑心中简直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连饭食都没心思准备了。 顾允之和阿丑面色也越发沉凝,心里都不受控制地开始暗自打鼓。 就在这时,锅盖突然从自己的狗窝里窜了出去,一边汪汪叫,一边朝门外跑去。 桑桑心有所感,抬步就朝外奔去。 刚一奔出去,果然就见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她心中悬着的巨石骤然放下,脸上也不禁绽出了一抹灿烂笑容。 只是瞧见他那副风尘仆仆,又胡子拉杂的模样,她的喜意骤然消失。 她快步上前,语气着急,“怎么弄成这样了?” 沈焰面不改色,“为了抓一个盗贼,在山野里蹲了几日,顾不上梳洗,好在把那贼子抓住了,此行可谓收获满满。” 桑桑闻言却并未彻底放心,而是继续焦急询问,“那你可有受伤?” 沈焰继续睁着眼睛说瞎话:“自然没有。” 重伤没有,但轻伤却是不少。 他们此行也不知算是运气好还是不好。 运气好的是,他们顺利寻到了那处长满人参灵芝之地,把最粗壮的,长得最好,功效也最好的二十多株一气儿摘了。 经过好一番搜寻,他们也成功找到了活雁,并将其逮住了。 运气不好的是,他们在出山的路上,遇到了狼群。 而这些狼群算是沈焰的“老熟人”,当初他在山上救了旺财时击退的狼群便是它们。 彼时他一箭射瞎了头狼的一只眼睛,而这一次他遇到的其中一匹狼,便也是独眼的。 且这匹狼看到沈焰时态度最是凶恶,简直是恨不得生啖其肉的那种凶恶。 若非这次有师父同行,沈焰也不敢保证自己是否能从这批群狼手底下全身而退。 虽然他们击败了狼群,但两人身上都或轻或重地受了伤,好在并未伤筋动骨,都是些皮外伤,而那只活雁也惊吓不小。 沈焰现在是个见钱眼开的主儿,他看到那些被他杀死的群狼,脑子里当即自动将它们换算成了银子。 狼肉又柴又老,不值什么钱,但狼皮和狼牙却是能卖钱的。 在他的坚持下,陆八荒不得不陪着他一块儿在那剥狼皮,拔狼牙。 然后,沈焰又说要给桑桑做个兔毛披风,是以,他们又在林子里逮兔子。 如此这般,两人才耽搁到了这个时候。 为避免引起桑桑的怀疑,他们的战利品也已经交给了暗卫去处理。 活雁自然要好好养着,不能有半点差池。 狼牙和狼皮卖掉,属于他那十几株灵芝人参,他也打算卖掉几株,剩下的全都留给桑桑以后补身体,兔毛则是剥下来给她做披风。 如此,进山一趟,也算是收获满满。 有了这笔银子,他也能凑齐给桑桑的聘礼了。 是以,即便这三天很累,沈焰依旧神采奕奕。 而一道同行的陆八荒也被沈焰打发走了,让他把自己拾掇干净整洁了再来。 若是让桑桑看到他与自己一道出现,还如出一辙的狼狈,她只怕就要生疑了。 桑桑见他这副神采奕奕的模样,心中也不由跟着松了口气。 看来他的差事的确办得顺利,他还没正式去报到,就又立下一功了。 不管这个功劳是大还是小,桑桑也依旧觉得他厉害极了。 顾允之慢腾腾地从院中走出来,看到沈焰全须全尾的,也暗暗松了口气。 幸好师兄没事,不然,他这个帮忙隐瞒的人,就也成了害他出事的罪魁祸首了,他可没法跟嫂子交代。 顾允之嚷嚷道:“师兄,你可总算是回来了,也太晚了!我都快饿死了!” 桑桑被提醒,立马道:“炖菜已经准备好了,还有几道炒菜,我马上起锅,很快就能好了。” 趁着桑桑在厨房张罗吃食的功夫,沈焰很小心地避开外伤洗了个热水澡,将自己拾掇干净。 顾允之又摸到了房间里,悄咪咪问他,“师兄,怎么样?你挣到聘礼了吗?” 沈焰微笑点头,“自然,我出马,岂有办不成之事?” 顾允之顿时又觉得一阵牙酸。 早知道他会这么嘚瑟,自己就不主动来问他了。 陆八荒赶在开饭前来了,他也已经收拾一新,一看到沈焰,他的眼神顿时就带上了谴责之意。 这逆徒,当真是有了媳妇儿忘了师父啊! 沈焰假装没看到。 为了能娶到媳妇儿,也只能委屈委屈师父了。 今夜大家又是吃得开开心心,分外满足。 翌日,沈焰这才正式前往县衙报到,同时他也在心里盘算着,待下衙之后,他就去找一找媒人,准备提亲。 但他还尚未找到合适的媒人,唐清那边就先递来了话,岑山长回来了。 在唐清的牵线下,岑山长答应在三日后见一见沈焰,不过只能是酉时之后。 他每日都要给学生授课,还要解答学生们的诸多问题,有时候得忙到戌时才得空闲。 沈焰自然是不会,也不敢有所挑剔,且这个时间于沈焰来说也更合适,因为他白日也在县衙当值,同样抽不出时间来,除非告假。 现下时间是岑山长自己定的,倒也正中了沈焰的下怀。 桑桑知道了此事,顿时表现得比沈焰还更紧张,但她怕给沈焰压力,就强自按捺了,什么都没有说。 但沈焰却是将她的心思尽收眼底,他对桑桑郑重承诺。 “我会竭尽所能的。若是能成功,我定会好好抓住这次机会。 若是最后没成,也不代表着我的武举一定考不上,没了岑山长,我也能找到其他夫子,顶多就是我多下一些功夫罢了。 你是我最大的动力,我不会让你一辈子陪我窝在这山野之地里。” 沈焰的一番话,瞬间让桑桑吃下了一颗定心丸,还是带糖心味儿的。 第158章 成了 三日后,沈焰与岑山长会面之期到了。 桑桑不能陪同前去,更不能帮他应对考教,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准备些拿手的吃食,聊表心意。 桑桑卡着时间开始在厨房中张罗起来了。 她也并不是毫无头绪地瞎准备,而是事先打听过岑夫子及其家眷的饮食偏好。 唐清说,岑夫子和女儿都喜甜食,而岑夫人则好一口辣的,且是越辣越好。 有了方向之后,桑桑很快就确定好了食谱。 沈焰带去的食盒,乃是送礼的形式,那就不能做家常菜,而是应当以精致点心和小食为主。 甜食桑桑做了个蛋黄酥、雪媚娘,外加一个姜撞奶。 辣口的,桑桑则是做了个之前获得大家一致好评的辣条,外加一个酸辣无骨鸡爪。 刚出锅的蛋黄酥,外皮酥软香甜,一口咬下,先是一层软糯拉丝的皮,然后便是香甜的豆沙,咸鲜的蛋黄,这股又甜又咸的口感融合得恰到好处,滋味简直妙极了! 雪媚娘乍一看去,宛若一个白白胖胖的“肉包子”一般,而实际上,它是个多层口味的嫩包子,一口咬下去,口感从皮到馅儿都异常软糯香甜,顾允之和阿丑都吃得眼前一亮。 姜撞奶宛若鲜嫩的水豆腐一般,轻轻就能舀起一勺,送入口中,那股子甜嫩爽滑,奶香四溢的滋味立马便在舌尖化开,其中姜味不算浓重,甜里带着些许辣,在这寒冬腊月里吃上一口,整个胃里都变得暖暖和和的。 辣条就不必多赘述,当初桑桑头一次做时,便收获了家里几个吃货的一致好评。 而这次她做的酸辣无骨鸡爪,直接让他们不禁疯狂吮手。 既是无骨鸡爪,自然就是要先去骨。 这一步骤对于外行人来说很难,但桑桑做起来却是驾轻就熟,手到擒来。 这一步之后,便是至关重要的腌制。 桑桑的手就像是自带魔力,也不知她究竟是如何做的,最后腌制出来的成品色泽鲜亮,吃到嘴里更是软糯筋道,酸辣入味,且没有骨头,一口一个过瘾极了。 桑桑之所以做无骨的,便是为了方便考虑。 岑夫人定然是个端方优雅的贵妇人,让她拿着鸡爪啃那多不雅啊,吃这样的无骨鸡爪自然方便许多。 这些东西装了满满一个食盒,分量也是足够了的。 不管此事成不成,至少也算尽了作为上门拜访的客人的礼数。 顾允之让自己的手下帮忙跑一趟,直接在镇上等沈焰,将食盒交到他手里。 做完这一切,接下来桑桑能做的,便是静候佳音了。 等待总是格外漫长的,尤其是心怀期待之时,等待的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了,每时每刻都在担心着,会不会期待落空。 天色慢慢暗了下来,外头传来了哒哒马蹄声,锅盖一下跑了出去,迎接它的男主人。 桑桑也急忙迎了出去,就见沈焰从马背上翻身而下,脸上挂着的,是飞扬的笑意。 无需开口问,桑桑已经猜到了事情的结果,成了! 饭桌上,沈焰讲述了自己与岑山长见面的全过程。 岑山长看到沈焰送的那几幅画,眼中几乎是立马就迸射.出了惊喜的光芒。 但他却是强自忍下,婉拒了沈焰的这份厚礼。 他不想被这份礼物所钳制,不得不做出一些违背自己意愿的决定。 他开始询问沈焰的来意,沈焰如实道来,岑山长的眼中不觉出现几分意外。 他以为沈焰是想进鹿鸣书院,没想到竟然并非如此。 沈焰的态度十分诚恳,“在下自知愚钝,加之起步较晚,凭在下现下水平,想要通过武举绝无可能,是以,这才求到了先生跟前,希望先生能拨冗指点一二。 在下虽无甚大才,但坚信勤能补拙,只要先生肯指点,在下定竭尽所能,不敢有半分懈怠,请先生成全!” 沈焰的态度诚恳,姿态也摆得很低,他将自己原本的气势尽数收敛,在岑山长面前,他就是个诚心求学的学生。 岑山长问他,“你为何想考武举?” 沈焰的回答很坦率,“想出人头地,给内子更好的生活。” 岑山长捋着胡须,没有直接同意,但也没有拒绝。 接下来,便是对沈焰学问的考教。 沈焰回想起来,现在依旧还有一股子心有余悸之感。 岑山长在不谈及学问时,整个人便是个温和慈祥的老人。 但一谈及学问,他周身给人的感觉一下就不一样了,俨然变成了一个眼里容不得沙的严厉夫子。 沈焰天不怕地不怕,便是在山林里遇到危险的猛兽也不曾色变,但面对那样的岑山长,他却是感到了一股子前所未有的巨大压力。 幸而最后他勉强稳住了心神,没有自乱阵脚,好歹发挥出了正常水平。 他的这点水平在岑山长那里,自然是半点不够看的,当时岑山长看他的眼神就有些一言难尽了。 看来他方才说自己天资愚钝,真的不是在自谦。 眼见岑山长要有了婉拒之意,这时一旁的唐清适时开口,“先生,您也忙了一天了,定然饿了吧?不若我们先吃些东西再谈。” 唐清主动递来了梯子,沈焰自然立马接上。 他将一开始就放在桌上的食盒往前送了送,语气诚恳,“这是内子准备的一些小吃食,还请先生笑纳。” 唐清眼巴巴地望着那食盒,心中一番恨不得代替岑山长主动揭开的冲动。 岑山长正好也饿了,加上看在唐清的面子上,他便没再继续方才想要说出口的拒绝之言,很给面子地打开了食盒。 原本并没当回事,但看到食盒中精致的散发着淡淡奶香和甜香的糕点,岑山长的馋虫就被勾起来了。 待他尝了一个蛋黄酥,眼睛骤然就亮了。 他喜欢吃甜食,却又有点挑剔,那种甜得发腻的甜食,他是完全不屑一顾的。 而这蛋黄酥却是该脆的脆,该软的软,该糯的糯,甜的豆沙与咸的蛋黄竟然也能完美结合,简直让人叹为观止。 雪媚娘更是让他惊艳,那种极致的软,极致的糯,极致的香都在这一口之中体现得淋漓尽致。 姜撞奶的口感则是又嫩又滑,只轻轻一抿就化了,口中却是有股香甜滋味久久不散。 岑山长吃甜食的样子,俨然又像换了个人似的,那贪嘴的模样,让他整个人好像一下变成了孩子。 沈焰见此,心中当即就有了一个预感,自己的事多半能成。 第159章 提亲 事实果然如沈焰的预感那般,尝了几个甜点之后,岑山长对他的态度明显有了不一样的变化。 正所谓吃人嘴短,拿人手软,便是这个道理。 唐清也厚着脸皮每样蹭吃了一个,整个人都有种意犹未尽之感。 太好吃了! 每一样都是自己没吃过的。 只可惜,先生不吃辣的,是以那辣条和鸡爪他没有碰。 先生都没主动打开品尝,唐清自然也不好如此,他便只能遗憾按捺了下去。 不过想到自己跟桑桑谈好的交易,他每天依旧能吃上桑桑做的吃食,他也就没这么馋了。 大不了,之后自己再请她做一顿给自己尝尝便是。 看在这美食的份儿上,唐清也得多帮忙使使力,替沈焰说一说好话才行。 唐清便以一副看似公允的语气说了几句,岑山长轻飘飘地睨了他一眼,唐清有点心虚,但面上却是一副正气凛然的模样。 不知是看在唐清这个得意门生的情面上,还是看在桑桑的这一食盒吃食上,他终于松了口。 “要我指点你也行,不过,我对自己学生的要求素来严格,资质愚钝并不可怕,愚钝还不肯上进,才是真正的愚不可及。 若你拜了我为师,却没能按照我的要求完成我布置的任务,那你这学生,我是不会再继续教的。” 他没有拒绝,他答应了! 沈焰听到这个回答,心中已是一阵难以抑制的狂喜。 他决定要走武举之路时,便已经料想过这条路究竟会有多艰辛,也做好了要为此付出巨大代价的准备。 是以,听到岑山长的这番话,他也不曾有半分退怯。 他几乎是立马就开口表态,“先生请放心,若当真如此,那无需先生开口,在下也没有脸面再赖着先生。” 如此,这件事便敲定了下来。 开始一个月,他每隔三日都需到鹿鸣书院来,岑山长会亲自为他授课,时间便如今日这般。 若他的悟性好,进步快,授课的频率就会拉长,岑山长会重点给他出考题,让他动笔写。 当然,这一步究竟从何时开始,就得看沈焰自己了。 今晚,岑山长让沈焰提笔写了几个字,当即就露出了无比嫌弃的表情,直接就给他下了死命。 “以后回去,每日给我抄一遍千字文,一个字都不能少。 你这笔烂字不先练好,便是有再高的才学也无用!” 沈焰闻言,顿觉头大,但却半个字都不敢反驳,老老实实地答应下来。 最后,沈焰自然不忘再次把那几幅画献上。 方才岑山长不敢收,现在他倒是收得理所当然了。 自己学生送的礼,当然可以收! 前脚沈焰刚走,后脚他就迫不及待地再次打开了那几幅画,开始认认真真地欣赏品鉴起来了,一边欣赏,他还忍不住一边伸手捋须,脸上是一副压都压不住的笑意。 唐清送走了沈焰,又立马飞快地折了回来。 他的目光十分热切地落在了那个食盒上,还忍不住暗暗咽了咽唾沫。 “先生,您既然只喜欢吃甜食,那食盒里另外那两样吃食不若便……” 唐清的话还尚未说完,就被岑山长飞快打断。 “你小子想得倒是挺美!我不喜欢吃又不代表不能吃,再说了,你师娘就好这一口,我自然是要拿回去给她尝尝。” 唐清依旧不死心,“那能不能……” 让他先尝两口? 那鸡爪看上去就非常美味的样子,他只吃一个也行啊! 岑山长十分护食,“不行!你小子赶紧给我滚回去看书,休要在这里讨嫌,明日我要抽查你的经义和策论,若是完成得不好,看我怎么收拾你!” 唐清只能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不情不愿地回了自己房中温书去了。 只是,他心里惦念着那没吃到嘴里的美食,许久才总算是收回了心思。 这些,沈焰和桑桑自是不知。 此时,他们几人围坐桌前,一边吃着唐清求而不得的酸辣无骨鸡爪,一边听沈焰讲述事情始末,简直是轻松惬意,美滋滋。 大家都很高兴,顾允之道:“太好了,师兄,你这也算是成功迈出了重要一步,你可得好好珍惜这难得的机会啊。” 沈焰:“还用得着你来说?” 今晚上,他就得老老实实把千字文抄一遍,而且,还得认认真真地抄,不能有半点马虎。 若自己敷衍了事,岑山长,现在应该改称岑先生了,他必然会一眼发现。 说不定自己今日拜师,明日就灰溜溜地被逐出师门了。 沈焰别的能耐没有,唯算有些毅力与恒心,决定了要做一件事之后,便是无论如何他都要铆足劲儿做到。 当晚,他点灯熬油,抄到了丑时一刻方才抄完。 翌日,为了赶去县衙,又要起一大早。 累自然是累的,但他年轻,这点累自是不会轻易将他打倒,相反,他还觉得浑身都充满了一股劲儿,那是一种对未来的无限希冀。 他熬住了现在的苦,才能换来后半辈子的甜,换来给桑桑的美好生活。 他一边在按部就班地在县衙当值,一边兢兢业业地完成岑先生安排的任务,同时,也没忘记找媒人,目前而言,这每一桩事都同等地重要。 又是三日,沈焰这才从众多媒人中挑好了一个口碑最好,促成佳偶最多的媒人,与媒人一道,带着他猎到的活雁,大大方方地去向桑桑提亲了。 西田村就这么大,沈焰的这一出动静自然落入众人眼中,大家看这阵仗,自然看得出是提亲的架势,可是,沈焰这是要向谁提亲?他不是早就有媳妇了吗? 虽然沈焰家独门独户,但阿丑的到来村里人都知道,因为她并非一直关在院子里足不出户,她时不时会跟桑桑一道到附近逛逛,或是到福婶家转一转。 只有顾允之行动不便,一直留守家中,没有在人前露过面。 是以,不少村人都猜测沈焰莫不是要求娶阿丑? 原先那位虽然身段好,但是个丑八怪,不然为何整日蒙着脸?男人嘛,没有不贪图新鲜的,他家里又多了另外一个姿容不俗的女子,沈焰要另娶,也是再正常不过。 然而,大家都猜错了,他求娶之人,便是他们口中那个已经被他厌弃的“丑八怪”。 第160章 鸡皮疙瘩掉一地 不仅仅是众人惊诧,便是身为当事人的桑桑,也是险些惊掉下巴。 她听着那媒人嘴里像抹了蜜似的一箩筐好话,再看向站在身后,一脸含笑望着她,手里还提着一只活雁的沈焰,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瞬间,她的面颊便染上了一抹烫意,那股滚烫一路蔓延到了心底,烫得她心口一阵热乎乎的,同时碰撞出了一股感动又羞赧的情绪。 她没想到,他会这般郑重地来向自己提亲。 她以为,顶多就是领个婚书,再吃一顿好的便算是礼成了。 而这一切,都得等到他们搬到了县城之后。 她没想到,沈焰闷不吭声地就暗中谋划了这一切,这于她而言,委实是太过惊喜。 桑桑好半晌都在愣怔,还是福婶开口,以娘家人身份自居,出面跟媒人来回说着场面话。 没错,今日福婶恰好在自己家中,春杏也在,原本桑桑以为她们就只是偶尔来家中玩,但见福婶此时这副飞快进入角色,丝毫不见惊讶的模样,桑桑就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她们只怕事先都知道了,今日便是特意过来给自己撑门面的。 如此想着,桑桑便又看向阿丑和顾允之,见他们二人也是一副神色如常的模样。 所以,所有人都知道,就自己这个当事人被瞒得死死的? 媒人的嘴那都是抹了蜜的,加上有福婶出面应和,两人都能把话说得漂漂亮亮,这场提亲在其乐融融的氛围中落下帷幕。 外头看热闹的村民也只敢不远不近地围观,不敢太过靠近。 媒人一走,大家也赶紧离开了,一边走一边禁不住跟同行之人嘀嘀咕咕,他俩都同在一个屋檐下住了好几个月了,现在竟然还来搞这一套,也真是稀奇。 一般情况,提了亲,男方自然就要回自己家去,但沈焰和桑桑的情况特殊,这里就是沈焰的家。 他是打算跟桑桑暂时分开住没错,但私心里却是希望这一天越晚越好,所以,现在,能多留一晚也是一晚。 没了外人,桑桑这才对沈焰嗔道:“你怎么突然搞这一出?事先都不说一声。” 沈焰很是一本正经,“那日在新宅里,我不是征询过你的意思了?” 桑桑反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所说的征询她的意思,便是他对她说的那句“我们成亲吧”,而她答应了。 桑桑一时脸更红了,她又瞪了沈焰一眼,“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沈焰这才认真道:“提前说了,就没有惊喜了。” 没有哪个女人会不希望自己能有一个盛大完美的婚礼,桑桑先前不提,是因为善解人意,不想给他平添压力。 而他在背地里的一切筹谋安排,没有让桑桑觉得被冒犯,反而有种被重视,被宠溺了的甜蜜感觉。 桑桑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言语,只是一双眸子不受控制地染上了热意。 但今日是大好的日子,她不想落泪,很快把那泪意压了下去。 两人对视,情意绵绵,谁都没有说话。 顾允之和阿丑见两人这般黏糊糊的模样,顿时觉得一阵牙酸,并且觉得他俩十分多余。 顾允之十分煞风景地道:“师兄,从今晚开始,你是不是不应该在家里住了啊?” 沈焰顿时朝他投去一记幽幽的目光,顾允之顿时觉得一阵冷飕飕的。 桑桑却是想岔了,忙问,“啊?你又要外出办差了吗?这次是什么差事?危不危险?” 沈焰立马开口宽慰她,“我没有要外出办差,而是依照规矩,定了亲的男女双方在婚前都不能见面。 所以,这段时间,我打算暂时搬出去住。” 桑桑闻言,先是松了口气,旋即又不禁生出一阵深深的不舍。 搬出去住?那,他们岂不是要分开很长时间? 桑桑险些脱口问,那他们什么时候成婚? 最后好险才把这话咽了回去。 她要是真问出口了,那就羞死人了,就好像她有多恨嫁似的。 她虽未将话问出口,但那不舍的情绪都已经写在了脸上,沈焰见此,心中既为此感到受用,同时,他心头不舍的情绪也被深深勾了起来。 桑桑咬了咬唇,最后低声开口,“其实,我也不是特别在意这些的。” 真要论起来,他们不合规矩的地方多了去了,也不必强求太多。 听了她这话,沈焰有一瞬间也产生了动摇,他也想要反悔,不遵守这劳什子规矩了,反正今晚他们也见面了。 但这个念头还是很快被他压了下去。 不能将就,不能随便,既然这是规矩,那就要守着。 今夜已经是他给自己的一个破例了,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降低自己的底线。 他压下了心中深深的不舍,缓声开口,“我想给你一个最周全体面的婚礼,这样,在你日后找到你的亲人时,我才能对他们有所交代。” 桑桑闻言,心头再次升起一股深深的触动,眼眶又不禁开始慢慢滚烫了起来。 沈焰唇角勾起一抹笑,换上了一副轻松的语气。 “我住在县城里,每日上下衙也方便。 而且我已经打听过了,整套亲事的流程走下来也要不了多久,你若是着急,我们可以把日子定在最近的时候便是。” 桑桑原本的情绪被这话一搅和,一下变成了羞恼。 “谁说我着急了?我,我才没有着急!” 沈焰当即笑着道:“好好好,是我着急,我恨不得明天就把你娶过门!” 顾允之在旁边“啊呀呀”地怪叫起来。 “我们俩还在这儿呢!” 可真是太肉麻了,肉麻得他浑身鸡皮疙瘩都要掉一地了。 桑桑面皮薄,被他这么一打趣,原本就红的脸瞬间更是染上一抹滚烫。 沈焰则是不客气地给他甩去一记眼刀子。 “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顾允之“啧啧”两声,“师兄你这是恼羞成怒了吧。” 他还不怕死地继续火上浇油,“师兄,你不在的这段日子里,我们会替你好好品尝嫂子做的美食的。” 他这话摆明了是故意气沈焰,沈焰的确有些心塞,但他很快就反唇相讥。 他轻飘飘地道:“没关系,反正我未来还有几十年的时间慢慢吃,现在也不在乎这十天半个月的。” 顾允之炫耀不成,反又被秀了一把,直把他的牙都要酸掉了。 啧,要成婚的男人就是了不得,骚得很! 第161章 欠下的债都是要还的 明日沈焰就要搬到县城了,今晚,桑桑便打算多做几道菜,权当送别吧。 桑桑在厨房忙碌,沈焰却是破天荒地去找了阿丑。 阿丑一见他这架势,当即就知道他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沈焰也没有拐弯抹角,直接开门见山。 “我要为桑桑准备聘礼,大概便是一些布匹,衣裳,鞋子,胭脂水粉,金银头面一类,还有最重要的嫁衣,但我是大男人,对这方面不甚了解,想请你帮忙参谋一二。” 沈焰对自己的定位很准确,他就是个大老粗,没这方面的审美,若是花了银子准备了那些个聘礼,最后却不如桑桑的意,那岂不是得不偿失? 按理说嫁衣是女子自己准备的,一般而言都是女子很早之前就开始绣起,赶在成亲前完成。 但桑桑的情况特殊,在此之前她自己都不知道有成亲这回事,而沈焰也没有足够的耐心等她从现在开始绣嫁衣。 是以,这一切自然便由沈焰一手包办了。 最多,就是让桑桑在嫁衣上绣两针,便算是她亲手绣的了。 沈焰以往对阿丑的态度都不算热络,这一次则是多了几分真诚恳切之意。 此事与桑桑有关,且沈焰这番姿态,倒对桑桑也算上心,阿丑便没有故意拿乔,爽快答应了下来。 她只问了一个问题,“你准备了多少银子?” 银两多少,决定了她在挑选东西时是否要放开了手脚。 沈焰报了个数,阿丑对此倒也还算满意。 这个数目,在大户人家看来,自然是完全不够看的。 但是,对于沈焰这样一个出身乡野的猎户,能拿出这笔银子,已是他最大的诚意。 阿丑没有多说什么,点头应下此事。 沈焰:“多谢。” 阿丑对他态度依旧不甚热络,只淡淡的,“我是为了桑桑,不是为了你。” 沈焰语气依旧四平八稳,“无论如何,都要多谢。” 阿丑没再多说什么,受下了他的这声谢。 只是,他若是敢对桑桑不好的话,自己可不会放过他。 目前来看嘛,这人勉强还算合格。 阿丑答应下此事的同时,一边也在心里盘算着另外一件事。 她这些时日一直都在为顾允之研制解毒丹,前两日才终于成功了。 她得抓紧时间,好生为桑桑把祛除疤痕的雪肤膏做出来,尽早让桑桑能用上。 一辈子一次的洞房花烛夜,她想让桑桑恢复到最美的模样。 虽然她觉得现在的桑桑半点都不丑,但她完全可以变得更完美,这样,她以后想起来,才不会留有遗憾吧。 只是,又要白白便宜沈焰那个莽夫了。 但这是桑桑自己看上的,又有什么办法呢? 翌日,沈焰便带上了桑桑为他准备的一大包行囊,出发往县城去了。 以往他每日一大早出门,桑桑都没有什么不舍,因为他晚上就能回来了,顶多不过就是一日的分离罢了。 但现在,知道他们在成婚前都要分开,不能见面,桑桑心中便不由生出百般不舍。 沈焰在临安县自然便住在他们的新宅子里。 新宅子眼下正在重新修缮,但对他完全没有影响,他对住处本就没有任何挑剔,便是让他在桥洞下,破庙里将就,他都能面不改色,更何况是在这能遮风避雨,环境清幽雅致的新房子里。 唯一不习惯的是,没了佳人在侧,他不仅看不到人,听不到声音,连她做的美食也吃不到了,只能自己随便做些将就吃,抑或是在外头随便对付一顿。 原本这是他的常态,吃饭嘛,填饱肚子就行,好不好吃不重要。 但因为桑桑的到来,在经历了她大半年的精心投喂之后,沈焰的胃也被养刁了,现在再吃这些,他宛若有种在吃猪食之感。 每回吃着这寡淡无味的吃食,沈焰就不禁生出更加迫切的念头,只想要立马把婚期定下,越快越好。 但聘礼尚未准备好,他就算是想再快也只能强自按捺。 无法,他只能把食欲和对桑桑的思念全都转化成学习和苦练箭术的动力。 岑先生的治学态度的确非常严格,一旦开始跟他讨论学问,那他周身的气势就立马变了,一言不合就能把人骂个狗血淋头。 沈焰记得,自己上次这么被人劈头盖脸地痛骂,还是许多年前遇到师父,师父教他认字的时候。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自己都换了个先生了,还是在同样的地方栽了跟头。 如果他当初听师父的话,这些年也都继续好好读书练字,现在也就不必这般吃力了。 但人生没有如果,这些年偷过的懒,现在全都要还回来。 好在,天道酬勤,他也不算是真正愚笨之人,有了岑先生的指点以及他自己的努力钻研,他对于策论之道总算是有了一些理解。 虽然这样的理解很粗浅,但至少他脑子里有了框架与概念了。 这对于一个初学者来说,才是最重要的。 只有建立了基本的框架,之后才能将后续内容一一填充。 不然,光是看书,学到了观点,也是杂乱无章的,他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将那些观点梳理归类,便是要落笔,也是毫无头绪。 现在,他不敢说自己已经有能力写下一篇策论了,但至少不再似之前那般两眼抓瞎了。 至于他的字,依旧被岑先生百般嫌弃,不过即便是嫌弃,沈焰也能看出,他嫌弃的态度已经发生转变了,这说明,他的字也有进步了。 而更让沈焰觉得欣喜的是,桑桑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去岑先生处授课,每次她都会提前准备好两个食盒,一个食盒是给他带给岑先生的,另一个食盒则是给他带回去吃的。 这小小的食盒,简直带着巨大的力量,一下让沈焰觉得分别的日子也没这么难熬了,反而觉得一切都充满了盼头。 而这也给沈焰提供了灵感。 虽然他们不能见面,但却可以写信啊。 而后,桑桑让人给他送食盒,他就给桑桑捎去一封信。 下一次,桑桑送来的食盒里,便也多了一封信。 两人这般你来我往地互相写信,倒也平添了几分别样的乐趣。 第162章 作者是谁 这段时间,沈焰在县衙里也一切顺利。 他以往独来独往惯了,性情冷淡,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气势,但这并不是他不会迎合,他只是不想罢了。 现在,他愿意主动与人打好关系,自然而然便收起了自己的气势,主动结交。 他很会察言观色,即便话不多,但一开口,说出口的话便都有的放矢,能直接挠到旁人的痒痒。 加之他会在旁人需要帮忙时主动施以援手,一来二去,他很快便与大家打成一片,且收获了不错的人缘。 若是沈家人见此情形,定会直接惊掉了下巴去,毕竟,谁能想到沈焰这样一个性情冷硬,不近人情,且人人避之不及的天煞孤星,竟然也会有这般好人缘的时候? 沈焰这般主动结交众人,自然不是因为他突然之间转了性,而是因为他别有所图。 他一直都惦记着科考资格的问题,这个问题不解决,那他现在所有的努力就全都会变成白费。 但此事也不能急,距离报考开始还有好几个月的时间,他还有时间为此铺垫和筹谋。 现在他先跟大家打好关系,日后他报考之时,就算受到了阻挠,也能找到门路花钱解决问题,这就是人脉的作用。 这些人脉不一定真的有发挥作用的一天,但先提前打好基础,总没有错。 这样做的确很功利,但谁让他本身就是个功利之人呢? 当然,沈焰也没忘记继续给桑桑留意合适的铺面。 原本他让那伢人帮忙留意,后来,他在衙门混得稍微熟了些,就借着职务之便让同僚帮忙查看了一番。 街市上铺子的租赁买卖,都得经由官府之手,在官府登记备案,是以,要找铺子,没有比在衙门查找登记名册更加方便的了。 但遗憾的是,沈焰并没有查到合适的铺子。 那些招租或售卖的铺子要么位置太鱼龙混杂,要么周遭环境不适合买卖吃食,地段合适的,铺面又太大了。 连官府的册子里都没有合适的,那要找到合适的铺子就有些难了,沈焰心中固然有些失望,但也无可奈何,只能继续留意,兴许之后能找到合适的。 纳采之后,便是问名、纳吉、纳征、请期、迎亲。 而纳征这一环节,男方需将聘礼送至女方家中。 沈焰一边马不停蹄地让媒人按照流程往下走,一边催促阿丑尽快把聘礼挑选准备好。 聘礼晚一日准备好,他和桑桑的婚期就得往后推延一日,他能不急吗? 但任凭他怎么着急,阿丑依旧一副不紧不慢的态度。 她其实是有意在拖延时间。 她给桑桑的雪肤膏已经做好了,并且亲自督促桑桑每日用上,但要有成效,起码还得一个月的时间。 是以,他们的婚期得至少在一个月之后。 作为旁观者,阿丑觉得这个时间已经非常紧凑了,若真按照他们大户人家的规矩来,六礼起码要走一年。 而婚期的择定,还得看黄道吉日,那日子兴许会往后推延个一年半载也不一定。 真要按照这样的节奏来的话,那沈焰只怕要等到地老天荒。 是以,区区一个月而已,阿丑已经觉得对他颇为宽容了。 沈焰还没等到阿丑把聘礼凑齐,西田村的家里倒是又有一位熟人上门了。 来人是柳如娘,而她的手里,赫然抱着一幅画卷。 桑桑见了,顿时喜上眉梢。 “柳娘子,是这幅画修复好了吗?” 柳如娘的面色有些异常,她抿了抿唇,旋即点头,“修复好了。” 桑桑长长舒了口气,“多谢柳娘子,你真是帮了我的大忙了。 你派人给我传个话,我自己取便是,还劳烦你亲自送来,实在是太过意不去了。” 柳如娘望着桑桑,神色认真,“我此次登门,其实是有事相问。” 桑桑这个时候才注意到了柳如娘的神色有些古怪,她也不禁正色起来。 “你想问什么事?只要你开口,我定然知无不言。” 柳如娘垂眸看向自己手中抱着的那幅画卷,缓声道:“我想要问之事,是关于这幅画的。你可知这幅画的作者是谁?” 桑桑忙道:“这幅画上面已有落款,乃是醉吟先生所作。” 柳如娘再次追问,“那醉吟先生的本名为何?” 桑桑摇头,“我也不知道。” 他们先前谈起此人,一直都是以雅号相称,压根没有谈起他的本名,现在桑桑被问起,自然无从答起。 不过,她不知道,顾允之必然是知道的。 桑桑还没来得及开口,顾允之的声音就传了来。 “你问这个做什么?” 顾允之站在房门口,目光闲闲望着柳如娘。 柳如娘眸底升起一抹幽幽的晦暗之色,语气也添了一股意味不明的情绪。 “我只是想确认一件事罢了。” 顾允之觉得这人的神色语气都古里古怪的,对醉吟先生还隐隐带着一丝敌意。 但顾允之想到这人是桑桑的朋友,他便勉为其难地开口给出了答案。 “他名唤厉景行。” 柳如娘握着卷轴的手骤然收紧,眼底也飞快闪过一抹异色,原本平和的面容也多了一股微微扭曲之态,即便她很快就调整和遮掩,但她那瞬间的失态,还是尽数落入了他们眼中。 柳如娘认识厉景行,且与他似乎有什么恩怨。 这个认知让几人都不禁心中微诧。 一个是大元国不起眼小镇上的青楼老鸨,一个是南越国少年成名,名望颇高的成名作画大家,这两人怎会结下恩怨? 顾允之直接问出了心中的疑问,“你认识他?” 柳如娘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开口否定。 “不认识!” 她的语气有些急,态度更是带着一股子尖锐之意,这番态度反而更加证明了他们之间多半有恩怨。 只是,她自己不愿意开口,他们也不好追问。 柳如娘看向顾允之,开口问,“这幅画是你的吗?我出多少银子你愿意卖给我?” 她这一出,倒是让大家都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她方才明明是跟厉景行有仇的样子,现在又为何要花银子买下他的画作? 顾允之先没有急着澄清这幅画的所属问题,而是反问,“你买下它做什么?” 她那副样子,可不像是要买下来好生珍藏的模样。 第163章 狗东西 顾允之心中这么想的,便也这么说了,“不要告诉我你要好生珍藏,这话我可不信。” 柳如娘抿了抿唇,旋即冷冷道:“我自然不是为了珍藏它,相反,我要毁了它!” 她说出这话时,眼底飞快闪过了一抹类似于厌恶的情绪。 大家神色俱是一变。 花重金买下它,却是为了毁掉,她跟厉景行是什么仇,什么怨? 顾允之心中的好奇之心顿时熊熊燃烧起来。 他当即追问,“为什么?你对他似乎有很大敌意。” 柳如娘语气又重新恢复平淡,“没有为什么,你只需告诉我,这幅画你到底卖不卖?” 顾允之继续模糊重点,默认下了这幅画是他的,然后继续套话,“你想要我卖给你也行,你得告诉我你们之间究竟有什么仇怨?” 柳如娘周身立马竖起了一道仿若实质的戒备与抗拒,她冷冷道:“恕难奉告。” 顾允之心中顿生失望,好遗憾,还以为能趁机听到一些陈年秘辛呢! “那抱歉了,这幅画我不能卖给你。” 柳如娘垂眸盯着自己手中的这幅画,目光一动不动,叫人一时分辨不出她心中所想。 顾允之和桑桑见她如此神色,俱是不禁有些担心,生怕她直接一个反手就把这画给撕了。 好在,柳如娘还有几分理智在,她就算再想毁了这幅画,也还顾念着桑桑的情面。 毕竟,这幅画是桑桑拜托她帮忙修复的,没有征得画的主人的同意,她不会真的动手毁了它,不然桑桑在他们之间只会左右为难。 柳如娘暗暗平复了一番,终于将心头的情绪压下,将那幅画递给了桑桑。 “既然如此,那便物归原主吧。” 桑桑伸手接了过来,一时也未言语。 方才她一直都看着柳如娘,观察对方神色。 她能看得出来,柳如娘在听到厉景行的名字时,周身的气压都冷了下来,在看向这幅画时,眼底则是闪过一抹深深的厌恶。 她是与厉景行有仇怨,所以才会厌恶他所作的画,还是因为这幅画本身便让她感到厌恶? 可是,这幅画的整体意境明明非常美好。 等等…… 桑桑的脑中忽而有一道灵光闪现,她的脸上不觉露出一抹惊诧又有些难以置信的神色。 原先她看到这幅画时便觉得画上的女子容貌有些眼熟,就好像是在哪里见到过似的,但一时之间却又想不起来究竟是谁。 就在方才,她脑子里一下就找到了与画上女子重合的那道影子,眼前之人不就是吗? 唯一不同的是,柳如娘已经是半老徐娘,而画上女子,则是二八芳华。 但仔细看,也依旧能看出两者眉眼神态上的相似之处。 桑桑禁不住脱口而出,“柳娘子,这画上的女子画的是不是你?” 原本柳如娘已经打算转身离开了,但听到这话,她的脚步豁然顿住。 她的脸上有一瞬失态,这让桑桑断定,她方才的猜测是对的,那画中之人,果然是柳如娘。 那么,画中的那名男子又是谁呢? 难道,就是这幅画的作画者,厉景行?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立马就在心中加深了,虽然没有得到印证,但她却莫名觉得事实多半如此。 顾允之和阿丑听到桑桑的这话,俱是露出了震惊之色,两个人四只眼睛齐刷刷看向柳如娘。 两人顺势联想,也猜到了画中男子的身份。 这个猜测让他们齐齐倒吸了一口凉气。 若画中之人当真是柳如娘和厉景行,那他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才会变成而今模样? 一个另娶他人,另一个直接沦落风尘! 桑桑问完那话就后悔了,因为她看到柳如娘眼底闪过了一抹脆弱又破碎的神色,极悲,极痛,极哀,桑桑也有种心脏被什么击中的感觉。 她觉得,自己好像无意中揭了她心里的那道伤疤。 桑桑觉得很歉意,但话已出口,现在再收回也无济于事,反而有种此地无银之感。 柳如娘的脆弱也只是一瞬,须臾她便将之收起,妥帖地戴上了面具。 她甚至还朝他们笑了笑,“我若承认是我,这幅画是否就能卖给我?” 顾允之急忙追问,“真的是你?” 柳如娘淡淡颔首。 他们自己猜测是一回事,当事人亲口承认又是另一回事。 见她亲口承认,顾允之心中的好奇非但没有得到满足,反而被勾得更加汹涌难耐了。 “那那男子是谁?” 大家心里都有了猜测,只不过是想要从她的口中再次得到确认罢了。 柳如娘的眼神又冷了下去。 她冷冷道:“一个狼心狗肺,忘恩负义的狗东西罢了。” 有故事,果然有故事! 顾允之继续追问,“他怎么狼心狗肺,忘恩负义了?他是不是……” 柳如娘直接冷冷打断,“不要再在我面前提起他,我怕脏了我的耳朵,更怕脏了我的嘴。” 顾允之虽然心中很是好奇,但也知道适可而止。 毕竟,此时柳如娘的样子已经很不耐烦了,自己再追问下去,她多半要翻脸了。 柳如娘的确已经没什么耐心了,她再次问,“这幅画现在能卖给我了吗?” 她无法容忍自己和那人出现在同一幅画卷里。 再想到这是出自那人之手,柳如娘就更觉得恶心! 所以,她只想立马将这幅画毁掉。 顾允之摸摸鼻子,这才道出实情,“我也不是这幅画的主人,这是我师父留下的旧物,所以我就算想,也没有权利卖给你。” 柳如娘:…… 敢情这小子一直在耍自己玩儿? 她脸上露出薄怒,顾允之在柳如娘发火前急忙开口,“那个,我师父是陆八荒,你跟他兴许还认识呢,你若实在想买这幅画,可以直接找他。” 柳如娘的怒意一顿,旋即就有些续不上了。 顾允之见她这番神色,心道自己果然没猜错,他们还真认识! 没想到啊,师父在这里竟然还有这么一个老相识。 桑桑则是再次目瞪口呆,没想到柳如娘竟然这般不简单。 只是不知,她与陆八荒究竟关系如何,是否也像痛恨厉景行那般痛恨和厌恶他?若是如此的话,那她知道沈焰是陆八荒的徒弟之后,她俩之间的关系反而要变得有些微妙了。 好在,柳如娘听到陆八荒的名字,并没有露出厌恶,而是有些惊讶,旋即又变成恍然大悟的了然。 第164章 谁在说谎? 柳如娘的目光在顾允之的身上来回打量,目光中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审视。 难怪她先前见他隐隐觉得有点眼熟,她应该早就猜到的。 他说过,他在这里收了个徒弟,而今想来,那个徒弟多半就是沈焰了。 没想到,他们之前竟然差点结了梁子,幸而之后化解了误会。 柳如娘收起了方才的怒意,语气多了几分随意。 “他在哪里?” 顾允之眼珠子一转,当即道:“我也不知道他在哪里,不过我可以让人去把他找来,你可以先在这里等一等。” 柳如娘闻言,竟然真的答应了。 大家都看得出来,提起陆八荒时她的态度要平和许多,且还透着一股子熟稔。 她似乎认定了,只要她开口向陆八荒提了那请求,他就必然会答应。 柳如娘从容地坐下了,顾允之也坐在了她的对面,眼神时不时往她的身上瞟。 他心里实在是百爪挠心,好奇死了。 很想开口问,但他也知道自己就算是问了,柳如娘也不一定会告诉他。 最后,顾允之只能先从自家师父身上下手。 “柳娘子,你是怎么认识我师父的?” 柳如娘淡淡瞥了他一眼,最终还是勉为其难地搭理了他,“长辈是故交,自小相识。” 顾允之心中再次确定了几个关键信息。 柳如娘以前不仅是南越人,且出身还不低! 她会沦落风尘,必然是家中遭遇了大变故。 顾允之在脑中努力回忆,南越的都城究竟有哪户姓柳的人家遭逢过大难,但一时之间却是没有头绪。 此事定然已是许多年前之事了,而且他以前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吃喝玩乐,自然不会去关注和留意这些。 “这么说来,你们的关系定然很不错。” 柳如娘语气依旧平淡,但却没有此前那股拒人千里的冷意。 “尚可。” 她虽然说尚可,但语气轻松,整个人也都是全然放松的状态,甚至还带着一点熟稔,这足以表明柳如娘与陆八荒的关系的确不错,即便柳如娘沦落风尘,两人身份天差地别,他们也依旧是朋友。 顾允之心中闪过一个念头,师父一到这里就撇开他,将他交给师兄,他说要去见一位故人,该不会就是去见这柳如娘吧? 现在看来,这十分有可能啊。 顾允之的眼珠子又咕噜噜直转,柳如娘直接毫不客气地道:“别想从我身上套话,我不吃你这一套。” 顾允之被她戳破心思,也不尴尬,反正他脸皮厚。 他索性直接坦白了,“我只是好奇而已。我师父说,醉吟先生乃是风光霁月,品行高洁的正人君子,这样的人怎会与人结仇?柳娘子,你与他之间是不是存着什么误会?” 顾允之的这话,多少带着一点激将的意味,但他说的也是实话,师父的的确确是这么说的。 柳如娘听了这话,立马又像是刺猬似的,一下竖起了尖刺。 “他那样狼心狗肺的小人都能称之为风光霁月,品行高洁的话,那世上便再没有坏人了!” 只要一提起厉景行,她就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儿似的,再没了先前的从容淡定,顾允之当即不敢再刺激她了。 桑桑和阿丑也从厨房里出来,她们见柳如娘这般激动又失态的模样,立马齐齐将目光转向顾允之,眼神中带着些许谴责之意。 她们还没说话,柳如娘倒是先开了口。 “还有,你师父不可能会对你说那些话,那贼子是什么样的人,你师父比我清楚!你休要在我面前胡说八道!” 这话倒是一下把顾允之弄懵了。 那些话的的确确就是师父说的啊,怎么到了柳如娘这里,好像师父在她面前又是另外一番态度。 顾允之试探性地问,“我师父是如何与你说的?” 柳如娘冷眸睨他,“又想套我的话?” 顾允之当即道:“当然没有,我的的确确是对此事心存疑问,因为我师父对你和对我的说辞不一样,我想要求证一番。 我师父待会儿就会来了,我们把各自知道的讯息互相交底,待会儿也好当面向师父求证啊。” 柳如娘见他说得信誓旦旦,原本的疑虑稍稍少了些。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柳如娘也没有什么好怕的。 她开口,语气满是嘲讽,“那贼子贪图荣华富贵,见异思迁,为攀上高枝,不惜反过来踩我们柳家一脚,枉他读了这么多年圣贤书,简直是猪狗都不如,令人不齿! 你师父性情耿直,最是嫉恶如仇,对于这等斯文败类最是不齿,每每谈及他,言辞间无不是怒斥痛骂,如何会似你方才那般对他百般夸赞?” 原来这就是她和厉景行的故事,他们听了,也觉得毫不意外,因为方才他们已经猜出大概了。 真正让他们感到惊讶的是柳如娘口中陆八荒的态度。 顾允之满脑子疑惑,这是师父说的话吗?为何与自己知道的截然不同? 顾允之断然道:“不可能!师父与醉吟先生是好友,他怎会说出这番话?” 柳如娘冷冷道:“就算是好友,也只是曾经罢了。” 便如他们,曾经又何尝不是那般好?只是后来,一切都变了。 顾允之还是不信,“不,一定是你弄错了,就在前不久,我们还向师父问起了醉吟先生,师父提起他时俨然是对知己好友的缅怀语气,根本不是像你说的那样。” 柳如娘看他,也是一副他在说谎的神色。 顾允之当即拉上自己的证人,“当时她们两人也在场,你不信可以问问她们!嫂子,你来给我作证,我方才可有说谎?” 柳如娘看向桑桑,只等着桑桑能开口拆穿顾允之的谎话。 但没想到,桑桑开口的话却是让柳如娘怔了怔。 “柳娘子,那日我们的确都在场,师父提及醉吟先生时语气的确颇为缅怀,对其为人品性也没有半点质疑,反而是多有赞誉的。” 柳如娘脸上的表情瞬间龟裂,整个人都露出了一抹难以置信来。 她不相信顾允之,但对桑桑却是本能信任的。 这段时间相处下来,桑桑的为人如何,她心中已经十分清楚,她不大可能会在这件事上帮着顾允之撒谎。 可是怎么可能呢?陆八荒怎么会对厉景行那小人多有赞誉,又怎会缅怀他?为何陆八荒在自己面前所说的话截然不同? 等等,为何他们两人都用了缅怀这个词? 缅怀,不是用在已故之人身上的?可那小人现在不还活得好好的吗? 第165章 已经死了 柳如娘心中生出了一股子有些微妙的古怪感。 她的这番表现落在几人的眼中,就成了怀疑和不信任。 桑桑只能再次开口,“柳娘子,我方才说的都是事实,绝对没有半个字的谎话,你们之间是不是真的有什么误会?” 柳如娘回过神来,她对桑桑的话不置可否,却是冷不丁问:“方才,你们为什么都用了缅怀这个词?” 顾允之不明所以,“因为我师父的确非常缅怀他啊。” 他好像回答了,又好像没有回答。 柳如娘直接转向桑桑,想要从她这里得到答案。 桑桑道:“醉吟先生已经离世,师父与他之间的情谊难以割舍,心中对他依旧十分挂念,是以一直对他缅怀于心。” 柳如娘只听了第一句话,她的脸色就骤然变了,声音也陡然拔高了好几度,“你说什么?他已经死了?” 柳如娘的反应反而叫大家都愣了。 她不知道醉吟先生已经死了? 桑桑看向顾允之,“我也不知道,此事是顾师弟说的。” 柳如娘当即看向顾允之,目光死死盯着他,“你说,他真的已经死了?” 顾允之被她盯得有些浑身发毛之感,木愣地点头,“死,死了。” 柳如娘盯着他,好似在确定他究竟有没有说谎。 在确定了这个事实之后,她的眸光染上几分空泛,空落落的,像是没了焦点,脸上也露出了一抹似喜似悲的怪异表情。 她恨了这个人这么多年,在最难熬,最绝望的时候,她都是靠着对这人的恨意撑过来的。 现在,突然得知他竟然死了,柳如娘心下就有种恨意无处落脚的空茫感。 所谓人死如灯灭,醉吟先生都已经死了,那他们之间的恩怨,也应当了结了吧。 柳如娘失神片刻,忽而却笑了,笑得有些突兀,表情也有些癫狂。 “死了?他竟然死了?看来老天爷都看不惯他的狼心狗肺之举,直接收了他! 只可惜他没有死在我的手里,他若是落在我手里,我定要将他一刀刀凌迟,叫他死无全尸!” 她的声音带着尖刻,面容也有些扭曲,整个人的状态都有些骇人。 看来,醉吟先生的死并没能消除她心头的恨意,甚至还让她心生遗憾,未曾亲手手刃对方。 听着她的那番话,顾允之不禁有种毛骨悚然之感。 心道,醉吟先生死了也挺好的,若是落到这个女人的手里,那才是惨呢! 柳如娘一番发泄之后,总算是稍稍平复下来。 她再次看向顾允之,声音恢复平缓,“他是什么时候死的?” 顾允之这会儿有点怵她,但还是只能老老实实开口,“很久了,应,应该已经是十年前的事了吧。” 柳如娘刚刚平缓下来的神色又是陡然一变。 “什么?十年前?怎么可能?” 他,竟然在十年前就已经死了?这怎么可能?陆八荒明明告诉自己,他还活得好好的啊! 事到如今,柳如娘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不对劲了。 关于厉景行的很多事情,陆八荒都在骗她!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为什么要隐瞒厉景行的死讯? 柳如娘的指甲深深掐进肉里,内心更是掀起了一阵翻涌的情绪。 她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沉声问,“具体是哪一年的什么时候?” “十年前的事,我……” 顾允之对上柳如娘的目光,原本想说不记得了,但话头一下打了个转,“我好好想想。” 若是换作是另外一个人,顾允之便是想破脑袋都不可能想得起来。 但当年厉景行的死也算是轰轰烈烈,顾允之努力回想一番,好歹是回忆了起来。 “是在元德二十五年的九月初五,没错,就是这一天。” 柳如娘听到这话,原本那紧绷着的面容瞬间龟裂,露出一抹深深的震惊和难以置信。 元德二十五年,九月初五。 他竟然在那个时候就已经死了? 可是在那之后没多久,陆八荒明明告诉她,厉景行还活着。 她之所以记得那么清楚,是因为元德二十五年十月初一,是她二十二岁生辰,陆八荒便是在那一日来见过她。 那一年,她记得很清楚,陆八荒找到了她,提出要为她赎身。 但她彼时已经在风月场里待了足足六年,她身在泥淖之中,再也洗不干净了。 她拒绝了陆八荒的提议,只对他问起了厉景行。 并非心里还惦念,而是因为仇恨。 陆八荒拿出了一幅画,说这是厉景行送给她的生辰礼。 柳如娘压根没有打开,直接一把就将其扫落在地。 她对那人恨之入骨,又怎会再收他的画?便是看一眼都觉得脏了自己的眼睛。 她甚至迁怒于陆八荒,斥骂他为何将那人的东西拿到自己面前来。 陆八荒在她的面前低声下气地道歉,“如娘,对不起,我以为,你心里还惦记着他,这才……” 柳如娘当场冷笑出声,“从他背弃我们的婚约,背弃柳家开始,我与他便永远不死不休,我恨不得抽他的筋,扒他的皮,喝他的血,怎么可能还惦记着他?” 她将厉景行痛骂了一通,再次问起了他。 陆八荒吞吞吐吐,犹犹豫豫,最终还是开了口。 他说,厉景行小人得志,加官进爵,仕途平顺,与娇妻恩爱不已…… 这些话落在柳如娘的耳里可谓如针扎一般,一股汹涌恨意在心中熊熊燃烧。 可是,顾允之却说,在那年的九月初五,厉景行就已经死了。 彼时明明厉景行已经死了,陆八荒为什么谎称他还活着?还编了那些话来骗自己? 便是在不久之前,她与陆八荒再次见面,陆八荒也依旧没有告诉自己他的死讯,还告诉自己他依旧过得很好。 在此之前,她不认识顾允之,顾允之也不认识她,是以,他不可能会故意编好了说辞骗自己,柳如娘心中怀疑的天平已然彻底倾向了陆八荒。 以往她对陆八荒深信不疑,现在,他对自己说过的那些话,她都要重新考量一番,验证一二了。 柳如娘非常努力才终于将内心的情绪平复下去,她深吸了一口气,问出了下一个问题。 “他是怎么死的?” 第166章 老底都揭了 顾允之见到柳如娘的神色变化,已经隐隐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劲了。 他好像说了些什么不该说的。 是以,面对柳如娘的这个问题,顾允之开始闪烁其词,不敢再回答了。 “我,我其实也不是很清楚,要不,等师父来了,你们自己再聊。” 说完这话,顾允之就想要溜,但奈何他的行动不便,便是想溜,行动上也大为受限。 他才刚起身,就被柳如娘一把拽住。 她声音和语气都有些冷冷的。 “把话说清楚,不然别想走!” 此时她整个人的气场大开,便是顾允之都有些被她压制了。 桑桑和阿丑也意识到这件事的蹊跷之处,她们心中也很是好奇,同时,还隐隐生出一种预感,这件事不简单。 顾允之这会儿颇有些骑虎难下的感觉。 他多半是说错了话,拆穿了师父的某些谎言。 他并不知道师父的用意,也正是因此,他心中才忐忑,若他坏了师父的大事,自己岂不是要脱层皮? 但柳如娘虎视眈眈,她抓着自己的手用力至极,顾允之觉得自己的手腕简直要被她捏断了。 最后,顾允之索性就破罐破摔了。 反正他方才已经说了这么多了,也不在乎再多说一点。 他直接和盘托出,“他的夫人纯宁公主和当时的舅兄三皇子意图逼宫谋反,他大义灭亲,搜集了诸多罪证,在关键时候将罪证呈上,与师父和我父……咳,和当时的二皇子里应外合,最终将乱党绞杀。 纯宁公主和三皇子被叛军护送逃跑,他以身涉险,以同归于尽为代价,将叛军余孽尽数剿杀殆尽,这就是全部经过。” 柳如娘听着顾允之的这番话,手上不自觉用力,顾允之被她抓得脸色大变,禁不住连连痛呼,这才将自己的手从她的魔爪中解救出来。 而柳如娘则像是一下失去了支撑,身子晃了晃,险些摔倒下去,幸而桑桑急忙上前,一把将她扶住。 “柳娘子,你怎么样了?” 柳如娘摇了摇头,她想说她没事,但却觉得喉咙一阵艰涩嘶哑,怎么都说不出话来。 桑桑握着她的手,只觉得她的手心一阵冰凉,隐隐有冷汗渗透出来,再看她的脸色,也是一片苍白。 显然,顾允之的这番话,给她带来了巨大的冲击。 此时的柳如娘脑子已经彻底乱成了一团乱麻,那些讯息在脑子里纷乱混杂,搅成了一团,一时之间,根本找不到线头。 脑中有两个不同的故事在相互碰撞,究竟哪个才是真? 一直以来,她都以为厉景行活得好好的,以为他与纯宁公主恩恩爱爱,儿女成群,毫无负担地过着美满幸福的生活。 每当她脑子里勾勒出这样的画面,她心里那名为仇恨的火苗就会熊熊燃烧。 但现在,她得知自己仇恨的对象早就死了,还是以那样一种方式悲壮地死去,她的仇恨一时没了落处,心中也不禁升出茫然来。 背弃他们的婚约,主动向纯宁公主示好的是他,最后,背弃了纯宁公主,大义灭亲的人还是他。 所以,这个人本性便是忘恩负义,见异思迁之徒? 不知为何,柳如娘莫名有些心慌,她心中有一个声音在呼喊,叫嚣着,那个声音告诉她,这件事或许还另有内情。 桑桑把柳如娘扶着坐了下来,又给她倒了一杯茶,她将一杯茶水饮尽,脸色才慢慢恢复如常。 顾允之像个鹌鹑似的,半个字都不敢再多说。 他总有一种自己捅了篓子的感觉。 柳如娘再次看向顾允之,开口问道:“关于厉景行,你还知道些什么?” 顾允之立马把脑袋摇成了拨浪鼓,语气十分坚决,“没了,我知道的全都交代完了!你还想知道更多事情,可以问我师父,师父定然什么都知道!” 说着,他忽而眼睛一亮,朝后面欢快地喊了一声,“师父,您来了!正好,这里有一位您的老熟人,她正有要事要问您呢!” 因为顾允之这一嗓子,大家齐齐转头朝来人看去。 陆八荒迈步而入,见到院中那道背影时,他的脚步不觉微微顿了顿。 待见那人转过头来,陆八荒便确定了,他没看错,她真的是柳如娘。 陆八荒脸上是难掩的惊诧,柳如娘怎会在此?她没有问过自己的住处,他也没主动提及,她是如何知道自己借住在此的? 陆八荒还没来得及开口问出心中疑问,柳如娘便率先开了口,劈头盖脸便抛出了一个问题。 “介安,你为何骗我?” 陆八荒闻言,脚步骤然顿住,脸上的表情也微妙地变了变。 她这话是什么意思?她知道了些什么? 难道她已经知道了厉景行之事?她知道了多少? 陆八荒顾不上去深究柳如娘怎么会在这里,这个问题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该如何应对眼下的局面。 他决定先装傻,套一套她的话。 “如娘,你在说什么?我何曾骗过你?” 柳如娘一双眸子清凌凌的,定定望着他。 “厉景行已经死了,对不对?” 陆八荒闻言,神色又是一顿。 他的目光隐晦地扫向顾允之,顾允之立马心虚地躲开了。 见到这番情形,陆八荒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件事,十有八.九就是顾允之给抖出来的。 这小子究竟抖出来多少? 陆八荒脑中飞快转着,他还在盘算接下来该如何应对,柳如娘再次冷声开口,“你不要再想着怎么糊弄我,方才你的好徒弟已经把一切都告诉我了。” 他禁不住朝顾允之投去一记凉飕飕的目光。 顾允之有些心虚地小声开口,“我也不知道那些不能说啊。” 陆八荒:…… 真是他的好徒弟!把他的老底都揭了! 柳如娘:“我想知道,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要骗我?” 陆八荒见她这副冷然神色,心头一凛。 他知道,柳如娘这是动了怒。 自己今日若是不能给出一个合情合理的解释,他们两人的情分只怕就要就此到了尽头了。 他精心编造的谎言已经被戳破,现在他再狡辩不认,也已经没了任何意义了。 陆八荒脸上闪过一抹晦暗不明的神色,最后长长叹了口气。 “骗你其实并非我本意,是景行让我这般做的。” 第167章 忍辱负重 柳如娘的双拳握紧,心弦也不自觉微微紧绷了起来。 “为什么?” 陆八荒目光扫了一圈,却没有立马道出实情,而是道:“我们私下说。” 柳如娘神色半分不动,“就在这里说,当着大家的面说,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若是两人私下说,谁能保证他会不会又编出什么话来骗自己?她要让陆八荒跟顾允之当面对质。 顾允之的眼珠子在两人之间来回转,虽然有点不应该,但他心中还是升起一股隐秘的兴奋。 他有预感,自己马上就能听到一些十分了不得的内幕了。 这换在以前,师父可不会轻易对自己说出口。 陆八荒的脸上露出几分迟疑,但见柳如娘的神色坚决,他便把到嘴的话咽了回去。 柳如娘已经有些急躁与不耐烦,“他为什么让你这么做?你又为什么要帮他?” 陆八荒目光深深地望着她,“我不是在帮他,是在帮你。” 柳如娘愣怔,心头莫名又紧了紧。 旋即,她冷笑,声音也拔高了几度,“帮我?笑话!我有什么需要你这样帮?” 陆八荒轻轻叹息一声,缓缓开口,“你性情刚烈,却从世家贵女沦落到烟花之地,若非心中燃着一股恨意,你能忍辱负重活下来吗? 他是你毕生最恨之人,只有知道他还活着,甚至还活得好好的,你心中的恨才不会熄灭,你的那股心气儿才不会被掐断,你才不会自寻短见。” 柳如娘眼睫轻颤,心头像是被人狠狠打了一拳,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漫过全身每一寸肌肤,她想要否定他的话,但嘴唇微微哆嗦片刻,她终究没能说出那违心之言。 陆八荒说得对。 她恨厉景行,恨到了骨子里。 若非靠着对他的那股子恨意,柳如娘在沦落青楼的那一天,早就自我了断了。 她在那样的地方苟且偷生,为的,不过是有朝一日能攒够足够的资本,拥有与之抗衡的能力,去报仇雪恨罢了。 若是她知道厉景行早就死了,她的仇恨无处落脚,她也不确定,自己究竟还能不能撑下去。 但是,这一切,凭什么要他来插手和置喙?明明他才是害得自己沦落至此的罪魁祸首,轮得到他来当好人? 倏而,柳如娘脸上又露出了一抹满是嘲弄的神色,整个人也似变成了刺猬,浑身都竖满了尖刺。 “我是死是活与他何干?轮得到他来这里假好心?以为这样就能减轻他身上的罪孽?呵!真是可笑!” 陆八荒看到她脸上那扭曲的疯狂的恨意,眼底升起一股晦涩难言的情绪。 他艰涩开口,“如娘,景行他其实一直念着你,他……” 柳如娘豁然打断他,“他也配?他若当真念着我们半分情谊,当初又怎会主动接受纯宁公主的示好?” 陆八荒急道:“是纯宁公主以你和柳家的安危做筹码,他是在保你,在保柳家!” 他只是,没能保住而已。 柳如娘听了这话,便宛若七月晴空突然响起一声旱雷,直将她震得瞠目结舌。 她的指甲已经无意识掐进了肉里。 “我不信!” 陆八荒深吸了几口气,这才稍稍平复自己的情绪,他的面上现出了几分苦笑。 “不仅是你,当初我也不信。 你们出事时,我不在都城,等我回来时,一切已成定局,柳家被抄家,他另娶了新人,而你却被送入了军营,沦为营妓……” 顾允之三人听着这番话,脸上俱是难以置信的震惊之色,内心升起一阵不寒而栗。 营妓,那是最低等,最卑贱,下场也最凄惨的存在。 跟营妓比起来,沦落青楼,已然是更好的结局。 就在几人的心都高高提起时,陆八荒终于开口,继续道:“我第一时间就去找他对质,他当时完全像是换了一副面孔,对我亦是冷言相对,俨然一副小人嘴脸,我气得将他打了一顿。 后来,我去找你,幸而你没有出事,我本以为是我去得及时,但后来我才知道,是他想方设法护住了你,没让你沦为那群军痞的玩物。 我很想把你赎出来,但是……柳家的罪是先皇定的,我便是有银子,也无能为力,将你从军营送去教坊司,已经是当时最好的选择。 之后,让你竞选花魁,也是他出的主意,更是他在背后推波助澜,我只是明面上做此事之人罢了。 彼时我们都没有能力把你救出来,就只能想方设法让你成为花魁,至少这样,你的待遇能好一些……” 几人的心绪随着他的讲述大起大落,内心更是掀起了一阵阵惊涛骇浪。 谁都没有想到,柳如娘的经历竟然这般坎坷。 而当事人柳如娘看上去反倒较为平静,只是神色有些恍惚,双眸空洞无神,没有焦距。 顾允之禁不住问,“后来呢?” 后来,能如何? 柳如娘成了花魁,即便如此,也依旧是倚门卖笑的娼.妓。 四年,他们苦心运作四年,终于如愿将柳如娘从教坊司赎了出来。 本以为她从今以后就能脱离苦海,回归正常的生活。 但谁都没想到,纯宁公主竟然这么狠,定要将柳如娘折辱到尘埃里方肯罢休。 她竟派人将柳如娘劫走,再次将她扔进了狼窝里。 兜兜转转,柳如娘从南越被卖到了大元,从一个青楼被卖进了另一个青楼。 柳如娘现在还记得,她被人打晕带走,醒来之时,眼前赫然便是一身雍容装扮的纯宁公主。 她看着柳如娘的眼神充满了高高在上的怜悯。 她开口时,语气中充满了深深的挖苦与嘲讽。 “你可真厉害,以前在闺中之时便被那些文人书生追捧,到了教坊司也能艳压群芳,当上花魁,这些年,不知道多少人已经沦为你的裙下臣吧。 不像我,无论如何都学不来你的这套御人媚术,也就只有景郎一人为我臣服,对我服服帖帖,百依百顺。” 她的那些话落在柳如娘的耳里,便仿若一根根尖刺,狠狠扎进了她的心里,扎得血淋淋的。 她还说,“我们都是女人,我本不想与你为难,但景郎说,你的存在就是对他的羞辱,所以,我只能让人把你送走,送得远远的了。你不要怪我,要怪,就怪你自己命不好吧。” 至此,柳如娘对厉景行的恨,又深了一层。 然而,此时陆八荒却说:“这件事,根本与景行无关!是那疯女人一人所为!” 第168章 没有勇气活下去 陆八荒的脸上满是痛苦之色,“这件事全都怪我,彼时你刚离开教坊司,景行让我第一时间马上把你送走,半刻都不要留。 但你提出想去柳家人坟前上一炷香,我不忍拒绝,便违背了景行的嘱咐,这才让你被那疯女人劫走,这一切都怪我!” 柳如娘被劫走之后,陆八荒简直恨不得当场自我了断,以此赎罪。 但是,想到下落不明的柳如娘,他便只能暂且留着自己的一条命。 他们之所以能顺利找到柳如娘,也是厉景行在纯宁公主面前刻意讨好,小心套话。 找到了柳如娘之后,厉景行对纯宁公主的忍耐也已经到了极限。 确保了柳如娘的安全之后,他几乎是一刻都没有多等,立马开始收网。 没错,从他被迫娶了纯宁公主开始,他就已经在为这一天布局了。 南越朝的先皇后无所出,所有皇子都是庶出。 而其中,三皇子和纯宁公主乃一母同胞,其母乃是宠冠后宫的贵妃,是以他们兄妹也最得先皇宠爱。 大皇子身有残疾,二皇子生母身份低微,自己也毫不起眼,三皇子则是文韬武略,各方面都肖似先皇,是先皇最属意的皇位继承人。 原本三皇子有大好的前程,只要他不做出什么出格之事,皇位基本上非他莫属,他自己也视皇位为囊中之物。 但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原本一直寂寂无名的二皇子不声不响地就冒了头。 二皇子先是立下了几个不起眼的功劳,然后小功劳变成了大功劳,一点点慢慢地获得了朝臣的拥护,也入了先皇的眼。 三皇子反应过来之时,二皇子已经崭露头角,俨然露出能与自己争锋之势。 反观三皇子自己,不仅没有立下什么功劳,反而还频频出错,一再失去圣心,原本稳操胜券的三皇子顿时就急了。 而这些年,厉景行总是会时不时在三皇子面前帮忙“出谋划策”,在言语间暗示和怂恿,撺掇其一不做二不休,直接逼宫造反。 三皇子本就野心勃勃,对皇位势在必得,现在突然冒出二皇子这个劲敌,他自然无法容忍。 在厉景行锲而不舍的怂恿下,三皇子开始暗中动作,准备密谋造反。 元德二十五年的九月初五,这一日,注定是个不一样的日子。 先皇病了大半个月,一直都不曾召皇子侍疾,但这一日,二皇子却突然被召进宫中,且许久未出来。 这件事俨然成了压倒三皇子耐心和理智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发动了兵变,起兵造反。 也正是因此,他彻底落入了厉景行精心编制的陷阱之中。 “我与景行,以及当时的二皇子里应外合,共同设局,让三皇子走上了逼宫造反之路,他以为自己已经胜券在握,但其实,不过就是瓮中之鳖。 原本一切都很顺利,我们完全可以将其射杀,但没想到,他知道皇宫中的一条密道,竟从那密道逃了。 是景行,他拼死护着纯宁公主逃了出去,获得三皇子心腹救援,与三皇子一行会合。 一路上,他暗中给我们留了线索,这才让我们顺利追上三皇子的乱党余孽,在最后关头,也是他牺牲了自己,与三皇子兄妹同归于尽,这才彻底结束了这一切。” 陆八荒讲述着这一切,声音中带着隐忍的颤抖,双拳亦是早已狠狠握紧了。 桑桑三人早已经震惊得不知该摆出何种表情来,而他们的内心,更是早已经被搅得翻天覆地,久久难以平复。 他们尚且如此,此事的当事人柳如娘又如何能做到无动于衷? 随着陆八荒的讲述,她那妆容精致的面容早已转成灰白,嘴唇颤抖似风中枯叶,颜色暗淡,毫无血色。 她的脑子一阵嗡嗡嗡地响着,整个人也完全丧失了思考的能力。 她告诉自己,这不是真的,这一切都不可能是真的,她恨了厉景行这么多年,每日每夜都在内心诅咒他不得好死,他怎么可能是无辜的? 陆八荒的声音艰涩,“他是从城楼上跳下来的,他撑着最后一口气对我说,不要告诉你,不然,你会没有勇气活下去。 他,希望你能活下去,只要活下去,一切就都还有希望。” 空气霎时陷入了死一般的安静,同时又有一股沉得令人透不过气来的压抑。 所有人都沉默着,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柳如娘原本一直挺直的脊背已经再难支撑,彻底弯了下去,她死死咬着唇,她以为自己忍住了,但不知不觉间,豆大的泪珠已经簌簌滑落,打湿了整张脸。 此时的她,脑子里是一片空白的,她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唯有一阵细细密密的疼在心尖蔓延。 陆八荒见她这般神色,心中已然生出不忍了。 但,为了让好友所作的一切都不被辜负,他再次开了口。 “当年,我赶在你的生辰日那天来到这里寻你,其实是想替他把生辰礼转交给你。 是一幅画,画的是你们两人。” 柳如娘的眼珠微微动了动,目光落在了方才她曾想要毁了的那幅画上。 当初,陆八荒的确是拿出了这幅画,只不过当时她压根没有看一眼,直接就打落在了地上。 陆八荒深吸了一口气,“这不是景行让我这么做的,是我自作主张。 我不忍他背地里做了这么多,你却一无所知,还将他视作仇敌,连他死了,都不知道,还要继续对他恨下去。 但我拿出那幅画,看到你的态度时,我就知道,我又错了,我不该这么做。 景行比我了解你,你对他的恨意,的确可以成为支撑你继续活下去的信念,我不能贸然打破这一切,让景行千辛万苦做的一切都化为白费。 所以,我才立马改了主意,瞒下了他的死讯,还附和你,跟着你一道痛骂他。 或许这样,你心里就能更痛快些,也永远不会想不开了。” 原来,如此。 柳如娘的双手都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了起来,整颗心痛得几乎痉挛。 那个男人,果然是最了解她的啊,他比任何人都知道如何才能逼着她活下去。 假若当初,陆八荒当真将他的死讯告知柳如娘,并将他那些年的所作所为和盘托出,那柳如娘定然撑不下去。 她没了仇恨,也就没了支撑自己的一口气。 她会愧疚,自责,悲痛,绝望,她的人生已经没了继续下去的希望,唯有追随他而去。 第169章 人活着,才有希望 院中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柳如娘的脸上淌满了泪,但却死死咬着唇,没让自己发出半点声音。 她越是这般隐忍克制,便越发叫人心口发紧,闷疼。 顾允之看到她这般神色,不由自主想到了那晚醉酒之后的阿丑。 那天晚上,她也是这般隐忍的,无声的哭泣,整个人都有种令人心疼的破碎感。 她也经历了不可言说的伤痛,家人也都没了。 顾允之禁不住想,她又究竟经历了些什么呢?她口中那个狼心狗肺的白眼狼,会不会其实也是有苦衷的? 阿丑心中也短暂地闪过了这个念头,但很快,她的脸上便露出了一抹深深的嘲讽。 她在想什么呢? 像厉景行那样宁愿背负误解,也要忍辱负重,花费数年时间精心谋划,只为给未婚妻子报仇的人,这世上能有多少个? 她哪里有那样的幸运能遇得到? 她遇到的那一个,是实实在在的真小人。 没人知道,她曾经也差点沦落青楼,成为倚门卖笑的娼.妓。 最后她虽然侥幸逃过了那样的劫难,但她也吃了不少苦头,若非运气好,遇到了桑桑,只怕现在,她早已经病死,成为了一堆白骨了。 从这一点上看,她比柳如娘幸运。 但至少,柳如娘当年没有看错人,这些年她过得很苦,但背地里,一直都有一个人在默默地守护着她,为她的未来精心谋划着。 陆八荒伸手,克制地拍了拍她的肩,开口的语气也带上了一股子微微的沙哑哽咽。 “如娘,哭出来吧,哭出来,或许会好受些。” 柳如娘像是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的缺口,原本压抑无声的哭泣终于变成了失声痛哭。 虽然他们与柳如娘的交情平平,但听到那既悲且苦的哭声,也依旧禁不住心头揪紧,就好似有一把刀子,狠狠地扎在了几人的心中。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终于止住了泪,原本精致的妆容已经变得一塌糊涂,但此时却无人会去在意。 她再开口时,声音已是一片嘶哑。 “他可还有留下其他遗物?” 陆八荒轻轻摇头,“在公主府的那些旧物,他都事先交代过,让我处理了,那些都是令他生厌之物,他不想留下一丝一毫。 而纯宁公主盯他盯得很紧,在事成之前,他不敢留下任何有关于你的只言片语,不然,若是被发现,那他此前所有的努力就都白费了。 便是那幅画,也是在他预感事情将成之际才悄悄画下的。 他此前倒是留下了一些画作,但……” 陆八荒有些为难地看向桑桑。 他不想睹物思人,这才将厉景行的所有画都送给了沈焰,恰好他用得着,给他用来拜师,也算是物尽其用了。 但他没想到,柳如娘这么快就会知道事情的真相。 但现在画已经送出去了,自然不可能在这个时候收回来。 桑桑主动接过话头,一脸歉意地向柳如娘解释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柳如娘听罢这才了然。 先前桑桑还向她打听过岑山长的喜好,他喜欢搜集名画,这还是她告诉他们的。 而今回想,当时顾允之就提到了南越有一个年少成名的画家,只是对方很早之前就死了。 彼时柳如娘心中还想起过厉景行,觉得顾允之所说之人,定然不可能是他。 但万万没想到…… 想起那人,柳如娘心头又是一阵大恸。 那几幅画既然已经送了出去,自然不可能要回来,只是,另一幅画,她却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割舍。 她走到桌前,拿起了先前那卷自己只想立马毁掉的画,动作变得分外小心翼翼。 她轻轻把这幅画打开,此时再看到这幅画,她的眸中不受控制地闪出泪花来。 陆八荒看到这幅已经修复好的画,当即就明白了什么。 先前桑桑告诉他,她已经请人帮忙修复这幅画,现在看来,她请来帮忙的人,竟然就是柳如娘。 只能说,这一切当真太过巧合了,就好像是冥冥之中的安排一般。 陆八荒道:“这幅画,便是他送给你的生辰礼。” 不用陆八荒说,柳如娘也早已经猜到了。 “现在我能把它拿走吗?” 陆八荒毫不犹豫地点头,“这本就是送给你的,你要拿走自然理所应当。” 原本,陆八荒以为这幅画永远都没法送到正主手里。 现在,兜兜转转,真相被揭开了,柳如娘也终于愿意收下这幅画,兴许,这就是老天爷的安排吧。 只是,不知道厉景行会不会怪他擅作主张,没有守住这个秘密。 陆八荒一番犹豫,语气略带几分小心与犹豫。 “如娘,景行已经不在了,他生前唯一所愿,就是你能好好活下去,我亦是希望如此。” 柳如娘的心尖又是狠狠一刺,疼痛像是藤萝一般,瞬间在心头蔓延开来。 她轻咬舌尖,尝到了一股子微微的腥甜之意,痛觉才后知后觉地传来。 她松开齿关,声音艰涩,“你放心,我不会寻死的。” 如果是在十年前,她兴许会想不开,直接追随他而去。 但现在,她即便心中再痛,也不会轻易言死。 那个男人宁愿背负误解和骂名,也要让她活下去,她如何能辜负了他的一片苦心? 以前的她,是带着恨意活下去,现在,她的后半生,只可能是带着悔意活下去。 柳如娘曾经以为带着恨意活下去已经是最痛苦难熬之事,但现在她才知道,悔意,才更摧人心。 她的心已经痛得麻木,但她却依旧不得不坚持走下去。 曾经那么难熬的日子都熬过来了,现在,又如何能轻言放弃? 人活着,才有希望啊。 陆八荒观她神色,知道她是认真的,没有敷衍糊弄自己,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曾经,他因为没有听从厉景行的安排,做出了一个错误的决定,害得柳如娘再次落入魔窟。 现在,他再次违逆了厉景行的意思,若是因此又害了柳如娘,那他便是死了,他也没脸去见厉景行了。 桑桑见柳如娘情绪稍微稳定了,便轻声开口,“柳娘子,我给你打盆水洗洗脸吧。” 柳如娘朝她扯了扯唇,“有劳。” 温水洁面,又敷了敷眼睛,原本的狼狈总算被收拾整理妥帖,唯有心头情绪没法平复。 第170章 添妆礼 桑桑知道她现在心里定然很不好受,任何言语上的宽慰都很是苍白无力,桑桑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劝慰才好。 一番斟酌,她这才开口,“老天爷待人都是公平的,不会什么好处都让一人占了去,也不会什么苦头都落在一个人的头上去。 有的人,前甜后苦,有的人却是先苦后甜。你的前半生不顺,后半生必能顺顺遂遂,平安喜乐。” 柳如娘闻言,心中升起一股淡淡苦笑。 她现在整颗心都是苦的,她还能喜乐得起来吗? 但桑桑的这番话也是好意,柳如娘朝她露出一抹浅笑,“多谢。” 桑桑点到为止,也不再多说。 这些伤痛,需要时间慢慢平复,自己说太多,反而有种往别人伤口撒盐的感觉。 柳如娘看到了屋中正在绣的火红锦被,主动开口,“这是谁要有喜事?” 桑桑脸上露出一抹不好意思来,“是我……” 她这虽是喜事,但柳如娘却刚刚经历了那么一场哀痛,桑桑自然也不好表现得太过,她便也只是三言两语把事情简略讲了一番,面上也很克制地没有露出欢喜来。 柳如娘有些诧异。 她以为,桑桑和沈焰早已经是真夫妻了,现在看来,他们竟然一直都是无名无实? 而她更没想到的是,沈焰对桑桑竟然这般看重,连带着给桑桑的婚礼也都遵循最正轨,最完备的流程来,半点都不肯委屈了她。 柳如娘心中再次掀起波澜。 早在第一次跟他们打交道之时,柳如娘就看得出来,沈焰对桑桑俨然是百般回护的姿态,遇到那样有担当的男人,桑桑的后半辈子都不必忧愁。 但她没想到,沈焰对桑桑还能做到这一步。 没有哪个女人会不期待能有一个隆重气派的婚礼。 若柳家没有出事,她没有出事,她和厉景行的婚礼,也定然会热闹非凡吧。 柳如娘急急打断了自己的思绪,掐断了自己的念头。 不然,她只怕自己的情绪会彻底失控。 她望着桑桑,眼中满含真切的慨叹与祝福。 “当初我便觉得沈焰是个有担当的男人,你们二人定能修成正果,现在看来,我的眼光果然没有出错。” 她长长叹息一声,“真好啊。” 桑桑生怕她会被勾起不好的回忆,正打算岔开话题,柳如娘却好似对此很感兴趣。 她主动开口,“六礼走到哪一步了?嫁衣可准备好了?” 桑桑老实回答,“到了纳征了,嫁衣来不及准备了,阿焰说请绣娘为我赶制一套,到时候我自己再绣上几针便是。” 桑桑倒是很想自己亲手准备嫁衣,但时间上的确来不及,桑桑也只能采纳了沈焰的建议。 柳如娘问,“是哪里的绣娘?” 桑桑自己其实也并不清楚,反倒是阿丑开口做了回答。 “彩衣阁的绣娘,约好了后日上门量身。” 柳如娘闻言,却是直接道:“推了吧,彩衣阁的绣娘也不过如此。 我能帮你请到江定府的绣娘,绣艺绝对比彩衣阁的好,半个月内,也定能赶出来。” 柳如娘的态度有种令人下意识信服的感觉。 她既然主动开口应承此事,那便是真的对此事有十足的把握,桑桑自然没有推辞的道理,当即就高兴地谢过了她。 柳如娘当场就给桑桑测量身形,将她的尺码一一记下,到时候直接拿着这些尺码,就能把这件事安排下去了。 柳如娘收回了卷尺,看着桑桑的目光充满了意味深长的感叹。 “真是便宜沈焰了。” 桑桑听了她这话,一下明白过来,顿时一阵脸热。 柳如娘见她如此,不禁笑了笑。 她眸子一转,又补充一句,“到时候我给你送几样添妆,也算是聊表我的一番心意。” 她送出去的添妆,桑桑喜不喜欢她不知道,反正,沈焰定然喜欢。 桑桑听了,自然又是一番感谢。 只是,不知为何,她看着柳如娘那神色,莫名有种她好像别有意味的感觉。 难道,是她的错觉吗? 桑桑很快将这个奇怪的念头压了下去。 她好心好意给自己送添妆,自己怎么能随意揣测别人? 她们从房间出来时,顾允之一副蔫头耷脑的模样,陆八荒则是满脸严肃。 几人在他们师徒脸上转了一圈,心中都生出默契,看来,顾允之这是被训过了。 事实也的确如此。 这件事都是顾允之捅出来的,陆八荒当然要狠狠教训他一通。 顾允之岂是那等会老老实实等着挨训的人?他觉得这件事自己非但没有错,反而还立下了大功劳呢。 如果不是自己,这件事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大白天下,柳如娘对厉景行会一直误会下去,现在的结果不是很好吗? 他将自己的观点陈述出来,却又被陆八荒怒斥是强词夺理。 此次是运气好,但世事难料,若柳如娘一时想岔了,做出不理智的决定,又当如何? 顾允之被他训得无言以对,直到柳如娘她们从房间里出来了方才罢休。 柳如娘的目光在他们两人的脸上打转,对于顾允之的身份已经有了比较笃定的猜测。 当年,厉景行和陆八荒,以及二皇子三方联手,将三皇子除掉,最后的赢家,应当便是二皇子。 从顾允之的年龄和样貌上不难判断出,顾允之便是二皇子的血脉。 当年的二皇子定然早已登基,而顾允之自然也就是皇子了。 从陆八荒与他的亲厚程度来看,顾允之多半是嫡出。 二皇子器重陆八荒,他要让陆八荒当自己儿子的武师父,给他安排的皇子要么是嫡出,要么是受宠的庶出。 而顾允之现在会以一副逃难的姿态出现在这里,这就足以说明他定然不受宠。 所以柳如娘才能确定顾允之的身份,他不仅是嫡出,而且多半是不受宠的嫡出。 他们师徒二人会沦落至此,必然是发生了一些大事。 原本柳如娘一直没有过问,但现在,她却是多了几分担忧。 她找了个单独的机会对陆八荒问出了自己的问题。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那徒弟应是南越的皇子吧,你们是发生了什么事,才会沦落至此?” 第171章 富婆的魅力 陆八荒闻言,面上露出了一抹晦涩的苦笑。 “归根结底,不过就是皇室中的争权夺利惹的祸。这些事你不必管,也管不了,就只当什么都不知道,好好过自己的日子便是。” 陆八荒没有细说,但柳如娘已经拼凑出了事情的全部经过,这也不是什么难猜之事。 柳如娘见他不欲细说,便也没有继续追问细节,她只问了一句,“你们会不会有性命之忧?” 陆八荒如实道:“暂时不会。” 暂时不会,但之后会如何,就未可知了。 柳如娘张了张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陆八荒率先开口宽慰她,“你不必担心,而今的局面只是暂时的,我们现在虽然是丧家之犬,但也并非毫无利爪,任人宰割。” 柳如娘最后只道:“如果需要我帮忙,随时开口。” 她现在对南越的局势一无所知,就算是有心想帮忙,也无从下手,但假若他有用到自己的地方,自己定然不会推辞。 陆八荒立马道:“没有什么需要你帮忙的,你不要掺和进来。” 柳如娘怀疑地看着他,目光又在这院子里扫了一圈,眼神中的暗示意味十分明显。 他们师徒穷得只能在人家这不算宽敞的土房子里挤着住,真的不需要帮忙吗? 她这些年旁的没有,却是积攒下了不少家底,大小也算是个富婆了,若是他们在钱财上有短缺,自己可以施以援手。 以前她拼命攒钱,便是为了能有足够的资本回到南越,伺机报仇。 但现在她才知道,自己的仇早已经报了,她攒的那些钱,好似一下就没了用武之地了。 陆八荒一下看懂了她眼神中的别样含义,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我们没你想象的那么穷,住在这里是因为此处僻静,安全,又有我大徒弟代为照顾,我放心。” 柳如娘闻言这才放心下来。 今晚,桑桑又亲自下厨,给大家张罗了一大桌子的菜。 柳如娘看到了好几道熟悉的菜,竹筒饭,酸汤鱼,木姜鸡,这些都是南越的特色菜,柳如娘见了,目光不禁有些愣怔。 桑桑道:“这是允之师弟之前点过的菜,这是我第一次做,不知道能不能完全还原南越的味道,你们尝尝看。” 柳如娘敛起了心中的思绪,很快就举起了筷子,待一一尝过,舌尖上那股香醇又熟悉的味道一路蔓延至了心底,叫她不受控制地掀起了一阵阵波澜。 吃着吃着,她的眼眶又不禁有些微微发胀了起来。 顾允之夸张地称赞,“好吃!这简直太地道了,比我在南越吃到的还美味!” 桑桑觉得他就是捧场王,他说的话实际上没有多少可信度。 她看向柳如娘,“柳娘子,你吃着觉得如何?” 柳如娘压下了眼眶中的微酸之意,笑着点头,“很好吃,很地道,让我一下就忆起了家乡菜的味道。” 陆八荒也赞道:“你这手艺,当真是做什么像什么,不去开餐馆倒是可惜了。” 桑桑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她正要说几句自谦的话,顾允之就抢过话头,“师父,你不知道吗?嫂子的确是准备要开铺子的,到时候就卖她做的各种吃食。” 陆八荒当即就问起了细节来,一副很期待开业的样子。 桑桑有些赧然,大致将自己的想法讲了一番,最后道:“不过这些都还没影呢,一直都没有找到合适的铺子。” 没有铺子,便是再好的想法也无处施展。 柳如娘忽而开口,“我在临安县有铺子,我可以租给你。” 桑桑闻言,先是一喜,旋即又十分克制地拒绝了,“算了,你也要做生意,我不能抢了你的铺子。” 谁料,柳如娘却轻飘飘地道:“没关系,我在临安县一共有七八个铺子,分租一个给你不打紧。” 桑桑:…… 柳如娘继续问,“你想要什么地段的?大的还是小的?单层还是双层?对周围的商铺有没有要求?” 桑桑弱弱地问,“我想要什么地段的,你都有吗?” 柳如娘点头,“都有。若是你看上了别的铺子,我也可以先买下来,再租给你。” 桑桑:…… 为什么她说买铺子,就好像在说买白菜一样轻松?这就是有钱人的魅力吗? 柳如娘好似不知道自己说出那些话时本身就是无形中对他们的一种吊打,她又体贴地道:“你不必担心租金问题,我只收你五成租金,若你还觉得贵的话,我们也可以再谈。” 桑桑艰难地咽了咽唾沫,旋即赶忙道:“不,不是,我没有担心租金问题……你若当真愿意把铺子租给我,那自然再好不过,只是租金该多少就是多少,我也不能平白占你的便宜。” 虽然方才,她的内心十分可耻地心动了,但是,她还是把那可耻的念头压了下去。 柳如娘将她脸上那抹纠结的表情尽收眼底,一时不禁有些失笑。 这个小丫头,当真是可爱得很。 既然她这般有原则,柳如娘也没有强求她,具体事宜,待她真的瞧上了自己的铺子再说。 原本柳如娘的心情很是沉郁,但现在反倒是变得明朗了起来。 她的身边还是有这么多善良可爱的人,只要她不自己困住自己,未来的日子又何愁会过得不好? 柳如娘深深地呼了一口气,心中的阴霾也好似瞬间驱散了。 伸手摸一摸心口的位置,那里依旧是疼的。 但是,再疼,她也不会再生出轻生的念头了。 她会带着他的期盼,好好地活下去。 她在万春楼待了十几年,从被老鸨调.教着倚门卖笑的娼.妓,变成了调.教别人倚门卖笑的老鸨,她的心肠已经变得又冷又硬,她自己经历了那些苦楚,对旁的女子便有种冷眼旁观的冷漠。 她终究活成了当初自己最痛恨的那种人。 现在,这一切都应该结束了。 她会离开万春楼,回归正常的生活。 原本她对未来充满茫然,但现在,看到自己身边这些鲜活的,努力积极向上的年轻人们,她便觉得自己的人生好像也一下充满了活力。 第172章 聘礼 原本沈焰是不知道这些事的,但多亏他有一个耳报神师弟。 沈焰得知了柳如娘的那番经历之后,整个人也不禁陷入了唏嘘之中。 真要说起来,沈焰还应该要感谢柳如娘,因为按照时间上推算的话,当初自己遇到师父的时间,便恰好是他来找柳如娘的时候。 若不是柳如娘在这里,师父也不会来到这个偏远之地,更不会凑巧救下自己,教给自己立身之本。 这其中但凡有任何一个环节出现了偏差,他就不可能安然无恙地活到现在,就算他侥幸活了下来,也不会是现在的他。 慨叹过后,沈焰便还是按照自己的节奏继续着自己的生活。 其中头等大事,便是催促阿丑尽快把聘礼筹备齐全。 原本沈焰以为阿丑至少还需要十天半个月,没想到,她五天就把东西凑齐了。 她之所以能这般高效,还是沾了柳如娘的光。 为了挑选聘礼,阿丑这段时间都是以要寻找药材为名往外跑,顾允之倒是也想一块儿去,不是他对挑选聘礼有多感兴趣,而是他实在憋坏了。 但他这个拖累,自然是被阿丑无情拒绝了。 顾允之被拒绝了一边很不高兴,一边却也依旧在操心这件事,他觉得,有帮手就要用起来。 现在他自觉将柳如娘划归到了自己人的范畴里,她连铺子都能便宜租给桑桑,难道会连帮桑桑挑选聘礼这样的事都拒绝吗? 柳如娘自然没有拒绝。 她在女人堆里沉浮多年,早就练就了一双利眼,由她来帮忙把关,沈焰的聘礼绝对出不了错。 挑选好的聘礼被抬到沈焰的新宅子时,沈焰着实被怔住了。 他的聘礼竟凑齐了十抬? 他能拿出的银子也就那么多,他预计最多能凑个六抬,这多出来的四抬是从哪里来的? 打开一看,他就更满意了。 无他,这份聘礼准备得委实周全又体面,他想到的没想到的,都已经备妥了。 他只想到了衣裳布料,胭脂水粉,还有金银头面等,但实际上,一份完备的聘礼是远不止这些的。 酒,米,四京果,四色糖,香炮镯金,一担聘饼,四式海味等,样式繁多,成色极好。 沈焰原本不懂其中含义,还是看到了上面附上的纸条这才明白过来。 酒预示着爱情浓郁,米是糯米,用以女方做汤圆所用,取其甜蜜美满之意。 四京果即龙眼干、荔枝干、合桃干和连壳花生,以祝福子孙兴旺,亦含圆满多福,生生不息之意。 四色糖:即冰糖、桔饼、冬瓜糖和金茦,表示象甜蜜,白头到老之意。 如此种种,每一样都有不同的寓意。 另外还特意提醒他提亲当日要准备三牲和活鱼。 三牲乃是两对鸡和一扇猪肉,预示衣食无忧,活鱼表示有头有尾年年有余。 这些都是有美好寓意的吉利东西。 再加上衣裳布料金银头面等值钱之物,便是面子里子都有了。 不仅是里头的东西好,便是装聘礼的那十口红木箱子也是上好的木料,一看就价值不菲,十分拿得出手。 他粗略估算一下,觉得这预算必然是超了的。 不过,就算是超了,他也觉得超得值! 有这么一份体面的嫁妆,便是补再多的银子,他也心甘情愿。 沈焰还不知道这其中有柳如娘的手笔,倒是给阿丑狠狠记了一个大功劳。 聘礼准备好了,沈焰就没什么好等的,当即就告了假,叫上媒人,又请来了二十个抬聘礼的壮汉,一行人浩浩汤汤的往西田村下聘去了。 他闹出的这一场大动静,再次在西田村引起侧目与轰动。 大家看着那十抬上好的红木箱子,眼睛都直了。 十抬聘礼!那得值多少钱啊! 沈焰这是走了什么狗屎运?摇身一变成了官府衙差不说,还发了这么一大笔横财,能凑齐这么多聘礼? 那来路不明的女人也是好福气,竟然能得沈焰这样对待? 村里头那些原本对沈焰避之不及的姑娘们,都不禁生出了几分后悔来。 若是她们当初主动向沈焰示好,那现在享受和拥有这些聘礼的就是她们了,现在倒好,让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占了便宜! 然而现在就算再后悔也已经来不及了。 这么大的事,沈家人自然不可能不知道,他们不仅知道,更是其中最眼热的人。 沈大柱眼珠子险些没直接瞪了出来,“什么?那逆子竟然准备了十抬聘礼去向那丑八怪提亲? 他有这么多银子不想着孝敬我这个当老子的,竟然白白送给别的女人?真是不孝子!” 沈大河夫妇也早就眼红得滴血了。 原本他们自觉自己攀上了郑家这个高枝,颇为得意,现在,他们女儿的孩子也没了,他们也惹了郑有才的厌恶,现在别说是好处,郑有才不反过来找他们算账,他们就已经是阿弥陀佛了。 没了郑家和女儿的接济,他们还要给儿子凑束修和在书院的开销,日子过得越发捉襟见肘。 现在,看到沈焰这般大手笔地去提亲,他们心里只觉嫉妒极了,简直恨不得那些都是自己的才好。 两夫妇见沈大柱这副暴跳如雷的模样,不觉互相对视一眼,两人默契地生出了同样的念头。 他们开始顺着沈大柱的话煽动和怂恿。 “可不嘛!阿焰是你的儿子,他的银子就该孝敬你这个当爹的,现在却平白便宜了那个来路不明的女人,我们都替你心疼和不值啊!” “对啊,这个儿子你真是白养了。” 两夫妻一唱一和,瞬间就把沈大柱原本就汹涌的怒火激了起来。 他一拍桌子,当即就要暴起,“老子这就去把那些东西要回来!” 沈大河夫妇见沈大柱上钩了,两人心头一喜,但却都很默契地将他拦了下来。 沈大柱气急,“你们拦着我做什么?” 沈大河语重心长地道:“大哥,二弟明白你的心情,但你现在这么冲过去,非但什么都讨要不到,反而还很可能会被阿焰给扔出来。” 沈大柱梗着脖子,“他敢!” 沈大柱的声音虽大,但他却也知道,沈焰的确敢,他可不会给自己这个当爹的面子。 他气哼哼地道:“那依你们所见,我应该怎么做?” 沈大河凑到沈大柱耳边,如此这般地一番耳语,沈大柱脸上的怒意这才慢慢褪去,转而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 他缓缓点头,“还是大哥聪明,就按你的意思来办。” 第173章 成亲是个体力活 沈焰不知道,他的亲爹又把他的聘礼给惦记上了,并且又在谋划着给自己找麻烦。 不过,就算沈焰知道了,他也不会在意,因为他压根就没把他们放在眼里。 聘礼被抬进院中来,一下就把整个院子摆得满满当当了起来,看上去简直蔚为壮观。 媒人那张嘴,便是再寒酸的亲事她也能闭着眼睛猛夸,更何况,这简直是她经手过的最体面的了,她简直唾沫横飞,直接夸出了一朵花来。 她这番夸赞,可是真心实意的,在这乡野之地,她可没见过哪个男人会这般给未过门媳妇体面的,各项流程繁琐复杂,聘礼也丝毫不比那些大户人家的少。 这新娘子,可真是有福分啊。 一进了院子,沈焰的目光就开始搜寻那道身影,但桑桑并没有出门来,她躲在了房间里,老老实实地遵守着成婚前不能见面的祖宗规矩。 他真是连一根头发丝儿都没瞧见。 只有锅盖这条傻狗,难得热情地朝他身上扑。 沈焰看在自己即将有好事的份儿上,也难得对它温柔了几分,蹲身在它的狗脑袋上摸了摸。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觉得这小畜生的毛发好似变得更加油光水亮了,再看它的身形,好似更加圆润了几分。 定是桑桑给喂胖的! 他们之间微薄的情分瞬间破灭。 连狗都被喂胖了,自己却快被饿死了,天理何存啊? 沈焰泄愤般地在它的狗耳朵上揪了一把,稍稍用了几分力道,锅盖瞬间翻脸,朝他龇牙狂吠。 这男主人,它不认了! “汪汪汪!” 锅盖朝他吼了两声,然后转身,走到桑桑的房间门口,伸出前爪在门上扒拉了两下,那扇沈焰几乎快盯出两个窟窿的门在里面打开了。 他只看到几缕乌黑秀发在眼前飘过,很快就消失了,而锅盖也敏捷地挤进了屋去,它甚至还知道伸出前爪把门关上。 沈焰:? 这条死狗,不仅能吃上桑桑做的美食,还能光明正大地进桑桑的房间! 这些,明明都该是他这个未来夫婿的待遇! 不知为何,沈焰又有种自己被狗分了宠的感觉。 直到离开,那扇房门都没有再打开过,沈焰最后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他又开始后悔了。 早知道整套流程下来这么麻烦,他就…… 算了,就算早知道如此,他也不能一切从简。 说好了要给桑桑足够的周全和体面,每一步都不能少。 桑桑一辈子就成一次亲,自己怎么能委屈了她? 纳征之后便是请期和迎亲了。 请期,顾名思义,自然便是择定婚期。 沈焰自然恨不得将婚期定得越早越好,这样他就能马上抱得美人归了。 但他到底也没有按照自己的心意来,而是老老实实地请人算了日子,务必要选一个各方面都吉利的良辰吉日。 前面这么久都等了,也不在乎再多等几日。 好在,老天爷待他不薄,最近的一个良辰吉日乃是二月初五,距离现在也只有二十天。 二十天,若是换做以前,沈焰肯定觉得十分漫长。 但现在,真正敲定了日子,沈焰那就有种双脚落到实地的感觉。 日子多过一天,距离他迎娶桑桑就临近一日。 掰着手指头数一数,多数几次也就到了。 都说得意容易忘形,沈焰这段时间沉浸在即将娶妻的喜悦之中,在学业上便不觉稍有懈怠。 岑先生像是长了一双火眼金睛,一下就揪住了他的小辫子。 为此,沈焰收获了一顿臭骂,外加一份加倍的课业。 岑先生放了话,他若是不能保质保量地完成,那之后都不必再来了。 瞬间,沈焰原本被喜悦冲昏了的头脑一下清醒了。 他现在还什么都没有,有什么资格得意忘形?有什么资格就此懈怠? 迎娶桑桑只是他人生目标的第一步,他还要继续努力地往上爬。 在钱银方面,他或许一辈子都没法超过桑桑,那他就要在其他方面弥补她,让她的身份能随着自己水涨船高。 沈焰的目标,是能为她挣个诰命夫人来当当。 但诰命夫人不是这么容易挣来的,至少不是靠嘴就可以。 沈焰端正了自己的态度,再不敢有半分懈怠,重新拿出了更加端正的态度来对待自己的课业。 当他心无旁骛,真正沉下心来时,便觉得原本的时间也没那么难熬了,他反而生出了一种时间太过紧凑,每天都不够用的感觉。 不知不觉之间,在他自己都还没有回过神来之时,大婚之日便到了。 二月正是春寒料峭,乍暖还寒的时候,这段时间的天气有点像娃娃的脸似的,阴晴不定的。 好在,初五这一日老天爷很给面子,今日一大早,天光便大亮了起来,看来,今日必然会是个艳阳天。 桑桑原本就起得早,今日,她醒得更早了,整个人都有种紧绷又兴奋的感觉。 成亲是一件繁琐的事,更是一桩体力活。 为了避免这一日手忙脚乱,沈焰提早安排了人手,负责给桑桑更衣洗漱,梳妆打扮等,福婶一家子自然也过来帮忙。 今日的桑桑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负责扮演好一个完美的新娘子即可。 一大早,丫鬟们就给她准备了香喷喷的花瓣浴,她们要伺候她沐浴却被桑桑婉拒了,只让阿丑留下了。 即便是在阿丑面前,桑桑也有点扭捏不自在,将整个身子都藏在了花瓣之下。 但,再怎么藏,阿丑还是看到了。 看看桑桑,再低头看看自己,阿丑难得有些郁卒。 要不她当初在人伢子手里时扮作男人怎么就没被人发现?除了她的脸够脏以外,她的身形也跟男人没啥差别。 若是换作桑桑,便是无论如何也骗不了别人。 阿丑目光幽幽,桑桑莫名有种被饿狼盯上的感觉。 阿丑突然道:“把眼睛闭上。” 桑桑顿时伸手将自己环抱住,“怎么了?” 阿丑见她那副警惕的模样,都不禁有点气乐了。 “你放心,我又不是沈焰,不会对你做什么禽兽之举。” 桑桑的脸霎时刷地红了,跟那满桶的花瓣交相呼应,越发衬得她娇艳可人,便是阿丑这个女人,也都忍不住狠狠心动了。 沈焰这个男人,真是踩了狗屎运了! 第174章 小惊喜 “快闭上眼睛,给你一个小惊喜。” 桑桑不明所以,但还是顺从地闭上了眼睛,脸上那股子热意尚未散去,旋即她就感觉自己脸上的那道疤痕上传来一阵异样的触感。 她心念一动,一个隐约的猜测浮上心头。 师父把药材凑齐之后,阿丑就为她调了雪肤膏,这些时日早晚都是阿丑亲自为她涂上。 雪肤膏虽然名为雪肤二字,但膏体却是黑色的,每次涂上去,脸上就会留下一道又黑又深的疤痕,看上去非但没有好转,反而还更严重了。 但阿丑坚定地告诉她,自己研制的膏药绝对没问题,让她放心地交给自己。 后来桑桑索性就真的不管了,每天就闭着眼睛让阿丑倒腾。 不夸张地说,桑桑自己都已经许久没有好好看过自己的脸了,她也不知道自己脸上那道疤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阿丑似是将自己脸上原本擦着的膏体揭开了,然后用帕子在上面轻轻擦拭了一番。 紧接着,她便听到阿丑的声音,“睁开眼睛吧。” 桑桑的眼睫轻轻颤了颤,她暗暗鼓了一番勇气,这才掀开了眼皮。 眼前赫然是一面镜子,镜中映着一张肤色雪白,面容精致,毫无瑕疵的脸。 桑桑的瞳孔瞪大,有些呆呆地看着镜中的那张脸。 这一瞬间,她整个人都生出了一股子不真实的恍惚感。 这真的是自己的脸吗?是不是这里水汽太重,让她看花了? 阿丑好似一眼看出了她心中所想,直接道:“伸手摸一摸看。” 桑桑像是牵线木偶一般,呆呆地伸手摸了上去,这一摸,她才终于完全相信了。 原本她脸上的疤痕是微微凸起的,摸上去能明显感觉到手感与其他地方的肌肤不同。 但现在,那片肌肤非但看上去与别处无甚差别,便是摸上去也已经重新恢复光滑,简直叫她不敢置信。 阿丑将桑桑脸上那副惊讶又惊喜的表情尽收眼底,她心中便不觉生出一股洋洋得意。 她故作轻描淡写的语气道:“如何?我没有骗你吧?” 桑桑望着阿丑的眼神简直充满了崇拜。 “阿丑,你真是太厉害了!如果不是我亲身经历,我简直完全不敢相信!” 阿丑心中得意,但面上却越发云淡风轻。 “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不过就是雕虫小技而已。” 她不会说,在真正确认之前,其实她内心也是忐忑不安的。 幸好,桑桑很争气。 顾允之那狗男人,一直在背地里唱衰,觉得她在拿桑桑的脸开玩笑,现在,她总算是可以狠狠地打他的脸了。 阿丑装出这么一副高人模样,顿时让她的形象在桑桑的眼中高大了无数倍。 “你这般厉害,那允之师弟的毒你也一定解得了!” 阿丑的神色微顿,她怀疑桑桑在给她戴高帽。 但见桑桑那副真诚的模样,阿丑心中生出几分汗颜。 桑桑脸上的疤是外伤,且之前已经用过上好的祛疤药,疤痕已经去得差不多了,有了这良好的基础,自己那雪肤膏的药效才能发挥得这么好。 但是顾允之中的离魂散已经有好几个年头,毒性已经慢慢渗入骨髓,要完全解毒,并非易事。 她顶多只能想方设法地让他的毒性延缓下来,治标不治本。 她轻咳一声,故意道:“他?那就要看我的心情了。” 生怕桑桑再继续这个话题,阿丑果断抛出下一个话头。 “对了,我有一样东西要给你,算是我给你的添妆。” 桑桑顿时面露期待,“是什么呀?” 她并不是贪图阿丑钱财,而因为这是她的朋友送的东西,她便会格外期待。 阿丑对她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神色,“我去给你拿。” 她很快就把东西找来了,是个不大的小盒子,类似于雪肤膏的**。 她不可能再送自己一盒雪肤膏吧? “这是什么膏药?也是用来擦脸的吗?” 阿丑轻咳一声,“不是。” 桑桑觉得阿丑的表情有些奇怪,一时便有些不明所以。 但很快,她就知道答案了。 阿丑有些神秘地凑到了她的耳边,如此这般低声耳语了一番,刹那间,桑桑整个人又成了煮熟的虾子,她觉得手中的这盒膏药瞬间变得烫手起来。 “你,你送我这个做什么!我用不着!” 阿丑脸上的神色更加促狭。 “就沈焰那体型,我觉得你定是用得上的。” 桑桑:…… “你明明是个未婚的姑娘家,为何会懂这么多?” 简直羞死人了! 阿丑一脸正色,“因为我是大夫,病患在我们眼里本就没有什么男女之分。 你也没什么好害羞的,敦伦之礼本就是人之常情。 我现在身无分文,吃的用的也都是你的,没有能力给你准备其他值钱的添妆礼,就只有发挥所长,为你准备这个了。 我这份添妆礼就算不值几个钱,但保证实用。” 桑桑:…… 她的表情已经麻木了,因为自己越是害羞,阿丑就越是来劲。 沐浴完,将头发烘干,然后便由丫鬟伺候着更衣上妆。 她坐在梳妆台前,一名丫鬟惊叹一声,“新娘子长得好好看!” 另外几人见了,也都跟着惊叹出声。 这可真是她们见过的长得最好看的新娘了! 她们来之前,还听村里人嚼舌根,说新娘子脸上有疤,是个丑八怪。 先前她也一直戴着面纱,丫鬟们便也认为新娘子的确是丑八怪,现在一看,这新娘脸蛋干干净净的,半点瑕疵都没有!若这样都还是丑八怪,那这全天下就没有好看的人了吧! 福婶和春杏也见到了桑桑的全新面貌,两人眼珠子也都快瞪了出来。 没想到,桑桑脸上的疤竟然完全好了! 原来她的脸痊愈之后,竟是这般好看,简直是仙女下凡啊! 听着大家的赞美,桑桑的脸上不觉浮上两抹红霞,瞬间叫她面色如美玉生晕,不用任何胭脂修饰,已是般般入画,美若天仙。 福婶的父母健在,夫妻和睦,儿女双全,又跟他们家关系亲厚,自然而然被请为全福人。 福婶拿着犀角梳,轻轻地为桑桑梳头,口中低低吟唱。 “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儿孙满地……” 第175章 迎亲闯关 一声声温柔慈和的吟唱,叫桑桑心底不由自主生出一阵阵温暖与安定。 今日之后,她就要嫁做人妇,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小家了。 福婶看着桑桑,俨然生出了一种自己要嫁女儿的错觉。 可是,她哪儿有这么大的福分,能生出这么漂亮的女儿哟,她的丑闺女婆家在哪里还没个影儿呢。 化好妆,梳好头发,大家便伺候新娘子换上嫁衣。 柳如娘请的绣娘果然手艺精湛,她们花了半个月的时间,为桑桑精心缝制了一身华美的嫁衣。 那嫁衣火红明艳,裙裾繁复层叠,华美异常,桑桑第一眼瞧见时,整个人几乎被晃花了眼,她上身试穿的时候,哪怕她素面朝天,她也有种自己成了下凡天仙的感觉。 此时,盛装打扮之后,镜中赫然是一个螓首蛾眉,面若桃李的女子,加上那身精致华美的嫁衣,整个人宛若是从浓墨重彩的精美画卷中走出来的仕女,美艳绝伦,便是桑桑见了,也都不由生出了一股子陌生感来。 原来,她也能这么美? 不知过了多久,外头传来了一阵敲锣打鼓的声音,有个丫鬟笑道:“新郎来接亲了。” 桑桑闻言,心头不自觉微微紧了紧。 红盖头兜头盖下,桑桑眼前的视线骤然被挡住了,耳边便只余下了一阵越来越近的敲锣打鼓声,以及自己那紧张得嗓子眼都要跳出来的砰砰心跳声。 今日,沈焰也穿上了一身红衣。 他身形魁梧,气质硬朗,是最有男儿气概的英挺长相。 他一直觉得红色女气,但今日穿上这身火红的新郎服,他却觉得哪哪儿都顺眼,哪哪儿都满意。 人生三大喜,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今儿个,他可算是要占上一个了。 结亲队伍一路敲敲打打到了西田村,又引来了一众村民们的围观。 待到了自家院前,他发现人还不少,好些都是村里头的熟面孔,沈焰多少有些意外。 他以为,就自己在村里头的人缘,这次自己成亲必然没有人会来的。 沈焰对此自然是欢迎的,虽然他跟村人们没什么交情,但这毕竟是他和桑桑的婚礼,他也不希望太过冷清。 现在有这么多人捧场,不管他们是真心也好,假意也罢,权当捧个人场。 只要没人闹事就行。 到了院门口,沈焰一行接亲队伍直接被拦了下来。 阿丑和顾允之站在最前头,两人中间还有一条狗,两人一狗组成了第一堵人墙。 他们的后头,便是七八个身形高壮,容貌寻常的男人,一看就是练家子,他们便是第二堵人墙。 这几个人是顾允之的暗卫,他听说沈焰请了好些衙门的同僚一道来接亲,便不甘示弱地挑选了这几个武功最高强的暗卫来充门面,更是为了能守住这道大门,不能让沈焰那么轻易就把新娘子给接走了。 毕竟,自己和阿丑的武力值几乎为零,他去请师父来当他们的定海神针,但却被沈焰捷足先登,把师父拉到了他那边。 好在,他提出了要求,师父只能观战,不能参与。 所以,他们这边,也还是有点武力优势的。 顾允之摩拳擦掌,一副要大展拳脚的架势,“此树是我栽,此路是我开,若想进门来,留下买路财! 新郎官,你要想顺顺当当地把新娘子接走,就得先过过我们这关!” 锅盖也很应景地朝沈焰汪了一声。 沈焰脸上挂着春风得意的笑,整个人都是一副谦和有礼的模样。 “诸位有何指教,请。” 顾允之嘿嘿两声,他早就准备好了,直接抛出了事先准备好的问题。 “孙子兵法之作战篇内容为何?还请新郎官给大家朗诵一番。” 他这可不算为难人,顶多就是顺便考教他一番。 毕竟,他都已经温习了这么长时间,总不可能连孙子兵法都还背不全吧? 沈焰听了,几乎没有犹豫,直接便开口朗诵了出来。 他的声音洪亮,气势十足,大家都不禁侧耳倾听。 大多数人都是没有读过什么书的,对于沈焰朗诵的内容更是完全不知何解,但他们听他背得这般流畅,只觉得厉害极了。 尤其是西田村的村人们,简直有种刮目相看的感觉。 他们眼中的沈焰,就是一个性情孤僻,独来独往,非常不好相与还会克人的天煞孤星,这诸多标签中,压根没有一条觉得沈焰识字的。 现在他不仅识字,还能对那些生涩枯燥的内容倒背如流,这如何会不让大家惊掉下巴? 沈焰很快就将作战篇的内容背完了,顾允之凑到阿丑旁边,低声问,“他背对了没有?” 阿丑:…… 他自己出的考题,结果他连标准答案都没有?也真是服了。 想到这是桑桑的婚礼,阿丑就勉强压住了怼人的冲动,好脾气地道:“对了,一字不差。” 顾允之心理嘀咕一声,“还挺厉害。” 他又继续出题,“兵势篇。” 沈焰略一回想一番,便又开始背了起来。 背完,顾允之看向阿丑,一副等待她审判的模样。 阿丑点头,他便又抛出下一个问题。 如此这般,顾允之一共随机考教了五篇,沈焰都对答如流,顾允之让他讲解其意,他也都侃侃而谈,不见半分磕巴。 顾允之见自己的考题半点都没难住沈焰,只觉得很没面子,又很是不甘心,他还要继续考教,沈焰这边的人不干了。 “我们新郎官答出了这么多道题,怎么着也应该过关了吧!你们还要考到什么时候?” 这时候,阿丑开了口,“我再来出一道题,他能答出来,便算过关了。” 沈焰见阿丑的神色,心中不禁为之一凛。 顾允之的考题他能应对,但阿丑的考题,可就不一定了。 但他面上却不动声色,沉声道:“请赐教。” “荡荡乎,民无能名焉;巍巍乎,其有成功也,焕乎其有文章。此句作何解?” 沈焰一听,心里生出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他没读过这句话,他答不上来。 顾允之见他被难住了,面上顿时露出得意之色。 “这下答不上来了吧!哈哈哈!” 沈焰面不改色地寻求外援,“师父,您知不知道此话何解?” 顾允之立马嚷了起来,“说好了不能让师父帮忙的!” 沈焰一脸正色,“只说好了不能让师父帮忙武斗,可没说好不能让他帮忙文斗。” 顾允之一时气结。 沈焰一脸期待地看向陆八荒,陆八荒却来了一句,“这么文绉绉的玩意儿,老子也不会啊。” 沈焰:…… 第176章 婚礼 顾允之当即又“哈哈哈”地大笑出声,他早就应该猜到的,师父的肚子里的墨水还没他的多呢! 他那副得意的样子一下把陆八荒和沈焰都得罪了,一下收到了他们师徒二人的死亡凝视,顾允之勉为其难地收起了笑。 沈焰转而向其他后援团求助,但那些人没有一个肚子里有墨水的,跟他们比起来,能背出那么多篇孙子兵法的沈焰反而是最有学问的了。 就在沈焰决定采取怀柔政策蒙混过关时,一道声音从后方幽幽传来。 “此题在下能解。” 一听到这声音,沈焰的眼睛立马亮了起来。 来人不是旁人,正是唐清。 真算起来,这位也算是他的同门了。 他跟自己这半吊子水平可不一样,他是实打实满腹学问的,这道题对他来说,那不就是小菜一碟? 唐清是特意来讨杯喜酒喝的,没想到刚好碰上这一出。 迎亲嘛,图的就是个乐子,又不是真的参加科考,他自然也不吝于主动伸出援手。 唐清一走到近前,就收获了沈焰充满殷切与期盼的目光。 唐清当即心念一动。 自己是不是可以趁此机会敲他一个好处?比如,让他请桑桑给自己多做几顿好吃的? 心中打着小算盘,面上他却是一副光风霁月的翩翩之态。 他朗声答道:“此乃出自《论语·泰伯》中孔子称赞尧的名段,称尧的功德宽广浩瀚,崇高伟大,无法形容。可对?” 阿丑点头。 这个题答得的确很标准,无可挑剔。 沈焰松了口气,顾允之则是一副颇为遗憾的模样。 “这一关算你过了,接下来,还有武试。” 他侧身,将自己身后那一排暗卫亮出来,“看到没有,他们就是你即将要闯的关,你们要将他们全都打败才能进去接新娘子。” 沈焰一眼扫过去,还看到两个熟面孔,都是之前给他传口信的。 所以他们的身份是什么,不言而喻。 沈焰不想把自己这身衣裳弄皱了,便让自己的同僚们先上。 他的同僚也不过就是县衙里的衙差,最多只会一些三脚猫的功夫,哪里能跟顾允之的那些暗卫们比? 不出意外的,他们都落败了。 顾允之的手下已经是很克制的了,就怕打得太过让双方脸面上不好看。 但他们才用了两成力,那些人就败了,这武力值,简直让他们不忍下手,陆八荒更是恨不得直接上场。 最后这场仗,还是由沈焰这个新郎官亲手结束的。 原本顾允之的暗卫们还想继续放水,但很快他们就发现是自己想多了。 沈焰显然是心急了,想要马上接到新娘子,是以下手起来便是又快又狠,干脆利落。 他们八个人一个个轮着上,最后一个个都被他打趴了。 沈焰揉了揉拳头,对顾允之笑道:“师弟可还有其他指教?” 顾允之悄悄抬腿踢了踢锅盖,希望这家伙能支棱起来,给他的男主人一点颜色瞧瞧。 但,他却是一下踢了空。 好家伙,那畜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溜了! 真是个欺软怕硬的主儿。 顾允之脸上堆满了笑,“……没了,师兄请进!” 师兄那拳头看起来又大又硬,他这小身板可受不起。 终于,新郎团一行过五关斩六将,成功地进了院中。 桑桑盖着红盖头,端坐在屋中,耳朵一直悄悄竖起,听着外头的动静。 听到沈焰朗声背诵着孙子兵法,桑桑的心里不由生出一股子骄傲与欢喜来。 看来这段时间他半点都不曾懈怠,不然也不会有这么大的进步。 听到他被阿丑的问题难住了,桑桑的心也不自觉微微提了起来,担心他应付不了,要经受其他刁难。 直到唐清来了,为他解了围,桑桑这才松了口气。 她意识到自己的这番心态,顿时不觉一阵脸热,她怎的一副这般恨嫁的模样呢? 幸亏没人知道她心中所想,不然她得羞死不可。 后来的打斗声就有些混乱了,桑桑只能通过别人口中的反应来判断战局。 不出意外,沈焰赢了。 桑桑心中升起一股骄傲,好似觉得他本就理所应当能赢一般。 听到外头的喧闹声越来越大,桑桑顿时又开始紧张了起来。 喜娘在她旁边提醒,“新郎官要进来了。” 桑桑的手不自觉暗暗握紧,因为紧张,手心上都不自觉渗出点点汗意来。 房门推开,一道沉稳有力的脚步声传来。 紧接着,便是喜娘一连串的讨巧话,其他人也都纷纷附和,整个新房里一片欢声笑语不断。 依照流程,桑桑出嫁前是要拜别高堂的,但她没了记忆,身边没有父母亲人,他们便将福婶和胡叔奉作高堂。 福婶和胡叔自然推拒,他们不过就是普通的庄户人家,哪里担得起这样的抬举? 但桑桑和沈焰都坚持,他们推拒不过,今日便穿上了自己最体面的衣裳,坐在上首的位置。 反倒是沈焰的亲生父母,今日甚至都没有露面。 不知道究竟是他们依旧拧巴着不愿意认这个儿子,还是沈焰压根就没给他们机会,没请他们。 事情究竟如何,外人不得而知,也没人会在这个时候去扫兴地深究这件事。 行了拜别礼,喜娘将桑桑扶了起来,忽而,她感觉自己的手被另外一双宽厚有力的手握住。 那双手修长有力,指腹和掌心上都有细微的薄茧,原本她心里还漂浮着的一点不安也瞬间抚平了。 亲手将新娘子送上花轿,喜乐再次吹吹打打起来,沈焰则是翻身上马,带队骑行。 此时的他满脸喜色,俨然是春风得意,自信飞扬,原本西田村的人只觉得他满脸凶相,现在才陡然发现,他原来长得这般硬挺俊逸,俊美非常。 不少大姑娘小媳妇瞧着他的这番模样,都不禁看直了眼。 以前怎么就没发现沈焰竟长得这般俊美? 也是,以前他总是蓄着一把大胡子,还冷着一张脸,大家看都不敢多看,自然发现不了他长得这般俊美。 花轿上,桑桑一直笔直地坐着,即便是没人瞧见,她也规规矩矩的,没有掀开自己的盖头。 听着外头热闹的吹打声,桑桑觉得整颗心都充满了甜蜜。 第177章 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一路吹吹打打,不知过了多久,花轿终于停了下来,桑桑听着外头的声音,当即就知道,到了。 很快,轿帘就被掀开,喜娘喜庆的声音传来,“新郎背新娘子进门咯!” 紧接着,桑桑便见一道人影出现在了她的面前,沈焰那沉稳的声音也随之传来。 “上来,我背你进去。” 桑桑原本视线受阻,多少有些不安,但听到他的声音,原本的不安就瞬间褪去。 她趴到了沈焰的背上,被他轻轻巧巧地背了起来。 他迈着稳健的步伐,跨过了门口的火盆,往院子而去,一众宾客都发出了善意的笑声。 原本一切都进展得十分顺利,气氛亦是十分和乐,但谁都没想到,半道却是突然杀出了一个程咬金。 两道人影突然劈开了人群,直接冲了过来,直直朝沈焰和桑桑冲过去。 因为他们出现得太过突然,众人都没有反应过来,是以也就没人拦住他们。 幸亏沈焰的反应够快,直接带着桑桑一个侧身,堪堪躲过了他们的袭击。 桑桑还盖着盖头,一时没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只觉得沈焰的身形猛地一晃,她下意识地圈住了他的脖颈。 很快,桑桑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因为她听到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你个不孝子,谁准你娶这来路不明的丑八怪的?我是你老子,婚姻大事,你有征求过我的意见吗?” 那冲出来的人,便是沈大柱和陈氏。 不过沈大柱是在前面冲锋陷阵的,陈氏则是跟在他后面,唯唯诺诺地当应声虫。 不知是不是故意的,他们今日穿得分外寒酸破烂,整个人都是灰头土脸的,跟这喜庆热闹的场景格格不入。 沈焰先将桑桑放了下来,又安抚性地拍了拍她的肩,“没事,不过是一些跳梁小丑罢了,交给我处理便是。” 桑桑很快就定下了心神,不再害怕了。 一众宾客们都被这一出变故惊到了,便是连那喜乐也停了下来。 沈焰眸光扫向沈大柱和陈氏,原本还带笑的脸,此时已经笼上了一片寒霜。 “这里不欢迎你们,请你们马上离开!” 沈大柱见沈焰当着众人的面也丝毫不给他面子,心中顿时又升起一阵怒意。 “你个逆子,我是你亲爹,这是你对亲爹该有的态度吗?” 不等沈焰开口,沈大柱就转头看向一众宾客,嚷嚷道:“诸位乡亲父老们,你们来给我评评理,我们是他的亲生爹娘,但他今日成亲却是连请都不请我们!这是他该有的礼数吗? 我们辛辛苦苦把他养大,他出人头地了,在县衙谋了体面的差事,挣了大钱,买了新宅子,这些都半点没让我们享福沾边! 现在他要娶新妇,连一杯茶都不想敬给我们啊!我们是造了什么孽,才养了这样的不孝子啊!” 众人都不知道沈家的那些家事,听到沈大柱的这番话,不自觉便将疑惑的目光投向沈焰。 沈焰没有否定他们的身份,那想来他们的确是他的亲生爹娘。 儿子成亲,却不请爹娘,这的确是有些不孝啊。 沈大柱见围观众人都对沈焰露出了谴责之意,心中顿时更加得意。 果然,只要自己摆出了亲爹的身份,自然就能得到大家的维护和支持。 沈焰知道,跟他们没有任何道理可以讲,他们就是来找麻烦的,自己就算说破了嘴皮子,他们也不会善罢甘休,除非自己能满足他们的贪欲,将他们供起来。 但抱歉,沈焰不仅不是可以任人拿捏的软柿子,还是一块硬铁板,谁踢上来,痛的就是谁。 沈焰也不跟他们废话,直接转头吩咐,“劳烦把他们弄走。” 他一声吩咐,立马就有几个年轻走上前去。 这几人,便是先前在西田村老宅处帮忙守门,与沈焰过招的暗卫,顾允之交代了,他们今天就供沈焰差遣了。 没想到,还真有不长眼的人往上撞。 那几人都是身手了得的练家子,对付沈大柱和陈氏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根本不需要费吹灰之力。 沈大柱没想到沈焰竟是半句话都不跟自己争辩,直接就要让人把他们架走。 沈大柱设想了很多种沈焰会有的反应,但却没有设想这一种可能。 他们被绑走了,这场戏还怎么唱下去啊! 眼见他们马上就要被带走了,沈大柱当即大喊大叫起来。 “放开,放开我,你个逆子,我不过是说了实话而已,你就这样对我,我们是你老子娘!你不怕天打雷劈吗? 官老爷啊,你看看你手底下招的是什么人的,这等不孝不悌之人,如何能为衙门办好差事?以后只怕会是个为祸乡邻的恶徒!” 沈大柱扯着嗓子大声嚎,还对陈氏怒斥,“你个婆娘,我们都被儿子欺负到这个份儿上了,你还在这里装哑巴,以后咱们的后半辈子可怎么过啊!” 一直唯唯诺诺的陈氏终于开了口,她眼神瑟缩,脸上完全是一副怯懦无助的模样。 “阿焰,我,我们就算有做得不对的地方,但那也是以前的事了,你难道要记恨我们一辈子吗?我们毕竟是血肉亲情,打断了骨头也连着筋啊。” 陈氏说完,似是十分伤心,眼眶里已经有泪意闪现。 她和沈大柱一强一弱,唱了好一出苦情戏,越发惹得一众宾客侧目,大家都不禁开始纷纷议论起来。 沈焰对沈大柱的诋毁无动于衷,他只是恼怒,今日这样大好的日子就被这几颗老鼠屎彻底搅和了,还平白让桑桑跟着受牵连。 他冷着脸就要让他们把这人的嘴堵上,却不想,一道火红人影直接挡在了他的面前。 眼前的新娘子竟是自己掀开了盖头。 她满脸怒容,头一次冒出了脏话,“你信口雌黄胡说八道!阿焰才不是你说的这样!” 众人见此情形,俱是惊掉下巴。 没见过哪个新娘子自己揭开红盖头,这是其一,其二,大家伙则是被这新娘子的美貌狠狠惊艳了。 方才这人好像说新娘子是丑八怪?这般惊艳绝伦的容貌竟然都是丑八怪,这不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吗? 由此可见,这人说的话也并没有多少可信度啊。 第178章 良心不会痛吗 沈大柱和陈氏盯着桑桑,也是完全呆住。 他们死死盯着桑桑的脸,来回搜寻几遍,想要找到她脸上那道醒目的疤痕,但却半点痕迹都没有。 她脸上的疤竟似完全消失不见了。 这般一看,桑桑非但半点不丑,反而美若天仙一般。 若是换作一般父母,见到自己儿子娶了这么一个美娇娘,定然乐得合不拢嘴。 毕竟媳妇好看,生出来的孙儿孙女也定然好看呀。 但沈大柱却半点都不觉得高兴,反而有种心口发堵的感觉。 沈焰是他曾经赶了出去的儿子,是他抛弃了的扫把星,这样一个儿子非但没有过得凄凄惨惨,反而还越过越红火,这如何不让他憋闷? 不可能,一定是她脸上的浓妆将那疤痕遮掩了! 沈焰的目光也一瞬不瞬地落在桑桑的脸上,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惊艳。 旁人离得远或许看不清楚,但是沈焰却是离得近,他甚至能看清楚桑桑耳垂上的点点绒毛。 这样近的距离,也让沈焰无比确定,桑桑的脸上已经没有半点疤痕了。 那片原本带着狰狞疤痕的肌肤,已经重新蜕变成了白皙的肤色,加上胭脂的稍加装饰,俨然是半点痕迹都看不出来了。 原本她脸上有疤痕的时候,沈焰便觉得她已经很好看了。 现在,她的疤痕已然痊愈了,又加上这番盛装打扮,沈焰更是被狠狠惊艳到了。 这一瞬间,他俨然是将周遭所有的人和事都屏除在外,除了桑桑,他什么人都看不到了。 原本,她今日的美应当独属于自己一个人,现在,却被这般多人瞧了去,他几乎可以想象,在人群中会有多少窥视和垂涎的目光。 思及此,他眸色更深了几分,对沈家人也生出了更深的厌恶。 桑桑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来的勇气,反正,她听到别人那样污蔑沈焰,就觉得很是气恼。 尤其这人还是他的亲生父亲,桑桑就更为沈焰感到不忿了。 今日是他们大好的日子,在场宾客中有不少都是沈焰在县衙的同僚,沈焰初来乍到,跟大家都不算相熟,大家若是轻信了沈大柱的话,对沈焰的为人品性生出怀疑,那怎么办?以后他在县衙岂不是会被排挤? 且经此一事,他日后想要获得武举报考资格,只怕就更难了。 无人站出来为沈焰说话,那她就站出来! 她双拳紧紧握着,面容紧绷,素来温柔的眼神此时竟也染上一抹厉色。 她死死盯着沈大柱和陈氏两人,对他们扬声质问,“你们摸摸自己的良心,你们说出那番话,良心都不会痛的吗? 阿焰是你们的亲生骨肉没错,但早在十年前,你们就已经把他赶出家门了! 是你们放出狠话,表示从此都不再认他,若非他命大,遇到了师父出手相救,他只怕早就已经死了! 你们不把他当儿子,又哪里有脸要求他把你们当亲爹娘? 诸位评评理,若你们有这样一对不顾自己生死的父母,难道不心寒吗?” 桑桑怒吼出这番话,因为太过激动,整张脸都涨得通红,更是禁不住一阵阵狠狠喘气。 众人听到这番话,俱是禁不住一阵纷纷议论起来。 原来还有这些内情。 看来,看待任何一件事,都不能光凭一面之词啊。 陈氏心虚闪躲地低下头,不敢与桑桑对视,沈大柱则是气得脸色涨成了猪肝色,他直接暴跳如雷。 “你个来路不明的臭女人,我们沈家自己内部的事情你知道些什么?有什么资格在这里指手画脚?” 桑桑半分都没被他的气势震慑,反而有种越战越勇的感觉。 “我的确没有亲身经历以前之事,但自我来到这里的大半年时间里,我也已经看得清楚明白。 你们心里眼里,根本就没有阿焰这个亲生儿子,每次你们蹦跶出来,都是为了向他讨要好处,好去补贴你们的好侄儿,这样的父母,实在是令我不敢恭维!” 围观百姓纷纷朝他投来异样的目光,还有人禁不住开口说起了公道话。 “哪有像你们这样做父母的?你们也实在太狠心了。” “就是啊,毕竟是自己的亲生骨肉,怎么能这般狠心?” 沈大柱的面容不觉一阵狰狞扭曲,他怒声咆哮,“你们知道什么?我之所以会对他这么狠心,是因为他就是个天煞孤星! 他天生命硬,能克死人!他的亲弟弟就是被他克死的!你们最好也离他远一点,不然一不小心就要被他克死了。” 此言一出,方才还仗义执言的百姓们瞬间就哑了口,脸上的表情也随之变了。 天煞孤星,这俨然是大多数人心里的忌讳。 他们不知道这究竟是真是假,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万一真的被克死了怎么办? 桑桑听到他们又用所谓天煞孤星的名头来诋毁污蔑沈焰,气得身子都在颤抖。 她冷冷反问,“既然如此,那你们今日为何要巴巴地凑上来?就不怕被克死?” 沈大柱的表情滞住。 桑桑毫不留情地戳破了他们的嘴脸,“归根结底,你们无非就是无利不起早,想要从他这里剥下一层皮来,好再去补贴你们的好侄儿罢了!” 沈大柱和陈氏的脸色都是青白交错,好一番精彩变化。 他们的心思俨然被桑桑戳破了,他们就是来捞好处的。 那日沈焰抬着十抬聘礼去提亲,简直让沈家人眼热不已,尤其是沈大柱,简直恨不得当场就冲上去把那些聘礼都据为己有。 但最终他被沈大河夫妇拦住了。 今日之事,便是沈大河夫妇为他出谋划策的。 沈大河说,沈焰现在已经是衙门里的人,是要脸面的人了。 以前是光脚的,现在他变成了穿鞋的了。 只要他有所顾忌,他们就抓住那一点来做文章,他为了颜面考虑,自然得客客气气地把他们请到上座去,还得老老实实答应他们开出的要求。 不然,他的名声臭了,在县衙还怎么待下去? 沈大柱觉得沈大河说得很有道理,这才按捺了这么长时间,专等到今日,守在沈焰的这处新宅门口,只等着要给他致命一击。 第179章 吸血虫 说白了,他们所图不过一个利字。 只是现在被桑桑这般直接点破,他们自然觉得羞恼。 沈大柱自然是矢口否认,“你个臭娘儿们胡说八道些什么?你不过就是看中我儿子现在有钱了,这才故意挑拨我们的关系,好独吞下那笔银子罢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盘算!” 桑桑语气笃定道:“就算没有我,阿焰也不可能会把自己的银子交给你们这样偏心不尽职的父母!” 沈大柱:“你……” 沈焰的目光一直都落在桑桑身上,这是他第一次听到桑桑这么高声地说话,而且,她还是为了自己。 沈焰心中生出了一股子难以言喻的欢喜和满足。 原来被人挺身相护,便是这种感觉。 他勉为其难地转头,瞥向沈大柱和陈氏,语气毫不留情。 “桑桑说得没错,我的银子,便是扔到水里,也不会留给你们。 扔到水里还能听个响,但是留给你们,你们只会嫌我给得不够多,恨不得抽干我身上的血才肯罢休。” 陈氏几乎把头垂到了地上,整个人羞窘又难堪的模样。 沈大柱却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猫儿似的,再次炸毛起来。 “你个畜生!我们生你养你,你就是这么回报我们的? 是,我们的确是把你赶出了家门,但那也是因为你天生命硬,把你弟弟活活克死了! 我们家的其他人也被你克得半死不活,不把你赶出去,等着我们全家被你全都克死吗?” 桑桑气得身子都开始颤抖了,他简直在放屁! 另外一个人替她开口骂出了这话,而且骂得更加粗鲁不客气。 “放你娘的狗屁!” 怒骂出声的是陆八荒,他早就看不惯沈大柱这鳖孙了,只是先前一直没找到机会插话。 陆八荒声如洪钟,骂出了一股气吞山河的气势。 “你个龟孙儿,仗着自己是阿焰的爹,没人会怀疑你的话,就可劲儿往阿焰身上泼脏水,你那小儿子是阿焰克死的吗?他分明是自己失足落水没的!阿焰当时还跳下河去救人了,只是没捞上来而已。 就因为你那小儿子没了,阿焰命大还活着,他就是天煞孤星? 敢情你们小儿子是亲生的,阿焰就是捡来的? 还别说,就你们这偏心眼的德性,我倒真的有点怀疑阿焰是不是你们亲生的了。” 沈大柱的神色微微僵了僵,陈氏的眼底更是飞快地闪过一抹心虚慌乱,只是她一直低着头,没人瞧见罢了。 沈大柱想要开口反驳,但根本没有机会,桑桑再次开口,大声地为沈焰证明。 “阿焰根本就不是什么天煞孤星,他会克人也完全是无稽之谈! 我自从来到阿焰家里之后,非但没有被克死,现在整个人还好端端的,我们一起赚了银子,日子也越过越红火。 若阿焰真的那么邪煞的话,我又如何能好端端地在这?我早就被他克死千百回了!” 沈大柱见周遭众人都纷纷改变了态度,俨然是一副要被他们说服的架势,顿时急了。 他再次试图开口辩驳,但是,另外一道声音却是抢走了他的话头。 “没错,阿焰根本就不是什么天煞孤星,这些全都是沈家人捏造出来的!” 却见福婶从人群外走来,满脸皆是恼怒之色。 老宅那头也请了客人,办了酒席,只不过沈焰人缘不好,请去的人不多,现下便由胡叔父子帮忙招待着。 福婶、春杏和阿丑、顾允之则是坐着牛车跟在后头来了新宅。 没想到,刚赶到就看到了沈大柱这颗老鼠屎,她顿时觉得晦气极了。 她一下就跳下牛车,气势汹汹地杀了过来。 她身形敦实,沈大柱和陈氏都身形瘦削,她双手叉腰站在两人面前,俨然有种泰山压顶般的碾压感。 “沈大柱,陈氏,你们两个要不要脸的?连自己亲儿子都污蔑? 这些年来阿焰没少跟我们家来往,你瞧瞧我们家有没有被他克死? 老娘活得好好的,我们家的日子也越过越红火,越过越滋润,阿焰哪里是会克人?他简直是我们家的福星啊!” 那些年,沈焰的确隔三差五地送给他们一些山上猎到的野味,对于寻常的庄户人家来说,那些野味俨然就是一份不菲的大礼了。 之后真正让他们家生活水平出现质的飞跃的,其实是桑桑。 桑桑教了春杏刺绣,现在她的绣艺已经有了很大的提升了,靠着这门手艺,以后嫁人了也不愁生计。 而后桑桑又带着他们做卤肉生意,给他们开的工钱也十分公道。 虽然后来这个生意没做了,但他们家也积攒下了不少的家底。 真要算起来,桑桑是沈焰买回来的,所以,要说沈焰是他们家的福星,也没毛病。 沈大柱听着福婶这话,只觉更加气恼。 当初他见沈焰跟胡家走得近,猎到好东西都往胡家送,气得不行,他当时就上门把沈焰教训了一通,想要他把那些猎物都送给自己家里。 但这个胳膊肘往外拐的逆子非但不听,还把他撵了出去,沈大柱半点好处都没捞着! 他去找胡家,让他们把那些东西吐出来,也被胡家两父子撵出来。 这件事一直让沈大柱耿耿于怀,今儿个福婶还把这事拿出来,真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福婶骂人骂上瘾了,继续叉着腰对他们唾沫横飞地口吐芬芳。 “你们家自己日子过得乱七八糟,那是你们自己的原因,别什么脏的臭的都往阿焰身上扯!简直丢人现眼!” 沈大柱简直气得跳脚,指着福婶的鼻子,想要骂人,却是一时气结,舌头也跟着打了结,说不出话来。 福婶可不管他气不气,把他气死了最好。 福婶怒怼了他们一通,便又转头看向围观的一众百姓,“大家伙儿可别听这俩老货的胡说八道,他们虽然是阿焰的亲生父母,但那行事作风却是连猪狗都不如。 有好事他们就只想着自己那宝贝侄儿,想要占便宜了,倒是想到阿焰了,这样的爹娘,根本不配称之为爹娘,该称为吸血虫! 我说的这番话都是如假包换,字字属实,不信你们可以亲自去西田村打听,看看我的话有没有半个字作假。” 第180章 礼成 福婶语气铿锵,骂得分外痛快。 事情到这儿,众人心中的天平已然发生了倾斜,看向沈大柱和陈氏的眼神都充满了探究和怀疑。 沈大柱的脸色青白交错,很是难看,心中有一股熊熊怒火燃烧着。 陈氏则是实在待不下去了,低着头,伸手拽着沈大柱,低声道:“当家的,还是算了吧,我们快走吧。” 沈大柱原本就有点骑虎难下,想继续往沈焰身上泼脏水,却已失了先机,想就此算了,却又不甘心。 正好陈氏撞到了枪口上来,沈大柱满腔的怒火全都朝她发泄了出去。 “你个没用的东西,怎么就生了这么个混账玩意儿!非但没能让我们享到半天福也就算了,还帮着外人欺负我们,对我们喊打喊杀,我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才娶了你这么个败家娘儿们!” 陈氏被他的一番话吼得面色讪讪,整张脸都涨得通红,却半个字都反驳不出来。 沈焰看着这一幕,眸中也并没有太多波动。 曾经,他对这个母亲也是充满怜惜和孺慕的。 但后来,这一切都被她的所作所为一点点消磨得一干二净了。 在她的心里眼里,她的丈夫就是天,服从丈夫的命令几乎成了她刻在骨髓里的奴性与本能,哪怕这个丈夫对她并不好,她也逆来顺受,俯首帖耳。 自己现在就算站出来为她说话,她只怕也不会领情,她依旧会选择偏向对自己恶语相向的丈夫。 正所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沈焰已经看得麻木了。 狠狠骂了陈氏一通,沈大柱终于觉得自己心里的那股子邪火稍稍散了些。 他知道自己今天定然是半点好处都捞不着了,虽然不甘心,但他也不想平白把自己搭进去。 方才这逆子可是要让人把他们拖走的,现在这些壮汉都还杵在旁边,虎视眈眈呢。 他又剜了陈氏一眼,“你的逆子都要拿扫把撵你了,还杵在这里干什么?丢人现眼!” 说完,他便一甩袖,气哼哼地走了。 陈氏则是依旧低着头,唯唯诺诺地跟在他的身后,俨然像是一个畏畏缩缩的小丫鬟。 福婶朝他们的背影啐了一口,“恶心人的玩意儿!” 若不是今天是沈焰和桑桑的大好日子,福婶只怕就要直接撸起袖子把他们胖揍一顿了。 闹事的人总算走了,喜娘率先反应过来,她急忙上前,一把将新娘子的红盖头又给盖上了。 她扬起了灿烂的笑,张口就是喜气洋洋的话。 “正所谓好事多磨,新郎和新娘子今后的日子定然顺顺遂遂,美美满满! 接下来,咱们的仪式还得继续走,喜乐吹起来,新郎新娘拜堂去咯!” 喜娘的嗓子洪亮,语气也是欢喜又愉悦,很是能感染人。 很快,喜乐便再次吹吹打打起来,原本还有些僵滞的气氛也瞬间活了起来,大家脸上都重新露出了笑容。 沈焰原本笼在面上的寒霜褪去,转而又换上了那抹温柔的笑意,整个人前后俨然像是换了个人似的。 顾允之好容易才费力地从牛车上下来,然后吭哧吭哧地往里挤,结果还没来得及看到热闹,这事就结束了,大家又乌拉拉地往宅子里去,准备观礼去了。 于是,顾允之就又被落后头了。 阿丑同情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就毫不犹豫地抛下他,也迈步往里去了。 她得去找个最佳观礼位置,去得晚了,就没好位置咯。 顾允之只能看着她的背影,无能狂怒。 他的手下冷不丁冒出来,很贴心地道:“主子,需要属下把您背进去吗?” 顾允之:“滚。” 大庭广众之下,让他被一个大男人背着走,他还要脸! 手下闻言,果然很听话地滚了。 重新盖上了红盖头,桑桑方才那股子挺身而出,怒怼沈大柱的气势也好似瞬间就泄了个一干二净,一股子扭捏赧然的情绪后知后觉地浮上心头,盖头下的脸禁不住一阵阵滚烫。 方才她是不是太过大胆了,竟然自己揭了红盖头,这会不会不吉利?自己高声骂人的样子是不是太彪悍了?她现在在沈焰眼里会不会就是个悍妇的形象? 正胡思乱想着,倌相唱礼的声音将她拉回了现实。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送入洞房!” 桑桑的手再次被沈焰握着,手心中又不自觉渗出了点点汗意。 她机械地随着唱礼声动作,直到最后礼成,她心中再次涌起了一股子奇妙的感觉,沈焰亦是如此。 礼成了,他觉得自己心中悬着的大石总算落了地。 他握着桑桑的手不自觉便多用了两分力道。 从今以后,他就有名分了。 桑桑被沈焰牵着,一路到了新房。 她坐在喜床上,沈焰用喜称挑开了盖头。 方才在外面,他早已经把桑桑的妆容看在眼底,烙印在了心里。 但是现在再见,沈焰依旧觉得有种几乎被晃花了眼的感觉。 他目光灼灼地望着桑桑,喉结不自觉上下滚动,桑桑感受到他那灼热的目光,面颊又不自觉染上一抹红润。 饮过合衾酒,这场婚礼便算是彻底礼成了。 但对于沈焰来说,却没有礼成。 还差了最至关重要的一步。 外头宾客喧闹声不断传入耳中,他该出去应酬了。 但天知道,他有多不情愿。 如果可以,他只想留在这里,完成这最重要的一步。 勉强将心中的躁动压下,沈焰对桑桑轻声道:“等我,我很快回来。” 桑桑轻轻嗯了一声。 沈焰很快离开,喜娘也走了,最后新房中就只剩下了阿丑,春杏,还有福婶。 福婶是带着任务来的。 她以前一直以为他们已经圆房了,却不想竟没成事。 所以,今晚上就是他们真正的新婚之夜,作为过来人,她自然要好好传授给桑桑详细的经验。 福婶要把阿丑和春杏打发出去,这些可不是没成亲的姑娘家能听的。 阿丑见此,当即就明白了什么。 她十分贴心地道:“福婶你不必忙活了,已经有人替桑桑准备好完备的东西了,她只需要照着图册做就成。” 桑桑:? 什么完备的东西?什么图册?她怎么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图册? 正这般想着,她忽而灵光一闪。 等等,该不会,是柳如娘送给她的那一箱子沉甸甸的书册吧? 第181章 不可言说的图册 柳如娘今日没有来,因为她毕竟是那样的身份,不想因为自己的到来让他们的婚礼惹人诟病。 但在昨日,她亲自给桑桑送来了添妆礼,便是一箱子沉甸甸的书册。 彼时,桑桑还很是惊讶,觉得这礼物送得未免也太高雅了些。 柳如娘还意味深长地道:“这些书,沈焰定然会喜欢。” 桑桑一听,当即就联想到了武举上去了。 沈焰现在在准备武举,他会喜欢的书,那不就是跟武举相关的书吗? 是以,桑桑非常郑重地收了起来,连翻都没翻开。 现在,听了阿丑的这话,她脑中忽而便灵光一闪,这一瞬间,她似是突然悟了。 那些书,该不会是…… 桑桑的脸简直瞬间爆红。 福婶有些不相信,图册上画的,能比自己亲口传授还更加可靠? 阿丑当即就去把那箱子书册翻出来,桑桑想要阻止,但已经来不及,一本书册已经落到了福婶的手里。 春杏探着脑袋想去看,却被福婶蒲扇似的大手一把推开了。 “你个姑娘家家的看什么看?也不怕长针眼!” 别说是春杏这样的大姑娘容易长针眼,便是她这样一个过来人,也是看得老脸一红。 她很快阖上书册,轻咳一声,勉为其难地改口。 “的确是不需要我操心了,桑桑,你趁着现在有时间好好看看,免得……咳咳。” 免得什么,不用说,一切都在不言中。 只有春杏还在抓心挠肝,对那书册里的内容好奇得不得了,但有福婶在,她注定是什么都看不到了。 福婶见春杏一直蠢蠢欲动想去偷看,只能直接使用暴力手段,将她拽了出去。 临出门前还不忘提醒桑桑,一定要抓紧时间好好研究书册。 桑桑:…… 她们走了,桑桑总算是松了口气,但没想到这口气松得有些委实太早了。 阿丑十分贴心地把几本册子摆在她面前,“你想先看哪本?” 桑桑:…… 阿丑见她一副羞愤欲死的样子,又煞有介事地道:“我知道了,这种册子你肯定是要偷偷看的,我不该这么大喇喇地问你。要不我先回避一下?” 桑桑:…… 她恼得直接伸手去拧她,“你不许再打趣我!” 阿丑这才噗嗤笑了起来,没再拿这事开她玩笑。 其实阿丑看到那画册上的内容,自己也有点难为情,她只是故作老练罢了。 收起玩笑,阿丑便帮她把这身繁重的嫁衣和头面拆了。 嫁衣虽美,头面虽华贵,但是穿戴在身上,也是真的沉啊。 在讲究的人家中,新郎没有回来,新娘子就得顶着这一头繁重的头面和衣裳等着,连吃食也只能随便垫垫。 但阿丑可不会让桑桑傻乎乎地这么干坐着,桑桑也从善如流地把这些都卸了。 她知道,沈焰不会为此介意。 换上了轻便舒适的衣裳,又仔仔细细地卸了妆,把脸洗了个一干二净,桑桑总算觉得清爽多了。 折腾了一整天,桑桑的肚子早就饿了,正好丫鬟把吃食送了进来,桑桑就毫不客气地大快朵颐起来。 待吃饱喝足了,身上便不自觉生出几分困倦来了。 毕竟一大早就起来了,里里外外也折腾了许久,现下精神放松下来,她的眼皮就开始打架了。 阿丑看出她的困倦,便直接让她先休息一会儿。 原本桑桑还有些迟疑,但阿丑一再劝说,她便索性不管了,当真一头栽进大红的喜被里,很快就睡了过去。 原本她只打算随便眯一会儿,但听着外头那喜庆热闹的嘈杂声,她反而陷入了香甜的美梦中。 沈焰在外面应酬,但其实一颗心早已经飞到新房里去了。 但这种时候,大家伙儿是不可能会轻易放过新郎官的,一众同僚联合起哄给他灌酒。 这种体验对沈焰来说很陌生,因为在他长大的过程中,大多数人都对他嫌恶畏惧,他基本上都是孤身一人,他没有经历过这种在同龄人之中热闹说笑的体验。 而现在,他周遭的都是他新结识的朋友,沈焰与他们的交情算不上多么深厚,但至少,他们看他的眼神是平等的,不会直接给他贴上标签。 即便经历了先前的那一场闹剧,他们对自己的态度也没有变化,至少表面上并没有。 沈焰心情好,便也豪爽地痛饮了一通。 只不曾想,沈焰喝得越痛快,他们这帮人灌酒就灌得越起劲。 若是以往,沈焰定然会奉陪到底,与他们不醉不归。 但他可没忘,今日是他的新婚之夜,他晚上还有更要紧的洞房花烛夜,可不能被这群人给灌倒了。 他也是个有心眼的,他索性直接开始装醉。 他大着舌头嚷嚷自己没醉,还能继续喝,但身子却已经开始有点打摆子。 到后头,坐都有点坐不稳,直接一头就栽到了桌上。 旁边还有人在推搡他,让他起来继续喝,沈焰大着舌头回应,一副还要大干一场的架势,但脑袋却好像有千斤重一般,怎么都抬不起来了。 众人见到新郎官都醉成这样了,可算是高抬贵手,放过了他。 有人起哄,“新郎官醉成了这样,可别不中用了啊。” 大家都心照不宣地大笑起来。 装醉的沈焰在心中嗤笑一声,不中用?他们瞧不起谁呢! 待进了新房,原本醉醺醺的新郎一下身子也不软了,头也不晕了,说话也不大舌头了,那副模样,哪里有半点醉态? 将闲杂人打发了出去,沈焰进了新房,将房门关上。 屋中静悄悄的,半点动静都没有,沈焰本以为是桑桑害羞,这才没主动迎上来,待走近了他才发现,原来她是睡着了。 白净的小脸掩在火红的喜被中,一头乌发披散着,白的白,红的红,黑的黑,几种色彩碰撞出了一副活色生香的绝美画面。 没了厚重的脂粉,她整个人便似洗净铅华一般,干净得仿若天上的仙子。 而沈焰也更加清晰地看到,她脸上那道疤痕是真的完全消失了,她的皮肤干净得像是剥了壳的鸡蛋一般。 沈焰想要伸手摸一摸,又想起自己浑身酒气,手上也不干净,就只能强自忍耐。 他十分努力地克制着自己心中那蠢蠢欲动的念头,转身打算去洗漱,但余光却是一下瞥见了摆在桌上的一大堆书,他心中顿时升起了疑惑,这是什么书? 第182章 洞房花烛夜 沈焰很随意地上前,拿起了最上面的一本,翻开。 下一瞬,他的眸色骤然一深,捏着书册的手指也不觉微微用力。 这些书都是从哪儿来的?桑桑都看过了? 桑桑自己自然是不可能去买这些书的,定然是旁人送给她的。 沈焰稍微在脑中想了一圈,当即就猜到了最有可能给桑桑送这个的人,柳如娘。 不得不说,这份礼物,的确,甚得沈焰的欢心。 沈焰心想,柳如娘可真是个热心肠的大好人。 这份人情,他记下了。 沈焰洗漱回来时,床上的人依旧没有醒,她睡得毫无防备,完全不知道,自己的身边多了一头虎视眈眈的饿狼。 桑桑是被热醒的。 她觉得自己好像抱着一个火热的大火炉,那火炉硬邦邦的,更是源源不断地释放着热源。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入目便是一堵古铜色的人墙,旋即脑子也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意识到这是什么。 她一抬头就对上了一双炽热的眼睛,这一瞬间,桑桑觉得自己像是一只待宰的羔羊。 她下意识想要往后退,却被一双有力的臂膀一把揽住。 沈焰开口,声音中含着一抹笑意,“睡醒了?” 桑桑的声音莫名带上了几分紧张,“嗯。” 沈焰又问:“睡得好吗?” 桑桑:“挺好的。” 沈焰:“那现在还困吗?” 桑桑:“不困了。” 沈焰脸上露出了一抹满意的笑,“不困就好。那我们圆房吧。” 桑桑:…… 这么,直接的吗?半点铺垫都没有? 桑桑很快就没了多想的精力,因为她已然沦为了砧板上的肉,真真是任人宰割了。 一股带着薄茧的粗粝触感在她的身上流连,他更是霸道强势地夺走了她的呼吸。 他的吻跟此前的都不一样,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贪婪放肆,似是要将她整个人都拆吃入腹。 轻而易举便将她的中衣褪去,眼前的美景,红梅缀顶,拥雪成峰,任凭任何一人都无法把持。 强壮与柔软,魁梧与纤细的碰撞,交汇出阵阵婉转低吟。 豆大汗水顺着男人精壮的腰肢流淌而下,婴儿小臂粗的红烛几乎要燃到尽头,直到最后一点烛火也熄灭了,男人才发出一声低低的闷哼。 云歇雨停,新房中最后一点光亮也熄灭,桑桑的眼皮也沉得掀不开,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昏睡前,她的心中闪过两个念头。 第一,阿丑送的膏药,真的很实用! 但她现在已经没有力气起来上药了。 第二,柳如娘送的书册,真的害她不浅! 难怪她会说沈焰一定喜欢…… 桑桑素来起得很早,起来做早膳已经成了她的习惯,但第二天,她却是破天荒地睡过头了。 便是沈焰,这一日也告了假,没有去应卯。 毕竟是新婚,大家都理解。 新房的门迟迟没有打开,但院子里却是已经有了起身的动静。 锅盖到了新的环境,一大早就起来开始巡视地盘,这里刨刨,那里嗅嗅,时不时听到外头传来的动静,便机警地汪汪两声。 “吱呀”,两道开门声同时响起,阿丑和顾允之同时从自己的房间里出来。 搬进新宅子,他俩便都拥有了属于自己的房间。 这里并不是他们住过的条件最好的地方,但却是他们觉得住得最舒服,最安心的地方。 两个一见面就要吵两句的人,今天一早倒是难得给了对方一个笑脸。 顾允之跟她打招呼,“早啊!” 阿丑也回他,“早。” 顾允之迈着依旧迟缓的步子走出来,他的这番动作落在不知情的人眼里,定然会觉得他走路像老太太似的。 但只有与他朝夕相处的人才知道,他现在的行动已经快很多了,跟之前相比,俨然进步颇多。 阿丑给他研制的那些丹药的的确确起效了。 顾允之一边打哈欠一边问她,“我们今早上吃什么啊?” 阿丑反问,“你问我,我问谁去?你总不会奢望我来做早膳吧?” 她做了这么一段时间的家务,也只是学会了烧火洗菜之类的活,要她下厨做饭,那真是太看得起她了。 “我敢做,你敢吃吗?” 这个问题把顾允之问住了,他果断道:“那还是算了。” 桑桑做的自然是他们的首选,但今天才是桑桑新婚的第二天,他们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真的让桑桑下厨。 最后,顾允之直接出动了他的暗卫,让他们去街上买些早点回来。 反正这里是县城,买东西方便得很,就只是对他这样双腿不便的人不友好罢了。 此时,顾允之和阿丑心里都生出了同样的想法,是不是该给家里买个帮忙干活煮饭的丫鬟了? 之后桑桑是要准备开铺子的,自然没有那么多精力操持家里的事,这个时候买个丫鬟,似乎就很有必要了。 顾允之倒是想到了另外一茬。 “说起来你不就是嫂子买回来的吗?按理说你应该当丫鬟才是。 可是依我看,嫂子哪里是买了个丫鬟回来,她简直是买了个大小姐啊。” 顾允之的目光在阿丑的身上打转,写满了嫌弃。 阿丑:…… 顾允之见她语塞,还说上瘾了。 “我是师兄的师弟,师兄养我也是应该的。 可是你……啧,你可真好意思在家里吃白饭。” 阿丑听了他这番话,简直气结。 他自己也是白吃饭的,亏他还能这么不要脸地往自己脸上贴金。 既然他主动挑衅,阿丑可也不会对他手下留情。 她冷笑,“说起来你倒是提醒了我,我给你开药方,配解药,现在每天还要给你施针,可你却是半个铜钱的诊金都没给我,这世上哪儿有这么好的事?” 她把手伸到顾允之的眼前,直接开口,“给钱!” 顾允之回答得同样理直气壮,“我们不是许诺了会答应你一个要求吗?那难道不是诊金?” 阿丑可不买账,“一码归一码,你们许诺的要求连影子都没有,我现在岂不是帮你白干活?” 顾允之回怼,“又不是我们不履行诺言,是你自己现在没有提要求的啊,怪得了谁?” 阿丑现在自然不会提要求,因为一切都太遥远了,她过早提出自己的要求,顾允之也做不到,只会暴露她的底细。 阿丑依旧将手伸在顾允之的面前,“现在我只有一个要求,给钱!” 第183章 掉钱眼里去了 不论顾允之说什么,阿丑就只有两个字,“给钱!” 顾允之觉得她简直是嘴脸丑恶,吃相难看,像是掉进钱眼子里去了。 他勉为其难地问,“那你要多少?” 阿丑直接报了一个数,“不多,就先结个五百两吧,后面的诊金之后再算。” 顾允之:“你怎么不去抢?!” 顾允之就算再不知柴米油盐贵,也不可能傻到连诊金的多少都没概念。 她一下就要收自己五百两诊金,而且后续诊金还数额未知,她这简直是狮子大开口,把他当羊宰啊。 阿丑反问,“难道你的命连五百两银子都不值?” 这个问题简直让他怎么答都不对。 阿丑继续反问,“还是说,你已经落魄到连区区五百两银子都拿不出来了?” 这简直是对他的莫大羞辱。 顾允之几乎立马反驳,“怎么可能?你瞧不起谁呢?” 他虽然成了落难的皇子,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怎么可能连这点银子都没有?简直是笑话。 阿丑等的就是他这话,“那你怎么还这么抠抠搜搜?” 顾允之一噎。 他有钱是一回事,像傻子一样被她讹诈又是另一回事! 但他知道自己争不过这女人,一番口舌之争之后,自己不仅要被她奚落,最后还得老老实实掏银子。 与其如此,那他还不如现在就主动掏银子,把这女人打发了。 顾允之捏着鼻子答应了,“五百两就五百两!但你别以为我的银子有这么好赚,你若是不让我恢复行动自由,之后你休想再从我手里要到半个铜钱!” 之后的事之后再说,现在,阿丑只想先把五百两搞到手。 “拿来。” 顾允之被她逼得没法了,只能唤来自己的钱袋子暗卫,拿了五百两银票给她。 银票到手,阿丑顿时就心情美滋滋了。 顾允之冷哼,“真是掉进钱眼里了。” 阿丑一边妥帖将银票收好,一边轻飘飘地道:“没办法,毕竟我是外人,要交伙食费,可不能白吃饭。” 这话是方才顾允之奚落她的时候故意说的,没想到她现在原原本本地还回来给了他。 而且,她的那笔银子还是从自己这里讨要的。 顾允之顿时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 咱就是说,一切都怪他活该呗。 阿丑说那话也不全是为了回击顾允之,而是真心的,她白吃白住这么长时间,的确是该交食宿费了。 顾允之和阿丑斗嘴的功夫,新房中,桑桑也终于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 她又是被热醒的。 现下春寒料峭,她体寒,以往睡觉总会觉得有些凉,这种像抱着火炉的感觉,委实是少有。 身子很热,但眼皮却很沉,整个人浑身上下都像是被车碾过似的,酸软又疼痛,一声低低呻.吟自唇边溢出,带着她不自知的娇媚勾人。 那个火热的火炉终于动了。 “醒了?” 桑桑听到他的声音,混沌的意识终于迟钝地回了神。 昨夜的种种记忆争先恐后地涌入脑中,她原本就热的身子顿时就烧了起来,浑身都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粉,尤其是面颊,那抹红霞越发衬得她艳若桃李,千娇百媚。 她根本不敢看他,只胡乱“嗯”了一声。 沈焰又问,声音里含着笑意,“睡得好吗?” 桑桑:“挺,挺好的。” 沈焰:“现在还困吗?” 桑桑:“不困了。” 等等,这对话,怎么如此熟悉? 昨晚,他们洞房之前,他们之间就进行过这么一场对话,然后他就…… 他那行为,俨然有种把猪养肥了再宰的感觉,而自己就是那只待宰的猪。 生怕他又冒出一句“那我们再来一次吧”,桑桑立马抢过话头,“我,我不想来了。” 说完这话,她自己又窘得满脸通红。 沈焰望着她的目光不觉便多了几分意味深长,他悠悠开口,“我什么都没想做啊,桑桑脑子里在想什么?” 桑桑:…… 她再次大囧,当即就拉过被子,一把将脸捂住。 沈焰发出了一声低沉的笑声,胸膛微微起伏震颤,叫桑桑更加羞恼了。 他很快就止了笑,伸手将她的被子扒拉下来,露出了桑桑那张因羞恼而涨红的脸。 他认真问,“还疼吗?” 这个问题她根本难以启齿,沈焰看她这副羞赧的模样,只觉得她如同一只清纯无辜的小白兔,简直在明晃晃地邀请他采撷。 但她身子娇,他轻轻一碰,身上就留下一道道红痕,这会儿定然还疼着。 他就算是再怎么想,也不可能这么禽兽。 他喉结难耐地滚了滚,非常克制地将自己的绮念压了下去,柔声道:“我再给你擦点药。” 桑桑连忙摇头拒绝,“不,不用了,我,我自己来……” 沈焰眸色幽深,“你自己来,或许不大方便。” 桑桑的脸再次爆红。 她正觉羞窘难当,脑子忽而就突然一个激灵,抓住了他方才话里的一个词。 再? 难道,他先前就已经给自己上过药了? 她感受了一番,的确是觉得没那么疼了,俨然像是上过药的样子。 她实在是没法开口主动向他求证这件事,最后只能索性闭眼装死,任由他摆布了。 又过了两刻钟,房门才终于打开了。 桑桑面若桃李,很是不自在地走了出来,而沈焰就显得淡定多了,他神色自若,整个人还有种神采飞扬之感。 原本沈焰是让桑桑再多睡一会儿,但桑桑却是死活不肯。 她面皮薄,睡到现在就已经让她觉得很难为情了,若是再继续睡下去,她简直没脸见人了。 虽然她不需要向公婆请安,但家里不是没有长辈在,她再怎样都要向师父敬杯茶,若是起太晚了,岂不是连基本的礼数都没了。 但她起身之后才被告知,陆八荒昨晚上压根就没在这歇下。 “啊?师父去哪里了?” 顾允之脸上露出一抹微微异样之色,只含糊道:“他有些急事要办。” 桑桑见他不欲多说,便也识趣地没有追问。 但她多少也猜出了一些来,他要办的事,多半是跟南越国的朝政有关,或者说,与顾允之有关。 事实也的确如此,昨晚,师父收到了一些来自南越的消息,他的那些兄弟,又有新动作了。 师父匆忙离开,便是为了此事。 顾允之现在这副身体,什么忙都帮不上,只希望师父能一切顺利吧。 第184章 争着给她送钱 桑桑原本以为自己被他们打趣,但他们却并没有露出任何异样,依旧态度如常。 顾允之吃着暗卫买回来的包子,忍不住出声抱怨,“就这么一个包子,竟然要十文钱,那味道比嫂子做的差远了!” 阿丑也深以为然。 若不是不想浪费,阿丑早就把这玩意儿丢了。 顾允之真心实意地道:“嫂子,要不你去开家包子店吧,定然能大受欢迎,赚得盆满钵满!” 桑桑到现在依旧没能完全适应他们的花式夸赞,总觉得他们夸得太过了。 但被夸了,她心里头自然也会觉得很是受用。 说起开店,沈焰便顺势问起了铺子的事。 先前柳如娘说能把自己的铺子租给桑桑,这事也只是从顾允之让暗卫转达的,他只知道这么一茬,具体的细节并没有机会细问。 沈焰问起,桑桑也只是把当初柳如娘开的条件细说了一番,但此前她要待嫁,不宜抛头露面,自然还没机会亲自去看看她的铺子。 现在他们已经成亲了,铺子之事倒是可以筹备起来了。 正好沈焰请了几日的婚嫁,桑桑便想趁此机会,一鼓作气把事情办了。 若是柳如娘的铺子有合适的,他们就能坐下来谈具体的租赁事宜。 若是没有合适的,他们也好继续留意旁的铺子,那样又要耽误不少时间。 就算能在柳如娘那里租赁到合适的铺子,但铺子装饰也需要时间,若是不抓紧时间,他们铺子能顺利开张的时间就越是要往后拖。 顾允之见他们说着说着,竟然马上就要派人去给柳如娘传消息,一副想要马上就要开始行动的架势,都有些惊呆了。 他由衷发问,“何必急于这一时?难道你们不累吗?” 这话顿时让桑桑又脸红了,总觉得顾允之像是别有所指。 顾允之倒是没有那个意思,他再怎样也不会对桑桑开这种玩笑。 他这话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毕竟昨天一大早就起来各种折腾,片刻都没闲,这的确是很消耗体力的啊。 桑桑觉得,累是的确有点累的,但也还没娇气到不能动弹。 沈焰看向桑桑,桑桑立马道:“先派人知会柳娘子一声吧,兴许她也得明日才有时间。” 沈焰见她着急,便也不再反对。 提到铺子之事,阿丑便顺势提出了自己的打算。 “桑桑,这是我的五百两银子,给你。” 在场三人俱是满脸问号。 桑桑和沈焰是疑惑她为什么突然拿出五百两,顾允之则是只有一个念头,这他娘的不是他的银子吗? 哦不对,现在的确算是她的了,方才自己已经给她了。 她倒是真大方啊,刚从自己这里敲了一笔,就全都上交了。 桑桑问:“你突然给我银子做什么?” 阿丑:“是你把我买了回来,让我能恢复了自由,这段时间也承蒙你的照料,我在这个家里一直都过得舒舒服服,随性自在。 感谢的话我不擅长,也不多矫情了,现在我也不是要用银子报答你的恩情,给你这笔银子,是我不能白吃白住。” 她救阿丑,其实也不是真的因为心善。 若非阿丑身上自带紫色光晕,自己根本不会买下她。 是以,现下听了阿丑这番话,她心里多少有些汗颜。 桑桑忙道:“你不用给我银子的,就算要给,也不需要五百两这么多。” 她又不是大胃王,这短短的两三个月时间,哪里就吃得了这么多银子? 阿丑却道:“这笔银子除了我的食宿费,多余的,便用在你的新铺子上吧。” 桑桑要说些什么,阿丑却是再次抢过话头,“我知道你不缺银子,但这是我的一份心意,我旁的什么忙都帮不上,就只能在银子上出点力了。” 桑桑见阿丑坚持,原本推拒的话便不觉咽了回去,同时心中也不由生出阵阵感动。 一旁,顾允之也开口道:“我出六百两!算是我的食宿费和给嫂子开铺子的银子。” 顾允之心中有些懊恼,他其实早就想过要在桑桑开店时出一份力的,只不过现在铺子都还没找到,他便不急着说。 没想到却是被这女人抢了先,搞得自己像是成了跟风的似的。 好在,他多出了一百两,压了阿丑一头。 阿丑难得的没有开口奚落他,毕竟他出的银子是给桑桑的,他能多出点,自然再好不过。 桑桑见他们两人这像是较劲儿似的,一个比一个出的钱多,一时又有些哭笑不得起来。 他们这是争着给自己送钱啊。 他们的这份心,她很感动,但她又不打算开个大酒楼,哪里需要这么多银子? 桑桑好笑道:“我知道你们都有这个心,你们的心意我也都收下了,但五百两和六百两都太多了,你们两人一人出五十两,凑个整便好了。” 阿丑&顾允之:“谁要跟他\/她凑整?” 桑桑:…… 这两人可真是一如既往地针尖对麦芒啊。 经过一番来回拉锯,桑桑只能收了他们一人二百两,一百两算是以前和今后的食宿费,另外一百两,则是他们投入开铺子的钱。 他们自己把这笔银子当成送给桑桑的,但桑桑却不能当真这么厚脸皮地收下。 她说:“今日你们出的一百两,便算是你们给我这铺子投的干股,日后我的铺子赚了钱了,都有你们的一份分红。” 他们都出言拒绝,但桑桑在这件事上的态度十分坚决,他们便也没再坚持。 若继续拒绝,反倒显得他们像是瞧不上桑桑这小作坊生意似的。 因为加入了干股,他们对桑桑的铺子之事不自觉又多了几分郑重。 如果说以前他们只把这当成是在帮桑桑的忙,那么现在,他们便有了这是自己的事的自觉了。 不过现在也只能暂时等柳如娘那边的回信,他们便将急切按捺了下去。 昨夜酒席之后,家中还剩了不少菜,中午桑桑也没下厨,直接将剩菜热了便将就吃了。 得亏沈焰请了人来帮忙,这才免了他们自己张罗和收拾。 现在,请的人已经走了,他们又得自己动手了。 顾允之庆幸自己手脚不便,不用被发配去厨房洗碗,阿丑就没那么幸运了。 她一边洗碗,一边郑重对桑桑提出建议。 “桑桑,我们给家里买一个丫鬟吧!” 这样,她就不用再干这些活了。 虽然她现在已经学会了除炒菜以外的其他家务,但这不代表着她喜欢做啊! 以前老宅那里是没地方住,买了丫鬟也住不开,现在就没了这个困扰,完全可以把这事提上日程! 第185章 丫鬟小满 桑桑听了她这话,也觉得这个提议可行。 她之后更多的时间都会花在开铺子做生意上,自然没有多余的精力忙于家务,给家里买个丫鬟就很有必要了。 两人一拍板,当即就要出门买丫鬟去,只不过她们对县城都不熟悉,桑桑上回倒是来过,但也只逛了一小部分,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楚,便只能由沈焰领着去,顺便好好逛一逛,认认路。 不出意外的,只有顾允之被留下了。 天知道,他也很想出去逛逛啊! 奈何他的腿脚实在不便,就只能干瞪眼了。 哦不对,还有锅盖和闪电留在家里陪他。 锅盖也很想去,在桑桑面前各种撒娇翻滚,但最后也没得到同意。 它现在已经完全成长了一只成年狗,体型很大,就这么带它出去,只怕会吓到路人。 这次出门他们就得先去给它定制一条狗链子,到时候就可以拉着狗链子带它出门了。 锅盖等狗链定制好了就能出门,他呢? 也不知道阿丑给他调制的药究竟多久才能将他的腿脚治好。 难不成,在这之前自己就只能像傻子一样整日待在家里?到时候锅盖出门溜达了,自己就留在家里看门? 不行!他受不了这样的委屈! 他脑子灵光一闪,一个念头闪入脑中。 他可以定制一个轮椅啊,到时候让他们推着他出门不就行了? 嘿嘿,就这么办! 一个多时辰后,他们终于回来了,一并带回来的还有一个十五六岁,面容黝黑,身形颇为高壮的姑娘。 这姑娘看起来有点憨憨的,脑子不大灵光的样子。 她原本的名字叫招娣,想也知道这名字的由来,无非就是重男轻女的父母为了生儿子才给取的。 之所以将她卖了,也是为了给弟弟凑彩礼钱。 桑桑很不喜欢这个名字,她询问了对方的生辰,得知她是在小满出生的,便干脆唤作小满。 对于自己这个新名字,小满十分高兴,黝黑的脸上露出一抹憨厚的笑来。 原本顾允之还有点犯嘀咕,心说他们怎么相中了这么一个其貌不扬的丫头,但很快他就觉得这丫头也挺不错。 她的确是有些憨直,眼里有活,一到了家里,就开始撸起袖子干起活来。 擦拭门窗,打扫马厩,收拾狗窝,清扫地面,以往需要他们分工的活,现在全都被她一个人包揽了,而且她的动作十分麻利,像是按了快进键似的,嗖嗖嗖就做完了。 顾允之还看到她单手将一桶满满的水从深井里提了出来,脚步轻盈地提进了厨房,如此来回好几趟,依旧脸不红气不喘,简直把顾允之看得目瞪口呆。 做完这些之后,她又眼巴巴地跑到桑桑的面前,“夫人,我的活干完了,还有什么需要我干的吗?” 桑桑对于自己的这个新称呼十分别扭,但这是沈焰要求她这么喊的,桑桑便只能努力适应。 桑桑将她方才的表现尽收眼底,心中便知道,自己没有看错人。 她是个实心眼的丫头。 而且,这也足以说明小满以前在自己家中定然也是干惯了这些活的。 桑桑之所以会选中她,也是被她身上的色彩所吸引。 只不过,她的色彩却并不是纯粹的绚烂的颜色,相反,她的色彩依旧是灰扑扑的颜色。 只不过,在那一团灰扑扑的,晦暗不清的颜色中,还有一道橙色在倔强的跳跃着,像是要努力从混沌晦暗的束缚之中挣扎出来。 桑桑对自己能看到的情绪色彩已经慢慢琢磨出了规律。 她所看到的色彩包含着两层意思,那一团的大面积的色彩是基础色,而掺杂在其中的其他的色彩,桑桑姑且称之为善恶色。 基础色大概是一个人能力资质的反映,通俗来看,就是这个人是聪明还是愚笨。 颜色越是灰蒙晦暗,大概这个人就越没什么大智慧,不过是平庸之辈。 颜色越明朗清晰,便说明此人越有聪明才智,心机谋略。 而善恶色,顾名思义,便是判断一个人的品性的色彩。 诸如黑色,灰色代表的是阴暗,负面;黄色代表乐观;红色代表热烈,光明磊落;青色代表朝气,真诚,诸如此类。 而小满的情绪色彩是橙色,这代表她是个积极明朗,又忠厚赤诚之人。 当然,一个人身上的色彩不是会一成不变的,有时候某些色彩会加深,也会出现其他多样化的色彩,这些都折射出对方心态上的一个变化。 这些都是桑桑自己琢磨出来的,这些并没有标准的答案,她也没法去向任何人求证,只能通过观察来验证。 而且,她可以有意识地控制自己看或不看对方的色彩。 她接触的人越来越多,每天能看到的色彩也越来越杂乱,若她没法控制自己的眼睛,那她只怕每天都要处在眼花缭乱之中。 除非她主动去探查,抑或是这个人身上有特别强的某种色彩感应,不然的话,一般人身上的色彩都会被她屏除在外,她看这些人也都像是看普通人一般了。 今日,她在选丫鬟时,便刻意查看了她们的色彩。 之所以会选小满,除了因为她身上的那抹橙色以外,还因为她回答上了桑桑的很多问题。 桑桑的问题其实也很简单,只是询问了一些家常菜的做法,小满也很实诚,她说自己家里穷,没做过什么高档食材,她只能凭经验来判断其他菜品的做法。 她能举一反三,触类旁通,说明她在厨艺上多少是有些天赋的。 她有一定基础,又有些天赋,自己再好好调.教一番,就能把她调.教出师了。 桑桑也看了她的手,那是一双真正做事的手。 她的长相普通,甚至有些憨,但她的目光澄澈,没有邪念,综合之下,桑桑便选中了她。 现在看来,自己并没有选错。 桑桑对她温和一笑,“你先别忙了,歇一歇。” 小满却很局促,立马道:“我不累,我可以继续干活,夫人有什么要差遣的尽管开口。” 她在家里的时候,从来都是忙忙碌碌,一刻都不得清闲的。 但凡她一闲下来,就会被娘亲打骂,所以现在她不敢闲下来。 这个新主子看上去温柔善良,也很好相处,她想要留下来,不想再被转卖了。 第186章 福气还在后头呢 桑桑将她心中的情绪尽收眼底,心中也不免生出一股子怜惜来。 小满初来乍到,会紧张也是情理之中,待日子久了,她自然就会慢慢放松了。 桑桑一脸正色,“那好,我的确有一件事想要安排你做。” 小满一听,也立马严肃了神色,“夫人只管吩咐,奴婢定然把事情办得漂漂亮亮的!” 桑桑:“你现在就去烧水洗澡,把自己洗干净,换上新衣裳。 若是有半点洗不干净的,我唯你是问!” 小满再是如何也想不到,夫人安排自己做的事竟然是这个。 方才回来的路上,夫人就已经给她在成衣店买了两身衣裳,小满根本摸都不敢摸一下,生怕自己手上的老茧一不小心把衣服刮花了。 那两身衣裳,她都不打算穿的,舍不得。 小满一脸愕然地望着桑桑,桑桑故作严肃的表情,“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 小满这才回神,怀着一股子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去了。 也是,自己身上又脏又臭,怕是要熏到夫人了,她是该好好洗干净了。 准备晚膳时,小满理所当然地以为这是自己的活,但没想到,桑桑竟然亲自下厨了。 小满顿时有些惶恐,连忙道:“夫人,这些活交给奴婢来做便是,厨房油烟大,您还是出去吧。” 桑桑对她和善一笑,“这些都是我做惯了的,你只管帮忙打一打下手便是。” 原本小满还有些怀疑,但很快,她的怀疑就彻底被打消了,取而代之的,是满脸震惊与崇拜。 夫人没有说假话,她的的确确是经常下厨的。 而且,夫人的厨艺真的好好啊! 席面上的剩菜不多,因为都打发给客人带走了。 他们也不喜欢吃剩菜,而是更馋桑桑的手艺。 尤其是沈焰,虽然桑桑隔三差五也会给他送食盒,但他对桑桑的手艺分外思念! 今晚,桑桑便做了个酸辣鸡杂,红烧排骨,香炸藕粉肉沫丸子,还有一道翡翠白玉汤,以及两个素菜。 桑桑掌勺,小满打下手。 小满这个下手,显然比之前的阿丑要合格多了。 桑桑也有意培养她,一边忙活,一边将重要步骤告知她。 小满从一开始的呆愣,到后面终于慢慢进入了状态,一边满心震惊,一边认认真真地将每一个步骤都记在心底。 小满以前在家里也是负责一家子的吃食,她觉得自己的厨艺已经非常不错了,但现在她才知道,自己的厨艺在夫人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待菜品出锅了,小满闻着那股子香味,更是禁不住一阵阵疯狂咽口水。 好香! 闻起来就已经这么香了,那吃到嘴里得多好吃啊! 但小满不敢奢望,那些都是主子才能吃的,她只不过是个下人而已,哪里有资格吃这些?最多,就是给她分一点残羹剩菜,她就很满足了。 但没想到,新主家对她的态度却是一再刷新她的认知。 “小满,你还愣着做什么?坐下来吃啊。” 小满说话都不禁开始打磕巴了。 “奴,奴婢就只是一个小丫鬟而已,怎,怎么能跟夫人老爷一起同桌而食?” 桑桑并不在意这些,沈焰是草莽出身,更没这些讲究了。 真要论起来,他跟小满的出身也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 阿丑和顾允之也已经在这段乡村生活中将自己以往大少爷大小姐的矫情磨没了,自然也不在意这个。 而且,这是桑桑开了口,他们自然不会反对。 沈焰不容置疑,“夫人让你坐下来吃,你就坐下来吃,不要废话。” 小满对上桑桑还敢多说几句,但是对上沈焰,她就瞬间噤声,立马老老实实地坐了下来。 只不过,她也只敢小心地坐半边屁.股。 桑桑知道小满拘束,也并没有多说什么,还是那句话,时日久了,自然就好了。 小满很克制地只给自己盛了一小半碗饭。 这样的白米饭,她在家里是绝对不可能吃到的。 她吃了第一口,就觉得自己幸福得几乎冒泡了。 大家在饭桌上都很随意,小满就慢慢伸出了试探的筷子。 她真的馋了这些菜很久了! 每尝一口菜,她的眼珠子就瞪大一点,整个人俨然一副陶醉得忘我的模样。 看到她的这副模样,大家都仿佛看到了第一次尝到桑桑手艺的自己,既亲切又有点好玩。 她那小半碗饭很快就吃完了,她根本没有吃饱,反而有种越吃越饿的感觉。 实在是这些菜都太好吃了,大大地勾起了她的食欲。 但她根本不敢敞开了肚皮吃,正要恋恋不舍地放下筷子,一大碗饭就推到了自己的面前。 桑桑道:“方才多煮了些饭,这些都是你的,若是没吃饱,锅里也还有。” 小满又是一脸错愕,旋即眼眶里竟然还是泛出了点点泪花来。 桑桑有些好笑,又有点心酸。 “你既然被我买了回来,那就是我的人了,我不可能让你连饭都吃不饱。 家里的活都还指望着你呢,你不吃饱还怎么干活?” 小满努力将眼泪憋了回去,用力点头,“夫人放心,奴婢一定会好好地把家里的活干好的,绝对不会辜负夫人的一番信任!” 顾允之啧了一声,“这就感动了?你个小丫头,被我嫂子相中,福气还在后头呢!” 小满咧嘴朝他露出一抹憨憨的笑,“奴婢知道!夫人是好人,更是我的贵人,我这辈子便当牛做马报答夫人的大恩大德!” 没了顾忌之后,小满便当真敞开了肚皮吃,几人也总算见识到了她的饭量,她简直快要赶超沈焰的饭量了。 最后还是桑桑怕她吃撑着了,稍微阻拦了一下。 不然,桑桑觉得她可能还能再吃点。 不过她大多数时候都不怎么吃菜,只是和着一点碗里的汤汁就吃得喷香。 吃饱喝足,小满便包揽下了洗碗收拾的活,很快就将餐后的残局收拾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 终于不用自己动手洗碗了,阿丑觉得小满简直来得太是时候了。 终于不用自己动手扫地了,顾允之也觉得小满简直是他的福星。 终于不用再饿肚子,小满也觉得,这里简直是她的天堂。 一切皆大欢喜。 第187章 讨点利息 柳如娘派人传了话来,明日她会亲自前来,带他们去各个铺子看看。 今晚吃饱喝足,大家便都洗洗睡了。 他们的新房选的房间自然是家里最宽敞的正房,但沈焰一进这房门,桑桑就有种这房间陡然变得逼仄狭小的感觉。 这男人的压迫力实在太强了。 桑桑还在衣橱前磨蹭,男人高大的身形已经欺了过来。 他伸手揽住桑桑的肩头,声音自头顶响起,在这夜色渲染下,平白多了一股勾人魅惑。 “夫人,该睡了。” 夫人两个字,瞬间叫桑桑的耳朵一阵酥麻。 她下意识缩了缩脖子,有些磕巴地道:“我,我还不困,你先睡。” 她实在是怕了他昨晚那架势,只希望他能先睡,放过自己。 沈焰挑眉反问,“不困?那……” 桑桑几乎是下意识地反应过来,急忙摇头改口,“不不,我困了,很困很困,除了睡觉什么事都做不了了!” 沈焰见她那副受惊小白兔的样子,不禁更觉心痒难耐。 “既如此,那便睡吧。” 桑桑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她正要溜上床把自己裹好,身子却是陡然一轻,下一瞬,她双脚瞬间离地,整个人直接被打横抱起。 她发出一声惊呼,但又怕被阿丑她们听了去,又飞快地憋了回去。 沈焰三两步将她抱到了床上。 她整个人陷入柔软的被褥之中,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惊恐又无助,叫人有种想要狠狠欺负的冲动,沈焰望着她的目光也骤然幽深。 床榻两侧的玉钩轻晃,两边帷幔便缓缓落下,将里头的风光尽数遮掩,高大的身形也随之欺身而下。 桑桑紧张地闭上了眼睛,双手死死抓着被角,整个人俨然有种视死如归的感觉。 片刻后,男人的声音自头顶上方幽幽传来,“你把被子抓那么紧做什么?不让我盖?” 桑桑有些懵地睁开眼,就发现自己方才预想的一切并没有发生,那男人好端端地躺在了自己的身旁,正侧着身看着自己,眼底藏着一抹戏谑。 桑桑意识到自己误会了什么,脸又唰地一下红了。 她默默地放开了抓住被子的手,然后悄悄地挪动身子,想把自己藏起来。 沈焰语气戏谑地开口,“方才夫人在想什么?” 桑桑把脑袋摇成了拨浪鼓,“没想什么!我要睡觉了!” 说完她就闭上了眼睛,一副乖乖睡觉的模样,只是那轻颤的眼睫,到底是泄露了她的情绪。 这副老老实实,乖乖巧巧,毫不设防的模样,简直就是无声的邀请。 沈焰终究是按捺不住,再次翻身而上。 “我讨一点利息!” 猝不及防的,桑桑就被夺了呼吸。 这一瞬间,桑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男人心怎么比女人心还像海底针? 她以为他要干什么的时候,他老老实实地躺着不动。 她以为他没那意思的时候,他竟然又猝不及防地扑上来了。 很快桑桑就没有那心思去纠结男人心究竟是不是海底针的问题,因为她快喘不过气来了。 他像是一个威武强势的大将军,在她的领地上搅弄风云,直把她搅得晕头转向。 她下意识地伸手拽着他的衣襟,唇齿间更是不由自主发出几声娇颤。 瞬间,沈焰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原地引爆了。 本只是想要讨一点甜头尝尝,但现在才发现,这甜头虽甜,但却是染着砒霜的!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他要如何停下来? 若是继续的话,他知道,就算自己再小心,也会对桑桑的身体造成伤害。 今日阿丑以大夫的名义,郑重其事地对他私下告诫了一番,女子新婚之后身体都会受到伤害,若他体恤桑桑,至少三日内都不要碰他。 沈焰当时就露出了一言难尽的表情。 为何她总是一副觉得自己是禽兽,真的要将桑桑拆吃入腹的感觉? 沈焰面无表情地回她,“我的夫人我自然知道疼惜。” 就算没有阿丑的这番告诫,他也知道轻重,不会对桑桑做什么。 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花费了多大的自制力,才终于让自己冷静下来。 桑桑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呼吸,只是此时的她鬓发凌乱,嘴唇樱红,气息更是格外紊乱,俨然像是一副被欺负狠了的模样。 沈焰觉得自己的身体几乎要炸了。 他直接一个翻身下床,桑桑急急问,“你去哪儿?” 此情此景,她的这番问话,简直就像是在留他,让他继续下去。 但他若是留下,那就真的要当勤禽兽了。 他沉声道:“洗个澡。” 不仅要洗澡,还要洗个冷水澡! 他大步离开,背影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桑桑很快就明白了过来,脸上又烧起了一抹滚烫。 沈焰再回来时已然平静下来,身上还裹挟上了一股子冷意。 他动作刻意放轻,却发现身旁的人其实也没睡着,她虽然闭着眼睛,但呼吸微乱,显然是在装睡。 沈焰也没有拆穿她,直接就着被子将她揽入了怀中。 桑桑原本还有些不自在,但慢慢便习惯了背后那源源不断的热意,心底深处充满了安心之感。 感受到怀中人那均匀绵长的呼吸,沈焰这才跟着慢慢陷入深睡之中。 翌日,柳如娘如约而至。 她是个利落人,也不多说什么废话,直接领着他们就出门看铺子去了。 大家都没把顾允之算上同行之列,但没想到,他的暗卫却是连夜给他到府城去买回了一个轮椅。 虽然他对这个轮椅并不大满意,但是将就用吧,待自己定制的做好了,就能把它淘汰掉了。 他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下坐上了轮椅,昂着头,一副嘚瑟的模样。 “今儿个小爷也要一起去!” 顾允之像是一个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似的,外头的什么东西他都觉得稀奇。 自由的感觉真好啊! 原本他们一行人就很是吸引人的目光,现在因为顾允之的加入,更是引得路人频频侧目。 乖乖,这些人看着衣着虽不是特别华贵,装扮也很是朴素,但一个个长得那是男俊女靓。 尤其是那坐着轮椅的公子哥,简直好看得跟个姑娘家似的!可惜,竟是个瘸子。 对于自己的引人注目,顾允之很是得意。 对此,阿丑只丢给他四个字,“招蜂引蝶。” 第188章 租赁铺子 柳如娘果然是富婆,她的铺子遍布城南,城东,城西,至于城北,因那里是鱼龙混杂之地,她瞧不上,所以才没在那里买铺子。 她的铺子有大有小,桑桑吃不下太大的,足有两三层的铺子,便让她带自己去看了中等量型的铺子。 一番筛选下来,桑桑还真瞧上了一间铺子。 那处铺子位于城南,距离他们家只有三条街的距离。 不论是大小,地段,还是周遭的环境,这铺子都分外合适。 此时这处铺子在卖茶叶,生意看上去不温不火的感觉。 “你看上了这处铺子?” 桑桑以为有什么问题,忙道:“是不合适吗?若是不合适的话,那就算了。” 柳如娘摇头,“倒也不是,只是这铺子的门面看着不大,但后头却是带着一个后院,用来当库房用。 你是只要前头的铺子,还是连带后头的院子一起租?” 桑桑一听后头还有院子,当即心头一喜,这简直是瞌睡了就有人送枕头。 她要做的是吃食生意,既然如此,就得有后厨。 她方才已经规划出了一个后厨的位置,只是会稍微有些紧凑。 但除了现做的一些小食,她还会做一些坚果,果干和肉干类的吃食,这类吃食都是稍微能存放的,可以提前做出来,摆在铺子里,也不会让铺子看上去这么空荡荡。 她本是打算在家里完成这些,但现在,既然这铺子后头就有现成的后院,那她就完全可以在这里完成这一切了,也更方便些。 且到时候她定还要请人,直接在后院里头完成加工,也更方便些。 不然让外人在自己家里进进出出,到底没那么合适。 桑桑顿时对这铺子更加满意了。 桑桑立马道:“有院子更好!我正好需要一个院子来完成前期的加工。不过,我能现在去看看那院子吗?” 柳如娘自然没有反对,当即就领着她从后门进去了。 这处院子格局不算大,但也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除了各处有些老旧以外,一切都很好。 但老旧也不是问题,只要有足够宽敞的地方便够了。 桑桑在脑子里规划了一番,到时候即便是请三两个帮手,还能提供食宿,是再方便不过的。 看过院子之后,桑桑顿时就更加满意了。 “我就要这个铺子了!” 柳如娘见她满意,当即便道:“成,我赶明儿就让人把铺子腾出来。” 柳如娘很干脆,甚至半点都不带犹豫的。 她这么干脆,反而让桑桑有点不好意思了。 她们连价钱都还没谈呢,所以,这就是有钱人的大气吗? 桑桑忙道:“先不急,我们还是先把价钱谈好吧。” 若是最后价钱没谈妥,她却已经让人把铺子腾出来了,那最后该如何收场? 柳如娘却是无所谓,反正她也不指望这几个铺子赚钱,实际上也的确没赚几个钱,与其继续这么开着,还不如给桑桑做个人情。 柳如娘原本对自己的这些铺子都没怎么在意,也是桑桑要租,她才让人把账目拿来,又询问了一下租赁的市场行情。 柳如娘之前承诺过会给她低价,便当真报出了一个十分厚道的价钱。 “我那铺子有大概有五十平,我算你两百文一平,如何?至于后院,便算我送你的。” 桑桑一听这个价钱,的确十分厚道。 他们这段时间虽然没有找到合适的铺子,但铺子的价格却是打听过的。 地段一般的铺子都得三四百文一平,有的甚至五六百文一平,柳如娘给她的这个价钱俨然是再厚道不过的。 而且,她还没有算后院的租金。 桑桑自然不肯占她的便宜,她当即摇头,“不,这样你太吃亏了,我不能白占你便宜。 你愿意把铺子腾出来租给我,我已经很感激你了,我不能再让你这般让利给我。” 柳如娘笑道:“我又不缺银子。” 桑桑却是一脸正色,“你不缺银子是你的事,但我却不能因为你不缺银子就心安理得地占你便宜。” 柳如娘没想到自己给她送银子她都不收,她对桑桑不觉又生出几分高看来。 她又道:“你救过我一命,别说我只是给你让了几分利,便是直接把铺子送给你,也是应该的。” 桑桑却依旧半分不退让,“凡事一码归一码,更何况,你帮了我这么多回,我救你那一次也早就已经还清了。” 柳如娘见她态度坚决,知道她定是不会改变主意的,便无奈道:“罢了,既然你坚持,我便也不勉强了,便按三百文一平吧。” 桑桑:“这个地段,至少值四百文一平。” 柳如娘都笑了,“我倒是第一回见有人把价格往上抬的,你莫不是嫌自己银子多?” 桑桑被她笑得也有些不好意思,“我不想让你吃亏。” 柳如娘最后一锤定音,“那便按三百五十文一平,这个价钱我亏不了。” “那院子……” 柳如娘一副看傻子的表情看她,“院子与铺子不是一个价,便按一百五十文一平算租金。不许再讨价还价,不然我便不租给你了。” 桑桑见此,这才果断地闭了嘴。 如此,她们双方便谈妥了,然后当场便拟定了契约,签字画押。 如此,这件事便算是彻底敲定了。 桑桑拿着这份契约,心里很是高兴,柳如娘见她高兴,自己也不自觉多了几分笑意。 谁能想到,自己和这姑娘会有这番机缘? 送佛送到西,柳如娘对桑桑道:“后续店铺装修事宜,你若还有需要帮忙的,只管开口。” 桑桑这下倒是不客气了,直接笑盈盈地道:“那我到时候就不客气啦!柳娘子,今日真是要好好谢谢你了!” 柳如娘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你若是当真要谢我的话,不妨请我吃一顿好了,我可是馋了你的手艺许久了。” 桑桑立马道:“那自然义不容辞。” 一行人当即便打道回府,桑桑又张罗了一桌子的好菜招待柳如娘。 柳如娘看到他们家中多出来的丫鬟,又将整个院子里里外外都环视一圈,眼底流露出了几分羡慕来。 他们能把日子过成现在这般红红火火,真好啊。 第189章 还算你有点用处 一顿吃饱喝足,柳如娘颇有些恋恋不舍,但却也该告辞了。 桑桑将她送到门口,真心实意道:“以后你可以常来家里坐坐,我们随时都欢迎的。” 柳如娘也半点不推辞,“那我可不会客气,要是我隔三差五来蹭饭,你可别嫌我。” 桑桑立马道:“当然不会。” 铺子的事搞定了,大家的心情都很不错。 许是因为投资入股了的缘故,阿丑和顾允之反倒比桑桑更加积极主动。 铺子装修之事归他们两人商讨,今日已经去看过铺子了,两人便凑在一块儿,摊开笔墨,开始写写画画起来。 他们说着自己的想法并画了下来,桑桑和沈焰听着,偶尔发表一些意见。 整个过程自然避免不了分歧和争论,但很多好的点子就是要从这些争论中冒出来的。 最后,铺子的初步装修方案终于敲定了,大家心中都不禁生出了一阵深深的满足感。 小满全程旁听着,整个人都禁不住一阵两眼冒星星。 他们都好厉害! 这一次,她是真的跟对主人了。 一夜无话。 铺子要腾出来需要时间,完成装修布局也同样需要时间,但在此期间,他们也不能就这么干等着。 铺面装修还只是第一步而已,要真正做好这笔生意,后续还需要做很多筹备工作。 桑桑的铺子是零食铺,里面卖的也是各色零食。 除了那些不易保存,需要当日现做的以外,还有很多都是需要提前准备的。 这些零食,她打算以炒货为主。 炒货零食,又分有壳烘炒类、无壳烘炒类、裹衣烘炒类和油炸类。 带壳烘炒的有炒瓜子、炒松子、炒榛子、糖炒栗子等;无壳烘炒的有炒青豆果子、炒花生仁、炒核桃仁、炒瓜子仁等;裹衣烘炒的有鱼皮裹衣花生、糖衣杏仁、虎皮花生等;油炸的有油炸花生仁、怪味花生等。 除了炒货,还有果干、肉干等。 但她不可能一次性准备这么多干货,一来是人力不足,二来也是考虑到前期投入的原因。 一下投入太多的银子,若是不能立马打开销量,那这些东西就会积压在手里。 虽说炒货便于存放,但也并不是没有时限的,这些零食自然还是新鲜炒制的更加好吃。 更何况,她的铺子也不是光卖炒货,还要辟出更多的位置来摆放其他零食。 桑桑列出了要炒制的炒货品类,以及每种大概的数量。 她需要派人去采购原材料,待场地腾出来之后,还要找人负责炒制。 每种炒货的炒制都是有配方的,桑桑负责调配配方,请的工人只需要学习如何掌握火候,完成炒制即可。 不然什么都让桑桑亲力亲为,她只怕要累死。 要请谁,桑桑心里也已经有了初步的筛选。 “我打算请福婶一家来帮忙。” 福婶一家子都是老熟人,他们的为人都是值得信赖的,且他们干活也十分踏实努力,不会偷奸耍滑。 有了前面的那番磨合,现在再用他们,桑桑很放心。 那铺子后面便有院子,刚好有三间房间,若他们一家子都来了县城,也不用操心住宿的问题。 只是,那三间房间都不大,跟他们家里那宽敞明亮的院子是没法比的,不知道他们自己愿不愿意了。 至于分工问题,桑桑也设想好了。 福婶,胡叔和旺财三人都是能干体力活的,他们便负责炒制炒货,至于春杏,她被家里养得娇气,又没什么力气,做不来这些活,那便在前头铺子招待客人。 胡家现在有了钱银,在春杏的吃穿打扮上都更加大方,她现在也已经不再是村里头的土妞,而是养出了点小家碧玉的感觉。 她若是愿意来负责招待客人,外形上是绝对没问题的,就看她自己愿不愿意了,若她不愿意,那也没关系,她回头再寻他人便是。 月钱方面,桑桑自是不会亏待他们的。 若他们来,那就再好不过,她暂时就不需要再请人了,若他们有其他顾虑,那她也会尊重他们的意见。 人手之事拖不得,沈焰便亲自出马,去给福婶家传信去了。 他亲自去,也能把此事的各种细节都传达清楚,他们也能更综合地权衡此事,以便做出决定。 桑桑等人又转而商讨起其他事来。 顾允之道:“我觉得咱们还差一个十分关键的东西。” 阿丑和桑桑异口同声地问,“什么?” 顾允之原本还想故弄玄虚一番,但对上阿丑那有些凉飕飕的目光,他就很识趣地把原本的话咽了回去,十分麻溜地开口了。 “咱们这铺子是冲着有钱人开的,但凡是有钱人,都讲究个体面,再好的东西,若是装在一个平平无奇的袋子里,他们也多半瞧不上。 相反,若东西的味道只有七八分,但装裱却有十分,那一下就能把商品的分数拉满,定能叫那些有钱人趋之若鹜。” 她们一听,自然立马就明白了顾允之的意思。 “你是说,咱们也在装裱上下功夫?” 顾允之打了个响指,“没错,咱们的东西味道是没话说,若是败在了装裱上,那就太吃亏了。 若是咱们设计一款美观大气,又独一无二的包装,那定能叫我们的东西从普通的小零食一跃提升好几个档次,定能叫那些有钱人趋之若鹜。” 她们听了,面上都露出了一副若有所思的神色。 他这番话的确很有道理。 顾允之说完,一脸得意地看着她们,一副求表扬的架势。 “我的这个提议如何?” 阿丑勉为其难地道:“还算你有点用处。” 顾允之:感觉被夸了,又好像没有。 桑桑的夸赞就让人熨帖多了。 “师弟,你想得太周到了,这的确是一个非常好的思路!” 顾允之骄傲地昂起了头,心中很是洋洋得意。 被夸了之后,他的思路瞬间又打开了。 他继续道:“有了高档的包装之后,我们还可以趁势提价,有钱人就是有一些臭毛病,觉得越贵的东西越配得上他们。 咱们的东西卖太便宜了,人家说不定还不屑一顾呢。这些有钱人人傻钱多,咱们不赚白不赚。” 桑桑再次十分赞同地连连点头。 阿丑却轻飘飘地来了一句,“看来,你在这方面俨然是经验丰富啊。” 顾允之:?他怎么觉得,这话这么像在骂他呢? 第190章 店铺取名 顾允之心情好,懒得跟她计较。 他们便就着如何定制**的问题再次展开了讨论。 经过一番商讨,他们暂时敲定了**的样式。 他们的**包括两种,外层设计是手工编织类,用藤条编织出精致的小篮子,内里则是用油纸**,油纸上面印一些精美的设计图案。 如此,外**精致漂亮,内**同样也不逊色,同时还能保证食品的密封性,达到一定的防潮效果,如此,定会受那些大家小姐们的欢迎。 而且,手工编织类的小篮子还能随意转变造型,他们可以设计出多种款式的篮子,让客人们自己挑选。 对于喜爱新奇漂亮的小姐来说,这样精致又多样的设计,定能让她们喜爱不已。 畅想很美好,那么问题来了,他们能不能找到善于编织这样漂亮的篮子的人? 若是找不到这样的手艺人,那他们再好的畅想也是白搭。 桑桑沉吟片刻,开口道:“此事我可以去请唐公子帮忙。” 除了这件事,便是炒货的原材料进货问题,她也想请唐家帮忙牵线。 不然,他们初来乍到,不认识人不说,只怕会被欺生,白白在价格上吃亏。 当然,她也不是平白无故地去找唐家帮忙,她会拿出同等的筹码作为交换。 总而言之,跟唐家打好了关系,对他们来说,并没有什么坏处。 目前,找唐家帮忙,也的确是最好的办法了。 他们越讨论越起劲,大家都有种踌躇满志,恨不得现在就直接撸起袖子大干一场的架势。 这时,一直从头听到尾的小满插了一句,“那新铺子叫什么名字呀?” 这个问题,一下就把他们给问愣住了。 是啊,他们讨论了这么半天,竟然连这个关键的问题都忘了! 三人面面相觑,大家从彼此的眼里都看到了茫然。 显然,大家都没想过这个问题。 阿丑和顾允之果断将这个问题抛给了桑桑,“这是你的铺子,名字自然该由你来取。” 一时半会儿的,桑桑也想不出合适的名字来。 她揉了揉脑袋,“我也无甚好点子,且容我好好想想吧。” 桑桑一直苦思冥想,直到沈焰回来了,她也没想出来。 她索性暂时将之抛到一边,转而问起了福婶他们的意思。 沈焰朝她笑着点头,“他们答应了,只是他们得先把家里的事打理一番,大概需要三天时间。” 他们地里是种了庄稼的,但此时也不是丰收的时候,他们既然下定了决心要来跟着桑桑一起干,就十分果断地决定把那些庄稼分给亲戚们打理,以后有收成了也是他们的。 他们的那些地,也打算租给亲戚们种,价钱无所谓,反正总比荒着好。 还有家里家外的行当,他们也都要好生收拾一番。 三天的时间,已经是很紧凑的了。 他们这般爽快,并且直接把后路给断了,足见他们的决心有多强,对桑桑多有信心。 这个时候桑桑的铺子也就只是一个空铺子而已,开业之后生意能不能顺利经营下去,一切都不好说。 若桑桑的生意做不下去,自然就不会再请他们了,到时候他们还是得回乡下来,但凡任何人都会多掂量和思考几分,可他们却十分果断。 这份毫不犹豫的态度,让桑桑十分动容。 她定会竭尽所能,努力不辜负他们的信任。 说完这件事,沈焰转而道:“方才我见你愁眉苦脸的,是遇到了什么事吗?” 桑桑闻言,这才将自己的苦恼说了出来,顺便将这个难题抛给了他。 其实桑桑是并没有抱太大希望的,沈焰是个什么水平,桑桑心里有数,她让沈焰帮忙,多少有点病急乱投医的意思。 只不过这样的话,她是不会说出来的。 谁料,沈焰一番沉吟之后,竟然当真很快就说出了一个答案。 “不若就叫桑榆食光。 正所谓失之东隅,收之桑榆,这句话本身就蕴含着美好的典故在其中,而且,桑榆二字,也将你的名字囊括其中,我觉得再合适不过。” 不仅是桑桑,便是阿丑和顾允之都对沈焰有些刮目相看了。 原本顾允之都已经准备好了挖苦调侃他的话了,现在一下全都咽了回去。 他用一副略带夸张的语调道:“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没想到师兄你竟然这般厉害!连这个典故都能信手拈来了,看来,今年的武举状元当真是非你莫属了啊!” 沈焰又不是缺心眼,他自然听出了这小子是在故意调侃自己,他朝对方投去了一记凉飕飕的眼刀子。 顾允之又话锋一转,“不过有一说一,师兄你这个名字的确取得好,既有内涵,又与嫂子的名字契合,当真是完美至极。 不过,这也多亏了嫂子的名字取得好,好听,唯美,还极具内涵典故,一个字,绝!” 沈焰原本觉得他的马屁拍得太过,想让他闭嘴的。 但听到他对桑桑的夸赞,沈焰就将原本的话咽了回去,旋即很认真地点了点头,煞有介事地附和,“你说的对,的确多亏了桑桑的名字取得好。” 没想到阿丑也凑热闹地点头附和。 他们三人这番一唱一和的,把桑桑弄得哭笑不得起来。 明明是在取店铺名字,最后反倒是开始讨论起自己的名字来了。 经过一番票决,大家都觉得桑榆食光很合适,于是名字就这么敲定下来了。 定好名字之后,接下来便得安排牌匾的定制。 掰着手指头数下来,开个铺子当真是不容易,从头到尾到处都是事儿,此时的桑桑简直恨不得自己有三头六臂才好,这样她就能一个人把这些事全都包揽下来了。 她就算想包揽,沈焰也不可能同意。 她还要点灯熬油地画牌匾的设计图纸,直接被沈焰强势熄灯。 桑桑想要讨价还价,“我很快就好了,真的真的!就一会会儿。” 沈焰一副铁面无私的模样,“你若是实在不困,那我们就去做些别的事情。” 桑桑:…… 她瞬间打了个哈欠,麻利地改了口。 “我其实挺困的,困得不得了了,我这就睡!” 说完她就麻利地滚上了床,将自己裹成了蚕蛹,还朝向了里侧,只留给沈焰一个黑黝黝的后脑勺。 沈焰哼笑一声,这几日便姑且饶过她,反正,来日方长,他有的是时间。 第191章 他凭什么? 三日后,福婶一家子果然齐齐整整地来了。 他们只带来了必须的衣物,并没有大包小包,毕竟也不知道情况如何,自然是以轻便为主。 那院子现在还没有腾出来,桑桑也没有让他们回去,而是让他们暂住在自己家里。 家里有五间房间,大家挤挤,合理分配一番,自然也是能将就住的。 稍作休整一番,桑桑便给他们分派了任务,让他去打探一番瓜子核桃等原材料的价格,一一比价,以及采买木炭,定做大炒锅等杂活,也都需要他们帮忙。 一番打探之后,桑桑便再次意识到了做生意没有门路的寸步难行。 因为他们买的量不算特别多,商家的卖价也只比在铺子里零售的稍微便宜些许,让利空间并不大。 哪怕他们说了之后会长期购买,商家也不曾松口,几乎把全城的铺子都跑遍了,结果都一样。 桑桑给唐家又额外赠送了三个新菜谱,唐家那边很快就传回来了好消息,他们帮忙引荐了几家可靠的进货渠道,价钱合适,品质也同样有保证。 有了唐家牵线搭桥,炒货的原材料进货问题果然解决了。 便是那编织篮子的手工匠人,唐家也帮忙找到了。 一下子,他们最大的几个难题轻轻松松就迎刃而解了。 果然,有了人脉当真是好办事啊。 桑桑全部精力都倾注在了铺子上面,阿丑和顾允之亦是如此,一时之间,大家可谓干得热火朝天的。 每天晚上桑桑都沾枕就着,沈焰这个新婚的夫君被她彻底冷落下来了。 沈焰没有觉得心中不快,他只有心疼,心疼桑桑的辛苦,而他却无暇帮忙。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加把劲努力看书,同时于骑射上也勤于训练,为武举做好充足的准备。 赚钱上他注定无法超越桑桑,那他就给她挣个诰命回来,让她能好好地扬眉吐气。 四月中旬,武举便可以开始报考了。 待他解决了报考资格的问题,他便将捕快之职辞了,专心为今年的武举备考。 在此期间,他只能见缝插针地找时间看书,背书,练字,完成岑先生布置的课业。 虽然两人努力的方向不同,但却都在各自的赛道上奋力前行着,为着彼此共同的目标拼搏。 他们都不知前路如何,只专心埋头努力,相信命运会给他们最好的答案。 他们凭借双手努力奋斗,没争没抢,没招谁惹谁,但却还是成为了旁人的眼中钉。 这个旁人,自然就是沈家人。 上回沈大柱和陈氏在婚宴上铩羽而归,非但半点好处都没捞到,还差点被沈焰给收拾了一顿,沈大柱如何能咽得下这口气? 他很想再来找沈焰的麻烦,但却被沈大河夫妇阻止了,这是沈俊写信回来交代的,让他们没事不要去招惹沈焰。 沈俊现在便在临安县的书院读书,这还是当初郑有才帮他安排的。 虽然后来郑有才厌弃了沈兰,对沈家更是爱答不理,但他也没把事情做绝,没让人把沈俊从书院赶出来。 万一沈俊高中了呢? 沈俊比他们的头脑都要清楚,他看得分明,沈大柱夫妇根本治不了沈焰,每回去招惹他都半点好处没捞着,反倒惹了一身腥。 上次他们闹了一通也没把沈焰在衙门的差事折腾丢了,再去闹也掀不起什么水花来。 若是沈焰利用自己的职务之便,给他在书院里找些麻烦那就糟了。 现在他只想安安稳稳地复习,为今年的科举做准备,不想节外生枝。 说白了,沈俊就是瞧不起沈焰。 就算他运气好,捡了个会赚钱的媳妇,但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像自己这样,会有功名在身,他最多只能一辈子当个小吏。 待自己考取功名,青云直上,到时候再回过头来收拾他们也不迟。 但他万万没想到,另外一件事,彻底乱了他的心绪,叫他再也沉不住气。 “你们说什么?沈焰竟然被岑先生收入门下了?怎么可能?” 自从沈俊被从鹿鸣书院赶出去之后,他就不怎么回村里了,因为他无法忍受旁人看他那嘲讽奚落的目光。 但沈大柱给他传信,让他放假了回家一趟,有要事,沈俊今日这才回来了。 没想到,一回来,他就听到了这么一件事! 沈大河和潘氏心里也十分不能接受,但据他们打探到的消息,这的确是事实。 沈大河恨恨道:“这的确千真万确,有人看到他隔三差五就会去鹿鸣书院,我们不信,亲自去蹲守了一段时间,他果然时常出入书院,而且有时候还跟那位唐公子同行,两人关系看上去很是熟稔的样子。 我们又向书院的门房和一些书生的小厮打听,才知道,沈焰早就攀上岑先生了,每隔几日都会在酉时来书院,由岑先生亲自教导!” 沈俊听罢,手背的青筋一阵突突暴起,脸色也瞬间变得一片阴鸷。 当初,他便是被岑先生从鹿鸣书院赶了出来,沈俊对岑先生简直恨极了,但他却也不得不承认,岑先生的学问十分渊博,能得他教导,沈俊亦是进步颇多。 但他在鹿鸣书院时,却从不得岑先生一句夸赞,他也只是众多学子之中平平无奇的一个罢了。 他一直自视甚高,觉得沈焰就是个大老粗,连给他提鞋都不配,现在,就这么一个给他提鞋都不配的人,竟然入了岑先生的眼,还得他亲自教导,这如何能不让沈俊恼羞成怒? 此时的沈俊简直有种自己的脸皮已经被人揭下来狠狠按在地上摩擦的感觉。 他从齿缝里挤出一句话,“他凭什么?” 潘氏也尖利着嗓子道:“对啊,他凭什么?他个大老粗,他识字吗?他懂学问吗? 岑先生是瞎了眼了吧,竟然看不上我儿,反而看上了他! 他现在才开始学,莫非他今年就打算下场考科举? 呵呵,他若是能考上,那我定要把脑袋拧下来给他当球踢!” 便是沈大柱也粗着嗓子大骂,言辞间极具侮辱,俨然是半分都瞧不起沈焰。 但就是这么一个让大家都瞧不起的人,攀上了他们攀不上的人,这才真正地扎了某些人的心,踩了某些人的痛脚。 第192章 人命关天的大事 沈俊也不相信沈焰能考上。 但是,他竟然也对科举生出了妄念,还拜了岑先生为师,这让他有种自己被冒犯了的感觉,同时,他的心底深处,还生出了一股子深深的危机感。 沈俊暗暗握紧拳头。 不能这么下去,他必须要做点什么! 不然,他便总是不能安心。 临安县,青衣巷的小宅子里,大家依旧为了共同的目标忙忙碌碌着。 铺子和后院已经腾空,桑桑他们便开始大刀阔斧地开始动工装潢。 前头的装潢十分讲究,正所谓慢工出细活,想要达到他们最初预设的效果,就需要时间。 但后院就没这么多讲究了,只需要保证清洁敞亮,布局上方便干活即可。 整个院子有三间房间,一个厨房,还有一个还算宽敞的中厅院落。 因为要炒制炒货,是以需要在院子中厅处垒两个灶台,架上两口定制的炒锅。 他们还要做一些果干,肉脯,这些都需要晾晒,但垒了两个灶台之后,中厅处就没那么宽敞的地方晾晒了,到时候只能晾在屋顶上。 三间房间中,福婶一家子住两间,还有一间留作储物间。 铺子里要随时进货,那些炒制好的和没炒制好的货物都需要好好储藏,避免受潮和受虫。 福婶他们把货看得比自己还重要,是以,便特意将最宽敞干燥,朝向最好的那一间留作储藏间。 在西田村,他们自己家里自然比这宽敞多了,但这里条件有限,他们也只能两母女和两父子各自睡一间,将就着挤一挤。 虽然条件有些艰苦,但他们心里却是半点都不觉得苦,反而觉得充满了奔头。 原本院子的地面是泥地,一踩就是一脚泥,下雨天便会显得格外脏,桑桑便大手一挥,直接让人再顺便铺上青石板。 反正已经投入了这么多,也不差这一点半点。 花了三日时间,后院的地面和灶台都修缮完毕了。 不过就只是铺了点青石板,整个院子就显得干净利索了不少。 在这样的环境下做吃食,第一眼看了,便会让人觉得干净,放心。 一切都准备妥当了,接下来便是该如何完成炒制的问题了。 每一种炒货都有不同的炒法,桑桑负责将炒料配好,福婶他们则是负责烧锅翻炒。 乡下人,不论男女,应当都是会炒菜的,但这跟炒菜可不一样,首先是量大,需要不停地翻炒,时间久了,再强壮的人手臂都会酸软,桑桑就没这个体力。 其次,更重要的一点,那就是对火候的掌控。 这很难有个量化的标准,更多的只能靠经验来判断。 为了避免损失,一开始的学习过程,他们炒的每一锅都是少量的,在炒糊了好几锅之后,他们终于慢慢掌握了火候,也炒出了香味。 这其中,自然是福婶炒得最好。 桑桑尝过她炒出来的成品,不论是味道还是成色都完全达到了可以售卖的水平,胡叔和旺财的成品就稍有逊色,有部分炒焦了,需要挑拣和筛选。 他们在这一锅接一锅地翻炒,阿丑、顾允之、春杏和小满则在旁边像小松鼠似的咔嚓咔嚓吃个不停。 这炒货的味道,最关键的便是在炒料上,有桑桑亲手调配出来的炒料,便是那些不小心炒焦了的,吃起来也是喷香。 先前在西田村,桑桑便给他们做过各种口味的炒货,那味道,简直能香得人灵魂出窍。 现在福婶他们炒的虽然味道稍微逊色点,但也是香的。 小满一开始还不大好意思吃,但阿丑和顾允之都让她敞开了吃。 “反正这些也不能拿出去卖,咱们不吃,留着干啥?” “对啊,留久了受潮了反而影响味道,还不如现在趁热吃。” 她看向桑桑,桑桑也发话让她吃,她这才敢吃,所以才有了三只松鼠咔嚓咔嚓吃个不停的景象。 连续教授了三天,便是胡叔和旺财也都上手了,桑桑总算是完成了此项教导。 成品出锅,桑桑便将各种炒货都用他们设计好的油纸包装好,再放入精致的编织篮中。 有了这一番装点,原本看上去平平无奇的东西,瞬间就变得不一样起来了。 当晚沈焰回来,桑桑就把那几个编织篮拿给他。 “这是我们这几日铺子里炒出来的炒货,你明日便给岑先生送一些,给他老人家尝尝。” 还没吃到里头的东西,但光看着包装已然让人觉得精巧,禁不住生出一探究竟的欲望来。 沈焰赞道:“桑桑真是巧思。” 桑桑自然不敢居功,这也不是她的主意,都是顾允之的功劳。 沈焰却不管,他就觉得这就是桑桑的功劳。 翌日,沈焰照例在下值之后往鹿鸣书院而去,还带上了桑桑精心准备的炒货。 桑桑嘱咐他早去早回,便又忙活自己的去了。 本以为这不过就是如往常一般的寻常出门,但实际上,这背后却是暗藏着未知的危险。 桑桑本是在厨房中忙碌,一边忙活,一边温声细语地教授小满一些做菜的技巧,忽而,她的眼前一阵发晕,整个身子都微微晃了晃。 旋即,她的脑子里便闪过了一帧帧的画面,霎时,桑桑的脸色立马变得一片苍白。 小满被这番变故吓坏了,急忙伸手扶住她,语气焦急不已,“夫人,您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小满是个大嗓门,一嗓子嚎出来,登时就把院子里的阿丑和顾允之惊动了。 阿丑很快就跑了进来,看到桑桑那惨白如纸的面色,她的心也不觉狠狠咯噔了一下。 好端端的,怎会如此? 她急忙上前,伸手就搭上她的脉搏,“让我看看。” 桑桑终于从那阵眩晕中回过神来,她反手就抓住了阿丑的手腕,“我没事,阿丑,你现在就跟我去一个地方!” 阿丑还没有把出她的脉搏有何异常,反倒觉得她抓着自己的手分外用力,像是抓着一根救命稻草。 阿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只觉得桑桑很急切,就好像有什么人命关天的大事一般。 没错,的确是有人命关天的大事,她们若是不及时赶到,只怕就真的要出人命了! 第193章 歹毒的计策 顾允之自己推着轮椅到了厨房门口,急忙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桑桑语气焦急,“顾不上解释了。师弟,你现在就派人去追阿焰,让他千万不要把那些炒货送出去,若是已经送出去了,就赶紧折回去,不要让他们食用。 阿丑,你把你的银针,还有手边所有的药都带上,我们现在就去鹿鸣书院!” 顾允之和阿丑都有些发懵,但从她的这番话中,却也很快明白发生了什么。 难道是他们的那批炒货出了问题?但这怎么可能呢? 那批炒货是他们亲眼看着福婶他们炒出来的,他们自己当场就吃了不少呢。 拿回家之后,经手的也都是自己人,就算有心人想要动手脚,也没那机会啊。 而且,就算真的有人动了手脚,桑桑又是怎么知道的? 她定然不是一开始就知道的,不然她不会让沈焰把那些东西拿走。 可这中途也没发生什么事啊,她甚至连门都没有出,为什么突然之间,她就这般笃定那些炒货有问题? 他们的脑子里都冒出了各种各样的疑问,但出于对桑桑的信任,他们都将这些疑问尽数咽了回去,二话不说地照着桑桑的吩咐去做了。 一切问题,只等这件事解决了之后再细问也不迟。 若那些炒货真的有问题,沈焰把它们送给了岑先生,岑先生吃了之后出了事,那就糟糕了! 闪电已经被沈焰骑走,阿丑和桑桑就只能匆忙到街上租了两匹马,然后翻身而上,朝鹿鸣书院的方向疾驰狂奔。 幸亏她们二人都会骑马,且骑术还不错,不然现在她们就只能干瞪眼了。 桑桑方才看到,那些炒货,被沈家人动了手脚! 原本沈焰自然是不会搭理沈家人,更不会让他们有动手脚的机会才对,但他们却是有备而来。 他们在沈焰前往书院的必经之路蹲守,在经过某个拐角时,陈氏被推了出来,叫沈焰的马匹受了惊,若非他最近骑术见长,只怕马蹄已经直接从陈氏的身上踏过去了。 沈焰虽及时勒住了马,但原本绑在马身上的炒货也散落在地。 沈大柱、沈大河和潘氏几人这个时候跳出来,嚷嚷着他把陈氏撞伤了,要他赔银子。 沈焰跟他们掰扯的时候,潘氏便悄悄摸向散落在地的几个油纸包,做出一副想要偷偷藏起来拿走的样子。 沈焰一眼察觉她的意图,当即沉声怒喝,让她把东西还了回来。 潘氏一边嘀嘀咕咕,一边不情不愿地把东西还了回去,旋即沈焰便没再跟他们多废话,直接上马走人了。 他以为这又是他们想出来的讹诈他的手段,但他没料到,他们真正的目标其实是那些炒货,方才潘氏早就趁机在上面动了手脚,往里头加了毒药。 只要沈焰将那炒货给岑先生送去,他吃了之后必然会中毒,就算侥幸救回一条命来,他与沈焰的仇也就此结下了。 到时候,沈焰再想继续在岑先生手底下当学生,那必然不可能! 若是岑先生直接被毒死了,那就再好不过了! 到时候岑先生的家人和学生定会替他讨回公道,沈焰十有八.九会吃官司,便是被判处死刑也是有可能的。 如此,他们的目的便达到了。 这整个下毒的计划虽然算不上天衣无缝,但也远远超过了他们以前那些只会冲到沈焰面前跳脚叫嚣的招数,至少,他们这一次成功了。 沈大柱他们的头脑,自然想不出这样的计策,这个法子是沈俊给他们出的。 因为之前他们便蹲守过沈焰一段时间,是以知道他隔三差五就会往书院送吃的,沈俊便出了这个点子。 他根本不在意岑先生的死活,相反,沈俊心里还暗暗盼着岑先生能被毒死,如此,既能趁机除掉沈焰,又能顺便报了此前岑先生将他赶出书院的仇。 顾允之的手下快马加鞭地赶到了鹿鸣书院,门房自然是不会随便把陌生人放进去,但他说自己是沈焰的朋友,而且是有人命关天的大事要找他。 门房见他说得十分着急,一副稍微晚一点就要出人命的模样,门房心头也不禁微微咯噔了几下。 到底是不敢担责任,门房将信将疑地将人领了进去。 岑先生本是在给沈焰授课,却是被打断了,顿时有些不悦。 待门房禀明了来意,岑先生也担心是不是沈焰家中出事了,便让他先去见见来人。 沈焰见到来人,心中顿时生出一阵诧异。 他也是老熟人了,先前没少帮顾允之给他传信,代号小五。 若非有十万火急之事,小五不可能会在这个时候来这里,沈焰心中冒出了一个吓人的猜测,心头不禁一阵发紧。 “小五,你怎么来了?是不是家中出了什么事?” 小五摇头,他压低了声音,言简意赅地道:“家中没有出事,小的是来传话的,我家公子让我告诉你,先前的那些炒货不可送人,若是送了出去,立马想办法讨要回来,总之,这些炒货不可入口。” 沈焰实在没想到,小五突然跑来,竟是来给他传这话的。 “为何?那些炒货可是有什么问题?” 小五摇头,“小的不知,公子只让小的传这句话,且公子的态度十分郑重,不似玩笑。” 那些炒货,他方才就已经送给岑先生了,好在,岑先生没这么性急,现在它们还好端端地摆在桌上,原封未动。 只要东西还没吃,那就还有转圜的余地。 只是,已经送出去的东西,要如何讨要回来? 这件事他自己都稀里糊涂,不明所以,他该如何向先生解释? 若是不解释清楚,自己今日之举,就委实太过失礼了,只怕自己要为此被先生记一笔了。 小五又补充了一句,“对了,我家公子还说,这是夫人交代的。” 沈焰闻言,神色当即一凛。 是桑桑交代的? 电光火石之间,沈焰觉得自己好似瞬间明白了什么,定然是桑桑又看到了一些画面,而她所看到的,赫然跟那些炒货有关。 那些炒货是她亲自教福婶他们炒的,后来也是在家里**的,唯一还不算特别熟悉和信任的人,大概就是小满了。 难道,是小满在炒货上动了手脚? 第194章 还是晚了一步 除了小满,也没有其他外人动过这些炒货了。 等等,不对!还有其他人也碰过这些炒货! 沈焰想到了来时路上发生的那番变故,沈家人突然跳出来,一副想讨要好处的贪婪嘴脸。 这是他们惯常的把戏,沈焰压根就没有多想和怀疑。 现在,他却是不得不在心里打上一个问号了。 若是他没有记错的话,当时潘氏好像偷偷摸摸地想偷一篮子,但却被自己发现,当场识破,让她还了回来。 莫非,她便是趁着那个机会偷偷做了手脚? 后来沈焰发现,有一包炒货的油纸包破了个洞,沈焰以为是不小心弄破的,现在想想,会不会是潘氏故意弄破的?目的就是趁势往里头投毒? 这简直太有可能了! 更要命的事是,那一包炒货并没有被他送给岑先生。因为**破损了,他觉得送给先生有些有些失礼,就随手送给了偶然遇到的唐清! 依照唐清那好吃成性的秉性,他得了这么一个好东西,会不赶紧打开尝尝? 那是不可能的! 他定会迫不及待地第一时间打开来品尝,甚至有可能一口气全吃完! 他并不知道沈家人究竟下的是什么毒,但能让桑桑这般着急地派人来阻止,那就不可能会是什么简单随便的毒,多半是会出人命的。 若唐清出事,后果同样十分了不得。 沈焰顿时片刻都不敢再耽搁,飞快对小五道:“你现在马上回去,去把阿丑带来,让她带上解毒的工具,越快越好!” 说完,他也不管小五的反应,又折身回去,语气焦急地向岑先生请罪,“先生,学生有要事要去处理,请先生见谅。 另外,这些炒货,您千万不要碰!具体原因,待学生处理好了之后再来向您解释!” 说完,他便立马转身,疾步往外狂奔。 但即便如此,他还是晚了一步。 他刚走出没多远,就见一个小厮慌慌张张地跑来,语气满是焦急,“先生,不好了,出事了,唐公子他,他中毒了!” 沈焰闻言,脸色当即变得很是难看。 唐清躺在床上,面色发青,嘴唇却开始微微发紫,这俨然是毒性快速蔓延的表现。 书院的大夫给他把了脉之后,一张老脸吓得惨白,根本不敢开方子,更不敢施针。 他平日里最多也就治一些头疼脑热,脾胃不调等小病小痛,哪里解得了这样的剧毒? 他声音发虚,“他中的是乌头之毒,老身也无能为力,还,还是快去请别的大夫吧!” 明远已经去请了,但安和镇这样的小地方,哪里有什么好大夫啊! 若是在江定府就好了,兴许还能找到医术高明的大夫。 但眼下,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沈焰的手心上不受控制地冒出一阵阵冷汗。 他还记得之前桑桑跟他说过的,她的预知能力是有代价的,她所预知的受害者的性命,跟自己的性命是互相绑定的。 当初她预知了柳如娘即将遇到的危险,她生出过袖手旁观的念头,当时便生出了一股子濒死的感觉。 这一次,若是唐清死了,桑桑会不会也…… 这个结果,他根本难以想象! 可恨他不是大夫,不通医术,现在也只能束手无策。 他只希望小五能尽快把阿丑带来! 好在,上天或许听到了他的祈祷,外头很快传来了明远焦急的声音。 “大夫来了,大夫来了!” 紧接着,两道熟悉的人影便走了进来,前头的是阿丑,紧随其后的是桑桑。 两人都是一路小跑来的,脸上都是汗,更是一阵阵喘气。 桑桑和沈焰都下意识互相扫了对方一眼,确保对方没事之后,这才不由暗暗松了口气。 阿丑连半个字都顾不上说,直接上前就给唐清把脉。 这短短的功夫,他的脸色已经变得灰败发青,俨然毒性正在迅速蔓延。 这个时候最要紧的,便是要护住他的心脉,若毒性蔓延至心脉,便是大罗神仙来了,也救不了。 托了顾允之的福,她手头上有了不少珍贵药材,也研制出了不少解毒丹,她拿出一颗,立马给唐清喂了下去。 旋即又动作麻利地扒拉开他的上衣,取出银针,快狠准地下针。 然后,她又捏住唐清的手指,在他的中指上轻轻一扎,瞬间,便有一股黑血从指尖冒了出来。 那大夫看到阿丑这么一个年轻漂亮的姑娘突然冒了出来,还手脚利索地做了这一系列动作,他整个人都有些懵。 “我说,你是……” 大夫的话还没说完,就直接被沈焰打断。 “不要打扰她!” 说完,他便转向同样发懵的岑先生解释,“先生,她是学生认识之人,为人绝对信得过,且医术很好,不妨便让她试一试。” 答不答应的,她都已经动手了,岑先生还能说些什么? 而且,现在的情况也的确是容不得他说不了。 乌头乃是剧毒,唐清情况危急,眼下又没了旁的大夫可以给他诊治,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明远更是两眼紧紧地盯着阿丑,眼中盛满了紧张与期盼。 他方才本是去请大夫的,但刚跑到门口就遇到了桑桑和阿丑,然后就把她们带进来了。 方才他俨然是有些病急乱投医,这会儿他才开始担忧与后怕起来了。 虽说他与桑桑熟识,但却不了解阿丑,更不知她的医术如何。 若自家少爷被她治出个好歹来,自己也不活了! 但开弓没有回头箭,现在说什么都太晚了,他只能期盼着她当真医术了得,能让自家少爷起死回生。 不然,少爷真出个好歹,他也定要没命的。 时间一点点过去,阿丑的手捏着银针,一点点地在他胸膛上的穴位上轻轻旋转,扭动,刚刚擦的汗很快又渗了出来,她已经顾不上擦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缓缓地收针。 待最后一根针收完,她才长长吐了口气。 明远一脸惊喜地开口,“公子手指上的血变红了!” 大家闻言,这才看向唐清的指尖,果然看到原本还汩汩往外冒的黑血,一点点慢慢变成了红色。 再看他的面色,俨然也已经慢慢恢复,不再似先前那般灰败发青,唇上也一点点恢复了血色。 大家不是大夫,不会把脉,但见到这番明显的转变,也都知道定是他的毒性已经解了,至少已经大有好转了。 几乎是同时,屋中的所有人都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 第195章 唐家人愿不愿意相信? 阿丑伸手,再次搭在了唐清的脉搏上,大家都不敢打扰她。 一番凝神细听,她才终于收回了手。 明远禁不住急切地问,“神医,怎么样?我家公子的毒解了吗?” “暂时控制住了。” 众人听到这句话,悬着的心几乎同时放了下来。 太好了! 方才那个对她十分不信任的大夫不放心,亲自伸手给唐清把了一番脉,他惊奇地发现,方才还紊乱不已的脉搏,现在已经基本恢复平稳了。 难以想象,方才他还是一脚踩在鬼门关里的人。 这老大夫看着她的眼神一下变了,变得炽热起来。 阿丑却没有管他,她话锋一转,淡淡道:“只是暂时控制住了而已,他体内的余毒尚未清除干净,依旧没有彻底脱离危险。” 大家的心又齐齐提了起来。 岑先生忙问,“那要如何才能把余毒清除干净?” “每日施针,再配合我的药方按时服用,接连七日即可。” 大家再次齐齐松了口气。 岑先生忙道:“那就有劳姑娘了!” 因知道岑先生的身份,阿丑对他很是客气,朝他点了点头,“不敢当,烦请给我一副笔墨,我拟药方。” 明远立马道:“小的这就去给您拿!” 药方开好,明远又马不停蹄地抓药去了。 唐清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接下来,便是要好好处理这件事了。 岑先生目光沉沉地望着沈焰,“这是怎么一回事?” 唐清是他最看好的一个学生,今年他也最有望能金榜题名,这个时候,他遭此横祸,岑先生心里如何会不心痛? 这个时候对于沈焰这个害他中毒的罪魁祸首,岑先生自然没有什么好脸色。 沈焰站在岑先生的面前,微微低着头,满脸愧疚。 “先生,此事确实是学生之错……” 桑桑生怕岑先生真的因为此事迁怒到沈焰的身上,也顾不得什么礼数,急忙开口为他解释。 “岑先生,这件事并非全然是阿焰之错,他也是被人设计陷害的,是有人蓄意在那些吃食上下毒!” 岑先生这个时候才将目光落在桑桑的身上,眼神中略带几分审视与打量。 沈焰下意识地伸手把桑桑往后拉,自己也站上前,一副庇护的姿态。 “内子也是袒护学生心切,这才出言无状,还请先生莫怪。” 岑先生这才知道了桑桑的身份。 桑桑也意识到自己的确有些着急了,她朝岑先生敛衽一礼,认认真真地道歉。 “小女子失礼了,还请先生见谅。但您请相信我,此事真的有误会,唐公子中毒之事是另有内情!” 岑先生重新看向沈焰,面上神色依旧紧紧绷着,“你来说!” 沈焰这才缓声开口,将来时路上发生之事一一道来。 听罢,岑先生面上的紧绷之色这才稍稍缓解。 原来竟是如此? 这种事发生在旁人身上,岑先生自是不信的,哪有亲生爹娘这般算计自己儿子的? 但发生在沈焰的身上,岑先生就觉得没什么不可能的。 多亏了唐清的科普,他对沈焰和沈俊之间的关系,以及他们家里的情况都了解得一清二楚。 端看沈俊那样的人品,就能窥见沈家人究竟是何品性了。 这次沈焰是临时起意才把那包破洞的炒货送给了唐清,若他没有这番临时起意,那中毒的就十有八.九是他自己了。 当初是他把沈俊从书院赶出去的,沈家人因此记恨自己,也在情理之中。 但对方因此就要加害自己,那他们的心性也未免太过狠毒了些! 为了不把桑桑牵扯进来,沈焰又补充了一句,“学生的一位朋友意外撞见了沈家人,恰好听到了他们得意之下的讨论,这才及时来告知学生,不然学生只怕现在都还没发现问题出在哪里。” 岑先生想到了方才那匆匆前来报信的年轻人,对此不疑有他。 桑桑的眸子微动,自然不可能揭穿他。 阿丑目光隐晦地在桑桑和沈焰之间打转——桑桑身上有秘密,而沈焰对此也全然知情。 阿丑是聪明人,对于自己不该知道的,她不会刨根问底。 岑先生让人把唐清桌上那一袋明显已经开封过的炒榛子拿来,请阿丑和那位贾大夫查验。 果然,两人都在那上面验出了乌头之毒。 唐清所中之毒,的的确确是来自于这包炒货无疑。 再让他们把送给自己的那些炒核桃,炒瓜子,炒花生等都查验一番,没有发现任何毒物。 如此,倒也跟方才沈焰的说辞对上了。 桑桑见岑先生久久没有开口,心中顿时生出一阵着急。 她忍不住再次开口,“先生,您一定要相信阿焰的话,我们真的没有理由毒害唐公子! 此前,小女子便受唐公子委托,为其准备饭食,那段时间他的午饭基本上都是小女子亲手烹饪,若小女子有心谋害,多的是机会,又怎会等到这个时候? 这些炒货是我们亲手炒制,实不相瞒,这些都是日后我们开店要卖的东西,我们的商铺还尚未开张,又怎会在自己的炒货上动手脚?这若是传了出去,我们的商铺还怎么开?这不是自砸招牌吗?” 岑先生深深叹息一声,缓缓开口,“并非老夫不愿意相信沈焰,只是,那番话不过是你们的一面之词,我就算愿意相信沈焰的人品,可是唐家人呢?愿不愿意相信? 这次出事的人是唐清,他是唐家最受宠的幺儿,唐家人又最是护短,他们知道了此事,必然不会善罢甘休。” 岑先生与沈焰的师生情分不算深厚,但是对于他的为人品性多少有些了解,他内心是倾向于相信他的。 撇开这一点不谈,单从这件事的合理性上来看,也根本说不通。 就如方才桑桑所说的那样,只要沈焰脑子没有被驴踢,就不会干这么蠢的事。 但光是他相信没用,得让唐家人相信。 就算唐家人深明大义,相信这件事沈焰是无辜的,但归根结底,这包带毒的东西的的确确是经由沈焰之手送给唐清的,唐家人便是要因此迁怒,沈焰也无处说理去。 说曹操,曹操到。 唐澄来了。 “是哪个不要命的王八羔子敢动我弟弟?” 第196章 计策 人未到,声已先至。 他的声音不再似之前那般总是温和含笑,而是带上了一股子肃杀的冷意。 也是巧,他今日恰好就来了。 他是知道桑桑要在临安县开铺子,估摸着她的铺子也准备得差不多了,便想去看看。 若是能跟桑桑达成什么合适的合作,那也是互惠互利,一起发财不是。 他一人不便登门,便邀了柳如娘一道去拜访,但两人却扑了个空。 顾允之自然没告诉两人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说桑桑去了鹿鸣书院。 如此,唐澄便来了。 反正自家弟弟在这里,他就顺便来看弟弟好了。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一来就撞见了这么一桩大事! 他那活蹦乱跳的弟弟,竟不明不白地躺在那里,方才还差点一命呜呼了! 唐澄裹挟着一股子汹涌的怒意,大步流星地进了屋来,脸上笼着一层沉沉的冷意,不见半丝笑意。 他强压胸中的怒火,用一副尽量平和的语气开口。 “岑先生,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好端端的,我弟弟怎会中毒?莫不是书院里的吃食不干净?” 岑先生还没开口,沈焰就抢了先。 “唐大公子,这件事与书院无关,是我的原因。” 东西是他拿来的,也是他送给唐清的,便是沈家人,也是他招来的。 所以,这件事,他的责任最大,最不可推卸。 他再次语气平稳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述了一番。 唐澄的脸上依旧没有一丝笑意,他望着沈焰,眸中隐隐带着一股冷意。 “这么说,这件事的责任都在沈家人,跟你半点关系都没有?” 沈焰抿了抿唇,语气诚恳,“我并无此意,不管我是不是有心,这件事都是因我而起,唐公子也是因我中毒,我有推卸不掉的责任。” 唐澄却并未因此对沈焰恢复好脸色,周身的气场依旧很冷。 “那你要如何负责?” 沈焰朝他躬身一揖,“但凭处置。” 唐澄冷哼一声,“我可不会手下留情!” 桑桑见此,心头当即就是一紧,她急忙开口,“唐大公子,此事我们的确有推卸不掉的责任,该我们担的责任,我们绝不会推脱。 但是当务之急,还是先要揪出真正谋害唐小公子的真凶,不能让他不明不白地遭此一难。” 唐澄目光看向桑桑,原本冰冷紧绷的面色这才稍稍和缓几分。 若是面对着桑桑,那他愿意多给几分薄面。 桑桑见唐澄的面色稍有和缓,不觉暗松了口气。 她赶紧趁热打铁,“乌头这样的剧毒之物,一般人家不可能会有,沈家人事先谋划了此事,那他们必然会先去药铺购买乌头。 镇上的药铺也就这么几家,唐大公子只要派人一一排查,定能查出来。” 沈焰也跟着开口,“凭我对沈家人的了解,他们设计了此局,定然会躲在书院附近偷偷打探情况,若是唐大公子派人好生留意,多半能找到他们的踪迹。” 唐澄稍稍从方才的震怒中回过神来,整个人也终于慢慢找回了理智。 他们说的没错,当务之急是要先查证他们的话是否真实可信,若当真是沈家人故意下毒,那他定要让他们没好果子吃! 唐澄当即就要唤人,沈焰却再次沉声开口。 “唐大公子且慢。” 唐澄的脸上现出几分不耐烦来,“还有什么事?” 沈焰面色沉凝,缓声开口,“以他们的脾性,就算你查到了他们曾经购买乌头,他们也不会承认此事。” 唐澄冷笑一声,“只要事情是他们做的,我有的是办法让他们承认。” 沈焰的眸色染上几丝幽深,“我有一计能让他们主动招供,唐大公子也无需再费心筹谋。” 唐澄见他神色认真,不似作假,心中倒是生出几分兴趣来。 他对沈家人有足够的了解,倒是的确有可能想出应对之策来。 “你说来听听。” …… 书院门外,沈大柱和沈大河兄弟二人果然偷偷摸摸地躲在暗处,一直留意着书院里头的动静。 以往这种时候,书院都会大门紧闭,但今日,书院里却有人匆忙进出,光是大夫,就一下被请进去好几个。 见此情形,两人顿时心头大定。 太好了!这件事多半是成了! 照着他们请大夫的频率,定然有人中毒不轻,说不定,这会儿已经一命呜呼了! 眼看天色已经不早了,虽然他们有些遗憾没有看到沈焰被押出来,但他们却是笃定此事必然成了,是以两人便不再蹲守,往村里的方向而去。 今晚上,他们都能睡个好觉。 正美滋滋地这般作想,忽而两人眼前就是一黑,还没来得及发出惊呼,两人就直接昏了过去。 陈氏和潘氏提前回了家,因为她们还得回家做饭。 饭菜做好之后,她们没把当家人等回来,却是等来了一行凶神恶煞的衙差。 刚做了心虚事的陈氏和潘氏当即吓得脸色惨白,身子都不禁开始打哆嗦了。 为首的衙差张虎一脸凶相,冷声开口。 “你们就是陈氏和潘氏?” 两人哆哆嗦嗦地点头。 张虎二话不说,直接朝后头的小弟一招手,“把她们两人押起来,带走!” 两人闻言,几乎当场吓尿。 潘氏胆子稍微大些,鼓足勇气开口,“官,官爷,民妇究竟犯了什么事?官爷为何要抓民妇?” 张虎冷笑一声,“你们做了什么事,自己心里难道没数?” 沈家的动静很快就惊动了周遭的邻居,不少人在院门处看着,纷纷议论。 潘氏见此,只盼着自己村人能站出来帮她们说句话,好歹护一护她们,但是,大家就只是站在那里围观,一副事不关己,又看好戏的模样,潘氏见此,只觉恨得一阵牙痒痒。 这些势利眼的玩意儿,待她儿子日后金榜题名了,自己定要回来好好跟这些人算一算账! 她强作镇定,继续辩解,“民妇不过是老实巴交的一介平民,行事素来老实本分,实在是不知道自己究竟犯了哪条律例,还请官爷明示!” 张虎呵呵冷笑两声,“不见棺材不掉泪是吧,今日鹿鸣书院出了一桩人命官司,有人报了官,我等一番探查,在书院门口发现了两个形迹可疑之人。 那两人自称是沈大柱和沈大河,这两人你们总该认识吧?” 第197章 死不承认 陈氏和潘氏闻言,当即面色大变。 竟,竟然这么快就被发现了? 他们的计策明明天衣无缝,怎么这么轻易就被识破? 陈氏是个担不起事的,此时她早已经慌得六神无主了。 潘氏心里也很慌张,但她到底要比陈氏厉害些,至少还稍微能撑得住。 她依旧装出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他们是我当家的和大伯,我们一直在等他们回来,却迟迟不见踪影,难道他们是被官爷们抓起来了? 官爷,这,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有人指认你们与鹿鸣书院的人命案有关,沈大柱和沈大河又在书院外头偷偷摸摸,鬼鬼祟祟,俨然是心怀鬼胎,我们还在正德药铺里查到了你们购买毒药的证据,这么多巧合,怎么可能是误会?” 张虎的话叫她们更是吓得面白如纸,他们竟然查出了这么多证据? 但像潘氏这样的人,从来都是不到黄河心不死,这些证据看似唬人,但也不能证明一定就是他们做的,反正,不到最后关头,她是不可能认罪的。 潘氏态度坚决地否认,“什么毒药?我们根本没有买过,民妇听不懂官爷在说什么!” 张虎闻言,当即就对手下下令,“来人,给我搜,把这家里家外都搜一遍,任何一个角落都不要放过!我倒要看看,到时候把东西搜出来,你们还有什么好狡辩的。” 潘氏闻言,顿时慌了。 那乌头毒很贵,他们咬咬牙才去买了一点,先前潘氏趁机下毒的时候没有用完,她也舍不得扔了,这会儿就放在抽屉里呢。 因为她根本没料到今晚就会有衙差上门,还要搜查,不然,她早就把那玩意儿扔了,或是藏起来了。 眼见那些衙差就要冲进自己的房间搜查了,潘氏顿时急了。 她急忙拦在了面前,一副很是羞恼的模样。 “官爷,这是我的卧房,你们一群大男人闯进我的卧房里翻翻找找,若是碰到了我的私密物件,这以后我还怎么出去见人?” 张虎目光上下在潘氏的身上扫了一圈,眼神中带上了一股子不怀好意的嗤笑,“就你这毫无姿色的半老徐娘,给我们当娘都嫌老,我们进你屋竟然还有人会误会?真是好笑!” 潘氏听了这话,一张老脸顿时涨成了猪肝色,这次她是真的又羞又恼了。 张虎不再理会潘氏,直接示意手下去搜。 潘氏再次急急阻拦,“官爷,官爷手下留情啊,我家里真的没有什么乌头,这都是一场误会啊!” 张虎闻言,似笑非笑地望着她,“方才我有说那毒药是乌头吗?你若当真不知情,怎么一下就猜到乌头上去了?” 潘氏闻言,再次僵住。 她压根就没留意张虎的说辞,因为她本就知道那毒药是什么,所以方才便下意识脱口而出了。 现在她才发现,坏了,她说漏嘴了。 她还想要辩解,但那几个衙差已经冲进自己的房间,开始翻找起来。 潘氏上前阻拦,直接被张虎不耐烦地一脚踹翻在地,顿时疼得眼冒金星。 很快,衙差就搜到了那剩下的半袋子乌头。 那东西实在太显眼了,就大喇喇地放在抽屉里,与其他物件格格不入,且那包装上还写着“乌头”两个大字。 这些衙差们虽然文化不高,但也不是大字不识,这俩字还是认识的。 手下立马将东西送到了张虎的面前,兴冲冲地报喜。 “头儿,找到了!” 张虎脸上露出一抹满意的笑。 他看向潘氏时,脸上便带上了一股威慑之意,“你说你家里没有乌头,那这是什么?” 潘氏还在狡辩,“民妇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张虎冷笑,“你也不知道?那你的意思是,是我和兄弟们联合起来陷害你?” 潘氏讷讷,“民妇不敢……” 张虎一副定要与她死杠到底的架势,“你不敢?我看你是敢得很!今晚我就要把这个案子给审出个结果来! 你们,把她带到隔壁去审,这嘴硬的老娘儿们,我来。” 吓得从头到尾都不敢多说一个字的陈氏被几个衙差带走,整个人都是惶惶不安,六神无主的模样。 潘氏见此,心中也不觉升起了一阵阵担忧,生怕陈氏这胆小如鼠的一个扛不住就把什么都招了,她只能死命瞪着陈氏,希望她能识趣些。 陈氏被带走,这在无形中便让潘氏心中的那根弦狠狠绷紧了。 而陈氏被带到后面审问,潘氏则是就地审问。 院子外面越来越多围观的村民,大家都伸长了脖子,竖起了耳朵,想要听听这场官司。 大家对事情的始末依旧有些不明所以,只知道她们牵涉进了鹿鸣书院的一桩人命案之中,但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命案,他们就有些不明所以了。 不过很快他们就知道了是怎么回事,因为张虎在审问的过程中抛出了很多问题,大家便将这件事的始末都拼凑了出来。 潘氏对这一切自然是连连否认,一副完全是被污蔑了的模样,张虎也越来越不耐烦了。 就在张虎的耐心几乎要耗尽之时,审问陈氏的人欣喜地上前,在张虎的耳边耳语了一番什么,张虎脸上的不耐烦瞬间消失,转而变成了一抹放松的笑。 潘氏见此情形,心中顿时生出了一股子不妙的预感。 难道陈氏那个不中用的招了? 潘氏以为张虎会借此机会继续向自己施压,继续向自己审问,她甚至已经做好了准备,无论如何都要死咬着不会往外多说半个字。 但是,张虎却没有再审问她,而是看着她,意味不明地说了句,“没想到,读圣贤书的人心肠也这么狠毒。” 潘氏听了这话,心里禁不住狠狠咯噔了一下。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张虎却没有要解释的意思,他直接对手下道:“把她带回去交差。” 他的这番态度让潘氏更慌了。 是不是陈氏招了?是她把自己招出去了? 还有方才他说的那话又是什么意思? 潘氏越想,心里就越是七上八下,更觉愤怒不平。 在有人要上前把她带走时,她当即用力挣扎起来。 “我什么都没做,你们凭什么抓我?方才她招了什么?你们凭什么相信她的一面之词?还,还有,你方才说那话,是什么意思?” 第198章 一一破解,纷纷招供 潘氏很怕,她心中隐隐升起了一个猜测,那个猜测让她感到十分的不安。 张虎似笑非笑地望着她,“什么意思你自己心里不应该很清楚吗?别废话,带走!” 他越是语焉不详,潘氏就越是害怕,她挣扎得也更加凶了。 “你,你给我把话说清楚!” 张虎嗤笑一声,“你是真的蠢呢,还是在自欺欺人?这个歹毒的主意究竟是谁出的,你们心里不清楚?还在这里给我装傻?” 潘氏的脑子嗡地一下就炸了。 陈氏那老货,竟然真的把她的俊儿给供出来了! 她怎么敢? 沈俊是潘氏的逆鳞,她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儿似的,几乎立马就跳脚起来。 “你们别听陈氏胡说八道,这件事跟我儿子没有半点关系!” 张虎“哟”了一声,“你这是不打自招了?” 潘氏的表情微滞,旋即辩解,“是你方才言语暗示这件事与我儿子有关的! 我告诉你,我儿子是清清白白的读书人,他一心都扑在读书上,容不得你们这般污蔑他,你们也不能光听陈氏的一面之词!” 张虎却是不为所动,他的神色已经带上了明显的不耐烦。 “你儿子究竟是不是清白的,可不由你说了算,得到公堂上,请我们老爷亲自裁断。 你啊,有什么话留着到公堂上跟我们老爷说去吧,反正你嘴硬,我倒是要看看,到了公堂上你还嘴不嘴硬得起来!” 说完这话,他又高声对自己的手下吩咐。 “你们几个,待会儿到了县城,立马去那什么逸云书院,把沈俊捉拿,带到堂上受审。” “是,老大!” 潘氏闻言,整个人几乎晕厥过去。 他儿子此前被从鹿鸣书院赶出去,已经是丢尽颜面,现在好不容易去了县城,进了逸云书院,慢慢适应了那里的生活,开始专心备考了,他若是被官差直接闯到住处,粗暴地带走,他的同窗们要怎么看他? 更要命的是,他若是被带到堂上受审,到时候陈氏那软骨头再当堂指认他,他的名声就彻彻底底地毁了! 到时候,别说是今年的科举,便是这辈子的科举都会因为这个瑕疵而变得无妄。 她儿子苦读多年就是为了能金榜题名,若因此事毁于一旦,她简直不敢想象! 眼见那几个衙差得了令就马不停蹄地要前去捉拿自己儿子,潘氏更加慌了。 “不准去!你们不准去!我儿子是无辜的,你们不能去打扰他,你们会毁了他的前程!” 张虎还是那句话,“究竟是不是无辜的,自有我们老爷来裁断,轮不到你来盖棺定论。” 西田村围观的百姓们纷纷议论开了。 大家都没想到最后这场官司竟然还牵扯出了沈俊。 要知道,以往沈俊可是他们西田村唯一一个读书最有出息的,谁见了他不是客客气气,甚至巴结讨好的。 没想到,他先是被从鹿鸣书院赶出来,现在还跟人命官司牵扯上了。 有那看不惯沈俊的,这个时候还不忘在旁边说风凉话。 “没想到沈俊竟然是这样的人。” “他该不会是记恨着自己被从书院赶出来,所以才想出这么一个计策吧?既陷害了沈焰,又报了当初被撵出来的仇,啧啧,不愧是读书人,脑子就是好使。” “你们说,他真惹上了官司,那他还能参加科举吗?” “那铁定不能啊,朝廷怎么会重用一个人品有瑕疵的人?” “那假若他是无辜的呢?” “这就不知道了。” 他们也都只是普通的老百姓,大字不识几个,哪里知道这些? 这时,张虎好心地回答了他们。 “他能不能参加科举,那得看我们家老爷给不给他批复报考资格。 就算他能顺利参加科考,但他只要上过公堂受过审,这件事就会被记录在册,以后啊,这都是他身上的污点,一辈子都洗不掉。” 张虎的嗓门极大,不仅周遭的百姓听到了,潘氏更是听得一清二楚。 这些话宛若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了潘氏的心头上,她几乎眼前一黑。 不,她的儿子前途光明,他的前途不能就这么被毁了! 潘氏的眸中迸射.出一股强烈的决绝,她狠狠闭上了眼睛,最终,终于做出了一个无比艰难的决定。 她扬声高喊,“我认罪!官爷,我愿意认罪!” 张虎听到她的这声高喊,不动声色地暗暗松了口气,但他面上却是半分不显。 “终于肯招了?” 潘氏整个人都有种心如死灰的感觉,仿若全部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她语气木然地开口,“这件事,全都是我一人所为,与我儿子无关……” 潘氏将事情全部和盘托出,把自己儿子撇得一干二净。 这件事动手下毒的人是她,但也少不了沈大柱和陈氏的配合,潘氏愿意为了自己儿子把责任揽下来,但却不会为了沈大柱和陈氏顶罪! 是以,她在招供时,也毫不留情地把他们夫妇二人招了出来,对于自己男人沈大河,她则是刻意弱化他的作用,能不提就不提。 西田村的百姓们听到她的这番供词,面上都露出了十分精彩的神色。 今天他们来这里真是来对了,真是听了好大一出戏啊。 潘氏这头都招了,殊不知,方才陈氏在里面根本什么都没有招,是张虎和人故意演戏,诈她的。 当陈氏被带出来时,潘氏当即就对她破口大骂,陈氏性情怯懦,屡次开口想要解释误会,但却根本没有找到开口的机会,简直被潘氏骂得狗血淋头。 原本陈氏能咬牙不招,也是因为畏惧沈大柱的淫威罢了。 现在潘氏已经把所有事情都招了,陈氏原本就性情软弱,再被他们一审,她就也老老实实地全部招了。 可惜的是,她也没有把沈俊招出来。 而此时,在镇上的办事署里,沈大柱和沈大河也正经历着同样的套路。 先是将两人分开,然后做出沈大柱已经招供,且招出了沈俊的假象,再给沈大河施压,让他认识到这件事一旦牵扯到自己儿子后果会有多严重。 当施压达到一定的程度,他的心理防线就会自动崩塌,再难维系。 最后,他为了保全自己儿子,便只能捏着鼻子主动招了。 第199章 聪明人的做法 沈大河和潘氏不知道,这场审讯是专门为他们设的一个局。 张虎和那些衙差都是衙门中人,这一点没有作假,他们都是沈焰在衙门中结识的朋友,沈焰也第一次尝到了朝中有人好办事的好处。 原本大晚上的,大家都在家里头舒舒服服地吃饭睡觉,却突然接到这么一个活儿,没人会乐意,沈焰与他们的交情还不足以让他们这般卖命。 正所谓交情不够,银子来凑。 为了查出害了自家弟弟真正的罪魁祸首,唐澄这个铁公鸡难得大方一回,只要愿意走这一趟,每个衙差五两银子,这不立马就一呼百应了吗? 至于审问时采用的那番策略,自然也是他们事先交代的。 这种策略的确有点哄骗的意味,但他们若是不心虚的话,就不会上当。 唐澄也不在乎方法如何,他们便是直接用刑,他也不在乎,他只想要一个真相。 现在,这个真相便摆在了他的面前。 唐澄看着这些供词,面上露出一抹冷笑。 依照他的脾气,他只怕现在就要让人去把他们几人都绑了,别人敢动他弟弟,他就要原样还回去。 但眼下,他却硬生生地将心头的那股火气压了下去。 他要文明守法,不能那么粗鲁残暴,不然岂不就变成跟那些货色一样了?万一给自家弟弟招黑,影响他的声誉就不好了。 待明日,张虎等人便可把他们招供的供词呈递给县令,让县令来亲自重审此案。 有他们亲口招供的供词,再加上从他们房中搜出来的毒药,他们便是想要抵赖也根本不可能。 唐澄很讲信用,说好了给他们五两银子,就真的爽快地掏钱了。 一众衙差们拿了银子,便觉得今夜这一趟实在是太值了。 至于回去之后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看看这五两银子,他们自然就都心中有数了。 除了沈焰,桑桑和阿丑也都一直没有回去。 他们都在等着结果。 现在,结果出来了,她们都暗松了口气。 桑桑立马道:“唐大公子,你也看到了,这件事是沈大河几人所为,阿焰只是被他们利用了罢了。” 唐澄见她这副急于护犊子的姿态,不禁一阵牙酸。 好在,沈焰还算有几分担当,他没有躲在桑桑后头等她为自己求情,而是主动站了出来,姿态坦荡磊落。 “这件事虽是他们有意设计,但也是我的疏忽大意酿成的后果,且他们是我血缘上的亲人,是因与我的个人纠纷才会生此毒计,于情于理,我都有推卸不掉的责任。此事我愿意承担我应承担的责任。” 桑桑还想再说些什么,却是被沈焰以眼神制止了。 桑桑与唐家有合作,在此之前,他们彼此的合作一直很融洽,沈焰不希望因为自己惹来的这件事,影响了他们之间的关系。 唐澄听了沈焰这番表态,暗哼一声,“还算你有几分担当。 我弟弟是我们家的宝贝疙瘩,我也是把他当儿子一般在养,他这次遭此大罪,我怎么着也要给他狠狠出一出气。 看在桑桑姑娘的份儿上,我便大人大量,姑且对你从轻发落。 至于要如何处置嘛……” 他说到这儿,语气稍微顿了顿,最后道:“我还没想好,待我想好了之后,再来向你讨回这笔账。” 唐澄是个聪明人,他既舍不得桑桑这棵摇钱树,也能慧眼识珠,看出沈焰日后必然不是池中之物。 既然如此,他自然不会真的跟他们二人结仇。 若没有揪出沈大河夫妇,唐澄心里的那股火气无处发泄,他自然就会把矛头指向沈焰。 但这件事已经找到了真正的罪魁祸首,唐澄的怒火有了发泄口,他对沈焰自然就可以多几分宽容。 最最主要是,自家弟弟现在已经没了性命之忧。 若他当真出事了,那便是天王老子来了,唐澄也不会给面子,统统让他们给他陪葬。 只不过他也没大度地表示就此揭过,不然,岂不是显得他太过没脾气,好说话了? 他们听了这话,俱是暗松了口气。 沈焰再次对他拱手,“多谢唐大公子高抬贵手!” 唐澄哼了一声,一脸傲娇神色,“我可没说要放过你。” 到这会儿,大家才惊觉已是后半夜,外面已是夜色深浓。 紧绷的心弦放松下来,疲倦感这才后知后觉地席卷而来。 岑先生年纪大了,他早先就已经去休息了,不过他让仆人给他们都安排好了歇息的客房。 这会儿大半夜的,他们自然不好回去,便都各自回客房休息去了。 一晚上的提心吊胆,桑桑已经很累了,但脑子却依旧很活跃,里面的那根弦依旧紧绷着没法放松下来。 现在回想,她也依旧觉得后怕不已。 沈焰又何尝不后怕? 唐清的性命跟她的挂钩,若是唐清死了,那她岂不是也…… 那带毒的炒货是自己亲手给唐清的,若是他们都因此出事,那他便是最大的罪人,他根本没法原谅自己。 他在黑暗中伸出手臂,一把紧紧抱住桑桑,像是在抱着一个失而复得的珍贵宝物。 黑暗中,沈焰的声音很是沉缓,带着一股子深深的自责。 “我真没用,轻而易举就被他们算计了。” 桑桑立马回抱住他,语气急切,“这怎么能怪你?只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 你又不是他们肚子里的蛔虫,发现不了他们的阴谋诡计也是很正常。 要怪,也是该怪他们那样的阴险小人,没道理来怪你这个受害者。” 桑桑这番毫不犹豫的袒护姿态,让沈焰觉得心中稍微好受了几分。 但经此一事,也让沈焰更加意识到一点,他跟沈家人的这些恩怨,是时候彻底斩断了。 如若不然,这必然会成为一大后患。 这一次幸亏有桑桑的及时提醒,又恰好有阿丑这个精通医术的大夫在,不然必将酿成严重后果。 这次有这般好运,那下次呢?下次若是没这般好运,真的出了人命案怎么办?到时候,他真的彻底失去了桑桑,又该如何是好? 但沈家人像是狗皮膏药似的,不仅难缠,还不要脸,自己要如何才能将他们制得服服帖帖的? 第200章 给自己找个靠山 一个晚上,沈焰都在思考这个问题。 对于他们那样的人,跟他们讲道理是行不通的。 最直截了当又永绝后患的方法,就是把他们都杀了。 但这个念头也只是飞快地在心中闪了一下,很快就被彻底否决了。 他不可能会做那样丧心病狂之事。 他若是当真这么做了,那他的为人品性与沈家人又有什么不同? 他不会让自己成为像他们那样面目丑陋的人。 唯一可行的方法就是以权压人,当他有足够强大的权势时,他们便是对自己有再大的恨意与不满,也半个屁都不敢放。 可偏偏,现在的他是个无权无势的无名小卒。 他就算拼尽全力往上爬,也太慢了。 或许,他该给自己找个靠山。 目前,他能想到的,能够震慑住沈家人,自己又有能力够得着的人,就只有县令大人了。 究竟该如何让县令大人成为自己的靠山?这不容易,他得好好琢磨琢磨。 翌日,唐清苏醒了。 唐澄闻讯,第一时间去看他。 见他好端端地坐在床边喝粥,唐澄悬了一个晚上的心可算是放下了。 除了面色稍微苍白了几分,他的状态还算不错。 正打算好好训一训他,这位倒是先开口了,一开口就让唐澄几乎吐出一口老血。 他说:“大哥,虽然那炒榛子被下了毒,但真的好好吃。” 显然,他已经从明远的口中得知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但是,他脑子里想到的还是吃! 唐澄简直要被他气死了。 “大哥,我能不能……” 唐澄直接毫不犹豫地开口打断,“不能!” 唐清顿时面露委屈失望之色,“大哥,你还没听我说完呢。” 唐澄:“不用你听完,我就知道你想说什么。” 唐清不信,“怎么可能?” 唐澄一针见血,“你想说,能不能把其他没有毒的东西拿给你尝尝,是吧?” 唐清:…… 他顿时面露讨好之色,“还是大哥了解我,那我能不能……” 唐澄再次毫不犹豫地拒绝,“说了不能!你就死心吧!” 唐清脸上顿时露出一抹深深的失望之色,但他还不死心,又可怜兮兮地道:“我就只吃一点点,真的不行吗?反正那些又没有被下毒。” 唐澄还没说出拒绝的话,唐清就又叹息一声,“喝了药嘴巴好苦,苦到心里去了,就想吃点好吃的,这都不行吗?” 唐清在外人面前那都是一副矜贵又清冷的读书人形象,也只有慢慢与他相熟的人才会知道他私底下有多贪嘴,也只有在亲近之人面前,他才会毫不设防地露出这番模样。 唐澄见他这般可怜的模样有瞬间的心软。 但很快他就又冷下了心肠。 “你若想吃点好吃的,我可以让人去给你做,但那些炒货,不行。 那些都是香辣之物,吃多了容易上火,对你的康复不利。” 唐清见大哥实在是不肯松口,这才遗憾作罢。 他内心盘算着,待他好了之后,他再让沈焰给自己多带些来便是。 这次沈焰也算是坑了自己一把,对自己多少有些亏欠,自己这个微不足道的小要求,他总不可能不答应吧? 这般想着,他这才露出了心满意足的神色。 唐澄看到他的神色变化,心中立马就猜到他在想什么了,一时不禁有些扶额。 他忍不住嫌弃道:“你怎么一天天就光想着吃的?” 唐清理直气壮地反驳,“你还一天天地钻进钱眼子里呢。” 唐澄:…… 他伸手指了指唐清,最后气乐了。 好小子,有你的。 确定了唐清没事之后,唐澄就没有在书院多待。 他现在更关心另外一件事的进度。 沈焰作为当事人,自然要当堂对质,而唐澄则是作为苦主出面。 今日的这一场审讯,在有了几人的口供之后,大家都觉得是板上钉钉之事,彭县令定然会当场宣判,重罚他们。 但没想到,彭县令在这件事上的态度却是十分暧昧,他没有当庭宣判,而是将他们押后待审。 不论是沈焰,还是唐澄,对于这个审判结果都十分不满意。 彭县令的态度让他们觉得有些不合常理,而且,这也似乎在释放着某种不同寻常的讯号。 他在偏袒沈家人。 可是为什么? 就凭沈家人这样的身份,怎么可能攀得上彭县令? 原本十拿九稳的事竟然发生了变故,那他们就要查清楚原因。 唐澄不喜欢被动行事,他当即就派人去查。 能攀得上彭县令的,比较有可能的人,要么是沈俊,要么就是郑家。 沈兰是郑家大少爷郑有才的小妾,但她的地位今时不同往日,早已经大不如前了。 郑家这么无利不起早的人,会为了沈家人去动用县令这门关系? 唐澄和沈焰都不相信。 但不管事实究竟是否如此,都要查证一二。 若沈俊竟能攀上彭县令这条线的话,那也算是他的本事了。 唐澄派出去的人很快就有消息传了回来。 这件事,还真与沈俊有关系。 而沈俊之所以能跟彭县令牵扯上关系,靠的也不是自己的才学,而是皮相。 “彭县令有个独女,样貌与其十分相似,今年刚及笄,尚未婚配。” 彭县令长了一张特色鲜明的容长脸。 这样一张脸长在男子的身上尚且不大好看,更何况是长在女子身上? 若非如此,她一个县令千金,又如何会至今都尚未婚配? 据唐澄的手下打探来的消息,沈俊与彭小姐乃是在街上偶遇。 彭小姐正从首饰铺子里出来被路边的小乞儿撞了一下,恰好被沈俊扶了一把,当时彭小姐看着他的目光就开始犯痴了。 彭小姐羞答答地问他家住何处,改日要给他送谢礼,沈俊客气有礼地报上了自己的身份,翌日,他在书院就果然收到了彭小姐送来的东西。 彭小姐以请教学问的名义给他写信,一来二去,原本是送些吃食,后来就变成了书信往来。 要打听这些并不难,因为沈俊也没刻意藏着掖着,在书院里,没人不知道他与彭小姐之间的往来。 唐澄拿到了这位彭小姐的画像,看了一眼,他就赶紧放下了。 沈俊这人,当真有点东西。 单是能屈能伸这一点,就让唐澄深感佩服。 第201章 得不偿失的下下策 沈焰听到这些消息,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他原本打算找县令当自己靠山的计划,算是彻底落空了。 沈俊能利用自己的男色攀上县令千金,自己不可能也这么干。 他和彭县令之间有了这层关系在,自己这个外人便是如何能力卓绝,也不可能压过沈俊去。 而且,这件事对沈焰来说,还有另外一个更加糟糕的结果。 沈俊若真的成了彭县令的乘龙快婿,那今后,只怕他要参加武举就更难了。 此事一旦被沈家人知道,他就十分有可能会利用自己与彭小姐的关系,从中作梗。 便是沈焰决定不参加武举了,他在县衙的这个差事也不会长久。 到时候的他,便只会落得一个两头落空的下场。 沈焰只觉自己的心头笼上了一层深深的阴霾。 唐澄的心情也没好到哪里去。 正所谓民不与官斗,他们唐家的生意做得再大,那也只是商人,是下九流的行当。 而且他们的生意大多不在县城,跟这位彭县令也没多少交道,现在才临时结交这门关系,也太晚了些,人家可不一定会买账。 唐家自然不可能没有自己的人脉,唐家的老宅在江定府,他们与当地知府便一直保持比较不错的关系。 要请知府大人来帮忙处理这件事? 唐澄立马就否定了这个想法。 因为他们唐家与知府之间的关系也是在互惠互利的基础上一点点经营起来的,他们求知府办的事,从来都是他力所能及之事,不会涉及到官场的利益纠纷,更不会对他的官途有影响。 若是他们请知府出面干预彭县令对此案的审理,这便牵涉到了官场之事,是唐家逾矩了。 他们不能做这么不识趣之事,不然只会让知府大人觉得他们“恃宠而骄”,那他们之前花了很多精力才维系好的关系就会出现裂痕。 说白了,官场上的事,还轮不到他们一介区区商贾插嘴。 所以这是一个得不偿失的下下策。 但什么都不做,又让唐澄觉得心里憋屈。 沉吟片刻,还是沈焰开了口,“先静观其变,看看县令会如何裁判吧。” 唐澄深深呼出一口气,最后也只能憋屈地点头同意了。 这件事是沈俊做的吗?其实不是,他在书院里,甚至都还没来得及收到这个消息。 但彭县令之所以会这般审判,也的的确确是与他有关。 无他,自己女儿在他面前提到过太多次沈俊此人了。 彭县令没有子嗣缘,后院妻妾众多,却只得了这么一个女儿,自然是千般万般地宠爱。 他的女儿虽然容貌普通,但有他这个父亲在,自然也是不愁嫁的。 一直耽搁到现在,是因为他瞧不上门第低的,一心想让女儿高嫁,而他的女儿偏偏又喜欢长相俊俏的,根本不看门第。 若是能有个门第显赫,又长相俊俏的公子哥愿意与她结亲,那这个问题自然就迎刃而解了。 但天下哪里有这么好的事? 这样挑来挑去,就耽搁到了现在,她已然及笄了,却依旧无人问津。 彭夫人为此很是着急,一再在彭县令的耳边忧心叹气,连带着原本并不着急的彭县令都有些坐不住了。 这个时候,沈俊的出现,这才让彭县令稍微多了几分留意,于是他就让彭夫人派人打听一番。 当初沈俊因为被人上门讨要赌资之事,被鹿鸣书院赶了出来,这是他前半生最大的污点。 这并不是什么秘密,只要稍一打听就能知道。 沈俊也知道自己瞒不过旁人,是以,他在跟彭小姐相处中,便一点点慢慢地将这件事主动坦白了。 当初他之所以会开始赌博,是有人蓄意引诱,他当时没有意识到,后面就慢慢反应了过来。 后来还是妹妹沈兰给他传了消息,告诉他,她在郑家无意中得知了这件事与郑有才的正妻蒋氏有关,他这才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原来竟是蒋氏故意陷害他。 沈俊对此自然恨得牙痒痒,但却根本不能对她做什么,他只能寄希望于自己的妹妹,希望她努努力,再次赢回郑有才的心,把蒋氏这个正妻的体面踩到脚底去。 也多亏了沈兰打探到的消息,让沈俊在彭小姐面前有了可以找到的理由和说辞。 彭小姐听到这其中的缘由,对蒋氏那是又爱又恨。 恨的是她竟然这般构陷沈俊,害得他名誉受损。 但是,若没有这一出,沈俊也不会来到县城念书,自己也更没机会遇到他了。 眼下,彭小姐知道爹娘要调查沈俊,当即就提前向彭夫人解释了沈俊当初是如何被人陷害,最终才背负骂名,被从书院赶出来的。 彭小姐说得有鼻子有眼,彭夫人将信将疑,便派人探查了一番,发现除了这件事以外,沈俊的为人风评倒是颇为不错。 所以,彭夫人对自己女儿的说辞也就信了大半,加之她也的确很希望女儿能找到个自己喜欢,也不嫌弃她样貌的女婿,是以,彭夫人便也向彭县令说了一通沈俊的好话,将沈俊被赶出书院之事一语带过。 彭县令听罢了沈俊此人的生平,对于他的出身依旧十分不满意,但好在是个知道进取的读书人。 彭县令看了他的几篇文章,对他又添了几分满意。 不过,这一切都得等到今年科考结束之后再谈,若他能考上秀才,那彭县令才会同意自己女儿与他的婚事。 至于举人和进士,那不是那么容易考的,自己也是接连考了好几回才终于考上,还只是堪堪上榜。 他只要肯奋进,便多苦读几年再下场,相信他定有能金榜题名的时候,到那时,也能给自己女儿挣个官夫人当当。 彭县令自然是没有见过沈大柱和潘氏的,但他一看到卷宗上记载的姓名和住址,当即就猜到他们的身份了。 原本沈俊就只是勉强在彭县令的待选女婿的人选之中,现在又出了这么一出戏,彭县令心中自然恼火。 但想到女儿对沈俊的喜欢,俨然一副非君不嫁的架势,彭县令便对他的爹娘手下留了几分情。 所以,才有了和稀泥的这一出。 是以,这件事虽然不是沈俊从中斡旋的,但有的的确确是因他而起。 第202章 决不能承认 那头唐澄派人去逸云书院调查沈俊,这头,彭县令也立马让人把沈俊喊来。 他倒是要看看,沈俊要如何解释这件事! 一大早,沈俊就觉得眼皮狂跳不止,好像是有什么不祥的预感。 很快,他的这种预感就成了真。 他被县衙的人请走了。 对方的态度虽然客客气气的,但沈俊心里那股不祥的预感却越发强烈了。 原本他以为,是不是因为彭小姐的缘故,彭县令才会想见他,所以此行是在相看女婿。 但后来转念一想,他就立马打消了这个念头。 不可能会是相看女婿,若当真要相看,彭小姐不可能事先半点都不向自己透露,而且,也不可能是让衙差来请自己,更不会是在他要上课的这个时间点。 所以,此行必然是因为正事。 而且,这件正事,还十分有可能不是什么好事。 沈俊在心中飞快转了一圈,很快就想到了什么,他的心头顿时一阵发紧。 难道是那件事败露了? 沈俊很不愿意承认这个事实,但思来想去,除了这件事,他也没干其他大事。 就算不是这件事,沈俊也要在心里预设这个可能,并且开始排演这件事的应对方法。 但他不了解情况,根本不知道事情究竟如何了。 有一点却是肯定的,那就是,坚决不能承认! 他要攀附上彭县令这个靠山,就不能让自己的身份和形象在他面前染上瑕疵,所以,这件事他打死也不能承认是自己干的。 不仅他不能承认,也不能让他的爹娘承认。 这件事,跟他们一家子都没有半分关系。 如果一定要有个背锅的,那只能是大伯和大伯母了。 不得不说,沈俊在危险上的敏锐性还是很高的。 待到了县衙之后,他发现自己的判断果然没有出错,彭县令把他唤来,果然是因为乌头投毒之事。 他刚给彭县令请了安,兜头就被对方扔来了几份认罪供词。 “好好看看这上面写的是什么。” 沈俊一听他这语气,当即就在心中暗道一声不妙。 他战战兢兢地伸手,捡起了那几份东西,只看了一眼,他就眼前一黑,差点直接晕过去。 当日他向爹娘他们提供了这个方法,但具体要如何实施,什么时候动手,沈俊都未曾参与。 好些天过去,沈俊也没有收到他们传来的好消息,他本以为是他们尚未找到机会动手。 但他万万没想到,他们昨天晚上刚动手,今天就直接被抓了,还招了那么一份口供出来! 他们怎么就招了呢?怎么能招了呢?这简直是害死他了! 沈俊立马以额触地,声音十分急切,“大人,这不可能是真的,草民的父母都是淳善之人,断然不可能做出这样害人性命的恶毒行径!” 他只提了自己的父母,对于沈大柱和陈氏则是只字不提,俨然是一副极尽凉薄的姿态。 彭县令闻言,只是冷哼一声,“那这些供词又是怎么一回事?” 沈俊一口咬定,“定然是有人对他们威逼利诱,这才让他们不得不认下这些罪状。” 彭县令又是几声呵呵冷笑,“今日在堂上,他们也都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没有半句狡辩,莫非你觉得是本官对他们威逼利诱了?” 沈俊自然连道不敢,但他也坚决不肯相信这些供词是他爹娘亲口招供出来的! 他爹娘是什么养的人,没人比沈俊更加清楚。 说句不好听的,他们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的人,除非刀子架在他们的脖子上,不然他们是不可能招的。 这其中,定然发生了一些自己所不知道的事情。 究竟是什么事呢? 难道真的是有人用刀子威胁他们了? 可是若当真如此的话,他们到了公堂之上就一定会临时改口,不会这么老老实实地继续认罪的。 灵光一闪间,沈俊突然想到了什么,他的眸色一深。 他或许已经猜到了他们会主动认罪的原因了。 沈俊整个人依旧紧紧贴着地面,姿态恭敬而卑微,开口的话充满了恭敬与诚恳。 “大人,草民恳请您能允许草民与他们见一面,事实真相究竟如何,只需要草民见一见他们自然就能见分晓!” 彭县令面上冷色半分未退,对他也同样没有什么好脸色。 “让你们见面好互相串供?” 沈俊忙道:“草民自然不是要单独与他们见面,而是要当着大人的面见他们,草民不相信这些事是他们做的,草民想要当面问一问他们,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究竟为什么要承认下这莫须有的罪名。” 彭县令沉声,“抬起头来。” 沈俊这才直起了腰,抬起头来,目光与彭县令对上。 即便他心中很是紧张,手心都已经隐隐渗出了汗意,他面上却是不敢表露分毫,目光毫无畏惧地与他直视。 彭县令定定地审视了他几息,见他并未有丝毫露怯,心中这才稍稍生出几分满意。 还算这小子有些胆识。 既然他这般信誓旦旦,那自己就姑且给他一次机会好了。 这件事究竟有何内情,他也得好生弄清楚。 彭县令不在乎在自己手里出几桩冤假错案,但他却不能稀里糊涂地被人蒙蔽了去。 被关入大牢的沈大河沈大柱几人,早就在互相的指责中拼凑出了事情的真相,原来他们都被那些审问的衙差们诓骗了! 稀里糊涂的,就把不该招的都招了。 几人心里俱是一阵深深的后悔,然后他们就开始在牢中高声喊冤。 狱卒们对此番情形早就见怪不怪了,哪个进来的人会不喊几声冤枉?但这世上哪有这么多冤枉? 若他们冤枉,大人会把他们送进监狱里来吗? 就在他们快喊破喉咙时,彭县令终于派人来,把几人都带走了。 要带去何处,来人也没说,沈大河四人俱是忐忑不已,想问却又不敢问。 待见到了沈俊,他们俱是一愣,旋即大惊失色。 尤其是沈大河与潘氏,几乎吓得面色惨白,手脚冰凉。 他们不是都已经招供了吗?怎么自己儿子还是被抓来了? 沈大河与潘氏护子心切,两人齐齐“噗通”一声就跪了下去,张口就开始认罪。 “大人,那件事是我们夫妇二人所为,我们愿意认罪,大人想要如何责罚,我们绝无二话!” “对,那是我们我们一手策划的,这件事跟我们儿子没有半点关系啊!请大人明查!” 正打算为他们开脱的沈俊:…… 第203章 没见过这么拖后腿的 一瞬间,沈俊的表情都彻底凝固了。 他的心中升起了一股子深深的恼怒之感,他们可真是太会给自己找麻烦了。 但这个烂摊子他却不得不主动收拾。 沈俊几乎是立马就开口呵住他们,“爹,娘!你们在胡言乱语什么?明明没有做过的事情,你们怎么能承认?” 他的语气带着一股子不容置疑的威慑力,看着沈大河与潘氏的目光也充满了暗示。 但奈何两人完全误会了眼下的局势,他们只以为沈俊会出现在这里就是因为这件事而受到了牵连,生怕沈俊会因此失去参加科举的资格,是以他们只想不遗余力地撇清他,把所有的责任都往自己的身上揽。 沈大河反过来冲沈俊使眼色,然后一副大义凛然的语气,“俊儿,爹知道你是个孝顺的好孩子,一心就只想着爹娘,想为我们开脱,但真的没必要,这件事是我们做的就是我们做的,你不必为我们说话,这真的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潘氏也再次急切地附和,“对,对,这真的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就是我们自己的主意!” 沈俊:……………… 见过拖后腿的,但没见过这么拖后腿的。 以往他爹娘不是都挺聪明的吗?怎么今日竟然这般蠢笨,简直是愚不可及! 眼看彭县令看他的眼神越来越沉,沈俊心里也越发着急了起来。 他再也顾不上其他,飞快开口解释,免得他们再胡乱臆想,最后反而越说越错。 “爹,娘,你们是不是误会了什么?这件事本就与我无关,县令大人也知道这一点。 我看了你们的供状,我压根不信那件事是你们所为,你们是不是受了什么人的威胁恐吓? 我向县令大人提出要见你们一面,便是为了向县令大人解释此事,为你们澄清真相。 县令大人是青天大老爷,行事最是公正客观,只要你们如实把真相说出来,他一定会替咱们主持公道的!” 沈俊一口气把话说完了,望着他们的目光也带上了更深的暗示。 他已经把话说得这么明白了,只要他们不是愚不可及的人,就定然能听得明白自己的意思。 沈大河与潘氏闻言,面上神色齐齐怔住。 他们都有些不敢置信。 他这意思是,他实际上没事?之后也不会有事? 那他们方才岂不是白白招了? 两人的表情俱是僵在脸上,狠狠松了口气的同时,他们心头更是升起了一股深深的懊恼。 潘氏立马痛哭流涕,开始悲声哭泣起来。 “儿啊,我们都是被人蒙骗了啊!昨晚突然就有一群衙差冲到咱们家,不由分说地指控我们做了这等害人的勾当。 这根本不是我们做的,原本我自然是死活不肯承认,但那人却告诉我,你大伯母招了,把你招了出来,说是被你指使的! 他们还说,你是读书人,马上要参加科举了,这个时候你若是卷进这场官司里来,非但名誉会受损,便是今年的科举也会受影响。 我一听顿时急了,迫不得已之下,才把这莫须有的罪名认了下来……” 沈大柱也跟着附和,“是是是,我遇到的也是同样的情况,若不是担心你今年的科举受影响,我也不会把这罪名往自己的身上揽! 方才我们一看到你也被带到了县衙,以为你还是被牵连进来了,心里一着急,这才又把那些罪名揽了过来。 但实际上,那些事都不是我们干的!我们都是清白无辜的啊!” 沈俊闻言,不禁暗暗握了握拳。 事实果真如此! 也只有这个理由,能让他爹娘主动甘愿认罪。 那想到此法之人委实阴险狡诈! 沈俊立马看向彭县令,语气恳切道:“大人,您都听到了,这便是事实的真相,草民的爹娘都是被人蒙蔽,为了保全草民,这才不得已将那些责任都揽到了身上。” 彭县令:“本官岂能听信你们的一面之词?” 潘氏急忙开口解释,“县令大人,我们说的都是实话,您若是不信,大可以把那日捉拿民妇的衙差带来,民妇愿意与他们当面对质!” 沈大柱也立马附和。 彭县令见他们说得信誓旦旦,半点都不见心虚的模样,心中也不免多了几分思量。 一番沉吟,彭县令便让人去把张虎等人唤来,当面对质。 张虎等人一见到这番阵仗,当即就隐隐猜到了些什么,大家心里都不免有些打鼓。 但想到先前到手的五两银子,他们便又让自己定下心来。 彭县令张口就喝问他们是怎么一回事,张虎等人立马开口喊冤。 “大人,属下都是依照流程审理此案,那些供词也都是他们亲口招供的,可半分都没有用刑啊!” 潘氏当即尖声反驳,“是你故意骗我陈氏招出了我儿子,还要把我儿子捉到堂上受审,我担心我儿子的仕途受到影响这才被迫招供的!” 张虎自然不承认,“我可没有骗你,那陈氏当时的确是这么招的。” 潘氏再次反驳,“可是她说自己当时什么都没招!” 张虎却是一口咬定,“很多招供的犯人都有可能会临时反口,这很正常。反正当时她就是招了!” 当时负责审问陈氏的衙差也都一口咬定陈氏招了。 而负责审问沈大河与沈大柱的衙差也是同样的说辞,双方各执一词,谁都没法说服谁。 最后无法,只能又把沈大柱和陈氏一并带来。 他们二人坚称自己没有招出过沈俊,数名衙差却是齐齐指认他们说谎。 如此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一时之间,竟是完全无法裁断究竟谁在撒谎。 彭县令的脸色已经变得越来越难看,眼底也隐隐升起一股子不耐烦。 沈俊敏锐地察觉到了,心底顿时生出了一股子不妙的情绪。 彭县令已经开始不耐烦,说明这件事已经让他不满了,就算最后证明自家爹娘是“清白无辜”的,彭县令对他们,连带着对他也会生出恶感来。 他必须要快刀斩乱麻地解决这件事,不能再让他们继续这般扯皮下去。 第204章 互相指认 大家各执一词,他也没法判断究竟是谁在撒谎。 不过,谁在撒谎已经不重要了,沈俊心中权衡的只有一点,那就是谁来背撒谎这个锅,才能让事情影响降至最小? 他爹娘不能成为撒谎之人,不然他的名声也会受到牵连。 这些衙差也不能是撒谎之人,因为他们是县衙的人,是彭县令的手下,自己指认他们撒谎,岂不是也在变相地打彭县令的脸? 所以,没有比他的大伯和大伯母更适合的人选了。 沈俊对他们短暂地升起一丝歉意,但又很快消弭于无形。 他这么做只是权宜之计而已,也并不是真的要舍弃他们。 他只有在县令这里保全了好的名声,才能攀上这棵大树。 之后,他考取了功名,飞黄腾达了,定然不会忘了回报他们。 沈俊一脸失望地望着沈大柱和陈氏,“大伯,大伯母,我没想到,你们竟然会这么做。” 他这话俨然是在给沈大柱和陈氏定罪了,他们二人闻言顿时急了。 尤其是沈大柱,他一直都将沈俊当成自己的亲儿子一般,对他说是百般维护也不为过。 被他怀疑,对于沈大柱来说,简直如同晴天霹雳一般。 他十分急切地开口解释,“俊儿,你误会了,我们没有说那些话,都是他们在胡说八道,故意挑拨我们的关系,你要相信大伯啊!” 陈氏连连点头附和沈大柱的话。 但是沈俊对他们的解释却是无动于衷,依旧一脸痛心与失望地望着他们。 “若只有一个人这么说,或许我会相信,但所有人都这么说,这让我如何能相信?他们有什么道理联合起来编出这样的谎言?坑骗你们对他们又有什么好处?” 沈大柱急得满脸通红,“不是,我们没有……” 沈俊直接打断他,“大伯,事到如今你就不要再狡辩了,县令大人明察秋毫,你们这般拙劣的谎言他会分辨不出来?” 沈大河和潘氏听到沈俊的这番话,当即就明白了他的态度。 两人都是心思活泛的,见风使舵更是一把好手,他们立马出声附和。 “大哥,原来真是你们在往俊儿的身上泼脏水,俊儿可是你们的亲侄子,他的前程有多重要你们不知道吗?你们这是要害死他啊!” 面对他们的指责,沈大柱急得脸红脖子粗,扯着嗓子一再争辩,但沈大河与潘氏却是一口咬定是他们所为。 眼见他们双方你来我往,又是一番争执不休,沈俊生怕彭县令发火,他直接喝住了他们的对骂,直接问出了重点。 “爹,娘,大伯,大伯母,投毒之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此事究竟是何人所为?” 这个问题,才是最重要的关键。 沈俊目光灼灼地望着他们,希望他们能说出自己想要听到的答案。 但很遗憾,他们之间的默契度为零。 潘氏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指向了沈大柱和陈氏,“是他们!这件事是他们谋划的,我与你爹事先根本不知道。” 沈大河在心中暗暗赞了潘氏一番,觉得她当真是反应敏捷。 他也跟着附和,还主动把故事补全了。 “没错,我们根本不知情。我们那日是刚好在路上遇到了沈焰,你知道的,你大伯和大伯母与沈焰关系交恶,此前你大伯在他的婚礼上丢了颜面,当时他就要冲出去为难他,我们也是怕他们再在沈焰手底下吃亏,所以才一起出去帮忙。 但我们真的不知道他们竟然胆子大到在那些东西上下毒,要害人性命,若是早知道,我们定然会及时阻拦他们的!” 沈大河的这番说辞编得合情合理,前后逻辑也说得过去,乍一听,竟还挺像那么回事。 沈大柱和陈氏听到他们这番话,则是完全惊呆了。 陈氏一直都是木愣愣的,几棍子都打不出个闷屁来,现在震惊之下,她都忍不住开口辩解了。 “不,不是这样的,你,你们怎么能这么说,这件事明明……” “明明什么?这就是你们做的,你们休想抵赖!” 沈大柱本就是个暴脾气,眼下他被当成了替罪羊直接踢了出来,他只觉得自己遭到了前所未有的巨大背叛。 他也顾不上彭县令还在,直接就爆了一句粗口。 “放你娘的狗屁!沈大河你自己摸着你的良心,你说那些话你不亏心吗?这件事究竟是因谁而起,你们心里难道没点数?” 沈大河其实是有点心虚的,但黑锅都已经甩出去了,总不能半道再改口吧?那黑锅不就到了他自己的身上来了? 是以,他梗着脖子大吼,“我说什么了我?难道你不是跟沈焰关系恶劣?难道不是你自己说的恨不得他死? 你与他势同水火,你完全有动机去做这件事!” 沈大柱脖子上的青筋突突直跳,二房这没良心的王八羔子,他今儿个可算是看清他们的真面目了!可真是好样的! 他直接怒骂,“这事我的确是有份,但是,你们也不干净!” 一时之间,他们双方又吵了起来。 沈俊万万没料到事情竟然会变成这样。 他的脸色越来越黑,心里也越来越沉,同时一股子又气又恼的情绪在心里迅速发酵。 这几个蠢货! 谁让他们互相攀咬对方的?他们攀咬沈焰啊! 那些东西是沈焰送出去的,最后吃出了问题,最大的责任应该在沈焰的身上,他们完全可以不承认啊! 结果他们倒好,完全忘了沈焰这个一致对外的敌人,反倒是把矛头对准了自己人。 沈俊方才指责沈大柱和陈氏,也只是指责他们供词上的问题,不是指责他们下毒啊。 这下好了,他们互相攀咬,这件事就真的定性为旁人蓄意投毒,反倒是把沈焰的罪责都洗清了。 现在这桩投毒案一定要找到一个罪魁祸首,那就得在他们双方之中找一个。 原本沈俊并不想把大伯得罪惨了,因为他很清楚,像他大伯这样的人,一旦开罪了,那就很有可能会被他缠上,最后惹上一身骚。 沈俊现在还是什么都没有的白身一个,他接下来走的每一步都很关键,可不想平白惹上这么一个大麻烦。 但现在,事情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料。 如果这桩投毒案一定要有个背锅之人的话,那他只能牺牲大伯和大伯母,不可能牺牲自己爹娘。 第205章 这样的演技谁会信? 明明是一手好牌,却硬是被他们打得稀巴烂,沈俊心中恼怒不已,同时又有股莫名的无力感。 一个个的,净给他拖后腿! 彭县令的耐心已经彻底告罄。 他沉着脸,重重拍桌,“都给本官住嘴!” 众人齐齐噤声。 彭县令冷声,“一个个的,把本官这里当成菜市场了?全都在这里大呼小叫?” 彭县令的官威一摆出来,他们就立马噤声了。 他们平日里再横,但官老爷一发威他们就怂了,服服帖帖的,半个屁都不敢放。 “本官再问一遍,这件事,究竟是何人所为?” 沈大河与沈大柱几乎同时指着对方,“是他!” 沈俊再也忍耐不住,急急开口,“爹,大伯,你们的为人品性如何,我心中再清楚不过,你们如何会做出这等糊涂事?你们好好想想清楚,这件事究竟是谁做的?” 他一边说,一边暗暗朝他们投去眼神暗示,沈大河与沈大柱微微愣怔了片刻,两人这才醍醐灌顶,总算是想起了他们的初衷来。 是哦,他们为什么要指认对方?他们应该联合起来指认沈焰啊! 到这会儿,沈大柱和沈大河才意识到自己犯了什么错。 因为经历了一次次的审问,他们的重点都跑偏了,只记得内斗,完全忘记了他们曾经有个一致对外的目标,真是糊涂! 现在他们就算是想起来了这一茬,但是,俨然已经晚了。 沈大河神色有些生硬地改口,“啊对,我,我记错了,这件事不是你大伯做的,是沈焰,是沈焰自己带的东西不干净,我们根本就没有投毒!” 沈大柱原本对沈大河满腔的愤怒,现在,他也只能勉强压抑住自己的情绪,转而将矛头指向了沈焰。 “对啊,我怎么会做这样的事,都是沈焰那逆子干的!” 他们前后态度转变如此之大,便是翻书都没他们变脸快。 别说是彭县令了,便是沈俊都觉得有些不忍直视。 这样的演技,谁会信? 不仅不会信,反而有种欲盖弥彰,适得其反的效果。 沈俊一阵难言的心累,同时也在心中疯狂思索,究竟该如何扭转局势。 但是彭县令已经对此事彻底失去了耐心,心中对沈家人的德性也有了衡量与判断。 沈大柱和沈大河还在拼命地往沈焰的身上泼脏水,彭县令已经直接冷脸起身。 “一个个都是满口胡言乱语,没一句实话。 来人,把他们给本官押回牢里,好生看押!” 他们都急了,“大人,我们说的都是实话,这件事真的与我们无关,是沈焰,是沈焰干的……” 彭县令越听就越气愤,脸色黑如锅底一般。 “把他们的嘴堵上!本官不想再听到他们的声音!” 他们被堵上了嘴,重新押回了牢里,厅中没了他们的身影,也没了他们聒噪吵闹的声音,彭县令的脸色却没有半分和缓。 沈俊立在堂下,更是有种七上八下的感觉。 他能感到彭县令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那目光像是一把刀子似的,叫他坐立难安。 他开始后悔,后悔为什么要让他们来当场对质。 经此一遭,只怕彭县令对他家人的印象已经跌入谷底,连带着对自己亦是如此。 此时的他根本不敢为家人开脱,也压根不知道该如何开脱。 好半晌,彭县令的声音才从上首传来,“本官原本还好奇,究竟是怎样一个人,竟能将本官的女儿哄得团团转,现在看到你爹娘,本官心里总算是知道了。 原来你与你爹娘一样,都长了一张巧嘴,任是黑的都能说成白的。” 沈俊听了这话,脸色瞬间变得一片惨白,一颗心也骤然跌到了谷底。 他对自己的印象果然变坏了。 或者说,一开始他对自己就不是特别满意,现在,这种不满意只是又变本加厉了。 沈俊“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急急开口解释,“大人,此事是误会,草民的爹娘都是老实本分的乡下人,平日里没有经历过什么大风浪,这次却进了县衙大牢,一时被吓破了胆,急于为自己澄清,这才一时糊涂,胡乱攀咬,其实他们本身不是这样的人。” 沈俊说完这番话,连自己都觉得牵强。 但是,除了这般说辞,他也实在想不出还能怎样解释了。 彭县令人老成精,如何会识破不了他这样的小把戏? 相反,他越是这般辩解,彭县令对他的印象就越是差。 从女儿和夫人口中,彭县令对沈俊算不上特别满意,但也还算过得去。 经此一事,彭县令对他的家人,连带他本人的印象都大打了折扣。 自己女儿要嫁到这样的人家,有这样的公婆,那简直是天大的委屈和灾难! 当然,他是不打算让女儿出嫁的,他只打算让女儿招赘。 但就算是招赘,有这样的岳家,也是一大拖累。 彭县令看沈俊那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他正欲开口,外头就传来了一道匆忙的脚步声。 随着那脚步声越来越近,一道急切的声音先传了来。 “爹爹,您这是做什么呀?” 紧接着,一道身着红衣的女子快步奔进屋中,然后立马朝跪在地上的沈俊而去,直接伸手就要将他扶起来。 “沈公子,你没事吧?” 来人便是彭县令的女儿彭梓灵。 她有个灵动的好名字,但却生了一张偏于男相的面容,尤其是脸型偏长,更是突出了这一缺点。 沈俊被她拉着,却是跪在地上纹丝不动。 “草民犯了错,合该向大人请罪,小姐且回吧,此事与你无关。” 他越是这么说,彭梓灵就越是偏袒他,觉得是自己父亲刻意刁难他。 她一副护犊子的架势,“我不回去,这件事我管定了!爹爹,您说这是怎么一回事? 您为什么要把沈公子带到县衙来,还让他跪着回话?他犯了什么事?您就算是要考察他,也不能这么欺负人吧!” 彭县令见自己女儿这般不分青红皂白地指责自己,言语间尽是对沈俊的袒护,心中对沈俊的不喜更甚。 这小子果然花言巧语,简直把自己女儿哄得服服帖帖的,这八字还没一撇呢,女儿的一颗心就已经全都偏向他了。 任何一个老父亲都不会愿意见到自己女儿这样。 第206章 高高拿起,轻轻放下 沈俊见此,心头更是狠狠沉了沉。 这个时候,彭梓灵越是为自己说话,彭县令对自己的恶感就会越强。 若是彭县令执意棒打鸳鸯,那自己此前苦心攀上彭梓灵的计划就要彻底落空了。 今日到底怎么回事,怎的一个个都净来给自己拖后腿? 生怕彭梓灵再说出其他惹怒彭县令的话,沈俊当即飞快开口解释,“彭小姐,事情并非你以为的那样,大人并未为难我,事情原委是这样的……” 沈俊言简意赅地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解释了一番,彭梓灵闻言,这才知道方才是自己误会了。 但她在家中一贯受宠,对于自己误会了父亲,她也没有半分觉得歉意,她反而对这件事开始指手画脚起来,“爹爹,这件事定然不是沈公子的爹娘做的,我相信他们都不是那样的人。 我觉得最大嫌疑的就是沈公子的大伯和大伯母,他们跟那沈焰的关系一直都十分糟糕,他们会用这样的毒计去陷害沈焰,也是完全说得过去。” 彭梓灵的偏袒十分理直气壮,没有任何道理可言。 沈俊一听她说话就开始紧张,她每说一句话就是往自己的形象上踩一脚。 彭县令听到她的这话,脸色果然大变,满脸不悦地怒喝,“你个女儿家的懂什么?给我回去!” 彭梓灵不服气地辩解,“女儿怎么就不懂了?女儿……” 沈俊急忙打断她,“彭小姐,大人处事客观公允,此事他自能有一个英明的裁断,定不会冤枉任何人。” 沈俊目光深深地望着彭梓灵,她总算是识趣地没再多说此事。 但她转而又开始说起了旁的,“那这件事也与你无关,你为何要跪着?你快起来。” 说着她又来拉扯沈俊,沈俊简直是满脑门的汗,生怕彭县令会因此更加不悦。 两人这般拉拉扯扯也不像话,沈俊只能无奈地顺势站了起来,然后立马跟她保持距离,一副十分克制守礼的模样。 彭县令看向沈俊,眸中又添了几分冷意,他开口,对沈俊淡淡道:“你先回去吧。” 沈俊躬着身,态度恭敬地离开了。 走出县衙,他的心里依旧七上八下的,头顶更是笼着一层深深的阴霾。 他不知道彭县令会对彭梓灵说些什么,但想来,也定然不会是什么对自己有利的话。 沈俊对彭梓灵自然不是真心的,那样一个貌丑无盐的女子,哪个男人能提得起兴趣来? 他攀上对方,不过是看上了对方的身份罢了。 旁人或许不知道,他刚到这书院时过得有多艰难。 尤其是在自己妹妹失宠,不能再给他任何经济上的支援之后,他没银子跟同窗们联络关系,大家都有意无意地疏远他,在背后议论他。 他受够了那样的日子,所以他必须得想办法自救。 彭梓灵就是他最合适的目标。 哪怕她容貌丑陋,但为了自己的未来,沈俊都忍了,还在她面前装出一副毫不介意,对她温柔缱绻的模样。 这步棋他走了这么久,眼看终于慢慢有了成效,难道就要因为这件事毁了吗? 不,绝对不可以。 他必须要想办法挽回败局。 光靠他一个人定是不成的,他需要帮手。 思来想去,最终,他也只能把目标落在了郑家人的身上,他要说动郑家人帮忙。 但他要找郑家人帮忙自然没那么快,爹娘的案子刻不容缓,这时去找他们,就算郑家人肯帮忙,也是远水救不了近火,他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但没想到却有了意外之喜。 彭县令雷厉风行地判决了此案,主使乃是沈大柱与陈氏,两人各挨了五板子,并服狱三个月。 而沈大河与潘氏则是知情不报之罪,他们的罪责就轻多了,只挨了三板子就放了。 他们都是庄稼人,身体结实得很,这三板子打下来就跟挠痒痒似的,半点事都没有。 他们出来之后立马就去找了沈俊,沈俊见到他们好端端地出来了,先是松了口气,旋即立马追问情况。 这一切,自然少不了彭梓灵的功劳。 是她在彭县令面前百般哭求,一定要让他放了沈俊的爹娘,不然,他的爹娘受了牢狱之灾,他在书院定然会被同窗们嗤笑。 彭县令自是对沈俊百般不满意,但奈何自己女儿对他痴心一片,自己不答应,她就寻死觅活,彭夫人心疼女儿,便也跟着一起劝,彭县令无奈之下,便只能松口了。 原本沈大柱与潘氏并不知道自己儿子竟然跟县令千金搭上了线,是昨晚上彭梓灵派了丫鬟给他们送吃食,他们这才知道了这一茬。 后来他们只挨了三板子就被放了,两人自然也就猜到了原因。 而沈大柱和陈氏成了这件事的背锅人,要面临三个月的牢狱之灾,沈大柱直接破口大骂,将他们狠狠记了一笔,对此,沈大河与潘氏都不在意,提都没提半个字。 他们来找沈俊,一是来向他报喜,二也是想向他打听这件事,确认一番真假。 “俊儿,你真的攀上县令千金了?之前怎么没有听你提起过?” 看到他们眼中的兴奋与激动,沈俊心头升起一股厌烦与警惕。 想起先前他们在县令面前的表现,害他平白留下了坏印象,沈俊就觉心头窝火。 为免他们再来坏自己的事,沈俊直接严肃警告他们,“这件事你们就当不知道,不能对任何人提起!” 见他们并没有引起重视,沈俊只能把话说得更加严肃了几分。 “我与彭小姐的事八字还没一撇,这个时候你们若是在外面乱说,坏了彭小姐的名声,到最后,彭县令第一个就不会放过我!你们不想害死我,就尽管到外面宣扬。” 沈俊的一番话果然把他们老两口吓住了。 还别说,他们的确是有要对外宣扬炫耀的心思。 他们这一次被当众抓走,又在牢里关了两天,这会儿不知道村里怎么传他们呢。 他们都是好面子的,便打算拿这件事扳回脸面,看他们还敢笑话自己。 但被儿子这么一警告,他们便立马将原本的念头打消了。 虽然扳回颜面很重要,但也比不上自己儿子的前程要紧。 第207章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被关进牢里之后,沈大柱就没有消停过,一直高喊他儿子是沈焰,是县衙里的捕快,还要见他。 原本沈焰成亲那一日,沈大柱就闹了一通,不少人都亲眼见识到了沈大柱和陈氏这对父母的奇葩。 现在又被他这么一宣扬,剩下那些不知道沈大柱其人的衙差们都知道了,大家都对沈焰投去了同情的目光。 沈大柱要见沈焰,他自然是并不搭理,也没有特意交代狱卒要对他们多加照顾,沈焰面对他们,就像是在面对最普通的犯人。 让沈焰觉得嘲讽的是,沈大柱和陈氏一直都屁颠颠地跟在二房后头,帮他们养儿子,可谓掏心掏肺。 到头来,一出了事,别人跑得比兔子还快,让他们当了这替罪的羔羊,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有没有后悔。 但有一点沈焰可以确定,沈大柱对自己这个儿子依旧没有半点怜惜愧疚,因为他在牢里的这几天,除了骂沈大河与潘氏以外,骂得最多的就是自己这个忘恩负义的儿子了。 对此,沈焰完全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态度。 这就是他的亲爹,不论自己做什么,他对自己的态度从来都是如此,不会有半分改变。 唐澄对这个结果自然也是不满意的。 现在在牢里的沈大柱夫妇自是罪有应得,但是沈大河与潘氏也不无辜,他们两人就轻飘飘地挨了三板子就被放走了,他如何会满意? 但正所谓民不与官斗,彭县令哪怕只是个县令,他也是官,唐家就算生意做得再大,再有钱,那也是商贾身份,他们俨然没有资格与彭县令叫板。 现在这个当口他也没有不识趣地冲上去讨要说法,但不代表他大度地揭过了这件事。 这笔账,他却是暗暗记下了。 正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总有一日,他能找到恰当的时机把这笔账讨回来。 顾允之自然免不了对这件事骂骂咧咧,大家心里都不痛快,但不论如何,生活都还要继续。 经过这段时间马不停蹄地赶工,桑桑的铺子终于可以开业了。 开业当日,他们特意请了一支舞狮队伍,在整条街上敲锣打鼓,一边敲一边吆喝,“开业酬宾,开业大酬宾!桑榆食光开业了,今日起,但凡到店者,尽可享受半价优惠! 同时前一百名顾客还可以免费领取小蛋糕一份,数量有限,先到先得!” 半价,免费。 这样的字眼从来都是最吸引人的,正所谓有便宜不占,那就是傻蛋。 多亏了这支舞狮队伍的卖力吆喝,整条街的来往行人都知道有一家名为桑榆食光的铺子开业了,而且今日还有半价的优惠,就算不买,也能领到一份免费的小蛋糕。 蛋糕是什么东西?大家对这个词有点新鲜,但多半是个糕点之类的。 经过这一番卖力宣传,桑榆食光刚一开张,就引来了很多客人。 大多数人都是冲着免费的小蛋糕去的,有一部分人则是抱着来都来了的心理,开始在店里逛了起来。 一边逛,顺手便吃起了小蛋糕。 原本只以为是普通的糕点,但没想到,尝过之后却有种格外惊艳的感觉。 那口感细腻,蓬松,柔软,甜而不腻,一口吃下去,顿时就有种无比幸福的感觉。 但凡是喜欢吃甜食的,都生出了一股子深深惊艳之感,有人想要花钱买,桑桑只能抱歉地告诉对方。 “今日暂不售卖呢,我们人手有限,暂时忙不过来。 不过您放心,之后我们还会再次售卖,除此之外,还会有其他新的吃食,到时候您再来买便是了。” 客人一听,立马追问,“还有什么新鲜吃食?” 桑桑笑着一一介绍,“有双皮奶,豆干,果冻,辣条,油条等等,种类还是挺多的,到时候您亲自到店来便知道了。” 不少人听到了,都纷纷露出了好奇惊讶的神色,因为他们听到了很多闻所未闻的新鲜名字。 大家七嘴八舌地问了起来。 “双皮奶是什么?” “辣条又是什么?” 桑桑一时之间都有些忙不过来,这时阿丑立马上前帮忙讲解介绍。 这些吃食她可都吃过,而且还是第一个试吃的人,她当然最有发言权。 货架上摆放着一个个透明的玻璃罐,里面便装着各种新鲜出炉的炒货。 炒瓜子,炒核桃,炒榛子,炒花生…… 乍一看,这些东西好似平平无奇,但一打开,一股子浓郁的香味便扑鼻而来,瞬间引得人食指大动。 大家也不是没吃过炒货,但闻着就这么香的,还是第一次遇到。 今日价钱优惠,有那手头宽裕的,当场就决定买一点回去试试。 待东西称好,装袋时,大家再看那绘制着特殊图案的油纸包,以及设计精美的编织篮子时,心中不觉再生好感,顿时觉得自己手里的东西都变得高档了许多,也更配得上这价钱了。 有人对这味道实在好奇,买了就直接吃上了,这一尝,自然又是不禁发出一阵阵惊艳的感叹。 咸香,酥脆,除此之外,不同的炒货还有不同的丰富口感。 核桃与辣结合,栗子与甜碰撞,瓜子与奶香融合,这些结合堪称绝妙,是大家从未尝试过的,却又迅速地俘获了大家的味蕾。 总而言之一句话,香脆,好吃! 后来赠送的小蛋糕没了,桑桑便拿出了一部分炒货作为试吃,又吸引来了不少客人,也让不少人纷纷掏了腰包。 一天下来,大家都累得腰酸背痛,嗓子冒烟,但是成效也是显着的,因为柜台上的炒货已经都卖完了,不仅如此,有些中途还补了货。 铺子生意如此火爆,大家都很是欣喜。 顾允之高兴道:“照着这个势头,咱们很快就能赚回本了。” 桑桑也很高兴,但却并没有这般盲目自信。 她笑着泼了一盆冷水,“今日是因为刚开业,我们搞了半价和免费试吃的活动,所以生意才这般好,待过几日,活动结束了,定然就不会有这番盛况了。” 顾允之却对此十分自信。 “咱们靠的是味道取胜,就算之后没有活动,生意定然也不会差。” 阿丑难得十分赞同顾允之的话,附和地点了点头。 对于桑桑,他们就是有如此自信! 第208章 英雄救美 之后的两日,活动继续,生意也一如既往的红火。 第二日免费试吃的是双皮奶,第三日是雪媚娘,果然都受到了一致好评。 他们在前头卖东西,福婶、胡叔和旺财则是在后头制作炒货,简直忙得如火如荼。 到了第四日,活动结束了,果然如桑桑所料想的那般,原本火红热闹的生意冷清了下来,但让桑桑意外的是,生意也没有自己所以为的那般惨淡,反而时不时就会有人光顾。 有人是冲着桑桑每日推出的新吃食来的,有人则是冲着又香又脆的炒货来的。 不论是哪一种,对他们铺子来说都是上门的生意。 这种状态,既让大家不至于清闲下来,又不会太过忙碌,连口水都喝不上,俨然是最恰当不过的状态了。 这个开局对于桑桑来说已经十分不错了。 做生意嘛,靠的是口碑积累,她相信,大家吃了她的食物,觉得味道好,自然还会再来,所以,以后生意还会慢慢好起来。 几日后,果干和肉干也陆续做好,色彩艳丽的各色果干摆在透明的玻璃罐里,光是视觉上就平添了别样的美感。 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先前的一些老顾客都纷纷掏银子买了一些。 待尝到那酸酸甜甜的果肉,还有那香辣又有嚼劲的肉干,他们再次禁不住两眼放光。 这家店的东西看似普通,但吃起来却总能给人一种无比惊艳的效果,当真是非同凡响。 桑桑的铺子生意慢慢步入正轨,大家的心情都很是不错,便是这些时日一直都有心事的沈焰,也都露出了真心实意的笑容。 他真是娶了个宝回来。 只是,桑桑越是这般能干,就越让他压力倍增。 他也得再加把劲,找到突破困局的法子才行。 就在大家都开开心心的时候,他们又听说了另外一件事,这事还是关于沈俊和县令千金彭梓灵的。 据说,彭梓灵在外出时遭遇了匪徒劫持,是沈俊在千钧一发之际救了她。 这事他们是在一个到店里买东西的客人口中听说的,但对方也只知道个大概,转述之下自然也说得不清不楚。 晚上,他们便向沈焰求证了这件事,沈焰给出了肯定的答复。 那个匪徒是专门冲着彭梓灵去的,因为他曾经犯过事,被彭县令严惩,打了一顿板子,还吃了好几年的牢饭,最近才刚放出来。 几年过去,女人早就跟别人跑了,老母亲也死了,整个家都散了,这人怀恨在心,这才蓄意报复。 据说当时的情况十分危险,那匪徒的刀子都架在了彭梓灵的脖子上,还划出了血,差一点她就要香消玉殒了。 幸亏沈俊不管不顾地冲上去,把彭梓灵从匪徒的手底下救了下来,为此,他自己也受了伤。 那匪徒最后被抓住,扭送到了县衙,彭县令大怒,当庭审问,并直接判了他五十大板。 五十大板下去,这人也必然活不成了。 这件事在县衙已经传遍了,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大家听完,却都不大相信。 顾允之笃定道:“我不信那厮会做出这样舍身忘我的事,此事定然有蹊跷。” 沈焰也不相信,但他却抛出了另外一个让大家目瞪口呆的讯息。 “但是他受伤了,伤的还是右手,据大夫诊断,他只怕提不了笔了,就算好生休养,能勉强把手治好,对字迹和行文速度也会大有影响。” 众人齐齐一惊。 一时之间,原本觉得他是在做戏的众人,都不禁开始自我怀疑了。 他真是在做戏吗?若真的是做戏的话,那他做得未免也太真了些,也太豁得出去了些吧! 他可是马上要参加科举的,读书人什么最重要?除了脑子,那就是握笔的手了。 若是手受伤了,那基本上仕途无望了,因为手受伤了就没法提笔,就没法通过科举,自然就没有仕途可言。 沈俊会为了一个县令千金,直接把自己未来的仕途与官身都赌上? 若他当真这般痴情,那他们还高看他几眼了。 但不管他究竟是真心还是做戏,他救了县令千金是事实,原本他与县令千金就有这方面的传闻,现在又多了这么一个救命之恩,只怕他这个县令女婿的身份坐得更稳当了。 沈焰现在在县衙里当捕快,难保不会因此被刁难。 对此,他其实并不担心,他真正担心的还是自己的武举报考资格会被驳回。 这件事,他必须要尽早找到解决之法,不然,他整个人便像是随时悬在半空中,双脚总是落不到实处。 而关于沈俊英雄救美之事,现实究竟如何? 此事的真相,大概也只有当事人自己知道了。 当初,沈俊为了能够挽回彭县令对他的坏印象,牢牢攀上县令这个靠山,便决定要采取一些行动。 他单枪匹马,孤身一人,身边没有一个帮手,他要办成此事自然不可能。 是以,他就给自家妹妹传话,让她说服郑有才给他提供帮手。 经过上次的卤肉之事,郑有才对沈兰与沈家算是彻底厌弃了,但沈兰却不信命,她失去了自己的孩子之后,很快就让自己从悲伤中走了出来,调养好了身子,就又开始筹谋如何才能重新获得郑有才的欢心。 原本她是不会那么容易成功的,但多亏了蒋氏那只母老虎。 郑有才折腾卤肉,非但没折腾出名堂来,还让郑家的生意一落千丈,他也彻底被郑老爷厌弃,反倒是郑家的几个庶子趁机冒了头。 蒋氏因此对郑有才更加瞧不上,觉得他就是个一事无成的窝囊废,整日里对他呼来喝去,半点丈夫的颜面都不给他。 便是在床笫之间,他也被百般嫌弃,这简直是对男人自尊心的莫大折辱。 沈兰便是借此机会,再次趁虚而入,先是哭泣认错,将此前卤肉生意失败的过错和责任全都认下来,然后就对他表衷肠,表痴情,言辞姿态间尽是对他的依恋和仰慕,还有害怕被他抛弃的楚楚可怜。 郑有才在蒋氏那里得不到认可,这个时候沈兰的曲意逢迎就大大地迎合了他。 他再想到他们那未及来到世上的孩子,对沈兰的怜惜便更甚,就这么着,沈兰这才重新获得了宠爱。 她这次非常乖觉,只一心侍奉郑有才,半点都没有提自己的家人,更没像以前那样拿银钱去补贴家人,唯恐再惹了郑有才的不快。 但这一次,她收到自家哥哥的来信,看到他信中所述之事,沈兰觉得,自己这次应该出手了,若是这事真的成了,对大家都有益无害。 第209章 套路虽老,却好用 有了沈兰的枕边风,以及她如此这般的一番分说,郑有才便心动了。 他在家里现在的地位俨然早就被几个庶子压过了一头,经过上次之事,他爹对他已经失望,短时间内,他根本没有机会翻身。 但若是沈俊成了县令的乘龙快婿,他也能借一借对方的东风,再为自己的地位争一把。 沈俊要他办的事也不难,他动动手指头就能办成,又何乐而不为? 沈俊要上演的,便是英雄救美的戏码。 这个戏码虽然老套,但却是最管用的。 既然只是演戏,那自然就不会动真格,沈俊的确是要受伤,但也不可能会伤到右手,而且还伤到没法提笔的地步。 这一切不过全都是机缘巧合的意外。 因为当日彭梓灵遇到的那个匪徒,压根就不是郑有才安排的,他是真真正正的匪徒,因记恨县令的判决,觉得他害得自己家破人亡,这才伺机劫持彭梓灵,想要杀了她泄愤。 对方动手的时机,恰好就跟郑有才与沈俊安排的时间重合了。 沈俊见到彭梓灵被劫持,自然以为这是郑有才安排的,所以他才会这般一往无前,英勇无双,不管不顾地直接冲上去。 他一开始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不对劲,直到他发现对方下手很重,毫不留情,大有一种不杀了他誓不罢休的架势,这才意识到不对劲。 他当即不敢大意,拼出了吃奶的力气反抗,同时大声呼救。 饶是如此,他还是受了伤,还伤到了最重要的右手。 彭梓灵的脖子也被划伤了,但好在只是皮外伤,并没有伤到要害,但她却是因此吓得不轻,见到沈俊血淋淋的右手,她的眼泪更是禁不住扑簌簌地掉。 彭县令原本也以为这是沈俊设计的戏码,但看到沈俊伤到了右手,彭县令的疑虑便打消了大半。 而后,他又对那匪徒进行了严刑拷打和审问,都没有问出半点破绽,彭县令这才彻底打消了对沈俊的怀疑。 这一次,他是真的救了自己的女儿。 看到彭梓灵脖子上的伤,彭县令又是一阵心惊与后怕,同时,他对沈俊的感观也不自觉发生了扭转与改变。 若是没有他奋不顾身地出手相救,自己女儿这次只怕真的要当场丧命了。 看来,虽然他的出身和家人的品性不怎么样,但他却是相当不错的。 至少,他对自己女儿的心是一片赤诚的。 彭县令就这么一个女儿,他挑女婿最看重的自然是这一点,其他的,也不过是锦上添花。 沈俊明显感受到彭县令对自己的态度发生了转变,他知道,自己在彭县令这里算是过关了,只要后面他不犯什么原则性的大错,事情就不会再有什么变故。 但是,沈俊却是完全高兴不起来。 因为他的右手受伤了,好几个大夫都摇头,说没法提笔了。 只有一个老大夫说可以恢复,但却要数月时间,不仅如此,就算恢复了之后,其写字的速度和字迹都会受到影响。 这对沈俊来说,无异于是天塌一般的噩耗。 他当初之所以设计这一出戏码,的确是为了英雄救美没错,但他却没打算搭上自己的前程啊! 沈俊后来也猜到了事情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对郑有才顿时生出了一股深深的恼恨。 明明一件小事都办不好,简直是废物! 他废物也就罢了,还害了自己,让自己的前途就这般毁了! 沈俊简直后悔极了,早知道如此,他当初就不该主动去找郑有才合作。 但现在再多的后悔也晚了,一切都不能从来。 沈俊在心中把郑有才狠狠痛骂了一遍,但他却忽略了一点,如果没有这桩意外,那郑有才安排的那些人是否经得起彭县令的彻查? 以彭县令的这番手段,只怕那些人很快就会原形毕露。 到时候,沈俊的这番谋划也就彻底败露,他就更吃不了兜着走了。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场机缘巧合的意外,反倒是帮了沈俊一把。 彭梓灵原本就对他情根深种,经此一事,她对他就更是死心塌地了。 沈俊被留在彭家养伤,彭梓灵不顾自己的伤势,坚持亲自照料。 沈俊看到她,其实心里就禁不住生出厌烦,尤其是想到自己是因为她才受了伤,沈俊对她的厌恶便又加了一层,添了许多憎恨。 但现在,她是沈俊唯一能抓住的一根救命稻草了,沈俊心里对她再是厌恶,表面上都半分不曾表露出来,反而对她温柔安抚,“我没事,我的手养一养还能好,但若当时我不冲出去的话,你可能就要没命了。用我的一只手换你的安然无恙,我是心甘情愿的。” 听到沈俊这样的话,彭梓灵瞬间感动得眼泪汪汪,直接扑到了他的身上,抱着他呜呜哭了起来。 “沈郎,你真是太好了!我这辈子都认定你了!” 沈俊抬起另外那只没有受伤的手,温柔地轻抚她的后背,但在彭梓灵看不到的地方,他的眼底却是一片嫌恶。 沈俊受伤之事,沈大河与潘氏很快知道了,他们简直如遭晴天霹雳。 “我儿啊,你怎么就伤了右手啊!你可是要参加科考的!就算她是县令千金也不值得你如此,日后你高中了,什么样的女子娶不到?” 沈俊当即出声呵斥,“娘,休要胡说!” 虽然这也是他的心里话,但他却绝对不会这么贸贸然地说出口,尤其还是在县衙里。 正所谓隔墙有耳,他们这些话若是被别人听了去,那自己这伤岂不是白白受了? 沈大河也很心痛沈俊的伤势,但他好歹能稳得住。 “俊儿,那接下来,你有什么计划和打算?” 沈俊掩去眼底的那抹暗芒,他深吸了一口气,又垂眸看向自己的手。 “我会一边养伤,一边继续复习,准备科考。 我的手并不是没有治愈的可能,只要好好休养,一切都是有希望的,我不能自己先放弃了。” 他读了这么多年书,对自己更是颇有自信,若是连试都不试,他不甘心! 若是他的手能养好,他也正常发挥,成功考取了功名,那便是老天爷开眼,日后,他真的飞黄腾达了,再想法子把彭梓灵这个丑八怪甩掉,就能去攀更高的高枝。 若他的手真的提不起笔了,他也因此名落孙山,科举彻底无望,那彭梓灵也算是他最后的退路,不会因此落得个一无所有的境地。 这些天,他便是这般宽慰自己。 不然,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又能如何? 他即便心中再恨,也要抓住眼前这根救命稻草。 第210章 我有钱,我养你 沈俊的英雄救美让他在彭县令心里的印象发生了改变,其地位也与以前大不相同。 沈家人是什么德行,大家都心知肚明。 沈俊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算是鸡犬升天了,他会不会借此机会打击报复沈焰,这很难说。 桑桑为此很是忧心忡忡,沈焰其实也为此担心,但面对桑桑,他却没有表现出来,而是露出一脸轻松笑意。 “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没什么好怕的,别担心。” 桑桑依旧眉头不展,沈焰一本正经地道:“就算我真的被刁难了,大不了我便回来给你当长工便是,我有一把子好力气,什么体力活都不在话下。” 桑桑闻言,原本的担忧这才一扫而空,转而露出了一抹笑意来。 “你说得对,就算他们针对你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我有钱,我养你便是了!” 桑桑其实是怕沈焰想不开,既然他自己能想得开,那就再好不过了。 以前他只是个猎户,也照样过来了,现在就算当不成衙差了,考不了武举了,最差的结果也就是回西田村继续当猎户,那样的日子桑桑也不嫌弃。 更何况,他也不需要回去当猎户,他们在这里有了一个家,还开了一个铺子,就算他没法走仕途,他们也可以一起经营这间铺子,到时候,也定然能把日子过好。 桑桑是个随遇而安的性子,她很快就想通了,心中一下就松快下来。 沈焰听了桑桑的话,眸色不觉微微深了几分,心底深处也有一处地方不受控制地泛起了一股涟漪与暖意。 他动情地揽住她,开口的声音都不觉低哑了几分。 “多谢夫人。” 桑桑耳根不觉微微热了起来。 每回听到他这般唤自己,桑桑便总有种浑身战栗之感。 他略带薄茧的大手轻轻摩挲着桑桑的腰侧,叫她的战栗瞬间蔓延至全身。 而他却尤嫌不够,凑到桑桑的耳边,肆意撩拨。 “为夫无以为报,唯有肉偿了。” 霎时,一股滚烫的红霞便爬满了她的整张脸。 沈焰一副一本正经的模样,“今夜,为夫便愿意为夫人效劳。夫人希望为夫如何?是在上还是……” 桑桑羞得直接捂住了他的嘴,沈焰却没有消停,“你素来不爱使力,那就……” 桑桑恼道:“你别说了!” 忽而,她只觉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人便落在了柔软的被褥之中。 上方的男人一脸正色模样,“既然夫人等不及了,那便开始吧。” 桑桑:? 她什么时候等不及了?这可真是一口天大的黑锅! 但她已经没有机会开口为自己辩驳了,她已经被夺了呼吸,很快,她就像是那海里的小船似的,在翻滚的浪花中起伏飘荡,身体完全不由自己说了算。 情动之时,两人的呼吸交缠,根本分不清究竟谁是谁的。 屋中的烛火在夜风中微微跳动,俨然是这场旖旎的最佳旁观者。 烛火一点点燃烧,虽然最后一点光亮熄灭,那轻柔与粗野交汇的乐章也随之彻底爆发,这才终于给这个夜晚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 桑桑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浑身上下都湿漉漉的,她的手脚也软得不像话,根本使不出半点力气来。 沈焰抬手,轻轻地给她梳理被汗水打湿的鬓发,开口的声音依旧带着情事后的沙哑。 “为夫这番肉偿,夫人可满意?” 桑桑直接闭上眼睛装死,根本羞于回答他这羞人至极的问题。 沈焰却有自己的理解,“连话都没力气说了,想来是满意的。” 桑桑:…… 她恼得伸手在他身上掐了一把,但刚掐上去她就后悔了,他身上的肉硬邦邦的,她根本掐不动,还格外硌手。 沈焰:“方才在我身上抓了这么多道血口子还不够?还想再来一下?” 桑桑忍无可忍,“闭嘴!” 她一开口就发现自己的嗓子已经哑得不像话了,明明她是凶巴巴的语气,她自觉自己的话充满了威慑力,但说出口却带着一股莫名娇媚之感,就像是在…… 沈焰顿时觉得自己浑身又禁不住一阵微微战栗起来,看着她的目光都不禁多了几分幽深。 桑桑察觉到了什么,顿时警铃大作,她立马伸手,用力地抵在他的胸膛上,语气中带着一股色厉内荏的凶巴巴。 “我困了,睡,睡觉!你不许再胡来!” 沈焰本也没打算再做什么。 虽然他很蠢蠢欲动,但他更顾忌桑桑的身体,不能把她累着了。 正所谓,细水长流,凡事都过犹不及。 男人总算偃旗息鼓,桑桑终于松了口气。 她放松警惕之后,又下意识地紧挨着他,睡觉的姿态极尽依恋。 沈焰也伸手将她揽入怀中,听着她很快变得均匀绵长的呼吸,沈焰觉得内心格外满足。 这样的日子幸福而美好,他不希望被任何人破坏。 尤其是沈家人。 他先前在桑桑面前那番说辞,不过是在宽慰她,为免她担心罢了。 沈焰已经生出了要力争上游的决心,又如何能心甘情愿地放弃一切,重新回去当个山野猎户? 就算他甘心,他也不想让桑桑陪他过那样的日子。 桑桑现在有银子,有家底,的确可以养他,但他却不想这般窝窝囊囊,这般心安理得地享受这一切。 他就算不可避免地要在钱银上依仗她,他也要想方设法拿出同等分量的东西来回报她。 努力出人头地,让她当上官夫人,最后再为她挣一个诰命,这就是沈焰想要给她的。 现在一切都还没开始,他岂能就此打退堂鼓? 沈家人的确很讨厌,他必须要想法子解决掉这个隐患。 他一直都在琢磨这件事,现在,他已经隐隐琢磨出一点思路了,只不过,这只是一个粗略的雏形,要真正落实并不简单,若是没有完备的计划,他不能随便动手,不然,只会把自己搭进去。 他需要一个恰当的契机,但目前,这个契机并未出现。 沈焰心中着急,但他知道,急也没用,他只能告诉自己再等等,他还有时间。 而他不知道的是,他的契机正在悄然而至。 第211章 不能坐视不理 今日,县衙收到了一桩报案,报案人是一名书生,其乃从其他偏远村镇前来,准备参加今年科考的。 因怕路途上耽搁了时间,这才早早出发。 却不曾想,竟在陵云山遭遇了山匪! 这书生无甚家底,那些山匪压根瞧不上,抢走钱银之后还不满足,索性直接把他夫人掳走了。 书生跑到了县衙报官时浑身狼狈,满心悲愤,更是涕泗横流,那般模样,委实令人唏嘘。 彭县令震怒,当即派人前往陵云山剿匪,沈焰便是剿匪中的一员。 他亲眼见到了那书生的狼狈模样,更看到了他眸中的那抹伤痛与绝望,沈焰心头的怒火便不受控制地燃烧起来。 假若有人敢动桑桑一根汗毛,他只怕连剁了对方的心都有。 跟沈焰的愤怒相比,其他捕快的反应却冷静淡定多了,好似对此行并不抱太大希望。 很快沈焰就知道为何如此了,那群山匪虽是乌合之众,但他们盘踞在陵云山时日已久,已成一定气候,且他们的山寨还选在了一处十分易守难攻之地,衙差们倾巢而出,却连对方的老巢的边儿都没摸到,直接就被他们一波箭雨和石头攻势击退了。 最后,一行衙差铩羽而归,还有几个弟兄受伤了。 对此结果,大家也没有表现得太过懊丧,反而有种早知道会如此的了然。 那书生得知之后,脸上的绝望更甚,眼底一片灰暗,红肿的眼眶中又禁不住有一股泪意涌了出来。 他不停喃喃,“都怪我,是我害了慧娘,都怪我……” 沈焰看到他的这番模样,心头不禁笼上了一抹深深的阴霾,心里也像是压了一块巨石一般,沉甸甸的,有些喘不过气来。 沈焰翻看了县衙的卷宗,发现这伙山匪已经盘踞此地五六年之久,他们以往大多打劫来往的商人,以劫财为主,不伤人性命。 像这次这种劫人的行径此前也发生过,但却不多。 那些被劫了的财商人来报了官,最后县衙都会派出人手前去剿匪,但毫无例外,每一次剿匪都如今日这般,以失败告终。 最后那些商人都自认倒霉,这些事便不了了之了。 官府明知道他们的存在,却没法真的对他们痛下狠手,实施清剿。 也或许是因为那些匪徒没有闹出人命案,官府与他们便保持了一种诡异的平衡,谁也不能拿谁怎么样。 “就只能任他们为所欲为吗?” 捕头席俊伟见沈焰脸色沉郁,抬手在他的肩头上拍了拍,一副语重心长的语气。 “你刚来,还太过意气,以后你就知道了,咱们官府也不是万能的,这件事,我们也是有心无力。这件事,只能算那书生时运不济。” 沈焰听了这些话,只觉得心里似是积攒了一团郁气,怎么都无法疏解。 他自问不是什么善良之人,但听到这样的事,依旧禁不住觉得满心愤怒。 他知道自己没法凭一己之力就铲除这个毒瘤,但无论如何,他都想做些什么,不能因为希望渺茫就什么都不做,就这般任其发展。 继续放任下去,对方只会越做越大。 虽说对方以往没有杀人灭口,但对方掳掠良家妇女的行径同样不可饶恕。 更何况,谁能保证对方是不是真的没有杀过人? 如果他们劫掠某个目标时,遭遇到要钱不要命的硬茬子,他们直接把对方全都杀人灭口了,那也没人来报官了。 就算他们真的没有杀过人,这也不能成为他们被豁免的理由。 县衙的兵力有限,而且他们的水平说白了也就这样,光靠他们没法把陵云山的匪徒除掉,若是能让江定府城也出动兵力,联合围剿,定能将那匪患铲除。 但他只是一介小小捕快,县令不出面,他自是没有权利,也没那脸面去请得动知府出兵。 不能找官府帮忙,沈焰就把主意打在了顾允之的身上。 “你打算向我借人?” 沈焰点头,神色一脸郑重。 顾允之却是目露警惕地望着他,“你借人来做什么?” 沈焰看他一副自己好像要去做见不得人的勾当的表情,顿时一阵无语。 他要向顾允之借人,自然就要把话解释清楚。 他将陵云山匪之事和盘托出,顾允之听了,心中的怒火也瞬间被点燃了。 “真是岂有此理!这些匪徒当真是太没人性了!” 沈焰趁势道:“所以我才想要向你借人。” 顾允之虽然愤怒,但也还没有完全失去理智。 “我的确是有人,但我的人手也不多,可不能随便折损,我把他们带到这里来,是要对他们的性命负责的。” 沈焰明白他的顾虑,他认真保证,“我不会拿他们的性命开玩笑,我向你借人,也并非贸贸然就要动手,我是打算先上山探一探情况,有人与我打配合,我行动起来会更顺利些。 待我把山里的情况摸清楚了,我会再禀明县令,申请再次调遣人手围剿。” 他的确对此事着急,但却也并非那等没有任何成算的莽夫,他知道轻重,更不会打无准备的仗,白白叫人牺牲。 顾允之听了他的这番打算,这才松动几分。 沈焰又再次保证,“我绝对保证让他们全须全尾地回来,不会让你折损一人。” 顾允之一番犹豫,还是答应了。 他看得出来,沈焰这次是下定了决心要干这一场。 自己就算不借人给他,他也会行动,他一人上山,势必会十分危险,若他出了什么事,自己没法跟师父交代,他心里也会过意不去。 顾允之一脸凶巴巴的模样,“你可是向我保证过的,一个都不能少,你也得给我全须全尾地回来!” 沈焰闻言,知道他这是关心自己,他笃定地点头,“自然。” 他就算想要借机立功,但却不会平白拿自己的性命来开玩笑,他现在惜命着呢。 搞定了借人之事,沈焰不忘嘱咐,“老规矩,替我保密,不要透露给桑桑知道。” 他都已经答应借人了,现在自然只能答应帮着隐瞒,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已经成了一条绳上的蚂蚱了。 探路自然不可能只去一次就能探清楚,沈焰陆陆续续去了好几回,总算是把那土匪寨子附近的地形摸了个大概。 这土匪寨子的确是易守难攻,但却并非没有破绽可言。 他有了发现,便打算再进一步探查一番,然后就把情况向彭县令禀明,但没想到,他还没来得及有所行动,就先发生了一桩意外变故。 第212章 找机会救下那人 今日,他借着休沐的机会,带着小五等人,再次探访陵云山。 这一次,他打算再把先前发现的那条路径摸索一番,若是时机合适,他还打算进一步摸到对方老巢,大概摸清楚对方的人数。 原本沈焰也没抱太大希望真的能摸进对方老巢,但没想到,一切却格外顺利,他们成功摸到了对方巢穴外围,躲在不远处的树上,俨然能将里面的情形一览无遗。 很快沈焰就发现了之所以这么顺利的原因。 今日这土匪寨子特别安静,他们也只看到零星十几个人在寨子里晃悠。 沈焰当即就对此有了猜测,只怕,今日这伙山匪又下山劫掠去了。 距离上次他们对那书生下手还不到半个月的时间,他们就又开始犯事了,沈焰心中升起一股子深深的愤怒。 他粗略估算了一下双方的人数差距,现在这寨子里防守薄弱,应是自己出手的最佳时机。 把这些人杀了,兴许还能趁势把他们掳来的无辜女子救走。 但这样做却是有风险的,因为他们不知道那伙山匪究竟什么时候回来,若是他们不能在对方回来之前把人救走,那他们就会成为瓮中之鳖了,沈焰陷入了短暂的犹豫之中。 很快,沈焰就开始庆幸自己此时的犹豫。 因为不多时,山下就传来了一阵响亮的口哨声,那声音很是雀跃,像是某种信号。 山寨里的人听到这口哨声,当即就面露欣喜。 “太好了,老大回来了!这次定然又是满载而归。” 几人立马打开寨门,朝山下的方向迎了出去。 沈焰见此,后背不觉微微渗出一抹冷汗。 幸亏方才他迟疑了片刻,不然,现在他们就真的是被前后夹击,腹背受敌了。 不多时,一伙山匪便前呼后拥地进了山寨,他们一个个皆是身形高大魁梧,看上去很是彪悍。 沈焰飞快地数着人头,这伙山匪约有一百五十人左右,这个人数已是不少,加上他们占据地理优势,想要将其攻打下来,的确不易。 山匪们一个个喜气洋洋,因为他们这一趟的确收获不少,足足抬了五大箱子的东西。 有人迫不及待地将箱子打开,顿时便被里面那亮晶晶的金银珠宝晃得眼前阵阵发亮。 “发了发了,咱们这次真的要发了!” “幸亏老大消息灵通,知道这徐记商行刚刚完成交易,不然咱们也逮不住这么一只大肥羊。” “咦?老大,你们怎么把这么一个小白脸也绑回来了?” 沈焰闻言,也将目光落在了那人的身上,那是一个身着青衣的男子,他身形略显单薄,面容清朗俊逸,他双手被绑于身后,形容有些狼狈,但却不难看出,他整个人都有种矜贵文雅的独特气度。 这俨然就是个养尊处优的贵公子。 难得的是,他深陷此番境遇,却依旧面不改色,淡定自若,可见他也颇有几分胆气。 一众山匪也都看向他,一个身形高壮,满脸麻子的男子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黄牙,脸上那抹笑也显得分外猥琐淫邪。 “这小白脸长得比咱们前段时间抢回来的娘儿们还带劲儿,我便想带回来尝尝鲜。” 众人听了,顿时哈哈大笑,旋即竟开始对那青衣男子开始品头论足起来,言辞间颇为下流。 沈焰还从中捕捉到了另外一条讯息。 那书生的夫人被劫持上山,遭受凌辱,最后直接一头撞死了。 这些人对她的死却半分都不为所动,直接将她的尸身扔到了山里,就这般任其曝尸荒野。 山里不乏各类野兽,这么多天过去,那位女子的尸身,只怕也早就被野兽分食了。 沈焰听了这番话,心里对这群山匪也生出了更深的厌恶。 这伙山匪绝对不能再留,不然,只会成为更大的毒瘤,他必须想方设法把这些人除掉。 那名青衣男子听了这些话,眉头不禁微微蹙了蹙,眼底也闪过一抹嫌恶。 那麻子脸很是眼馋地看着青衣男子,大有要现在就动手的架势。 但眼下当务之急是分赃,他要是不在,回头好东西可就要被别人瓜分走了。 是以,那麻子脸才恋恋不舍地作罢了。 他朝那男子龇牙,露出一抹淫邪的笑,“乖乖等着爷,爷晚上就来疼你。” 那青衣男子被押进了一间房中,门外还被加了一把锁。 沈焰暗暗将那间厢房的位置记下了。 他已经下定决心了。 他既然刚好遇到了这桩事,那他就不能坐视不管,他必须做些什么。 那伙山匪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那一箱箱金银上,完全没有留意到周遭的环境,尤其是树上隐蔽的位置。 沈焰暗暗对小五等人打了个手势,然后他们便悄无声息地撤离了。 待到了安全之地,沈焰这才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我想找机会救下那人。” 小五等人互相对视一眼,旋即都纷纷表示,“我们都听你的。” 公子把他们借给了沈焰时便交代过,在此期间他们的主子就是沈焰,他们凡事都得听他的,不能有半分违抗。 现下,他们即便知道此事会有危险,他们还是没有二话地听从他的吩咐。 沈焰也不多说旁的,直接就把他的计划道出,大家一番快速谋划,彼此达成了共识。 眼下天色还大亮着,不方便行动,他们必须得等到天黑。 他们自然也不是傻等,而是一边为天黑的那场大战做准备工作。 山寨里,那群山匪们还不知道此时正有人在对他们虎视眈眈,他们还沉浸在劫掠了大量财物的喜悦之中。 白日他们收获颇丰,今晚,他们便决定好好庆祝一番。 既然是庆祝,自然少不了美酒,酒菜上桌,他们便开始痛吃畅饮起来。 沈焰在暗处关注着他们的一举一动,见此情形,他心中自然是乐见其成。 他们喝得越醉越好,这样待会儿自己行动起来,也能更加顺利。 酒足饭饱,这场庆祝便散了。 那麻子脸趔趄着身子站起来,略微大着舌头开口,“还有小美人儿在等着我,我就不奉陪了,哈哈哈。” 有人开口打趣,“麻子李,你方才可是喝了不少,你行不行啊。” 麻子李直接朝那人啐了一口,“老子行得很,不信你来试试。” 旋即又是一番粗俗不堪的笑骂。 沈焰手中的刀子已经跃跃欲试了。 那麻子李注定是没有机会消受美人恩,就在他要推开房门的瞬间,山下突然传来了动静。 第213章 调虎离山 原本一片黑漆漆的林子里,竟突然燃起了火光,像是有人举着火把往山上来。 众山匪顿时一惊,原本的酒也醒了大半。 “老大,难道那徐记商行的人报了官?” 那山匪头领顿时目露凶狠的光芒,恶狠狠道:“真是不自量力,走,弟兄们,咱们去会会他们!” 一众山匪们当即就抡起大刀,点起火把,气势汹汹地往山下杀去。 这里是他们的地盘,而且又是在晚上,竟然有人敢往山上闯,真是自己来送死。 那麻子李也只能不甘不愿地加入了众人之中,至于屋子里的那个“美人”,也只能等到回来再好生享用了。 很快,整个山寨的土匪就几乎全往山下去了,只余零星几人。 这个时机再好不过。 沈焰与其他几人互相打了个手势,然后悄无声息地往寨子后方摸索过去。 沈焰记得方才那人被关押的位置,所以,他的目标十分明确,直接朝那间屋子的后窗而去。 山下的那番动静,是小五等人弄出来的,很快那些山匪就会发现自己上当了,到时候他们必然会立马折返回来。 所以,他的动作必须要快,要以最快的速度把人救走,然后迅速离开,不然,若是被那群山匪包抄了,他们就插翅也难逃了。 沈焰摸索到窗户处,他还没来得及有所动作,就听到里面传来一阵略微窸窣的动静,紧接着,窗户就被推开了。 下一瞬,窗户里外的两人来了个目光对视。 沈焰心想,原来这人不需要自己救。 他还没来得及对对方释放出友好的信号,一道寒光便朝他袭来,沈焰立马敛了心神,飞快闪身躲避。 为了避免弄出动静引起其他山匪的注意,沈焰压着声音,飞快开口。 “住手,我是来救你的!” 青衣男子的动作微微迟疑片刻,但望着他的眼神依旧充满了警惕,一副随时要再给他来一下的架势。 沈焰直接亮出了自己的捕快腰牌,“我是临安县县衙的捕快沈焰,这次本是来踩点,为下次清剿匪患做准备,却刚好遇到他们又再次作恶,是以,我与同伴们这才安排了一出调虎离山的戏码。 他们很快就会发现自己上当了,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必须马上离开。你若是相信我就放下刀,不要声张。” 楚恒闻言,心中闪过一抹诧异。 他的目光落在沈焰手中那令牌上,短暂思量之后,他还是做出了决定。 他收回了攻击的动作,朝沈焰点了点头。 沈焰见此,顿时暗松了口气。 总算不用浪费太多口舌在解释身份上。 沈焰伸手将楚恒从窗户中拉了出来,拽着他就疾步离开。 但很快沈焰就发现,这人的动作有些迟缓,整个身子也有些绵软。 他当即发问,“你怎么了?可是受伤了?” 楚恒的声音也透着一丝无力,“这屋子里点了迷香。” 沈焰闻言,不禁在心中骂了一声娘。 那迷香究竟是作何使用,自然无需多说,这番手段,当真是龌龊至极。 沈焰与另外一名暗卫一左一右,架起楚恒就走,片刻都没敢耽搁,其余人也一并跟上。 他们此番行动是冒着生命的危险,动作必须要快,如若不然,很有可能会把他们的小命也搭上。 沈焰他们倒是想跑快些,但他们对这片林子的地形不算熟悉,加之晚上光线昏暗,大大影响了他们的速度。 而且,他们还要避免与那伙山匪正面碰上,就更要小心了。 如此诸多原因之下,他们还没跑多远,就听到那伙山匪折返回来的动静。 这个时候,他们不能再往前了,不然就真的要跟他们正面碰上了。 沈焰当机立断,直接道:“我们先上树躲一躲。” 这林子里树木繁茂,且四周一片漆黑,只有躲在树上是最安全的。 他们先在树上躲一阵,待这群山匪离开了,他们再继续往山下去。 待他们跑回山寨,发现人被救了再追上来,他们说不定已经顺利逃到山下去了。 他们唯有利用这个时间差,才能获得一线生机。 这很冒险,但既然已经决定了这么做,就只能一头走到底。 楚恒浑身绵软无力,靠自己定是爬不上树的,最后还是沈焰和那暗卫一起将他带上去,小心地在枝叶繁茂的树杈上隐匿身形,其余人也各自分散在其他树杈上。 那伙山匪的脚步越来越近,他们骂骂咧咧的声音也慢慢传了来。 “他娘的,竟然敢使诈,老子倒是要看看,这么短的时间,他们能做些什么。” “弟兄们,都快些,咱们杀个回马枪,直接来个瓮中之鳖!” 方才那些火把是小五等人提前插在林子里的,他们先是闹出动静,然后点亮火把,以此吸引那些人,为沈焰救人争取足够的时间。 这些人也不蠢,发现了插在地上的火把,很快就意识到中计了,当即就立马杀了回来。 待他们一行人走远了,沈焰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两人架着楚恒落地,一众人也纷纷落地,然后便又脚步如风地朝前狂奔。 但老天爷偏偏喜欢跟他们开玩笑。 他们没料到,那群山匪的大部队竟然还有缀在后头的尾巴。 麻子李今晚上喝多了,这会儿便有些尿急,他便在树丛里随便找了个地方解决。 刚解决完,迈着虚浮的步子往前走,迎面就撞见了一行十几个黑影。 为首那被两人架着往前走的人,不就是他今晚上还没得手的小白脸吗? 麻子李的酒瞬间醒了,他很快明白了过来。 原来今晚上这出调虎离山之计,是冲着这小白脸来的! 沈焰和楚恒看到麻子李的突然出现,他们心里俱是齐齐一个咯噔。 糟了! 不能让他惊动了那些山匪! 暗卫们几乎是立马出手,但他们的动作还是慢了一步,麻子李已经扯着嗓子大喊出声。 “老大!他们人在这儿!” 他的话音刚落,一把刀子便直直刺入他的心脏,他张口想说什么,但却吐出了一口鲜血,半个字都再也说不出来。 暗卫又补了一刀,麻子李直接重重倒地,直到死,他的眼珠子都瞪得大大的。 没人对他有半分同情,他们也没时间多管旁的,因为麻子李的那一声吼已经惊动了那群山匪,他们暴露了! 第214章 知道我家公子是谁吗? 果然,那群山匪听到了动静,他们直接折回来了。 “老大,那边有动静!” “走,去那边看看!” 沈焰等人心里都齐齐咯噔了一下。 “快跑!” 他们架着楚恒就跑,但奈何林中光线昏暗,这大大影响了他们逃跑的速度。 跑得太快,一不小心就要一头撞到树干上去,到时候不用山匪出手,他们自己就能把自己撞晕。 山匪人多势众,又熟悉地形,很快他们就追了上来。 “麻子李!老大,他们把麻子李杀了!” “他们在前面,没几个人!” 那山匪老大怒道:“快,追上他们,谁能抓住他们,重重有赏!”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原本山匪们就紧追不舍,现下,他们就更加疯狂兴奋,像是闻到腥味的猫儿似的,两眼放光。 若只有沈焰他们几人,要逃跑或隐匿行踪,自是再简单不过。 但他们还带着一个毫无行动能力的楚恒,这就大大拉慢了他们的逃跑速度。 很快,他们就被追上,山匪们直接从四面包抄上来,沈焰他们逃无可逃了。 他们手里举着一个个火把,那跳跃的火光将他们的面容都映照出了狰狞之态。 山匪老大阴鸷的目光落在楚恒的身上,让人有种被毒蛇盯上的感觉。 他阴恻恻地开口,“原来是你这小白脸搞的鬼,你们杀了麻子李,今儿个就别想从这里走出去!弟兄们,上!” 沈焰急声阻止,“慢着!” 他面上不见半分惧色,反而带着一股子强势的威压,对他们颇有种睥睨的傲然之态。 “你们知道我家公子是谁吗?就敢随随便便动手?” 楚恒的眸光微动,余光不动声色地在沈焰身上转了一圈,旋即微垂下眼睑,敛去眸中情绪。 许是沈焰的气势太过唬人,竟让那些山匪生出了几分忌惮来。 那山匪老大目光落在沈焰身上,旋即又在楚恒身上转了一圈,带着一股子探寻与打量。 “他是谁?” 他是谁,沈焰也不知道,但这不妨碍他虚张声势。 他脸上一副更加高深与桀骜的神色,“就你们这穷乡僻壤的地方,能养得出我家公子这容貌气度的人? 我不妨告诉你们,今儿个我家公子若是不能全须全尾地从这里走出去,来日,你们这陵云山必会被踏平!” 楚恒身上越发绵软无力,但他却努力地站直身子,挺直背脊,他掀起眼皮,淡淡地睨了对面之人一眼,那眼神中带着一股子由内而外的高高在上,就好似在俯视着卑贱的蝼蚁。 山匪老大被他那一眼看得,浑身竟然打了个激灵。 这人的确是气度不凡,且胆识过人,非同寻常。 他们将他劫掠上山,一路上他都不曾露出半分惊慌之色,从头到尾都是一副从容淡定的姿态。 这番心性,的确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他是与徐记商行的人同行的,原本他们只以为他是商行的少东家,现在他们却是不禁生出几分怀疑了。 一介商贾,真的能养得出如此心性的人来? 难道,他当真身份不凡,非比寻常? 他们盘踞于此,只为求财,可不想平白招惹不该招惹的人。 若是招惹了,那他们在这里称王称霸的好日子只怕就真的到头了。 沈焰见自己的话起了一些作用,心念微动。 若对方当真能识趣,及时收手,那自然再好不过。 但他知道,这不大可能,他们都是亡命之徒,不会那么好说话。 更何况,自己拿不出任何证据来证明这番话,光凭自己的一面之词,对方不可能相信。 沈焰也并没有期望仅靠这三言两语就能把他们糊弄住,他故意这么说,也只是为了拖延时间罢了。 山匪老大一边警惕地望着他,一边怀疑地问,“你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你的话?” 沈焰嗤笑一声,“证据?你若不信,只管等着,看看待会儿会不会有人来荡平你们这里。” 沈焰故意含糊其辞,故弄玄虚,营造出一种楚恒的身份神秘又高不可攀的感觉。 山匪老大还没说什么,他身后的小弟就按捺不住,直接急吼吼地道:“老大,不要相信这小子的话,他就是在唬人!连县令大人都是咱们的……” 山匪老大朝那小弟低呵,“住嘴!” 沈焰闻言,心里却是生出一股微妙的感觉。 方才那山匪的未尽之言是什么?县令大人是他们的什么? 沈焰结合语境联想和猜测了一番,一时也猜不出什么头绪来。 那山匪老大虽然呵止了对方,但也似是被他点醒了,原本的忌惮一下就消失了。 他朝沈焰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神色,“小子,你想糊弄我?这么短的时间,你们根本不可能把救兵搬来,就算官府的人真的来了,也照样不能把我们怎么样。” 沈焰知道他们已经不信自己的话了,但他也只能尽量拖延,希望小五他们能快些赶来,有他们在背后偷袭,里应外合,他们兴许能拼一把,将这群山匪除掉。 但若只有他们这几人的话,要对付这么多山贼,那就当真会像是被砍瓜切菜似的,毫无还手之力了。 沈焰使出浑身解数拖延时间,“你们当真这般笃定官府不能把你们怎么样?” 有山匪嚣张地大笑起来,“就他们那群草包,屁的本事都没有,连咱们的寨子的门朝哪边都摸不着!” 沈焰别有意味地道:“若这次来的不是县衙的人呢?” 听了这话,山匪们的表情都微微顿了顿,沈焰的目光一直落在那山匪老大的脸上,没错过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惊讶与忌惮。 不是县衙的人,会是哪里的人?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了楚恒的身上,眼神中的探究之意更深了几分。 就在那山匪老大若有所思之时,他身后一个尖嘴猴腮的山匪突然惊呼出声,“老大,你不要相信他的话!我想起来他是谁了,他是临安县县衙的人,上回他便和那群衙差要攻上山来,我们有好几个弟兄都是被他射伤的!” 此言一出,那山匪老大的目光陡然变得锐利,沈焰心里也是狠狠咯噔了一下。 第215章 交锋 山匪老大脸色陡然一变,“你确定?” “老大,我确定,就是他!” 另一个山匪也跟着开口,“老大,我也认出来了,就是他!老七和老八就是被他射伤的,我也差点就中招了。” 几人都指认沈焰,山匪老大再没什么怀疑,他虎目圆睁,怒道:“他娘的,竟然糊弄老子!给我上,把他抓住,给咱们的弟兄们报仇!” 在他们要动手之前,沈焰已经先发制人,率先出手,直接朝山匪老大射.出一枚袖箭。 这袖箭便是当初他给桑桑量身定制的,上回他参与县衙的剿匪行动时,桑桑就把它给了沈焰,让他拿着防身。 后来沈焰要还给她,她也坚持让沈焰拿着,觉得他更需要。 没想到,今夜倒是真的用上了。 那山匪头子没料到沈焰会有这一手,他瞳孔紧缩,身形急闪,但却只避开了要害,那枚小小的袖箭射中了他的肩头,鲜血当场喷射而出。 这点伤痛于他而言不算什么,但沈焰的偷袭却是直接触怒了他。 “敢偷袭老子!今天老子就让你知道知道厉害!” 其他山匪也被激怒了,他们直接举起刀就朝沈焰等人砍来。 袖箭的偷袭要看时机,机会已经错过了,就不可能再有第二次,接下来迎接他的,便是近身肉搏。 他顾不上楚恒,将他放了下来,然后便同样抡起大刀,与一众山匪厮杀了起来。 这些人都是乌合之众,大多数人的武功都没有什么章法,但架不住他们人多,且都有一身的蛮力,此时还抱着要将他们碎尸万段的仇恨念头,是以他们拼杀起来就带着一股子不要命的气势,沈焰他们只有十几人,还要护着手无缚鸡之力的楚恒,不多时就落在了下风。 那土匪头子记恨方才沈焰的一箭之仇,从一开始就将矛头直指向他,一刀接一刀,刀刀不留情,刀刀要人命。 沈焰也不是吃素的,对方朝他发起十几次攻击,却都没占到便宜,甚至隐有被沈焰压制的趋势。 但这时却有好几个山匪从各方偷袭,合力夹击沈焰,沈焰不得不抽身反击,难免顾此失彼,那土匪头子的刀便朝他的肩头劈来。 他这是要报方才那一箭之仇。 但他这力道,俨然是要废了沈焰的一臂。 沈焰要避开他的这一刀,就躲不过侧方的攻击,顾此便要失彼,横竖都要挨一刀。 他咬牙,打算要扛下侧方的一刀,但预料之中的攻击并没有落下,那山匪反而是发出了一声惨叫。 沈焰余光一瞥,便见方才还浑身绵软无力的楚恒,此时正双手举着一把刀,狠狠刺入了那山匪的后心。 沈焰只瞥了一眼便无暇多管其他,然后飞快反手挡下那山匪头子的攻击。 几个山匪看到楚恒杀了一个自己的弟兄,当即大怒,直接调转刀子就朝楚恒劈去。 楚恒方才对那山匪的一击已经耗尽了自己全身的力气,此时他即便双手举着刀子,也已经有些发软无力,哪里还有余力去抵抗他们的袭击? 他粗重地喘息着,这一刻,他俨然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但沈焰却再次杀了回来,将那些要攻击他的山匪全都击退,但他的身上也已经挨了好几下,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在空气中蔓延。 楚恒声音虚弱地开口,“你们走吧,不必管我。” 他不想因为自己牵连到这么多人。 此时的沈焰心里其实并非没有后悔,他不是一个严格意义上正直善良的好人,如果一开始他就知道会有这么严重的伤亡,他定然不会冒险救人。 但事已至此,他们现在就算是想要撤离,也已经来不及了。 既然如此,还不如直接一条路走到底,至少还有希望救下一个无辜之人。 沈焰语气冷淡,“你只管保护好自己就是,旁的不用多管。” 只撂下这么一句话,沈焰就再没时间多说其他,他的全副精力都投入到了对付这群山匪之中。 楚恒心中闪过一抹有些复杂的情绪,但此时的他也没有闲暇和力气多说什么了。 既然他们不愿舍弃自己,那自己就更不能轻易放弃。 他身上已经没有什么力气了,但他依旧死死地抓着那把刀,只要有人靠近自己,他就奋力挥出去,竭尽全力自保。 就在他们几乎要撑不住的时候,林子外围忽而又传来了一阵动静,不多时,一群黑衣人突然出现,他们二话不说,直接将刀锋朝向那伙山匪。 沈焰见此,原本紧绷的心弦这才不由得微微松了松。 是小五他们赶来了。 加上他们,自己这边的人数依旧不占优势,但这也给了他们希望。 这群山匪只是乌合之众,在战斗力上远不及小五等训练有素的暗卫,他们十余人对战百余人,却能支撑到现在,半分便宜都没让对方占去,在心理上已经是对那群山匪们的一个碾压。 现在他们又有了帮手,兴许能让他们误以为自己这边有种深不可测的神秘感,从而让对方直接收手。 若当真如此,自然是最好的结局,他们也能顺势全身而退。 但是,沈焰低估了这群山匪的不要命程度。 他们经过这么一番厮杀,死了不少弟兄,他们的怒火也被挑了起来。 尤其是那山匪老大,他心眼子可没多大,心胸也没有多么宽广,上回沈焰就伤了他的弟兄,这次更是直接偷袭他,若非他闪躲及时,只怕已经一命呜呼了,这笔账,他若是不能好好地算,他不仅出不了这口恶气,更会在弟兄面前失去威信。 当他确定对方只来了十余个帮手时,心里那最后一点担忧也全没了。 区区十几人,有何可惧? “弟兄们,他们的援手只有十几人,我们不要被他们唬住了! 他们胆敢犯到咱们头上来,咱们今儿个就把他们全都留下,给我们那些死去的弟兄陪葬!” 山匪老大振臂高呼,他的这番话顿时让众山匪立马又燃起了斗志,他们的士气竟在瞬间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昂。 沈焰见此,心头更是狠狠往下沉。 继续这般下去,他们迟早要被对方耗死! 但这个时候最是不能退缩,一旦退缩了,立马就会小命不保。 第216章 化险为夷 沈焰不想把小命搭在这里,因为他心有牵挂,他不想让桑桑因为他而伤心难过。 小五等人也不想把小命搭在这里,因为他们还有任务在身,若交代在了这些不入流的山匪手里,也委实太过跌份儿。 双方的交锋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焦灼,山匪们杀红了眼,沈焰他们的求生欲也达到了顶峰。 就在他们杀得难舍难分之际,山下忽而又出现了一簇簇火光,与之伴随的,还有一道道急促的脚步声。 又有人来了! 原本杀红了眼的山匪顿时停了下来,面上露出几分惊惧。 “老大,山下又有人来了,是他们的援军!” “老大,我们还要继续吗?” 山匪老大的身上也添了好几道伤,虽不致命,却将他的杀意挑得更加汹涌,此时他的双眸中依旧残存着一股嗜血的杀气。 他不甘心就这么撤退。 但那嘈杂的声音越来越近,林中的布谷鸟也似被惊动,发出了几声急促的惊叫。 山匪老大眸中的杀气终于褪去,心中不甘也被恨恨压下。 他冷冷地盯了沈焰一眼,旋即恶狠狠吐出一个字,“撤!” 众山匪闻言,齐齐停止了厮杀,转身便往山上撤。 他们对此地甚为熟悉,又常年生活在林子里,即便身上带着伤,亦是身形矫健。 不多时,他们便跑得没了踪迹。 沈焰等人见此,一直紧绷着的心弦这才稍稍放松几分,但却没法完全放松。 因为他们对于那所谓援军的身份存疑,他们也不知道对方究竟是敌是友,便只能依旧保持着戒备状态。 直到对方靠近,楚恒喊出了对方的名字。 “韩鹏。” 对方也看到了楚恒,原本焦急的脸上顿时露出了惊喜的神色,他大踏步走上前,直接一把扶住楚恒,“公子,您没事吧?” 沈焰见此,知道对方乃是楚恒之人,原本悬着的心这才彻底放松下来。 紧接着,沈焰也看到了熟悉的人,紧跟在韩鹏身后的,赫然便是县衙的捕头席俊伟。 “席捕头!” 席俊伟见到沈焰,也很意外,“沈焰,你怎么会在这里?你受伤了?” 沈焰摇头,“我没事,你这次带来了多少人?方才我们已经与那些山匪进行了一场搏斗,斩杀了部分山匪,还有不少人受了伤,我们可以趁此机会将他们一举剿灭,永绝后患。” 若他们人手足够,这的确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他虽然受了伤,但若此事能成,他这点伤也根本不算什么,他完全还可以放手一拼。 但席俊伟的脸色却颇为难看,“我只带来了二十几人,你知道的,他们能打的没几个,你们又受了伤,我们若真的跟这伙山匪们硬碰硬,根本没有任何胜算。” 沈焰闻言,心中顿时生出一阵失望。 只有二十几人,他们的确没有什么底气跟那些山匪们硬碰硬。 这么一次绝佳的机会,只怕就要就此错过了。 席俊伟环顾一番四周,见到地上躺着零星十几具尸体,即便他是个大男人,在这样的环境下,他都不免生出几分胆寒。 “我们还是赶紧走吧,不然若是让山匪们发现我们只有这么些人,那就糟了。” 沈焰心中虽然遗憾,但己方人手不足,他也不会逞一时之气,硬是要去送死。 沈焰转而开始询问和检查小五等人的情况,好在,他们只是受了伤,并没有出人命,他这才彻底放心下来。 是他把人带出来的,现在让人受着伤回去,已经没法交代了,若是出了人命,那就更没法交代了。 韩鹏和另一名手下搀着楚恒,动作极为小心。 一边下山,大家才一边交换了讯息。 楚恒是在徐记商行中被掳的,但他却不是徐记商行的人,而是为行路方便与徐记一起上路的。 他们本意是为了寻求庇护,没成想反而给自己招来了祸端。 楚恒身边统共就只带了十个人,事发前,韩鹏和另外七名手下被楚恒派去别处办事去了,大家约好了在临安县碰头,他自己身边就留了两名手下。 而那两名手下在与山匪的搏斗中,被对方背后偷袭,直接殒命,楚恒这才被抓上了山。 韩鹏和其余七名手下在约定好的时间赶到了临安县,却只等来了被洗劫一空的商队,和被吓破胆的徐记掌柜,一问之下,才得知自家公子被山匪抓上山了。 韩鹏自然立马去报官,让彭县令立马出兵剿匪,彭县令倒也十分配合,立马就让席俊伟组织人手上山剿匪。 但县衙又没有驻兵权,能调配的人手本就不多,还都是歪瓜裂枣。 加之眼下是晚上,召集人手还需要时间,韩鹏等不及,直接带着这二十几人就先往陵云山上来了。 这二十几人要对付百余人山匪自然是不够的,幸亏对方胆子小,直接被吓退了,不然他们要把人救出来,只怕还要费些功夫。 韩鹏对没能保护好楚恒感到十分自责。 “公子,都是属下的错,让公子陷入危险,属下不该离开公子半步!” 其他人也都纷纷请罪。 楚恒说话依旧很是虚弱无力,“这不怪你们,是我把你们派出去的。” 虽然楚恒没有怪罪,但韩鹏等人依旧十分自责。 那头,席俊伟也询问起了沈焰是怎么一回事,他为何会出现在此处,沈焰也没隐瞒,如实将事情一一道来。 席俊伟闻言不觉大惊,“你,你实在是太大胆了!你真是不要命了!” 沈焰也知道自己的行为有些冒险,但这些山匪一日不除,就会一日为祸乡里,他实在看不过去。 韩鹏得知是沈焰救了自家公子,顿时对他露出极尽感激之色。 “这位官爷,多谢你对我家公子的救命之恩!这份情,我韩鹏记下了,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我定会办到!” 沈焰出手相救,为的不是他们的报答,而只是因为一时恻隐罢了。 对方要报答,沈焰也没道理拒绝。 他说:“此事并不是我一人之功,我的弟兄们身上都或轻或重地挂了彩,你们要报答便问问他们的意思吧。” 韩鹏立马道:“诸位都是我家公子的恩人,自然都是要报答的,诸位有什么要求尽管提便是,只要在我们的能力范围内,我们定然在所不辞!” 沈焰有些摸不准对方的来历,但光看楚恒的容貌气度,他只怕也是富贵出身,只是究竟有多富贵,就不得而知了。 沈焰完全可以向对方要一笔银子作为回报,但他却没有。 因为现在结下的每一个善缘,日后兴许都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他用性命才换来的一个人情,若只用来索要银子,未免有些太可惜了。 第217章 放心,死不了 沈焰心中闪过这番念头,最后他便道:“我暂时没有想要的,你们若一定要报答,那就姑且记着吧,日后我若有要求,自会开口。” 小五等人也都是这番说辞,韩鹏闻言,便不再多说什么,只又将他们都感激了一番。 一行人顺利下了山,中途没有再遇到任何波折和危险,大家都松了口气。 没了性命之忧,席俊伟这才提议让大家停下来,先把伤口好生包扎处理一番。 他对沈焰道:“你夫人在县衙等你,她很着急,也很担心你,她给了我不少药,都是上好的外伤药,你快好生包扎一番,不然被她瞧见了,定然又要哭一场了。” 沈焰闻言,心头猛跳了几下,他心中升起了一个猜测。 “她知道我受伤了?” 席俊伟点头,“你带着这么点人都敢夜闯土匪窝,她能不担心吗?她见你大晚上的没回去,唯恐你出了事,直接就去了我家,险些把我家的门给砸了。 她求我组织弟兄上山救你,我这才赶紧派人召集了弟兄们赶了来。” 若非如此,只怕韩鹏前去报官,看到的也是只有三两个衙差值守的空壳县衙,连这二十多人也组织不起来,他们也不可能会赶来得这般及时了。 沈焰听罢,心中不觉升起一股五味杂陈的感觉,既感动,又愧疚,因为自己让她担心了。 同时,沈焰心中那个隐约的猜测也不觉更加清晰明朗了几分。 先前他决定要救人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彻夜不归的准备,为了避免桑桑担心,他是派了一个暗卫先下山报信的。 那暗卫脚程快,报了信之后又回来了,并未向桑桑透露自己在陵云山之事。 但桑桑却知道了这件事,而且还知道自己遇到了危险,需要救兵。 要么是顾允之不小心向她透露了,要么便是,她又看到了一些预知的画面,看到了自己遇到的危险。 沈焰更倾向于后者。 不管是哪种可能,现在桑桑都已经知道了这件事,自己现在应该要做的,便是抓紧时间赶回去,免得她担心。 沈焰的手臂,腰侧,以及后背都受了伤,其中最严重的伤在后背,被一支短箭刺伤,血肉模糊。 先前顾不上疼,这会儿包扎处理了,他才有了清晰的痛感,但他都咬牙忍了。 而暗卫中,受伤最严重的有两人,他们腹部中刀,流了不少血,先前只是匆忙包扎了一番,现在撒上了席俊伟带来的金疮药,原本渗血的伤口立马就止住了。 他们都是习武之人,身体素质好,这才能扛住这些伤,但之后也需要好生休养。 与之相较,楚恒除了中了迷香以外,身上就只有一些轻微的擦伤,并没有其他伤处。 韩鹏见此,对沈焰等人顿时生出了更深的感激来。 心急火燎地赶回县衙,果然就看到了守在那里的桑桑。 她一见到沈焰,几乎是立马就直接飞奔了过来。 待看到他身上斑斑点点的血迹,她的眼眶瞬间就红了,豆大的泪珠一下就滚了下来。 沈焰原本已经准备好了安慰的说辞,但看到她的眼泪,原本到了嘴边的话就立马咽了回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子慌乱与无措。 “桑桑,你别哭,我其实没事的,就受了一点皮外伤而已,不信你打我一拳试试。” 他越是安慰,桑桑的眼泪就越是止不住。 她大声哭着控诉,“你还想骗我,我,我都看到了!” 他们在山上经历的那些惊险情形,她都看到了。 他身上有几处伤,又都是怎么落下的,桑桑都看在眼里。 天知道她当时有多心惊胆战,她简直恨不得自己能冲进去替他挡刀子,但她却什么都做不了。 现在,看到浑身是血的他出现在自己面前,桑桑只觉得一颗心都狠狠地揪紧了,心中既气恼他鲁莽和不爱惜自己,又觉心疼。 旁人或许听不懂桑桑这话是什么意思,但沈焰却是再清楚不过。 果然,她又看到了一些情形和画面,所以才知道自己上了陵云山,知道自己在山上遇到了危险。 沈焰伸手想要抱她,却被她凶巴巴地拒绝了。 “你不要乱动!你身上有伤自己不知道吗?” 沈焰脸上露出了几分讨好的神色,说话的语气也带着一股可怜巴巴的意味,“我知道错了,下次定然不会再这般鲁莽行事了,你不要生气了。” 他一个大男人,这般放低姿态,柔声细语地说话,俨然有种深深的违和之感。 他的这副模样落在旁人眼里,简直让人没眼看,桑桑察觉到旁人的侧目,也不禁觉得一阵脸热,但他却是毫无所觉,依旧一副没脸没皮的样子,反而还更加卖力地讨饶。 谁让桑桑脸皮薄呢?为免他再做出一副更可怜的模样,她只能气恼地做出了让步。 “仅此一次,下不为例!若再有下次,我……” 沈焰立马乖觉地接话,“你放心,定然不会再有下次!” 桑桑还是禁不住气恼地剜了他一眼。 气归气,但桑桑对他同样心疼不已,她到底没绷住,放软了声音,“伤口还疼不疼?” 沈焰本想说不疼,但她肯定不信,他便如实道:“一开始挺疼的,但敷了你给的药之后就好多了。” 桑桑听了,眼泪又有些忍不住了。 方才他流了那么多血,肯定疼极了。 她小心地伸手,想要查探一番他的伤势,但又怕伤到他,最终又畏首畏尾地打住了。 “我让阿丑来给你看看。” 沈焰立马阻止,“不必,我都包扎好了,没什么大碍。” 他可不想让别的女人近他的身,哪怕只是检查伤势而已。 但桑桑根本没管他的拒绝,直接去喊了阿丑。 阿丑一直没闲着,从他们一回来,她就在检查小五等人的伤势,伤势最重的两人也只是有些虚弱,只要好好休养,便没有性命之忧。 她走到沈焰面前,只扫了一眼他的气色便道:“死不了,不用担心。” 桑桑:…… 沈焰非但没生气,反而一副赞同的表情。 “听到了吧?我命硬得很,不会有事的。” 桑桑还是不大放心,她正想让阿丑再给他号一号脉,身后就传来了一道陌生的声音。 “请问……” 第218章 特意来找我的吗? 韩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请问,谁是大夫?能不能帮我家公子看看?” 阿丑听到这道声音,神色明显顿了顿。 她下意识转头,待看清眼前之人时,她原本两分的惊讶顿时变成了十分的错愕。 “韩……” 一个字脱口而出,阿丑立马改口,“喊我?我就是大夫。” 韩鹏目光落在阿丑的身上,神色也有几分愕然,像是有些迟疑和不确定,连嘴巴都不禁张得有点大。 “你,你……” 阿丑直接打断了他,脸上换上一副有些严肃,又有点不悦的神色,“我怎么了?没见过女大夫吗?” 韩鹏的目光依旧在她的身上打转,说话的声音有点讷讷的。 “不,不是,我只是有点……” 阿丑不耐烦地打断他,“病人在哪里?还看不看?” 韩鹏连忙收起了脸上异样的神色,忙不迭道:“看,看的,我家公子在这边,他中了迷香,现在整个人都绵软无力。” 阿丑不动声色地问,“没有受外伤?” 韩鹏立马道:“就只是一点皮外伤,不碍事,他主要是深中迷香,我担心这药会对他的身体有影响,不知能否给解了?” 阿丑听了这话,原本悬着的心微不可查地放松几分。 她含糊道:“看了才知道。” 楚恒被安置在县衙正厅,坐在一张椅子上,他双目紧闭,昏黄的灯光打在他的脸上,整个人看上去有种易碎之感。 阿丑目光落在他的身上,心头不觉狠狠跳了几下。 是他,他竟然真的来了这里! 他来这里做什么? 韩鹏小跑到楚恒跟前,凑到他耳边不知低语了些什么,原本双目紧闭的人倏而睁开了眼。 他的目光与阿丑相碰撞,好半晌,他才轻轻眨了眨眼,唇角微微勾起,露出一抹笑来。 他开口,声音温润,“劳烦大夫给我看看。” 阿丑只觉胸中像是有什么情绪在疯狂翻涌着,直叫她的眼眶都不禁染上了几分热意。 她迈步上前,伸手轻轻地搭在了他的脉搏上。 她很努力地平复,才让自己静下心来听脉。 她收回手,再次与他对视,声音听起来平和,但只有离得近的人听得出她此时的不平静。 “公子中的只是寻常迷香,时间到了药效自然会慢慢消失,若是公子想早点痊愈,我也可以给公子施针,很快便可令毒肃清。” 楚恒朝她含笑点头,“那就有劳大夫了。” 韩鹏立马道:“那我把公子扶到偏厅去。” 楚恒被扶走,阿丑拿上了施针所用的银针也跟了上去,没人留意,也无人怀疑。 待到了偏厅无人处,两人的目光再次交汇,方才在人前必须要克制的情绪,在此时终于无所顾忌了。 楚恒缓声开口,“幼清,我终于找到你了。” 阿丑听到这个久违的名字,眼眶都不自觉微微滚烫了起来。 她的声音有些发涩,“表兄,你是特意来找我的吗?” 楚恒点头,“左右我在京中也无事,就是无人在意的闲散皇子一个,打听到疑似你的消息,我便打着游山玩水的旗号寻来了。” 没想到,楚恒竟是阿丑的表兄,而他的身份更是不凡,乃是当朝五皇子。 他的目光在阿丑的身上来回转了一圈,眸中带着一丝难言的复杂。 “只是我没想到,你竟然……外祖父当真大胆。” 阿丑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装扮,脸上多了一丝苦笑。 “曾经我很怨怪祖父的决定,但若非如此,当日简家大祸临头时,我也没法金蝉脱壳,逃过一劫。” 韩鹏也终于憋不住了,直接说出了自己的心声。 “我也没想到,简少爷你竟然是女子!方才我瞧见时,都差点没认出来!” 韩鹏的嗓门有些大,即便是刻意压低了也比寻常人要大,幸而外面乱成一团糟,根本没人注意到这边。 韩鹏也意识到自己声音太大了,他赶紧捂住嘴,不再多说。 韩鹏这话,便直接道出了这件事的因果所在。 阿丑本是女儿身,却自小被当成男儿在养,便是楚恒这个表兄都不知道。 阿丑的祖父本是太医院的院正,因为诊错了脉,致使贵妃滑胎,被扣上一顶谋害皇嗣的罪名,因此简家满门落罪。 阿丑这个简家嫡孙本是在劫难逃,幸而楚恒暗中派人护送,她又换回了女儿身的装扮,这才逃过一劫。 简家嫡孙实际上竟然是嫡孙女,这个秘密无人知晓,是以阿丑换回了女儿身之后便有了瞒天过海的奇效。 若非如此,阿丑只怕也难逃一劫。 是以,她方才才会有此一说。 只是后来,楚恒护送她的人为了引开追兵也与她走散了,她孤身一人,一路也吃了不少苦头。 过往总总,阿丑都不欲提起,更何况眼下也不是说话的好时机。 阿丑只告诉了他自己现在的处境,让他不要担心。 当听到沈焰这个名字时,楚恒微微愣了愣,旋即心里不觉生出一阵难言的感慨。 “他们夫妇二人是好人。” 阿丑点了点头。 他们的恩情,她会永远铭记,更会努力回报。 她留下了住址,待他们安顿好了再去找她,到时候他们便能坐下来好好说说话。 她便从偏厅退了出来,回到了人前。 没人知道,他们在偏厅里都说了些什么。 这里的情况处理好了,他们便一道回了家。 家门口,顾允之坐在轮椅上,脖子都伸长了,可算是看到人回来了,他原本悬着的心也终于落到了实处。 他急忙滑着轮椅迎上前,“师兄,你怎么样?没事吧?怎么这么多血?” 沈焰摇头,“我没事,就是小五他们都受了伤,是我连累了他们。” 早先已经有受轻伤的暗卫提前回来报信,顾允之已经知道了情况,他摆了摆手,“那种情况,你救人是应该的,我不怪你。他们皮糙肉厚,养一养就好了。” 他可以不在意,沈焰却不能理所当然地假装无事发生,他会给他们一笔银子作为补偿。 沈焰正要说出自己的打算,就听顾允之嘿嘿一笑,开口道:“不过,你若是实在想补偿的话,就让嫂子多给我做几顿好吃的吧。” 这段时间桑桑忙,家里的饭菜都是小满在做,他实在是吃得寡淡无味啊。 沈焰&桑桑:…… 用自己手下的伤来换几顿好吃的,他可真是个体恤下属的好主子! 第219章 眼熟 阿丑设想过楚恒会用什么方式来找自己,但她没想到,他会是光明正大地来的。 他是隔日来的,彼时他身上的迷药已经基本上解了,行动已经恢复自由。 他是以致谢的名义登门,韩鹏和几名手下跟在他身后,手里提了大包小包很多东西。 楚恒已经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裳,月白色的长袍,穿在他的身上,衬得他整个人都有种由内而外的矜贵之感。 他周身没有半点富家公子的傲然之气,整个人都是温润谦和的,让人没有距离感。 只是,他的这股谦谦公子的气度在进门的瞬间差点就破功了,因为他一进门,竟然看到阿丑在扫地。 她提着扫帚,跟楚恒大眼瞪小眼了好半晌,然后非常淡定地道:“劳烦让让,我要扫地。” 楚恒:…… 他有些木然地挪动着脚步,让开了位置,然后阿丑就动作麻利地把那一片区域都扫干净了。 看她那熟练劲儿,这活只怕没少干。 楚恒今日之所以登门,除了是表达谢意以外,更主要的原因便是想来看看阿丑生活的地方,看看她是否是在报喜不报忧,故意把事情往好的方面说,好让自己放心。 现在,楚恒觉得自己的担心根本不是多余的,阿丑定然是对自己说了谎。 以前她哪里做过这样的活?她这双手是用来拿笔的,拿银针的,而不是用来拿扫帚的。 她沦落至此,定然吃了不少苦。 就算沈焰夫妇收留了她,但也不可能白白养着她,她只怕已经卖身为奴,所以才不得不在家里干这些家务活。 勉强压下心头那股艰涩又复杂的心情,楚恒开始状似随意地在这院子周遭环顾。 不算大的院子里有一棵树,一口井,井边放着一个水桶,桶里还有洗到一半的菜。 院墙上放着几个簸箕,里面晒着些他认不出来的东西,院墙下面还有几株新栽的花儿,蔫哒哒的。 这就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寻常小院,跟他们以前住的地方完全没法比,唯一的优点,大概就是这里里里外外都收拾得很干净。 他正在心里给这里打分,一个更叫他惊掉下巴的事发生了。 阿丑扫完地之后,走到了井边,麻利地打了一桶水,然后开始清洗那洗到一半的菜。 楚恒&韩鹏:!!! 幼清\/简小姐做这些竟然做得这般熟练,以前是做了多少啊,真是太可怜了! 相较于他们的天崩地裂,当事人就淡定多了。 一开始时,她要做这些事也是不熟练居多,而并没有觉得委屈不情愿,因为她此前已经经历过更多更严酷的事,学着做点家务对她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加之当时还有顾允之陪着她一道,她就更觉得无所谓了。 到现在,他们也还保留着做家务的习惯,她和顾允之会轮流来,今日刚好轮到她。 当然,大多数家务活都是小满在做,他们也只是做些简单轻松的活罢了。 “汪汪汪!” 一阵响亮的犬吠声将楚恒的思绪拉了回来,楚恒这才看到,一只大黑狗正虎视眈眈地望着他们一行人,它浑身的戒备都竖了起来,喉咙里也发出了一声声低低的嘶吼,那副架势,好似随时都要扑上来,在他们的身上咬上一口了。 韩鹏等人也立马戒备起来,若这恶犬敢扑上来咬人,他们定要直接拔刀给它一顿教训。 正在井边洗菜的阿丑抬起头,呵斥了一声,“锅盖,回你的窝去。” 大黑狗朝阿丑摇了摇尾巴,又嘶吼了几声,这才不情不愿地回了自己的狗窝,但它的狗脑袋依旧高高抬着,一双狗眼依旧对他们虎视眈眈。 沈焰身上有伤,现在便在家里休养。 楚恒他们来时,桑桑正好在给他换药。 桑桑扶着他走了出来,楚恒这才拉回了自己的理智。 他脸上挂上了真挚的神色,朝沈焰拱手作揖,语气客气诚恳,“前夜多谢沈公子和诸位少侠仗义相助,今日楚某特携薄礼登门,聊表谢意,还望沈公子能收下,也替楚某向诸位少侠表达谢意。” 沈焰微微避开了他的礼,伸手虚扶一把,直接道,“谢礼我就收下了,我也会替你向他们转达,至于其他的,就不必多说了,我不习惯这一套。” 楚恒听他说话爽快,便也笑了。 “好,那我便不再多说,我还欠了诸位的一个人情,日后诸位有用得到我的,只管开口便是。” 沈焰自己是个爽快人,便也同样喜欢跟爽快人打交道,听他开口重提此事,沈焰心中便多了几分满意。 不管他会不会用得到这个人情,对方主动表态,这便是他的诚意。 楚恒与沈焰在说话,桑桑的目光则是一直落在楚恒的身上。 昨晚上她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沈焰的身上,根本没有注意到旁人,直到现在,她才看清对方的长相。 当然,长相不是重点,桑桑顶多是觉得这人长得丰神俊朗罢了,但还不至于流露出过于惊艳的表现。 真正让桑桑注意的,是他周身萦绕着的鲜艳色彩。 这个人周身都萦绕着一抹清新淡雅的绿色,那样的绿色让人觉得平和,安宁,以及充满希望。 这个人性情很随和,且正直阳光,便一如他的外表那般,光明磊落。 因为见到了他的色彩,桑桑对此人不自觉便生出了几分好感来。 楚恒也注意到了桑桑的目光。 桑桑是女眷,他自是不方便盯着对方看的,但目光瞟了一眼,他心里就微微生出一抹异样。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觉得桑桑的面容好似有几分眼熟。 但这个念头又很快被他否定掉了。 兴许只是错觉吧。 他认识的女眷不多,能在脑子里留下印象的,就只有自己的姐妹们,至于其他女眷,他一概不熟。 就算真的觉得桑桑有一点眼熟,那也只可能是曾经的某个瞬间他见到过与她长得有些相像的人罢了。 人有相似,这是再正常不过,他着实没必要大惊小怪。 楚恒很快就敛下目光,朝桑桑礼貌地颔首示意,算是招呼,除此之外,便没再多看一眼。 第220章 身份不简单 楚恒是以致谢的名义登门,现在谢意已经表达完了,他一番思量,转而说起了另外一件事。 他道:“我已经再次向县衙报官,希望县令能出兵围剿那伙匪寇。” 沈焰闻言,先是默了默,旋即道:“楚公子,我有一句实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楚恒立马道:“但讲无妨。” 沈焰面上露出了几分无奈之色,“我们县衙的兵力,想来楚公子那天晚上也能窥见一二。 虽然我也是县衙中人,但我也没法昧着良心对他们生出夸赞。 就凭县衙的那些衙差,想要剿灭那些匪徒根本不可能,楚公子便是报了官,只怕也要白费心思了。” 楚恒对此显然也已经有了预判,是以听到沈焰的这番话他也并没有多么失望。 这县令对于剿匪之事并不急急,县衙的兵力也懒散松懈,大家对于剿匪也没有任何看好。 这番态度,想要剿匪成功,自然不可能。 楚恒看出沈焰似有未尽之意,他便开口问道:“不知沈公子可有什么想法?” 沈焰也没有卖关子,他直言不讳,“此案光靠我们县衙定然很难办成,要想有胜算,唯有想办法寻求更多的兵力。” 楚恒当即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是说,去府城报官?” 沈焰点头,“正是,若是此事闹到府城去,能让知府派兵前来围剿,我方以人数碾压,方有胜算。” 韩鹏立马道:“这有何难,我明日就去府城报官便是。” 沈焰却是主动说出了此事的难处。 “陵云山归临安县管辖,便是报官也应当是报到我们县衙,除非那伙匪寇犯下了重大的凶杀案,不然,府城的官府未必会接管此案。” 沈焰之所以会这么说,并不是信口胡说,而是有前例可循的。 他翻看过以前的卷宗,也询问过府衙的旧人,据他们所说,此前便有受害者到府城去报官,最后府城并未派兵前来剿匪。 陵云山的那群匪徒,规模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他们的确是劫掠路人的财物,但却并非什么人都劫,也没有闹出无法收场的凶杀案,这在知府看来,根本不值得让其派兵剿匪。 说来心寒,百姓们缴纳赋税,却因为蒙受的损失不够惨重而没法获得官府的庇佑。 沈焰初初听闻此事之时,只觉得心里一阵难以言说的发堵。 但他却什么都做不了。 他不是受害者,没有立场和理由代替那些受害者报官,而且就算他真去报官了,最后的结果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亲眼看到了那些山匪的毫无人性,沈焰更加坚定了要将其剿灭的想法。 哪怕他不确定楚恒等人能否顺利在府城搬到救兵,他也想要试一试。 万一成了呢? 楚恒当即就明白了沈焰这番话的言外之意,他心中顿时也生出了一股不大舒服的感觉。 他沉声道:“你放心,我们定能搬来府城的援兵。” 不仅是为了给他自己出口气,也是为了铲除这个毒瘤,替以前之人报仇,也让后来者免遭此难。 原本他不打算暴露自己的身份,但如果江定府的知府不肯出兵剿匪的话,那他就不吝于以势压人了。 沈焰见他神色坚定,俨然一副对此事成竹在胸的模样,不觉心念微动。 他更加坚定了原本的猜测。 此人的身份只怕不简单。 他很识趣地没有多追问。 若楚恒能办成此事,对沈焰来说,也是有益无害的好事一桩。 此事谈罢,楚恒本是没有理由再继续逗留,但他却还想跟阿丑单独见一面。 他便看向阿丑,开口道:“可否劳烦大夫再帮我施几针?我感觉自己身上的余毒还尚未清除干净。” 阿丑闻言便知道,他是想跟自己单独说话。 她便放下了手中正在洗的菜,在身上胡乱擦了擦水,朝他走去。 “走吧,到我房间来。” 正这时,顾允之也推着轮椅从自己的房间里出来。 他已经换上了自己定制的轮椅,操作起来很是方便,加上现在他的手脚都更加灵活了,只要路面平坦,他坐在轮椅上就能操控出健步如飞的效果。 他方才就听到家里来人了,只是他正在屋中练习走路,做复健,一番折腾下来又换了一身衣裳,这才耽搁到现在才收拾好。 没想到一出来就听到了这番对话,他的眉头下意识蹙了起来。 他再看向楚恒,见对方生得一副清朗俊逸的模样,顾允之心里莫名生出几分不舒服的感觉。 他张口就道:“孤男寡女的,这般共处一室,只怕不妥吧。” 楚恒看向顾允之,眼中闪过一抹疑惑。 这人是谁?上回没听阿丑提起过。 不过他会出现在这里,而且是从那屋子里出来,自然便是这个家的一份子。 楚恒观他的容貌气度,只觉得很是不凡。 再一细想,这普普通通的小院子里倒是住了这许多容貌气度不凡的人,也算是卧虎藏龙了。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楚恒觉得这人看着自己的眼神好似带着一股子不善的敌意。 还不待他细品,阿丑就已经回怼了过去。 “他是病人,我是大夫,在我眼里,病人没有男女之别,只有心思龌龊的人才会什么都往歪处想。” 心思龌龊的顾允之:? 他噎了半晌,才再次开口反驳,“我看他好端端的,半点事都没有的样子……” 阿丑直接打断了他,“你是大夫还是我是大夫?” 顾允之:…… 说完也不再理会顾允之,直接对楚恒道:“你进来吧。” 对楚恒说话时,她的态度便放得温和了许多。 楚恒鼻眼观心,心思不觉暗暗转了几圈。 他轻咳一声,最后改了口,“我觉得我好像也好得差不多了,就不麻烦你了吧。” 这硝烟漫天的架势,楚恒觉得眼下委实不是跟阿丑说话的好时候。 但阿丑却格外坚决,“让你进来就进来,好没好我说了算,不是你们这些门外汉说了算。” 楚恒这下子也没话说了,他便顶着顾允之那虎视眈眈的目光进了阿丑的房间。 为了避嫌,楚恒让韩鹏扶着他一道进去,房门也刻意大开着。 顾允之想探头去看,但韩鹏那高大的身影却是将视线完全遮住了。 顾允之:…… 第221章 从未忘记家仇 楚恒有些迟疑地朝外头看了一眼,韩鹏只能挡住外面人的视线,但却挡不住声音,是以两人说话的声音都刻意压得很低。 “表兄,你可是真的还觉得身体有所不适?” 楚恒摇头,“我没事,那只是我找的借口罢了。” 阿丑便问,“那你可是还有什么要与我说的?” 楚恒一脸怜惜心疼地望着她,“今日我若是不来的话,就不知道原来那日你都是在故意骗我。 幼清,这段时间苦了你了,不过现在我找到你了,我会让人出面把你赎回来。” 幼清的身份不能暴露,不然她会招来杀身之祸。 他这个时候若是公然出面赎她,把她带回去,就会增加她暴露的风险。 所以最稳妥的做法就是找人代为处理此事,他们明面上依旧假作不认识。 阿丑看着他那副神色,又听他说的这番话,当即就明白了什么,他这是误会了。 她望着楚恒,神色无比认真,“表兄,我没有骗你,我在这里真的过得很好。” 楚恒明显是一副不相信的模样,“我都亲眼看到了,你还想骗我?扫地,洗菜,那些活,你以前何曾做过?但你现在……” 她现在干起来,简直比她以前府里的丫鬟干得都要利落。 阿丑一脸坦然之色,“那些活怎么了?我住在这里,是这个家的一份子,我为家里分担一些家务活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楚恒闻言,顿时张大了嘴巴,一副瞠目结舌,难以置信的模样。 但看阿丑的神色却十分真诚,半点不似作假,他不得不接受一个事实,阿丑真的是在说实话,她是真的这么认为的。 阿丑的神色间多了一丝幽怨的情绪。 “在我还是简家少爷的时候,我也如你一般,完全没法想象自己竟然要纡尊降贵地做这些事。 但从简家出事的那天起,从我被迫逃亡的时候起,我就没有资格再享受这样的生活,拥有这样的优待。 你大概永远都不会知道食不果腹,衣不蔽体,遍体鳞伤的滋味,但我却都体验过了。 在我被桑桑买回来之前,我过的每一天,都是这样的日子,直到我来到了这个家,我才终于重新回到了正常人该有的样子。 我填饱了肚子,穿上了暖衣,也得到了关怀,获得了尊严。 而我需要付出的,就只是一点微不足道,力所能及的劳动而已,我还有什么好不满意的?” 阿丑在讲述这些时,语气很平静,像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 只有在说到桑桑,说到这个家时,她的神色间才多了一丝难掩的柔和。 楚恒先是为她此前所经历的那一切感到无比心痛,待见到她露出的这番柔和神色,心底深处又不禁生出了一股柔软的触动。 她提到这里时,用的是“家”的字眼。 这一刻,楚恒终于相信了,她没有在说谎,她对这里,是真的有了归属感,把这里当成了家。 她这般放松的神色,便是以前在简家的时候,楚恒都不曾看到过。 这里究竟有什么魔力? 他这么想的,便也这么问了出来,“这里当真这么好?” 阿丑毫不犹豫地点头,“嗯,这里很好。” 楚恒虽然依旧无法理解,但原本心中的担忧和心疼也总算放了下来。 她此时的放松和眼底的欢喜愉悦都是真的,有一点他至少可以确认,那就是她在这里的确是得到了善待的。 如此,就好。 楚恒又问出了下一个问题,“那你打算一直待在这里了吗?” 阿丑不知想到什么,眸中方才的那股柔和情绪瞬间荡然无存,转而笼上了一抹幽幽的冷意。 “当然不是,简家的仇,我永远都没有忘记。” 她在逃亡的过程中吃了她平生从来没有吃过的苦,很多次她都想到了死,但她却咬牙撑过来了。 她之所以会苟且偷生,便是为了有朝一日能重新回到简家,为简家报仇。 这很难,但她却从未想过放弃。 提起此事,楚恒的眸底也染上了一抹伤痛。 他们都知道害得简家沦落至此的人是谁,但偏偏却又无能为力。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他们太弱小了。 阿丑想到什么,忙问,“姑姑怎么样?她还好吗?” 阿丑的姑姑,便是楚恒的亲生母亲,也是简贵妃。 简家出事,简贵妃在宫中只怕也没法独善其身。 但她毕竟是有过生育的高位份贵妃,皇上的责罚再重,也不可能会伤及她的性命。 可楚恒听了她这话,眸中的伤痛更甚,袖中的拳头都不自觉攥紧。 阿丑见此,心里顿时禁不住狠狠咯噔了一下,她急忙一把抓住楚恒的手,语气都染上了一股急切。 “姑姑怎么了?” 楚恒深吸了一口气,才终于艰难开口,“母妃深受打击,一病不起,只撑了不到一个月,便撒手去了。” 提及此,楚恒的声音禁不住一阵哽咽,阿丑的身子更是狠狠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 她的脑子里不禁浮现出姑姑那温柔浅笑的模样。 明明是那般温柔善良的一个人,最后却落得这么一个下场。 他们简家世代学医,经手救治的人不胜其数,更从未害过任何一个人,最后却落得这么一个凄惨下场。 老天爷何其不公? 眼见阿丑的眼眶一阵阵发红,楚恒反倒是慢慢平复了下来。 他缓声道:“母妃临走前,最放不下的人便是你,所以,你要好好的。” 阿丑死死地咬着牙关,努力将眼眶里的泪意憋了回去。 她用力地点头。 没错,她要好好的,他们都要好好的! 只有这样,才能想办法慢慢筹谋,才能为他们的家人报仇! 阿丑压下心中的情绪,冷静开口,“接下来,我们好好商议一番下一步的计划吧。” 楚恒点头,“你有什么打算?” 阿丑张口,正打算说些什么,外头就传来了顾允之不耐烦的声音。 “施什么针要这么久?到底行不行啊。” 听到这话,两人这才打住了话头。 两人互相对视一眼,便不再多说。 此事并非三言两语能说清楚的,今日的确不是长谈的好时候,只能改日再找机会详谈。 第222章 是他不够纯粹 一边往外走,阿丑都禁不住一边在心中暗骂,顾允之果然随时随地都是个煞风景的玩意儿。 楚恒则是被提醒了,方才忘了问问这人是谁,他们之间又是什么关系。 顾允之见他们出来,立马又开始找茬,“什么病要看这么久,你这医术到底行不行啊。” 阿丑嗖地朝他甩眼刀子,“我行不行,你不知道?” 楚恒:? 这话听着,怎么那么奇怪呢?是他不对劲吗? 看这两人一副神色如常的模样,沈焰亦是习以为常的样子,楚恒顿时觉得,看来,的确是自己不对劲。 是他不够纯粹。 这时,桑桑的话打断了两人的斗嘴。 “别吵了,准备开饭了。” 桑桑的身后,小满端着一大盆东西出来,那偌大的盆,比她那粗壮的腰身还要大,但她却端得格外稳当,俨然有种健步如飞的架势。 阿丑和顾允之立马止了话头,阿丑立马道:“我去帮忙端菜!” 顾允之:“我去帮忙盛饭。” 两人都动作敏捷,且这番互相配合分工的架势十分熟练,就好似之前曾经做过无数次。 楚恒:? 不知该说不说,他觉得幼清方才看到那盘肉的表情,跟那条大黑狗的表情如出一辙。 以前她是挨了多少饿,才会训练出这样的本能。 唉,真是苦了孩子了。 别人家里都要开饭了,自己自然没有赖着不走的道理。 楚恒正要提出告辞,鼻尖就嗅到了一股子格外浓郁的香味,那股香味怎么形容呢,既有一股无法言喻的肉香,还掺杂着醇厚的酒香,除此之外,还微微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酱香,总之,那股子味道层次非常丰富,瞬间化作了一个个小钩子,直接将他胃里的馋虫勾了出来。 一时失神间,他就忘了提出告辞。 阿丑端着一个大砂锅走出来,见他还杵在那儿,直接脱口道:“你们要不要留下来一起用饭?” 这话说出口,阿丑就觉得有些不妥了。 他们是什么关系,自己怎好贸然邀请他留下用饭? 楚恒自是不会这般失礼,他正要婉拒,顾允之阴阳怪气的声音就传了来。 “你倒是热情好客,但人家楚公子一看就是出身不凡,非比寻常之人,让人家在咱这寒舍里用餐,岂不是委屈了人家?” 便是个傻子也听得出来顾允之对他的不欢迎。 楚恒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他,但他性子和煦,面对这种程度的暗中挤兑,他并未放在心里,面上依旧一副温和之色。 他缓声道:“这位公子说笑了,贵府闹中取静,环境雅致,更是处处都收拾得井井有条,在下如何会嫌弃? 只是在下贸然登门,本就叨扰,若再留下用饭,那就当真是厚颜了。 况且是在下受惠于诸位,便是要表示,也应当是由在下改日做东宴请诸位,届时,还请诸位都能赏脸才是。” 楚恒的这番话说得温和又客气,让人挑不出半点无理来,便是顾允之想存心挑刺也只得作罢。 楚恒朝大家拱手作揖,“在下便不叨扰了,告辞。” 只是,他刚一转身,就有一阵风吹来,带来了一阵更加浓郁的香味,身后,顾允之和阿丑斗嘴的声音也再次传来。 “终于又能吃到嫂子做的菜了,炖牛肉,牛肉丸子,红烧牛蹄筋,葱爆牛肉,一看就要流口水了。” 阿丑毫不客气地嘲讽,“你是饿死鬼投胎吗?” 顾允之:“有本事你别吃!” 阿丑:“凭什么?桑桑又不是为你一个人做的。” 顾允之:“也不是为你做的,你倒好,张口就要请别人吃,也不看看他们有多少人,那么一大串人,比咱们家里人都多,你一口都不吃也不够分的。” 阿丑:…… 楚恒:…… 敢情这位看不爽他,是因为觉得自己抢了他一口吃的? 虽说这饭菜闻起来的确很香,但为了一口吃的,也不至于吧? 这是此时楚恒的想法,但不久的将来,他就体会到了何为真香。 院子里两人的斗嘴还是以桑桑的打圆场而结束,“好了好了,都少说两句,阿丑也没错,来者是客,留饭也是礼数,最后人家不也没留下来吗?没人跟你们抢这口吃的。” 两人一听,这才齐齐休战。 沈焰轻蔑地扫了他们两眼,德性。 真正开动的时候,大家就默契地不再开口,只管埋头大吃。 炖牛肉用的是五花牛肉做的,瘦肉中夹杂着雪白的脂肪,炖得又软又烂,一口下去,那股浓香就瞬间在舌尖蔓延。 牛肉丸子的口感弹滑,中间还有小洞,吸满了鲜香浓稠的汁液,一口咬爆,瞬间令人叫绝。 牛筋就更不用说了,软糯中带着一点粘弹,口感美妙得不知如何形容。 那锅看起来平平无奇的牛骨汤,也是经历了不知多久的熬煮才煮出来的精华,轻轻喝一口,那股子鲜味就瞬间将灵魂涤荡了一遍。 大家埋头吃着,心里都觉得幸福又满足。 说起来,大家这还都是托了沈焰的福,若非沈焰受伤了在家里养伤,桑桑也不会撇下铺子里的事重新回归家里,开始一日三餐地亲自张罗吃食。 小满做的吃食只能说是不难吃,但他们吃过了桑桑做的之后,再回头去吃小满做的,自然就有种索然无味的感觉。 沈焰吃着桑桑专门为他准备的美食,觉得自己这次受的伤当真是太值了! 在桑桑的要求下,沈焰一直被要求留在家中养伤,在伤势痊愈之前都不准去上值。 沈焰也没有逞强,正好,养伤的这段时间他可以好好专心复习。 而且,他也不想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现在不及时把身体养好,对他考武举也会有影响,若是留下后遗症,那就更是得不偿失了。 只是,沈焰没想到,自己没有去县衙的这短短几日时间里,竟然发生了一桩了不得的大事。 “你说什么?我们县衙的人把陵云山的匪徒剿灭了?” 这个消息,还是小满出去买菜时从外头听来的,沈焰还有些不相信,怀疑是自己听错了,他更倾向于是府城派兵支援了,不然,光靠他们县衙的这点子没有太大战斗力的兵,哪会那么轻易就能把匪徒剿灭? 若当真有这实力,早怎么没有剿匪成功呢? 第223章 莫须有的罪名 但小满却信誓旦旦地说,就是县衙的人把匪徒剿灭了,没有听说府城派兵支援了。 沈焰觉得是小满听错了,他自己想要亲自去县衙打听一番,但却被桑桑阻拦了。 “你身上的伤还没好,哪里都不准去。” 桑桑一副不容拒绝的严肃神色,俨然是一副母老虎的架势。 沈焰在她面前素来都没什么脾气,最后只能老老实实地作罢了。 小满为了证明自己并没有打听错消息,便自告奋勇,又跑了一趟县衙,特意去打探了一番。 经过再三打探,小满直接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表示,“我都说了,我先前没有听错,这次剿匪的就是县衙的衙差,为首的还是那个席捕头呢。” 沈焰这才不得不相信了这个事实,只是心底深处,他还是觉得这件事有些太过不可思议。 虽然将山匪剿灭了是好事,但他却觉得这事有些太过顺利了些。 以前这么多年,这伙山匪一直都为祸四方,彭县令对派兵剿匪之事态度平平,连带着手下人对此事也都抱着十分消极的态度,因为认定了此事必然难成,所以大家都并未尽全力。 是以,虽然县衙每次都会出兵,但却更像是在应付了事。 这一次事情竟然成了,莫非是楚恒以身份施压,这才让彭县令对此事真正上心? 可县衙的兵力也就这样,说句不客气的话,说是虾兵蟹将也不为过。 稍微有点身手的一个巴掌都数得过来,他们竟真的一举将山匪铲除了,委实是令人刮目相看。 不过,沈焰前几日绘制出了山里的地形图和山寨的布局图,让人送去了县衙。 他想,莫不是自己提供的地形图帮了忙? 不论如何,这群山匪被铲除了,于公于私,那都是好事一桩。 大家听说了这件事都很是高兴,沈焰便也压下了自己心里那点子莫名其妙的不安感,脸上也露出了一抹微微的笑意。 但这股高兴的氛围却没能维持多久,沈焰心里原本的那丝不安也得到了验证。 下午,桑桑和阿丑,以及小满都去店里帮忙了,家里就只剩下了沈焰和顾允之这两个“残障人士”。 顾允之在院子里拄拐练习走路,这是他每天必须要进行的训练。 在阿丑的调养和他自身的训练下,他的手脚已经变得更加灵活,如果说原本走起路来是八十岁老太太,那现在,已经变成六十岁老太太了。 为了尽快恢复如初,顾允之每天都趁着她们不在家的时候抓紧练习。 而沈焰则是在书房中看书练字。 凡事都需要积累,任何事情都没有一蹴而就的。 他经过这段时间的研学苦练,不论是书法还是对文章的理解,都大有进益。 岑先生给他出过一些题,让他回来做文章,他虽然写得依旧不够精彩,但至少他看到题目脑子里便立马出现了大致的思路,而不会再像以前那样,满脑子空空如也,便是绞尽脑汁也不知道该如何落笔。 因为脑子里填充了东西,所以他才慢慢有了自己的思维和理解,这对他来说是很大的进步。 但岑先生也说了,他目前只有了一个粗浅的轮廓与框架,内里需要填充的东西还是太少了,所以,他必须要抓紧时间努力汲取尽量多的知识,尽最大限度地填充自己。 就在两个男人身残志坚,都在为自己的未来努力奋斗时,外头忽而传来了一阵拍门声,将满院的安宁静谧瞬间打破。 一个慌神间,沈焰手中的毛笔微微一颤,一滴浓黑的墨汁滴落下来,在雪白的纸张上晕染开去,瞬间,整张纸便全都被毁了。 沈焰的眉峰狠狠一跳,心头升起一股更加慌乱不安的感觉。 顾允之也被外头的大动静吓了一跳,原本窝在自己窝里懒懒地摇尾巴的锅盖也一下爬了起来,朝外面汪汪狂叫。 顾允之坐着轮椅往门口而去,一边扬声喊,“谁啊?” “官府的,快开门!” 顾允之听到是官府,以为是县衙里有什么事来找沈焰的,他禁不住咕哝,“来了来了,别敲了,什么十万火急的大事这么急。” 院门一打开,就看到外面站着几个脸生的衙差,只是他们的表情看上去很是凶神恶煞,顾允之心里顿时生出戒备。 “什么事?” 为首那名衙差粗声粗气地道:“沈焰涉嫌与匪徒勾结,我们是奉命前来捉拿他的,他人在何处?” 顾允之一听这话,顿时怀疑自己听错了,脸上的表情满是惊愕。 “你说什么?” 那名衙差声如洪钟,“别装傻,沈焰在哪里?看在往日同僚一场的份儿上,他若乖乖束手就擒,我们姑且还会给他几分颜面,若他负隅顽抗,那就不要怪我们不客气了。” 顾允之依旧维持着嘴巴张大的表情,整个人脑子都是一片浆糊的状态。 他们说的每一个字他都听懂了,但连起来,他怎么就那么听不明白呢? 沈焰涉嫌与匪徒勾结,这还能有更离谱的事儿吗? 这段时间他可是隔三差五就偷摸上山摸排地形,为的就是能尽早铲除匪患,他那一身伤,也都是那些匪徒留下的,这有脑子的人都知道,他不可能跟匪徒勾结啊! 可是这些没脑子的话,却是从这名衙差的口中说了出来,顾允之对他们的身份不禁生出了怀疑。 这几人,该不会是假冒的吧! 但是这样的怀疑在沈焰出来之后又被打破了。 他面容冷肃,目光灼灼地望着那为首的衙差,“方兴强,这是怎么一回事?” 方兴强见到沈焰,神色也依旧没有和缓,依旧是那副公事公办的冷漠态度。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自己心里应当比我们清楚。别废话,跟我们走一趟吧!” 若没有彭县令的授意,方兴强绝对不敢这般公然来自己家里拿人,这说明这件事已经上升到十分严重的地步了。 与匪徒勾结,这是一桩非常严重的罪名,这莫须有的罪名,他决不能认,不然,他的一辈子就完了。 第224章 最下下策之举 顾允之直接挡在了沈焰的面前,急声道:“他不可能跟匪徒有勾结,你们一定是搞错了!” 方兴强直接拔了刀,神色冷然,“沈焰,我也是奉命行事,不要让我难做。” 一看到动了刀子,旁边一直虎视眈眈的锅盖立马汪汪狂叫,还直接朝他们扑去。 它体型已经很是高大了,这么一番动作,直接把方兴强等人吓得连连倒退,还不等他们喘口气,暗处又突然冒出了一行暗卫,同样对他们横刀相向。 方兴强等人顿时吓破了胆,原本嚣张跋扈的态度立马就矮了三分,说话也不禁开始打磕巴。 “你,你们想要做什么?我,我告诉你们,我们可是奉了大人之命来拿人的,你,你们敢动手,那,那就是跟咱们大人过不去!” 顾允之要骂人,被沈焰拦住了,锅盖也被他唤了回来,只是它趴在地上,黑黝黝的眸子死死盯着方兴强等人,一副随时准备进攻的姿态。 沈焰走上前,语气沉缓,“我也不想要你难做,我会主动跟你走,但我希望你能仔细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 沈焰知道,他没得选,他必须要跟他们回县衙。 他也可以反抗,也可以一跑了之,只要他躲进山里去,保准没人能找得到他。 但他跑得了,他的家跑不了,桑桑也跑不了。 那样是最下下策之举。 所以他必须要弄清楚发生了什么,这样,他才能想办法自救。 方兴强看了一眼拔着雪亮大刀,虎视眈眈的暗卫们,顿时变得好说话多了。 “这次捕头带队剿匪,杀了很多匪徒,还生擒了几个,他们都把你招了出来,他们说,你是他们的同伙,此前你还没在衙门当差时,便是在山寨里跟他们一起打家劫舍的。 还说,你手头上沾染了好几条人命,后来你之所以离开了山寨,是因为一山不容二虎,你威胁到了那大当家的地位,这才被排挤着离开了。 他们没想到,你摇身一变,竟然成了县衙的衙差,还带着人杀到了山寨里,杀死了好些弟兄,他们气不过,这才把你供了出来。” 顾允之听得目瞪口呆,便是沈焰这个当事人,也露出了惊愕的表情。 还别说,这番说辞的确算得上是前后契合,完全说得过去。 毕竟,沈焰以前就是猎户,成日上山打猎,经常不在家里,行踪不定,说他是趁机去跟弟兄们抢劫了也不算牵强。 而且他常年独居,独门独户的过日子,身边连个亲近人都没有,便是想找个证明清白的都找不着。 但不管这些说辞听上去有多像那么回事,作为当事人,沈焰比任何人都清楚,那都是胡说八道,这盆脏水,是那些山匪故意往他的身上泼的。 沈焰两次跟那群人交手,对方记恨自己也在情理之中。 但是,他们怎么知道自己的名字?又如何能了解自己的处境? 若是连名字都不知道,他们的污蔑就没了指向。 若是不了解自己的处境,他们又如何编得出这般合情合理的污蔑之词? 沈焰的心中升起了重重困惑与疑虑。 这样的困惑,加上先前自己对剿匪过于顺利的怀疑都尽数浮上心头。 他心中隐隐生出一个念头,但那念头闪现得太快了,快得他没能及时抓住,他的眉头顿时紧紧地皱在了一起。 这件事定然有蹊跷。 不仅仅是自己被污蔑,还有剿匪之事也定然有玄机。 他问,“你参与剿匪了吗?” 方兴强摇头。 沈焰又问同行的几人,他们也都摇头表示并未参与,沈焰心中升起失望,不过他很快又问起了其他。 “那有关于剿匪之事,你们都知道多少?” 换作方才,他们肯定不愿搭理,但现在谁让对方有刀呢。 迫于无奈,他们只能开口如实回答了沈焰的问题。 他们讲述的信息很零碎,沈焰从中提取了一个关键点。 “你们是说,这次一共剿杀了七十多名匪徒,活捉了三四人?” 几人点头,“具体多少人我们也不清楚,反正大差不差就这样。” 顾允之问,“这有什么问题吗?” 沈焰沉声,“人数不对。那晚我粗略估算了一下,那伙匪徒人数差不要在二百人上下,若他们当真只剿杀了七十多人,那顶多只铲除了一半,那剩下的一半人马很容易卷土重来。” 方兴强立马道:“可是那几个活口说他们寨子里的人统共就一百出头,先前那次便损失了十几个人,这次又损失了七十多个,侥幸逃脱的顶多也就十几人罢了。区区十几人,根本成不了气候。” 顾允之直接翻了白眼,“他们说的话能作数吗?是你你会老实巴交地把自己的底细全都抖出去?” 要真告诉对方,他们还有七八十号兄弟逃了,那官府岂不是要继续组织人手剿匪,他们这不是自己绝了自己的后路吗? 方兴强被顾允之怼得脸色青白交加,有些恼怒,却又不敢反驳,整个人看上去便很是憋屈。 他看向沈焰,神色带着商量的意味。 “那个,沈焰,你问的问题我都老实回答你了,现在时间也不早了,我们真的该回去了,要不然,大人那头我们也没法交代……” 沈焰知道自己躲不开这一劫,他该问的都问了,现在也没必要再继续拖延下去。 他便点了点头,“我跟你们走。” 顾允之闻言,顿时面露焦急。 “师兄!” 沈焰目光沉沉地望着他,“这一趟我必须走,因为我没有做过这些事,所以我要把我的罪责澄清,若我现在拒不配合,反而成了逃犯,便是你们也会被我牵连。” 顾允之当然也知道这个道理,但知道是一回事,他还是会忍不住担心啊。 “那嫂子那边……” 想到桑桑,沈焰的心头就涌起一股子深深的担忧。 但这件事根本瞒不住,与其等桑桑从别处听说此事,自己瞎想,还不如让顾允之主动把这事告诉她。 沈焰认真道:“你待会儿就去告诉她这件事,你亲自去,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讲清楚,告诉她,不要担心,我一定会安然无恙地回来。” 事已至此,也只能如此了。 目送着沈焰被他们带走,顾允之当即片刻都不耽搁,让暗卫推着自己就往铺子里赶。 第225章 搬救兵 今日铺子生意不错,但不知为何,桑桑却觉得格外心神不宁,好似有什么事要发生似的。 她的预感一直都很灵,像是为了验证这种预感,她的眼前再次出现了一帧帧画面,旋即,她的脸色就变得分外雪白,半点血色都没了。 而这时,顾允之也匆忙赶到,从顾允之的口中,桑桑得知了更加全面的事情始末,她身子一晃,险些没直接晕过去。 “阿焰怎么可能会跟山匪勾结?那些人分明就是蓄意污蔑!” 顾允之何尝不是这么想的,但那劳什子县令却信了,还让人把师兄抓走了,也不知道现在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桑桑当即顾不上店里的生意,直接转头就往县衙的方向跑,顾允之则是赶紧让暗卫推着跟上,他的轮椅都推得快出了残影。 阿丑跟在后头,心思微转。 沈焰当然不可能通匪,只要那县令足够公正,有些脑子,就能还他清白。 但想到那彭县令与沈家人之间的关系纠葛,以及上回那案子他那明显有所偏颇的处罚,阿丑心中对他压根不抱希望。 她甚至开始阴谋论,这件事该不会就是彭县令为了替沈俊出气所以才搞出来的吧? 阿丑可从来不吝用最坏的心思来揣测别人。 不过跟桑桑的着急相比,阿丑的反应就淡定许多,因为她心中有底牌,如果那彭县令当真昏庸无能,直接不分青红皂白地给沈焰定罪,那她只能让楚恒出面震慑了。 楚恒在京城之时就算再怎么不受宠,但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在这一个区区地方县令的面前却是完全够看了。 只是,阿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她好像忘了问他们的落脚地,上回楚恒登门致谢之后,他们就没有再来过,而上回不方便私下说话,她也没想起问这个。 她主要也是没料到会突然遇到紧急的,需要主动去找他的事,这才完全没问,现在,一时半会儿的,她还真不好找人。 她只能寄希望于彭县令是个好官,能尽快把事情查清楚,把沈焰给放了,这样也就无须动用到楚恒的关系了。 但是阿丑的希望却是落了空。 他们赶到县衙时,关于沈焰的审问竟然已经结束了,几个山匪一口咬定沈焰是他们的同伙,还煞有介事,直接列举出了一连串的所谓证据。 彭县令派人搜查山寨之时,竟然还搜出了几样沈焰的旧物,那几个山匪更像是得到了应证一番,更加信誓旦旦地坚称这就是以前沈焰在山里时留下的。 更可笑的是,沈焰当初探访陵云山,因此画下的那份地形图和山寨布局图,也成为了他曾经在那里当过匪徒的罪证。 当初沈焰上山时,并没有跟县衙的人一道,他所带的人都是顾允之的暗卫。 是以眼下,连一个能为他作证的人都没有。 一夕之间,沈焰的罪责好似立马就变成了板上钉钉一般无可否认。 沈焰对此自然是断然否认,他没有在陵云山上当过什么土匪,更没有杀过人,这些都是莫须有的罪名。 然而,他拿不出证据来证明这一点。 彭县令一开始的态度其实就是有偏颇的,现下各种证据都指向沈焰,他对沈焰的态度偏向就更加明显了。 他见沈焰不肯认罪,直接下令给他打了二十板子。 幸而行刑之人与沈焰关系不错,之前也受过沈焰的恩惠,他们打的时候手下便留了情,表面看似打得很重,但实际上都是避开了要害的。 但沈焰先前身上就有伤,他们就算再手下留情,那二十板子也终究是结结实实落到了实处,他依旧疼得大汗淋漓。 彭县令居高临下地望着他,像是在看一个微不足道的蝼蚁,开口的语气也冰冷淡漠。 “押入大牢中,明日再审。” 桑桑和顾允之紧赶慢赶,却只来得及看到他血淋淋地被架走的背影。 桑桑的眼泪一下就下来了,“阿焰!” 沈焰转头,循声朝她看来。 看到她眼底的那抹泪,沈焰的心头顿时一紧。 他立马连身上的疼痛都顾不上了,艰难地站定,桑桑快步奔到他面前,紧咬着唇瓣,努力压抑哭声,却怎么都压不住。 “怎么会这样?你,疼不疼?” 沈焰摇头,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如寻常一般,“不疼。” 桑桑根本不信,都打出了这么多血,怎么会不疼? 他们没有时间多说,沈焰便直接挑了重点说,“你去找那位楚公子,他的身份应当不一般,之前他又欠了我一个人情,去求他,他应当会出面帮忙周旋一二。” 方才在堂上,沈焰已经看出来了,彭县令根本不关心此事的真相,他只想把自己置于死地。 他只是一个小小的衙差,对方却是高高在上的县令,胳膊拧不过大腿,凭借他们,根本不可能斗得过他。 沈焰在脑子里筛选了一番他可以求助之人,最后将目标锁定在了楚恒的身上。 虽然他还不知道楚恒的身份,但他却莫名有一种预感,他的身份定然不简单,去向他求助,或许事情还能有一线生机。 桑桑连连点头,哽咽着道:“我知道,我,我会去找他。你怎么样,有没有伤到筋骨?怎么这么多血啊……” 说着说着,她又忍不住捂嘴哭了起来。 她想要伸手去触碰他,但又生怕会伤到他,一下又把手缩回来了。 沈焰反手握住她,大手宽厚结实,充满力量。 他的声音亦是沉稳有力,带着一股子安抚人心的坚定。 “我没事,只是皮外伤而已,真的。” 阿丑从后头伸出一只手来,手中拿着一个瓷瓶。 “这是我调配的金疮药,你多涂几次,伤口好得快。” 顾允之也在身上掏吧掏吧,把自己身上的几个瓷瓶都塞给了沈焰。 “还有我的,这个也是金疮药,这个是解毒丹,这个是护心丸,你都拿着,有备无患。” 沈焰也没有跟他们客气,直接就全都收下了。 “多谢。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帮我好好照顾桑桑。” 旁边的衙差低声催促了几声,他们看在往日的情面上,这才让沈焰停下来跟家人说说话。 但他们也怕担责任,自然不能让他们在这耽搁太久。 沈焰也不为难他们,他只又深深看了桑桑一眼,用力握了握她的手,旋即松开。 “等我回来。” 第226章 如何洗清污名 沈焰被衙差押回了狱中,桑桑抬手抹了一把泪,这才转身离开。 现在不是伤心难过的时候,当务之急是得想办法救人。 阿丑心中越发后悔当日没有主动问清楚楚恒的落脚之处,现在只能派人一间间客栈地排查了。 阿丑让顾允之派手下去找人,他手下人多,脚程快,找起来也会快些。 顾允之倒也没有拒绝,只是他不免生出疑虑。 “我们连那人是什么人都不知道,他真的能帮得上忙吗?” 桑桑心中也生出了这个疑虑。 她看得出楚恒是良善之人,他受过沈焰的恩惠,自己去找他,他定会愿意帮忙。 但他愿意帮忙是一回事,只怕他不一定有能力帮得上这个忙。 阿丑的态度却是非常笃定,“他能!” 顾允之一脸狐疑地望着她,语气中也带上一丝微微的酸意,“你就只见过他两回,怎么就这么相信他?” 阿丑神色顿了顿,现在到底不是坦白身份的好时机,她便只扯了一个理由。 “我给他施针时看到身上有一个令牌,他必是名门之后。” 阿丑的语气笃定,他们又想到楚恒的容貌气度,对此便也多了几分信任。 但桑桑也不敢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楚恒一人的身上,她又让人去找唐澄,希望他也能从中斡旋。 唐家虽是商贾,但财力雄厚,他们兴许也能帮上些忙。 只要他们能帮上忙,他们开出什么条件都行。 唐家远在府城,派出去的人还没那么快有回信。 好在,他们很快就找到了楚恒一行人的落脚之处。 县里条件稍好的客栈也就那几家,他们一路打听过去,自然很快就找到了人。 阿丑第一时间就去见了楚恒,将事情的始末原原本本道出。 韩鹏性子急躁,闻言当即就脱口道:“这怎么可能?此事必是那等山匪存心构陷!” 阿丑的脸上笼着一层阴霾。 “那些山匪只是导火索,真正的症结却是在那彭县令的身上,他分明就是要顺水推舟,借机除掉沈焰。” 楚恒眉头紧蹙,“沈焰不过就是一介小小衙差,那彭县令为何要针对他?” 阿丑便将沈焰与沈家的矛盾纠葛,以及沈俊与县令千金彭梓灵之事道出。 听罢此事的前因后果,他们便都明白了。 沈焰与沈家矛盾深重,上回他们投毒欲陷害沈焰,却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他们对沈焰自然更加记恨。 而沈俊乃是彭县令最有可能的女婿人选,他会为了沈家,直接顺水推舟拿沈焰开刀,也完全说得过去。 韩鹏直接就骂了起来,“原本这次他们剿匪这么顺利,我还对这彭县令高看几眼,没想到他行事竟是这般公私不分,如他这般,此前只怕不知道究竟判了多少冤假错案呢!” 楚恒的眸子亦是一片阴沉晦暗。 韩鹏一副随时要拔刀的架势,“公子,我们这就去县衙,把那糊涂县令好好收拾一番!” 但楚恒和阿丑却是齐齐摇头,“不可。” 韩鹏一脸疑惑,“为何不可?” 楚恒缓声道:“现下沈焰是因人证物证确凿才被下狱,那彭县令这般审判完全合乎律法和情理,我们现在就算亮明了身份,也不能压着他把人放了,不然就是以势压人,这件事也会成为沈焰身上一个没法抹除的污点。” 阿丑也跟着点头。 的确如此。 他们要救沈焰,却不是用这么简单粗暴的方式把人救出来。 他们不仅要救人,还要让他能洗清嫌疑,堂堂正正,光明正大地被放出来,如此,他身上才不用背负不该有的污名。 不然,日后他当真考上了武举,却被有心人以此为把柄进行攻讦,那这件事就会变成他人生中的一个重大隐患。 韩鹏禁不住伸手挠了挠后脑勺。 他就是个粗人,一切只管用自己的刀来说话,哪里想得到这些弯弯绕绕。 他只能一脸求助地望着前面两人,“那我们该怎么办?” 楚恒与阿丑互相对视一眼,彼此眼中都有了主意。 “既然不能明着来,那就只能暗中行事,想办法帮沈焰洗清嫌疑。” 此事破局的关键出在那些山匪身上。 若是能证明是那些山匪撒了谎,那沈焰身上的污名自然不攻自破,那彭县令若是还想装聋作哑,继续置沈焰于死地,那楚恒这个时候就不介意摆出自己的身份来压一压他了。 证据确凿的情况下,楚恒再出面那就不是以势压人,而是主持公道。 韩鹏听他们三言两语就商议好了此事对策,心中对他们不禁生出了一阵阵佩服。 大家头上长的都是脑袋瓜子,怎么差别就这么大呢?真是令人费解。 商定之后,阿丑也不再多待,直接匆忙离开了。 她知道桑桑现在一定很着急,她要赶紧回去告诉她这个消息,让她安心。 桑桑听到阿丑带回来的消息之后,悬着的心果然一下放下了大半,连顾允之也没再阴阳怪气了。 阿丑握着桑桑的手,出声宽慰,“所以,你别担心了,沈焰不会有事的,他很快就能回来。” 桑桑却只朝她露出了一抹有些勉强的笑。 虽然有楚恒从中斡旋,但只要沈焰一日不能安然无恙地回来,桑桑心里头就一日没法安心。 尤其是想到他旧伤未愈,又添新伤,桑桑的心就一阵阵揪紧。 这天晚上,桑桑在床上辗转反侧,几乎没有合眼。 狱中的沈焰自然也没法安眠。 这里的环境不佳是一个原因,还有另外一个原因便来自于不远处的某间牢房。 那间牢房里关着的,俨然是沈大柱。 在这里关了快一个月,沈大柱早已经变得蓬头垢面,浑身脏乱不堪,他原本就干瘦的身子也越发消瘦,面皮如老树皮一般,皱巴巴地耷拉在脸上,整个人看起来平添几分恐怖。 这牢里时不时就会进新人,沈大柱自顾不暇,自是不会多在意旁人。 但他万万没想到,有朝一日,沈焰这个逆子竟然也会被关进来。 一开始听到狱卒喊沈焰的名字时,他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或是重名。 待他看清了牢中的那人时,他才确定,他没有听错,那就是他那逆子。 这可把他高兴坏了! 这叫什么?这就叫报应啊! 第227章 斩断这层关系 沈大柱隔着几个牢房,便开始对沈焰大声嘲讽起来,各种污言秽语不断,直到衙差上前大声呵止,他才不甘不愿地闭了嘴。 沈焰听着那些谩骂,心中升起一股浓浓的阴霾。 他心中再一次升起了费解的情绪,自己明明是他的亲生子,为何他对自己却像是对待仇人? 沈焰从一开始的心寒,到现在已经麻木,甚至,心底深处对他们这对所谓的父母也生出了嫌恶。 他的心底深处,再次生出了一股强烈的,无法忽视的念头。 既然他们根本没把自己当亲生儿子,也根本不愿意认自己这个亲生儿子,那,自己就要想法子斩断这层关系。 只有这样,他才不用随时担心在关键时候自己会被这所谓的亲人捅一刀。 原本他就有了这个想法,只是苦于没有机会,现在,他心里倒是突然有了主意。 只是,这个法子究竟能不能行得通他还不确定。 此法需要一个十分关键的人物,这个关键人物便是楚恒。 他不知道对方究竟有没有这个能力,若他有这个能力,他也不确定对方究竟是否全然可信。 总而言之,此法颇有风险,一不小心,说不定会真的把自己搭进去。 但若是不放手一试的话,之后,只怕就再难找到这样合适的时机了。 沈焰闭目养着神,脑子里一遍遍地思考和梳理着此事的各种环节,很快他就在脑子里将各种细节都填充完毕。 明日,桑桑定然会想办法来见他,到时候,他就会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她,让她能从中帮忙运作。 这一夜,不知多少人辗转反侧,无法入眠。 翌日,桑桑的眼底下便多了一抹淡淡青黑,但她还是强撑着进了厨房,一通忙忙碌碌之后,食盒里便装了个满满当当。 便如沈焰所料想的那般,她不放心沈焰,打算想办法再见他一面。 待到了县衙上衙的时间,桑桑提着食盒,与阿丑一道往县衙去了。 看守的衙差本不肯放行,但阿丑偷偷地给他塞了沉甸甸的一个荷包,他便把原本拒绝的话咽了回去。 “只能进来一个,快些,不能超过一刻钟。” 桑桑当即千恩万谢,提着食盒就跟在那衙差的身后进去了。 一进去,桑桑就闻到了一股子刺鼻的味道,那是一种混杂着馊味,汗味和腐朽的味道,并不好闻。 她上一次闻到这样的味道,还是当初她落在人伢子手里,被人伢子带着四处转卖的时候。 想到当初的难熬,再带入一下身上有伤的沈焰,桑桑的心头顿时涌起十分难受的感觉。 待见到牢中的沈焰,桑桑的眼眶顿时就是一热。 她直接扑了上去,声音中带着一股微微的鼻音。 “阿焰!” 沈焰原本靠在墙上闭目养神,陡然听到这道熟悉的声音,他倏而睁开了眼睛,眸底有一抹光亮一闪而过。 “桑桑!” 他走到牢边,两人隔着栅栏紧紧握着对方的手。 桑桑急切地问,“你怎么样?身上的伤还疼吗?” 沈焰摇头,声音沉稳宽厚,“没事,阿丑给的金疮药效果很好,我昨晚涂了之后就好多了,一点都不疼了。” 桑桑不信他真的一点都不疼,但阿丑的药效果好,她是相信的,所以,她也就放心了许多。 沈焰知道她来看自己的时间有限,他便也不再浪费时间,而是直入主题,问出了他关心的要紧问题。 “你可去找了楚公子?他是何态度?” 桑桑也抓紧时间告诉了他此事。 “你放心,楚公子答应了会帮忙,他说他会……” 桑桑压低了声音,将楚恒与阿丑商议的行事计划尽数道出。 她的语气中充满了希望,“所以阿焰,你别担心,你很快就能出去了!” 沈焰听完了桑桑的这番讲述,心中便已经有了几分底。 他没有赌错,楚恒是个知恩图报的,且他能说得这般笃定,便说明他的确有这个能力周旋此事。 思及此,沈焰对自己心中的那个计划便又多了几分信心。 但此事不能是他的一厢情愿,还得楚恒帮忙配合。 但凡任何一个环节出了错,此事就成不了。 沈焰沉声,“桑桑,我心中有一个计划,需要那位楚公子帮忙,我们时间不多,我便长话短说,你认真记好了。” 桑桑见他神色认真,语气严肃,她便知道此事定然事关重大,她当即不敢大意,忙竖起耳朵认真听了起来。 待她听完了沈焰所述,桑桑的面色当即微微一变。 “不行,这,这太冒险了!” 沈焰的眸色沉沉,“我也知道此事冒险,但这是跟沈家人断绝关系的绝佳机会,我不想错过。 若此事那位楚公子没有能力办到,他会直接拒绝,若他能办到,碍于欠我的那笔恩情,他必然会答应。” 桑桑还想说什么,却被沈焰抢过话头。 “我知道你担心这位楚公子未必全然可信,但这件事其实已经没有更坏的结果了。 我现在已经身陷囹圄,若身上的罪名无法洗脱,我便是一死,我们向楚公子求助,也只是多了一线生机而已,说白了,是死马当活马医,不得已而为之。若他不可信,我也是一个死,左右跟之前也没什么两样。 既然如此,我还不如借着这个罪名去搏一搏,兴许我还能达成所愿,你觉得是不是如此?” 桑桑听他这番话,一时之间根本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只是,听他一口一个死的挂在嘴边,桑桑心里只觉得很是不舒服,她瞪了他一眼,语气嗔怪,“不许再说什么死不死的!你定然能逢凶化吉,安然无恙。” 沈焰望着她,眸光微微含笑。 他点了点头,“嗯,我还要跟你白头到老,自然不可能轻易出事。” 桑桑还尚未说话,忽而就听到旁边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声音,只是,那人说的话却让桑桑生不出半分好感来。 “你个逆子,有什么好吃的东西还不快给老子送过来?你敢不孝顺老子,现在这个下场便是老天爷对你的惩罚!” 不用转头,桑桑就知道这话是出自谁人之口,她的眉头顿时深深地蹙了起来。 两人都没理会沈大柱,甚至连转头看一眼都不曾。 沈焰眼底闪过一抹嘲讽,“现在你应该明白我为什么要这么坚持要做此事了吧?这样一对父母,我实在消受不起。” 第228章 沈焰的计划 以前,他是孤身一人,便是被他们骚扰,被他们扒着吸血,他也勉强忍耐了。 但现在,他有了小家,有了要守护的人,他不允许任何人再来破坏这一切。 桑桑原本的犹豫,在听到沈大柱的那些话之后,就彻底被打消了。 若他们不能趁着这次的机会跟沈家彻底断绝关系,不久之后沈焰报名参加武举,依照沈家人的尿性,多半也会从中阻挠。 一个孝道压下来,沈焰便是有理也变成没理的了。 所以,他们必须得快刀斩乱麻,干脆利落地解决后患。 桑桑握了握拳,又朝他用力点头,“好,此事,我替你去办!” 外面,方才领着桑桑进来的衙差开始催促,“时间差不多了,该走了。” 桑桑只觉得这时间过得太快了,她都还没来得及跟沈焰说些体己话呢。 但对方已经在催促,桑桑也不想节外生枝,给沈焰惹麻烦,她便急忙将食盒打开,把自己准备的吃食一一端了出来,一股脑全都递了进去。 “这是葱油饼,这是肉包子,馒头,都是我今早上刚做好的,你快趁热吃。 这是肉干,有猪肉和牛肉,你饿了就拿出来啃一啃,能垫垫肚子。” 葱油饼用了很足的料,烙得又香又脆,油光满满,还没吃到嘴里,就已经香气扑鼻。 馒头蒸得白白胖胖,一个足有沈焰的拳头那么大,用的都是白花花的精细面,松软至极,还带着一股子淡淡的甜味。 肉包子也被包得胖乎乎的,沈焰二话不说直接咬了一口,瞬间,内里那充足的馅料便溢满了唇齿,那滋味浓郁咸香,简直不要太好吃。 那些肉干则是之前为了开店特意准备的,没想到做好了之后还没来得及拿到店里,倒是先在这里派上了用场。 肉干晒得很干燥,好好保存,能放很久,吃起来也是又香又有嚼劲,还有能填肚子,让他留在身边慢慢吃最合适不过。 沈焰在众人满含羡慕的目光中接连吃完了两个肉包子,一个葱油饼,又拿起了一个大白馒头。 明明是身陷囹圄之中,但此时的沈焰却有种自己好像回到了家中的感觉。 大家看着他大口大口地吃着,鼻子里又嗅到了那股浓郁的香味,禁不住一阵阵地咽口水。 几间牢房外的沈大柱更是看直了眼,只恨不得把眼珠子都黏在那些吃食上面。 他一边咽口水,一边朝沈焰和桑桑叫嚣着,让他们把东西拿过去孝敬他云云,但他们却充耳不闻,直把沈大柱气得一阵跳脚怒骂。 把吃食都交给了沈焰,桑桑便是再不想走也没办法了,她恋恋不舍地道:“我明天再来看你。” 只要上头没有特别下令不许探视,桑桑就能用银子打点好,每天都能来给他送吃的。 路过沈大柱的牢房时,沈大柱又是对着桑桑一阵污言秽语,桑桑眼底闪过一抹嫌恶。 这样的人,怎么配当阿焰的父亲? 不过很快,他就不是了。 阿丑见桑桑出来了,急忙迎了上去,“怎么样?沈焰在里面还好吧?” “你的药很管用,他没事。” 阿丑也并不意外,她对自己的药自然是有信心的,而且沈焰身强体壮的,那点伤不至于将他打倒。 两人并肩同行着,桑桑忽然问,“阿丑,你那日说,你看到楚公子身上有证明身份的腰牌,你可认得出他是什么身份?” 阿丑心头微跳,她反问,“为什么问这个?” 那件事,桑桑也没打算瞒着阿丑,因为她把阿丑当成自己人,而且到时候她也必然会知道。 她长长吐了一口气,缓缓将沈焰的计划道出。 “方才我去见阿焰,他与我说了他的一个计划,他想要借此机会断了他与沈家的关系……” 沈焰身为人子,不论沈大柱和陈氏究竟有什么错,做了多么过分,多么泯灭人性之事,他都不能主动与他们断绝关系,不然就是不孝,这样也会断了他的科举之路。 既然他不能主动为之,那就只能反过来,让沈大柱和陈氏主动与他断绝关系,将沈焰的名字在沈家族谱上除掉。 可沈大柱必然不会主动这么做,因为这样他们就不能名正言顺地吸沈焰的血。 要怎样才能让他们心甘情愿地断绝彼此的关系? 要么,他们有利可图,所以心甘情愿地断绝关系。 要么,他们被危及了性命,不得不跟沈焰断绝关系,撇清干系。 沈焰想到的法子,便是后者。 他了解沈大柱,若是自己以利益诱之,让他们与自己断绝关系,他必然会觉得更加有利可图,一而再再而三地狮子大开口,甚至想方设法地一再拖延,只为了榨取更多的利益。 最后彼此掰扯不清不说,还要损失一笔钱财,甚至可能还会功败垂成。 对于他们这样的人,不能太给他们好脸色,就必须要用强硬的手段,比谁的拳头硬。 当刀子架在他们的脖子上了,为了保命,他们保管跑得比谁都快。 沈焰现在背负着勾结匪徒的罪名,手上还沾染着几条人命,这样的罪责可不轻,真要按这罪名判,他必然无法保全性命。 但沈焰却想要把自己的罪责再放大一些,最好是达到需要株连九族的程度,那这样的话,沈大柱和陈氏,包括沈家二房的人,就都要被牵连。 他们岂会老老实实地等死? 那自然不可能。 他们必然会麻溜地跟沈焰断绝关系,为了保险起见,各种文书也会准备得妥妥当当,漂漂亮亮的。 而他们不知道,这正是沈焰所希望看到的。 但沈焰却并非真的要自己找死。 他这么做只是为了吓退沈家人,不是真的要把自己的性命搭进去。 所以这个计划就需要一个最最关键的人物。 这个关键人物不仅要站在他们这边,配合他们演这出戏,他的身份还必须要高,能够稳稳地压了彭县令一头。 只有这样,彭县令才会真正客观公正地重审此案。 那几个山匪的口供都是污蔑,他们必然是受人指使做的假供,只要好好地审,定能撬开他们的嘴,还沈焰一个清白。 到时候,不仅沈家人的问题解决了,沈焰也能洗清嫌疑,恢复自由。 这就是他的计划。 第229章 坦白关系 听罢了桑桑的讲述,阿丑也总算明白了过来。 桑桑之所以会问起楚恒的身份,是想要确定楚恒究竟有没有能力做这件事。 他的地位必须要能压得住彭县令,彭县令才会对他言听计从。 阿丑语气十分笃定地道:“你放心,他的身份非同一般,钳制一个小小县令而已,根本不在话下!” 桑桑听阿丑语气笃定,心中稍定几分,但依旧忍不住再三寻求确认,“真的吗?” 阿丑的回答再次无比笃定,“真的,相信我,我不会认错。” 桑桑对此不再有疑虑,但她却转而担心起了另外一个问题。 “我不知道他是否会愿意帮忙。” 沈焰救了他,他也的确答应了要报答,而他的报答方式也只是想办法把沈焰救出来,而不包括要配合他们演这一出戏。 阿丑直接脱口而出,“他会答应的。” 她的语气太过理所当然,理所当然中还带着一股子她自己都没察觉的熟稔,桑桑不禁转头看她,眼神中带上了一丝探寻与狐疑。 阿丑这才察觉到了什么,她的心头不觉微微紧了紧。 “怎,怎么了?” 桑桑看了她一会儿,试探性地问,“阿丑,你是不是认识这位楚公子?” 不仅认识,好像还十分了解对方。 阿丑的神色微顿,眼底闪过了一抹微微心虚的神色。 她下意识地想要否认,但看到桑桑那满含真挚与信任的目光,阿丑到了嘴边的话就又咽了回去。 桑桑是她绝对信得过的人,而且,若沈焰真到了京城,入仕为官,也迟早要知道楚恒的身份,知道自己和他的关系,自己又有什么好继续隐瞒的? 原先是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坦白,现在她都已经把话问了出来,自己再隐瞒,岂不就是不把她当自己人? 阿丑缓缓点了点头,直接道:“其实,他是我表兄。” 桑桑闻言,顿时惊得瞪大了眼,满脸都是不敢置信。 阿丑歉意地望着桑桑,“我也没想到他会来这里找我,因为我们并不方便相认,所以我先前就暂时没有告诉你们,抱歉。” 桑桑立马摇头,“你定然有自己的考量,不必与我道歉的。 若是他的身份实在是不方便说那便罢了,我也并不是要追根究底,我只需要知道他为人可信就行了。” 阿丑却道:“你们迟早都要知道的,也没什么好隐瞒,只不过此事说来话长,我们先去找他,与他商议营救沈焰之事,待正事谈完了,我再与你一一细说。” 桑桑闻言,自是连连点头答应。 当务之急的确是沈焰之事,旁的都可以暂且不管。 阿丑与桑桑到了楚恒落脚的客栈,见到楚恒,阿丑便率先开口,“表兄,我们有一件事要请你帮忙。” 楚恒听到这称呼,不禁讶异地看向阿丑,旋即又将目光移向了桑桑。 阿丑直接坦白,“我已经与桑桑说了我们之间的关系,其他的我也不打算隐瞒。桑桑是自己人,日后她也是迟早要知道的。” 楚恒见阿丑对桑桑眼里满是信任,他便也缓了神色。 他朝桑桑露出了一抹温润谦和的笑,说话的语气也是客客气气,“桑桑姑娘,此前多谢你救下幼清,你们夫妇二人是我们兄妹的恩人,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便是。” 桑桑也没跟他客气,直接就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言简意赅地讲述了一遍。 生怕楚恒会误会沈焰,她说完之后便立马解释,“并非沈焰忘恩负义,不孝不悌,实在是他们根本没把沈焰当人看……” 楚恒直接打断了她,“桑桑姑娘不必解释,此事幼清已经与我解释过,沈兄如此决断方是正理,那等对自己亲人没有任何情分,反而诸多苛待的父母,不要也罢。” 桑桑闻言,这才放松下来。 楚恒非但不觉沈焰冷血,反而觉得他足够果决,不被世人的目光和所谓的孝悌所束缚,这说明他足够有魄力。 若他一味愚孝,任由他们吸血,那楚恒反而会觉得他拎不清。 桑桑问,“那你觉得此事是否可行?是否会让你为难?” 楚恒思考了一番,旋即道:“可行。” 桑桑顿时松了口气。 但楚恒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他忙扬声朝外面守门的韩鹏喊了一声,韩鹏立马推门而入。 “公子,有何吩咐?” 楚恒沉声,“你现在就快马加鞭赶往江定府府城,若当地知府准备集结人马前来剿匪,便暂且将他们拦住,什么时候出兵,听本王吩咐。” 韩鹏对此不明所以,但既然殿下这般吩咐,他便什么都没多问,只管照做。 他们是今日一早派了人去府城的,那知府见了人之后,就算马上就决定要派兵剿匪,也还需要点兵集结的时间,现在他赶过去阻止定然还来得及。 桑桑和阿丑却是听明白了楚恒这般吩咐的原因。 原本他们若只是想要把沈焰捞出来,那自然是越快派兵剿匪越好。 及时抓到山匪的活口,也就能更快地撬开他们的嘴巴,让他们如实道出陷害沈焰的真相。 但现在,他们的目的却不仅仅是这个,在捞出沈焰之前,他们还得先做一场戏,逼迫沈家人主动跟沈焰断绝关系。 那既然如此,沈焰身上的污名就不能那么快被洗清。 不然的话,沈家人就不会主动与他断绝关系,他的计划就会落空了。 待他们搞定了沈家人,再请知府派兵剿匪,为沈焰洗清嫌疑,如此,一切便合情合理,顺理成章了。 桑桑又想到了什么,她又禁不住开始担心起来。 “那,如果那位知府不愿意派兵剿匪,我们拿不到证据能为阿焰洗清污名,这该如何是好? 抑或是,那彭县令打定了主意不肯放过沈焰,他直接联合知府一起对付阿焰,置阿焰于死地怎么办?” 这位楚公子,能压得住知府吗? 楚恒看到桑桑那副有些怀疑,又不好直说的表情,不禁看向阿丑。 “你没告诉她我是什么身份吗?” 阿丑:“还没来得及。” 桑桑听了两人这番对话,心中立马生出了猜测,看来,这位楚公子是个大人物啊! 只是,桑桑没想到,这个大人物会这么大! 第230章 的确是个好名字 阿丑看向桑桑,语气随意,像是在说今晚吃什么似的。 “正式跟你介绍一番,这是我的表兄,也是大元朝皇子,行五,封号瑾王。” 桑桑的眼珠子几乎直接瞪出了眼眶来,看向楚恒的目光也一下充满了敬畏。 楚恒含笑望着她,调侃道:“如何,本王这身份是否能让桑桑姑娘放心?” 桑桑慌忙回神,一边要行礼,一边磕磕绊绊地说:“民女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瑾王……” 楚恒还没来得及有什么动作,阿丑已经一把将她捞了起来,十分不见外地道:“我表兄就是你表兄,不必这般见外。” 桑桑可不敢这般冒昧地跟人认亲。 楚恒却是并不介意,反而顺势点头附和,“幼清说得对,而且,这里也没有什么瑾王,只有楚公子。” 阿丑也反过来纠正他,“这里也没有什么简幼清,只有阿丑。表兄,你以后要改口了。” 楚恒的神色顿了顿,张了张口,最后实在是喊不出口。 他一言难尽地道:“你以前是男儿身也就罢了,现在你都换回了女儿家的装扮,怎的还给自己取这么一个难听的名字?” 阿丑直接朝他丢了一记白眼,“我是丑时出生的,我娘亲便给我取了这个小名,这哪里难听了?” 楚恒闻言,所有的话就都咽了回去,态度也立马发生了彻底地翻转。 “是我狭隘了,这的确是个好名字。” 阿丑哼了一声,“算你识相。” 目睹了两人相处的日常,桑桑原本对于楚恒这个亲王的拘谨与畏惧也都被驱散了不少。 只是,她后知后觉地捕捉到了一个关键讯息。 “方才你们说的男儿身,是什么意思?” 楚恒睨了阿丑一眼,“你自己说吧。” 阿丑连自己和楚恒的关系都坦白了,这件事自然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她语气轻描淡写地道:“我从一出生开始就被当成了男儿在养,外边的人只知道我们简家有个少爷,却从不知道我其实是简家小姐。” 楚恒语气幽怨地补充,“对啊,若非我千里迢迢地赶到这里,看到一身女装的她,我现在都不知道我的好表弟其实是个表妹。” 饶是楚恒性子沉稳镇定,处变不惊,他也因这个真相狠狠震住了。 彼时在县衙之时他尚且来不及细想,后来他就开始复盘两人从小到大的诸多经历。 小孩子嘛,总有光屁.股的阶段,即便他是皇子,也有年幼无知的时候。 他在这个“表弟”面前,可也没少这么干。 反观这个“表弟”,却是一直都藏得严严实实的,年纪越大越是如此。 以往楚恒不知道原由,现在他却是再清楚不过了。 思及那些过往,楚恒便觉浑身不自在。 若非他适应能力强,很快就给自己做好了思想建设,他这会儿只怕还无颜面对这个“表弟”。 阿丑一脸理所当然,“那只能说明我的演技超群,抑或是……你太笨。” 楚恒:…… 这让他怎么反驳?他觉得阿丑说的也的确是事实啊。 在这件事上,他的确不怎么聪明。 桑桑没想到阿丑竟然会是这样的经历,一时之间,她眼珠子都快瞪了出来,收不回去了。 “可是为什么……” 桑桑问出来,又觉得自己的问题有些冒昧,就又一下打住了。 阿丑却并未在意,只是想到了家人,神色间不免多了几分怅惘。 “我家是医药世家,自古以来,医术大多传男不传女,表兄是皇子,不可能学医。 而我尚未出生父亲就去世了,我成了家里的独苗,为了让简家的医术继续传承下去,祖父便让我一出生就当男孩在养。” 桑桑听了她的讲述,心中不禁生出歉意,同时还有些心疼。 “对不起,我不该问这些,让你回忆起那些不好的过往。” 阿丑却朝她笑了笑,“那些事对于现在的我来说,是弥足珍贵的存在。” 只是以前她不敢轻易回想罢了。 只有在身边有人的时候,她才敢去回想,因为就算过往的事让她钻心疼痛,身边的人却能给她抚慰,让她知道,自己的人生依旧还有希望。 阿丑见他们两人皆是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换了一副轻松的语气,对桑桑玩笑道:“这可是我全部的秘密,全都告诉你了,你可得替我保密。” 桑桑当即用力点头,“当然,我是绝对不会告诉别人的,包括阿焰我也不会!” 他们都不是沉湎过去的人,这件事很快就揭了过去,他们转而又说起了营救沈焰之事的后续计划,确保将各方面可能会遇到的问题都梳理了一番,桑桑和阿丑这才离开了。 翌日,桑桑又去了县衙,照例提了一个大食盒。 正所谓有银子好办事,桑桑再次顺利见到了沈焰,她隐去了楚恒的身份,只将事情的结果告诉了沈焰。 她的语气非常积极乐观,沈焰心中原本仅剩的疑虑与担忧也被彻底打消了。 之后的几日,桑桑都照例每日来探视,她也除了一开始的用银子打点,变成了银子加美食的联合攻势,加上沈焰以往在县衙当过差役,跟这里的人多少还有些香火情,只要上头没有明文规定不能探视,他们也都乐得收了好处,为桑桑行方便。 桑桑给银子大方不说,她带来的食盒味道也是非常棒,大家都盼着她能每天来呢。 跟他们的期盼相比,牢房里的犯人们就不这么想了。 他们每天看着沈焰吃香的喝辣的的,闻着那飘香扑鼻的味道,天知道他们究竟有多馋? 但他们却只看得到,吃不到,这才是最残忍的惩罚! 大家都是在坐牢,为何待遇差别这么大?这还有没有天理了? 他们倒是也想让家人每天来看他们,但他们家里人可没这么多钱财打点那些贪得无厌的狱卒们,就算能进来,自家也没有这有油水又好吃的饭菜啊! 要说谁最气恼,那就非沈大柱莫属。 他一边看着他们的美食流口水,一边朝着他们破口大骂,但任凭他怎么骂,那俩人都压根不理会,最后沈大柱自己反倒落了个没趣。 他进了这鬼地方之后越来越瘦,那逆子倒是越发圆润了!他这是来服刑的吗?他这简直是来当大爷的! 第231章 判决 不过,沈焰的好日子也很快到头了。 因为他的案子很快重审了,即便沈焰不肯认罪,彭县令也给他做了判决。 因为手上沾染了人命,又或许是为了立典型,沈焰的判决很重,直接被判了斩刑。 只不过,彭县令只是一介县令,他并没有随意处决人犯的权利,他只能将此案的结果形成文书往上呈报,需要获得上级核准。 彭县令的上级便是江定府的知府,换言之,现在沈焰的生杀大权直接掌握在了那位知府大人的手里。 陵云山的匪患由来已久,现在,彭县令一举将匪患铲除,他便将刑罚判得更重些,不仅能杀鸡儆猴,震慑宵小之辈,还能给百姓一个交代,趁机在百姓之中扬名,可谓一举两得。 至于知府那里,彭县令觉得他多半是会通过自己的判决,毕竟匪患铲除是大事,借此敲山震虎也是情理之中。 更何况那些山匪,包括沈焰在内手上都沾染了人命,杀了都不可惜。 沈焰已经是死刑犯,他便不再被允许探视了,最失落的反而是那些狱卒们,他们趁机捞油水和蹭好吃的机会就此一去不复返了。 沈焰自己表现得很平静,好似无谓生死一般。 让沈焰感到意外的是那几个山匪的表现,他们的神色间也有悲戚和惶恐,但更多的是平静和认命感,就好像他们早就知道了结局一般。 这些亡命之徒竟然都不怕死? 沈焰其实是不相信的,这背后必然有其原因所在。 他们的死,定然能给自己换来更大的好处或利益。 沈焰心中生出了这个猜测,只是暂时还没法得到验证罢了。 不过很快,待他们把剩下的山匪都捉拿归案,这个问题就能找到答案了。 沈焰和几个山匪被判了死刑的消息在牢房中传遍了,一时之间,大家看沈焰那原本满是羡慕的眼神顿时就变成了同情。 原来他没几天活头了,那之前他每顿吃那么好就值得原谅了,毕竟算是断头饭,吃一顿就少一顿啊。 沈大柱知道了之后,还有些不相信,待确认了这个消息是真的,他当即就高兴地抚掌大笑起来。 “报应啊报应,这可真是天大的报应啊!这就是你不孝顺老子的下场,是老天爷对你的惩罚!老天爷可算是开了一回眼了。” 沈大柱高兴得简直忘了形,在牢房中不停地谩骂,说着污言秽语。 这些天,牢房里的人也早已经将他们父子二人的故事听了个七七八八。 有人就忍不住问沈大柱,“他怎么说也是你唯一的亲儿子,你就算再恨他,也不应该盼着他去死吧?” “对啊,他死了,以后谁给你养老送终啊。” 沈大柱的眼底闪过一抹嘲讽之色。 “那逆子,他会给我养老?他不盼着我死就不错了。 我以后不需要靠他养老,我有个出息的侄子,他读书出息着呢,待他考上了功名,我就有享不完的福了。” 沈大柱说着,神色间满是自豪。 有人立马笑话他,“可是你当初不是说就是你那没良心的侄子害你蹲了大牢的吗?怎么现在你又觉得他是个孝顺的好侄儿了?” 沈大柱的神色一噎。 当初他被当成了替罪羊送入了大牢,他自是对二房恨得不得了,虽然当初拉他出来背锅的是他的好二弟和弟妹,但沈大柱连沈俊也迁怒上了,自然连带着他也一起骂了。 现在时间过了那么久,沈大柱早就消气了,自然又记起了沈俊的好,想要以后再仰仗着他。 他梗着脖子道:“你们懂什么?我们伯侄间关系好得很,就算偶有嫌隙,也没有什么隔夜仇。” 沈焰听着他那番话,只觉得很是嘲讽。 他们伯侄间没有隔夜仇,所以他们父子间就有深仇大恨,这十几年了都没有半分改变? 听到沈大柱又开始在大家面前吹嘘起沈俊如何如何厉害,以后定能金榜题名云云,沈焰笑了一声。 沈大柱听到了,直接就开始吹胡子瞪眼,“你个逆子,你笑什么?我难道说错了吗? 你别以为你拜了鹿鸣书院的岑山长为师,你就能临时抱佛脚,考上科举,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就你那德行,你压根就是痴人说梦。” 沈焰听着他的谩骂和诋毁,却是半点都没有生气,他轻飘飘地道。 “就算我考不上,但你的好侄儿也定然没戏,你或许不知道吧,他不小心伤了手,伤的还是右手,只怕这辈子,他都不一定拿得起笔了。” 沈大柱闻言,整个人都瞬间呆住了。 他完全不敢置信,“你,你胡说!好端端的,俊儿怎么会伤到手?读书人的手那么金贵,他怎么可能会让自己伤到?” 沈焰却是不再多说,直接撂下一句,“爱信不信。” 然后就悠悠然地闭目养神了起来。 他越是不说,沈大柱心里反而越是着急,简直如百爪挠心般,很想知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他一方面觉得沈焰定然是在说谎骗他,另一方面又觉得他说得信誓旦旦,莫不是沈俊真的伤了手? 他得不到答案,就只能在心里又把沈焰狠狠骂了一通。 想到他过不了多久就要被送上断头台了,沈大柱的心情这才好了几分。 沈焰的判决很快就传到了桑桑的耳里。 虽然知道他们还有后手,不会真的让沈焰出事,但桑桑还是禁不住觉得心头一紧。 而福婶等人却是不知道事情真相的,他们听说了沈焰被判死刑,简直如遭雷击。 福婶的声音都禁不住开始颤抖,“这怎么可能?阿焰明明是无辜的啊!” 胡叔也急忙附和,“对啊,阿焰怎么可能跟那些山匪有勾结?那县令怎的不把事情查清楚就乱判啊?” 桑桑见他们真心实意地着急上火,心中升起了一阵感动,同时又禁不住有些愧疚。 她也不想瞒着他们,但是这件事非同一般,在事成之前都不能随意泄露出去,不然就可能会功败垂成,一败涂地。 桑桑只能反过来宽慰他们,“我也相信阿焰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更相信这天下自有公道,我一定能替阿焰讨回公道来!” 第232章 你算什么东西 福婶他们见桑桑的表现还算镇定自若,心中便也不觉生出了希望。 福婶低声问她,“桑桑,你是不是有法子救阿焰?” 桑桑也不能明说,她只能道:“我已经在想办法了,他一定能回来的。” 福婶人老成精,见桑桑这番态度,心中便没那般担忧了。 但想到沈焰遭的这场无妄之灾,福婶还是心中气愤不已。 春杏心直口快,直接就把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 “这县令也太糊涂了,连是非黑白都分不清!真是个昏官!” 这也是大家心中的想法,但大家有所顾忌自然未曾说出口。 福婶正要斥责春杏,不许她乱说话,没想到,店外就传来了一道冷厉的女声,“是什么人,这般大胆,竟敢在背地里编排我家大人!” 几人闻言,瞬间心头一凛,春杏更是脸都吓白了。 这会儿正是准备关店门的时候,店里没人,以往这个时候也没什么生意,没想到,春杏那口不择言的话竟然被人听了去。 而且,听那人话里的意思,对方还是县令家的人。 很快,店外就走进来一主一仆两个年轻女子。 方才说话的便是那粉衣的丫鬟,对方俨然一副趾高气昂,眼高于顶的傲然姿态,一进店里,目光便在几人的身上冷冷地扫了一圈。 “方才是谁在背后嚼舌根?我们大人乃堂堂县令,是朝廷命官,岂是尔等这些低贱的平民能随便置喙的?” 春杏完全被对方的气势所震慑,脸色都不觉更白了几分。 福婶护在春杏身前,脸上赔着笑,“我等低贱小民如何敢妄议县令大人?方才不过是一时失言罢了,还请小姐海涵。” 桑桑看向那位穿着紫衣的姑娘,隐约猜到了对方的身份,因为她实在是长了一张十分肖似彭县令的脸。 这人多半是县令千金了。 她当即便朝彭梓灵的方向敛衽行礼,姿态摆得很卑微,“民女见过彭小姐,方才是我等失了规矩,还请彭小姐大人有大量,便饶过我们这一回,今后必不敢再犯。” 彭梓灵一进到这店里,目光先是在琳琅满目的商品上转了一圈,然后便落在了桑桑的脸上。 无她,桑桑的这张脸委实太耀眼了。 自从她脸上的疤祛掉之后,她便不再戴面纱,一直都是以真容示人。 她即便只是最寻常的一番打扮,也是俏生生的,自有一股风流韵味,让人禁不住多看两眼。 此时她规规矩矩地站在彭梓灵的面前行礼,眉眼低垂,从彭梓灵的角度,恰好能看到她那纤长脖颈,以及婀娜窈窕的身段,明明是卑微的低头姿态,由她做来,却自有一股不卑不亢的气质和别样的韵味。 彭梓灵心中莫名就生出一股子不舒服的感觉。 她知道,这是嫉妒。 她虽然贵为县令千金,但却生得貌丑,身段更是干瘪瘦弱。 而眼前之人虽然身份卑微,却拥有着让自己都为之嫉妒的美貌。 彭梓灵今日本就来者不善,现在,她心中妒火横烧,眼中的阴霾更甚。 桑桑一直都保持着双腿微屈的姿势,但彭梓灵却没有叫起,而是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望着她。 “你就是那勾结山匪,谋财害命的死刑犯沈焰的夫人?” 桑桑听到她对沈焰的那番描述,心中升起了一股十分不舒服的感觉,她很想开口反驳,但最终却是忍住了。 她低声回答,“正是民妇。” 彭梓灵发出了一声嘲讽的笑,“怎么,他拦路抢劫得来的钱财还养不起你,还要你在外抛头露面地做营生?” 那粉衣丫鬟目光在桑桑的身上转了一圈,说出口的话更是尖酸刻薄,粗俗不堪。 “就她这副狐媚子模样,就算是要做营生,也应该去做些别的才是,那才最适合她,来钱也更快。” 这番话带着一股子浓烈的羞辱意味,桑桑的脸色顿时一阵青白交加,胸腔中更是有一股强烈的屈辱和愤怒在翻腾。 反观彭梓灵,她的心情却是肉眼可见地好了起来,原本心头的那股酸意也被冲淡了不少。 有些话,她这个身份的人不好说,说出来便是掉价,但却有人帮她说。 粉衣丫鬟很是会察言观色,见自家小姐心情好了,她当即就更加卖力地骂起来。 “打扮得这般妖娆,却在这做吃食生意,这是要勾谁呢?你们这东西也有人吃?怕不是吃得满嘴都是骚味。” 桑桑原本不想惹是生非,毕竟现在沈焰还被关在牢里,他的罪名也还没有洗清,她不想节外生枝。 但对方都骑到她的脖子上来了,她又岂能继续忍气吞声? 桑桑直接站了起来,一双清凌凌的眸子冷冷地望着她们主仆,那眼中不再是卑微恭顺,而是带着一股子逼人的,凛然不可侵犯的气势。 “我堂堂正正开门做生意,凭借我的双手赚银子,有什么问题?何至于要遭到你们主仆二人这般羞辱? 彭小姐觉得我这是抛头露面,那是因为你生来便衣食无忧,自然是不知人间疾苦。 若你生在寻常人家,你又如何能有这般底气说出这番话来? 还有,不知彭小姐是否读过‘何不食肉糜’的故事?若你没读过的话,建议你回去好好读一读!” 彭梓灵没想到她竟然敢反驳自己,还是这般出言不逊,她先是惊讶和不可置信,旋即就变成了恼怒,脸色也是一阵青白交错。 何不食肉糜,讲的是晋惠帝的故事,下头官员向晋惠帝禀报称天下荒乱,百姓饿死,晋惠帝反问,“何不食肉糜?” 这番嘲讽意味,用在彭梓灵的身上,简直再恰当不过。 彭梓灵没想到桑桑竟然拿那典故来嘲讽自己,她整张脸都烧了起来,整个人更是几乎被愤怒给点炸了。 粉衣丫鬟听不懂那什么“何不食肉糜”,但她却知道这必然不是什么好词儿,她直接跳脚,指着桑桑的鼻子就骂了起来。 “你是个什么东西,竟敢这样对我家小姐说话?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一旁的阿丑早就在爆发的边缘,现在她终于也忍不住,直接打断了这丫鬟的话,“请问你又算哪根葱?归根结底不过就是个奴婢,是你主人手底下的一条狗罢了,有什么资格在我们面前耀武扬威?真以为自己算什么东西呢!我呸!” 第233章 蠢货一个 那粉衣丫鬟闻言,直接脸都气绿了,颤颤巍巍地伸手指着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反驳,阿丑已经将炮火重新对准彭梓灵了。 “还有你,这位小姐,你也是出身书香世家,想来也不至于连书都没读过,怎么连最基本的仁义之心都没有? 我们堂堂正正地靠双手挣钱,怎么就是抛头露面了?你走出去瞧瞧,外头大街上有多少女子在抛头露面?是她们想抛头露面吗?归根结底还不都是被生计所迫?有些人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蠢货一个!” 蠢货彭梓灵:!!! 已气炸! “还有,管好你的这条狗,不要让她没事乱咬人!” 桑桑和阿丑联合开炮,直将彭梓灵主仆怼了个哑口无言,七窍生烟。 而他们身后的福婶一家子,也是看得目瞪口呆。 他们一边觉得桑桑和阿丑这番骂人特别爽,一边又禁不住忐忑害怕,毕竟,对方可是县令千金啊,要是回头找他们算账怎么办?还有阿焰,他现在还关在县衙大牢里呢,他们把县令千金得罪得透透的,还怎么救他出来啊? 不过骂都已经骂了,其他事情,那就等以后再担心好了! 也不怪她们要骂人,实在是这对主仆该骂,听听她们先前说的那些话,那是人能说出口的吗? 彭梓灵这辈子都没受过这般大的屈辱,她的双眸几乎要喷出火来了。 她伸手指着桑桑和阿丑,手指都在微微颤抖。 “你们,你们敢这么对我,真是好样的!你们给我等着!我定要让你们好看!” 桑桑昂着头,直接不卑不亢地望着她,“好,那我们便等着!” 阿丑则是双手抱怀,一副更加嚣张的模样。 “你也一定要来啊,可别让我们失望。” 彭梓灵没想到她们竟然这么嚣张,连自己的威胁都半点不惧,甚至还更加大胆地挑衅自己。 她狠狠地剜了她们一眼,旋即气冲冲地转身走了,因为太激动,出门的时候还不小心在门槛上绊了一下,差点摔了个狗吃屎。 阿丑毫不客气地嗤笑出声,那声音还有些大,又惹得彭梓灵一阵恼羞成怒。 店里的这一番争执自然引来了一些百姓的旁观,见这场闹剧结束了,他们便也都散了,只是私下嘀嘀咕咕,议论纷纷。 他们的店里恢复了安静,福婶终于忍不住开口,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桑桑啊,咱们方才把那县令千金彻底得罪了,她回头真给我们找麻烦怎么办?咱们都只是平头老百姓,阿焰又还在牢里,我们斗不过的。” 春杏心中生出了一阵阵自责。 “对不起,都怪我,若不是我方才口无遮拦,也不会惹来这么多麻烦。” 桑桑宽慰她,“这件事不怪你,那彭小姐今日来本就是来者不善,就算没有你的那话做引子,她也定会拿其他事做文章。” 阿丑也深以为然。 方才她们那番态度,阿丑可不觉得她们真的就是来买东西的。 对于福婶等人的担忧,桑桑和阿丑都一起宽慰,反正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会有法子的。 今日她们能这般硬气,归根结底还是因为楚恒的到来。 这个时代,一切都是以权势说话。 彭县令对于他们这些普通老百姓来说,自然是宛若天一样的存在,但是对于曾经的阿丑,现在的楚恒来说,都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罗罗罢了。 阿丑已经没了以往的身份,但楚恒却是当朝皇子,不管他在京城究竟是个什么处境,受宠或不受宠,放在这里,都是能一只手碾压彭县令的存在。 只是,楚恒在这里的行事也不能太过张扬,不然就很容易引起不必要的注意和麻烦。 桑桑也知道自己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去麻烦楚恒,更不能仗着他是阿丑的表兄就肆意借他的势,但方才那番情形,她是真的忍不住了。 对方都骑到她的头上拉屎了,她还闷不吭声,那就太憋屈了。 彭梓灵的报复很快就来了。 第二天,他们铺子刚开门,就有一行官兵上门,二话不说就开始打砸。 福婶等人都急坏了,他们急忙上前阻拦,“官爷,这有话好好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呀?” “我们小姐昨日在你们这里买了东西,吃了之后就开始上吐下泻,定是你们这的东西有问题!我们奉大人之命前来查抄,尔等最好不要反抗,不然就不要怪我们不客气了!” 福婶等人一听这话,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就是那彭小姐对昨日之事的报复! 看着店里的东西都被打砸,那些辛辛苦苦炒出来的炒货,晒出来的肉干果干都被扔在地上,福婶心疼啊! 更让她害怕的是,那些衙差不仅打砸东西,还要去家里抓人。 福婶一边拍大腿,一边急忙让旺财快跑回去通知桑桑,让她赶紧去避一避。 早知道如此,昨日她怎么着也得拦着她们,不让她们把人得罪了。 桑桑早有预料彭梓灵会报复她,但没想到,她的报复竟然会来得这么快。 听说他们还把铺子砸了,桑桑的面上顿时露出满是愤怒的神色。 他们要抓她,她都没那么生气,但敢砸她的铺子,桑桑就有种浑身的火气都瞬间沸腾起来的感觉。 但她还是压住了火气,只问,“福婶他们有没有受伤?” 旺财摇头,“没有,我们都没事,你还是赶紧躲一躲吧,若是被抓到就糟了!” 但还不等桑桑做出什么反应,巷子口处就传来了一阵嘈杂的脚步声,是衙差们来了。 旺财看到他们,当即脸色大变。 他连连催促桑桑,“快,快往后门走!” 顾允之也道:“我让我的人护送你们走。” 阿丑满脸怒容,“我不走,我倒是要看看,他们能不能把我怎么着!” 顾允之见她这个时候还在逞能,顿时气得想摇一摇她脑袋,看看她脑袋里是不是有水声。 谁料桑桑也摇头,“我也不走。” 顾允之:“你们……” 桑桑打断了顾允之,语气坚定,整个人都带着一股成竹在胸的气势。 “他们现在把我抓进去,改日,我就要让他们主动把我放出来。” 第234章 在牢里待一辈子吧 桑桑看向阿丑,“阿丑,我能不能再请楚公子帮个忙?” 阿丑自是毫不犹豫地点头,“当然可以。” 顾允之听了这话,不禁一头雾水。 哪个楚公子?难道是上回登门道谢,还想留下来蹭饭的那个小白脸? 可是嫂子找他帮忙,为什么要问阿丑的意思? 师兄和小五才是他的救命恩人,再怎么着,也轮不着要问阿丑的意思吧? 还不等他问出这个问题,桑桑就不由分说地对他如此这般地一番交代,顾允之下意识地点头。 他正要追问桑桑方才为什么要征求阿丑的意见,衙差们就已经到了近前,他就把话咽了回去。 桑桑和阿丑没有反抗,非常老实地跟衙差们走了。 说来他们跟桑桑也算是有几分香火情。 这几分香火情不是因为桑桑是沈焰的夫人,而是因为桑桑当初去探视沈焰时,她出手非常大方,还给他们送来了很多分量十足的美食。 不论是银子,还是那些美食都深得他们的心。 这一次,顾允之为免她们二人被欺负,也是直接出手塞了一个荷包,是以,那几个衙差对桑桑和阿丑两人都十分客气。 而这里发生的一切还是引起了左邻右舍的围观,大家对他们不禁开始指指点点起来。 前头沈焰这个当家的刚被抓,现在,桑桑和阿丑又跟着被带走了,这家子这是惹了什么大祸了。 生怕惹上麻烦,大家都只远远瞧着,不敢靠近。 大牢里阴暗潮湿,一进去就嗅到了一股腐朽的味道。 桑桑这段时间时常去牢里看沈焰,对这股子味道已经有些适应和习惯了,但真正被关进牢里,更加近距离地闻到那股气味,她还是禁不住深深地皱起了眉。 阿丑亦是如此。 好在,她们并不需要在这里待多久,相信楚恒很快就会把她们弄出去。 如果说环境她们还稍微能忍耐的话,那狱卒送来的饭食,她们是真的没法下咽。 看上去脏兮兮黑乎乎的碗里,装着一碗完全不能称之为饭的东西,凑近去闻,还能闻到一股馊味。 这是人吃的东西吗? 她们觉得自己以前在人贩子手里的时候都没吃过这么难吃的东西。 原本她们以为大家吃的都是这样的,但没想到转头看旁边人,她们的吃食虽然也不算好,但至少还能看得出是白米饭,上面还有几根青菜。 桑桑和阿丑互相对视一眼,心中顿时就明白了。 她们俩这是被特殊对待了。 这样的特殊对待究竟是谁安排的,根本不必多说。 果然,没多会儿,她们就看到了一个讨厌的人,那人便是昨日那粉衣丫鬟。 彭梓灵倒是没来,毕竟,这样腌臜的地方,她一个县令千金是不屑来的,她已经出手狠狠地教训了该教训的人,现在,她自然不用再亲自来到这腌臜之地来给她们下马威,派个丫鬟来,便完全足矣。 那丫鬟走到了关押桑桑和阿丑的牢房前,看到她们两人如同丧家之犬一般被关在里面,面前还摆着一碗黑乎乎的东西,她的脸上便露出了一阵得意之色。 “哟,这是谁啊,怎么关在牢里了?你们面前的是什么?黑乎乎的,闻着好臭,这不会就是你们要吃的东西吧?” 阿丑直接开怼,“这是哪里来的狗叫声,真是吵死了。” 那丫鬟闻言,脸上的神色顿时僵住。 阿丑又抬手在鼻子前扇了扇,“的确好臭,就好像某些人在满嘴喷粪一样,的确怪恶心的。” 桑桑直接“噗嗤”一声就笑出声来。 那丫鬟原本就僵住的脸色顿时变得更加难看,一股怒意直冲脑顶。 “你们……你们都已经沦落到这般地步了,竟然还敢这般嚣张!你们难道不知道你们是怎么被抓进来的吗?” 阿丑反问,“我也很想知道,我们没有杀人没有放火,是最老实本分不过的老百姓,怎么就被抓进来了?” 丫鬟直接趾高气昂地道:“谁让你们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我们小姐! 我们小姐可是县令千金,这里就是我们老爷说了算,你得罪了我们小姐,我们老爷当然不会轻易饶了你们!” 桑桑怒声开口,“这么说,你们老爷判谁有罪就只看谁得罪了他,得罪了他的女儿?他这般只手遮天,还有没有王法了?” 那丫鬟丝毫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谁让她家老爷是县令,是这里的父母官呢? 她的语气得意洋洋,“王法?我们老爷在这里就是王法!” 桑桑的语气更冷,“那这牢里的那么多犯人,有多少是真正犯了罪才受这牢狱之灾,又有多少是因为得罪了像你们小姐那样的贵人才会入狱?” 桑桑的这话一出,瞬间就引起了牢中不少人的共鸣,她们看向那丫鬟的眼神顿时充满了虎视眈眈。 那丫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她的神色微顿,面上闪过一丝微微的慌乱。 她抬高了声音,“我现在在说你们的事情,你瞎扯别人干什么?你休想转移话题。 我告诉你们,你们敢得罪我们小姐,那就要做好承担这后果的准备! 你们现在要是跪下来向我家小姐求饶,兴许我家小姐心情好,还会对你们网开一面。” 她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只等着桑桑和阿丑能开口求饶。 但是两人却是半分都不为所动,甚至还反过来道:“到时候究竟是谁跪下来求谁,还不一定呢。” 那丫鬟以为自己听错了,“你们说什么?” 阿丑睨了她一眼,“我说,到时候究竟是谁跪下来求谁还不一定! 你现在就回去告诉你家小姐,现在她若是来向我们认错道歉,赔偿我们的损失,把我们客客气气地送回去,那我们兴许就大发慈悲,放过她。” 那丫鬟这一次确定她没有听错,但她怀疑她们疯了。 她直接拔高了声音,不可思议地道:“你们怕不是失心疯了吧,还想让我家小姐来给你们道歉,把你们送出去,简直是痴人说梦! 我现在就回去告诉我家小姐,就冲你们现在这番态度,你们现在就算是求我家小姐,我家小姐也定然不会放过你们! 你们就在牢里呆一辈子吧!” 说完,她便转身,怒气冲冲地转身离开,一边走还一边骂骂咧咧。 她完全不相信桑桑和阿丑说的话,笃定地认为是她们失心疯了,但她万万没想到,她们的话竟然一语成谶了。 第235章 如意算盘 那丫鬟离开了牢房之后就回了自家小姐的院子,然后就对着彭梓灵添油加醋地告了一番状。 “小姐您听听,这是人说得出来的话吗?奴婢瞧着,她们怕不是脑子有问题,到现在还认不清局势!” 彭梓灵也是被气得不轻。 本以为她们被关进了牢里就会被吓破了胆,会屁滚尿流地来自己跟前磕头认错,但没想到她们非但不怕,反而更加嚣张了! 她直接气得胸口上下起伏,“好,好得很!本小姐倒是要看看,她们能嘴硬到什么时候!你去传我的话……” 她对那丫鬟如此这般一番吩咐,那丫鬟闻言,眼里瞬间迸射.出一抹恶毒来。 “小姐这法子好!那俩贱人长得这般妖妖娆娆,想来那些狱卒们会很喜欢。 反正在牢里,这样的事也屡见不鲜,她们吃了亏也无处说理去。” 彭梓灵想到她们即将要遭遇的一切,原本堵在心头的那股子郁气这才稍稍消退了去。 原本她也不想把事情做得这么绝,是她们不识趣,偏要得罪她。 既然如此,那自己自然就要好好地教训教训一番,让她们知道什么人可以惹,什么人不能惹! 她正觉出了一口恶气,就听有人来回禀,“小姐,沈公子的爹娘来了。” 彭梓灵闻言,脸上顿时露出了一抹嫌恶之色。 “他们怎么又来了?秀儿,你待会儿再去牢房,先随我一道去见见他们,我实在懒得应付。” 秀儿便是她那贴身丫鬟,连忙应下。 这段时间沈俊一直都在这里养病,彭梓灵也是日日洗手作羹汤,悉心照料。 为此,虽然辛苦些,但她也是心甘情愿。 但是,对于沈俊的那对父母,彭梓灵就完全生不出半点好感了。 他们就是地地道道,土生土长的乡下人,即便换了体面衣裳,依旧掩不住那股子穷酸气。 而且他们每回来自家时,看着家里的装饰摆设,也都会露出贪婪的垂涎之色,那潘氏更是觍着脸开口讨要,话里话外都在暗示彭梓灵,自己儿子是为了救她才会伤了右手,影响科举。 一开始彭梓灵还觉得心中内疚,但他们夫妇二人一再以此挟恩图报,彭梓灵心中便不禁生出一阵阵厌烦来了。 她对沈俊依旧充满感激与爱意,但对于沈大河夫妇就没了半分好感。 偏偏他们又是沈俊的亲生父母,沈俊在这里养伤,他们隔三差五上门,彭梓灵又不能把人拒之门外。 彭夫人本想直接把沈俊也一道送走,送回他们老家去养伤,省得那对夫妇时不时来自家打秋风。 但彭梓灵却又舍不得,更担心在乡下那样的地方他的手伤养不好,是以这事便不了了之了。 沈俊很擅察言观色,他看出彭梓灵对自家父母的不喜,他便立马让自家爹娘以后别来了。 一开始沈大河夫妇自然是不愿意,但沈俊对他们一番警告,并对他们好生分析了一番利弊。 他这么做,可不仅仅是为了讨好彭梓灵,更是怕自家爹娘的行径会招惹彭县令的不喜,到时候自己好容易才积攒下来的一点好感就要彻底没了。 沈大河与潘氏闻言,这才不情不愿地答应以后少来。 眼下,听到那对夫妇又来了,彭梓灵自然十分不喜。 沈俊的房间里,他也问出了同样的问题,“你们怎么又来了?我不是让你们以后少来吗?” 沈俊右手的伤势恢复得很是缓慢,他一直都很是暴躁,便是面对彭梓灵,他有时候也不一定能克制自己的情绪,看到自家爹娘,他更是没好脸色。 沈大河与潘氏立马朝他露出一抹讨好之色。 “俊儿,你别生气,爹娘这次是真的有正事所以才会来的。” 沈俊不耐烦地问,“什么事?” 沈大河忙道:“那沈焰被判了死刑,你知道吧?” 提起这个,沈俊的心情这才稍稍好转些许。 “听说了。就为这事?” 沈大河摇头,“不是不是,我们是为了他那女人来的。” 沈俊不禁面露疑惑,这又关那女人的什么事? 很快,沈俊就从他们的口中得知了桑桑的铺子被官府查抄了的事。 说来也巧,他们今日本是为了打听沈焰的案情之事而来,结果就刚好听说了桑桑的铺子被打砸,桑桑和阿丑都被抓进狱中之事。 他们一打听,更巧了,她们是因为得罪了彭梓灵才遭此横祸。 两人眼珠子一转,心中便升起了一个主意。 他们瞧上了桑桑的这间铺子,不仅如此,他们还想从桑桑那里要到制作这些炒货的配方。 有了这些,他们就也能在城里做买卖了,日后还用愁银子之事? 是以,他们才屁颠颠地登门来了。 沈俊听罢他们的盘算,心思也不禁微微动了动。 他垂眸看了看自己的手,眼底闪过一抹伤痛。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他却不得不认清现实,他的右手不可能恢复如初了,便是能勉强恢复到能拿笔的地步,他的字迹和行文速度也会大受影响。 他的科举,势必会受到影响。 他现在唯一能依仗的,就只有彭梓灵对他的喜爱。 但这也意味着,他以后都要小心讨好彭梓灵,仰她之鼻息生活。 任何一个男人都不想要过这样的日子。 如果他的手里有了银子,他以后就有了更加充足的底气,也就有了一条其他的退路。 所以,他心动了。 只是这件事究竟要如何才能办成? 这件事必须只能依靠彭梓灵才能办成,自己若是对她提出这个要求,她会答应吗? 此前,沈俊就在彭梓灵的面前有意无意地给沈焰抹黑,给自己卖惨,让她与自己生出了同仇敌忾的心理。 所以,她去那女人的店里,就是因为自己说了那番话的缘故? 若当真是这样的话,那沈俊对这件事成功的几率就有了更大的把握。 他不能直接说自己想要那铺子和配方,他会以为他们二人未来成婚积攒聘礼为借口。 对彭梓灵的性情,沈俊早就已经摸得一清二楚了,她就是个一心只想着情情爱爱的蠢女人,只要自己以此为保证,定能哄得她感动不已,然后义无反顾地为了他们的未来去努力促成这件事。 思及此,他心中对此事便有了决断。 担心沈大柱和潘氏会坏事,他当即叮嘱,“这件事你们千万不要开口,就当这次只是来看我的,一切交给我来办。” 两人见他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便连连点头答应下来。 第236章 你不要不识好歹 沈俊在哄女人这方面的确是有一手,也是因为彭梓灵太蠢,完全被他拿捏了。 沈俊以一副深情款款的姿态说出要抢占他人的铺子和配方,只为了给他们俩攒聘礼时,彭梓灵立马被感动得晕乎乎的,完全找不着北了。 她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直接就答应了下来。 即便是有这救命之恩在,彭梓灵也知道自家爹爹对沈俊是不满意的。 但如果他手里有了产业,有了丰厚的钱财,那至少爹爹不用担心自己嫁了之后会吃苦。 “铺子好办,直接在县衙就过户到你名下,至于那方子,我也会想法子撬开那女人的嘴!” 她若当真嘴硬,那她就不会客气了。 原本彭梓灵是万般不愿迈进牢房那样污秽腌臜之地的,但为了她和沈俊的未来,她便强忍着恶心走进了这里。 进了牢房,秀儿便在前头领路,她很快就走到了桑桑和阿丑的牢房前。 两人面前那两碗黑乎乎,臭熏熏的东西还摆在那里,她们根本动都没动。 便是在这里活活饿死,她们也坚决不会吃那样的东西。 而且她们相信楚恒很快就能想办法把她们弄出去,便是饿上那么一两顿也没什么。 看到去而复返的秀儿,还有她身后那满脸嫌恶之色的彭梓灵,阿丑直接就开启了嘲讽腔。 “哟,这么快就来给我们道歉认错了?” 彭梓灵主仆一听这话,顿时又气得脸色大变。 秀儿冲上去就要骂人,却被彭梓灵拦住了,“秀儿,别跟她多费口舌!” 她看向桑桑,“把她带出来。” 阿丑闻言,立马拦在了桑桑的面前,“你要对她做什么?有什么便冲着我来!” 彭梓灵见她终于急了,脸上这才露出了得意之色。 “现在知道怕了?晚了!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把她给我带出来!” 一声吩咐,立马就有衙差把牢门打开,阿丑依旧死死地护在桑桑面前,但桑桑却拍了拍她的手背以作安抚。 “没事,她不能把我怎么样,而且,我还有袖箭。” 她曾把她的袖箭给过沈焰一段时间,但他受伤在家养伤之后,又还给了桑桑。 此前衙差捉拿她们时,她们很配合,对方也没有搜身,是以,她的袖箭还藏在身上。 阿丑闻言这才放心几分。 桑桑被带走了,她本以为彭梓灵是要对她用刑以作发泄,但万万没想到,她一开口,竟然是问起了那些炒货的配方。 彭梓灵见她呆愣不语,耐着性子又说了一遍,“只要你老老实实地把那些配方写出来,本小姐就可以高抬贵手,饶过你们这一回。 但你若是不识趣,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不要怪本小姐不客气了。” 桑桑这下子是真的确定了,自己没有听错。 没想到,这位大小姐,竟然是冲着自己的配方来的? 但桑桑是不会告诉她的,且不说那关涉到自己铺子的生意,就算她不做这门生意了,她又凭什么要告诉这人?这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桑桑故意道:“我可以把配方告诉你。” 彭梓灵闻言心头一喜,她没想到竟然会这么容易,看来她们先前那番表现全都是虚张声势。 但没想到,桑桑紧接着话锋一转,“不过我有个条件。” 彭梓灵对此也并不十分意外,她有条件也正常。 不管她提出什么条件,自己就先答应下来,等她交出配方之后再反悔,她也拿自己没办法。 她这般盘算着,便大大方方地开口,“什么条件?只要你提出来,本小姐就答应。” 桑桑:“你让县令大人把我夫君放了,让他离开临安县,你们什么时候放人,我就什么时候交出配方。” 彭梓灵闻言,脸上的表情顿时僵住,原本打算用来搪塞的话也一下顿住了。 她断然道:“这不可能,他是通匪的犯人,手里又有人命案,我爹不会答应放了他。” 桑桑反问,“你这丫鬟不是你说很厉害,想要抓谁就能抓谁,那想来,想要放了谁也是一句话的事吧?莫不是你那丫鬟在吹牛,说大话?” 彭梓灵被她这话反问得一噎,一时颇有些上不去,下不来的感觉。 她只能把火气发在秀儿身上,转头狠狠瞪了她一眼。 彭梓灵硬邦邦道:“我,我是一句话就能办到,但我不乐意,他是十恶不赦的大恶人,不能这么放了他。” 桑桑听了这话,脸色一下冷了下来。 “那既然如此,配方我也无可奉告。” 桑桑早就料到彭梓灵没有这个权利答应下这件事,她也压根不会交出配方来,所以她才故意说了这么一个要求。 彭梓灵的脸色立马阴沉下来,“你不要不识好歹!” 秀儿也在旁边帮腔,“对,你不要不识好歹!我们小姐愿意用你的方子,那是给你脸面!是抬举你!” 桑桑心中顿时升起一阵嘲讽,她反问,“那假如你家小姐又看上了我家的铺子,那我是不是也要双手奉上?” 秀儿昂着脑袋,“那是自然,你那铺子我家小姐的确是看中了,你便是愿意给也得给,不愿意给也得给。” 桑桑见她们那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简直要气笑了。 她第一次知道,这天底下竟然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她们甚至并不觉得自己做的这些事有什么问题,而是将之视作了全然理所当然之事。 现在,她们要抢的是自己的铺子和方子,那以前,她们是否也这样抢过别的看上的东西? 能养出这样的女儿,那彭县令的为人品性就更不必说了,他身为一方父母官,手里又有多少桩因为一己私欲而判出的冤假错案? 这样的父母官,对于百姓们而言,简直是一大灾难。 桑桑冷笑一声,“这样的脸面和抬举,恕我要不起。” 彭梓灵目光阴鸷地望着她,“本小姐现在还有耐心,愿意与你好声好气地说话,但本小姐的耐心是有限的,你若不肯配合,本小姐有千百种方法能让你乖乖开口!” 桑桑从彭梓灵的身上看到了满满的恶意,她浑身立马紧绷了起来,整颗心也高高地悬起,但她不肯在她们面前露怯,面上半分不显,只是暗暗抓住自己的袖箭。 “除非你答应我的要求,不然我是不会开口的。” 第237章 要死也拉个垫背的 秀儿直接道:“小姐,咱们就不要跟她废话了,直接给她来点厉害瞧瞧!” 彭梓灵的心中的恶意达到了顶点,桑桑见了,心头更是一阵阵发紧。 彭梓灵语气阴沉地开口,“你去找两个衙差来。” “是,奴婢这就去!” 秀儿的语气中甚至还带着一股子雀跃之意,像是非常期待接下来要发生的事。 桑桑心里狠狠一个咯噔,她们这是何意?是自己以为的那样吗? 桑桑的心里顿时升起一阵恶寒。 很快,她的猜测就得到了验证。 秀儿带了两个衙差过来,那两人都生得样貌丑陋,彭梓灵看了一眼就心生嫌恶,不过想到这两人是来干嘛的,她心里又多了几分满意。 她一副发号施令的语气道:“本小姐在审问这个犯人,但她很是嘴硬,不肯配合本小姐,现在本小姐就交给你们一个任务,帮本小姐撬开她的嘴,用什么法子都可以,只要不把人弄死,让她开口就行。” 那两人互相对视一眼,心中都不禁微微动了动。 他们生怕自己会错了意,便又不放心地追问了一句,“是真的用什么法子都可以?” 彭梓灵给出了一个十分肯定的回答,“没错,就像你们以前审问那些女犯人一样,想怎么处置她都行。” 他们哪有什么审问女犯人的权利? 他们只会对那些有些姿色的女犯人下手。 眼前这女子生得雪肤花貌,那身段更是窈窕勾人,光看一眼就觉得热血沸腾起来了。 桑桑听了这些话,已经完全确定了自己方才的猜测,她的心瞬间就变得一片冰冷。 她竟然真的要用这么无耻下作的手段来对付自己! 她可是县令千金,自小也应当是饱学诗书的,竟然会这般没有下限。 桑桑的心中顿时升起一阵愤怒,“彭小姐,你也是女人,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你竟然对我用这样下作的手段,你自己不觉得羞耻吗?你对得起自己读过的圣贤书吗?” 彭梓灵原本脸上还满是得意之色,但听了桑桑这话,她顿时脸色大变。 还未及出声驳斥,桑桑就嗤笑一声,“哦我忘了,像你这样连‘何不食肉糜’都不知道,还对别人的东西强取豪夺的人,又读过什么圣贤书? 你若当真读过所谓的圣贤书,那才是对圣贤书的最大侮辱!” 桑桑的这番话可谓是骂人不带脏字,犀利至极,彭梓灵的脸色顿时变得青红一片,就像进了染色坊似的。 “你!” 因为太过气恼,也因为完全被桑桑踩中了痛脚,她一时之间根本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恼羞成怒之下,她便对那两个衙差扬声怒喝,“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给本小姐好好教训她!人都送到你们嘴边了都不知道动手?” 那两个衙差当即就朝桑桑而去,桑桑立马取出袖箭,出其不意地朝他们脚下的位置射.出一箭,同时厉呵,“你们谁敢过来试试!我这袖箭可不长眼睛!” 那小小的袖箭很是锋利,直接射入了地面,一下就把他们震慑住了,彭梓灵也是脸色大变。 桑桑直接举起袖箭朝向她,她更是吓得瞬间白了脸,说话也禁不住磕磕绊绊起来。 “你,你竟敢携带兵器!” 桑桑根本不理会她的质问,只冷冷道:“你敢让他们靠近我半步,我就射穿你的脑袋!” 她的面容冷然,眼神中更是充满了冰冷的煞气,彭梓灵被吓得手脚冰冷,完全一动都不敢动了,生怕她真的松手,那自己的脑袋就真的要被射穿了。 但她却不肯认输,一副色厉内荏的模样,“我,我可是县令千金,你,你要是敢,敢对我怎么样,你,你也休想活着从,从这里走出去!” 她的这番狠话说得磕磕绊绊的,毫无威慑力,桑桑半点都不怕。 “我现在就算放了你,也根本没法全须全尾地从这里走出去,而且,我根本不想活了。 我夫君被判了死刑,我的铺子被你抢占,我的方子也要被你占为己有,我现在还要在这里蒙受侮辱,我还有什么可活的? 既然我活不成了,我还不如拉上你,如此还能多一个垫背的!” 桑桑这番话说得决绝,一下就把彭梓灵给吓到了。 看得出来,她是真的豁出去了,可是,自己不想死啊! 桑桑怒声,“你让他们往后退!” 彭梓灵哪里还敢违抗,当即就磕磕绊绊地开口,“你,你们都退下!” 那两个衙差只能听命往后退。 本以为今日是平白捡了个大便宜,没想到,到头来半点好处还没捞着,反倒是摊上这样的事。 如果彭梓灵真的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出事了,他们俩也吃不了兜着走。 就算这次彭梓灵安然无恙,回头,她也必然会跟他们清算这笔账。 其中一个衙差一边后退,一边偷偷拿眼神瞟着桑桑,他敏锐地注意到,桑桑握着袖箭的手在微微地发抖,只是她两只手一起握着,努力稳住了罢了。 她的眼神看似狠厉,但实际上却也暗含惊惧。 她果然不如表面上所表现出来的镇定,她不过是在虚张声势罢了。 想到自己可能会遭受的迁怒和责罚,那衙差瞅准了某个时机,直接朝桑桑扑了过去。 他的动作太快,而且桑桑完全没料到他会如此,完全没有防备。 对方这一扑,桑桑就直接被扑倒了。 她下意识地发射袖箭,但因为角度问题,那袖箭直接被往半空射去,她再想要调整角度,下一瞬,那人已经直接一把卸掉了她手上的力道,然后劈手将袖箭抢走了。 没了袖箭,桑桑就成了一条砧板上的鱼,完全没了任何反抗的余地。 彭梓灵愣了愣,旋即才反应过来,她顿时大大松了口气。 紧接着,便是一股强烈的怒意。 她大步上前,扬手就狠狠地给了桑桑一个耳光。 她没有手下留情,那一下,桑桑的半边脸瞬间就肿了起来,一股火辣辣的感觉瞬间蔓延,耳朵甚至都开始嗡嗡作响。 “敢对本小姐说那些话,我看你是真的不想活了! 把她给本小姐绑起来,把鞭子拿来!本小姐今天非把你打个皮开肉绽不可!” 第238章 谁给你的权利? 很快,桑桑就被绑了起来。 秀儿甚至直接上手,将那绳子用力狠狠一勒,瞬间,桑桑的手腕上便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她甚至觉得自己的手都快被勒断了。 彭梓灵手里握着鞭子,整个人俨然一副面目狰狞的模样,桑桑看着她手里的那根鞭子,看到上面残留着的点点血迹,她心里就禁不住一阵发寒。 桑桑相信楚恒能把她们捞出去,但没想到,在楚恒动手之前自己就要先挨一顿打。 她这一顿鞭子打下来,自己就算不死,只怕也要脱层皮。 彭梓灵眼神阴鸷地盯着桑桑,唇角更是勾起了一抹阴冷的笑。 “原本本小姐还打算对你网开一面,但你却那般不识趣,不给本小姐面子不说,还敢拿那袖箭来对着本小姐! 今天本小姐不让你见一见血,你就不会知道本小姐的厉害!” 说着,她便扬起手中的鞭子,要朝桑桑的身上抽去,桑桑也下意识闭紧了眼睛,咬牙打算承受这一切。 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道疾声呵斥,“你在做什么?住手!” 彭梓灵听到这道声音,手上的动作骤然一顿,那原本蓄力挥出去的鞭子也一下卸了力气,但鞭尾依旧甩在了桑桑的身上,在她脖颈和耳朵上留下了一道印子,疼得她倒吸了一口凉气。 彭梓灵转头,诧异地看向来人。 方才她听到那嗓音有些熟悉,好像是她爹的声音? 可是她又觉得不可能,她爹怎么会来牢里,还出声呵斥她? 但看到来人时,她才知道自己没有听错,来人真的是她爹。 彭梓灵疑惑地迎上前,“爹,您怎么来了?” 彭县令脚步匆匆地走上前,第一眼却不是看彭梓灵,而是看向桑桑。 见到桑桑被捆着,还挨了鞭子,他只觉得眼前一黑。 他立马让人把桑桑放了,彭梓灵见此,心中更加困惑,还生出了深深的不满。 “爹!您怎么把她放了?她得罪了女儿,女儿正打算好好教训她呢!” 彭县令原本就满腔怒火,听了彭梓灵的话,他瞬间觉得怒火直冲脑顶。 他对彭梓灵厉声怒喝,“谁让你对她用刑的?谁给你的权利?” 彭梓灵完全被他骂懵了,整个人都呆呆愣愣的,完全没反应过来。 彭县令也顾不上去管彭梓灵,而是急忙看向桑桑,他调整了一番面上神色,对桑桑开口。 “这位姑娘,先前都是误会一场,你现在可以离开了。” 彭梓灵:“爹,她怎么能……” 彭县令:“你闭嘴!” 彭梓灵被彭县令那冷厉的眼神扫过来,整个人都禁不住浑身一抖,她被震慑住了,不敢再开口,但同时,心中的委屈也像是潮水一般涌了出来,止都止不住。 桑桑看着彭县令对自己态度,当即就明白了些什么。 多半是楚恒已经出手了。 但这彭县令对她的态度也只是平平淡淡,对于自己遭受的这番委屈,他也没有半句多余的解释,只一句“误会一场”就揭了过去。 显然,在他心里,他实际上并不觉得自己女儿做错了,她在他们的眼里就是一只渺小的,可以随意被踩死的蝼蚁。 他之所以会来这里走着一趟,会大发慈悲地放过自己,只不过是迫不得已罢了。 正所谓请神容易送神难,他们当初随随便便就把自己抓进来,现在一句话就想把自己打发了?没那么容易。 彭县令的确没把桑桑放在眼里,若非逼不得已,他也不会亲自来这里走这一趟。 他根本没想过桑桑会不同意这件事,不等桑桑说话,他就又再次开口,发号施令般地开口,“本官听说你开了家铺子,专卖各种炒货干货? 现在你便给本官做些炒货,每一种都做些,分量不嫌多,越快越好,味道好的话,少不了你的好处。” 这才是他纡尊降贵来这里的原因。 前几日他递交对沈焰和那几个山匪的死刑判决,没想到知府大人竟然为此亲自来了县城。 更让彭县令措手不及的是,知府大人来到这的第一件事不是过问沈焰的案情,而是问起了桑榆食光这家店。 就在方才,知府大人对他道:“本官有幸尝过这家店的吃食,每一种炒货味道都非常不错,家中妻女也很是喜欢,这次本官刚好来了这里,本是打算亲自到店里去瞧瞧,却发现那店门紧闭,一问才知道那家店竟是被你派人查抄的,说是令千金吃了那里的东西出了问题?这是怎么一回事? 那东西我们吃得好好的,怎么令千金吃着却出了问题?这其中莫不是有什么误会。” 彭县令一听,心里当即就咯噔了一下。 他看得分明,知府大人的神色间明显带着不悦,他也从中听出了知府大人对那女子的偏向。 彭县令没有吃过那炒货,不知道那东西究竟有多好吃,但知府大人喜欢吃,他想买,却因为自己落了空,那就是自己的过错。 彭县令当即对知府大人连连请罪,然后又不动声色地向知府透露,那桑榆食光的东家便是与山匪勾结的死刑犯沈焰的夫人。 他寻思着,知府大人既然批复了沈焰的死刑,又是为了他的案子来的,对沈焰此人必然深恶痛绝,得知了那女人与沈焰的关系,自然也就不会追究自己为了给女儿出气派人打砸了那铺子之事。 但没想到,知府听了之后,依旧态度不改,还一脸严正地道:“他是他,他的夫人是他的夫人,岂能混为一谈? 莫非因为他杀了人,对他夫人也要连坐?彭大人,你这县令莫不是就是这么断案的?” 彭县令被他这一番敲打,当即不敢再狡辩,只连连点头承认错误。 知府大人直接发话,“你把人放了,让她马上给本官炒一些炒货,本官想尝尝新鲜出炉的。” 彭县令哪里敢违抗,这才马不停蹄地赶来了牢里,好在他来得还不算晚,自己女儿还没有真的把人打成重伤。 知府想吃新鲜出炉的炒货,这女子自然就应该立马去做。 但没想到,自己都发火了,桑桑却半点都不识趣。 她直视着彭县令的目光,语气不卑不亢,“大人之命,民妇不敢不从,只是在此之前,民妇想要在大人这里讨一个公道和说法。 民妇当初不知犯了何错,才让大人一声令下,把民妇抓了,还砸了民妇的铺子?” 第239章 你还没道歉 彭县令见她对自己这般态度,眉头飞快地蹙了蹙,眼底也闪过了一抹深深的不悦。 但想到自己此行的目的,彭县令就只能强压不悦,耐着性子再次开口。 “此事只是一场误会而已,现在你可以离开了,你那被砸的铺子,本官也会派人好生修缮,给你相应的补偿。” 彭梓灵瞪大了眼,她还没来得及提出反对,桑桑就十分不识趣地道:“方才令千金说要强夺了民妇的铺子,不知大人您要赔偿的是我这铺子的铺面费,还是仅仅是打砸的损失?” 彭梓灵再也忍不住,对着桑桑怒骂,“你算个什么东西?还想……” 彭梓灵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彭县令怒声打断,“你给我闭嘴!这是你该来的地方吗?给我滚出去!” 这件事都是这个女儿招惹出来的,若非如此,自己也不会平添这番麻烦。 彭梓灵不敢置信,“爹!” 彭县令怒视着她,眼神中充满威慑,彭梓灵终究不敢违逆他,不情不愿地转身要走。 但没想到,桑桑却是开口喊住了她。 “等等!你不能走!” 彭梓灵转身,眼神不善地瞪着她,“你还想怎样?” 桑桑目光冷冷地与她对视,“你方才对我做的事,你还没道歉。” 彭梓灵:? 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身手指着自己,语气不敢置信,“你说什么?让我道歉?你在开什么玩笑?” 桑桑微昂下巴,语气中充满冷意。 “你不仅要强抢我的铺子,还要强逼我写下吃食配方,我不从,你便欲让这两个衙差对我行那侮辱之举,我反抗,最后还被你绑起来鞭打。 这一桩桩一件件,你难道不该道歉?难道就因为你是县令千金,你就能目无王法,无法无天?” 彭梓灵被她气得彻底失语了,也禁不住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她怎么敢这般拿乔? 桑桑敢拿乔,也算是狐假虎威,借势而为。 彭梓灵但凡讲一些道理,对自己有半分手下留情,她都不会这般咄咄逼人。 但方才发生的事告诉她,彭梓灵的为人品性都不值得自己对她以德报怨。 她不去管彭梓灵究竟是什么反应,直接看向彭县令,“民妇觉得无比心寒,没曾想我大元朝河清海晏的大好光景下,竟然还会发生这样没天理之事。 您是青天大老爷,民妇相信您行事定然是公允客观,民妇今日便向您求一个公道,若是求不到公道,民妇便在这牢房里不走了。” 桑桑的一番话说完,彭县令的脸色不禁染上一片晦暗。 她这是在要挟自己? 自己这般纡尊降贵地来到这里,还大发慈悲把她放了,她不应该为此感激涕零吗? 彭县令眼睛危险地眯了起来,语气也不似方才那般平和,而是多了几分威胁之意。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桑桑态度依旧不卑不亢,“民妇很清醒,且民妇只是讨要一个公道,想要一个说法而已,难道这有什么问题吗?难道这临安县都没有天理了不成?” 彭梓灵直接高声道:“我爹就是这里的天理!” 彭县令没有反驳彭梓灵的话,因为他自己也是这么想的。 他是这里的父母官,这里的一切都归他所管辖,包括每一条人命。 他想要谁生谁就生,想要谁死谁就死。 但现在,他却遇到了例外。 至少现在,他不能随意处置眼前的女人。 彭梓灵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所以她不理解为什么自己父亲会突然来插手桑桑的事,还要对她这般宽容。 彭梓灵看向彭县令,“爹爹,您有什么好跟她废话的?您若真的想吃她做的那炒货,直接逼她交出配方来便是,有了配方,咱们要吃多少没有?” 彭县令心中升起一股烦躁。 真是他想吃的话,事情就好办了,可问题是,现在是知府大人点名了要吃,而且要吃新鲜出炉的,他便是想要找些陈货来应付都不行。 找别人来炒?那万一炒出来的味道不对味,知府大人认出来了怎么办?自己只怕反倒吃不了兜着走。 彭县令没有理会自己女儿,只是眸光沉沉地盯着桑桑,“你可知道跟本官作对的下场和后果?” 他就算现在碍于知府大人不能把她怎么样,但知府大人不可能一直在这里待着,也不会一直记着这么一个小小铺子的东家,到时候自己要拿捏她,不是轻而易举? 桑桑依旧一副无所畏惧的态度,“我相信这天下自有天理,也相信公道自在人心,更相信县令大人的为人品性。” 彭县令在心中嗤笑一声。 天真。 在他的地盘上讲天理,讲公道? 别以为给他戴高帽,自己就会放过她。 “那本官若是不讲天理,没有公道呢?” 桑桑语气强硬,“那大人的要求,也恕我没法完成。” 彭县令眼睛微微眯了眯,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觉得这女子对这件事似乎底气十足,就好像知道自己一定要求着她做这炒货似的。 难道她与知府大人有什么渊源,知府大人这次是特意来为她撑腰的? 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大可能,若当真如此的话,那沈焰之事他们早就去找知府大人帮忙摆平了,又怎会让沈焰被判死刑? 所以,知府大人多半是真的很喜欢吃这女人做的炒货,抑或是他的妻女很喜欢。 不论究竟是谁喜欢她的炒货,这女人都占了大便宜! 心中越是愤怒,他面上反而越发和煦,“很好!既然你这般信任本官,本官自然也不能辜负你。 梓灵,给这位姑娘道歉!” 彭梓灵:??? 她满脸不敢置信地望着自家父亲,“爹爹,您,您竟然让我给她道歉?” 彭县令心中又何尝愿意? 但形势比人强,他便是再不愿意,也只能捏着鼻子认。 彭县令现在不便向她解释,只能沉着脸道:“你做错了事,自然就要道歉,这个道理还要我现在来教你吗?” 彭梓灵张了张嘴,神色很是不可置信。 她一下扬起了声音,语气中都带上一抹哭腔,“可是以前我做错了事,也不需要道歉的啊,凭什么这一次我要向她道歉?” 第240章 你还想要怎样? 她的这话说得十分理所当然,因为这就是她从小到大以来的是非观。 以前从未被要求做的事情,现在突然被提出了要求,还是一件她十分不乐意的事,她怎么会甘心如此? 她恨恨地望着桑桑,眼神间都是一片愤怒的情绪。 桑桑见到她这副神色,便知道她打心底里就根本没有觉得自己做错了,这样的人,压根就意识不到自己的行为有何不妥。 在这里,她便是权贵,她习惯了享受特权,并且将之视作理所当然。 彭县令看着彭梓灵,微微沉着脸。 “有些话不要让我说第二遍!” 彭梓灵倔强地望着他,满脸憋屈愤怒,“可是为什么?凭什么?您是堂堂县令,为什么要对她这么一个贫民百姓这般低声下气,还逼我对她低头?” 彭县令心里呕了一口老血。 他愿意如此吗? 若非逼不得已,他又岂会忍受这般屈辱? 他正欲开口说些什么,身后就有脚步声传来,一个狱卒上前回禀。 “大人,知府大人在得胜酒楼备好了酒席,派人来请您一道用午膳。” 彭县令闻言,神色立马顿了顿。 知府大人这哪里是在请他用膳,分明就是在变相地催他要结果呢。 待会儿饭桌上他再问起炒货的事情,自己没办成这事,要怎么回答? 彭县令原本心里头对女儿的那点子愧疚因为知府大人的这一句传话彻底弄没了。 归根结底,这件事也都是她自己惹出来的,那这委屈她便只能自己受着! 彭县令看向彭梓灵的眼神更多了一股深深的威压,语气也严厉了几分。 “你做错了事就要低头认错,你没有资格问凭什么,为什么! 道歉!听到没有?” 最后那话他几乎是直接怒吼出声,彭梓灵被他吼得身子都瑟缩了一下,愣了好几息都没反应过来。 待她回过神,豆大的眼泪就哗啦啦地滚落下来,她跺着脚,委屈大吼,“我不,我就不!” 彭县令怒极,直接扬手就给了她一个耳光,“你简直反了天了!” 彭梓灵捂着自己的脸,一时她甚至连哭都忘了,只愣愣地望着自己父亲。 她不敢相信,自己会挨耳光。 从小到大,她都没有挨过打。 现在,她竟然挨了一记耳光,而且还是因为这么一件事挨了耳光。 彭梓灵心中的委屈和怨恨几乎达到了顶点。 彭县令打出那一巴掌,心中也生出一阵阵后悔,但是想到自己要做的事,他就只能咬咬牙,依旧沉着声音怒喝,“我说了,道歉,不要让我再说一次!” 彭梓灵死死咬着唇,袖中的手也紧握成拳。 她意识到了,这一次父亲是认真的,半点玩笑之意都没有,她感到了威压与畏惧。 即便她内心百般不情愿,即便她恨不得撕了桑桑这个害她蒙受这一切的人,但最终,她却还是不得不低了头。 她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对不起!我错了!” 秀儿和那两名狱卒都吓傻了,他们万万没想到事情竟然会是这般发展。 连小姐都不得不低头道歉,那他们这些帮凶,岂不是更没好果子吃? 就算现在没有被当场收拾,过后也定会被清算。 桑桑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即便彭梓灵哭得梨花带雨,她也没有半点同情,因为这是她该为自己行为付出的应有的代价。 而实际上,若非自己运气好,刚好能借着阿丑的身份让楚恒帮忙,现在正被她随意拿捏的人只会是自己。 道了歉之后,彭梓灵就再也不管不顾,直接哭着转身跑了,秀儿也急忙追了上去。 彭县令看着女儿哭着跑开的背影,心中也生出了心疼,看向桑桑时,眼底多了一丝隐晦的幽深。 待知府走了之后,他多的是办法能让她悄无声息地消失。 桑桑看到他身上骤然暴涨的恶意,心头不禁升起一股子森冷寒意。 经此一事,她与彭县令的梁子算是彻底结下了。 只要他在位一日,她和沈焰在这临安县只怕就别想有好日过。 而且,沈焰到时候武举的第一场考试,便是由县令当考官。 有这么一个考官在,沈焰岂能有出头之日? 桑桑心中升起担忧。 但事已至此,再多担忧也是无用,只能姑且走一步算一步了。 若是凡事都怕这怕那,瞻前顾后,那这日子得过得憋屈死。 今日桑桑就算得饶人处且饶人,不咄咄逼人地要求她道歉,彭梓灵也不会感激她。 除非自己真的把方子和铺子给她,不然这个梁子也是结定了。 既然左右都要结下梁子,她又何必委屈自己? 彭县令看着桑桑,淡淡开口,“小女已经向你道歉,你应当没有什么不满的了吧!” 即便他已经极力掩饰,但依旧掩不住语气中的冷淡与不满。 桑桑知道自己已经彻底得罪了他,既然如此,她也没了顾忌。 她直接问,“先前大人答应的补偿,是否还作数?” 彭县令心中闪过不悦,只觉得此女实在太没眼力见,更是蹬鼻子上脸。 但那话是自己说出来的,彭县令现在自然也不好反悔。 “自然,你那铺子损失了多少,本官便如数赔偿。” 桑桑:“那令千金若是还来找我讨要方子的话……” 彭县令继续忍耐,“本官不会让这样的事发生!” 桑桑:“我还有一个要求。” 彭县令的忍耐直接到达了极限,“你还想要怎样?” 桑桑直接忽略了他的不满,自顾自地开口,“我想要让大人放了一个人。” 彭县令闻言,当即就误会了。 他当即严词拒绝,“不可能!沈焰乃是重犯,本官不可能随随便便放了他!” 桑桑却是摇了摇头,“我说的人不是他,是跟我一起被抓进来的那人,你们必须也放了她。” 不是沈焰就好。 这并不是什么大事,彭县令直接便点头答应了。 “好,没问题。” 很快,阿丑就被放了出来,她第一时间冲上来,上下打量桑桑。 看到桑桑脖颈和耳朵上的那道鞭伤,她的脸顿时就沉了下来。 “这是怎么一回事?” 第241章 去去晦气 桑桑朝阿丑摇了摇头,“没事,一点小伤而已。” 阿丑却并不放心,又拉着她上下检查了一番,确定她身上真的没有其他伤处,这才稍微放心下来。 她想问问桑桑先前都发生了什么,但碍于场合不合适,就只能硬生生地忍住了。 县衙门口,顾允之坐在轮椅上伸长了脖子等着,他手里还牵着锅盖。 终于看到她们从里头出来,他脸上这才露出了一抹欢喜,锅盖更是兴奋地朝她们的方向奔去,它这一跑,直接拽着顾允之就朝前去了,锅盖倒是一下成了拉车的了。 锅盖扑到桑桑的身上,顾允之的目光则是在阿丑身上转了一圈。 “你们怎么样?有没有受欺负?” 阿丑冷哼一声,“谁欺负得了我?” 顾允之见她中气十足,这才放下心来。 “也是,像你这样的泼妇,的确没人敢招惹。” 阿丑直接伸手就要给他一下,被他笑着躲开了。 彭县令虽然把她们放了,但却派了人跟着她们,要让桑桑立马炒一批炒货出来。 她们回到了铺子,打开大门,看到里面那一片狼藉,桑桑一阵心疼,阿丑则是满腔愤怒。 “他们真是太过分了!” 桑桑反过来安慰她,“没事,我已经让彭县令如数赔偿了。” 阿丑依旧生气,“咱们开个高价,非得让他赔上老本不可,他若是敢不赔,我就让表兄给他施压。” 桑桑也没打算客气,不过她也没打算太过分,真的狮子大开口,把人惹急了对双方都不好。 楚恒不可能一直在这里,到时候他走了,他们无靠山可依,那就麻烦了。 福婶他们看到桑桑和阿丑回来了,又是一阵欢喜,福婶和春杏更是直接抱着她们哭了起来。 待她们炒了一些炒货,给随行的衙差交差之后,一行人这才回了家。 到了家门口,阿丑要进去,却被顾允之拦住了。 “等等等等,你俩先别进。” 顾允之朝里面吼了一嗓子,“小满,我们回来了,上家伙!” 阿丑和桑桑不明所以,直到看到小满端着一个火盆走了出来,然后又端了艾叶烧的水。 她们俩先是跨火盆,然后用水洗手,这才被允许进门。 阿丑:“这些虚头巴脑的把戏,一看就是你整出来的。” 顾允之义正言辞,“这怎么就是虚头巴脑的把戏了?这是给你们去晦气,免得以后再招惹上这样的小人!” 两人又开始斗起嘴来了,桑桑看到这一幕,只觉得心中十分安宁,更觉这样的日子分外美好。 小满看着桑桑,一边抽噎着开口,“夫人,您可算是回来了,我,我好害怕啊呜呜呜!” 小满生得五大三粗的,现在却是一副嘤嘤哭泣的模样,瞬间叫桑桑有些哭笑不得,又有些感动。 她柔声宽慰,“我这不是回来了吗?好了别哭了。” 小满的眼泪却是有些止不住。 沈焰出事她都没那么担心害怕,但桑桑被抓走,她就有种天要塌下来的感觉。 她一方面是真的担心桑桑,另一方面也是在担心自己,唯恐桑桑出事了自己就要再次被卖掉。 阿丑见小满眼泪汪汪的样子,简直没眼看。 “我们在那里边一口水没喝,一口东西没吃,你再继续哭,不去给我们做饭,我们就真的要饿死了。” 这话果然十分有效,小满立马收了眼泪,动作麻利地往厨房跑,一边跑一边说。 “锅里已经炖上了一大锅肉,你们等等,很快就能吃饭了!” 顾允之早就知道她们能回来,他出门前就吩咐小满在家里做饭。 而这个空当,桑桑和阿丑则是先给自己泡了个澡。 虽然她们在牢里待的时间不长,但是她们却还是觉得自己身上有一股子晦气,自然要好好清洗一番。 宽衣解带之后,阿丑这才看到桑桑手腕上,以及肋骨,后背上的淤青,那是她被那狱卒扑倒钳制之下留下的痕迹。 桑桑的皮肤娇嫩,随随便便一点磕碰就会留下很明显的痕迹,现在过了这么久,原本的痕迹变得更加青紫,在一片无暇的肌肤上也显得格外明显和触目惊心。 阿丑见了,脸色顿时就沉了下来。 “你身上怎么会有这么多伤?先前究竟都发生了些什么?” 桑桑便也不再隐瞒,将当时发生的来龙去脉尽数道来。 阿丑闻言,只觉浑身的血都快沸腾起来了。 “她竟然对你用这么下作的手段?她怎么这么无耻?” 现在回想,桑桑也觉得一阵后怕。 若非她当时手上有袖箭,若非她豁出去了,若非楚恒找的救兵来得及时,她只怕就不只是挨了这一鞭子那么简单了。 从好的方面想想,这也算是一种庆幸吧。 而彭梓灵之所以会养出这么霸道的性子,归根结底,还是彭县令的问题。 “这样的人根本不配当父母官!” 这话说到了桑桑的心坎上去了。 但是,他是朝廷命官,任命免职都由朝廷裁决,可不是她们说了算的,便是楚恒也不能仗着自己皇子的身份就随意处置朝廷命官。 除非他犯了什么违背律法的大罪。 可就算他真的犯了这样的大罪,也要抓到现行才能给他定罪,这无疑是最难的。 彼时桑桑只是闪过这个念头,她没想到自己这一闪而过的念头竟然会有成真的一天,而且还来得那么快。 再说那头,彭县令好容易应付完了知府大人,回到家中,还要去哄女儿。 他打了那一耳光,自己心里也很后悔,而彭梓灵更是觉得天塌了一般难受,彭夫人闻讯来哄了半天,她都依旧趴在床上哭个不停。 听闻彭县令来了,她哭得更大声了,彭县令低声下气地哄着,她一边哭一边控诉彭县令的累累罪行。 “您竟然为了那么一个不相干的人动手打我,我还是不是您的女儿了?您说,您是不是看上了那女人,所以才会这般护着她?” 彭县令当即黑了脸,“你胡说八道些什么,你爹我是这样的人吗?” 再好的颜色,都已经嫁过人了,他怎么可能瞧得上? “那您说究竟是为什么?” 彭梓灵执意要一个答案,彭夫人也不动声色地看着彭县令,最后,彭县令只能把事情的原由如实道来。 她们听罢,都完全愣住。 第242章 预料之外的变故 彭梓灵不相信,彭县令一副无奈神色,“爹有什么理由骗你?若非被逼无奈,爹怎么可能舍得让你受这样的委屈?” 彭梓灵母女见他言之凿凿,即便心里再怎么觉得荒诞,也不得不信了。 “难道就要这么白白放过那贱人吗?” 她因为那女人受了这么大的委屈,若是不把对方狠狠教训一番,她如何咽的下这口气? 彭县令的脸上也露出了一片阴鸷之色,“白白放了她?怎么可能?知府大人对她那炒货顶多就是一时喜欢,难道会吃一辈子?没了知府这个靠山,她还不是任由我们搓扁揉圆?” 彭梓灵一想也是,原本郁闷的心情顿时就放松了下来。 她恶毒地想,到那个时候,她就要把她们通通卖进青楼去! 虽然眼下还不能把她们怎么样,但很快,那女人就要成为寡妇了,思及此,彭梓灵就觉得心情大好。 她问起了沈焰之事,得知知府大人已经批复了沈焰和那几个山匪的死刑之后,她顿觉心中大石落地了。 “那他什么时候行刑?能立马行刑吗?” 彭县令摇头,“自然不可能,即便是知府大人批复了死刑,此案也还要递交朝廷,需交由刑部审核和批准,再由大理寺复核,只有复核通过,我们才能对其进行处决。” 彭梓灵一听,顿时露出失望之色。 “那岂不是至少还要好几个月。” 彭县令对此并不在意,左右不过就是一个无名小卒罢了。 彭梓灵不免嘀咕,“那知府大人特意来这一趟做什么?” 彭县令也在想这个问题。 他总不可能是专程为了给那卖炒货的女人解围吧?这委实太荒谬了。 思来想去,彭县令唯一能想到的就是他想要借机捞功劳。 剿匪之事也算是一桩不小的功劳,他这个时候亲自来这里走一趟,便能说自己也参与了其中,到时候自己上书呈报给朝廷,就只能依照官职高低,把自己排在他后头。 如此,这桩案子的大功劳就落在了知府自己的身上了。 彭县令心中虽然有些气恼,但官大一级压死人,他便是再气恼也无可奈何。 大家都觉得这个案子到此为止便结束了,但没想到后面又生了一起预料之外的变故。 就在知府大人启程回江定府的路上,他遇到了一个拦路告状人,那人便是前不久到临安县备考,最后却在陵云山下被山匪抢走夫人的书生。 他之前便到县衙告状,彭县令也派了衙差上山剿匪,但最后的结果可以预见,他们铩羽而归。 这次倒是剿匪成功了,但这书生却得知自己妻子早就受辱自尽,他为此直接病倒。 而今,他挡在知府的去路前,彭县令想要让人把他拉开,却被知府制止了。 “听听他要说什么。” 那书生直接呈上了血书,并高声控诉那些山匪的罪行,他的控诉声声泣血,简直是听者伤心闻者落泪,加上他那副悲痛欲绝,摇摇欲坠的单薄孱弱的模样,更是叫人不禁心生怜悯与同情。 知府也对他面露同情,他开口道:“你的冤屈本官已经知道了,但你应当听说,陵云山的山匪已经被尽数剿灭,本官也已经判处他们死刑,不日即将呈报朝廷复审,如此,也算是为令夫人报仇了。” 那书生却依旧满面悲怆,“不够!这样的惩罚还不够!那群山匪作恶多端,这么多年,不知道有多少无辜女子被他们糟蹋,仅仅只是杀了他们又怎么能够?” 知府蹙眉,“那你以为应当如何?” “那些山匪也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他们也是爹生娘养的,说不定他们还在城中偷偷养了娇妻美妾,换上寻常衣服就能像普通人一样在城里生活! 真要严惩他们,就不仅仅是把这些人砍头了,还要把他们的家人找出来,将其也一并惩处!他们的子嗣都不能参加科举,男丁为奴,女眷为婢!” 这书生的话一出,顿时就让百姓们一阵纷纷骚动起来。 “这会不会太严苛了些?那些人什么都没做,怎么就要白白受了牵连?” 那书生闻言却是激动不已,“他们的确什么都没做,但他们却享受了那些山匪劫掠钱财带来的好处! 他们用着那些抢来的钱财,过着富足优渥的生活,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也算是同伙,难道他们不应该接受惩处吗? 凭什么我们要承受失去家人的痛苦,那些山匪的家人却是能安安稳稳,甚至是安乐富足地过着未来的生活? 甚至日后,他们还能参加科举,摇身一变成为能定人生死的大老爷,这公平吗?” 书生的这番话让大家一时无法反驳。 这么看来,他说得的确有道理。 彭县令飞快闪过一抹阴鸷,这是从哪里冒出来的?真是多事! 彭县令正要开口驳斥他,知府却是先开了口。 “你所言的确在理,此事本官会认真考虑。” 那书生却不肯离开,他望着知府的眼神依旧充满了不信任。 “你现在说要考虑,但实际上谁知道究竟是不是在敷衍我?” 彭县令当即出声呵斥,“放肆,你怎么对知府大人说话的?” 那书生已经颇有些万念俱灰之意,面对大人们,他也毫无畏惧,他高声反驳。 “我说的不过都是实话罢了,你们这些大人惯会拿话来搪塞糊弄我们,现在你们答应得好好的,到头来,这件事只怕也会不了了之!” 彭县令还欲说话,知府大人便先开了口。 他沉声,“既然你不信任本官,那好,本官现在便答应你,会着手调查那些山匪在城中的家人,一旦查出,本官也会将你方才所提议之事奏请朝廷,只要朝廷批允,本官便会对其依律处置。 本官是江定府的知府,原本本官打算今日回江定府,但现在本官决定暂时不走了,直到这件事能查个水落石出,能给你,给那些同样因为山匪失去钱财,甚至是家人的人一个交代。 本官当着众人的面给出这番承诺,如此,你可能放心了?” 彭县令的面色当即不禁微微变了变。 那书生闻言,原本心中的犹豫迟疑也终于被慢慢打消。 默了默,他方缓缓点头,“好,我相信大人。” 凭借那书生的一己之力,这桩原本已经板上钉钉,马上就能画上句号的案子,又起了新的波澜,而原本要离开的知府大人也再次留下,一副要亲自督办此案,直到案情明朗的架势。 第243章 捉拿入狱 知府大人是个实干派,决定了要重查此案,他便立马回了县衙,打算重新提审犯人,他让彭县令去安排提审之事,彭县令眼底一片晦暗不明,但却不得不照办。 知府大人先一一审问了那几名山匪,但他们嘴却很硬,一番审问,他们什么都不肯说,俨然一副慷慨赴死的架势。 彭县令从旁道:“大人,此前下官已经对他们审问过了,他们也是这般态度,这些人都是些亡命之徒,下官认为,他们的亲眷早就不在了,不然他们也不会放着好好的良民不做,非要做这番勾当。” 知府睨了他一眼,“咱们审案子,看的是证据,可不能凭借我们自己的以为,猜测。此事既然尚未查过,那任何情况就都有可能。” 彭县令被他点了这么一句,面上不觉露出了一抹有些讪讪的神色,只能连连点头,“知府大人说的是。” 他又道:“若是城中当真住着那些山匪的家眷,那他们回家的时候,多多少少都会留下些痕迹。 拿着这几个山匪的画像,派人到城中分发,看看谁曾经在城中看到过他们。 另外,那些已经伏法了的山匪,也让画师尽量还原其容貌,用同样的法子锁定其家人。 再有,便是派人一一排查,看哪些人家家境不错,但只有老弱妇孺,没有青壮年在家,家里的男人只偶尔回来。 但凡符合这些条件的人家,都一一排查,任何一户都不能放过。” 彭县令闻言,面色不禁微微变了变,只是他很快就收敛了神色。 他连忙领命,当即就要去安排,又听知府道:“你这县衙里头人手也不多,要一一排查清楚怕是需要不少时间,我还是从府城调派一些人手吧,尽快把此事办妥,也能尽快给百姓们一个交代。” 彭县令的脚步又是一顿,眼底也飞快闪过什么。 片刻,他才笑着恭维,“知府大人果然思虑周全,爱民如子,实在令下官佩服!” 知府摆了摆手,“等此事查清楚了再拍本官马屁也不迟。” 顿了顿,知府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是不是还有一个勾结山匪之人还未审?好像就是那炒货娘子的夫君?” 彭县令点头,“正是此人。” 知府沉吟片刻,旋即道:“既然那些山匪的亲眷尚未找到,那就先拿这人的亲眷来立威吧,也算是对百姓们的一个交代。 朝廷那头本官会立马上折子,但这人三代内的亲眷,先捉拿关押起来。” 彭县令闻言,心头又是一跳。 因为他突然想起,那沈焰跟沈俊可是嫡亲的堂兄弟,那他岂不是也要一并捉拿关押? 待知府大人上奏朝廷了,朝廷批允这件事的几率极大,到时候,沈俊这辈子可就无缘科考了,甚至,他还会沦为奴籍。 彭县令自然不在乎沈俊的死活,但奈何自己女儿对他死心塌地,钟情不已,他若真的沦为了奴籍,他再把女儿嫁给对方,那不就成了笑话? 可若是不嫁的话,那丫头只怕要闹翻天去! 那些都只是后话,要紧的是当前之事。 知府大人基于在百姓面前表明态度,所以现在他很需要一个契机,而沈焰的家人,俨然就成了他借题发挥的一个靶子。 所以,他才会下令立马将沈焰的家人捉拿入狱。 照着三代数,沈俊一家子一个都逃不掉,为了自己女儿,彭县令也得想法子把这件事给善后好才行。 彭县令心中再次将那拦路的书生狠狠大骂了无数遍,早知如此,当初自己就应该直接动手把他解决了,如此也就没了这许多麻烦事。 但人生没有早知道,现在事情已经发生了,他也只能尽量想法子善后了。 彭县令心中心念几转,正准备告退,知府大人又开口,“对了,那炒货娘子你替本官好生看顾几分,若她日后沦为奴籍,本官正好将她买了当厨娘。” 彭县令的神色又是微微一顿。 方才他心里还在想,沈焰这事唯一的好处就是他那夫人也要被牵连一并入狱,沦为奴籍。 这次在狱中,自己便能想怎么磋磨便怎么磋磨她,也能好好地为自己女儿出口气。 但这想法还没落地,就被知府大人这话直接掐灭了。 他心中不禁再次怀疑,这知府大人究竟是不是跟那女人有些瓜葛?他莫不是真的瞧上了那女人?不然怎的三翻四次地帮她? 这也解释通了他为什么会对沈焰的生死不管不问,沈焰死了,他才能更加名正言顺地将他夫人占为己有啊。 彭县令自觉自己窥破了天机,原本想要趁机磋磨那女人的想法也彻底打消了。 为了一个女人,得罪知府大人,的确划不来。 至于自己女儿受的那番委屈,那就只能委屈她了。 眼下他还有很多事要去安排,也顾不上管这个了。 彭县令匆匆忙忙去安排事情去了,知府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带上了一丝微微的审视。 有知府在这里坐镇,彭县令也不敢搞什么小动作,只能第一时间将沈俊、沈大河等人全都关进了牢里。 突然被扔进牢中,他们都完全懵了。 他们还刚好被与沈大柱关在一起,沈大柱看到他们,也一样懵。 怎么的,他们沈家人是要占领牢房吗? 当他们得知竟然是被沈俊牵连时,原本的不解就完全变成了愤怒与不敢置信。 沈大河暴跳如雷,“这,这怎么会这样?通匪之人明明是他,与我们有何干系?” 沈俊则是被不能科举这一条刺中了敏感的神经。 他最近一直在努力地做手部复健,现在他已经能重新拿起笔,开始练字了,虽然很难,但大夫说他恢复得很不错,假以时日,至少能恢复七八分。 有这七八分,他也生出了希望,觉得自己人生又有了目标。 大不了,他再等下一个三年,到时候自己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他也复习得更加扎实稳固,定能顺利金榜题名。 但是现在,因为一个沈焰,他的科举梦就要就此破灭了? 这让他如何能接受? 便是沈大柱也无法接受要沦为奴籍,他虽然是乡下来的泥腿子,但好歹是自由身,沦为奴籍,那就是低人一等,干的是那伺候人的活儿,他一把年纪了还要去伺候人,他宁愿死! 第244章 鱼儿上钩了 沈大柱和沈大河一直对着沈焰的牢房破口大骂,骂他是个祸害,果然是天煞孤星,专门来克他们一家子的。 沈俊没有开口,但他看向沈焰的目光却是充满了深深的怨毒。 沈焰听了他们的破口大骂,却是觉得心情格外愉悦。 他语气悠闲自得,“我平白担了这莫须有的罪名,你们也跟着一起受过,想想我也不觉孤单了,头一次我觉得有家人真好。” 他这话瞬间让几人怄得要吐血了。 呸!谁稀罕做他们的家人? 沈俊这时才冷冷开口,“你别忘了,你还有个新娶的夫人,她可也要被你连累一起沦为奴籍。” 谁料,沈焰却是面不改色,“那不用你操心,我夫人有的是银子,正所谓有钱能使鬼推磨,她便是沦为奴籍,也有足够的银子能脱了这奴籍。 就算朝廷不允,她也可以利用她的银子给自己谋一个舒舒服服的去处,后半辈子照样轻轻松松。” 沈俊闻言狠狠一噎,一时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沈焰的话却还没说完,“你还是先担心担心你自己吧,但凡是我的亲眷,三代内都不能参考科考。 所以,不仅你这辈子科考无缘,便是你儿子也没法参加科考,啧,真可怜。” 沈俊的心口被狠狠刺了一下,脸色也瞬间变得难看至极。 沈焰又笑了笑,“不过兴许是我白担心了,你那右手不是废了吗?就算没有我这一茬,你也照样参加不了,不过就算你的手好端端的,你也不一定考得上啊。 现在这样也挺好,不用去做那无谓的尝试,你心里还能一直怀抱希冀和期待,幻想假如自己能参加科举就定能金榜题名的美梦。 这般安慰自己,也挺好的。” 他这番话简直字字句句都踩中了沈俊的痛脚,他的额角也不禁一阵突突狂跳。 沈大河无法容忍有人这般欺辱他儿子,登时就朝沈焰破口大骂起来,沈大柱也不甘示弱一起加入,沈焰则是不再开口,倚在墙上,闭上了眼睛,一副悠闲自得的安逸模样。 他越是如此,就越发衬得他们像是跳梁小丑一般。 后来还是狱卒过来阻拦了他们,这才让他们闭了嘴。 沈大柱与沈大河还在小声骂骂咧咧,沈俊却是慢慢冷静了下来。 他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他必须要做些什么,挽回这一切。 若他沦为奴籍,彭县令直接棒打鸳鸯,阻拦他和彭梓灵的亲事,那他就当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什么都没了。 他的人生,不想就这么白白地毁在沈焰的手里! 可是,究竟能有什么法子改变这一切? 他逼自己冷静下来,脑子里很快就出现了两条思路。 第一条,那就是证明沈焰的清白,证明了他的清白,他们便不会被牵连。 但这却是一条下下策。 因为沈俊不希望沈焰安然无恙,他就想看到沈焰立马去死! 好在,他还想到了第二个法子,那就是彻底跟沈焰划清界限。 只要他们划清了界限,证明他们彼此之间早就断绝了关系,那他犯的罪自然就牵连不到他们的身上来。 早在十几年前,沈焰就已经被从沈家赶出去,单门独户地过日子,这一点是众所周知之事。 只是,沈焰的名字并没有从沈家族谱中移除。 但没关系,现在再将其移除便是,只要对外说是十几年前就已经移除了,也没人会怀疑这件事。 届时,他们就能名正言顺地从这里离开了。 眼下他们都被关在牢中,自然无暇去处理这件事。 不过没关系,沈俊有法子。 他只要见到了彭梓灵,将这个法子告诉她,凭借她对自己的百般爱慕,她定然会鞍前马后地去忙活这件事。 她自己没有能力,但她可以求彭县令去办,这事要办成,也就是彭县令一句话的事而已。 思及此,沈俊心中原本的那点子郁气总算稍稍消散了些。 沈焰则是在想,看来事情进展十分顺利,他们已经被成功送进牢里来了。 他觉得,凭借沈俊的脑子,应当能很快想到那个金蝉脱壳的法子。 若是他想不到的话,自己明日便故意语言相激,提醒提醒他。 只是不知道桑桑现在如何了,在牢里会不会被欺负? 当初沈焰想到这个计策,唯一担心的例外便是桑桑。 这是他唯一一次后悔自己娶桑桑娶得太早了,若是晚一些,她便不用陪同自己承受这一切。 他只盼着事情一切顺利才好。 沈俊果然没有辜负沈焰的期待,很快就想到了那个法子,因为他发现,原本一脸灰败,对他骂骂咧咧的沈大柱和沈大河,在听了沈俊的一番话之后,心情就奇迹般地好转了,两人脸上俱是露出了欣喜的笑意。 沈大河还挑衅地看向他,说了一些炫耀意味十足的话。 虽然他没有把话点明,但是沈焰却是一下笃定了他们的想法。 沈焰唇角微微勾了起来,心中也稍稍放松几分。 鱼儿上钩了。 可笑的是,他们自己对此却毫无所觉,非但毫无所觉,还为此感到洋洋得意,觉得自己才是绝顶聪明的那一人。 沈焰闭上眼睛,将外界的一切都尽数屏蔽在外。 沈俊向狱卒传达了自己想要见彭梓灵的意思,狱卒还没答应呢,彭梓灵本尊就自己来了。 她看到关在牢里的沈俊,顿时心疼得眼泪汪汪。 她当即下令把牢门打开,狱卒犹犹豫豫,“小姐,这,这是大人的命令,小的不敢随便放人。” 彭梓灵恼怒,“我只是跟他单独说几句话而已,不是要让你们放人!” 狱卒闻言,这才把沈俊放了出来。 沈俊恰好有事求她,眼下望着她的模样就更加深情款款,含情脉脉。 “沈郎,你有没有事?对不起,是我没用,没能拦住我爹……” 她的神色间满是自责愧疚,还有伤心懊恼。 沈俊用没受伤的左手握着她的手,神色间满是包容与理解。 “我明白,这一切都不能怪你,你也是无能为力。” 彭梓灵闻言,心中顿时又是一阵深深的感动。 感动过后,便是满含担忧。 “这次之事,其实不是我爹下的令,是那知府,他硬是要来横插一脚,这才下令把你们抓了。 我爹身为下属,也根本不能违逆他。不过你放心,我爹已经答应我,会想办法救你出来的!” 第245章 难道不是亲生的? 彭梓灵唯一想要搭救的就只有沈俊,至于沈大河与潘氏,她理都不想理。 他甚至觉得,若是能趁机把他们卖得远远的才好,这样就没人能来打扰她和沈郎,自己也不用在他们面前扮演温柔贤惠的形象了。 她去求情的时候,也只求自家爹爹救下沈俊,其他人半个字都没提。 同样的,彭县令愿意勉强出手,也只会是救沈俊一人,一来是因为自己女儿钟情于他,二来,便是因为他之前曾经救过自己女儿。 至于沈大河等人,他也是看都不会多看一眼。 彭梓灵只求得自家父亲答应救人,但究竟用什么法子救人,什么时候能把人救出来,他也没有说。 彭梓灵急吼吼地来看沈俊,便是担心他会多想,先来安抚他一番。 但没想到,沈俊确是反过来道:“灵儿,我已经想到了脱身的法子了,但是我们都被关在牢里,没有办法去办这件事,只能让你帮忙了。” 彭梓灵闻言很是意外,旋即便是惊喜,忙问,“你想到了什么法子?快说,我一定会帮你办成!” 沈俊便将自己先前想到的如此这般对彭梓灵道来,彭梓灵闻言,眼睛一点点慢慢亮了起来,旋即脸上便彻底笑开了花。 “太好了,沈郎,你真聪明,连这个都想得到!照着这个法子,你就能安然无恙了!” 沈俊不免担忧,“可是你只是闺中小姐,这件事你办得成吗?” 彭梓灵毫不犹豫地道:“我可以找我爹爹帮忙呀!只要有我爹爹在,这件事根本就是轻而易举!” 彭梓灵十分自信,沈俊又故意露出为难之色,“可是,彭县令会愿意帮忙吗?他会不会觉得我这个想法不妥?” 彭梓灵语气笃定,“怎么可能?你这个法子明明非常好!原本你们就是无辜被牵连的,当然要想法子自救啊! 我去求爹爹,爹爹一定会帮忙的,你放心吧!” 沈俊等的就是她这句话。 只要她能说服彭县令帮自己办这件事,沈俊就不担心。 因为这件事对于彭县令来说的确是易如反掌之事。 说完了这件事,彭梓灵便半刻都不耽搁,当即就跟沈俊道别,急匆匆地去让自家爹爹办这件事去了。 她一天都舍不得沈俊在牢里待,是以这件事自然是办得越快越好,早一日办好,他就能早一日从牢里出来。 彭梓灵在这件事上的效率的确非常高,一离开牢房,她就直接去找了自家爹爹。 彭县令这会儿在忙着安排人手排查山匪家人之事,根本没空理会她,但她却是锲而不舍地一再坚持要见他,彭县令被她磨得没办法,只能抽出了时间。 待听完她说的话,心中对沈俊不禁生出了一点微妙又复杂的感官。 这人的确是个聪明人,但骨子里却也同样冷血,无情,这样的人,自己女儿压根不是他的对手。 他若是用这样的心性手段来对付自己女儿,那便是十个她都斗不过。 不过,有自己看着,料那小子也欺负不了灵儿去。 这件事并不难,彭县令见女儿一再央求,便答应下来,并当场派了个人去西田村落实这件事。 彭梓灵见此,这才放心下来。 不出半日的时间,那派去西田村的人就回来了,并把事情都办好了。 从此以后,沈焰这个名字便从沈家的族谱上划掉了,并且对外还会宣称是早在十几年前就已经将他除名,有人便是想要查看证据也照样不怕,因为他们把证据也都准备好了,一整套,齐全。 彭梓灵得知了这件事之后,再次迫不及待地去了牢房,将这件事告诉了沈俊。 沈俊闻言,顿时大喜。 他握着彭梓灵的手,真心实意地道:“灵儿,你真是我的福星!能遇到你,真是我三生有幸!” 彭梓灵脸上顿时浮上了一抹羞红,心里更是瞬间溢满了甜味。 “我爹说,这件事不能由他出面,得由你们自己闹出来,到时候他才能顺势而为,向那知府大人请示放了你们。 今晚上不是好时机,只能委屈你在这里多待一个晚上,明日再按计划行动,到时候你们就能出来了。” 这件事都已经办成了,多待一个晚上又有什么? 沈俊几乎是毫不犹豫就答应下来。 彭梓灵恋恋不舍地跟沈俊道别,最后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沈俊回到牢房之后,就低声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了沈大柱与沈大河,他们二人闻言也是欣喜不已。 沈大柱对沈俊这个儿子更是没有半分留恋,“太好了,总算是跟那逆子划清界限了!” 沈俊不由问出了一个疑惑,“那当初为何不直接将他从族谱移除?” 人都毫不留情地赶出去了,而且这些年沈俊也没看出沈大柱对沈焰这个亲儿子有多留恋不舍,既然如此,为何不直接将他除了族谱?若是早这么做,今日他们也就不用遭这番无妄之灾了。 沈大柱脱口,“还不是因为他的身份,以防万一……” 他说了一半就打住了,沈俊心念微动,“他的什么身份?” 沈大柱却是立马岔开话题,“没什么,他能有什么身份,就是个天煞孤星!” 沈大柱不肯多说,沈俊却是在心中种下了一颗怀疑的种子。 他确定自己没有听错,可是沈焰能有什么身份?他不就是大伯大伯母的儿子吗? 难道,他不是他们的亲生儿子? 这个想法一旦冒出来,就立马在脑子里慢慢加深了,因为他们对沈焰的态度和表现,的的确确很不像是对待自己的亲儿子。 谁会对自己的亲儿子像是对待仇人那般? 可他若不是亲生的,又是从哪里来的? 沈俊有满肚子的疑问,但这里不是谈话的地方,待出去之后,他再向他爹好好打听一番,问问清楚,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沈大柱和沈大河很想趁机向沈焰炫耀和挑衅,但却被沈俊拦住了。 他们现在还没有出去,过早暴露自己的底牌,万一事情再出了什么变故怎么办? 现在这里可不是彭县令说了算,他上头可还压着一个知府大人呢! 第246章 敢动她试试 沈大河与沈大柱非常努力才克制住了自己想要炫耀的冲动,殊不知,他们就算嘴上没有开口,但行为和表情上却早已经泄露了自己。 沈焰从他们那番表现中便已经猜出了事情的结果。 他不禁微微挑眉,不错啊,彭县令的动作挺快。 不过这正中了他的下怀。 心中那块大石总算是落了地,沈焰顿时便觉得心头轻松不少。 第二日,他们便依照计划,在牢房里闹起来,宣称自己与沈焰没有任何关系,他们早就已经把沈焰赶出了沈家,也从族谱中移了出去,是以,沈焰犯的事,也根本与他们没有任何关系。 彭县令闻讯赶来,装模作样地与他们掰扯了一番,然后表示会命人去彻查这件事。 最后彻查的结果自然便如他们所说,沈焰早就已经不在沈家的族谱上了。 彭县令将此事禀报给知府,原本他还有些忐忑,担心知府急于用沈家人来向百姓交代,不肯就此轻易放了沈家人,抑或是要派自己的人去彻查这件事,但出乎预料的,知府只是微微蹙了蹙眉便揭过了这件事。 “既然如此,那也只能把他们放了。” 彭县令闻言,这才彻底松了口气。 原本沈大柱与陈氏因之前那桩案子,还要继续在牢里待下去,但彭县令怕他们因此闹起来,直接把他们临时给沈焰除族之事抖出去,最后连累大家,便索性把他们二人也一起放了。 毕竟,沈大柱那人就是个十足的混不吝,他行事最是不讲道理,这种自己不好过,也休想让别人好过的事,他还真的做得出来。 反正知府大人关注的重点就只落在山匪一案上,其他事他根本无暇顾及。 沈大柱三人从牢里离开时,颇有些扬眉吐气,斗志盎然的架势。 他们还走到了沈焰的牢房前,洋洋得意地在他面前炫耀。 “哈哈哈,你想不到吧,我们马上就要被放出去了!我们的罪责免了,只有你依旧是个死刑犯!” 沈焰露出一副极度震惊的表情,十分不敢置信地怒视着他们。 “这怎么可能?你们凭什么被放出去?” 沈大河一脸得意,“因为你早就被我们赶出家门,逐出族谱,我们与你,半分关系都没有,知府大人和县令大人明察秋毫,自然不会随便冤枉了无辜之人。” 沈大柱也当即道:“幸亏我当初英明决断,早早将你这逆子赶了出去,不然,我一辈子没享到你这逆子的福,临了反而还要被你牵连!” 他们一唱一和,互相配合唱戏,就好像沈焰当真是很早之前就被除族似的。 说谎最高的境界是什么?那就是睁着眼睛说瞎话,连自己也一并骗过,瞎话说多了,自己信了,旁人自然也信了。 沈俊也一脸阴鸷地看着沈焰,他还记恨着沈焰昨日对他的那番嘲讽,是以,他也忍不住出声冷嘲,“昨日劳烦堂兄为我操心,今日,我的事情便轻轻松松,迎来了转机。 反倒是你那新婚妻子被你所累,现在还在牢里待着,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她也还会继续在牢里待着。 你放心,我会让灵儿代我好好地关照我的这位堂嫂,绝对不会让那些不长眼的狱卒们欺负了去。” 沈焰闻言,脸色这才真正变了。 他从沈俊这话里听出了深深的恶意来,想到桑桑那般柔弱,那般手无缚鸡之力,她若当真被那些狱卒们欺负了怎么办? 沈焰怒极,直接一把抓住围栏,发出一阵咯咯声响。 “你们敢动她试试!” 见他这般失态,沈俊的脸上笑意愈浓,现在知道急了?早知如此,当初又何必逞一时口舌之快,得罪自己? 沈俊非但没有收敛,反而愈发挑衅。 他脸上笑意更浓,说出口的话也越发下作。 “听说我那新堂嫂实际上是个美人胚子,没了脸上的疤痕,俨然就是貌赛西施的绝色,不仅如此,那身段更是妖娆风流,没几个男人见了会不心动。 现下她被关在牢里,岂不就像是掉进狼窝里的小兔子?你猜猜,她会遭遇什么?” 沈焰明知道他是在故意激怒自己,故意说出这番话挑衅自己,但他脑子里的敏感神经还是被深深挑起,他只要一想到那些可能,就恨不得想要杀人! 他后悔了! 后悔自己为何要冒险实施这个计划! 沈大柱在旁边火上浇油,“还有她那铺子,她的方子,也会全都归我们所有,到时候我们就有花不完的银子,享不完的福!你啊,就在地底下看着我们逍遥自在吧!” 沈焰闻言,只觉得又是一股怒火直冲脑顶。 沈家人果然是一如既往的卑鄙无耻! 沈俊欣赏了一番他黑沉如锅底般的脸色,总算觉得压在自己心头的郁气慢慢散了。 他们心满意足地转身离开,沈焰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正所谓风吹轮流转,不到最后,谁也不知道结果,我劝你们凡事不要高兴得太早才好!” 沈俊却并不把这话当一回事。 沈焰败局已定,现在说这些,也不过就是强弩之末,垂死挣扎罢了。 他们离开之后,沈焰就再也没法保持镇定。 当初他给桑桑写了和离书,便是为了让她在这种情况下能独善其身,但桑桑却压根不肯承认,现在沈焰只觉后悔,早知如此,他当初怎么也要逼着她签字画押,将两人的和离做实去。 大不了,过后他再给她一场更加隆重的婚礼便是。 现在,便是有再多的后悔也无济于事,他只能在这小小的牢房里独自心焦! 就在沈焰心急如焚之际,事情突然出现了峰回路转的转机。 有人来探视他了,是阿丑。 沈焰眼睛一亮,几乎是立马冲上前,急切开口,“你去看了桑桑吗?她怎么样?有没有事?你别管我,快去看看她,多花些银子,好生打点,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人欺负了她!” 阿丑见他这般急切的模样,心中稍稍满意。 她不紧不慢地将食盒放下,这才道:“我刚去看过她,她很好,没人敢欺负她,你放心。” 第247章 意外收获 沈焰闻言,这才稍稍放松几分,但一颗心依旧是提着的。 现在好好的,不代表之后也好好的。 只要她一日还被关在这牢里,沈焰就一日不能放心。 阿丑:“我方才给了她几样防身的药粉,她服了解药没事,但旁人只要碰她一下,手上就会奇痒无比,便是抓得头破血流也没用。哪个不长眼的敢碰她,那就是找死。” 沈焰听了这话,这才大大松了口气。 但他还是希望这件事早些结束,这样桑桑就能早日离开这危险之地。 “事情进展如何了?那楚公子是否靠得住?” 阿丑翻了个白眼,“他是我表兄,他都靠不住谁靠得住?” 迟早他都要知道,阿丑便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现在告诉他,他还能安心些。 沈焰闻言,脸上当即露出了惊愕之色。 他没想到他们两人竟然是这层关系。 但短暂地惊愕之后,沈焰便很快镇定下来,同时心里头也不自觉浮上一抹欣喜。 有了这层关系在,那他就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 沈焰继续追问事情进展,阿丑便低声道:“知府那边已经悄悄派人上陵云山,若那群山匪余孽真的回到山寨里的话,定能将他们一举拿下。 另外,我们还有一个意外收获,那彭县令也不干净…… 方才我也已经告诉桑桑了,真要有人为难她,不用有所顾忌,只要不把人弄死,就有人给她兜着。” 阿丑声音压得很低,事情也讲得十分言简意赅,点到为止,但这些讯息,却足以叫沈焰振奋起来。 太好了! 至此,沈焰心头的阴霾总算是彻底散开。 阿丑把事情说完便也没耽搁,把吃食留下便离开了。 沈家与沈焰已经彻底断绝关系,这件事已然过了明路,日后沈家人就都别想再找机会攀扯沈焰。 既然如此,他们的确不需要再与对方演戏了。 接下来,便该收网了。 彭县令这头正派人在城中排查山匪家人之事,但目前此事依旧尚未取得任何进展,知府大人一再催促进程,接连两日,彭县令都忙得脚不沾地。 而彭梓灵也没闲着,她正围着沈俊团团转呢。 沈俊一出狱,她就请大夫给他好好看了看手,确保没有出现新的损伤,她这才放心下来。 沈俊是个睚眦必报的性子,他心里依旧记恨着沈焰,便想要从桑桑的身上找补回来。 加上他知道彭梓灵先前在桑桑那里受了委屈,他便开始暗暗撺掇,让彭梓灵去给桑桑一点颜色瞧瞧。 彭梓灵当然也想的,当初得知桑桑又进监狱了,她马上就想杀过去找茬儿了。 但却被她爹非常严肃地阻拦了下来。 眼下彭梓灵的眼底便忍不住浮现出一阵阵恼恨之意。 “我也想狠狠折磨那贱人,但我爹警告过我不许轻举妄动,那贱人估计被知府大人瞧上了,他特意吩咐我爹在牢里要看顾好她,若我真对她做什么了,我爹肯定饶不了我。” 沈俊没曾想这其中还有这样的事,难怪知府大人一开始就一再出面维护她,这就解释得通了。 沈俊不敢得罪县令,更不敢得罪知府,最后也只能打消了要让人折辱桑桑的念头。 但沈俊心里头依旧惦记着她的方子和铺子,铺子是其次,主要是方子,若有了方子,那就是有了下单的金母鸡了。 沈俊便又出言暗示了一番,彭梓灵立马就心动了。 从沈俊这里离开后,彭梓灵立马就直奔牢房去了。 她就算不能对桑桑用哪些不入流的手段,但她可以威逼利诱,让她写下方子。 这是她第二次被关进牢里了,她难道会不害怕吗?自己威胁一番,她铁定就乖乖就范了。 桑桑见到彭梓灵主仆又来了,立马竖起了浑身的戒备,她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衣角,方才阿丑给她身上撒了不少药粉。 就算那些药粉不起作用,自己身上也还揣着两瓶呢,她要是再敢欺辱自己,那就不要怪她不客气了。 令人意外的是,彭梓灵今日对她却格外和颜悦色,很快桑桑就知道了她的意图,原来是冲着那些炒货方子来的。 桑桑当即就冷了脸,“彭小姐,那是我的方子,我是不会随随便便就告诉任何人的,你就不要白费功夫了。” 彭梓灵脸上的表情几乎快维持不住了。 她极力忍耐,又将怒意压了下去,继续循循善诱,“你再好好考虑考虑,本小姐也不是白要你的,是要花钱买,你想想你现在的处境,过不了多久你就要被卖身为奴了,你再拽着这方子又有什么用?还不如卖给我。 这样吧,你只要把方子卖给本小姐,之后你被贬为奴籍了,本小姐就会帮你安排一个好去处,如何?” 彭梓灵仗着桑桑不知道知府大人对她的关照,直接在她面前装起了好人,一副全心全意为了桑桑着想和考虑的架势。 但桑桑却根本不买账,依旧一口拒绝。 “我未来的去处就不劳烦彭小姐操心了,所以,我的方子也请你不要惦记,我便是烂在肚子里,也不会留给你。” 彭梓灵的怒气再也压不住,脸上也再装不出笑来。 “你个不识好歹的东西,你真以为本小姐不敢把你怎么样?” 桑桑无所畏惧地迎视着她,“我劝你最好不要对我动手,不然后果将会十分严重。” 彭梓灵就是个受不得激的人,一听这话,她原本脑子里那丝理智也瞬间没了。 “本小姐倒是要看看,后果有多严重!” 说完,她直接上前,抡起手就要给桑桑一个耳光。 这次她事先确认过,桑桑身上没有带什么暗器。 但她这一耳光也没有落到实处,因为桑桑也不是木头,自然不会傻站着让她打。 桑桑直接伸手就抓住了彭梓灵的手腕,彭梓灵一再用力,愣是没有撼动半分。 彭梓灵伸出另一只手就要抓挠桑桑,桑桑反手便在她的脸上挠了一下,秀儿也急忙上前,主仆二人很快就把桑桑彻底压制,要狠狠厮打一番。 但是还没等她们好好发泄,她们就感觉手上传来了一阵痒意。 那股痒意来得很突然,蔓延得更是非常迅速,几乎瞬间就从手指蔓延到手臂,然后身上也开始痒了起来。 “好痒,这是怎么一回事?怎么这么痒?” “奴婢也是,身上突然好痒。” 第248章 临安县变天了 桑桑趁机一把将她们推开站了起来,着手整理自己。 她冷冷道:“我方才已经说过了,你们最好不要碰我,不然后果将会十分严重,是你们自己不听警告。” 彭梓灵和秀儿闻言,这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她们还以为桑桑的话只是一句虚张声势的警告,哪里知道,她竟然是这个意思? 彭梓灵一边抓挠着身上的痒处,一边伸手指着桑桑,“你,你究竟使了什么手段?快把解药交出来!不然,休怪本小姐对你不客气!” 桑桑很是无辜,“我没有解药,不信你自己来搜?” 她大大方方地张开双臂,但彭梓灵哪里还敢碰她?万一越碰越痒怎么办? 她让秀儿去搜,秀儿虽然也很不情愿,但却不得不上前搜身,最后搜出了两个瓷瓶。 她们一脸欣喜,桑桑却是提醒,“这里面的药粉只会让你们越来越痒,不信你们可以打开试试。” 桑桑这话一出,秀儿手一抖,那瓷瓶当即摔落在地,砸了个粉碎。 瞬间,药粉在空气中飘荡蔓延,彭梓灵和秀儿只觉得身上果然越来越痒了。 她们当即骇得连连后退,看着桑桑的眼神也充满了惊恐。 彭梓灵对桑桑简直恼恨到了极致,加上身上的痒意折磨,她顿时便是一阵面目扭曲。 “解药究竟在哪里?” 桑桑依旧一脸平静,“我说过了,我没有解药,你如果不想自己越来越痒,中毒越来越深的话,最好现在就去请大夫。 哦对了,你最好不要抓,因为越抓就会越痒,挠到皮肤溃烂了,那药粉的毒性就会渗透蔓延到骨髓里,到时候你会比现在痒上百倍千倍,你会体会到什么叫深入骨髓的痒,便是想要抓也抓不着,挠也挠不了,那才真的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两人顿时被桑桑描述的这番场景吓到了,脸色都瞬间吓得一片煞白。 现在都已经这么痒了,那比现在痒上百倍千倍,那得多痒啊! 光是想想就觉得可怕,简直叫人不寒而栗! 想要忍住不抓,可是这么痒,怎么忍得住?那根本不可能。 彭梓灵心里怕得要命,却还在色厉内荏。 “你,你敢这么对我,我马上让我爹砍了你!” 桑桑挺直腰杆,脸上半分不惧,“你爹只怕没有这个资格。” 她敢这么嚣张,自然是因为方才阿丑来看她时对她说的那番话。 彭县令过不了多久就要被收拾了,彭梓灵又能蹦跶到几时?在她面前,桑桑自然就无须顾忌。 这种随心所欲,能随便怼人的感觉当真是好极了。 彭梓灵还想要跟她掰扯,但实在是太痒了,她根本什么都顾不上了,只能一边抓挠,一边恨恨转身走了。 临走前她倒是放话,让狱卒好好教训她,给她一点颜色瞧瞧。 但狱卒们又不是瞎的,看到彭梓灵自己都被弄成现在这样,他们哪里还敢轻举妄动?而且,大人也吩咐过他们,不能伤她,他们可没那胆子公然违抗大人的意思。 经此一事,大家对桑桑都是一副敬而远之的态度,便是有那觊觎之心的,也是彻底打消想法,根本不敢靠近了。 彭梓灵立马就让人请大夫,但大夫来了之后,对她的病症却是束手无策,一副完全不知道该如何下手的架势。 彭梓灵也越来越痒,直接把皮肤都抓破了,她整个人也都很是暴躁的状态。 “去把那个贱人抓来严刑逼供,她一定知道解药!我受不了了,我要解药!” 彭夫人也心疼女儿,但前头衙门之事素来都是不归她管的,她只能让人去找彭县令,告知他这件事,让他下令拷问桑桑。 彭县令听下人禀报得很是严重,这才撇下了手边的事务亲自来看她。 这一看不得了,便看到自己女儿脸上,手上都抓挠出了血痕,那模样委实令人惊心。 他到底心疼女儿,也顾不上什么知府了,直接就让人去拷问,定要把解药要到手。 桑桑见他们动真格的了,便也没有再嘴硬,直接把解药方子招了出来。 不过她也说了,“这只是第一味方子,后头还有好几味方子,三日后我会再把下一个方子给你们。” 终于服上了解药,彭梓灵身上的痒意也终于缓解了下来。 虽然只拿到了一个方子,但他们也不敢强来,唯恐她不肯交出后续的方子,让彭梓灵继续吃苦头。 彭夫人也只能安慰她,待她的毒解了,就让她爹想法子把这女子狠狠教训一番为她出气,彭梓灵心中对桑桑的恨意则是到达了顶峰。 待她好了之后,她才不管那贱人是不是知府大人看上的人,她要用最残酷的手段将那女人收拾一通,非要让她知道自己是不好惹的! 但很快,彭梓灵就不再有这个机会了,因为一夕之间,这临安县的天就变了。 就在彭梓灵中毒的这天晚上,陵云山又发生了一场厮杀。 一支兵力强悍,训练有素的士兵悄无声息地潜上了陵云山,将山上的土匪山寨围了起来。 而这里原本应该已经人去楼空才对,但实际上,这里却住着人,而且人数还不少,粗略估算,有七八十左右。 那位山匪头领便俨然在其中。 从他们有条不紊的状态来看,他们只怕这段时日都住在这里,且对这里的安全性十分有信心。 毕竟,所有人都知道陵云山的山匪已经尽数伏诛了,谁又能想得到山上还藏着那么一大群人呢? 他们也没料到,在这么一个平静又普通的夜晚,会突然有人袭击。 当他们意识到的时候,自己已经被对方包围,双方展开了厮杀。 那山匪头子认出了领头的一人,赫然便是那日来救那小白脸的人——韩鹏。 为何会是他?他怎么有权利率领这么多官兵?他的这些人手又是从哪里来的? 这些问题在脑子里争相冒出来,还没有找寻到答案,对方的一把大刀就直接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因为人数上绝对的碾压,这群山匪余孽很快就被捉拿。 有那负隅顽抗的,韩鹏也毫不留情,直接一刀砍杀,那股子犀利狠绝,顿时叫那些还想反抗的山匪瞬间吓破了胆,半个屁都不敢放,生怕下一个身首异处的会变成他们自己。 第249章 心里有鬼 一众山匪都被五花大绑,往山下押去。 那山匪头目看着韩鹏,不甘心地开口,“你们怎么会知道我们还在山上?” 韩鹏一脸不屑,“有脑子的人都知道。” 山匪头子神色一噎,他再次开口,“这些兵是从哪里来的?” 韩鹏睨了他一眼,“我说,我是犯人还是你是犯人?老子都还没开始审你呢,你倒是开始审起老子来了,真把自己当根葱了? 给老子闭嘴,待会儿有你说话的时候!” 那山匪头子脸上的横肉抖了抖,眼底也闪过了一抹阴鸷之色。 知府曹建文一夜未睡,便是在等消息,待收到手下先行带回来的消息,他顿时大喜。 “好!此行参与剿匪的弟兄们,全都有赏!” 彭县令收到了这个消息,他当即惊得脚下一个趔趄,险些摔个狗吃屎。 “你说什么?秦骁勇他们被抓了?” 他口中的秦骁勇,便是那山匪头子。 前来给他传消息的,不是旁人,赫然便是衙门的捕头,席俊伟。 席俊伟的面色一片焦急,他连连点头,“是,没错,他们都被抓了,活口!现在已经进城门,往县衙这边来了!” 彭县令顿时后背一片冷汗,他下意识地在屋中飞快踱起步来。 “好端端的,他们怎么会突然被抓?是什么人动的手?” 席俊伟的脸色凝重,“那些人都是官兵,依属下看,此事定是知府所为。” 彭县令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他的心头顿时笼上了一层深深的阴霾。 他前不久刚刚昭告天下,自己已经将陵云山的山匪尽数剿杀,但曹知府现在却突然派兵再上陵云山,事先还半点风声都没有透露给自己,他显然是不信任自己! 更要命的是,他的人还真的抓到了漏网的山匪,这件事往轻了说,是彭县令好大喜功,此前故意夸大了功绩,往重了说,还有一个更加严重的后果! 按理说,知府派兵彻底清缴了匪患,这是好事一桩,彭县令就算会被责问,也不会太过严重,他何至于会如此紧张? 这自然是因为他心里有鬼! 他与那些山匪之间,本就是不干不净,不清不楚的关系,现在他们被抓,彭县令自然紧张害怕。 当初,他之所以会派席俊伟上山剿匪,还杀了一大批山匪做出剿匪成功的假象,实际上不过是迫不得已。 因为他得知,先前被劫掠上山的那位楚公子已经去府城报官,请曹知府派兵剿匪,而曹知府还真就开始点兵准备出发前往剿匪了。 彭县令得知此事自然着急,那群山匪若是让曹知府的人抓住了,那自己与他们的勾当也就瞒不住了,是以,彭县令这才先下手为强,抢在曹知府那边兵马出发之前就把这件事迅速地办成了。 山匪都已经剿杀得差不多了,曹知府自然就不用派兵了。 而今回头想想,一切其实也是有迹可循的。 这陵云山的山匪人数不算特别多,但这么多年却一直盘踞于此,与官府形成了互不干扰的和平局面,这是为什么?这其中自然少不了彭县令的功劳,因为彭县令自己也是山匪们劫掠财物的利益获得者,他自然不会对这群山匪动真格。 沈焰救下楚恒的那天晚上,他们得知了沈焰的身份,也丝毫不惧,言辞间便提及彭县令,只不过却及时打住了,那未尽之言是什么,而今想来也不言自明。 原本沈焰等人遭受着山匪们的强势围攻,但他们却突然撤退了,不是因为他们惧怕所谓的援军,而是他们听到了一道属于他们的暗号。 那暗号便是领头的席俊伟发出的,他这是在向山匪们通气,是自己人。 正是因此,山匪们才会那么干脆地撤退了。 至于对沈焰的指控,那纯粹是秦骁勇出于对他的报复,谁让沈焰那夜带人上山,杀了他这么多弟兄? 彭县令自己也恼恨沈焰多事,惹来这后续的一连串麻烦,是以对秦骁勇的这提议便也顺水推舟地答应下来了。 就这么着,沈焰的命运就在他们三言两语之下就被决定了。 若非楚恒的身份足够高,沈焰这一次只怕就真的插翅难逃了。 彭县令忙问,“先前那些让你悄悄放出城的家眷,都安置妥当了吗?” 席俊伟肯定地点头,“大人放心,都安置妥当了,没人找得到他们。” 彭县令闻言,这才稍稍放心下来。 他们口中所说的家眷,便是先前曹知府让他们排查的山匪家眷们。 彭县令原本打算让手下随意排查,就只走个过场便罢了,最后定然是什么都不会查出来。 但没想到,这位曹知府却是那般多事,还要从府城调派兵力来协助此事。 若真要他的人手来插手协助这件事,那自己想要遮掩的事情只怕就要全都被揭开了。 为了避免那些山匪的家眷被查出来,最后牵连到彭县令自己,他便让席俊伟趁着曹知府的人手安排到位之前就赶紧把那些还活着的山匪的家眷都弄出城避风头去了。 至于那些已经死了的山匪家眷,他自是不会管的。 反正死人不会说话,那些山匪的家眷也不会蠢到自己主动承认自己的身份,就算他们被查出来,说出些什么,彭县令也是不会承认的。 本以为事情至此便算圆满解决了,那曹知府什么都查不到,自己自然就会灰溜溜地回江定府去,谁能料到,他竟然出其不意地来了这么一手。 彭县令不得不开始多想,这位曹知府只怕来者不善! 他难道一开始就怀疑自己了?那他又究竟都知道多少? 彭县令不得不做出最坏的打算了。 他现在只觉后悔,早知如此,当初他就应该当机立断,直接把秦骁勇等人全都铲除,永绝后患。 但现在后悔也已经晚了,他必须得赶紧去看看情况,不能让曹知府单独审问他们。 他更要让秦骁勇等人都知道,他们的家眷在自己手里,他们但凡敢多说半点不该说的,那他们的家人也要等着陪葬! 第250章 兴师问罪 彭县令又想到什么,他又赶紧对席俊伟吩咐。 “你现在再帮我办一件事,要快,而且要隐秘,不能惊动旁人!” 彭县令对席俊伟如此这般一番吩咐,席俊伟也不敢耽搁,立马就去了。 安排好那事之后,彭县令心头总算是稍稍安定几分。 他稍稍调整好自己的心绪,又整理了一番面上表情,这才迈步而出,往前厅而去。 他做出一番刚刚收到消息的慌张模样,看到秦骁勇等人更是一脸惊愕。 “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曹知府一脸似笑非笑地望着彭县令,“这就要问问彭县令你自己了,你的奏折里不是说陵云山的山匪已经被尽数剿灭,只有零星几个漏网之鱼吗?为何本官的人却一下抓了这么多人? 加上在山上斩杀了的,这些漏网之鱼便是没有上百,也有七八十。这就是你说的零星几个?” 曹知府看着彭县令,眼神犀利,语气中也带着一股子兴师问罪之意,彭县令擦了擦额上的冷汗,一副请罪的语气。 “下官手下人办事不力,这才出现了这等差错,是下官失职,下官该死!还请知府大人降罪!” 曹知府又对他投去一记意味深长的目光,最后也不再揪着事情不放,“此事姑且不提,当务之急,还是先好好审一审他们,兴许能审出些意外的线索来。” 彭县令总觉得他这话像是意有所指,但他面上却并不表露,而是连连附和。 曹知府指向秦骁勇,“他是这群山匪的头目,本官便从他开始吧。” 彭县令跟秦骁勇目光对视,两人目光一触即离。 曹知府又对身旁一位师爷模样的中年人吩咐,让他去审问其他人,那人很快领命去了。 曹知府居高临下地望着秦骁勇,“你姓甚名谁,因何缘故要落草为寇,做这杀人劫货的勾当?” 秦骁勇闭嘴不言,彭县令朝他怒喝,“知府大人问你话呢!你哑了吗?你若识趣就如实招供,知府大人为人宽厚,还能对你从轻发落。” 秦骁勇这才开了口,只是语气却有些硬邦邦的。 “草民秦骁勇,因为早年家乡遭了旱灾,过不下去,一路乞讨至此,这才落草为寇,距今六年。” 曹知府再次开口,“你都劫过多少人,抢了多少钱财?” 秦骁勇:“记不清了。” 曹知府冷冷道:“那就慢慢回忆,本官多的是时间。你不说也没关系,反正本官抓了这么多人,有的是人会主动开口。” 秦骁勇神色一顿,最后便只能老老实实的,一桩桩一件件都交代了出来。 但他交代的也都是他还有印象的,很多事情他自己都记不清了,毕竟,他经手的案子实在是太多了。 曹知府:“手上有没有沾过人命?” 秦骁勇毫不犹豫,“没有。” 曹知府微微眯眼,“当真没有?” 秦骁勇的眼神微闪,很快掩饰过去,旋即坚定摇头,“真的没有!” 曹知府又问了不少问题,秦骁勇都表现得十分配合,他对自己抢劫之事供认不讳,但却坚决不承认自己沾过人命,也不曾抢过女人。 最后,曹知府将问题转到了沈焰的身上。 “沈焰认识吗?” 秦骁勇眼神微动,“认识。” “说说他是什么人。” 秦骁勇几乎是立马就给出了回答,“他是西田村的,以前也是跟我们一伙儿的,我跟他不合,便想法子把他赶走了,没想到我们再见的时候,他成了县衙的衙差,还带着人上山围剿我们,这事他定是故意的,就是为了报当初我把他赶下山的仇!” 秦骁勇说得很是流畅,这番说辞也与先前的那几个山匪所言并无二致。 曹知府一时问不出什么线索来,彭县令在一旁不禁暗暗松了口气。 但这口气还没彻底放松下去,就见曹知府的那位师爷回来了,他手里拿着几份供词,交给了曹知府。 “大人,这供词跟前头的人所说有些出入。” 曹知府接过来一看,看向秦骁勇的眼神顿时变得锐利起来。 他手在桌上重重一拍,怒喝,“秦骁勇,你敢糊弄本官!” 秦骁勇根本不知道曹知府手中的供词究竟都写了些什么,他一时之间便也愣住,同时心理防线也不受控制地被动摇,生出些许慌乱来。 他欺瞒之事可不少,曹知府所说的究竟是哪一桩? 便是彭县令也禁不住心里打鼓。 他很想去看看曹知府手里的供词究竟写了些什么,这样他也能稍稍给对方一点提示,但奈何那曹知府根本没有让他看的意思,他总不能直接动手去抢吧? 秦骁勇直接装傻,“草民方才所言句句属实,实在不知道您所言究竟是何意。” 曹知府冷笑,“这几人的口供中,你手上沾的人命可不止一条。” 秦骁勇立马否认,“他们那是胡说!他们根本拿不出证据来!” 只要他们拿不出证据,秦骁勇就坚决不会承认! 曹知府话锋一转,“那沈焰之事又是怎么一回事?” 秦骁勇的神色又是一顿。 若是先头那事,他还可以坚决不认,毕竟根本没有证据,但沈焰这件事,就有些不好糊弄了。 假的就是假的,沈焰压根就没在陵云山上待过,虽然他交代过弟兄们要改口供,不能说漏嘴了,但生死关头,难保有些人为了自保主动招供一些东西出来。 这次被抓的弟兄有这么多,谁都没法保证每个人的嘴巴都能那么严。 秦骁勇的脑子还在飞速转着,曹知府已经怒喝出声,“还不老实交代!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秦骁勇下意识看向彭县令,彭县令也是沉着脸,“老实交代!事实究竟如何?” 秦骁勇见彭县令在这知府面前也说不上什么话,便也不敢再指望他。 虽然他很不甘心让沈焰逃过这一劫,但是眼下关头,还是保全自己最要紧,没必要为了一个沈焰就把自己搭进去。 秦骁勇当即便改口了。 “草民愿意交代,沈焰之事,是草民撒了谎,他之前并非我们的同伙,此前草民也并不认识他。 草民之所以会这般污蔑他,是因为上次他带人上山,杀了草民不少兄弟,草民怀恨在心,是以才联合了弟兄们,要把他当垫背的,草民知错,还请大人饶了草民这一回!” 第251章 暗示和警告 曹知府冷哼一声,旋即看向了彭县令,一副兴师问罪的语气。 “彭县令,之前这桩案子是你亲自审的吧?” 彭县令当即诚惶诚恐地请罪,“是下官失职,竟被这等小人蒙蔽,险些害了这么一个无辜之人,下官该死!请大人责罚!” 当着秦骁勇的面,曹知府也没有给彭县令脸面。 “彭县令,在这桩案子上你的疏忽当真不小啊,先是漏抓了这么多山匪,又平白冤枉了一个无辜之人,还差点害了此人性命,你这般疏漏,可对得起你这父母官的头衔?” 彭县令被他这番毫不留情的话怼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当真好不精彩。 但他却只能低眉顺眼,点头哈腰,连连认错,半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口。 曹知府对彭县令一番训诫之后,这才对那师爷吩咐,让他对那些山匪再好生审问一番,确保沈焰之事彻底查清楚,不要再出现冤假错案。 对秦骁勇的审问还在继续。 曹知府:“你方才说,你是因为记恨沈焰杀了你的弟兄们,所以才跟他们串通好口供,诬陷他是你们的同伙?” 秦骁勇方才便已经承认了,现在自然也没有再否认的必要。 他点头,“是的,草民一时糊涂,这才……” 曹知府直接打断了他,“那你们是什么时候串通好的口供?” 秦骁勇顿了顿,“就是他伤了我们弟兄之后。” 曹知府又问,“你们对他的情况怎么会这般了解?” 秦骁勇有些弄不懂他为什么还揪着沈焰的问题不放,他越是问,秦骁勇心中就越是忐忑。 他觉得这位曹知府的问题一定有什么陷阱,但又不知道陷阱究竟在哪里,他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回答。 “我们为了报仇,特意下山去打听的,打听清楚之后,我们就定下了这个计划,要往他的身上泼脏水。” 曹知府反问,“所以那个时候你们就知道自己会被抓了?” 秦骁勇的神色一噎,旋即立马否认,“自然不是!我们只是以防万一!” 曹知府呵呵冷笑一声,“那你们还挺有先见之明。” 秦骁勇一时不敢再开口回答,只怕多说多错,彭县令的心也禁不住再次提了起来,心中的不安也越来越强。 这种不安很快就被验证了。 不多时,那位师爷又来了,手里又拿着几张供状。 见此情形,秦骁勇和彭县令心里都禁不住狠狠咯噔了一下,这一次他又审出了些什么? 那师爷走到曹知府面前,低声道:“大人,这是几名山匪的供词,他们说……” 后面的话就被刻意压低,两人竖起耳朵努力听,却也什么都听不到了。 但越是如此,他们心里头就越是高高提起,总觉得是有什么事即将发生。 果然,曹知府一双锐利的眼睛扫向秦骁勇,“你可还有什么没有如实交代的?” 秦骁勇下意识否认,“没有了,草民该交代的都已经交代了……” “当真?” 他在曹知府的目光注视下,顿时就有些底气不足了。 那些蠢货,究竟又招了什么出来? 彭县令心里却是多多少少猜到了些,曹知府和那师爷怕不是在故意唱双簧,引秦骁勇自己主动开口吧? 他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 不然,那师爷只去审了那么一会儿,怎么就审出结果来了?还一审一个准? 而且,曹知府还将那所谓的供词捂得紧紧的,连自己都半点不让瞧。 彭县令暗暗朝秦骁勇使眼色,示意他不要上当,不该说的千万不要乱说。 秦骁勇也只是短暂地惊愕,很快就回过神来了,他当然不可能主动招供,暴露自己的底牌。 他很快就恢复了斩钉截铁的态度,“草民真的全都交代了,就算还没有交代的,也是年代久远,记忆不够清晰了,绝非有意隐瞒!” 他还不忘给自己留一条后路,不然曹知府待会儿列出几条他没有招出的案子,他就哑口无言了。 曹知府朝彭县令看了一眼,“彭大人,你先下去吧,本官单独审一审他。” 彭县令闻言,心头又是一阵猛跳。 他为什么要支开自己?难道有人供出了自己?所以他才想单独审问秦骁勇,借此机会套他的话? 彭县令心中心念急转,旋即开口,“那本官便去督办一番调查山匪家属之事,这么些天过去了,应当是查到些眉目了。” 他说完这话,便有意无意地朝秦骁勇的方向瞥了一眼,旋即就转身离开了。 秦骁勇只要不蠢,就能听得懂自己话里的暗示和警告之意。 秦骁勇的确是立马变了脸色,他暗暗握了握拳,心中也有了决断,他无论如何都不会开口! 但是很快,他就立马推翻了自己的这个想法。 因为曹知府一开口就开门见山,直击重点。 “方才彭县令临走前的那话,是在暗示你吧。” 秦骁勇脸色微变,旋即下意识地否认,“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曹知府不管他的否认,径直继续,“因为你也有家人在城中生活,方才彭县令的话便是对你的暗示,警告你不要乱说话,不然,你的家人将会性命不保。” 秦骁勇的脸色变得越来越僵硬,他见曹知府那副成竹在胸,镇定自若的模样,心里便凉了大半截。 看来,彭县令已经彻底暴露了,而他自己却并未察觉,或者说,已经察觉了,但却抱着侥幸心理。 连彭县令都难逃一劫,他又如何逃得过? 但想到自己的家人,秦骁勇还是选择了沉默。 曹知府像是一个稳坐钓鱼台的垂钓者,语气不疾不徐,像是一切都尽在掌握之中。 “你不说话,本官便当你是默认了。看来,彭县令与你们果然有来往勾结,难怪这陵云山的匪患这么多年都铲除不了,原来根本原因出在了这里。” 秦骁勇依旧没开口。 他已经上了彭县令的这艘船,现在就没有资格随随便便下船。 他不为了自己,也要为自己的家人着想。 但接下来,曹知府的话让他心中这唯一的顾虑也被瞬间打消了。 他说:“你不必担心你的家人,因为他们不在彭县令的手里,而是在本官手里。” 第252章 恶贯满盈 秦骁勇闻言,顿时面色一惊,说话都禁不住开始打起了磕巴。 “什,什么?” 不等曹知府回答,秦骁勇自己就立马否认了,“不,不可能,我的家人不可能在你的手里,你休想骗我开口!” 秦骁勇短暂地惊愕之后,很快就理智了下来。 这定然就是他想要撬开自己嘴才故意搬出的说辞,他只怕连自己的家人是圆是扁都还不知道! 谁料,曹知府却是不紧不慢地开了口。 “你有一个娇妻,还有个三岁的女儿安安,她们原先被你养在六喜胡同最靠里的那个宅子里。” 秦骁勇闻言,脸色骤然大变。 曹知府的话却还在继续,“你女儿出生时,你送给她一把刻着她名字的小金锁,那把金锁她一直都随身带着,你瞧瞧,是不是这一把?” 说着,曹知府就从袖子里掏出了一个小小的如意锁来,秦骁勇立马什么都顾不上,劈手就抢了过来,那上面赫然刻着“安安”两个字。 他很希望这如意锁是假的,但他却在上面看到了几道熟悉的牙印,那些都是安安的小牙齿咬出来的。 就算这如意锁能伪造,但这上面独特的牙印却是根本伪造不了。 这些都切切实实地证明了他的话,他没有说谎,自己的妻女真的在他的手里! 秦骁勇瞬间激动起来,“她们怎么会在你手里?” 曹知府一副怡然之态,“这还得要好好感谢彭县令,若不是他,本官也不会那么容易就找到你们的家眷们。” 当初,曹知府便是故意在彭县令面前提出自己要派人手来帮忙一起排查山匪家人之事,若是彭县令心里当真有鬼,他自然会做些什么。 最后果然如他们所料那般,彭县令怕了,他借着排查为借口,实际上则是悄悄把那些人转移出城,控制了起来。 他不知道的是,他的此举恰好合了曹知府之意,因为这给了曹知府最便利的捡现成的机会。 这便是正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曹知府便是那只黄雀。 而现在彭县令都还不知道自己安置的那些人被发现了。 若他早知道的话,他只怕早就采取行动做出弥补了,也不会等到现在,还在垂死挣扎。 秦骁勇很快就想通了其中的关节,他的脸色顿时变得一片晦暗不明。 “你把她们怎么样了?她们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她们是无辜的!” 曹知府见他这番作态,心中不禁升起了一股深深的嘲讽。 “你倒是心疼自己的妻女,但你们把刀对着那些无辜之人时,可曾想过他们也是别人的亲人,家中或许也有柔弱的妻子和年幼的孩子在等着他们回家?” 秦骁勇的脸色不禁青白交错,变得微微僵硬。 他兀自狡辩,“我们只劫财,不杀人。” 曹知府呵呵冷笑,“既然你还这般嘴硬,那你妻女的性命本官也没必要留了。” 秦骁勇顿时大骇,几乎立马疾声大喊,“不行,你不能这么做!我招,我都招!” 曹知府面上依旧是一派冷然之色,“你方才也说自己全都招了,但实际上却是暗藏小心思,不肯说实话,本官的时间有限,耐心也有限,没功夫在这里陪你耗。” 秦骁勇这一次却是老实多了,“这一次我是认真的,一定把自己知道的全都招了! 我,我杀过人,有起码十几个……” 他当真开始自揭老底,将自己以前干过的勾当全都老老实实和盘托出,连他杀过一个孩子的事都交代了出来。 “那孩子我真的不是故意要杀他,是他挣扎间往我刀上撞上来,一不小心误杀了的。 我也有孩子,我是断然不会对那个年纪的孩子下手的,请您相信我。” 曹知府眸色冷然,“就算如此,也改变不了你恶贯满盈的事实!” 他就算不对孩子下手,但对于其他负隅顽抗,不肯老实交出财物的人,他也从不手软。 十几条人命在身,他的双手早已经变得血淋淋的了。 秦骁勇对此根本无力反驳,他只低声道:“我的妻女是无辜的。” 曹知府对此不置可否。 他想到那拦路告状的书生的话,这些山匪的亲眷们或许从没有亲手去害过人,但他们对这些山匪的行径和勾当未必就不知情。 明明知情,却瞒而不报,那他们就是同伙。 就算他们当真不知情,但他们却享受着这些山匪们抢劫他人钱财获得的财富,过着富足无忧的生活,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不能说他们是全然无辜的。 他们享受了这些好处,就应该为此付出一些应有的代价,不然,对于那些为此失去亲人的人来说,何其不公? 待此案彻底审理清楚,他会上书朝廷,便是这些山匪的家人们的处理方案,他也会将那书生所提一并呈报,等待朝廷的批复。 现在一切都尚是未知数,更不是主动告知秦骁勇的最佳时机,不然他因此产生了反抗的心理,不愿意主动招供,那他还要多费些功夫撬开他的嘴。 曹知府继续问,“除了这些,你就没有其他想要招的?” 秦骁勇知道他问的是什么,事到如今,他也没有什么好再隐瞒的了。 他缓声开口,“我们与彭县令一直都有往来,互相合作,若是城中来了大肥羊,他会派人通知我们,我们便会事先设下埋伏,将其财产劫掠,所得财物,他要拿走一半。 若我们不从,他就会派兵围剿我们,我们畏于这一点,不得不与他合作。” 曹知府听到这番话,脸上当即笼上了一抹沉沉的乌云。 “好,好个彭德康,身为地方县令,不为民谋福也就罢了,竟然还主动勾结山匪劫掠百姓财物,这样的人如何配得起他的那身官服?” 正所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便是曹知府也不能说自己在其位上时,没有借着职务之便获取一些财物,但他至少有底线,只拿那些自己能拿的,不会以这样丧良心的方式来谋夺。 曹知府沉声,“你们之间的来往,你可有证据?” 秦骁勇摇头,“他一直都很谨慎,从不会留下任何文书或信物。” 曹知府的心微微沉了沉。 若是如此的话,要想让他认罪,只怕不易。 第253章 鸡飞蛋打一场空 正这般想,秦骁勇又道:“哦对了,县衙那个捕头便是他的心腹,一直以来都是他在负责出面与我们交接,他或许会留有一些证据。” 曹知府也想起了那个捕头,他当即就让人去找人,同时吩咐手下,盯着彭县令,不能让他跑了,一旦找到证据,立马将其捉拿。 但没想到,没过多久,曹知府的手下就匆匆忙忙地来回禀,“大人,不好了,彭县令跑了!” 曹知府当即拍案而起,怒道:“不是让你们盯着他吗?怎么就让他跑了?” 那手下低着头,讷讷开口。 “是属下大意,那彭县令以要取文书的名义回了自己的书房,然后便关上了房门,属下便在外头候着,但两刻钟过去,他还没出来,里面也毫无动静,属下这才意识到不对劲,上前敲门,里面还是毫无回应。属下直接抬脚就把门踹开了,但书房里已经没人了,属下经过一番搜查,才找到了一条密道……” 曹知府面上笼着一层阴鸷,“好个彭德康,他这是早就料到自己会有这么一天,早早就已经给自己留好了退路啊!” 彭县令的确是早就给自己留好了退路,尤其是最近陵云山的山匪一案一再被提起,他总有一种不大安生之感,便又重新给自己安排了一番退路。 没想到,现在,这条退路总算是派上了用场。 曹知府心中暗骂了一句老狐狸,旋即立马冷静下来,又重新下达命令,“把他的妻女抓起来!” 那手下脑袋垂得更低了,“早在今天一大早,他的妻女就出城去了,说是去城外上香……” 曹知府面上肌肉狠狠抽了抽。 上香?怎么可能这么巧? 他定是看到自己把秦骁勇等人抓了,心里有鬼,心虚害怕,所以才一大早就把人送走了。 紧接着,又有一条坏消息传来。 那席俊伟一大早便护送彭县令的妻女出城去了,现在还没回来,只怕他看到形势不对,也是不会主动回来,自投罗网了。 曹知府气得额角一阵突突直跳。 这一桩桩一件件的,就没有一件顺心意的事。 唯一能往好的方面想的就是,彭县令这般直接逃了,便也算是变相承认了自己的罪行。 只要一将他抓住,也就不用再浪费时间审问,直接捉拿入狱。 既然他自己逃了,曹知府便也没有必要再遮掩避讳,当场下令将县衙的衙差尽数捉拿审问,但凡此事的知情者和参与者,一个都不放过。 同时,将曹知府的罪行昭告天下,全城通缉捉拿。 若有人能提供出彭县令的行踪,便重重有赏。 通缉令一出,整个临安县顿时陷入一片哗然,无他,实在是通缉令的内容太过震撼了。 堂堂县令,竟然才是勾结山匪为祸百姓的罪魁祸首,这说出去谁会信? 但这是官府贴出来的公告,而且县令自己也已经畏罪潜逃了,若此事不是真的话,县令如何会畏罪潜逃? 震惊过后,便是漫天的唾骂。 曹知府一边派人全力捉拿潜逃在外的彭县令及其家人,一边肃清县衙人员,关押安置那些山匪。 因为这一批山匪的加入,牢里顿时人满为患了,曹知府听到手下的回禀,这个时候才想起了另外一件事,当即就让人把沈焰和桑桑给放了。 这二人的身份看似平平无奇,但却是那位特意关照要好好照应,并且一定要保全之人,曹知府可不敢怠慢。 沈焰和桑桑在牢房外相遇,两人互相对视,彼此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重获新生的欣喜光芒。 他们知道,他们彻底安全了。 沈焰上前,想要去抓她的手,却是被桑桑急忙避开了。 “我身上撒了阿丑给的药粉,你不能碰我,不然会全身瘙痒,很难受的。” 沈焰的心头顿时升起一股隐忍的失落来。 不过转念一想,这至少说明她在牢里很安全,没人敢招惹她。 刚出到县衙外面,就看到了早已经等在那里的阿丑和顾允之,看到沈焰和桑桑相携而来,两人脸上俱是齐齐露出笑来。 到了家门口,沈焰和桑桑又跨了火盆,撒了“圣水”驱邪,这一回顾允之亲自动手,往他们身上疯狂撒了一通,嘴里还念念有词,据说是从哪里求来的佛经。 这一次阿丑也没有再出言说些什么风凉话,因为她也深切希望大家能驱邪避祸,往后余生都顺顺利利,无难无灾。 沐浴梳洗之后,他们一家子这才齐齐整整地坐在了饭桌上。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这桌菜不是出自桑桑之手,味道略有欠缺。 不过就算是这样,也已经非常令人满足了。 顾允之迫不及待地讨论起了外面的情况,“你们都知道了吧,那彭县令竟然才是与山匪勾结的人,哦还有你们的那个捕头,叫席什么的,他也是这件事的主要参与人!当初陷害师兄你入狱,他也有一份儿!” 沈焰的面上露出了几分沉凝之色。 先前在牢里,他就已经从换班的狱卒们口中听说了。 这件事,他其实之前便已经隐约生出几分猜测了,只是没有证据,他也不能百分百确定。 现在,一切都得到了应证。 从心理上来说,反而是席俊伟更让他感到不是滋味。 因为当初便是席俊伟看上了他,帮他引荐,这才让他顺利地从安和镇的办事署调任县衙当了捕快,他在县衙的这段时间里,席俊伟对他也颇多照顾。 沈焰将他当成了完全可以信赖的前辈,但没想到…… 事已至此,再多唏嘘感叹也都是徒劳,他当初既然选择了走上这条路,那现在,他就要承担这一切后果。 因果报应,便是如此。 顾允之又一脸不怀好意地道:“你们说,现在沈家人在干什么?又是什么心情?” 虽然还没明确过了明路,但沈俊几乎算是彭县令的准女婿了,沈俊就算毁了手,也能靠着这个身份一辈子不用发愁,顶多就是受一些上门女婿的气罢了。 但现在,彭县令倒台了,他们一家子都跑了,沈俊白白搭上了自己的右手,最后却是什么都没捞着,可真真是鸡飞蛋打,万事一场空啊。 第254章 两败俱伤 大家想象了一番沈家人此时的近况,俱是禁不住心情愉悦,会心一笑。 沈焰则是想到自己与沈大柱已经彻底断绝了往来,心情便前所未有的轻松,桑桑亦是如此。 她看向阿丑,真心实意地道:“阿丑,这次多亏了楚公子,你定要代我们好好谢谢他,若他不嫌弃,改日也可登门到我们家来做客,我做几道小菜好好招待他。” 阿丑几乎立马就答应下来,“好啊,他一定不会嫌弃的。” 桑桑做的菜那么好吃,他敢嫌弃? 他要是真敢嫌弃,阿丑定第一个打爆他的狗头! 顾允之听了这话,脸上不由露出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 “等等,你们先等等,你们要感谢那个楚公子,为什么要让阿丑转达? 还有你,你都还没请人家,怎么就笃定人家不嫌弃? 万一人家就嫌咱们这房屋简陋,瞧不上呢?” 沈焰看向桑桑和阿丑,“你们还没告诉他?” 顾允之:? 他顿时又生出一种十分微妙的感觉,他们之间好像有一个秘密,大家都知道,就独独自己一无所知,像是个傻子一样。 顾允之:“你们瞒了我什么事?” 小满很识趣地主动到厨房忙碌去了。 主人家的事,她一个小丫鬟还是不要乱听的好。 阿丑轻飘飘地道:“哦,忘了跟你说了,他是我表兄。” 顾允之:??? 他满脸呆愣,表情在脸上僵硬凝固住,好半晌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你方才说什么?他是你什么?” 阿丑翻了个白眼,“没听到就算了,当我没说。” 顾允之怎么可能没听到,他只是不敢相信罢了! 他艰难消化了这个事实,旋即整个人便有些暴躁了起来。 “那小子竟然是你表兄,那你们一开始还装什么不认识?” 不等阿丑回答,他的问题又像连珠炮似的冒出一大串。 “还有,为什么师兄他们都知道,就我一个人不知道?你为什么瞒着我一个人?” 阿丑回答得理直气壮,“事情太多,一时忘了,有什么问题吗?” 顾允之心头一梗。 这话摆明了就是在敷衍糊弄他,亏得她说得出口! 顾允之心头一阵阵气闷,不仅仅是因为阿丑没告诉他这件事,还因为他们之间的关系。 那小子竟然是她的表兄? 他突然出现在这里,是巧合,还是为了找她来的? 顾允之心里又不禁开始冒起了酸水,他咬牙切齿地道,“年纪轻轻的,你的记性可真是好啊!” 阿丑全然将之当成了夸奖。 心里终究是不得劲,顾允之又故作随意地问,“他好端端的跑到这儿来做什么?” 阿丑:“自然是来找我。” 顾允之听着这话,心头那股子酸劲儿更浓了几分。 “还挺深情厚谊。” 阿丑:“自然。” 顾允之:心里更堵了。 阿丑却是惦记着桑桑方才说的会亲手下厨的许诺,她便将去请楚恒之事包揽了下来。 桑桑顺势问起了楚恒口味的喜好,阿丑如数家珍,顾允之越听越憋闷。 表兄表妹什么的,果然是最令人讨厌。 沈焰将顾允之的神色尽收眼底,心念微动,似是猜测到了什么。 他微微挑眉,最终什么都没表露出来。 别人的事,还是留给别人去操心吧,他只想管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晚上,关上房门,沈焰就立马露出了本性。 “桑桑,我好想你。” 他的声音很低,带着一股子低沉又蛊惑的意味,瞬间就让桑桑的耳朵一片酥麻,心弦也跟着狠狠颤了颤。 但她依旧保留着理智。 “你身上还有伤!” 他那次在陵云山上就被那群山匪伤了,后来又挨了那么多板子,现在定然还未痊愈。 沈焰却根本不在乎,“早就没事了。” 桑桑根本不信,就算阿丑的药再好,也不可能那么快就痊愈。 “我不信!” 沈焰一脸真诚,“既然你不信,那你就自己检查一下好了。” 桑桑也正有此意。 谁料,他所说的检查,与桑桑所以为的检查,压根就不是一回事。 桑桑被拥入了柔软的床榻中,在一片火热之中,亲身“检查”了一番。 检查完毕,桑桑已是香汗淋漓,手脚发软,抬都抬不起来了,而那男人却像是没事人似的。 这一刻,桑桑总算是相信了,他的确是没有说谎,他的伤真的没事,真正有事的人是她啊! 翌日,就有一桩好消息传来。 彭梓灵被抓住了。 说起来,这要怪,还得怪她自己。 原本她都已经被远远地送出城,短时间内定然不会被抓住,但偏偏她自己要作死,自己跑回来了。 “她自己跑回来干什么?” 小满俨然成了他们的第一情报员,将自己打探到的消息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一番。 “她是回来救她的情郎的,要带她的情郎一起走! 但你们猜怎么着,她那情郎是个没良心的,向官府检举了她,她直接就被衙差们抓走了。 她发现是她情郎干的之后,整个人几乎发疯了,直接冲上去就厮打了起来,哦她还专逮着那情郎的右手咬!说是直接把那右手给咬废了!” 大家听了,一时都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来才好。 这彭梓灵也真是蠢到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为了一个男人,竟然不顾自己的安危跑回来。 偏偏她挑男人的眼光又实在是太差劲,专挑最烂的一个,还当成了个宝,直到最后才认清了那人的真面目,但她自己也为此付出了自由的代价。 不过,沈俊也没讨到什么好。 从小满的描述来看,他的右手只怕伤得不轻,原本他的右手就受了不小的创伤,这段时间在县令府里养着,兴许已经稍稍养回了一点。 但是被彭梓灵这么一咬,那好容易养回来的手,只怕又彻底废了。 只能说,他就是活该! 他们这厢还在这幸灾乐祸呢,没想到沈家人竟然找上门来了。 他们还是来找沈焰要钱的。 沈大柱冲着沈焰一开口就是理直气壮的话,“沈焰,你快拿些银子来,俊儿他的手受了重伤,现在必须马上去看大夫,不能耽搁!” 听到他这理所当然的话,大家都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 旋即大家只有一个念头,幸亏已经跟他们没关系了! 第255章 并非亲生 既然已经没关系了,那自然就不用管他们的死活。 沈焰压根不跟他们多废话,只冷冷回了一句,“你们是谁?我跟你们有半点关系吗?” 一句话就把沈大柱堵得噎住。 他脸上露出一抹讪讪的神色,觍着脸解释,“阿焰,上回的事只是一场误会,你不要放在心上,我们那么做也是逼于无奈,你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我们都被你牵连吧? 好在现在没事了,你是冤枉的,被放了出来,我们也算是皆大欢喜……” 沈大柱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后头一道大嗓门打断。 “让让让让,我要泼水洗脏东西了。” 说完,一盆厨房里出来的泔水就直接朝沈大柱泼了过去,瞬间将他泼成了落汤鸡。 而做出这豪壮之举的,赫然是小满。 她的眼底其实是有些忐忑的,但这是夫人让她泼的,她又觉得底气一下充足了起来。 在这个家,夫人最大,便是老爷也要靠边站。 沈大柱被泼了满头满脸,整个人都傻眼了,一时都忘了说话。 这时,桑桑从后头站了出来,挡在了沈焰的面前,语气凶巴巴地道:“谁要跟你皆大欢喜?你怎么还有脸来找阿焰,还有脸说出这样的话? 你但凡有一点把阿焰当成亲生儿子来看,就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来!好在现在阿焰跟你,跟沈家也已经没有半点干系了,既然你满心满眼都是你那好侄儿,那你后半辈子就靠着他养老吧,不要来找我家阿焰! 你们若识相就滚得远远的,若是不识相,那我们就把你们打得远远的,以后见你们一次就打你们一次!让你们知道知道厉害!” 一口气骂完这一通,桑桑这才觉得心里稍稍解气了几分。 她拽着沈焰,“走,我们回去,不要理会这不相干的人!” 沈大柱还想再说些什么,锅盖却是朝他一阵汪汪狂吠,那副龇牙咧嘴的凶悍样,吓得沈大柱把原本到了嘴边的话又给咽了回去。 最后,那扇门“砰”的一声,重重地关上了,只留下沈大柱一人孤零零地站着。 他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心中更是禁不住升起一股深深的气恼与恨意。 沈大河从暗处急急跑过来,满脸急色,“大哥,你这……沈焰他竟然见死不救?” 沈大柱怒骂,“他就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早知如此,当初陈氏把他抱回来时,我就该直接掐死!” 沈大河没心思听他讲早知道这样的假设,他现在只关心自己儿子的手。 “没有银子,那俊儿的手怎么办?” 他已经让潘氏赶回安和镇去找女儿要钱,但是一来一回需要时间,那大夫不看到银子就不肯给俊儿治手,再耽搁下去,只怕俊儿的手真的要毁了! 沈大柱也无能为力,“那逆子不买我的账,我有什么办法?陈氏那娘儿们也是个不中用的,眼下,也只有等兰儿那边的消息了。” 但很遗憾,潘氏也没能从郑家要到银子,她甚至连沈兰的面都没有见到,就被郑家的下人像赶苍蝇一样赶走了。 医馆里,沈俊躺在床上,疼得额角不停地冒冷汗,陈氏在旁边一脸无措,完全束手无策。 沈俊心中其实已经有了一个十分不好的预感。 他的右手,只怕已经保不住了。 就算现在大夫肯大发慈悲为他施诊,也是回天乏术了。 沈俊的脸色很苍白,一方面是疼的,一方面,则是因为心头的那股子难言的绝望。 他的一辈子,就这么毁了! 科举之路没了希望,原本以为可以依靠的岳丈也倒了,最后自己还被那疯女人害成了这样! 他的往后余生要怎么过下去?难道,他要回到西田村,伺候那几亩薄田过活? 他这手连笔都握不住,难道还拿得动锄头? 越想,他心里就越恨,同时也越发绝望。 不行!他必须要给自己找一条出路! 他忽而看向了陈氏,冷不丁开口,“大伯母,沈焰其实不是你们的亲生儿子吧?” 此言一出,陈氏的脸色骤然一变,瞳孔也不禁猛地一缩。 她很快垂下头,想要掩饰自己的情绪,她磕磕绊绊地否认,“你,你胡说什么?他怎么可能不是我们亲生的?” 沈俊从她的反应中却已经看穿了一切。 这个大伯母性子懦弱,半点不经事,更是完全不擅长撒谎。 方才她那番闪躲的表情已经泄露了一切。 沈俊露出了了然之色,他继续道:“听说你以前是在大户人家当丫鬟?因为老实勤快,还颇得主人家的倚重?那我的好堂兄,是不是就是你那主人家里的孩子?” 陈氏慌得直接站起,声音也抬高了几分,只是开口说的话却很是底气不足。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沈俊的眼神中多了几分狠厉,“大伯母,你就不要再装傻了,堂兄若真的是你和大伯的亲生孩子,你们会对他这般差?什么天煞孤星,只怕是你们自己为了挤兑他编出来的!” 陈氏的脸色变得越来越苍白,眼底的慌乱也越来越浓,怎么都藏不住。 沈俊开始出声威胁,“你若是不把事情的真相告诉我,我现在就把这件事告诉沈焰,凭他的脾性,他知道了之后,岂会轻易放过你们?” 陈氏的脸又白了几分。 沈俊不断给她施加压力,陈氏本就是个懦弱没主见的人,很快就被他吓得失了主见,最后,她终究是没绷住,哽咽着将事情的真相原原本本道了出来。 沈大柱几人空手而归,医馆见他们拿不出银子,当即就开始赶人,半分情面都不留。 沈大河骂骂咧咧,潘氏则是不停抹眼泪。 她可怜的孩儿啊!原本大好的前程,就这么被毁了! 都怪那劳什子丑八怪,一次两次,她儿子的手都是被那丑八怪害成这样的! 而这时,最有主心骨的人反而是沈俊,因为他知道现在哭并没有用,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既然如此,那就只能破釜沉舟,另谋他路。 他看了眼自己的手,眼底闪过一抹决绝,最后道:“我们离开这里,去京城!” 第256章 韬光养晦 沈焰家中,顾允之和阿丑又对沈家人一番大骂。 “真不要脸!我活了这么多年,简直是头一回见到这么不要脸的人!” “对啊,那脸皮简直比你的还厚。” 顾允之:? “好端端的,你骂我做什么?” 阿丑:“我只是想找个形象的东西来做类比罢了。” 顾允之:…… 所以自己就是那个能用来做类比的?她可真是会埋汰人! 他们两人日常斗嘴,沈焰则是用一番灼灼的眼神望着桑桑。 方才桑桑冲出来护着他的样子让沈焰觉得心里异常的温暖。 桑桑被他看得面颊发红,她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方才是不是像个泼妇?” 沈焰笑着摇头,“谁说你像泼妇的?你方才的样子很英勇,像个英勇的女将军,还是一心护我的女将军。” 原本还在斗嘴的顾允之和阿丑听了这话,两人都很默契地转头,朝沈焰露出了一个呕的表情。 沈焰当场黑脸。 桑桑则是“噗嗤”一声,直接笑出声来。 之后他们就再没有听到沈家人的消息,后来听福婶说,他们也没有回西田村,倒像是突然凭空消失了一般。 不过他们也不在意,更不关心,他们不见了更好,至少不会再来打扰他们。 而彭梓灵,她身上中了阿丑的毒,她的药停了之后又开始抓心挠肝地痒了起来。 为了利用她引彭县令上钩,曹知府便派人来向阿丑讨要解药。 阿丑虽然觉得有些便宜了彭梓灵,但她也还是把解药给了出去。 三日后,彭县令终于被抓住了,但却不是因为彭梓灵这个人质。 彭梓灵虽然是他唯一的女儿,但这种生死关头,任何人都没有他的性命重要。 而且,彭县令更恼恨自己这个女儿的愚蠢,就更不想管她了。 他最后落网,却是被楚恒的人抓住的。 他被抓回临安县时,沿街百姓们都朝他疯狂地扔菜叶子和臭鸡蛋。 原本他是他们敬畏的父母官,但实际上,他却是一只扒着他们吸血的吸血虫! 彭县令的罪行已经昭然若揭,他便是想要抵赖,也已经不可能。 最后,曹知府自是将他的罪行如数呈报上去,静待朝廷定夺。 只不过,曹知府写好了奏折之后却没有马上送出去,而是先去找了一个人。 “瑾王殿下,这是微臣写好的奏章,还请您过目。” 楚恒没有接,而是反过来将自己手边的那封书信递给了他,淡声道:“曹大人,这是本王随手所写,你不妨看看,若是没有什么问题的话,你可以以这封奏章为准向朝廷呈禀。” 曹知府闻言,心里当即就咯噔了一下。 曹知府知道分寸,他在自己的奏章中便大力渲染了瑾王殿下在幕后的运筹帷幄,将大部分的功劳都归到了他的身上。 而事实也的确如此。 从一开始,就是这位瑾王殿下在主导这件事,若非有他在背后发号施令,自己也不可能会到这临安县来管这档子事,也就不会抓住那些山匪,发现彭县令这条大鱼。 现在看来,莫不是瑾王殿下想要独吞了这次的功劳,连半点功绩都不分给自己? 曹知府看罢之后,整个人完全愣住了,事实竟与他所料想的完全相反。 瑾王殿下非但没有独占功劳的意思,他甚至将他在这件事中的作用全都抹了个一干二净,这桩案子的全部功劳,都落在了曹知府一个人的身上。 有了这个大功绩,曹知府今年必定能顺利升迁。 曹知府有些激动,又有些不敢置信。 “瑾王殿下,这,您这是何意?” 楚恒面上神色舒朗豁达,“本王只是个喜好玩乐的闲散王爷,素日里除了吃喝玩乐便没旁的爱好,也最怕麻烦,这件事交给曹大人挺好的。” 曹知府不是蠢人,自然听懂了楚恒这话的言外之意。 他这是只想当个与世无争的闲散王爷,不想平白往自己的身上揽功劳,招惹自己兄弟们的忌讳。 但不管他究竟是出于什么原因,曹知府都平白捡了这么一个大功劳,他在心中暗暗记了瑾王的一个恩情。 他对瑾王一番感恩戴德,最后才离开了。 待曹知府走后,屏风后面这才走出来了一人,正是阿丑。 阿丑看着曹知府离开的背影,问,“此人可用吗?” 楚恒思考了一番,旋即道:“他为官政绩尚可,做事有章法,有底线,也是个聪明人,是个可以招揽之人。 不论如何,这一次我卖了他这么一个人情,日后他调任回京,与我多多少少也会有些香火情,到时候我再出面招揽他,成功的几率也会高很多。” 阿丑赞同地点了点头。 现在他的确是不宜冒头,韬光养晦方为正道。 此时冒头,只会成为被打的出头鸟。 不仅仅是因为他自己本身的实力不允许,也因为不想让阿丑暴露。 “表兄,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楚恒只说出四个字,“韬光养晦。” 他们现在都太弱了,弱得他那些兄弟们一根手指头就能摁死,这个时候他们除了避其锋芒,又还能有什么法子? 阿丑的拳头暗暗握紧,胸腔中似有一团郁气堵着。 “要忍多久?” 楚恒长长叹了一声,旋即摇头,“我也不知道,但我相信,事在人为。” 阿丑在心里默默重复着那四个字。 事在人为。 虽然现在他们弱得像地上的蝼蚁一般,但相信,只要他们自己不放弃,就一定能挣出一条明路来。 就如同她的境遇一般,有多少次,她都以为自己要死了,但最后她还是活下来了,而且还改头换面,过得不错。 所以,任何时候,都不要轻言放弃。 阿丑调整好自己的心态之后,便换了一副轻松的语气,“为了感谢你上回的帮忙,桑桑邀请你到家里做客。不能推辞,桑桑说了要亲自下厨。” 楚恒从她的语气中听出来一股子别的意味。 他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工具,一个让她能趁此机会吃上美味的工具。 他心里这么想着,便也这么问了出来。 结果阿丑倒好,毫不犹豫地点头承认了。 “没错啊,我就是为了桑桑亲自下厨才会特意跑一趟,不然你以为呢?” 楚恒:…… “瞧你这出息,怎么跟饿死鬼投胎似的?” 阿丑一脸笃定,“那是因为你以前没有吃过桑桑做的美食!” 楚恒原本对此不以为意,直到他真正尝到了桑桑的厨艺,他才发现,被打脸了。 第257章 离身世越来越近 时间转眼便到了四月。 武举的报名开始了,沈焰顺利报了名,原本他最担心的一关总算是无惊无险地过了。 这还只是一切的开始,接下来,才是真正的重头戏。 岑先生加大了对他的训练与考核,沈焰现在也不在县衙当差了,专心为接下来的武举备考。 而桑桑的桑榆食光经过了一番修葺,又重新开张了。 此前,曹知府其实没吃过桑桑家的炒货,他之所以那么说,不过是受了楚恒所托,要保桑桑罢了。 但后来尝过之后发现味道当真十分不错,又香又脆,有些炒货还有甜辣,香辣,麻辣等不同的风味,当真是多种多样,叫人赞不绝口。 出于对桑桑炒货的喜爱,也出于对楚恒的暗暗讨好的心理,曹知府派人大张旗鼓地在他的炒货铺子上采买了一通。 顾允之当即提了一个主意,第二天就让人在店门前立了一个招牌,“知府都爱吃的炒货”。 怕百姓们不识字,还特意让人在门口一阵卖力吆喝。 有了曹知府这个活招牌,原本就不算差的生意顿时更加热闹了,光靠福婶他们已经忙不过来了,桑桑只能又请了几个人手帮忙。 还有另外一件值得欣喜的事,顾允之已经能像正常人一样踱步了,不过,只能是缓慢踱步。 但这对他而言也已经是一件十分欣喜的巨大进步,更是一个莫大的鼓励。 或许对于旁人来说,他的进步很小,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每次练习走路时,究竟有多费劲,又究竟耗费了多大的力气。 一给点颜色,这家伙就开始嘚瑟了。 他嘚瑟的对象变成了桑桑,“嫂子,我的腿脚都好得差不多了,你的失忆有没有起色啊?你还是什么都想不起?” 桑桑闻言,脸上顿时露出了一抹微微黯然之色。 阿丑直接毫不犹豫,在顾允之的脑门上敲了一记,顾允之痛得直接跳脚。 “你个泼妇,打我做什么?” 阿丑:“让你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就你这乌龟爬一样的速度,也好意思说自己好得差不多了?真是笑死人!” 顾允之:“……我明明进步很大!” 阿丑:“那也是乌龟爬!” 顾允之:“那也是你的医术不行!” 阿丑磨牙,“好啊,你嫌弃我医术不行,那你另请高明好了!” 顾允之神色一噎,却又拉不下脸去求她,只能梗着脖子不说话。 阿丑也不搭理他,反正他迟早都要来求自己。 到时候,自己就好好给他立一立规矩! 不过,顾允之的话倒是提醒了阿丑,她应该也给桑桑再看看才是。 但她给桑桑把脉之后,却没发现有什么异常,而桑桑的头部也没有明显的外伤,她为什么一点都没想起来? 阿丑问桑桑,“你当真一点都没有想起来?” 桑桑摇头。 但她紧接着又道:“但是我有一个隐约的预感……” “什么?” 桑桑斟酌着用词,“我离我的身世应当越来越近了。” 她没法向阿丑解释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预感,便是她自己也说不清楚,但是她就是有这种预感。 她觉得,这兴许跟自己拥有的那番特殊能力有些关联。 桑桑的这个预感很快得到了验证。 某天晚上,她突然从噩梦中惊醒,后背上直接渗出了一片冷汗。 沈焰也被她的动静吓醒,他急忙将人揽入怀中,急声问,“桑桑,怎么了?做噩梦了吗?” 桑桑感受到他熟悉的气息,这才慢慢缓过神来,但开口的声音依旧隐隐发着颤。 “我,我刚刚看到一些画面,有人要杀我!那不是做梦,那是我的预警!他们马上就来了!” 桑桑能判断,这不是梦,这就是预警!那些人就是冲着她来的。 沈焰的面色当即狠狠一沉,他抱着桑桑的手都下意识圈紧了几分,带着一股强势的力道。 “别怕,有我在,不会让任何人胆敢伤你半分!” 夜深人静之际,原本周遭都是一片静谧,但这一切却是被突如而来的一道火光打破。 走水了! 那走水的位置就在桑桑家隔壁,若是不及时扑灭,那火势很快就能蔓延过来,锅盖立马就发出了一声汪汪的狂叫。 大家都被这番动静吵醒,顿时,救火的吵闹声在四下响起。 阿丑等人也被吵醒,她们也赶忙提着桶就帮忙救火,桑桑和沈焰自然也参与其中。 就在这一片混乱中,有几道人影借着救火的机会朝桑桑靠近,袖中有寒光微微闪烁。 就在他们拔出刀的那一瞬间,身后猝不及防地便有人先出手,直接给了他们狠狠一击。 而同时,沈焰也一把伸手将桑桑揽入怀中,朝最近的人放出一枚袖箭。 这番变故发生得很是突然,那些匆忙救火的百姓们都还没反应过来,便是那些行刺之人也都没反应过来,他们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击,就被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人擒住了,身上藏着的武器也被全都卸了下来。 他们自诩自己武功了得,但没想到刚一交锋,一切就已经结束了! 隔壁的火势很快就被控制,并没有造成太大的损失,也没有人员伤亡,总体来说,只是虚惊一场。 而行刺的这一行三人则是被绑回了他们的家中。 沈焰看向桑桑,“桑桑,你看看他们,对他们是否有印象?” 桑桑摇头,他们都样貌普通,且都是十分陌生的面容,或许他们以前见过,但现在的她并不认识他们。 而桑桑有一种直觉,他们的出现,多半跟自己的身世有关。 所以,她终于能找到自己的家人了吗? 她摸了摸自己胸前的那个手镯,心中升起一股子紧张又期待的情绪。 沈焰冷冷看向他们,“说,你们是谁派来的?” 三人都梗着脖子不开口。 阿丑冷声,“跟他们废什么话,直接给他们用我的毒药,让他们好好尝一尝苦头再说。” 这三人在被抓的时候没有直接咬舌自尽,说明他们都不是训练有素的死士,既然他们不敢死,那就不怕撬不开他们的嘴巴。 她这里多的是能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毒药。 “就用这个痒痒粉吧。” 上次那彭梓灵试验过了,效果很是不错。 第258章 多半来自江南 那三人听了阿丑的话,原本还不以为意。 不过就是痒痒粉罢了,总比那些噬心丸一类的毒药来得轻松,但很快他们就发现自己想多了,痒有时候比痛更加痛苦,更加难受千百倍! 痛还能咬牙忍耐,但是痒就真的是抓不着,挠不着的感觉,简直让人有种几欲崩溃的难熬。 他们开始疯狂地抓,但这丝毫不能缓解身上的那股子痒意,反而越抓越痒,越痒越崩溃。 不出两刻钟,就有人熬不住,主动开口了。 “你们有什么问题,我,我一定老实回答,求求你们,快把解药给我吧!” 其余两人的心理防线也被击溃,最后纷纷开口主动服软了。 虽然他们老实了,但阿丑还是没有把解药给他们,而是先问问题。 他们若当真能给出满意的回答,到时候再给解药也不迟。 一番盘问,但最后的结果却并不如人意。 这些人乃是被人收买,前来除掉桑桑的,但他们却是江定府的人。 “我们三兄弟一直在江定府混迹,前些时日有一人寻到我们,要我们来干一桩买卖,他给了我们兄弟一幅画像,就是这位夫人的画像,对方让我们想法子将人解决了,若是事成,还会有一笔重谢。” 沈焰面色阴沉,他当即追问,“你们可知道那人是谁?” 三人都苦着脸摇头,“那人行事很隐蔽,别说是他的身份了,便是他的脸都遮得严严实实的,半点都没让我们瞧见。” 又是一番盘问,确定他们三人所说的确是事实,并无半句虚言,大家心里不觉升起一阵阵失望。 搞半天,这三人只是拿钱办事的杀手,那真正要取桑桑性命之人,乃是收买他们的人。 而对方却是在江定府才找的杀手,如此的话,他们便是想推断对方的身份来历,都完全没了思路和头绪。 对方为何会派人来杀桑桑?大家都猜到了这多半与桑桑的身世有关。 当初桑桑失了忆,还被毁容,甚至被卖到这等乡野之地,无缘无故她怎会遭遇这一切?这自然是有心人的刻意谋害。 当初害了桑桑之人,与现在派人谋杀桑桑之人多半是同一人,但他们对这件事的追查线索却是一下中断了。 沈焰再次开口,“若你们把事情办成了,对方如何给你们付后面的银子?” 他们忙道:“就在我们家里头,若对方核实清楚了,会把银子送到我们家里去。” 沈焰蹙眉,“你们就没有法子主动去找对方?” 他们俱是摇头,“那人身份神秘,根本不想让我们知道他的行踪。” “你们就不怕对方反悔,不把后续的银子给你们?” 他们却是道:“他给的那笔银子已经不少了,我们挺满意的,就算他反悔,我们也觉得不亏。” 沈焰一时无言。 今夜,不知道对方是否就藏在暗处偷窥。 若对方就藏在暗处,必然知道这三人计划失败了,他自然不会再主动登门送银子。 就算对方不知道计划失败了,他也大可以毁约,直接把后续的银子赖掉,如此,他也还是不会主动登门。 不论哪一种情况,对方不会再出现的可能性都较大。 但不管如何,沈焰还是决定派人去这三人家中蹲守一番,万一真把那人蹲到了呢? “几位公子小姐,我们该招的都已经全招了,真的没有半个字的假话,求求你们,快给我们解药吧!实在是痒得受不了了!” 他们一边抓挠,一边哭求,简直是一把鼻涕一把泪。 阿丑对他们却半分同情心都没有,她抬脚就在他们身上狠狠踹了一下。 “收了一点银子就敢做这杀人的买卖,合该让你们多吃些苦头!” 三人又是一番求爷爷告奶奶的哀求。 桑桑开口问,“那人的身上有没有什么特征?身形,口音,抑或是饮食习惯等。” 三人俱是摇头,“他就是很普通的瘦高身形,口音也听不出什么异常,只能听得出是个四十上下的中年人。” 桑桑顿时面露失望之色。 阿丑对他们依旧十分不客气,抬脚又各自给了一脚。 “给我好好想!若想不出什么线索来,你们就休想要解药!” 三人一听这话,顿时就苦了脸。 他们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了啊,他们便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出其他线索来啊。 但阿丑面冷心硬,说了不给解药就是不给解药,他们便是痒得在原地打滚哀嚎,她也不为所动。 为了能得到解药,他们只能绞尽了脑汁苦思冥想。 终于,有一人开了口,“他喜欢吃万家酒楼的饭菜,这,这算不算啊?” 几人一听,神色当即一凛。 万家酒楼?这不就是唐家的酒楼吗? 而那里很多招牌菜,都是出自桑桑的方子。 那人喜欢吃万家酒楼的菜,会不会便是因为认出了桑桑的手艺?所以,桑桑的这场杀身之祸,当真是因万家酒楼招来的? 当初,桑桑之所以会和唐家达成这样的合作,除了为了赚银子,并为自己寻找一个靠山以外,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想要用自己的手艺让家人能找到她。 但这样做也有风险,那就是可能会招来当初害了自己的凶手。 她没想到,这个担心果然成了真,她的家人还尚未寻来,仇人倒是抢先了一步。 桑桑斩钉截铁地道:“算!除此之外,可还有其他的?” 三人受了启发,当即便顺着这条线索继续往下思考。 “哦,他还夸过西湖醋鱼那道菜,说很是地道!” 阿丑脱口而出,“这是江南的特色菜式。” 顾允之接话,“这么说来,那人多半来自江南?” 桑桑的仇家在江南,那就说明,桑桑本身便也很可能是江南人氏。 大家都生出了这个猜测,桑桑亦是如此。 只是,她努力回想,脑子里依旧一片空茫。 那种感觉很无力,就好像自己此前十几年的记忆都被人抹去了似的,这让她觉得像是一个没有根的人,便如那浮萍一般。 那三人实在是想不出其他更多线索,阿丑又让他们嚎了两刻钟,这才不情不愿地把解药给了他们。 三人感恩戴德,以为自己可以走了,但转个背又被阿丑各自塞了一颗药丸。 第259章 怀疑中了毒 三人一脸惊恐,阿丑则是一脸笑意。 “别怕,就只是普通的毒药而已,七天内不吃解药,会肠穿肚烂而死,但只要按时服用解药就没事了。” 三人听阿丑说得这么轻描淡写,简直几乎快哭了。 姑奶奶,这毒药还叫普通?这一点都不普通啊! 三人再次跪下求饶,简直一把鼻涕一把泪。 阿丑冷哼一声,“我的毒药很贵的,你以为我想要浪费在你们的身上?给你们吃是为了让你们老实办事。” 小五等人方才来回禀,附近没有发现可疑之人,或许幕后那人并未在附近盯着。 若是如此的话,那人也多半不知道这三人身份暴露之事,他们便打算利用这个信息差,以这三人为诱饵,把对方引出来。 只要对方一现身,他们一定能将对方抓住。 他们也不确定对方是否会现身,但只要有这个可能就要试一试。 有了这毒药的威胁,也不怕这三人不听话。 把这三人扔了出去,他们关起门来又讨论了一番。 “桑桑,依照他们所说的供词推断,想要杀你的人多半是从江南来的,你的家多半也是在江南,你有没有想起来一些?” 桑桑努力回想,但最后却只能懊恼地摇头,“我的脑子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想起来。” 她看向阿丑,很认真地问,“阿丑,这世上有没有一种药,能让人丧失所有的记忆?若是有的话,那这种药有没有解药?” 阿丑一愣,旋即就明白过来。 “你怀疑有人给你吃了药,封存了你的记忆?” 桑桑迟疑着点头,“我也不知道我的怀疑究竟对不对,但这么久过去了,我半点过去的事都想不起来,我不得不有此怀疑了。” 沈焰闻言,当即心头一凛。 阿丑先前并未往这方面想过,现在顺着这条思路往下想,她的眼神微微一变。 她还真想到了一味药。 “以前我在我祖父的医药典里看到过一味毒药,名唤三尸脑神丹,服用此药者,不仅会记忆全失,而且若药用得过猛,还可能会有痴傻之症。” 桑桑露出了一抹怔然之色,她想起了以前之事,她有记忆之后,便听到人伢子骂她是丑八怪,疯婆子,便是同乘的其他人也说她疯疯癫癫的。 彼时桑桑并未放在心上,但现在回想,只怕自己当时的确有一段时间是痴傻疯癫的,只是后来,她莫名就恢复清醒了,也一下能看到人的善恶与色彩,只是对于前头的事,她是完全忘了个一干二净。 现在听阿丑这么一提起,她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当初自己只怕真的疯癫过一段时间。 他们看到桑桑的脸色有异,当即追问她怎么了,桑桑便将自己想起来的这件事道出。 闻言,沈焰不自觉握紧了桑桑的手,心头也一阵微微发紧。 若她当真是被人喂下了这种药,那她得多幸运才能从痴傻之症中恢复清醒? 究竟又是什么人,毁了她的容貌还不够,还要让她失去记忆,变得痴傻? 听了桑桑的这话,阿丑便基本上可以断定,桑桑多半是真的中了三尸脑神丹之毒。 阿丑眸色冷然,“看来,对方是想让你有家不能回,活得生不如死。” 其实真正干脆的做法反倒是直接把桑桑杀了,但对方却并没有这么做。 毁容,疯癫,被卖,这些遭遇落在一个人的身上,这个人的人生基本上便彻底毁了。 往后余生,桑桑就会活得像是一条野狗一样凄惨。 这才是最为狠毒的做法。 现在,对方还派人来追杀桑桑,定是发现桑桑没有死,对方怕了,不敢再像以前那般托大,留她性命,是以,对方便想斩草除根。 桑桑既然已经暴露了,他们若是没能把对方抓住,查出对方的身份的话,那桑桑的处境就会很被动了。 因为对方很可能会再次派人来追杀桑桑。 桑桑唯一的优势就是,她能提前预知危险,能及时地对此做出应对,且桑桑发现,自己预知危险的时间正在一次次地提前,也就是说,她能有更宽裕的时间来为即将发生的危险做准备。 但这也只是让沈焰稍稍放心几分而已,并不能让他完全彻底放心。 桑桑手无缚鸡之力,有时候她就算预知了危险,也不一定能完美规避,自己还是得给她找些保护她的护卫才行。 小五等人虽然也能出手,但他们的主子是顾允之,真遇到危险的时候,他们首先要保护的也会是顾允之,而不是桑桑。 他要找一些真正完全忠于桑桑,把桑桑的安危放在第一位的人,为了方便行事,最好是女护卫。 顾允之在这时开口宽慰,“嫂子现在不是没事吗,就只是不记得了以前的一些事情而已,实在想不起来就算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沈焰也如此作想。 只要她不会再出现疯傻之症,就只是失忆而已,他已经觉得十分庆幸了。 但阿丑却是面露迟疑,明显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桑桑知道这毒只怕没那么简单,她赶忙追问,“阿丑,这毒是不是还会有其他影响?” 大家都看着她,阿丑语声沉缓地开口。 “据书上所说,这种毒的毒性霸道,只要一日不清除,日后就很有可能复发,有的中毒者时而清醒,时而痴傻,便是此毒的影响。” 此言一出,大家的心都瞬间提了起来,沈焰更是瞬间心头揪紧。 他急声追问,“那这三尸脑神丹有解药吗?” 阿丑点头,“自是有的。” 他们还没来得及欣喜,她又赶忙补充,“只是,我调配不出来。” 这话像是一盆冷水兜头浇下,让大家心头的希望瞬间破灭了。 阿丑又忙道:“不过,只要能找回我祖父的那本医药典,就能找到调配解药之法。” 大家心头顿时又燃起希望来。 顾允之当即忍不住骂道:“你这女人,就不能一次性把话说完?这般说话大喘气,真是要急死人!” 沈焰也一脸谴责地望着她。 阿丑摸了摸鼻子,“我要把事情的利弊跟你们都讲清楚,是你们自己太着急了。” 第260章 有了共同的目标 沈焰也顾不上追着这一点不放,现在他只关心一件事,“你祖父的那本医药典在何处?” 提起这个,阿丑的眼底就笼上了一抹阴沉晦暗的神色。 “在京城,一个白眼狼的手里。” 顾允之心思一动,当即就想起了很久之前,她喝醉之后对自己说的那番话。 她的家,便是因为一个白眼狼而彻底毁了。 桑桑插话,“先前你说过,师弟所中的离魂散的解毒方法也在一本医药典籍里记录着,这两本医药典籍是否是同一本?” 阿丑缓缓点头,“没错,正是。” 顾允之看向桑桑,顿时便有种他们是难兄难弟的感觉。 这一刻,他们几人的目标达成了出奇的一致,那就是去京城,把那本医药典籍要到手! 经过这么一番折腾,大家的心情都不免笼上几分阴霾。 反倒是桑桑笑着宽慰他们,“我福大命大,他们想动我,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你们不要太过担心。” 天色不早了,大家便抓紧时间各自回去休息。 他们将希望寄托于那三人的身上,而桑桑也没再出门,但最后的结果却不大乐观。 三日过后,那三人身边风平浪静,没有任何可疑之人接近他们,他们家中也是无人问津。 又过了三日,情况依旧如此,没有任何改变。 这基本能说明,那人多半已经发现了问题,所以已经放弃这三人了。 这三人成了废子。 第七日,他们一脸紧张地来找阿丑,哭丧着脸求她,“我们真的已经尽力了,但那人就是不主动来找我们,我们也没法子啊!” “今日已经第七日了,求求你,把解药给我们吧!” 阿丑耸肩,一脸无赖,“解药?什么解药?你们吃了毒药吗?我那天给你们吃的就是普通的药丸啊,不是什么毒药。” 三人听了,顿时傻眼了。 他们一时有些不敢相信,见阿丑言之凿凿,这才信了。 他们先是觉得自己被欺骗了有些气恼,旋即便是对自己没有中毒的欢喜。 他们当即就要走,但却被反手送进了县衙的牢里。 就算桑桑没事,他们也是杀人未遂,想这么轻轻松松地离开?可没这么好的事。 而且,除了这桩事以外,他们可没少干一些伤天害理之事,正好趁此机会好好让他们吃一顿教训! 最近曹知府正在全力整顿类似的事件,他们仨儿也算是撞到了枪口上,受的惩罚只会重,绝对轻不了! 不过,那都是他们活该! 没能把鱼儿钓上钩,大家都有些失落,失落的同时又不禁担心,担心那人会再找人来对付桑桑。 这段时间,大家对桑桑都看得很紧,寸步不离,更是减少了她外出的次数。 时日久了,桑桑自己就先受不了了。 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他们也不能因为担心就束手束脚,什么都不做。 若当真如此的话,那才是真正如了对方的意。 她白日里不落单,不去僻静无人之地,再加上她的预知能力,对方想要再对她下手也没那么简单。 颇费了一番口舌,可算是说服大家,放她自由行动了。 在大家时刻小心防范之中,时间缓缓来到了五月份。 桑桑没有再遇到什么危险,她也没有再预知到其他不好之事,大家原本时刻提防的心也一点点慢慢放了下去。 就在大家开始慢慢淡忘这件事的时候,唐家那边却是突然传来了一则意外收获。 当初,沈焰他们怀疑刺杀之人是被桑桑的厨艺吸引来的,桑桑就立马派人去找了唐澄,向他求证这件事。 唐家的生意分布在许多地方,桑桑的菜谱也普及到了各个酒楼,对方究竟是从何处得知这件事的,还真不一定。 唐澄很给桑桑面子,立马就派人去查了这件事,这一查就查了一个月,最后还真就查出了线索。 那人是在江南的酒楼吃到了桑桑提供的菜谱做的菜,然后去向掌柜打听菜谱的出处。 那掌柜也不知这些菜谱是从哪里得来的,自然不可能告诉对方,对方便直接打听到了唐家的老本家,一路寻到江定府来了。 到了江定府之后,对方距离桑桑也就很近了。 再在暗中着意留意和打探一番,要顺藤摸瓜查到桑桑的头上并不难,桑桑就这么暴露了。 唐澄那边送来的这个消息让他们再一次确定了一点,要害桑桑的人来自于江南,桑桑的家就在江南! 除此之外,还有另外一桩更加令人欣喜的进展,唐家掌柜还描摹出了一幅画像,这人,便正是当初去酒楼打听桑桑身份之人。 “桑桑,你对这个人可有印象?” 看着那幅画像,桑桑的眼神依旧是茫然的。 她缓缓摇头,“没有印象。” 阿丑干脆利落地道:“没有印象没关系,我去信给表兄,让他帮忙查一查。” 楚恒已经离开了临安县,他一直逗留在这里也不妥,只怕会引起有心人的怀疑,反而让阿丑暴露了。 他去了璧州,去调查一些事。 他来此地寻找自己,为了掩人耳目才没有带太多人手,但他到底是皇子,手底下能用的人自然比他们多得多。 阿丑让他找人到江南调查这个人,应当不是什么难事。 只不过,传递消息一来一回需要不少时间,这件事定然快不了。 桑桑却是并不在意,“这么长时间我都等来了,自然不在乎再多等等。” 阿丑便雷厉风行地给楚恒去信了。 寻找家人之事总算是有了眉目,但事情却并不如她所想的那般美好,桑桑的心情或多或少受到了些许影响。 她不知道要杀自己的究竟是谁,自己跟他们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怨,才招惹了此番祸端。 若那是自己的家人,那自己家里岂不是个龙潭虎穴?自己以前过的是什么日子啊。 不过桑桑也很快就想开了。 若要害自己的真的是自己的家人,那只能说明她与家人们的亲缘淡薄,她也不必过于强求。 至少,她现在已经有了一个温暖的家,这个家便是她最坚实的后盾。 第261章 是敌是友 这件事告一段落,桑桑专心经营自己的生意,沈焰则是专心为武举备考。 他要经历武院试、武乡试、武会试和武殿试,才能成为一个武进士,才有资格受封拜官。 但凡他在哪一关落榜了,就要再等三年。 三年复三年,一个人又究竟有多少个三年可以磋磨? 沈焰不想等,他也等不起,他只想尽快让桑桑过上安逸美满的生活。 武举的时间是在文举之后,武院试时间是在八月,直接在临安县参考。 武乡试在十月,则需要前往江定府。 武会试在次年四月,于京城举行。 而武殿试,则是在武会试后的十日内举行,具体时间由皇上钦定,一甲以及二、三甲前十名由皇帝钦定。 眼下已是五月份,距离武院试也只剩下三个月的时间。 三个月听起来似乎很长,但对于一个争分夺秒备考的人来说却有种一眨眼就过去了的感觉。 前面十几年,沈焰的功底几乎为零,现在他才开始努力恶补,自然要抓紧一切时间,半分都不能松懈。 桑桑最近也重新开始掌勺家里的一日三餐,将重心花在了沈焰的吃食上,只有吃得好,营养充足了,他学起来才会更有动力和干劲。 天气渐热了,沈焰说自己没胃口,桑桑便变着法儿给他做开胃的吃食。 大家都喜欢酸辣口的吃食,桑桑便准备做个酸辣粉。 做酸辣粉,得先把红薯粉做出来。 她让小满先去买了芡粉和红薯粉,然后将其倒入锅中浇水搅拌至糊状,然后将锅中的糊糊倒在漏勺上,用力拍打,漏勺孔里边溢出了一根根粗粉条来。 这头,小满也已经把火烧开,一根根粉条便直接入了锅。 那粉条不是晶莹的白色,而是略微灰粉的颜色,看上去其貌不扬,但这是出自桑桑之手,只凭这一点,就已经足以让大家对此满心期待。 相信桑桑果然是没错的。 两刻钟后,几大碗酸辣粉便端上了桌。 一大碗灰不溜秋的粉条浸在油汪汪,红艳艳的汤汁里,上面的配料很足,有油炸的花生和黄豆,还窝了一个黄灿灿的荷包蛋,桑桑更是慷慨无比地切了一大截卤肥肠。 迫不及待地尝一口,大家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那看上去其貌不扬的粉条分外弹牙,还又酸又辣,劲道十足,这口感俨然与寻常的面是完全不同的。 而配菜更是有种锦上添花的之感。 炸花生和黄豆都又酥又脆,荷包蛋吸饱了汤汁,更是滋味不凡。 最美妙的是那卤肥肠,原本卤肥肠的味道就非常不错,跟酸辣粉搭配起来就更是锦上添花,让人根本停不下来。 这一顿酸辣粉,收获了大家的一致好评,唯一的缺点就是做少了。 每个人都把碗底最后一点汤底都吸溜了个精光,同时也不禁露出了心满意足的神色来,顾允之更是十分不雅地打了个饱嗝。 “嫂子,你下回多做些,都没吃够呢。” 桑桑笑道:“明天我再做些旁的。” 大家一听,精神顿时为之一振。 阿丑和顾允之异口同声地开口,“明天吃什么?” 桑桑说:“吃个酒糟菜焖鱼怎么样?上回做的酒糟菜已经能吃了,正好尝尝。” 大家自是连连点头。 当然好啊!只要是桑桑做的,怎样都好! 酒糟菜是用芥菜做的,先风干三天,加盐揉搓,再加入酒糟,放进竹筒里密封,用黄泥封口,如此,十五日方可吃。 桑桑将黄泥封口的竹筒打开,瞬间,一股子浓郁的香味便扑鼻而来。 她把盐巴抹到鱼身上,再用酒糟涂抹,密封发酵,第二天一大早打开便可以烹制了。 经过了这番处理的鱼,根本不用怎么做,直接用葱姜蒜翻炒一番就香得不得了。 考虑到家里人一个个如饭桶一般的胃口,便又加了一些配菜,另外又再炒了几个其他的菜。 大家对这道醪糟菜焖鱼的味道都十分好奇,纷纷伸筷子去尝,这一尝便又被惊艳到了。 鱼他们吃过很多,但这种口感,这种味道的鱼,他们却是第一回吃,不知该如何形容,总而言之一句话,好吃! 大家好像又回到了以前在西田村时候的状态,每天吃了这一顿,就开始追着桑桑问下一顿吃什么,而桑桑对于他们的要求基本上也都会有求必应。 当然,一切更要以沈焰的要求为先,现在的沈焰,俨然是这个家里地位最高的人,任何人都无法逾越。 沈焰一边吃着桑桑投喂的美食,一边专心复习,大家也都一边享受美食,一边各司其职,生活一片平静和岁月静好。 就在这时,一件事又再次打破了这份平静。 唐澄突然派人给桑桑送来了一个口信,又有人来打探桑桑的消息。 这件事顿时让几人心头一凛。 又有人来打听桑桑的消息? 上次那人已经知道了桑桑的身份,自然不用再费心费力地打听了。 所以这一次,这人与前头那人定然并非一伙的,但这也不能说明对方是友非敌。 万一,这两拨人都是想要伤害桑桑呢? 在弄清楚这人是敌是友之前,他们都不能轻易暴露自己。 桑桑当即给唐澄传话,请他帮忙保守自己的身份,不要对那人泄露。 唐澄这边不往外泄露,对方查到的几率就会大大减少,桑桑的安全也能有更大的保证。 但也不能全然将希望寄托在唐澄的身上,他们自己也要为此多做防范,以免对方对桑桑做出伤害之举。 幸而,唐澄给他们提供了对方的讯息,对方是个年轻人,现在住在江定府的雅居客栈里。 除此之外,那人还带来了一幅画像,画上画着一个面容俊朗的年轻男人。 有了画像,又有住址,这就大大方便了他们寻找对方,在暗处排查对方身份。 桑桑看着那幅画像,面上露出了一抹略带思索的神色。 阿丑察觉到她的异常,当即追问,“桑桑,你认识这人?” 桑桑揉了揉自己的脑袋,有些迟疑地道:“我记不起来了,但看到这幅画像,我的脑子里的确闪过了一丝微微熟悉的感觉。” 第262章 我想见见他 大家一听她这么说,当即便生出猜测。 看来,桑桑与这人以前多半认识,不然她不可能会出现这样熟悉的反应。 这可是她第一次对一个人有这样的熟悉感。 但桑桑能想起来的就只有隐约的熟悉感,再多的,她却是半点都想不起来了。 阿丑赶忙让她不要刻意去想,越是刻意去想,反而越可能会适得其反,甚至可能会诱发她体内的三尸脑神丹。 若是当真诱使毒性发作,那就糟了。 他们当即派人去打探这人的情况,先摸清楚对方的身份和底细,若是将对方的身份摸清楚了,他们也就能进一步锁定桑桑的身份。 在确定对方是敌是友之前,他们都要竭尽全力藏着桑桑的身份,不能让她暴露。 这种敌明我暗的状态才是最有利于他们的。 一旦失去了这个优势,加上桑桑的失忆状态,他们就很被动了。 在唐澄的帮忙隐瞒,以及他们的人暗中的刻意阻挠之下,那人在江定府逗留打听了大半个月,却还是一无所获。 为了打消对方疑虑,把对方从这里赶走,桑桑请唐澄配合演了一出戏,假意推出了一个人作自己的替身,最后对方查来查去,只查出了那些菜谱全都来自于一个经验丰富的老厨子。 这个结果彻底打消了对方的疑虑,在五月二十五这一日,那人退了房,带着自己的人手离开了。 桑桑等人收到这个结果,都松了口气。 总算是把人打发走了。 但这件事却没有就此结束,他们还要查清楚这人的身份,是以,他们便派了人,尾随在了这些人之后,以此查清楚对方的身份。 接下来,他们就只需要等待结果便是。 但桑桑还没来得及完全松口气,她眼前就又是一花,一帧帧画面在脑子里闪过。 沈焰见此,立马猜到了什么,一把扶住了桑桑的双肩。 “桑桑,怎么了?是不是又有人要害你吗?” 桑桑急促地喘气,摇头,“不是我,是,是那个人,他有危险。” 沈焰愣怔,一时没反应过来她说的那个人是谁。 桑桑:“就是最近一直在调查我的身份,方才刚刚离开的那人!” 沈焰再次愣住,没想到桑桑竟然预知到了这人的危险。 既然桑桑能预知到他所遇到的危险,那这个人就不能死,不然桑桑也很有可能会陷入危险。 这是沈焰绝对不愿意看到的情形。 他连忙问,“这是怎么一回事?你仔细说说。” 桑桑回忆着方才所见的情形,依旧觉得有股不寒而栗的感觉。 “他路过的涟江县道路被堵,他便改走了水路,结果船只遇到了大风浪,全船覆没,师弟派去的人也会跟着一块遭殃!不能让他乘船!” 沈焰没想到那人遇到的危险竟然不是人祸,而是天灾。 要想救下他其实很简单,只需要拖延个一两日,待大风暴来了,他自然也就不会选择水路了。 只要他们能赶得急,能在他改走水路之前将他阻拦。 他们刚出发不久,自己这个时候就往涟江县赶去,定然来得及! 此事的确事关重大,沈焰旁的也顾不上多问,直接干脆利落地牵上闪电,又让顾允之给自己派了几个人,便马不停蹄地出发了。 在他出发前,桑桑做出了决定。 “若你把他拦下了,就想办法把他带回来,我想见见他。” 沈焰的神色顿了顿,但他还是什么都没多说,只点了点头,答应下来。 “好,我会把他带回来。” 顾允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见他和桑桑都面色凝重,火急火燎的样子,他便也什么都不问了。 一切等他们回来了再问也不迟。 沈焰走后,桑桑便一直很是心神不宁。 她担心沈焰,也担心那人。 到目前为止,桑桑对那人的身份已经有了较为笃定的猜测。 那人十有八.九是自己的故人,且他对自己是友非敌。 若非如此,自己也不可能会预知到他的危险。 桑桑已经基本上总结出了自己预知的规律,她所预知之事,要么与自己有关,要么与自己身边人有关。 有一个规律是,她所预知的人,都不是会害了自己的人。 虽然这规律不一定就是铁律,也可能会出现旁的变故,但桑桑直觉他对自己没有恶意,她倾向于相信自己的直觉。 就算他真的对自己有恶意,他们的人手也不少,也总不至于会吃亏。 她想见那人,是因为想知道自己的过去,了解自己的家人。 沈焰这一去,就去了五日。 直到六月初一,他们一行人才终于回来。 桑桑先是急忙上上下下将他检查了一番,确定他只是看上去邋遢了一些,憔悴了一些而已,实际上并没有受伤,桑桑这才放心下来。 确认了他没事之后,桑桑这才问起了那人。 “那人呢?没带回来吗?” 她没有问他是否把那人救下来了,是因为她已经确定了这件事,她对这些事是有预感的,这种预感不能为人所道,但却是最真实的感觉。 沈焰见她先关心自己,才去问起了那人,心中升起一股熨帖来。 他道:“带回来了,只是我不放心他,没把他带回来,他现在还住在江定府先前的客栈里,你想什么时候去见他都行。” 把人带回来,就是彻底暴露了他们的底牌,在确定对方真的是友非敌之前,沈焰都不想冒半分危险。 人心易变,就算对方现在不会对桑桑做什么,但谁能保证他会不会因为旁的因素而见风使舵,在桑桑背后捅刀子? 见他思虑这般周全,桑桑露出了放松的表情。 这件事她不想拖延,但此时沈焰风尘仆仆,她也舍不得他继续与自己奔波,她便道:“我明日再去见他。” 沈焰却一下看穿了她的心思,他便道:“此事宜早不宜迟,你先给我煮一碗面,我吃完就带你去。” 这自然正合了桑桑之意,她当即麻溜地去厨房,给沈焰煮了一碗臊子面。 时隔几日,总算又吃上了桑桑亲手做的吃食,哪怕只是一碗面,沈焰也觉得分外幸福。 风卷残云般地吃完了满满一碗面,沈焰便带上桑桑,直接往江定府去了。 顾允之和阿丑追问他们去干什么,也只得到一句,“回来再解释。” 第263章 以前认识吗? 雅居客栈中,厉云亭焦躁地来回踱着步。 这个房间便是前段时间他住的地方,摆设布置依旧如往常那般,没有太大变化,但是厉云亭的心境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他现在根本没法冷静下来。 依照原计划,他现在应该在回程的船只上,但他却被一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人拦住了。 对方给他们制造了一些麻烦,阻拦他们乘船,厉云亭察觉之后,双方发生了一场正面交锋。 最后,这场交锋在对方抛出了那个名字时戛然而止。 他不知道那男人所说究竟是真是假,但是,既然他说出了那个名字,他就愿意跟他回来,亲自求证一番。 他们本该提早两日就赶回来了,但却恰逢下了一场大暴雨,行程这才耽搁了。 而他们后来才得知,原本他们计划乘坐的那艘船遇到这场大风暴,已然翻了船,船上无一人生还。 这个消息传来,顿时也让厉云亭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幸亏他们被这男人阻拦了,未曾登船,不然,只怕他和弟兄们现在早就葬身鱼腹了。 厉云亭对那男人只有短暂地感激,旋即就很快把这股子感激尽数转移到了桑桑的身上。 若非桑桑想见自己,那男人也不会千里迢迢赶来阻拦。 所以,桑桑才是他们的救命恩人。 他这么想也没有错,因为事实也的确如此。 沈焰让厉云亭在这里等着,他自然会带人来见自己。 但厉云亭自然不可能傻等着,他派人跟着对方,但却被对方使计甩开了,他们的线索就此断了。 现在,厉云亭也只能这般干等着。 原本他已经彻底失望,以为是自己想岔了,但没想到,最后一切却是峰回路转了。 便是冲着心中的那丝希望,他也要等下去。 他以为那男人至少得明天才会来,但没想到,酉时三刻左右,他的房门就被敲响了。 他第一时间打开了房门,门外是店小二。 他心中顿时一阵失望,但紧接着,店小二就交给他一张纸条。 “客官,方才有一位客官让小的把这纸条交给你。” 厉云亭眼睛一亮,立马接了过去,一边打开一边问,“是什么人?可是一位身形魁梧的男子?他身边可带着一位年轻漂亮的姑娘。” 那店小二给出了肯定的答复,“没错,正是这么一对年轻夫妻,男子高大健硕,女子小鸟依人,很是般配呢。” 厉云亭闻言,原本脸上的喜色骤然褪去,转而笼上了一股错愕,旋即又变成了焦急与恼怒。 “胡说,他们怎么会是夫妻?” 那店小二也有些愣怔,有些没想明白他为什么会发火,但他还是如实道:“他们举止亲昵,那女子又作妇人装扮,不是夫妻是什么?” 厉云亭听了这话,当即什么都顾不上,直接抬腿就冲了出去。 沈焰决定与厉云亭见面的地方,正是万家酒楼。 这里是唐家的产业,他们在这里最为安全,就算那厉云亭真的想对他们做什么,也不一定能得逞。 厉云亭来得很快,他几乎是一路飞奔而来,一到了包间门口就直接闯了进去,片刻都等不及。 包间门打开,他一眼就看到了一桌子的美食,而一个衣着素雅,容貌昳丽的女子正坐在桌前,斯斯文文吃着东西。 她旁边,那个自己曾与之交手数次的男人便正温柔地给她布菜。 这一桌子菜并非他们点的,是唐澄知道他们来了,命厨房安排的,他们刚坐下,这桌子最丰盛的菜就摆上了桌,大多数都是桑桑自己提供的菜谱,当然,有些菜也经过了一些改良和修饰,让其看上去更加色香味俱全。 沈焰自己也尝了尝,还是觉得桑桑做的更好吃。 他来时刚吃了一碗面,是以他便没怎么动筷,只给桑桑布菜。 开门的动作很大,桑桑和沈焰齐齐抬头看去,三人的目光便对上了。 厉云亭一脸愣怔地望着桑桑,那目光中饱含了诸多复杂的情绪,有惊喜,有不敢置信,还有心疼,痛惜。 他大踏步走了进去,语气都不自觉带上了一股颤抖。 “大小姐,真的是你?我终于找到你了!” 桑桑看着眼前这张脸,听着他的声音,脑子里又出现了一丝波动,还有什么画面飞快闪过。 但那画面闪现得太快,她想要去抓住,却根本来不及。 她正要细想,脑子就不自觉生出一股子疼痛来,她赶忙打住了念头,不再强逼自己,沈焰也立时紧张地看着她,一手揽着她的肩膀,一边柔声开口。 “是不是又头疼了?不要勉强自己,免得适得其反。” 桑桑轻“嗯”了声。 厉云亭见两人这番相处的状态,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那店小二所说是真的,他们真的已经成亲了! 厉云亭的眼底闪过一抹伤痛,她那样的身份,怎么能随随便便嫁给这么一个乡野村汉?这不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吗?若是将军知道了,岂不是要气死? 将军究竟会不会气死还不一定,眼下厉云亭却是真的要气死了! 他脸色难看,看着沈焰的双目更是几乎喷火。 “是不是你强迫了大小姐,让她委身于你?” 沈焰看向厉云亭的目光淡淡的,却又暗藏了一股子独占之意,像是在宣誓着自己的主权。 “我是三媒六聘,正儿八经地求娶的桑桑,从未有半分强逼于她。” 厉云亭却是根本不信,“大小姐怎么会看得上你这样身份的人?” 他急切地看向桑桑,想要从她那里得到附和与肯定,但他对上的,却是十分陌生的目光。 没错,是陌生。 她看自己的眼神带着探寻与打量,像是在审视一个不大熟悉的陌生人,眼神中充满了不确定性。 厉云亭愣住了。 她怎么会用这样的眼神看着自己? 这根本不是她看着自己时应该有的反应。 这不正常! 这一瞬间,厉云亭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认错人了。 可是这张脸,跟大小姐的脸俨然是完全一模一样的,难道这世上,当真会有两个那么相像的人? 就在厉云亭心中闪过诸多猜测时,桑桑开口了。 她的话,让厉云亭找到了一切违和的原因所在。 她问:“我们以前认识吗?” 第264章 你又是谁 厉云亭听到这话,先是一怔,旋即就反应了过来。 他脸上露出了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大小姐,你,你不认识我了?” 桑桑缓缓摇头,“我失忆了。” 厉云亭的眼底闪过错愕,旋即便是恍悟、痛惜等复杂情绪。 原来如此,难怪大小姐会委身于这么一个乡野汉子,却原来她是失去了记忆。 他焦急询问,“这是怎么一回事?你的头部是不是受了什么伤?” 还尚未完全确定对方是敌是友,桑桑自是不打算将自己的全部底细都道出,是以她只是含糊其辞地道:“只是出了一点小意外。” 厉云亭还要细问,桑桑已经率先开口,主动问起了其他讯息。 “你说你认识我,那我究竟是谁?” 厉云亭语气急切地道:“你是镇南将军的女儿叶桑榆啊!你真的一点都想不起来了吗?” 叶桑榆? 这就是她的名字? 她的脑子里又闪过了一抹异样的情绪,有一股熟悉的感觉铺面而来。 她对这个名字有感觉。 当初,沈焰给她的铺子取名为桑榆食光,她便觉得很亲切,心里也颇为喜欢。 但她只以为这是沈焰取的,自己爱屋及乌,所以才会那般喜欢。 现在看来,事实并非完全如此,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她本身的名字就叫桑榆。 她的关注点先放在了叶桑榆这个名字上,旋即才落在了其他方面。 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爹是镇南将军?她竟是将军的女儿? 她这娇弱体格,还有这一手堪比御厨的厨艺,都不像是一个将军的女儿该有的啊。 桑桑的心中生出了些许疑虑,沈焰心中亦是一阵波澜。 他猜到桑桑必然身份不一般,但却没想到,她的身份会这般贵重,一时之间,沈焰既为她感到高兴,同时又不免有些紧迫感。 她的身世已然揭开,自己却还是个身无半分功名的白丁,他们会不会被拆散? 不过,现在也只是这人的一面之词而已,桑桑的身份究竟是否当真如此,还得继续加以验证。 桑桑也打算继续试探一番,看看他是否能自圆其说。 “那你又是谁?” 厉云亭急切地道:“我乃是镇南将军的义子,是你的义兄,厉云亭。你以前最喜欢跟在我身后,唤我云亭哥哥的,你都不记得了吗?” 只是他一直碍于自己的身份,不敢对桑桑太过亲昵,怕他管不住自己的心,所以一直唤她大小姐。 桑桑的面上依旧是茫然之色,仅有的一点感觉,也只是脑子里模模糊糊的熟悉感而已,再多的却是想不起来了。 沈焰听到他的话,眼底顿时笼上了一股子晦暗之色,心底深处也冒出了一股微微酸意。 云亭哥哥,这个称呼可当真是刺耳得很! 他家桑桑才不会那么喊,就算以前少不更事喊过他,现在也自是不会这般做了。 桑桑继续问,“你又有什么证据能证明你说的话是真的?” 厉云亭立马就掏出了自己的令牌,上面赫然写着“镇南”二字,“这是镇南军的令牌,这是我的私印,这些都是证据!你看看,我真的没有说谎。” 桑桑也没客气,接过他手里的两个东西,垂眸细看。 厉云亭的私印她只看了一眼,然后便只专注地把玩着那块镇南军的令牌。 这块令牌入手是有些冰凉的触感,做工厚重,那上面的“镇南”二字更是格外大气。 看着这块令牌,一股子熟悉的感觉再次扑面而来。 她以前定然是见过这块令牌的。 但这也不能成为证据,因为谁也不能确定他的这令牌究竟是否真的是他的。 厉云亭一脸殷切地望着她,桑桑放下了那令牌,继续追问。 “你这些证据只能证明你的身份,却不能证明我的身份,你如何能证明我就是你口中的大小姐?” 这话一下把厉云亭给问住了。 他来之前,只想着能找到大小姐,然后就顺理成章地把人带回去,根本没有想过大小姐会失忆,会不记得他,还要他证明身份啊。 是以,他压根就没有带什么信物。 至于大小姐身上的胎记,他一个外男就更不知道了,不然那就是冒犯和亵渎。 一时之间,他的脑子里不禁一片空白,完全答不上来。 桑桑想到她一直藏在身上的那个手镯,她便出言提醒。 “比如说,你口中的大小姐身上是否有什么随身携带的物件?” 她只能这般提醒,多的自是不会说。 不然他被自己提醒,最后瞎蒙蒙对了,那这个答案自然不可信。 厉云亭被提醒,果然想起来了。 “大小姐身上有一个手镯!那是你出生时,将军特意为你寻来的,上面还刻着你的名字!” 桑桑的心神一紧。 她下意识抚了抚自己贴身藏着的手镯,但面上她却是依旧八风不动的模样,并未急于露出破绽来。 她继续问,“上面刻的是桑榆二字?” 厉云亭立马否认,“不是,是桑桑二字。大小姐小名便唤作桑桑。” 他回答这个问题时很是笃定,没有任何犹豫,不像是蒙的,而像是早就知道了此事。 见此,桑桑心中的疑虑又打消了些许。 但她依旧没有松口,继续道:“除此之外,你可还有其他可以证明之物?” 厉云亭又开始抓脑袋了。 最后他一脸苦笑,“大小姐,在见到你之前,我从未料到你会失忆,更是没想过要带上其他信物,眼下我实在是不知该如何证明了。 但你相信我,只要你跟着我一块儿回去,待到了熟悉的地方,见到了熟悉的人,你自然就能全都想起来了。” 桑桑尚未开口,沈焰就已经像是护犊子的老母鸡,一副虎视眈眈的模样。 “你休想!在没有弄清楚你的身份之前,桑桑不可能跟你离开!” 厉云亭听到她的这话,当即就朝他投去一记冷厉的目光,他听着这个男人亲昵地唤着大小姐的名字,又是一副霸道的独占态度,只觉得心里一阵发堵。 他面对沈焰时的态度就没那么客气了。 “这是我与大小姐之间的事,与你何干?” 第265章 要怎么证明? 沈焰早就看出这个人对桑桑有别的心思,敢觊觎他的桑桑,这是沈焰绝对不能忍之事。 他宣誓主权般揽过桑桑的肩,目光冷冷地逼视着对方。 “桑桑是我三媒六聘娶回家的夫人,你说她的事与我何干?” 听了这话,厉云亭瞬间又要气炸了。 “大小姐是失去了记忆,所以才会被你诓骗,你就是趁人之危!” 沈焰嗤笑一声,“桑桑只是失忆,不是失智,她究竟愿不愿意嫁,她自己心里清楚。不信你可以亲口问问她,是不是被我所强迫?” 说完,两个男人都齐齐看向桑桑,她一下倒是成了裁夺是非的裁判了。 桑桑看了沈焰一眼,对于他这种奇怪的胜负欲和独占欲很是无奈,但桑桑自然也只能满足他,尤其是在外人面前。 她看着厉云亭,眸光澄澈,语声轻柔,“与阿焰成亲是我自愿的,他并没有强迫我,相反,他对我很好。” 沈焰闻言,整个人便像是一只得胜的大公鸡似的,满脸都是洋洋得意之色,看向厉云亭的目光更是充满了挑衅。 而厉云亭则是满脸灰败,似是受了重大打击。 大小姐看着那男人的目光俨然充满了温柔与爱意,形态举止之间对他也是亲近依赖,没有半点勉强排斥。 这些,都是无法伪装出来的。 所以,大小姐方才所言,全都是真心的,没有半句作假。 她是真的倾心于这个男人,心甘情愿地嫁给他,做他的妻子。 厉云亭的心头一阵微微刺痛,同时又泛起一丝苦涩来。 他不敢肖想的人,现在竟然嫁给了旁人! 若这个人是个与她身份匹配之人也就罢了,可偏偏这人是比他还不如的山野汉子,厉云亭心里如何甘心? 厉云亭深吸了一口气,语气沉痛地道:“大小姐,他只是一个乡野匹夫,如何配得上你的身份?若是将军知道了,也定会反对的!” 沈焰脸上的得意之色瞬间褪去,心头转而笼上一层阴霾。 他不在乎厉云亭怎么贬低他,但他却不得不在乎桑桑父亲的态度。 她的父亲若当真是堂堂镇南将军,那他对自己这个便宜女婿必然是不满意的。 偏偏他还没来得及考取功名,连一点叫板的底气都没有。 桑桑的态度却是分外坚决,“阿焰就算只是个乡野匹夫,我也不在乎,任何风光鲜亮的身份,都不如对我好来得让我安心。 我相信我爹定然也不是一个只看重身份地位,而全然不看内在品性之人。” 厉云亭听桑桑这般维护沈焰,心中又升起一阵酸涩之意。 他张了张嘴,还想要开口说什么,却是被桑桑再次抢白。 “你可知我为何会失忆,沦落至此?是被人陷害的,我虽然不知道害我的人是谁,但我却能确定对方一定是我的身边人,抑或是我所谓的亲人。 那些表面对我好的人,实际上却是在我背后捅刀子,我如何还敢信他们? 我未来的夫君便是身份再高,权势再大,但却没有对我好的一颗真心,我嫁了又有什么意义?” 厉云亭听她提起自己被害之事,心中升起一股刺痛与戾气。 那些胆敢谋害大小姐的人,他定会一一找出来,将之手刃,为大小姐报仇! 但那都是之后的事,当务之急,还是眼前这个男人! 他强压酸意,语气艰涩地开口,“那你就能认定他对你当真是一片真心?他万一也是包藏祸心,对你别有所图呢?” 桑桑看向沈焰,眸中盛满柔情。 “当初阿焰把我从人伢子手里买走时,我浑身脏污酸臭,脸上更是有一道狰狞的伤疤,人人见了都对我避之不及。 当时的我,一没容貌,二没钱财,三没身份,那样的我,阿焰有什么可图谋的?” 桑桑说了一通,厉云亭就只抓住了一个重点,“什么?你还被毁容了?” 他在大小姐的脸上一寸寸细看,但却是却半点都没有看出来,可是她也没必要拿这样的事跟自己开玩笑。 桑桑伸手摸向自己左脸的位置,给他比了一下,“我的伤疤在这里,大概有这么长,我在人贩子手里时,根本没有上任何药,伤疤一直反复溃烂,很丑,也很疼,最后留下了很深的一道疤。 后来沈焰把我买了回去,才给我抓了药,给我祛疤。之后我也一直很顺利,又有其他朋友帮忙,我的这道疤才彻底祛掉了。” 桑桑提起这些,语气是轻描淡写的,因为那些事对她而言,已经彻底成为过去式了。 但这落在厉云亭的耳中,却有种如遭雷击般的震撼,心中更像是被一双大手狠狠揪紧,生疼。 他的拳头狠狠握紧,发出了咯咯的声响,咬牙切齿地道:“究竟是谁,竟然这般恶毒,敢对你下这样的毒手!” 桑桑的眼中也笼上了一抹乌云。 “此事,我自会好好查清楚,这个仇,我会亲手报。” 厉云亭心中依旧久久难以平复。 大小姐这般金尊玉贵之人,竟然遭受这样的苦楚,光是想想就让人心疼,将军若是知道了,定然要心疼死! 桑桑却是很快就调整好了自己的思绪,重新把话头拉回来,一锤定音,“总之,阿焰是好人,是他救了我,他待我也极好,从没有半分强迫我,嫁给他也都是我心甘情愿之事,你不用怀疑他的用心。” 厉云亭又是一阵心塞。 说来说去,大小姐都是偏袒这个男人。 但他得知是这个男人救了大小姐,善待大小姐,厉云亭对他的厌恶和偏见便稍稍减轻了些许。 桑桑依旧没忘记向他求证自己的身份。 “我还不能确定你所说究竟是真是假,你得继续向我证明。” 厉云亭顿时又是一阵头大。 这让他怎么证明? 他再次抓耳挠腮起来。 他想到了一人,忙道:“你还记得凡霜吗?” 桑桑心里再次生出一丝淡淡的熟悉感,厉云亭见她没有否认,便当她是记得的。 他道:“凡霜是你以前的侍女,也是你的护卫,这次她也来了,只是我在这里久未查出线索,便让她带人去唐家别处的酒楼调查去了。 我已经传信给她,最快三两天她定能赶来,到时候你见了她,兴许就想起来了!” 第266章 醋坛子打翻了 桑桑没有反驳,而是点了点头,赞同了他的这个提议。 但那得等到三两天之后,她不想等,她现在就想要百分百地确定自己的身份。 她继续问,“除此之外,还有吗?” 厉云亭:…… 面对桑桑那副认真的,满是求知的模样,厉云亭也只能再次绞尽脑汁地思考自己还能拿出什么其他线索来。 但他脑子都快想破了,也实在是想不出来。 桑桑见此,便给他出言提醒。 “你若实在想不出来,那就说说我以前的生活吧。” 自己与他若当真是一起长大的,他必然能说出很多有关自己的故事。 那些故事究竟是编出来的,还是真正发生过的,根本骗不了人。 厉云亭得了这个提示,眼睛当即就是一亮。 “这个容易,我能说个三天三夜都没问题!” 厉云亭当即就事无巨细,将桑桑的过往尽数道出。 桑桑的母亲很早就去世了,但她有一个疼爱她的父亲,还有一个十分关爱呵护她的嬷嬷,嬷嬷的关爱填补了母爱的缺失,所以,桑桑即便是没有母亲,童年也过得很是美满。 说来也巧,她的父亲叶邵景驻守之地邑州,便恰是与南越的接壤之地。 镇南镇南,他所率的镇南军,防御的便是南越国的军队。 桑桑的心中闪过一抹错愕,没想到竟然这般巧。 桑桑试探性地问,“我父亲打仗杀敌很厉害吗?” 厉云亭脸上立马露出了骄傲之色,“当然!将军是战神,在与南越的对战中几乎没有败绩,说是战无不胜也不为过!他的名号说出去,都能让南越人抖三抖!” 桑桑:…… 虽然很骄傲,但是,自己家里还有个南越人,而且还是个南越国的皇子呢。 这么说的话,她和顾允之岂不就是仇人? 这可真是世事难料。 厉云亭俨然是叶邵景的忠实追随者,提起他,厉云亭的话头就顿时刹不住了,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述起他的英勇战绩来。 桑桑也没有打断,而是认真听着。 如果自己真的是叶桑榆,那他所讲述的就是自己的父亲。 她对自己的父亲也很好奇,很想多多了解。 而随着他的讲述,桑桑的心绪又发生了波动,心口更是有一股热意微微翻涌。 最开始那个名字对她来说只是陌生的,但现在,那股陌生的感觉却是发生了变化,这或许就是父女连心的感应? 沈焰听着厉云亭的讲述,心情则是越来越沉重。 无他,他的这位岳丈实在太厉害了,自己要过他这一关,只怕非常不易。 他瞬间觉得自己肩头的压力又沉了几分。 还是厉云亭自己意识到他的话题跑偏了,这才及时拉了回来,开始讲述桑桑的故事。 她自小生活在邑州,因为有她在,叶邵景每日都会从军营中回府,哪怕是不能在府中休息,他也会特意回去看看女儿。 除非有战事发生,不然这便是风雨无阻之事。 她虽是将军之女,但却生了一副娇弱身子,叶邵景也怜惜她,是以她并未习武。 而她的一手厨艺,全都是来自于嬷嬷的耳濡目染和言传身教。 “林嬷嬷很是精通厨艺,会做很多美食,还做得十分好吃,但凡是经她之手做的吃食,就没有不好吃的。” 这位林嬷嬷并非林家的下人,而是叶邵景亲自从外头找来的。 至于林家原来的下人,他全都打发走了,因为他发现那些人根本不是专心照顾桑桑,而是一门心思想要打探他的消息。 叶邵景非常讨厌这样的窥探,他便直接把人打发了。 而之所以招了林嬷嬷到跟前伺候,也是因为她的一手好厨艺。 彼时的桑桑才两岁,刚到了邑州,因为水土不服吃不下东西,十几个厨娘轮番上阵,就只有林嬷嬷做的吃食将桑桑征服,所以她才被留下了。 她虽然留下了,但却是提出了一个有些出格的要求。 她愿意负责照顾桑桑的饮食起居,但不卖身为奴。 这个要求叶邵景一开始自然是不答应的。 不卖身,如何能保证她能听话?万一她对桑桑做了什么,岂不是连约束她的东西都没有? 但后来,叶邵景还是答应了,因为桑桑只吃她做的吃食,旁人做的她一概不屑一顾。 叶邵景眼见女儿越来越消瘦,自然是什么都顾不上,只能再次找到了林嬷嬷,答应了她的要求。 但是叶邵景也严厉警告她,不能搞什么花样,若她敢对桑桑不利,那叶邵景定会亲手手刃了她。 之后的事情自然不必多说,林嬷嬷非但没有做出半点不利于桑桑的事,她待桑桑更是视如己出,每日给她做各种各样的吃食,更是不吝于将自己的手艺传给桑桑。 在林嬷嬷的耳濡目染之下,桑桑小小年纪就已经会下厨了,而且天赋极高,大有青出于蓝胜于蓝的架势。 厉云亭的语气沉缓,像是完全陷入了回忆之中。 “我是八岁那年来的叶家,彼时的失去双亲,整个人都带着一股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看到谁都像是在看仇人。 我还记得,当时是你亲手做了一碗双皮奶送给我喝,我先是嘴硬拒绝,后来闻到那浓郁的奶香,实在诱人,我才半推半就地吃了。 只尝了一口,我就彻底被征服了,我觉得,那是我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直到现在,我都还记得那碗双皮奶的味道。 你还说,以后会每天给我做双皮奶,若是我不想吃双皮奶了,你就给我做其他好吃的,让我不要不高兴。 这话,我也一直都记在心里。” 他说着,便一直目光灼灼地望着桑桑,那眼底藏着一股子难言的炽热情绪。 桑桑的脑子里又闪现出了一些零碎的画面与记忆,她的心头也再次被一股强烈的熟悉感所笼罩。 这种感觉,好熟悉。 桑桑神情愣怔,似是被他的话带入了回忆之中。 而一旁的沈焰,则是差点没把自己的拳头捏碎。 听到厉云亭这番话,他心里酸死了,简直恨不得直接上前一把将这人的嘴巴缝上。 每天给他做双皮奶,做好吃的?做梦! 现在桑桑是他的妻子,她只会给自己做好吃的! 第267章 为什么会失踪? 厉云亭见桑桑陷入回忆,便不由急切追问,“大小姐,你想起来了吗?” 在他充满希冀的目光下,桑桑摇头,“没有想起来。” 厉云亭顿时满脸失望,但他很快就重振旗鼓,现在没想起来没关系,他们之间的故事还有很多,他尽量多讲述一些,大小姐迟早能想起来的。 于是,厉云亭就开始再接再厉地忆往昔。 他从一开始的排斥冷漠,到后来对桑桑的慢慢接纳,彼此的关系越发亲近融洽。 桑桑喜欢什么,他便想方设法地捧到她面前,同样的,他想吃什么,桑桑都会给他做。 若是桑桑不会做的,她也会去向林嬷嬷学习该怎么做。 邑州之地丛林众多,山林里有很多新鲜食材,从林嬷嬷的口中,好似就没有什么是不能吃的。 桑桑听得多了,心中对此便不由生出深深的向往。 她想要上山,去采摘食材,然后用最新鲜的食材烹饪最美味的吃食。 但是叶邵景不允许她上山,因为山林危险,桑桑便一直都没能成行。 是厉云亭偷偷带着她上山,和她一起采摘食材,又教她辨认山上的植物。 在那片山林里,同样有着许多独属于他们的美好回忆。 “后来我们上山之事被将军发现了,我本已经做好了会被将军狠狠责罚的准备,是你做了一锅鲜美的菌汤锅,让将军瞬间息怒,也松口答应让你上山,只是需要多待几个护卫。 你为此很是高兴,之后每逢下雨过后,你都会上山采菌子,每回我们都能吃上一大锅又鲜又香的菌汤。” 沈焰听到这儿,心里那醋坛子已经不知道打翻了多少坛。 难怪此前他和桑桑一块儿上山时,桑桑对山上那些植被能那般如数家珍,就好像她时常上山一般,原来她以前的确没少上山,她对那些植物的熟悉也是有迹可循的。 在这日复一日的相处中,两人慢慢长大了,桑桑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厉云亭也长成了挺拔高大的少年郎,两人不再能像以前那般随意的来往和相处。 加上厉云亭进了军营历练,每天都很是忙碌,能见到桑桑的机会就更少了。 但是,他心中对于桑桑的情愫早已经悄无声息地生长发芽,只是他还没来得及表露自己的情感,桑桑就猝不及防地出事了。 桑桑听完他讲述的过往,心中已经基本上能确定,他没有说谎,她就是叶桑榆。 他就算是说谎,能编出大致的故事,但却不可能细致到日常生活的细节,她擅长的菜品,做菜的习惯都能编得出来,且前后呼应,没有半点破绽。 这一刻,桑桑的心头升起一股子微微酸胀的情绪,像是被什么填得满满当当的。 方才厉云亭一进来时,她就看到了他的情绪色彩,他的情绪色彩是非常纯净的青色,就算他不是自己的故人,但至少也说明他不是坏人,他对自己是完全善意的。 现在,她确定了他的故人身份,面对他时,心境自然更加平和,更加亲近。 但现在还不是叙旧的时候,桑桑心头还有一个更加重要的疑问。 她问,“我如果一直生活在邑州,身边又有那么多忠心我,悉心照料我的人,我又怎么会被人陷害,毁容失忆,还被卖到了这里?” 提起此事,厉云亭的眼里就再次闪过一抹阴郁之色。 他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开口,“因为你离开了邑州,回了扬州叶家,你是在扬州城出的事。” 无缘无故,桑桑自然是不可能会突然从邑州前往扬州城,她之所以会回叶家,是因为叶老夫人重病,叶邵景身为亲子,本该回家尽孝,但他是一方大将,没有皇上的旨意不能擅离职守。 桑桑作为叶邵景的独女,便只能代父回去尽孝。 桑桑在邑州长大,在她心里,邑州才是她的故乡,对于扬州城,她毫无半分归属感,她心底里自然是不愿意回去的。 但她也很懂事,知道此时她必须得回去,不然父亲就会被人置喙为不孝。 叶邵景也舍不得女儿,但桑桑自己坚持要回去,他便也没再阻拦。 事后,叶邵景便很是后悔,若他知道自己女儿会在扬州城出事,那他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会让女儿回去。 厉云亭对于桑桑的离开也十分难以割舍,他甚至想要在桑桑临行前表明自己的心意,但在临门一脚之时,却又把话咽了回去。 因为他从桑桑的眼神中看到的只有一片明净与澄澈,她对自己也有不舍,但那样的不舍却只是对兄长,对亲人的不舍,而并非男女之间的难以割舍。 彼时的桑桑于男女之情上还完全没有开窍。 厉云亭对自己的身份也深感自卑,不然也不会在桑桑面前一直以大小姐作为称呼。 在真正建功立业之前,他都觉得自己配不上桑桑。 所以,他便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他觉得再等等,等桑桑回来的时候,他定然已经立下战功了。 但是最后等来的,却是桑桑出事的消息。 她是在上香途中,被山匪劫走的。 原本她的身边有凡霜在,但前一天,凡霜刚好受伤,便没有同去。 而桑桑的其他护卫也没有同行,因为她的二婶,叶二夫人说他们杀孽太重,不适合出现在寺庙,免得冲撞了菩萨,影响了叶老夫人的病情。 她搬出了这么一大顶帽子,若她执意要带那些护卫,叶老夫人的病情一直不好转的话,岂不是要怪在桑桑的头上? 是以,当时的桑桑就没有带上那些护卫。 “偏偏就是那么巧,你刚好没有带护卫之人,路上就恰好遇到了山匪! 而那些山匪旁的女眷都不掳走,偏偏就掳走了你一个人!这事便是说破了天,也根本不合情理!” 厉云亭的面上笼着一层深深的阴鸷之色,语气更是一阵阴寒。 这些内情,他都是事后从凡霜的口中得知的。 凡霜为此万般自责,甚至愿意以死谢罪。 但是,死并不能解决问题,桑桑依旧找不回来。 迄今为止,桑桑已经失踪了两年有余,所有人都认定桑桑再也回不来了。 就算她回来了,清白名节也尽失,那还不如死在外面来得干脆。 只有叶邵景不肯放弃寻找。 不管他女儿变成什么样,他都要接她回家! 第268章 已有婚约 厉云亭讲述之时,语气沉郁,颇有些咬牙切齿之意,沈焰听了,心中的怒火更是蹭蹭往上蹿,心底戾气横生。 什么山匪掳劫,都是唬人的! 若当真是山匪,就桑桑那样的容色,他们岂会随随便便把到手的美人卖了?还把她的脸毁了? 她真的落入山匪手里的话,结局定然绝非如此。 但她现在的境遇,也并不比落入山匪的手里好多少。 若非遇到沈焰,若非他一时心软买下了她,现在的桑桑,已经沦落青楼了! 厉云亭没法再凭借吃食顺利找到她,她只会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待在那样的地方,以色侍人,苟且偷生。 这番场景,光是想一想,就令人痛彻心扉! 桑桑听了这些,心口也生出了一股愤怒的情绪。 她依旧没有回忆起此前究竟都发生了什么,但从厉云亭的讲述中,对这件事的罪魁祸首,她心中已经有了猜测。 她问,“我与叶家二房可有什么矛盾?” 她怀疑这件事的主谋便是叶家二房之人。 若非如此的话,为何那场意外中,就单单她一个人出了事?其他人都好好的? 当然,也可能是她运气差吧,但究竟如何,她都要好好地问问清楚。 厉云亭眸中闪过一抹嘲讽,“原本是没有的,但你一回了扬州城之后,就生了矛盾。” 厉云亭也是从凡霜的口中得知的这些事,他便也如实一一道来。 邑州位于岭南,这个地方对于很多人来说都是偏远蛮荒之地,因为那里距离扬州城甚远,且天气炎热,瘴气横生,桑桑在那样一个地方长大,大家都以为她会是个土里土气的乡野姑娘,皮肤也定然会晒得黢黑。 但桑桑一现身,顿时就让叶家人完全惊呆了。 无他,因为桑桑的容貌实在太过出众。 她非但没有大家所以为的土气,皮肤也不似大家所想象的那般如同黑炭,整个人反而养了一身雪肌玉肤,仪态气度更是颇为不凡,举手投足之间都挑不出半点毛病,甚至比一直生活在扬州城的叶二小姐还更加出挑,更加落落大方。 这瞬间就刺了一些人的眼,尤其是那位叶二小姐,在桑桑面前没少阴阳怪气,叶二夫人更是借着自己管家的机会,明里暗里地给桑桑使绊子,找不痛快。 她们都做得隐蔽,表面一套,背后又是一套,简直是膈应死人。 桑桑是个凡事一团和气的性格,且她这次回家又是来替父亲尽孝的,自然不想闹得家宅不宁。 只要她们没有做得太过分,桑桑就全都忍了下来,只当为了家宅安宁。 她也一直牢记着自己回来的任务,一直尽心尽力地侍奉在叶老夫人的跟前,她胃口不好,桑桑便变着花样给她做各种吃食。 叶家人便是这般知道了她的一手好厨艺。 桑桑喜欢自己开小灶,二房的人时不时觍着脸来蹭吃的,桑桑便会多做些。 她觉得这是顺手的事,算不得麻烦,而且有人喜欢她做的吃食,桑桑也为此感到很高兴。 但她不知道的是,这些人全都是白眼狼,一边吃着她做的吃食,一边却是半点没有记她的好。 若只是这样的话,双方的矛盾倒也不会激化,毕竟桑桑一直都在让步。 真正让双方矛盾激化的症结,全都因为一个人。 “太子?” 桑桑闻言,脸上顿时露出了错愕之色。 太子不是在京城吗?她们在扬州,怎么会跟太子扯上关系? 厉云亭很快就给出了答案,因为彼时太子刚好到扬州城,与她们发生了一场偶遇。 叶二小姐一心想要攀附太子,但太子却是看上了容貌更加出色的桑桑,也兴许是看上了桑桑的身份。 毕竟,桑桑的父亲乃是镇南将军,手握重兵,太子若是娶了桑桑,自然便多了一个强有力的岳家。 若是桑桑出事了,太子想要继续拉拢叶家,获得叶邵景的支持的话,叶二小姐无疑就成了最佳的替代人选。 这么看来,叶家二房完全有动机做这件事。 沈焰忽而发问,“难道太子还未娶太子妃?” 楚恒是五皇子,他都已经这般年纪了,太子只会比他更加年长,这般年纪不可能还没娶太子妃才是。 果然,厉云亭道:“太子早已有太子妃,且还生了嫡长子。只不过,太子妃去年病逝了。” 沈焰闻言,眸色瞬间冷了下来。 敢情太子是想要桑桑嫁过去给他做继室,给他儿子当后娘啊! 旁人爱当这后娘就让旁人当去,他家桑桑才不稀罕! 桑桑的脸上也露出了嫌恶的表情。 “我才不会嫁进皇室,更不会给人当后娘。” 皇室有什么好的?要与人分享自己的丈夫,还要跟那些女人勾心斗角,现在还多了个便宜儿子,她才不稀罕呢。 她就想要现在这样安逸平和的日子,做做小生意,闲暇时研究研究新菜式,侍弄侍弄花草,才不想要把自己困在后宫那样的牢笼里。 厉云亭也语气冰冷,“将军也不会让你受这样的委屈。而且……” 说到这,他的语气微微顿了顿,脸上生出一股复杂。 桑桑疑惑,“而且什么?” 厉云亭的语气变得艰涩,“而且,你也有婚约在身,即便他是太子,也没道理让你悔婚另嫁。” 他们二人闻言,齐齐愣住。 她竟然有婚约在身? “我的婚约是怎么回事?那人是谁?” 她现在已经嫁给了沈焰,以往的婚约自然也都不作数了。 但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稀里糊涂,不了了之。 于情于理,都应该跟对方把事情解释清楚,再把庚帖退还,把亲事体体面面地退了,这样对彼此的脸面都有好处。 “他是将军夫人的闺中好友之子,其父乃是淮南巡抚秦大人。 夫人怀上大小姐之时,她们二人便约定,若是一男一女便结成娃娃亲,彼此还交换了信物。 后来夫人病逝,临终前也对将军交代了此事,将军不希望夫人最后的一个遗愿也无法实现,是以,也一直认可这门亲事。” 厉云亭的语气多了几分落寞。 当初,叶邵景看出了厉云亭对自己女儿的心思,他便当机立断,直接与叶邵景挑明了。 他告诉厉云亭,桑桑有婚约在身,他只能是桑桑的义兄。 第269章 基本相信了 厉云亭不甘心,想要为自己争取,但叶邵景一句话就让他如霜打的茄子一般,瞬间退缩了。 他说:“桑桑对你只有兄妹之情,没有男女之爱,云亭,凡事莫强求。” 桑桑的态度,才是厉云亭不敢表达自己情意的主要原因。 而今却是造化弄人,桑桑没有被太子缠上,也没有嫁给那指腹为婚的未婚夫,反而被一个乡野村汉给夺走了芳心。 总之,兜兜转转,桑桑跟他都没有半分男女之情上的瓜葛。 难道,他们之间真就这般没有缘分? 厉云亭满心黯然,沈焰则是一脸庆幸,庆幸自己竟有这般好运气,能在那个时候遇到桑桑,能有机会赢得她的心。 原本,他与桑桑两人完全是两条毫无交集的平行线,他便是拼尽八辈子的努力,也不可能够得上她这样的天之骄女。 一时之间,他都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感激那害了桑桑,让桑桑流落至此的人。 厉云亭压下心头的涩意,目光再次转到了沈焰的身上,语气重新带上几分挑剔。 “将军一直都认定了你与秦公子的婚事,定是不会同意你随随便便嫁与他人。” 沈焰目光幽幽地看向他,“就算不同意嫁给我,也不会同意嫁给其他有旁的心思之人。 至少桑桑的心在我身上,而有些人,什么优势都没有,就只能是妄想。” 厉云亭:…… 他瞬间觉得心头被嗖嗖地扎了好几下,想要反驳,但却是半个字都反驳不出来,因为他说的字字句句都是事实,他只能怒瞪着沈焰,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桑桑重新拉回了话题,“那现在,我那堂妹与太子是什么情况?她可顺利进了太子府邸?” 厉云亭平复了一番心绪,看向桑桑时,态度就变得温和了许多。 他点头,“她的确是进了太子府邸,但却并非成了太子妃,而只是太子良娣。” 桑桑还下落不明,叶家二房就着急张罗着让自己女儿入太子府,即便当不上太子妃,她们心中稍有不甘,但良娣的位置,也让他们垂涎不已,自然不会轻易放过这般机会。 叶邵景得知此事时,事情早已成了定局,他自是大为恼怒。 他们把叶家女嫁入皇家,便也让叶邵景跟着站了队。 他手握重兵,本就招惹皇上忌惮,现在他们将叶家女嫁给太子,俨然就是跟太子绑在了一条船上。 那虽是太子,但最后究竟谁能坐上那个位置,谁都不能肯定。 太早站队,对于他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 但叶家女已经成了太子的良娣,他就算过后发火也是无济于事。 现在,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厉云亭已经把自己所知道的,能想起来的都讲完了。 他望着桑桑,“大小姐,你现在想起来了吗?你相信我说的话了吗?” 桑桑轻声道:“我还是没有想起来,但是,你说的这些话,我基本上相信了。” 厉云亭顿时露出激动之色来。 他迈步上前,“真的吗?那,那你愿意随我一道回邑州吗?回到了那里,看到熟悉的地方,熟悉的人,你定然就能想起来。 将军见到你定然很高兴,还有林嬷嬷,她一直很自责自己没有跟你一道回扬州,知道你失踪之后,她都大病了一场。 若是她见到你平安无事,定然能立马药到病除!” 厉云亭极力说服桑桑,他所说的也都是实话,她的亲人们都一直非常记挂着她,只盼着她能早日平安回去。 桑桑的心头也不禁再次涌起一股异样情绪,那是她心里本能的感应。 她脑子里只有一丝淡淡的,隐隐约约的模糊影子,但是心里却已经不自觉地升起了对他们的深深思念。 如果她现在见到他们,她一定能认出来,他们就是她的亲人。 桑桑的眼眶有些微微发热,她努力压了压心头思绪,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我先不回去了,你把我的消息带给他们,告诉他们我很好,让他们放宽心。待时机成熟了,我们自然就能见面了。” 桑桑对厉云亭的信任,都是来自于内心的本能感觉。 她觉得厉云亭说的都是真的,那些人也都是自己的亲人。 但这到底只是她的感觉,她也不能百分百确定自己的感觉不会出错,她至今依旧没能回忆起来,她不能凭借感觉就跟他走。 若沈焰科举顺利,他们到时候便需要前往京城参加会试,届时需要路过扬州,她自然有机会求证这件事。 若沈焰科举失利,他们不用前往京城,桑桑便会让沈焰陪同自己一道往邑州而去。 等到了邑州,她自然就能求证清楚厉云亭的话。 而且有沈焰陪在身边,桑桑也会更有安全感。 而她拒绝厉云亭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就是因为沈焰。 他过不了多久就要参加武举,一轮轮的考试下来都很要紧,桑桑不想缺席他这么重要的时刻。 沈焰听到她这话,暗暗松了口气。 如果桑桑真的想要跟着厉云亭一起去邑州,他定然要劝阻。 因为他目前也没法确认厉云亭的身份,他不可能随随便便把桑桑交给旁人。 幸好桑桑自己也没有要跟着一块儿去。 厉云亭则是满心失望,他一再劝说,但是桑桑都态度坚决,他便只能暂时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猜到桑桑的顾虑和想法,心中不免有些失望,她还是没法全然信任自己,而且,他也从桑桑的眼里看到了对沈焰的不舍。 这个认知让厉云亭的心头微酸,只能努力往下压。 最后厉云亭退而求其次,“我要亲自到你现在住的地方看看,亲眼看到你过得好不好,这样我才能彻底放心。” 桑桑闻言,并没有拒绝。 厉云亭对自己没有恶意,这一点她可以确定。 就算他们现在不带厉云亭回去,过后,他自己也能查到他们的住所,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既然如此,桑桑也没有必要再在他面前遮遮掩掩。 沈焰见桑桑已经答应了,他便也不再多说什么。 眼前还有一大桌吃食,桑桑便招呼厉云亭坐下来一起吃,吃完了再走也不迟。 在沈焰那虎视眈眈的目光下,厉云亭直接答应了,还坐到了距离桑桑只间隔一个位置的地方。 沈焰:想把他一脚踢飞。 第270章 桑桑和阿丑的渊源 面对满桌熟悉的珍馐美食,厉云亭这才想起来询问桑桑,为何她的拿手菜会出现在酒楼的菜品上,桑桑便把自己与唐家合作之事道出。 厉云亭听了之后,又露出了一副心疼的神色。 以前她做菜只是出于个人兴趣,现在却是为了挣钱,以前大小姐在闺中之时,哪里需要为了生计这般操持?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这个男人太过无能! “他还要你这般为生计操持,这样的男人有什么可托付的?” 沈焰这一回半个反驳的字都说不出口了,因为这一点上他的确理亏,是他没有能力,没能给桑桑稳定的物质支持。 桑桑却是立马对沈焰护上了。 “谁说他没什么可托付的?以前我没有开始做生意的时候,在家里也过得很好,有鲜亮的新衣裳穿,有新鲜充足的肉可以吃,他已经比一般人做得好多了。 我会开始做生意是情势所逼,后来我也从中找到了价值和乐趣,我并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女子并不是一定要依附于男人才算是过得幸福。” 桑桑说出这番话时,眼睛都是熠熠发光的。 这些都是她的心里话。 以前她在沈焰家里时,衣食方面俨然已经特别好了。 每天都有新鲜足量的菜和肉,这让桑桑每天都能吃得饱饱的,不夸张地讲,她觉得自己那段时间都吃胖了。 她一开始经营生意的确是出于无奈,但现在,她已经慢慢找到了其中的乐趣,甚至觉得这是一份十分不错的事业。 她并不觉得这是辛苦奔波,反而乐在其中。 厉云亭听了桑桑这番话,顿时觉得心里更酸了,沈焰心头则是升起一股既愧疚又微微欣喜的情绪。 满桌子的好菜,厉云亭却是没有什么胃口。 这些菜虽然都是出自桑桑的菜谱,但做出来的味道却是差远了,根本没有桑桑亲手做出来的味道好,加上旁边还有个碍眼的沈焰,厉云亭吃起来就有种味同嚼蜡,寡淡无味的感觉。 一顿饭结束之后,他们这才往家中去。 厉云亭见他们一路往县城的方向去,周遭环境与江定府比简直大大不如,眉头顿时又不禁深深蹙起。 他张口想要说些什么,但想到先前桑桑对沈焰的维护,顿时又把到嘴的话咽了回去。 待到了家,他们一眼就看到了马厩中多出来的一匹马,两人立马就有了猜测。 “师父回来了?” 阿丑点头道:“他刚回来没多久。” 沈焰和桑桑察觉到阿丑的脸色有些不对劲,他们心里都生出一点微妙的猜测。 “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阿丑抿了抿唇,声音压低了几分,“他带回来了一个不大好的消息,他父皇两月前驾崩了,继位的便是给他下毒的蜀王。” 沈焰和桑桑闻言面色骤变,但他们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身后的厉云亭就语气惊诧地开口。 “蜀王?你们说的可是南越国的二皇子顾允煦?” 阿丑听到这道陌生的声音,面上闪过一抹错愕。 她方才的确看到了他们身后的人,但此时天色已晚,光线昏暗,她根本没看清楚容貌打扮,她只以为是顾允之的暗卫,所以她便没有什么忌讳,直接说了那话。 现在她才看清楚,原来这人不是顾允之的暗卫,而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不对,也不能说是完全陌生,阿丑定定看了他片刻,便在他的脸上找到了些许熟悉感。 她看到过这人的画像。 他就是之前那个向唐家打探桑桑消息的人! 现在,他们竟然把这人带了回来,阿丑的脑中瞬间就闪过了诸多猜测。 她开口向桑桑求证,“他是谁?” “我可能找到我的亲人了,他便是我的义兄。” 阿丑闻言,眼中顿时迸射.出一阵阵欣喜。 “真的吗?你快好好说说,这是怎么一回事?” 桑桑缓声道:“我的身份,或许跟顾师弟还有点关系。” 阿丑面上现出惊诧和好奇之色,他们竟然有关系?可顾允之为什么一副完全不认识桑桑的样子? 桑桑失忆了,顾允之可没有失忆。 很快桑桑就给出了答案,她说:“我爹是镇南将军,他的驻守地邑州便只与南越国一山之隔。” 阿丑闻言,嘴巴立马张大,直接变成了大大的o字。 镇南将军,那可是大元朝赫赫有名的战神将军! 阿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她跟桑桑以前在扬州城还见过! 彼时,她还是男儿身,被委派随同太子一道到扬州办差,太子只不过是来装装样子,差事交给下头的人办,自己便开始到处找乐子,阿丑不屑与他为伍,便自己找借口离开了。 便是在那秦淮河畔,她与一位姑娘发生了邂逅。 那姑娘意外扭了脚,情况还挺严重,她身边的婢女也有些不敢下手,是阿丑出手帮她正了骨。 因对方戴着帷帽,阿丑没看清她的模样,但后来她跟太子再碰头,才从他的话中推测出了她的身份,她便是镇南将军的独女。 而太子此行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专等着在这里邂逅她呢,太子这是什么心思,那简直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 若桑桑真的是镇南将军的女儿,那当初自己在秦淮河畔遇到的姑娘,多半就是桑桑了。 只是她没瞧见桑桑的容貌,桑桑又失忆了,所以他们才彼此没认出对方。 阿丑当即激动地开口,对她讲述了这件事,希望能唤起桑桑的一丝记忆,但桑桑脑子里却依旧一片空茫。 “我虽然想不起来,但我有种直觉,这是真的,因为我第一眼看到你就觉得你很亲切,就像是曾经在哪里见过一样。” 若是如此的话,那就能解释得通了。 厉云亭听到阿丑的这番讲述,对她的身份生出了猜测,顿时不禁瞪大了眼。 在这小小的地方,竟然这般卧虎藏龙?不仅藏着他们大元国的战神将军之女,还有个南越国的皇子,还藏着个大元国的罪臣余孽? 瞬间,厉云亭对这平平无奇的院子都生出了肃然起敬来。 对了,她还没回答自己方才的问题。 她方才说的蜀王,究竟是不是南越的二皇子顾允煦? 第271章 功高震主 厉云亭正欲开口继续求证,另外一道声音就突兀地响起,“你是镇南将军的女儿?” 顾允之已经从屋中出来,他将方才她们的对话听了个七七八八,他的震惊程度丝毫不比阿丑好多少。 他身后的陆八荒亦是满脸惊愕。 桑桑:“我也还不能完全确认,但如果我的直觉没有出错的话,应当是的。” 厉云亭的目光则是紧紧地落在陆八荒的身上,先是震惊,旋即便是戒备。 他认得陆八荒!他曾在战场上见过! 他再看向顾允之,就更加确信了他们的身份。 他虽没见过顾允之,但却见过一个比他年长,容貌有五六分相似的人,那人便正是方才阿丑口中所提到的南越刚登基的新帝顾允煦。 他们这般相似的容貌已然表明,他们之间定然是有血缘关系的。 陆八荒也看向厉云亭,只不过他并没有认出厉云亭。 沈焰怕桑桑夹在中间尴尬,他便站了出来,沉声道:“我们彼此就算效忠的君主不同,也只是立场不同而已,凡事对事不对人,桑桑在这件事上是无辜的,无论如何都不能迁怒到她的身上。” 沈焰一副护犊子的模样,好似生怕他们会把桑桑吃了似的。 顾允之和陆八荒都回过了神来,他们调整好了面上的神色。 顾允之开口道:“我只是太过惊讶罢了,并没有要迁怒之意。 我们原本就是两国之人,本就可能会存在立场上的差异,你们一开始也没对我抱着什么偏见,我现在自然也不能因此就迁怒苛责。” 桑桑听了他这话,这才松了口气。 她很珍惜顾允之这个朋友,也很珍视他们彼此这段时间的相处,不想因为自己身份的揭开一切就化为泡影。 她看得出顾允之说的都是真心话,没有假意敷衍自己,心头也彻底放松下来。 “只是……” 他看着桑桑,眼神中带着一丝欲言又止,桑桑从他的神色中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怎么了?” 顾允之张了张口,依旧有些不知道该如何说出口,他看向陆八荒,“师父,还是您来说吧。” 他们越是如此,桑桑心里便越是不停打鼓,她有种预感,定然是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陆八荒沉声开口,“南越新帝登基的第一件事,便是对邑州发起了一场进攻,那场战役中,大元国战败。 若我所获消息没错的话,这场战役打败之后镇南军就有人故意散布消息,称你父亲与南越勾结,故意战败于南越。” 顾允煦之所以会在登基之后第一时间就发起这场战役,是因为他急于要那么一场胜仗来树立威望,稳固自己的皇位。 而他也成功了。 叶邵景的威名赫赫,战功显着,在南越军中也算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存在,顾允煦能在登基后的第一场大战中就直接打败对方,这对于他的威望树立的确是大有助益。 原本就算他的皇位有些名不正言不顺,坐得也不甚稳当,但经此一役之后,也必然能大大收服人心。 陆八荒真正意外的是,他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镇南军如何会在他登基之后就那么轻易地被击败了?这个问题委实十分值得深思。 桑桑闻言,面色瞬间变得惨白,厉云亭更是面色大变,他几乎是立马就高声反驳,“不可能!将军绝对不可能与别国勾结,背叛大元!” 厉云亭是叶邵景亲手养大,又一直在镇南军中历练,他比任何人都知道镇南军治军严明,更了解叶邵景的为人秉性。 便是谁会做出背叛大元的行为,叶邵景也不可能如此! 陆八荒道:“这事你认为如何没用,关键得看你们大元国的皇帝心里怎么想。 只不知你们大元的帝王究竟是否有这容人之量,能真正明察秋毫,还他一个公道。” 厉云亭拳头紧紧握着,“我们将军驻守邑州多年,打了无数胜仗,立下了赫赫功劳,他的忠心日月可鉴!皇上如何会看不到?” 陆八荒看向他,眼神仿佛在说他太过天真。 “越是如此,你们皇上才越是可能会对他生出忌惮。 镇南将军的确战功赫赫,但也功高震主,若能趁此机会将他除掉,对于大元皇帝来说,未必不是一件顺势而为之事。” 厉云亭张了张嘴,想要反驳,但反驳的话怎么都说不出口。 因为陆八荒所说的话,的的确确是事实。 在邑州,镇南将军就是大家的神,他深受百姓们的爱戴,厉云亭觉得理所应当,因为这都是将军用自己的双手和实力挣来的。 但他却忽略了一点,他的威望越高,对于皇上来说,就越是一种威慑与忌惮。 他此前未必就没有想过这一点,只是下意识地不愿意去相信罢了。 现在,这件事情摆在眼前,皇上会不会真的借题发挥,趁机将将军的权利剥夺,来个卸磨杀驴? 为了减少后患,甚至可能会更加狠心绝情,以免除后患。 厉云亭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我凭什么相信你们的这番话?” 陆八荒:“你信不信都行,我不需要向你证明什么。” 厉云亭神色一噎。 顾允之看向桑桑,认真道:“嫂子,师父不会胡说八道,他撒谎对自己也没有什么好处。” 桑桑自然相信陆八荒的话,她现在俨然有种心乱如麻的感觉。 厉云亭也只是一时嘴硬罢了,实际上他的心也早就乱了方寸。 不管这件事究竟是真是假,他在这里都没法继续待下去了,他必须要马上赶回邑州,亲自去看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若将军现在当真陷入了困局之中,他及时赶回去,也能帮上他的忙。 原本厉云亭是来查看桑桑在这里过得如何的,现在他已然完全没了心情。 他看着桑桑,语气郑重,“大小姐,我现在要马上赶回邑州。你便待在这里,我会留人下来好好保护你,眼下邑州的情势尚不明朗,你千万不要在人前露面,更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知道吗?” 方才他一心只希望桑桑能跟着他一道回邑州,但现在,他只庆幸自己现在就知道了这件事。 不管这件事究竟是真是假,他都不会再冒险让大小姐回去。 此时,大小姐的失踪,反而会成为她的护身符。 第272章 唐家出事 桑桑此时心中也很是着急,但她也知道着急无用,这个时候她也的确不应该去凑热闹,添麻烦,但依旧难掩心中着急。 忽而,她一阵急火攻心,天旋地转,整个人一下晕了过去。 沈焰和厉云亭几乎同时出手,但最终沈焰还是快了一步,牢牢将桑桑扶住了。 大家都很是着急,但不过须臾,桑桑就恢复了神志。 大家一叠声地询问她怎么了,只有沈焰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她定然是又看到了一些画面。 桑桑恢复神志之后,脸色就变得很是苍白。 她看向厉云亭,语气焦急地问,“我爹身边是不是有个叫屈温亮的副将?” 厉云亭闻言,顿时面露欣喜,“你想起来了?” 桑桑没有否认,因为假装承认自己想起来了,才能解释自己为何能知道这些。 她直接将这个问题含糊了过去,语气笃定地道:“这个人有问题!你回去之后,定要第一时间调查这个人,抓住他的把柄就能为我爹洗清冤屈!” 厉云亭的脸上顿时露出了难掩的错愕之色,“这,怎么可能?他是将军身边的老人,一直在将军身边效忠,可谓忠心耿耿,怎么会背叛将军?” 桑桑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只能道:“你相信我,这个人一定有问题!你若是能找到他与南越军勾结的证据,我爹的冤屈就能洗清了。” 厉云亭内心还是十分不愿意相信,但是桑桑的神色太过认真,语气更是言之凿凿,厉云亭心中的天平都不自觉发生了动摇。 桑桑一边回忆着方才所见的情形,一边又罗列出了一连串的名字,“这些人,你都要查一查,他们都有问题。” 厉云亭终于忍不住问,“你如何知道的?” 桑桑认真道:“我方才突然之间就想起来了一些事,我回忆起来的时候,脑子里也突然冒出了这些讯息,就像是冥冥之中有神明指点我,告诉我他们都是叛徒。” 她这话不全是对的,但也是半真半假。 厉云亭闻言,脸上却是露出了一副有些怪异的表情。 他原本已经开始慢慢相信了她的话,但听了这话之后,突然又动摇了。 这所谓神明指点,当真可靠吗? 沈焰沉声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他们若当真是清白的,自然禁得起你的调查。 若是他们真的有问题,却因为你的迟疑不定而错失了将他们绳之以法的机会,岂不是会酿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厉云亭此时也没了跟沈焰斗嘴的心思,神情颇有些艰涩地点了点头。 他说得对,不管自己此时心中究竟多么不相信,也都要将他们都查一查。 查过了,心里才能彻底放心。 桑桑把该交代的全都以神明嘱托的名义交代了一遍。 原本厉云亭是打算直接赶回邑州,但现在,在经过他们的一番商议之后,他也改变了计划,原本明着的计划也变成了暗中潜回。 原本他就是受了叶邵景的安排,离开了邑州找人,谁都想不到他会偷偷潜回。 如此,也便方便了他暗中调查。 出其不意地暗中调查此事,对方自然无所防备,如此,能查到真实结果的几率也会大许多。 便是陆八荒和顾允之这两个南越人,也都给他出谋划策了一番,陆八荒还给他提供了一些他最新掌握的线索。 这就很魔幻了。 厉云亭也顾不上去纠结这件事了,他们互相交换了一番信息,厉云亭又交代了桑桑一番,并威胁了沈焰一番,让他务必照顾好桑桑,这才匆忙离开。 这个时候,他也只能把希望寄托在沈焰的身上。 虽然他看这个男人依旧是千般百般不顺眼,但至少,桑桑信赖他,只希望桑桑的信赖没有出错。 厉云亭离开之后,气氛一下变得有些沉闷。 但此时此刻,此番情形,大家都无能为力,除了等待,也什么都做不了。 南越国的局势发生了大变动,顾允之这个太子已然名存实亡,除非他能积攒到足够的实力杀回去,不然,他就就此隐姓埋名,不能让南越国的新帝知道他还活着。 而桑桑呢,刚刚才找到自己的家人,却又得知了这么一个坏消息,若是这件事处理不好,桑桑的家族就很有可能会步上阿丑的后尘,直接被满门抄斩。 一时之间,桑桑和顾允之都不知道他俩究竟谁更惨一些。 虽然诸事不顺,但日子还是要继续下去。 只要事情还有一线生机,就还是要努力抓住机会,不能轻言放弃。 桑桑很快打起了精神,开始专注当下之事。 当下还有一桩最要紧之事,那就是沈焰的武举科考。 沈焰为了她的事在外奔波了不短的时间,不能再继续耽搁下去了,不然定会影响他的科考。 桑桑家里的事,沈焰也帮不上什么忙,他只能努力做好自己的事,为她挣一个前程。 转眼又过了半个月,文举的院试即将开始,待文举院试结束之后,便到了武举院试。 而这一次,唐清便要下场。 他的学问已经很扎实,上次本也可以下场一试,但岑夫子让他再沉淀三年,如此定能更有把握。 但谁都没想到,在临门关头,唐清那里竟然出了岔子。 某一日,唐澄突然急慌慌地找到了家中,桑桑见他满脸急色,眼底也是一片青黑,整个人都消瘦了一圈,都不禁吓了一大跳。 “唐大公子,你,你这是怎么了?是出了什么事吗?” 唐澄看着桑桑,一脸恳切,“桑桑姑娘,请你一定要帮帮忙!” 说着,他还朝桑桑鞠躬作揖,桑桑被他这番作态瞬间弄蒙了。 “你这是做什么?有什么事好好说,我若是能帮的一定会帮的,你这我怎么担得起?” 桑桑着实被吓到了,她一时有些想不通,究竟什么事能让唐澄如此? 若唐澄都解决不了的事,她又能帮得上什么忙呢? 很快,唐澄就将事情的原由讲述了出来。 却原来,这件事竟是跟唐清有关。 唐清马上要参加院试,而每个学子参加院试之前都需要与人联合担保,既是担保对方的身份,也是担保对方的人品。 若有一人科举舞弊,那联合担保之人就都会受到牵连,是以,一般联合担保之人都会是熟悉的同窗好友。 原本唐清根本不用担心这个问题,但没想到,事情却是突然发生了变故,他的报考资格被驳回,原本联合担保的同窗也都纷纷婉拒了与他联合担保之事。 第273章 柿子专挑软的捏 桑桑等人听完了事情的始末,当即呆住了。 “这,怎会如此?唐家家世清白,唐小公子怎会被剥夺资格?” 唐澄的面上顿时露出了一抹苦笑。 “这一切都怪我……” 他压下了心头的苦涩,缓缓将事情的始末道出。 却原来,这一切都与他当初的一个决策有关。 唐家的家业一直发展得很稳定,但也只是在南边小有名气,在北边的生意版图却还有待拓展。 唐澄是有野心的,这些年他一直找机会进击京城,并且总算是取得了一些进展,唐家在京城的商贸圈也慢慢冒了头。 唐澄为此很是高兴。 而紧接着,就发生了另外一桩更加令他欣喜的事,有人找上他,对方还是个大人物,要将唐家收入麾下,收为己用。 桑桑试探性地猜测,“那大人物,难道是皇室中人?” 唐澄苦笑着点头,“没错,那人乃是当朝太子。” 桑桑听了这话,心中顿时一片了然,果然是太子。 “当朝太子竟然看上了我一个小小商贾,还要将我们唐家收为己用,我只觉得如同天上掉馅儿饼一般,觉得欣喜不已,更将之视作我们家改换门庭的一次机会,但谁料……” 谁料,他们半点好处没捞到,反而连弟弟的前程也要受影响了! 唐澄将那些皇亲权贵视作他们唐家高攀不起的大人物,更将他们抛来的招揽视作千载难逢的机会。 毕竟,那可是太子啊,是未来即将要登基的帝王,谁能拒绝得了? 但现在他才算是看清楚了,那些权贵压根没有把他们这些低贱商贾放在眼里,在他们眼里,唐家,抑或是其他那些他们招揽的商贾就只是他们的预备钱袋子罢了。 需要用到他们时,他们要掏银子孝敬。 不需要用到他们时,他们就会沦为弃子,他们的生死那些贵人根本不会在乎。 唐家兢兢业业地当着太子的钱袋子,只希望能因此改换门庭,日后能更进一步。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朝堂的明争暗斗数不胜数,太子虽为储君,但他的位置也并非就固若金汤。 其他皇子也都有野心,只要有野心,就会有争斗。 而秦王便是现在如日中天,与太子斗得你死我活之人。 秦王要对付太子,自然就会先挑中软柿子,而唐家,就成了对方挑中的软柿子。 秦王先是派人来找唐家人,劝说唐家弃暗投明,改投他们门下,为秦王效力,但唐澄却是找理由推脱了。 若一开始找上他们的是秦王的人,唐澄多半也会答应下来。 毕竟那是秦王,是真正的皇亲国戚,秦王主动招揽,唐澄怎么可能拒绝得了? 但他既然已经上了太子这艘船,那就只能一直待在这艘船上,哪有中途下船的道理? 更何况,唐澄也觉得太子是正统,他心里自然更偏向太子。 但谁料,便是因为他的拒绝,给唐家招来了这般祸端。 那秦王派人打压他们家的生意和产业,让他们原本好几笔大买卖都搞砸了,非但没赚到银子不说,还赔进去了一大笔。 唐澄向太子求助,但彼时太子恰好遇到难处,简直自身难保,根本不管他们的死活,只让他们自己处理此事,还说什么,若是连这件事都处理不好,那他招募他们也没有什么作用,只会给他惹麻烦罢了。 唐澄想到此前唐家给太子的诸多银钱支持,只觉得心里一阵心寒,更有种被兜头浇下一盆冷水的感觉。 他这般财迷之人,舍得一下拿出这么多银钱,便是因为对方是太子,他更期待着太子能在日后记着他们唐家的好,真的能让他们改换门庭,他是冲着那巨大的回报去的。 但现在,太子这卸磨杀驴的行为,已然让唐澄心寒。 若只是损失一些产业和银子,唐澄心疼归心疼,还不至于这般万念俱灰,真正让他心焦如焚的,是唐清也受了牵连。 “那秦王殿下行事委实太过狠绝,丝毫不留情面,他不仅一直紧咬着我们唐家的产业不放,为了谋夺我们的产业,更是给我们唐家扣上了一些不干不净的过往和罪名,害得家弟今年的科举都受了影响! 他自小聪慧,从小就开蒙读书,家里的庶务根本没有让他沾手半分,他就只需要专心读书,我们全家人对他的期待便是他能金榜题名,顺利入仕。 但现在,他好容易要参加科考了,竟然在第一关的时候就被拦在了门外,还是因为我的牵连才会如此,我简直是家里的罪人! 若这次唐家没法顺利熬过这一关,那我只能以死来向列祖列宗请罪了!” 唐澄说完这番话,双目已然一片赤红,两手更是牢牢紧握成拳,整个人都充满愤恨之色。 桑桑也没想到,唐家竟然遭了这般大的变故。 按照唐澄所讲述的时间线来看,好几个月前唐家就已经陷入了危机与困局之中了。 但当时自己请他帮忙,他也没有半分推辞,还将厉云亭的各种讯息都搜集好告知自己,这份情谊,桑桑是记在心里的。 但,唐家的这个困局,她实在是无能为力啊。 她就算是镇南将军之女,但她爹现在都自身难保,且远水解不了近火,距离院试开考也就只有一月不到的时间,如何能帮得上忙? 她面露难色,“可是,这件事我也帮不上忙啊。若是能帮,我一定会竭尽全力去帮的!” 唐澄望着她的目光却是充满炽热,“不,你可以的!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找上你吗? 是曹知府让我来找你的,我去求他帮忙,他说这件事他也无能为力,但来找你,兴许还能有一丝希望! 桑桑姑娘,看在我们以前的交情上,请你一定要帮我一把!我弟弟的前程不能就这么平白断送了!” 桑桑听了这话,这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当初曹知府是受了楚恒之托,特意从江定府赶往临安县,到县衙来为她解围,所以,曹知府以为她与楚恒关系匪浅。 他指点唐澄来找自己,其实不是找自己帮忙,而是找楚恒帮忙。 但跟楚恒关系匪浅的不是她,而是阿丑。 这件事还得看阿丑的态度。 第274章 不能白救 桑桑看向阿丑,阿丑此时的脑子转得飞快。 很快,她脑子里就冒出了一个主意。 唐家,必须要救,只是,却不能白救。 当下还不是跟唐家谈条件的时候,当务之急是要赶紧给楚恒传消息,让他从璧州赶回来,出面处理此事。 若他不能帮唐家处理好这件事,那后续的筹谋也就成了空谈。 阿丑当即道:“这个忙我们愿意帮,但真正能扭转乾坤的人却不是我们,而是另有其人。 那人现在不在这里,而是在璧州,我可以给你一封书信和一个信物,若你能派人以最快的速度把人接来,那你弟弟的前程就还能有救。” 唐澄当即感激地连连道谢。 便是跑断腿,他也一定要把那位贵人请回来。 但阿丑又话锋一转,“只不过,那位贵人也不会平白帮你们,你要做好付出一些代价的准备。” 唐澄心中一片凄苦,“唐家被逼到如今境地,我已经没有退路可走了,就算情况再坏,又能坏到什么地步?” 眼下,没有任何事情能比弟弟的前程更加重要。 对方哪怕是要他的命,他都会毫不犹豫地给出去! 阿丑当即没再耽搁,直接进屋给楚恒写信去了。 他看到自己的信,自然就会知道自己的谋划,到时候该如何与唐澄谈条件,他自然心中有数。 虽然这样做有些趁人之危,胁迫唐家答应他们的要求之意,但这也是双方你情我愿之事,唐家若觉得他们的要求太过分,大可直接拒绝便是。 璧州距离此地,快马加鞭也要七八日才能到达。 如此,来回的时间最快也要十几日,而这还是最快的情况,若是中途遇到点意外变故,所需要的时间只会更长。 那位贵人赶来之后,还要花时间处理这件事,只要其中的任何一个环节出了纰漏,耽误了时间,这件事就会发生变数。 阿丑将书信和信物交给唐澄,嘱咐他,“这一趟只能你亲自去,不然你请不到人。” 那些事只能跟唐家的主事人商议,其他任何人都做不了决定。 唐澄原本也是这般打算,自然是一口应了下来。 他半句废话都没说,直接就匆忙离开了,这件事,他比任何人都着急。 唐澄离开之后,桑桑的情绪便不免有些低落。 她再次明白了一个道理,世事无常,谁都没法判断明天和变故究竟什么会先来。 从唐家人的身上,桑桑又不免想到了自己父亲,不知道他现在情况如何了?这一次究竟能否转危为安? 桑桑问阿丑,“瑾王会答应这件事吗?” 阿丑的语气高深莫测,“那就看唐澄自己的选择了。” 桑桑不禁心生好奇,“你给瑾王出了什么主意?” 对桑桑,阿丑也没有什么隐瞒。 阿丑的目的很明确,那就是让楚恒想方设法地去争那个位置。 只有坐到那个位置上,拥有了至高无上的权利,才不会任人宰割,才能亲手手刃他们的仇人。 但他们要银子没银子,要人手没人手,要去争那个位置,谈何容易? 唐家突然的登门求援,让阿丑有种瞌睡了就有人送枕头的感觉。 唐家不就给他们送银子来了吗? 他们会给唐家出谋划策,保下唐家,为唐清保驾护航,但同时,唐家也要为他们所用。 阿丑在桑桑面前毫不掩饰自己的这番图谋,除了因为桑桑与自己此前的交情以外,她还存着一点私心。 桑桑是镇南将军之女,若是他们能得到镇南将军的支持,那楚恒的夺嫡之路必然会得到巨大的助益。 哪怕现在镇南将军有可能已经陷入了危急和困局之中,但凭借他这么多年的根基,他定然有办法顺利破局。 镇南将军在军中的威信十足,无人能替代得了他的位置。 阿丑也知道,桑桑并不能左右镇南将军的立场,但或多或少,也会对其态度有些许影响。 若是能凭借这一点,让楚恒在镇南将军那里得到些许加分,那自然再好不过。 桑桑听了之后,对于阿丑话语里表露出来的楚恒有夺嫡之心的想法,也没有露出丝毫震惊的表情。 即便这个想法很是大逆不道,但桑桑却接受良好,甚至觉得这很正常。 她的关注力都放在了唐家是否会答应这件事上。 “唐家上次刚刚栽在了秦王和太子的身上,他现在如何会敢轻易投靠另一个皇子?” 正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他现在只怕是想要离皇室之人都远远的。 阿丑语气冷静,“除了答应,他们还能有其他选择吗?最坏的结果,也不过如此了,与其如此,还不如试一试,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聪明人都知道该怎么选,而唐大公子是聪明人。” 桑桑闻言,一时无法反驳。 如果换作是她,她多半也会这般抉择。 “那你们打算如何帮唐家脱身?要帮唐清恢复报考资格不难,但唐家既然已经被秦王盯上,只怕他们不脱层皮很难收场。” 阿丑脸上露出了嘲讽之色,“我当然知道,他们是什么秉性,我比你们任何人都清楚。” 他们虽然贵为皇亲国戚,但实际上骨子里都是肮脏贪婪之辈,甚至仗着自己的身份,比一般人还要无耻。 因为了解,阿丑才能给出相应的解决之策。 能让唐家脱身的法子,就只能让他们变得无利可图。 若是唐家没落了,不再有榨取的价值,那他们自然就不会再费时费力地盯着一个小小商贾,做那赶尽杀绝之事。 要让唐家没落,但却不是真的没落,只能是表面上没落而已,不然唐家就算投靠了楚恒,那也是一个空架子。 唐家只能舍弃一些产业,将真正的财力隐藏好,悄无声息地转移,另起炉灶,重新开始。 他们要做这一场戏骗过那些人的眼睛,就势必要做得真一些,那他们就做好要放弃一部分产业,狠狠出一次血的准备。 但正所谓断尾求生,不断这一次尾,唐家就有可能会全军覆没,该如何权衡,相信唐澄自己心里有数。 将唐家收为己用还只是第一步,真正要紧的是后面的筹谋与安排。 第275章 押宝 阿丑想要让唐家做楚恒的钱袋子,但不是光伸手向他们拿钱,而是借着唐家的钱财和人手钱生钱。 “你是有什么钱生钱的点子吗?” 阿丑点了点头,“我有个初步的想法,我在西田村时,与你上过好几次山,据我初步观察,这里的土质和地形很适合用来种植药材,有好几种药材出产率和成活率都很高,批量种植,回报会很快。” 这是阿丑擅长之事,她对此已经有了初步的想法。 这里天然的自然条件已经是一大优势,再加上恰当的选种和护理,以及后期的再加工,出产的药丸,药粉等价值便能翻几番。 但她没有做过生意,她觉得自己所设想的很美好,也很合情合理,只不知道最后结果会是如何,具体究竟是否可行,还需要听取唐澄这个生意人的意思。 若自己的这个想法不可行,那就再想旁的法子,天下之大,他们有本钱,有人脉,还愁赚不到银子吗? 桑桑闻言,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 她迟疑着道:“我或许也有一个点子,不知道可不可行。” 阿丑闻言,立马急切追问,“什么点子?快说说,你的点子一定是没问题的!” 在阿丑的鼓励下,桑桑便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我们这里气候温暖湿热,很适合种植甘蔗,有不少人家也种了,但只是种植来自己家里随便吃吃,并没有形成规模。” 阿丑蹙眉,“你的意思是种甘蔗卖钱?可是那东西不值钱啊,而且也不方便运输。” 桑桑摇头,“不是,甘蔗只是原材料,我们是要用甘蔗榨糖,做出精细的白糖来,价值就能翻几十倍不止了。” 阿丑对农事这一块一窍不通,闻言都不禁呆住。 “糖竟然是用甘蔗榨出来的?” 桑桑点头。 “市面上的糖其实都不是最好的,那些糖口感不够细腻,也不够甜,如果我们做出更加细腻,更加精细,也更加香甜的白砂糖,定价就能比之翻好几倍,而且甘蔗一年一产,这项投资也会比种植药材更快。” 阿丑眼中顿时迸射.出一股强烈的光芒。 但她却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 “那你知道榨糖的方法吗?” 桑桑点头,“我应当是会的,但我也不确定,我得试验过才能确定。” 虽然桑桑的说辞并不确定,但阿丑已经对她十分相信了。 只要桑桑开口提了这件事,那就说明她对这件事是有把握的,阿丑相信她! 阿丑又急忙追问桑桑,是否还有其他赚钱的法子。 问完之后,阿丑又急忙补充,“我不是白拿你的点子,这些收益都会给你相应的分红的!” 桑桑思考了片刻,却是摇头,“我不要分红,这算是我的一个投诚,若瑾王日后当真顺利登基,我希望他能记下我的这个功劳,能给我爹应有的公道与待遇。” 桑桑有一种很强烈的预感,这次她爹的情况很危急。 那日陆八荒的话让桑桑的心中升起了一股深深的警惕,她爹战功太盛,对于帝王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桑桑担心,就算厉云亭成功地找出了证据证明自家爹爹的清白,皇上也会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等待自家爹爹的,就会是万劫不复。 桑桑凭着自己的直觉,选择押宝瑾王。 若瑾王当真成事了,她也算是有了一分从龙之功了。 退一万步讲,若瑾王败了,她也早就跟瑾王有掰扯不清的牵扯了,只怕也会被牵连。 既然如此,还不如大胆一点,放手一搏。 阿丑听了桑桑这话,眼睛顿时变得更加灼亮。 她做梦都希望桑桑能站队自己这边,但她却不会开口,因为她们之间的关系一旦牵涉到了朝堂之事,那就会变得不单纯。 她不希望自己和桑桑的关系会受到影响。 但现在,桑桑却是自己主动开口提出此事,这简直正中下怀! 阿丑几乎是立马就道:“你放心,只要有我在,你的这份功劳就永远不会被磨灭!” 就在这时,另外一道声音突兀地传来,“我也想加入。” 阿丑转头看向来人,吓了一跳,是顾允之。 今日他和沈焰都出门了,沈焰去了鹿鸣书院,顾允之则是跟陆八荒出了门,不知去了何处,没想到他突然就回来了,而且没有发出任何动静。 听他这意思,他只怕是早就回来了,而且还听了她们不少话。 阿丑脸色顿时微微一变。 她能对桑桑坦白,但却不会对其他人坦白,这其他人,自然就包括了顾允之。 她脸色警惕,“你都听到了多少?” 顾允之:“从一开始就听到了。” 阿丑的脸色顿时变得更加难看,“你怎么偷听别人说话?” 顾允之一脸恳切地望着她,“我为我的偷听行为道歉,但是,我方才的话也是认真的,我想加入。” 阿丑见他神色认真,心思不禁微微转了转。 还不待她说话,顾允之就再次开口。 “你不用急着拒绝,你和你表兄所谋之事甚大,但你们却是毫无根基,就算多了唐家这个钱袋子,距离真正成事也是遥遥无期。 你们需要助力,而我手里正好有能够提供给你们的助力。” 意识到顾允之没有在开玩笑之后,阿丑就认真地开始思考这件事。 他说得没错,自己的确没有理由拒绝这件事。 顾允之毕竟曾经是南越国太子,就算他现在在南越国已经查无此人,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手里头多半握着些底牌的。 若他手里的资源能为他们所用,自然再好不过。 只是,他不可能无缘无故地为他们提供资源和帮助。 他必然也有所图谋。 毕竟,这天下可没有免费的午餐。 阿丑依旧有些面露警惕,“你有什么条件?” 顾允之的眸底染上一抹幽深,他冷冷道:“若他有朝一日当真登上了那个位置,我希望他能出兵助我将属于我的一切夺回来!” 那个位置,原本该是他的,自己身上的毒,也是他的好皇兄下的,父皇也是被他害死。 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仇恨,他必须要报! 第276章 变成了个空壳子 但是,光靠他自己的话,他的力量太薄弱了,他暂时还做不到,他只能另寻他法。 楚恒要参与夺嫡,自己便正好可以与他合作。 他们两人现在都太弱了,若是两人合作,互相借力,如此,两人的大计或许才有成功的可能。 阿丑听了他的这话,心中当即为之一动。 “你手里有什么能够助力的筹码?” 顾允之语速沉缓,“一个可以炼造两万士兵兵器的铁矿,这个筹码够大吗?” 阿丑和桑桑的眼眶都瞬间瞪大。 铁矿一直都是朝廷严格管控的,私开铁矿,乃是重罪。 因为铁器是炼制兵器的主要材料,若随随便便就私开铁矿,岂不是乱了套? 而且,他口中的铁矿还可以炼造两万士兵的兵器,这俨然已经是十分大的铁矿了。 若是当真有了这么一个铁矿,那他们连兵器都齐备了! 阿丑有些不敢相信,“你当真有那么大一个铁矿?” 顾允之点头,“大差不差。那处铁矿在我们南越境内,南越山多,那里地处深山,位置隐蔽,我们完全可以悄无声息地将之开采冶炼出来。” 阿丑既激动,又有些怀疑,“既然那处铁矿地处这般隐蔽,你又是如何知晓的?” 顾允之面上露出一抹有些凄苦的笑,语气艰涩道:“是我舅舅发现的,他将这个消息和一批人手留给了我。” 而舅舅和母妃,则是已经被顾允煦给…… 顾允之平复了一番自己的情绪,看向阿丑的眼神充满坚定。 “我和你们一样,都身负家仇,也都过于渺小,若只靠我们自己单枪匹马,要完成这件事定然很难。 若我们联手,彼此整合资源,一一攻破,那这件事自然就容易多了。” 阿丑听到他的筹码,心中的天平已经彻底倾斜了。 自己根本无法拒绝他的这个提议,也没必要拒绝。 因为这的确是一件双赢之事。 阿丑没有跟楚恒商量,已经直接代他应承下了这件事。 “好,我们的合作达成!若你所说的铁矿确实存在,那日后表兄登基,定会发兵南越,将属于你的一切抢夺回来。” 顾允之望着她,缓声道:“我相信你。” 唐澄快马加鞭,硬是将原本七八日的行程在五日时间里赶到,他按照阿丑提供的地址,将其书信和信物递交上去,很快就见到了楚恒。 楚恒与他单独谈了足有一个多时辰,唐澄再出来时,整个人都带上了一股子毅然决然与孤注一掷。 休整一晚之后,楚恒便与唐澄一道出发,往江定府而来。 耗时七日,他们从璧州赶了回来,楚恒只派了人给阿丑传了个口信,然后便与唐澄一道去处理唐清之事了。 楚恒好歹是皇子,这点子事情还不至于会处理不好。 在楚恒处理唐清之事时,唐澄也马不停蹄地开始安排其他事宜。 他们唐家要求得生机,就要舍弃一些产业,而且为了让上头的人相信,他们所舍弃的,还得是利润丰厚的产业,如此,唐家才会做出迅速落败的假象。 心中固然是沉痛不已,但为了保全下唐家的根基和未来,他也只能忍痛做出这个决定。 三天后,楚恒那边总算是传来了好消息,唐清的报考资格问题顺利解决了,他能顺利参加科举了。 这个消息对于唐澄来说简直像是一剂强心剂,叫他原本颓唐的心情顿时为之一振。 只要这件事解决了,那唐家就算要蒙受多大的损失都不算什么了。 经此一事,唐清的心性也发生了变化,他原本自持自己的家世好,学问好,其实心里多多少少有些傲气。 但现在,他意识到了一点,他们家这样的家世根本算不得什么,在那些贵人的眼里,他们就像是一只蚂蚁,抬抬手就能捏死。 他要想要改变这样的现状,就只能努力成为人上人。 而科举,便是他的唯一途径。 抱着这样的决心,他在临考前便格外沉静,到真正上考场时,他的状态也很稳定,丝毫没有因为之前那件事而受到影响。 考完之后,有的考生满脸愁容,有的考生一脸喜色,唐清依旧是这副沉静的模样,唐澄想问又没敢开口。 大家都以为唐清多半是因为之前的事影响了发挥,这次定然没考好,但没想到,真正到了放榜日的时候,头名赫然便是唐清! 这个消息传回唐家,顿时让唐家上下都为之振奋。 但唐家却并没有大摆宴席,抑或是做出施粥之类的义举,因为此时的唐家正笼在一个巨大的阴霾之中。 唐家的几艘商船遭遇水匪,被劫持,损失惨重。 而因为这番变故,唐家延误了原本与别的商家交付的时间,此番失约让唐家的信誉大受创伤,很多订单都纷纷取消。 屋漏偏逢连夜雨,唐家的布匹生意,茶叶生意也因为遭遇大雨,蒙受巨大的损失。 原本唐家的生意就受了巨大的影响,现在这简直是雪上加霜,唐家的资金链也受了影响,他们便宣布减少产业,关闭门店,以回笼资金,唐家的门店也骤然锐减。 转眼间,唐家叫得上名号的门店竟然所剩无几了,数来数去,反而是万家酒楼还经营得不错。 但万家酒楼的生意再好,那也只是一家酒楼,对于普通人家来说,能有这么一个酒楼,自然能赚得盆满钵满,衣食富足。 但对于唐家来说,万家酒楼从他们众多酒楼变成了为数不多,必须要赖以为生的店铺,这其中的落差之大,只怕并非一般人所能承受的。 唐家的这一番变故发生得太快,简直让一众商贾们惊掉下巴。 唐家似乎在短短的时间里就接连受创,受到各种打压,直接变成了个空壳子。 在这种情形下,唐清院试摘得榜首的好消息,唐家自然也没有心情大办了。 外人见此,也都丝毫没有怀疑,反而觉得一切都在情理之中。 唐家人外出时,也都表现出格外消沉的态度,即便唐清科举得利,也没法真正驱散阴霾。 第277章 拔得头筹 而实际上,所有知道内情的唐家人都对这番情形乐见其成,他们甚至希望唐家落败得更快些,这样那些贵人见他们无利可图了,自然就不会再盯着他们了。 好在,这个法子果然是有用的。 在唐澄再次千里迢迢赶到京城,寻求太子的帮助时,他直接被拒之门外。 他又做出一副走投无路的模样,登了秦王府的门,表达了想要投效之意,秦王的幕僚当即就将他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当初秦王招揽唐家,是因为唐家的财力雄厚,现在唐家都成了个空壳子,他们还招揽来做什么?自家王爷又不是捡破烂的。 唐澄很狼狈地被秦王府赶出来,他一副沧桑寥落的模样,又在京城跑了一圈,想要向以前合作过的商贾寻求援助,希望他们能出手帮忙。 但最后无一例外,全都以失败告终。 唐家在京城的根基原本就不稳,他们跟那些商贾也只有寥寥几次合作,交情不深,商人都重利,他们又怎么会愿意出手帮忙? 唐澄带着满心失落登上了回江定的船,直到上了船,他才终于露出了大松了口气的神色。 太好了! 看来,京中的两位贵人们都没有起疑,他们胃口被养大了,根本看不上现在的唐家。 如此,他们就安全了。 虽然他们的根基和产业受了重创,但能借此机会逃过一劫,那对他们来说就是不幸中的万幸! 唐澄从京城赶回江定府的时候,已经又是一月多了,这时候时间已经到了八月。 唐澄这个时候才被告知,沈焰已经参加完了武院试,他也考了个头名回来! 唐澄先是惊讶,旋即便是一喜,“当真?那可真是太好了!” 唐澄以前便听唐清提起过,沈焰要参加武举,而且还是临时开始恶补,当时唐澄心里并不抱希望,他觉得沈焰不过就是在小打小闹而已,根本不可能考上。 但现在,沈焰却是打了他的脸,不仅考上了,还跟自家弟弟一样考了个头名。 虽然知道武举的科考与文举的不一样,武举科考的含金量大不如文举,但能拔得头筹,也实属难得。 唐澄真心实意地对沈焰夸赞了一番,沈焰心中也是高兴的,但却是丝毫不敢得意。 这次院试,他自我感觉的确很轻松,即便是在他最不擅长的策论上,他也依旧对答如流,丝毫没有像以前那般思路阻塞的情况。 这都得归功于这段时间他的刻苦努力,以及岑先生的严厉教导。 他得了头名之后,第一时间就去向岑先生报喜了,岑先生明显也很高兴,先是夸奖了他一番,旋即就话锋一转,开始语声严厉地道:“你就算考了头名也不要得意忘形,因为院试只是头一场考试,不仅考试内容简单,而且与你同考之人也都水平普遍不高。 所以,你考了头名也只是相当于在矮子里挑高个,待到了乡试,会试,甚至是殿试,你要面对的对手只会更多,更厉害,到时候你这点水平还够不够看,可就不一定了。” 正是听了岑先生的这番训诫,沈焰这才收起了自己心头的那丝窃喜,开始正视自己的成绩,不敢有半分骄傲与懈怠。 距离乡试还有两个月的时间,这段时间他都会谢绝一切无关之事的干扰,只专心复习。 便是面对桑桑的诱惑,他也会努力克制,不让自己分了心。 他现在的日子简直堪比和尚。 不过,为了以后,他也只能暂时忍耐了。 时间过得很快,九月,文乡试开始,唐清下场,再次考得头名,摘得解元的头衔。 唐家人简直高兴坏了,唐澄更是恨不得想要敲锣打鼓,大办特办。 可想到现在唐家的处境,他就只能把这个想法压了下去。 在外人看不到的地方,他们便关起门来自己偷偷庆祝。 唐清却依旧半分不敢懈怠,现在只是乡试,他连江定府都没有离开,他面对的对手也有限。 待会试,他便要前往京城,到时候,他要面对的对手就会多不胜数了。 正所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天下之大,人才数不胜数,他根本不敢奢望能再摘得头名,他只希望自己能顺利上榜。 只有顺利上榜了,他才能有机会出人头地,为唐家改换门庭,让他们唐家能免于再经历如之前一般的遭遇。 唐清成绩出来了,大家都为他感到高兴,沈焰高兴的同时,只觉得心头压力又大了几分,他只能屏除一切杂念,更加专心复习。 转眼又是一个月,沈焰该上考场了。 他们一家子人齐齐来送他进考场,沈焰颇有种很是壮烈的感觉。 桑桑怕他有压力,便一直宽慰他尽力就好。 沈焰一边点头,一边却是在心里铆足了劲,这是他为数不多的机会,若是失败了就要等三年,他如何会不牢牢抓住机会? 老天爷也没有辜负他。 经过三轮的考试,沈焰满身疲惫地走出了考场。 成绩公布,沈焰再次位列头名,他也摘下了武解元。 看到这个成绩,沈焰都有些惊了,自己能通过,他并不惊讶,但他完全没想到自己竟然考上了武解元! 桑桑更是高兴得完全失了仪态,抱着沈焰就又蹦又跳。 “阿焰,你真是太厉害了,我真为你感到骄傲!” 沈焰感受着怀里的温香软玉,脸上也笑开了。 他伸出手臂,温柔地环抱着她,语气坚定地道:“我会继续努力,桑桑,我会实现我的诺言,让你当上诰命夫人。” 桑桑是将军之女,她的身份已经非常高了,或许她并不在乎诰命夫人的身份,但沈焰却是一定要为她挣来。 他不能让她嫁给自己之后只能跟着自己吃苦,他也不希望别人笑话她嫁了个没出息的汉子。 桑桑用力点头,“嗯,我相信你!” 她的确不在乎诰命不诰命,但她却真心实意地相信沈焰,相信沈焰的能力,只要他下定决心去做一件事,就定然能做到。 这个男人就是有这样的能力。 第278章 分开 文乡试和武乡试都结束了,接下来便是会试。 会试在京城举行,为了给各地的学子们预留下充足的赶路时间,会试的时间安排在了次年四月。 从临安县赶往京城,路途遥远,为了避免路上有可能会发生的种种变故和意外,他们便也打算尽早出发。 虽说要尽早出发,但真正要启程,还是需要做各种各样的准备。 桑桑的铺子该如何安排,楚恒与唐家的药材生意,蔗糖生意等,都需要好好地善后处理,这些都需要时间。 是以,最快他们也至少要到过完春节才能出发。 如此倒也避免了春节这样的好日子还要在路上奔波,倒也算是两厢合适。 唐清也要启程前往,他们正好可以同行,如此倒也方便,路上还互相有个照应。 桑桑以后大概率是不会回来了,所以这里的一切她更要妥善安置好。 这铺子目前经营状况良好,桑桑不舍得卖掉,她便打算把铺子交给福婶一家子打理,相当于请他们做自己的管事,桑桑自是不会亏待他们。 至于店里的收益,只需要每年向她汇报上交即可。 桑桑是相信福婶一家的人品,只是,这铺子的吃食必须要推陈出新,不能一成不变,目前铺子的吃食花样还都是桑桑在把关,现在她要准备走了,就得事先把这一切交接好才行。 再有便是她之前提出的蔗糖生意,她已经指点匠人做出了改良的榨糖机器,但现在是冬季,没有新鲜的甘蔗能做实验,他们便只能用其他东西替代实验。 后续提纯糖汁的方法,桑桑也已经教给他们。 除此之外,桑桑还提供了制作肥皂的方子。 那方子很简单,用料也普通,成本低廉,但做出来的肥皂却是清洁力十足,一经推出就立马受到了大家的欢迎。 再配上一些造型可爱的模具,辅以高级的装饰,售价立马就可以再往上翻数倍。 这笔生意眼下已经开始做,并且有了一个十分不错的开头,不论是唐澄还是楚恒,都尝到了甜头。 还有酿酒、酿醋等方子,她都提供了出来。 用她的酿酒方子酿出来的酒味道辛辣,后劲十足,小小一杯就有种让人熏熏然的感觉,跟以前那等寡淡无味的酒相比,简直大不相同。 目前他们还没有真正上市这种酒,但他们可以想象,这种酒一旦推出,定能大受欢迎,唐澄一边慢慢地品着酒,一边已经开始自由畅想接下来数钱数到手抽筋的美妙场景了。 至于酿醋,这就需要时间的沉淀了,短期内暂时见不到成效,但唐澄却半点都不心急,因为他对桑桑俨然是全身心信任,她提供的方子最后做出来的东西必然非同一般。 原本酿造陈醋本身就是需要时间的,现在的前期投入,换来的便是日后源源不断的收益,他对此很是看好。 而阿丑那边,则是在忙着考察附近山地的地形和土质,看看哪些山头适合种植药材,哪些山头不适合,适合的话,又适合种些什么。 确定下了适合种植的药材之后,接下来便是最要紧的招募人手,培养人手的活儿了。 经过一个多月的忙碌,阿丑便确定了一件事,她暂时不走了,她必须要留下来,亲自督办这件事。 种植药材不比其他,这是一桩需要技术的活儿,但人才的培养并非一朝一夕之事,就算是要招现成的人也还需要磨合,更需要有个懂行的人监督,不然便是被忽悠了都不知道。 且药材种下了之后才是第一步,后面还需要各种护理,药材能采挖了,后续的处理深加工也需要经验丰富之人从旁掌舵。 而目前,除了阿丑,没人能担得起这个重任。 她就算是要培养接班人,也需要时间,这么短的时间内根本完不成这件事。 这个点子是她自己提出来的,若是真的要付出人力财力成本来做这件事,那就必须要好好地做下去,如此方能见到成效,有所回报。 不然最后成本投进去了,药材却没种出来,一切就都变成白搭了。 原本阿丑也考虑过这个问题,但她当时将事情想简单了,觉得自己花两个月的时间完全能把前期之事准备妥当,到时候自己就能顺理成章地把任务交托出去。 真正着手操办这件事了,阿丑才知道事情远没有那么容易。 阿丑将自己的决定告诉桑桑,桑桑闻言,心中顿时生出一股深深的不舍来。 “那我们岂不是要分开了?” 阿丑心中也很不舍,但她还是点了点头,“没办法,这里离不开我。” 桑桑心中即便有再多的不舍,但阿丑所说的也的的确确都在情理之中,她也只能无奈地接受了这件事。 从另一个角度去想,阿丑现在留在这里反而是最安全的,毕竟她现在真正名义上是个已死之人,虽然她以前是男装,现在是女装,但她真回到京城的话,难免不会被熟悉她的人认出来。 若她的身份被识破,那就糟了。 阿丑要留下,顾允之自然也要留下,因为他现在每天都还需要阿丑为他施针,他俨然成了最离不开阿丑的那一个。 顾允之的情况已经大有好转,他现在行走间已经完全像是正常人一般,他那个订做的轮椅早已经留在那里积了灰。 这一切都离不开阿丑每日施针的功劳。 他虽然看上去与常人无异,但实际上他体内的毒素却并没有肃清,他自己对此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因为他身体上那些细微的反应和变化瞒不过他本人。 若是离开了阿丑的施针,他的毒素只怕就更加不受控制,他又会变成以前的老样子。 对于要留下来,顾允之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我岂不是要很久都吃不到嫂子做的美食?” 阿丑直接丢给他一记嫌弃的眼神,“整天就只想着吃!我看你前世就是个饭桶。” 顾允之反唇相讥,“别告诉我你一点都不想吃?咱俩是大哥别说二哥,谁都别笑话谁。” 阿丑无言以对。 第279章 最放松的时光 桑桑看着他俩这番欢快斗嘴的模样,还没分开就已经生出惆怅了。 有他们在,整个家里都是欢快热闹的。 骤然分开,只怕他们身边要清净一段时间了。 现在家里除了小满以外,还多了另外一个丫鬟,那就是凡霜。 她生得身形很是高挑,面容英气,整个人一看就是个练家子。 此前她收到厉云亭的消息,就第一时间赶来跟桑桑相认了。 见到桑桑,她当即就跪下向桑桑请罪,眼眶更是瞬间红成一片。 桑桑依旧没有想起来,但对她却是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就好像是曾经在哪里见到过似的。 凡霜细数了桑桑很多生活上的小习惯,甚至连她身上私密处长了几颗痣都一清二楚,这番证明让桑桑更加相信了她的身份,便将她留下来了。 她名为丫鬟,但更多的是担负护卫之职。 她跟小五比划过几回,两人的身手竟然不相上下,这让小五颇受打击,觉得自己竟然连个女人都赢不了,之后便隔三差五就要跟她比划比划。 沈焰见识到凡霜的身手,对将桑桑交给她便也多了几分放心。 此前沈焰便想给桑桑找女护卫,但一直都没找到合适的,现在有凡霜在,自然再合适不过了。 凡霜刚来时,看到自家大小姐竟然日日洗手作羹汤,亲自为这一大家子下厨,她简直眼珠子都得瞪出来了。 她家大小姐身份多么尊贵的一个人,竟然还亲自为他们下厨,他们何德何能? 就算以前大小姐也时常下厨,那都是做了自己吃,抑或是孝敬长辈的,跟现在哪能一样? 凡霜一再劝阻,但桑桑的态度坚决,“我做这些都是我自己愿意的,我很享受做饭的过程,并不觉得这是一种麻烦和负担,所以,你也不必为此对我觉得心疼抑或是怎样。” 凡霜见此,也只能不再劝了。 大小姐的脾气依旧一如往常,表面上看是再软和不过的性子,但实际上,她凡事都有自己的坚持,是个主意极大之人。 她若是再劝,那就是有些逾矩了。 转眼间便到了除夕。 家里头早就张灯结彩,打扮得热闹喜庆,而桑桑也早早准备好了食材,大家都分工帮忙,今晚上就打算吃个热热闹闹的团圆饭。 一道道热腾腾,香喷喷的菜端上桌,大家眼里都迸射.出了如同饿狼般的光芒。 不用尝,他们就已经能预见这满桌的菜肴定然十分美味! 真正开吃时,阿丑和顾允之都埋头大吃,半句废话都没有。 这一顿饭之后,桑桑他们很快就要启程了,下次再品尝到桑桑的手艺,都不知道究竟要到什么时候了,现在自然是能多吃就多吃。 他俩俨然吃出了断头饭的悲壮感觉来。 热热闹闹地吃着饭,聊着天,聊着聊着,就聊到了过往之事。 难以想象,他们竟然在这里度过了一年的时光。 去年的年夜饭好似还历历在目,今年却已到眼前了。 时间过得真快啊。 回想这一年,俨然是他们人生中过得最舒适,最惬意,最放松的时光了。 若他们身上没有背负太多国恨家仇,若他们都只是普普通通的普通人,那他们真的非常愿意一直都过着这样的日子,虽然平淡如水,但却安宁祥和。 但这注定只能算是奢望,这里一年的时光对他们来说,都已经是偷来的了,现在,这偷来的时光结束了。 但他们都相信,未来的每一天都会变得越来越好。 一顿年夜饭,大家都吃得很开心。 但团聚的日子是短暂的,他们终归要面对分离。 大年初五,桑桑和沈焰便启程了。 临到启程之时,阿丑再次升起了一股深深的不舍。 “要走得这般匆忙吗?这才大年初五,至少过了元宵再走呀。” 桑桑也很不舍,但她还是道:“我们这次不是直接往京城去,而是要先回一趟扬州,我要把我的家事处理一番,这期间定然要耽搁一些时间。” 阿丑闻言,原本还要挽留的话便说不出口了。 她的家事问题的确亟待解决。 别的不说,便是她当初遭人陷害,吃了这么多苦头,这个仇不能不报。 上次对方已经派人来刺杀过她,显然是已经将她的底细和各种情况都摸清楚了。 说不定,他们的行踪和动向此时就已经被人严密监控着,桑桑这个时候主动出击,把这个历史遗留问题解决了也是应该的,免得便总会有种被毒蛇在背后盯着的感觉,保不准什么时候对方就会突然冒出来咬他们一口。 要永绝后患,那便要主动出击。 桑桑反过来嘱咐阿丑,“你在这里要好好的,药材之事就算再重要,也没有你的身体重要,不要把自己累着了。 还有,跟师弟要好好相处,不要总吵架。” 阿丑当即道:“那得看他的表现了,有时候他就是找骂,那也没办法。” 顾允之闻言,也立马接话,“彼此彼此。” 桑桑:…… 这两人,可真是见缝插针地吵啊,算了,不管他们了,这就是他们相处的常态,真让他们闭嘴不吵了,他们自己反而会不习惯。 双方一番依依惜别,桑桑和沈焰,带上了凡霜以及锅盖一起离开了。 小满留了下来,并不是她不想走,而是阿丑和顾允之都强烈要求把她留下。 小满也走了,那谁给他们做饭吃? 虽然小满的厨艺不如桑桑,但这么几个月她也得了几分桑桑的真传,他们吃不上正主做的菜,自然只能退而求其次了。 桑桑也出面劝慰小满,日后他们自然还会团聚,小满这才答应留下。 这会儿,她已经跑回自己房间里哭去了。 原本并不算大的小宅子瞬间就变得空落落了起来,阿丑和顾允之的心里都觉得一下空了下来,两人互相对视一眼,旋即长长地叹了一声气。 难得的,两人没有吵架,心中还生出了一股子惺惺相惜的感觉。 或许人生就是这样,总要经历各种各样的分别,这才是人生的常态吧。 第280章 包藏祸心 锅盖体型庞大,且又是有攻击性的猎犬,若他们是搭乘别人的船的话,只怕会不被允许登船。 但他们这次搭乘的是唐家的船只,携带锅盖也就不成什么问题了。 锅盖是沈焰买的,更是桑桑亲手养大,算是他们两个小家的一份子,他们离开了,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会把锅盖留下。 但桑桑也担心锅盖会在唐家的船上撒野伤人,她便将它的狗绳牢牢拴着,不让它离开自己的视线。 但后来桑桑就发现自己的担心实属多余了,锅盖登船的时候的确很兴奋,一副随时都想要往甲板下面爬,想要跳进江里游一圈的架势。 但船一开它就蔫了。 它竟然晕船了,连桑桑为它准备的肉干磨牙棒,它都不爱吃了。 它那副蔫蔫的模样让桑桑又好笑,又心疼。 她尝试性地给它熬了晕船药,但这狗子吃多了桑桑做的美食,对这又黑又臭的药根本不屑一顾。 所以,它就只能一直这么蔫着了。 沈焰对它报以深深的同情(嘲笑),但没想到乐极生悲,他也晕船了,还是吃了好几副晕船药才好了起来。 沈焰:看来,还是不能随便笑话别人。 船只在江上走了大半个月,终于在江南停靠了下来。 他们事先对唐清说明了他们要在此地停留一段时间的情况,若唐清着急赶路,也可以自己先去京城。 但唐清没有先走一步,而是打算直接在这里找个清净的地方暂住,反正到了京城也都是要看书,在哪里都一样。 桑桑和沈焰也打算先在客栈暂住,至于叶家那边,他们找到合适的机会再行动。 但没想到,他们才刚找了个客栈落脚,叶家人就主动找上门来了。 为首之人是一个衣着体面的老嬷嬷,她看到桑桑,脸上立马就露出了一副惊喜又难以置信的神色。 “大小姐,是,是您吗?真,真的是您吗? 自从您被山匪掳走之后,我们就一直派人找您,但却是半点音信都没有!没想到您竟然安然无恙地回来了!” 那老嬷嬷的嗓门很大,一嚷嚷之下,客栈的人就全都朝桑桑的方向看来。 尤其是听到老嬷嬷口中那句“被山匪掳走”,大家看着桑桑的目光顿时就多了一抹别有意味。 这般姿色的女子,被山匪掳去了,焉能还有名节在? 她身边那个身形高大的男子,该不会就是掳走她的山匪吧? 若不是的话,那他知不知道这女子曾被山匪掳走过? 他不知道的话,那也挺可怜的…… 桑桑没想到他们刚到扬州城,叶家人就立马找上门来了。 她更加笃定,先前派去刺杀自己的,果然就是叶家人,他们刺杀失败了,却一直派人盯着自己的动向,所以才会那么快地找到自己。 而且这老嬷嬷的这番表现显然就是故意的,她若真的为桑桑的名声着想,就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公然喧嚷桑桑被山匪掳走过。 凡霜听了这话,当场就想要冲上去撕了这婆子的嘴巴,沈焰周身更是有一股汹汹的怒意燃烧了起来。 他们二人都被桑桑压了回去,她一双清凌凌的目光望着那老嬷嬷,“你是谁?我根本不认识你,你为何要污蔑我被山匪劫走?” 沈焰揽住桑桑,语气冷冷的,“我夫人与我青梅竹马,清清白白,你张口就这般污蔑她,究竟是何居心?” 那嬷嬷见沈焰气势慑人,不禁生出几分畏惧,但很快她就开口反驳,“她的确是长得与我们家大小姐一模一样,你们随随便便找个人来认一认自然就知道了。 哦还有她旁边的那丫鬟,就是我家大小姐身边的丫鬟,这绝对错不了!” 沈焰的神色更加冰冷,“既然你觉得这是你家的大小姐,你为何还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公然说出那样的话? 你根本没有将你家大小姐的名誉放在心上,我十分有理由怀疑你就是包藏祸心,只怕你与你家大小姐相认是假,想要借机抹黑她的名声才是真!” 沈焰的这一番话瞬间叫那婆子哑口无言,脸上的神色也变得有些僵硬,围观人看向她的眼神也变得有些古怪起来。 方才没有细想,现在细想起来才察觉到其中的古怪。 可不就是这样吗? 这种家丑,尤其是关涉到自家姑娘家的家丑,一般人都恨不得捂得越严实越好,哪有谁跟自己家人相认的时候直接当众抖出来的?简直是生怕大家不知道似的。 沈焰声色俱厉,“滚回去!不要再来打扰我和抹黑我夫人的名誉,不然,不要怪我对你不客气!” 那婆子张嘴想要解释,沈焰则是拉着桑桑,直接进了房间,旋即“砰”地一声关上了房门,她还想上前,凡霜直接挡在门口,还噌地一下拔出了剑,眼神冰冷。 “没听到我家姑爷方才说的话吗?你敢上前一步试试看,我这剑可不长眼睛。” 那婆子试图跟凡霜套近乎,“凡霜姑娘,你不认识我了吗? 我是二夫人身边的付嬷嬷,以前我们经常见面打交道的啊。” 凡霜冷冷道:“什么二夫人,什么付嬷嬷,不认识!别跟我套近乎,我不吃你这一套!快滚,我的脾气可不大好。” 凡霜朝前迈进了一步,那锋利的剑顿时就逼近了几分,那付嬷嬷顿时吓得倒退了几步,原本还想要多说几句,但最后还是把话咽了回去,在众人各异的目光下灰溜溜地走了。 凡霜朝她的背影狠狠啐了一口。 二房的人果然都是不要脸的玩意儿,吃相未免太过难看了些! 桑桑和沈焰在房中便商议起了这件事。 “叶家人明日定然还会再来,我们是不是要顺势跟他们回去?” 沈焰想到方才那付嬷嬷的丑恶嘴脸,心中就升起一股阴鸷。 “他们特意这般亲热主动地来与你相认,定然有所图谋,他们之前赶派人刺杀你,这次你回了叶府,他们只怕不知道有什么阴谋诡计等着你。” 桑桑其实也猜到了这一点,但她既然特意绕道扬州,便是为了找到机会查出自己当初失踪和遇害的真相。 若是连叶家都不回,她还怎么查真相? 第281章 她怎么这么幸运? 桑桑语气坚定,“我要回去,不然我怎么揭开他们的真面目,怎么为以前的我洗清冤屈?” 沈焰还想再说些什么,桑桑已经伸手,紧紧握住他。 “你也是要陪我一块儿回去的,难道你不能保护我吗?” 沈焰没有被她偷换概念,“大户人家的规矩大,我是男子,并不方便行走于内宅,你真进了叶家,我并不能时时刻刻都守在你身边保护着你。” 桑桑依旧态度坚决,“我还有凡霜片刻不离地保护我,我身上也一直带着你做的袖箭,还有阿丑给的各种毒药。 难道你忘了,我还有一个杀手锏,那就是我的特殊能力,他们究竟是好心还是恶意,我一眼就能看出来,而且我还能提前预警,她们想要再像之前那般陷害我,可没那么简单。” 沈焰原本还想要再说些什么,但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此行是不可避免的,他也不能因为担忧桑桑就不让她去调查这件事。 从今日叶家人的行事作风来看,就算桑桑主动避让,对方也未必就肯罢休。 既然如此,他们不如主动出击,如此方能掌握主动权。 不过,桑桑却不打算随随便便就跟他们回去。 昨日那付嬷嬷那般作态,自己就这般轻易跟她回去了,岂不是让叶家人觉得她好拿捏? 他们既然想认回自己,那就要拿出一点诚意来。 很快,桑桑就看到了他们的诚意。 第二天,一个令她颇感意外的人登门了,她便是桑桑的堂妹,叶家二小姐叶怡宁。 桑桑依旧没有认出她来,桑桑只看到了这人身上笼罩的那股深深恶意,再看她的容貌装扮,心中对她的身份或多或少就有了猜测。 凡霜在她耳边低声的耳语,这果然证实了自己的猜测。 只是,她的这位堂妹不是已经嫁到京城,去给太子做良娣了吗?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回了扬州城? 桑桑见她脸上抹着一层厚重的妆容,即便如此,也依旧掩不住她满脸的倦色。 看来,太子良娣也并不是那么好做的。 叶怡宁是来请桑桑回去的。 昨日她已经从付嬷嬷的口中得知了事情的经过,她心中暗骂桑桑拿乔,但情势所逼,却也不得不亲自走这一趟。 桑桑他们的猜测没有错,此前派去打探和刺杀桑桑的人就是叶家二房安排的。 最后的结果不尽如人意,而据派出去的那心腹回来禀报,桑桑非但没有如她们所愿被毁容,变得痴傻,反而光鲜亮丽,有自己的小宅子,还有自己的铺子,生意做得红红火火,那小日子简直滋润得不得了。 唯一不能确定的是,桑桑到底有没有恢复记忆。 这番消息传回来,叶二夫人气得直接狠狠摔了一套茶盏。 最近叶怡宁回了扬州,也从自家娘亲的口中得知了这件事,她也气得直接把手指甲都掐劈叉了。 今日,她亲自来了这里,原本她内心还是存着一丝挣扎和侥幸心理,她觉得一定是他们夸大其词了,当初他们都已经把桑桑折磨成那样了,她怎么可能会安然无恙? 尤其是她那张脸,叶怡宁亲手划下了那么长,那么深的一道口子,怎么可能恢复如常? 直到现在,她亲眼见到桑桑,亲眼看到她的模样,叶怡宁才不得不承认,他们并没有夸大其词,此时的桑桑的确浑身上下都释放着闪亮的光芒,她的那张脸莹白如玉,洁白无瑕,根本看不出半点瑕疵,甚至比以前更加细腻,更加漂亮! 叶怡宁盯着那张脸,眼中嫉妒的火苗熊熊燃烧着,若不是大庭广众之下,她不能做什么,她非得直接冲上去,再狠狠撕了这张脸不可! 她怎么就这么幸运,都那样了都还不毁容?还能被人救下,重新过上好日子? 早知道如此,她当初就应该直接把她杀了,如此也能免除后患,一了百了! 她非常努力地克制着,才让自己勉强压下了心头的那股子愤怒与怨恨,而是朝桑桑露出了一抹充满惊喜的神色。 “姐姐,真的是你,你真的回来了,真是太好了!” 她不知道,她内心方才那些阴暗的情绪已然全都化作了阴暗的黑色,将她整个人都笼罩其中。 桑桑能清晰地看到她对自己的深深恶意,此时看到她脸上露出的这抹笑意,桑桑只觉分外虚假,她整个人就像是戴上了一张别别扭扭的面具。 桑桑的眉头深深蹙起,对叶怡宁也生出了一股深深的排斥与厌恶。 桑桑面上一副茫然冷漠,不为所动的神色,眼神更是带着戒备,“你又是谁?我不是你姐姐,你不要乱认人!” 叶怡宁露出一抹受伤的神色,“姐姐,你之前意外失踪了,我们一直都在找你,你这是怎么了?难道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叶怡宁一直都在观察桑桑的神色,她想要判断,桑桑究竟有没有恢复记忆,是不是在说谎。 桑桑以前性子很单纯,根本藏不住心事,叶怡宁从桑桑的眼神和表现中看不出什么异常,一时心头也不免放心几分。 只要她没有想起来就好,若她想起来了,只怕就要直接来兴师问罪,找他们算账了。 桑桑依旧警惕地望着叶怡宁没有说话,叶怡宁身边的丫鬟倒是忍不住开了口。 “我们可是镇南将军府的,我家小姐现在还是太子良娣,她不会随随便便跟人乱攀亲,大小姐,您再好好想想,真的一点都想不起来了吗?” 桑桑听了她们自报身份,顿时露出了一副惊讶又有些诚惶诚恐的表情来,她下意识看向沈焰,整个人俨然就是个完全拿不定主意的小女人模样。 沈焰原本周身的戾气,在听到她们报上身份之后也一下收敛了起来,眼神中多了几分敬畏与贪婪,开口的语气也客气了许多。 “内子脑袋受过重创,之前的事已然想不起来了,不能强迫她去深想,不然反而会刺激到她。” 叶怡宁见他们一下变了的态度,心中顿时生出鄙夷不屑。 果然是没见过什么世面的乡巴佬,一听到镇南将军和太子的名号,立马就露出了谄媚之态。 不过没见过世面也好,这样才能更好控制。 第282章 你知道我是谁吗? 叶怡宁的丫鬟连忙道:“那不若这样,今日你们便先跟我们回去,说不定回到了府里,大小姐就一下想起来了呢。” 桑桑再次求助地看向沈焰,而沈焰也没有立马拒绝,而是露出了迟疑意动之色。 他没有迟疑多久便点头了,“如此也好,到了你熟悉的环境,的确更有助于你恢复记忆。” 桑桑像是个百依百顺的金丝雀,沈焰说什么就是什么,叶怡宁主仆见了,眼底顿时闪过一抹鄙夷的神色。 不过就是乡野地方来的村汉罢了,一听说他们将军府和太子府的名头,态度立马就变了。 桑桑和沈焰被接回了将军府,桑桑依旧住进了自己原本的那处海棠居,凡霜说这里的摆设没有什么变化,但桑桑依旧没有什么印象。 她的失忆并非真的是被撞击了脑袋所致,而是因为中了毒,所以,简单的环境刺激并不能让她回忆起来。 他们住进叶家之后,当即就迎来了一波又一波的客人。 最先来的是她的二婶,叶二夫人白氏。 她与叶怡宁十分相像,不仅容貌相像,便是神态间的细微表情以及给人的那股子虚伪之感也都如出一辙,当然,对桑桑的恶意亦是如此。 她也是不信邪地想来亲眼看看桑桑究竟是不是如他们所说的那般光鲜亮丽,当亲眼看到的时候,她才不得不死心了,手中的帕子都绞成了麻花。 这个小蹄子,怎么就这么命大呢! 她心中腹诽,面上却是一派亲亲热热,拉着桑桑好一番倾诉衷肠,桑桑毫不留情地抽回自己的手,用一副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把她送走了。 白氏也不是真心要来跟她认亲的,自然是很快就走了。 白氏走了之后,二房的其他姨娘、庶女也都来她这里转了一圈,跟她上演了一番相认戏码。 桑桑有心想要打探白氏和叶怡宁的情况,探查自己当初被山匪劫走的真相,是以对于她们的到来倒是欢迎,还以不记得为由向她们打探了很多消息。 不过,她虽然向她们打探消息,但实际上对叶家人依旧保持着十分戒备警惕的态度,对他们的示好也都不敢真的领受,只装出一副没见过世面的小白兔模样,这副单纯无害的模样往往能让人不自觉地放下戒备,她也顺利套出了不少话。 而沈焰这个天上掉下来的姑爷同样引起了叶家不少人的好奇,沈焰也跟叶家的男眷们交际了一番,他在叶家人面前所展现出来的,俨然是一副没见过世面,一下就被这富贵迷了眼的山野汉子形象,言行和表现上对叶家的富贵都生出了深深的向往。 他的这番做派让叶家人大为瞧不上,对他更是生出了深深的鄙夷不屑。 首次交际之后,叶家的男人们就不再来找沈焰了,因为在他们看来,沈焰俨然是一颗毫无作用的棋子,这么一颗废棋,他们有什么必要再花费心思在他的身上? 而这也正中他的下怀,沈焰表面做出失落之态,实际上他正好可以闭门不出,专心复习。 而桑桑也一直在叶府之中,叶家人想要对她做什么,多少也会有所顾忌,而且,桑桑能提前预知,自己也能第一时间赶到支援。 桑桑回到叶家之后的第七日,叶家办了一场宴席,为了欢迎她顺利回家。 桑桑一直都没有搞清楚白氏的目的是什么,是以对于他们现在的所作所为,桑桑都是一副十分配合的态度。 她觉得,这场宴席上,他们定然会露出马脚来。 事实果然不出所料,他们的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 在这场宴席的后半段,桑桑被一个丫鬟泼了茶水,衣裳半湿的状态下,她不得不折回去更衣。 在回去的半道上,桑桑遇到了一个年轻公子哥,那人一看到她,眼中顿时闪过一抹惊艳,旋即便是垂涎和色欲,总之,那样的眼神,让桑桑感到十分的不喜。 桑桑只匆忙瞥了对方一眼,就立马转身换了另一条路,根本没有再多看那人一眼。 不用多看,桑桑就已经知道那男人根本不是什么好东西,兴许自己与他的偶遇也根本不是巧合,不过就是有心人的故意安排罢了。 桑桑的心里顿时生出一阵嫌恶。 那男人急忙追了上来,想要跟桑桑搭话,但却被凡霜伸手拦住,“这位公子,这里是内宅之地,还请你自重。” 那男人非但没有退让,还朝凡霜不客气地怒骂,“你算个什么东西?竟拦小爷的路?滚开!” 他说着就伸手去推搡凡霜,凡霜非但没有被他推动,他整个人反而朝后一阵趔趄。 他虽是男子,但也只跟凡霜差不多身高,且他整个人很是虚浮,一看就是沉迷酒色的那种人,就像是块豆腐似的,轻轻一碰人就倒了。 他这一倒,脸色顿时变得更加难看,整个人像是炮仗似的一下就炸了。 “你敢推我?你个卑贱的臭婊子,你知道我是谁吗?我爹可是淮南巡抚,我是我爹唯一的儿子,在家里谁都不敢碰我一下,你敢伤我,我现在就让人收拾了你!” 听到他自报的这身份,桑桑和凡霜都微微愣住。 淮南巡抚? 她们虽然没有见过这位大人,但对他的名号却是再熟悉不过,因为桑桑跟淮南巡抚秦大人的公子有着一桩指腹为婚的婚约。 当初,她爹也是一力想要把自己嫁给巡抚家的公子。 若非她出了这桩意外,桑桑只怕已经跟巡抚家的公子谈婚论嫁了。 难道,眼前这人就是那位秦巡抚的公子? 他说自己是淮南巡抚唯一的儿子,照这么看来的话,他的确是自己当初那位未婚夫无疑了。 看着眼前这个满脸虚浮,一脸酒色之相,满眼淫邪之人,桑桑不由得打了个寒噤。 她曾经的未婚夫竟然是这么一个玩意儿? 除了身份以外,他还有哪一点比得上她家阿焰? 桑桑不由得生出一股深深的庆幸,庆幸自己遇到了阿焰,嫁给了阿焰,不然她就要嫁给这么一个人。 真嫁给这样的人,她未来的日子还有什么奔头? 第283章 二房的如意算盘 凡霜也彻底呆住了。 这也是她第一次见到这位淮南巡抚家的公子,她简直跟自己此前预想的姑爷完全不一样。 当初她见到沈焰这个姑爷时,凡霜都横挑鼻子竖挑眼,哪哪儿都觉得他配不上自家小姐,但奈何小姐喜欢,她一个当丫鬟的也不能说什么。 但现在,凡霜见到这位差点成了姑爷的主儿,她顿时觉得现在这位姑爷简直哪哪儿都好,简直比这位不知好了多少倍! 若小姐真的嫁给了眼前这位,那才真正是一支鲜花插在了牛粪上。 桑桑和凡霜主仆二人都不想再多看这人一眼,直接道:“快走,别理他!” 凡霜得令,当即拉着桑桑就跑,两人完全把那位巡抚家的公子甩在了身后。 那位秦公子见此,顿时傻眼了。 “叶小姐,我是秦知淮啊,我们自小就有婚约的,你不记得了吗?我听说你回来了,就特意从禹杭赶来与你相认的!” 桑桑听了这些话,脚下跑得更快了,就好像她的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他果然就是自己那位未婚夫! 桑桑不禁在心中呐喊,我的亲娘啊,当初你究竟给我定了一门什么样的亲事啊,这人未免也太歪瓜裂枣了些。 且不说她现在已经嫁人了,绝对不可能跟这人有什么瓜葛联系,就算她现在还没嫁人,她也绝对不可能嫁给这么一个人! 这门亲事她得马上退掉,把不必要的麻烦和后患都彻底斩断。 待终于把那人甩开了,桑桑才松了口气。 凡霜气愤道:“定是二夫人他们安排的!” 桑桑对此也深表赞同,除了她的好二婶,还有谁能做出这些事来? 原来这就是他们把她接回来的目的? 想要利用她和秦家的这门婚约,趁机攀上淮南巡抚? 她的二叔并未入仕,他就是个闲散人,他攀上淮南巡抚也没有任何作用。 只怕,真正让他们这么做的是太子,想要借机攀上淮南巡抚的也是太子。 他原本是打着桑桑的主意,但现在,他既然已经纳了叶怡宁为良娣,就不可能再娶桑桑,所以,他便想要让桑桑和秦家完成婚约,以达到利益和价值最大化。 不愧是太子,一切当真是利益至上。 但桑桑是不可能任由他们摆布的。 她的人生只能由她自己来做主,便是她亲爹来到她面前,让她嫁给那秦知淮,她也不会答应。 她是个人,不是个物件,不会那般任人摆布。 桑桑外表看上去柔弱,但实际上却并非真正毫无主见,她既然知道了二房的主意,她便不打算被动等待,而是当机立断就打算主动出击。 宴会结束之后,桑桑就去找了她的二叔,叶家二爷叶邵锋,她开门见山地说出了来意。 “二叔,我方才遇到了一位名唤秦知淮的公子,他自称自己是淮南巡抚家的少爷,还说与我有婚约在身,是否确有其事?” 叶邵锋当即精神一振,旋即点头,“没错,正是如此,你与他的确有婚约,你……” 叶邵锋正打算趁势游说,但桑桑却是直接开口打断了他。 “二叔,麻烦您以叶家长辈的名义,登门代我把这门亲事退了吧。” 叶邵锋闻言,顿时愣住,旋即便是一急。 他急急开口,“这怎么能退了?那可是淮南巡抚家的亲事!” 桑桑的脸上露出一抹嘲讽,叶邵锋也意识到自己表现得太过势利,他赶忙开口找补。 “我的意思是,这是你母亲生前定下的亲事,也是她的遗愿,怎好随随便便就退了?” 桑桑反问,“难道二叔不知道我已经成亲了吗?” 叶邵锋的神色微滞,但很快就恢复如常,他苦口婆心地道:“桑桑,你的那个夫婿……并非二叔势利,而是他的身份的的确确配不上你,难道你真的要跟着他一辈子吃苦? 二叔跟你说些掏心窝子的话,你还是及早跟他断了吧,免得日后再后悔。” 叶邵锋完全一副为了桑桑好的样子,桑桑听了却是在心中冷笑。 他们可真是太会演了,若非她已经经历过一次,吃过一次亏了,只怕她还真会信了这番话。 白氏也在这个时候来了,她听说桑桑想要退亲的想法之后,也急忙上前劝说,他们夫妇二人你一言我一语,互相捧哏搭台,简直是把这出戏唱得惟妙惟肖,俨然是一副绝世好二叔,好二婶的模样。 桑桑待他们说完了才道,“我若真的和离,那也是二嫁之身,难道秦家会不介意?” 白氏立马道:“你已嫁人之事没多少人知道,我们只需要把这件事瞒下来便是。 待你嫁过去,凭你这容貌身段,定能将那秦公子拿捏得死死的。” 敢情是打着这个算盘,难怪他们从不让沈焰出门宴客,原来是为了把他藏起来。 桑桑再次反问,“可是二叔二婶不是对外宣称我被山匪掳走了吗?在世人眼里,我的名声也只怕早就毁了,秦家人难道不知道这件事?” 叶邵锋和白氏脸上闪过一抹尴尬之色,还是白氏脸皮厚,她立马开口辩驳,“你从哪里听来的胡话?我们何曾对外宣称过这种事?这件事我们都捂得严严实实的,没人在外头乱嚼舌根。 就算外头有些流言蜚语,也是旁人捕风捉影的瞎话,秦家人若当真在意这件事,自有二婶出面解释,他们都是通情理之人,定然不会人云亦云,不相信你。” 白氏嘴上说着这番话,实际上心里却在想,那秦家公子是出了名的好色成性,喜欢拈花惹草,今儿个她特意安排了这一出,便是为了让那位秦公子亲眼相看相看桑桑。 就凭桑桑的容貌身段,定能勾得他心里痒痒。 至于桑桑曾经走失,失了清白,这在旁人眼里自然无法容忍,但这位秦公子最是荤素不忌,青楼里头的姑娘那身子也没干净到哪儿去,他不也是青楼的常客? 就凭他的心性,定会毫不犹豫地答应下这件事。 只要桑桑这头解决了就行。 而白氏也根本没把桑桑当回事,更没把沈焰当回事。 在她看来,桑桑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她爹又不在这里,那她不是任由他们搓扁揉圆吗? 而沈焰,他就是个乡野村汉,毫无根基势力,就更不足为惧了。 就他目前所表现出来的贪慕钱财的样子,他们只需要出一点银子就能把他打发了去。 第284章 简单粗暴的法子 白氏心中的那些想法,桑桑其实早已经能猜得七七八八,她只觉得无比气愤,她实在难以想象,这世上竟然会有这般厚颜无耻之人。 桑桑反问,“若是秦家人并没有你所以为的那般通情达理呢?二叔二婶是不是要劝我给他做小?” 叶邵锋和白氏神色一顿,旋即立马否认,“这怎么可能?我们叶家的姑娘怎么会给人做小?这绝对不可能!” “桑桑,你放心,秦家是通情理的人家,秦夫人又有跟你母亲的情分在,定不会在意那些流言蜚语。你嫁进秦家,怎样也比嫁给那个村汉强。” 他们苦口婆心地劝说着,桑桑却是没有耐心再跟他们多费口舌,她态度格外强硬。 “二叔二婶,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但好女不侍二夫,我既然已经嫁给了阿焰,这辈子就只认定他一人,绝对不会再另嫁他人,你们便死了这条心吧!” 二人都没想到桑桑竟然会突然这般强硬,一开口就是这么一番话,两人不禁齐齐变了脸。 他们还要开口再劝,桑桑却是抢了先。 “这门亲事我横竖都要退,二叔若是不出面,我自会亲自去向秦大人解释,若二叔二婶实在是想跟秦家结这门亲事,那不如在几位妹妹中挑一挑吧,几位妹妹也都是天香国色,身子还清清白白,定然不会被秦家人嫌弃。” 桑桑撂下这番话,直接便转身离开,半点犹豫都没有。 叶邵锋和白氏看着她那油盐不进的模样,只觉得一阵气恼。 叶邵锋看向白氏,“她不愿意,现在怎么办?” 白氏当即冷笑,“愿不愿意,这可由不得她!” 既然她不肯配合,那就不要怪他们不客气了。 叶邵锋是个没主见的,他当即看向白氏,急切发问,“你有什么主意?” 白氏眼底闪过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她不是对她的夫君死心塌地吗?那我们就从他的夫君身上下手,给他许一点好处,让他乖乖离开便是。 到那时,这丫头的一腔深情全都化作了一场空,看她还怎么继续坚持下去。” 白氏相信,沈焰就是个眼皮子浅的人,只要他们稍微许出一丁点好处,他怎么可能会不上钩? 白氏的如意算盘打得好,但没想到最后的结果却是出乎意料。 面对他们开出的优渥条件,沈焰竟然直接拒绝了。 他一派大义凛然又深情款款的模样,“我与桑桑情投意合,我们彼此发誓会矢志不渝,便是发生天大的事,我也不可能会背弃她! 你们用这么点黄白之物来收买我,简直就是在辱没我的人品,更是看不起我们之间的感情!” 白氏听人回来这番回禀,顿时气笑了。 “这人分明就是嫌少,想要狮子大开口!” 心腹问她,“夫人,那我们现在怎么办,还要继续加价吗?” 白氏当即摇头,“加价?他配吗?我愿意出这笔银子已经是抬举他了,既然他自己不识抬举,那我也没必要再惯着他。” 心腹忙问,“夫人可是有什么妙计?” 白氏的脸上露出一抹冷笑,“他不是今年的考生吗?那我们就略施小计,把他的科考之事搅黄,看他还有什么前途可言。 到时候,他便是跪下来求我,也没用了。” 一个没有任何前途可言的庄稼汉,她就不信那丫头还愿意死心塌地地跟他。 就算她还死心塌地,她亲爹知道了这事,也定会第一个站出来反对。 白氏说得轻巧,但他们二房并没有什么真正的权利,她丈夫也只是个闲散男人,他们叶家全靠叶邵景一人支撑着。 他们要插手一个考生的科考之事,这也并非什么易事。 但白氏心里早已经有了主意。 他们二房没有能力,但秦家却有啊。 那位秦公子若真的对桑桑势在必得,自己只需要给他出出主意,他自然就会知道该怎么做。 至于他会知道桑桑成过亲,那又有什么关系,这件事迟早都瞒不住。 那位秦公子最是荤素不忌,据传,他对那些成亲的妇人反而更加喜欢,这就是他的特殊癖好。 白氏让人把这事传给秦知淮,他果然很快就给了回话,定能将这事办成。 白氏得了准话,立马就放心了。 她什么都不用做了,就只等着结果便是。 秦知淮也的确没把桑桑成亲了的事放在眼里,诚如白氏所了解到的,他专就好这一口。 他也完全没把桑桑嫁的那个夫君放在眼里,不过就是个乡下汉子,能比得上他? 要让他没法科举,办法有很多。 若走正统的路子,那就是从源头出发,直接给他的出身来历上扣上污名,这样他自然就没了继续参加科举的资格。 但秦知淮压根就不是个会走正统路子的人,他也觉得没必要这么迂回麻烦,这样简直太抬举他了。 所以,他选择了最简单粗暴的法子,那就是派人找他的麻烦,直接把他的手脚打断便是。 手脚都废了,还参加什么科举?他都直接成废人了。 秦知淮将这一切想得十分理所当然,他根本没有去思考过自己这样做究竟是不是对的,他只想要达成自己的目的,这就够了。 但沈焰一直都住在叶家,他找不到机会下手,他便派人给白氏传了话,让白氏好生配合,将沈焰赶出门。 白氏知道桑桑对他护犊子得很,她便先支开了桑桑,然后让人传话,让沈焰去接人。 沈焰想知道白氏究竟在打什么算盘,他便没有拆穿,配合她演了下去。 沈焰知道桑桑身边有凡霜跟着,暗处还有暗卫护着,是以他也并不担心。 当沈焰看到围在自己身边的一众打手,他就知道白氏的盘算了。 对方出招十分有针对性,招招都直冲他的手脚关节而来,显然是想要废了他。 但对方低估了沈焰的身手,加上桑桑的几个护卫出手相帮,对方非但没有伤到自己分毫,反而还被沈焰反手擒获。 沈焰抓住对方,便冷声质问,“说,究竟是谁派你们来的?” 对方原本死活不肯开口,但在沈焰直接废了对方一只手之后,对方终于松口了。 “我,我家公子是淮南巡抚家的公子!是他让小的这么做的!” 第285章 突然变卦了 沈焰闻言,当即心道,果然如此。 沈焰眼底闪过一抹阴鸷之色,他冷冷道:“去告诉他,桑桑已是我的妻子,让他死了这条心!” 那秦知淮听到手下的回禀,顿时气得抬脚就踹。 “真是废物!这么多人连一个人都对付不了!我养你们有什么用?” 面对沈焰放出的狠话,秦知淮也完全被激怒了。 “他是个什么东西?敢对我说那些话,真是太把自己当回事!老子倒是要亲自去会一会他,看看他到底能有多牛!” 秦知淮直接就杀到了叶家,打算直接在叶家就把沈焰给收拾了。 叶邵锋和白氏看到沈焰出门一趟,最后竟然全须全尾地回来了,他们都很是惊讶,难道秦知淮失手了? 很快秦知淮就亲自登门,他果然失手了,他要在叶家会一会沈焰,打算亲自收拾了沈焰,还要在这里就把桑桑给办了,到时候看她还从不从自己。 他将自己的龌龊心思表达得十分明确,叶邵锋不禁微微犹豫,这样真的好吗? 但白氏却是眼珠子一转,直接就笑着奉承了他的这番主意绝佳。 “那沈焰不过就是个乡野汉子,桑桑只是一时想不开而已,待你收用了她,她最后不还是得老老实实,服服帖帖?” 往前走的秦知淮脚步猛地一顿,他的面上也露出了一抹有些古怪的表情。 白氏差点没直接撞到他身上去,她一脸疑惑地望着秦知淮,不明所以。 “秦公子,你这是怎么了?” 秦知淮的脸色变得有些古怪,他问,“你方才说什么?那个男人叫什么名字?” 白氏觉得他的表情和反应都有些古怪,也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对沈焰的名字这般好奇。 她语气很是迟疑,“叫沈焰啊,怎么了?” 秦知淮顿时更加急切,“哪个沈,哪个焰?” 白氏更加疑惑了,但秦知淮的神色太过急切,她便也顾不上古怪,直接如实回答了。 秦知淮再次追问,“他是从哪里来的?我需要最精确的地址。” 白氏迟疑着道:“好像是从江定府?” “江定府哪里?” 白氏哪里记得那么多,她摇头,“我不记得了。” 秦知淮却是立马追问,“不记得了那就去查,一定要给我查清楚!” 白氏觉得,他的神色语气间都多了一股狠厉的意味,就好似这件事对他而言十分重要。 可是,那个沈焰的来历能有什么要紧的?他充其量不过也就是个乡下汉子而已,难道他还会有什么了不得的来历不成? 但秦知淮的表情太狠厉了,白氏也不敢反驳,便赶紧派人去核实了。 要弄清楚这一点并不难,他们之前就派人去过江定府,还刺杀过桑桑,那派去的人对桑桑当时的身份十分了解,只需要派人去问一问她自然就知道沈焰的来历。 很快,就有人来向白氏回禀情况。 “回夫人,大姑爷乃是江定府临安县安和镇的西田村人氏。” 白氏依旧没有听出这个地址有什么问题,但是秦知淮听了之后却是脸色骤变,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骇人之事一般。 他口中不停喃喃,“怎么会?怎么会是他?” 白氏听不清他究竟在说什么,只觉得他的行为十分古怪,她小心翼翼地问,“秦公子,这有什么问题吗?” 秦知淮没有回答她,但是他的行为表现已经表明,这有问题,而且问题大着呢! 秦知淮不会向白氏解释,他直接掉头就走了,只给白氏留下了一个匆忙又有点狼狈的背影。 白氏见此完全傻眼了,她急忙朝前追了几步。 “怎么了?秦公子,你不去海棠居了吗?” 秦知淮只留下一句话,“不要对任何人提起我来过!” 说完他就像一阵风似的跑走了。 白氏:? 这人未免也太奇怪了,怎么好端端的突然就跑了?那原先的计划岂不是无疾而终了? 白氏在原地狠狠跺了跺脚,最后只能恨恨离开。 本以为这事眼看就能成了,现在也只能就此打住,从长计议。 秦知淮像是背后有鬼在追似的,跑得飞快,他脑子里更是乱作了一团。 他家住禹杭,并不在扬州,这次他也是收到了叶家的传信,这才从禹杭赶来扬州,参加了这场宴会。 他见到桑桑之后,一眼相中她,这才在扬州多停留了一段时间,打算拿下桑桑。 但现在,他却是半点那个意思都没有了! 他回到临时下榻的地方,立马就吩咐小厮赶紧收拾东西离开。 临了又想起自己忘了一茬,赶紧又派人给叶家二房传信,这事就此作罢,叶家的女儿他不感兴趣,以后有关桑桑的事都不要找他,更不要提到他半个字!若是敢提起半个字,那就不要怪他秋后算账! 白氏听到秦知淮传来的口信,顿时有种眼前一黑的感觉。 怎么好端端的,秦知淮就突然放弃桑桑了?先前不是还好好的吗? 好像就是听到了沈焰的名字,知道了他的出身来历,秦知淮就开始表现得古古怪怪的,现在更是态度大变,直接放弃此事。 白氏实在想不通这其中的关节,但秦知淮的态度很明确,甚至还有些狠厉决绝之意,白氏不敢得罪他,一时便也不敢贸然行动。 白氏跟叶邵锋商议这件事,叶邵锋也有些摸不着头脑,最终他们也只能暂时中止了计划。 他们的这番谋算,最要紧的环节其实是秦知淮。 只要秦知淮看上了桑桑,执意要娶她入门,就凭他在秦家的受宠程度,还有他跋扈任性的性子,那这件事就十有八.九能成。 但现在秦知淮先打了退堂鼓,他先就不愿意做这件事了,而且还一番避之如蛇蝎的态度,这无疑让这件事的难度升级了。 正所谓孤掌难鸣,现在当事的两个人都拒绝和排斥此事,就他们作为旁观者从旁使力,自然就更难了。 叶怡宁听说了这件事,顿时气得面色大变。 “好端端的,那秦知淮怎么就改主意了?他不是最好这一口吗?” 白氏也很无奈,“我们也不知道,原本一切都顺顺当当的,但他那天不知怎么的突然就打了退堂鼓。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叶怡宁咬了咬唇,最后道:“我们先再去探一探秦知淮的口风,查一查他突然改变主意的原因,之后再见机行事。” 第286章 身世真相 叶家这边派人去调查这件事,而秦知淮则是已经飞速往禹杭而去,半刻都没有在扬州停留。 赶回禹杭之后,他也没有第一时间回家,而是去往了城中某个绝佳地段,却闹中取静的宅子。 他砰砰砰地砸响了门,很快里头就传来了一道不耐烦的说话声。 “谁啊?” 待打开门,看到是秦知淮,那原本不耐烦的声音立马就变成了惊喜。 “睿儿,你怎么来了?” 而那开门之人,竟然是沈大柱! 秦知淮很快进了屋,沈大柱连忙关上门跟上,那满是褶子的脸上堆满了笑。 “你怎么不提前打个招呼就来了?爹好让你娘给你提前准备些好吃的。” 秦知淮脸上顿时露出了一抹厉色,语气急切又狠厉,“我已经跟你们说过了,不要再以我的爹娘自居,我现在的爹娘是淮南巡抚秦大人和秦夫人,不是你们这样的泥腿子!” 沈大柱脸上的笑一下僵住,他讷讷开口,“我就是一时嘴快,说错了。” 秦知淮脸上的厉色更甚,“你们若是还记不住这一点,就赶紧从这里滚回西田村去,不要留在这里害我!” 沈大柱连连开口认错,在他面前完全是一副点头哈腰的卑微模样,跟他在沈焰面前的趾高气昂粗声恶气截然不同。 在厨房里闻讯赶出来的陈氏听到秦知淮的这番话,更是神情唯唯诺诺,半个字都说不出口。 若是沈焰亲眼见到了眼前的秦知淮,他应当就能认出来,这人的容貌,跟自己十年前掉进河里淹死的弟弟沈睿长得十分相像。 而沈大柱对他的称呼,也正是睿儿。 他便是当初那个本该已经淹死了的沈睿。 一个明明应该淹死的人,为何还能好端端地活着,还摇身一变,成了淮南巡抚家的公子? 这便是沈大柱和陈氏多年苦心隐瞒的一桩大秘密。 很多年以前,西田村发生过一场大旱灾,很多村人都无粮可吃,沈大柱和陈氏为了活命便跟着其他难民一路到了江南。 沈大柱骨子里就是个好吃懒做的,这样的秉性在年轻时就已显露。 在逃荒路上,他就靠着陈氏找吃的,到了江南,他更是直接把陈氏卖给了人伢子。 陈氏生得还算不错,即便是饿成了皮包骨也收拾得干净体面,她就这么被当时秦家的管事买走了。 也恰逢彼时秦大人刚调任江南,在这里安家立业,宅子里缺少下人,不然陈氏也进不了秦家。 她进了秦家之后,一直都老实本分,手脚还很勤快,慢慢就被管事重用。 后来,因为她会一手不错的推拿按摩手法,为秦夫人解决了头疾问题,便留在了身边。 那沈大柱见她进了秦家,还混得不错,便又巴巴地凑上来,不要脸地缠上她。 陈氏也是个立不起来的,骨子里似乎就认定了身为女子要顺服于男人,更有种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理念。 沈大柱再混账,自己也已经嫁给他了,也只能认了。 就这样,沈大柱又理所当然地躺着享受陈氏赚来的银子,过着大爷般滋润的生活。 一切变故发生在陈氏入府的三年后,彼时秦夫人已经身怀六甲,即将临盆,秦家却是突然遭逢了巨大变故。 那场变故究竟是因为什么,陈氏现在都不知道,那些都不是她这个层面的人能弄得明白的。 她只知道,秦大人匆忙将身怀六甲的秦夫人送出城,而秦夫人因为这场变故直接在路上早产了。 这还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情况是很快就有追兵追了上来。 秦夫人已经提前做好了准备,要把自己的孩子送走,因为陈氏生性老实,一直都本本分分,从不会在她面前耍什么心机把戏,是个一眼就能看穿心思的人,所以秦夫人决定让她把自己的孩子带走。 待到局势稳定下来了,他们再派人去把孩子接回来。 陈氏的确是老实木讷,但秦夫人不知道的是她还有个混账无赖,如同吸血鬼般的丈夫。 沈大柱见陈氏带回来一个孩子,得知是秦家的孩子,当即就要把孩子交出去。 毕竟当时秦家可是惹了大祸,若是让官府知道他们窝藏罪臣的孩子,那他们也要吃不了兜着走。 但他看到陈氏带回来的那些金银,脑子一转,又决定暂时留下他。 秦家说不定真的还有翻身的机会,他们帮秦家养了孩子,到时候岂不是秦家的大恩人,也就有享不完的福分了。 那孩子便这么被留下。 沈大柱对这孩子自是十分不喜的,毕竟又不是自己亲生的,他只是将这孩子当成自己未来能赚钱的一个工具。 那个孩子,自然便是沈焰。 若非沈焰非他亲生,他也不会往沈焰的头上扣上天煞孤星的罪名,还一直对他百般苛刻。 而陈氏带回来的那些金银,也在回乡的路上被沈大柱赌得差不多了。 一路奔波回到家乡,陈氏也病倒了。 请了大夫来看,这才得知他已经怀了三个多月的身孕。 因为怀孕,陈氏在家中的待遇才稍微好了些,不需要什么活都做,但照顾那孩子的活儿,也依旧得她来,因为沈大柱对此毫无经验,且对这孩子全无耐心。 怀胎十月,陈氏顺利生下一个男婴,那孩子便是沈睿。 村人都以为两兄弟都是他们亲生,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事实并非如此。 没有亲生儿子时,陈氏对沈焰自是全心全意,因为秦夫人以前待她的确很好。 但有了亲生儿子,陈氏的心也难免有所偏颇,毕竟人心都是偏的,她也不是圣人,没法真正做到一视同仁。 加上沈大柱的强势态度,陈氏对沈焰也越来越疏忽,她已经慢慢忘记了秦夫人的恩情,也忘了自己的初心。 他们这一养沈焰就养到了七岁,沈大柱把脖子都盼长了,总算是盼来了接他的人。 当时是村上婶子告诉沈大柱,说有人在打听陈氏的消息,只不过陈氏的闺名知道的人很少,那婶子也不大确定,特意来向沈大柱求证的。 原本沈大柱还不以为意,但陈氏提醒,会不会是秦家派人来找孩子了? 沈大柱顿时一个激灵,立马兴奋起来。 第287章 缘分天注定 一开始,他们只想赶紧去跟对方相认,让他们把孩子接走,到时候他们定然能获得一大笔丰厚的酬金。 但正所谓人心不足蛇吞象,短暂的兴奋之后,沈大柱就生出了一个更加大胆的念头。 七年时间过去了,那孩子已经从一个小婴儿变成了一个七岁的孩子,谁能认得出究竟谁是那个孩子? 沈焰这次被接回去,定然能摇身一变,变成不愁吃喝的富家公子哥。 这样的好日子,为什么不能是他们儿子的? 他们白白帮秦家养了七年孩子,他们趁机讨要回一些利息,这不为过吧? 沈大柱原本就是个不要脸的人,他生出这个主意之后便立马强势地要求陈氏配合他完成此事。 他要来一出偷梁换柱,狸猫换太子的戏码,把秦家的儿子换成自己儿子。 陈氏一开始是断然不同意的,但架不住沈大柱的威逼利诱,软磨硬泡。 她在沈大柱面前从来都硬不起腰杆来,哪怕她才是为这个家做出最大贡献的人,但刻在骨子里的思想却是让她依旧一切以夫为天。 或许,她内心深处其实也同样奢望着自己的儿子能过上那样的好日子。 所以最后,她半推半就的同意了。 当晚,他们就跟沈睿进行了一番谈话,直接把沈焰的身世安在了他的身上。 为了怕他说漏嘴,他们并没有告诉沈睿真相,沈睿一度以为自己真的是秦家的亲儿子。 但是,沈大柱和陈氏都交代他,旁人问起他的年龄和生辰时,要说自己七岁,生辰也要报哥哥沈焰的生辰,也不能说自己有个哥哥,只能说自己有个弟弟。 而沈焰小时候有一块长命锁,也早就被沈大柱给了沈睿,他自然理所当然地认为那自小就是自己的,这一点他们根本不用刻意交代。 小时候的沈睿懵懵懂懂,但爹爹娘亲说,只有记住了这件事,老老实实地按照他们所交代的事来回答,每天才会有肉吃,有新衣服穿。 为了肉和新衣服,沈睿就将爹爹娘亲交代的这两件事牢牢记住了,谁问他都这么回答。 至于其他的,他就只需要按照真实情况回答便是。 回到秦家之后,秦夫人经常问他,陈氏和沈大柱对他好不好,沈睿自然是点头说好,他还能一桩桩一件件地罗列出各种事项来。 秦夫人见他说得头头是道,心中自然相信了,对沈大柱和陈氏夫妇都很是感激。 原本秦夫人是打算每年都派人给他们送去重金感激的,是沈睿阻止了。 沈睿渐渐长大了之后,就慢慢明白了当初爹娘嘱咐自己那番话的用意,原来他才是那个冒名顶替的,他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根本不是属于他的,而完全是属于自己曾经那个兄长的。 他已经见识过荣华富贵,享受过优渥的环境和条件,哪里还舍得回归原来的生活? 他只想与西田村的一切都彻底斩断关联,不再有半分瓜葛联系,包括自己的亲生爹娘。 所以他让秦夫人不必往西田村送钱财,他自己更是从未跟他们有半分联系。 便是原来的名字也被他彻底抛弃。 现在的他不叫沈睿,他叫秦知淮,这才是属于他的身份。 他就这么在秦家生活到了现在,因为之前七年的缺失,秦大人和秦夫人对他都很是纵容宠爱,几乎有求必应,百依百顺。 慢慢的,沈睿就被纵成了现在这般无法无天的性子,秦大人便是想要管,也已经来不及了。 秦知淮觉得自己的人生将会一直这样顺风顺水下去,不会再有任何波澜,但他没想到,有一天,他的亲生爹娘会带着二叔二婶和堂哥来找自己。 而且,他们还都是这件事的知情者。 无奈,秦知淮只能给他们安置宅子,好吃好喝地供着他们,又给沈俊安排了一个差事。 他们虽然是他的血亲,但他却是没法再全身心地信任他们,他一直都派人盯着他们,谨防他们会有什么轻举妄动。 但没想到,他们这头倒是安安生生,没有闹出什么幺蛾子来,但是,自己那个名义上的哥哥竟然出现了! 当初沈大柱他们来投奔他时,秦知淮就问过他们,沈焰在哪里,他会不会成为后患,当时沈大柱直接恶狠狠地道:“那逆子死了!” 秦知淮听了这话便信了,心中大石也落了地,不再有任何担忧。 但没想到,沈大柱口中那个死了的沈焰竟然会活生生地出现,还阴差阳错地娶了镇南将军的女儿! 这简直是老天爷开的最滑稽的玩笑! 难道这天下真的有缘分天注定这一说? 叶家与秦家的这门亲事原本是注定成不了的。 但阴差阳错之下,真正的秦家公子流落在外,刚好就救下了同样遭遇变故的叶家小姐,两人于乡野之中结成夫妻。 兜兜转转,他们的姻缘还是结成了。 这红线只怕是月老用铁焊的吧! 秦知淮匆匆忙忙地赶回来,就是为了向沈大柱求证这件事。 沈大柱敏锐地察觉到定然是发生了什么事,而且还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这个预感果然一下成了真。 一进了屋,秦知淮就冷冷开口,“上次你不是说沈焰已经死了吗?为什么我会在扬州城碰到他?” 这话一出,顿时就把沈大柱和陈氏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沈大柱直接跳脚,“怎么可能?他怎么会来扬州?” 秦知淮从他的反应中一下就判断出来了,沈大柱上次说的那话果然是气话!沈焰压根就没死! 他顿时很是气急败坏。 他说什么气话不好,非得说这样的气话? 害得他都当真了,真的全然以为自己没了后顾之忧。 先前在叶家,若非白氏顺嘴提了一嘴沈焰的名字,他就要自己主动送上门去了! 沈焰若是看到他,认出了他,那他们精心遮掩的这桩秘密就要被彻底撞破了,那一切就都完蛋了。 秦知淮眼神阴鸷地将沈焰的情况尽数道来,沈大柱和陈氏俱是骇得齐齐倒吸了一口凉气。 沈焰那小子,竟然真的顺利通过了武举院试和乡试?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最可怕的是,他从集市上买回来的那个脸上带疤的丑八怪,竟然是镇南将军府流落在外的小姐?还恰好就是原本秦家为他定下的娃娃亲对象? 第288章 永绝后患的方法 沈大柱和陈氏已经完全被这个消息震得说不出话来,他们想到自己做的这桩偷梁换柱的大事,一股子后怕的情绪后知后觉地从背脊升了起来。 若是沈焰知道了这件事的真相,闹到秦家去,那一切就完了! 秦知淮的长相随了沈大柱,只要见过沈大柱的人都能看出他们之间的血缘关系。 当初秦家人都没见过沈大柱,这才避免了他们对秦知淮身份的怀疑。 而沈焰的眉目和身形,却是秦大人和秦夫人的完美融合。 秦知淮和沈焰站在一起,究竟谁是谁的孩子,简直一目了然。 沈大柱敢胆大包天地做下这件事,除了一时的贪念作祟以外,便是料定了沈焰一辈子只会窝在西田村那山旮旯,做一辈子的乡野汉子,他定然不会有发现真相的这一日。 但谁能想到,他竟然会有这样的大造化? 眼下,他们才终于开始急了。 沈大柱磕磕巴巴地问,“那,那现在该怎么办?万一他,他要是发现了怎么办?那,那我们就都完了!” 秦知淮愤怒地朝他咆哮,“你现在来问我怎么办?当初你怎么不及时善后?既然知道他是个后患,一开始就应该把他除掉!” 沈大柱被他骂得唯唯诺诺,一时根本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他现在也后悔啊!要怪就怪他当初太自以为是,以为沈焰一辈子也就这样了,根本翻不出什么风浪来。 现在后悔也已经来不及了,当务之急是好好想想究竟该如何善后。 他看着秦知淮,整个人的姿态很是低声下气。 “这件事的确是我做得不周全,待这件事解决之后,你想要怎么怪我都行。 但眼下,最要紧的是得把这事处理好,不能留下任何后患,不然我们都要完了。” 秦知淮烦躁地来回踱步,他还没开口,沈大柱的眼底就闪过一抹阴鸷之色。 “不如,我们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他……” 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秦知淮心头一跳,他心里其实也认为这是最永绝后患的法子。 但是,他的人在沈焰那里吃过亏,他已经不敢小瞧沈焰了。 更主要是,秦知淮在沈焰面前本身就有种名不正言不顺的心虚之感,他更害怕自己失去现在的一切,所以反而更加畏首畏尾,不敢主动招惹沈焰。 所以他的第一反应就是逃,好似只要自己逃了,这个秘密就能被彻底掩盖。 沈大柱见他迟疑,便继续不遗余力地游说。 “这个时候我们不能心慈手软!不然最后遭殃的就是我们自己了! 你想想,沈焰他现在攀上的可是镇南将军家的千金,他自己又有点本事,若是镇南将军稍微给他一点助力,他真的顺利到了朝堂之上,封官加爵,他和秦大人迟早有碰面的机会! 纸包不住火,你的身份毕竟禁不起推敲啊!” 秦知淮被他这番话说得浑身一个激灵,心里仅剩的一点犹豫也瞬间一扫而空。 没错,只要沈焰不死,他就永远不可能高枕无忧。 一次弄不死他,那就多来几次! 一批人对付不了他,那就多派几批人! 他不过就是个肉体凡胎罢了,难道还打不死了不成? 秦知淮很快下定了决心,他当即不在这里多待,转身匆匆忙忙地走了。 秦知淮离开之后,沈大柱和陈氏依旧没法安心。 尤其是陈氏,她本就胆子小,眼下更是觉得自己头上像是悬着一把刀,随时都要掉下来。 她陷入了深深的后悔和自责之中,当初秦夫人待她这般好,又这般信任她,可自己却故意坑骗她,用自己的儿子偷梁换柱,现在想想,她当真不是人! 沈大柱可就没有像陈氏这样想了,他也在后悔,只不过他后悔的是当初没有把沈焰弄死。 不过现在一切也都还来得及。 这件事,他一定要想办法弥补,决不能让沈焰成为自己儿子的阻碍! 第二天,沈大柱思来想去,一大早就离开了宅子,往扬州城去了。 他定要想办法弥补当初的疏漏和过错! 他们父子俩在这里一番秘密谈话自以为无人知晓,秦知淮更是精心策划了一出完美的刺杀计划,定会将沈焰悄无声息地解决。 但殊不知,桑桑却是早已经将这一切洞悉。 她现在预知灾祸的时间越来越提早,这也让他们有了充分的时间可以提前预警和准备。 沈焰得知秦知淮又要派人来刺杀他,俨然是一副不将他除掉誓不罢休的架势,他的心头也不觉升起一阵阵冷意。 桑桑也觉得这件事的确不能再拖,定要尽早解决为好。 不然,沈焰逃过了这一次刺杀,却还有下一次。 桑桑决定,她要和沈焰一起前往禹杭,亲自登秦家的门,向秦大人和秦夫人说明此事,将婚约解除。 两家素有交情,事情只要还没有到不可挽回的地步,桑桑就还是不希望两家因此彻底闹僵。 秦知淮的为人品性她不敢恭维,但这是秦家的儿子,就还是留给秦家人来教育吧。 他们靠着预警,不仅让沈焰毫发无损,还擒获了几名埋伏的刺客。 这几人,他们都打算一并带到秦家去,有了这些人证在,那秦知淮也总不能再说他们冤枉了他。 他们动作麻利,当即就准备启程往禹杭而去。 但没想到,他们的马车竟然被人拦下了,那人还是个熟得不能再熟的大熟人,沈大柱! 沈大柱为什么会拦下他们的马车?自然是打听到他们要去禹杭,而且,他们押送的那几人他瞧着也眼熟得很,分明就是曾在睿儿身边露过脸的护卫,所以他慌了。 禹杭与扬州城有一定距离,这样的距离稍稍让他们感到了些许安心,至少短时间内沈焰和秦家人应当碰不上面。 但现在,他们要主动去禹杭,去秦家,那一切不就要完蛋了吗? 沈大柱怎么可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发生? 所以他奋不顾身地冲了出来,直接冲到了大路中间,将行进中的马车逼停了。 差一点,那马儿就有些刹不住车,直接一脚撅到他脸上来了。 第289章 他图谋的究竟是什么 沈大柱抚了抚心口,旋即想到自己的目的,当即就重振旗鼓,开始演了起来。 “阿焰,我的儿啊,你真的这么狠心不管我和你娘了吗? 我们含辛茹苦地把你养育成人,你一朝攀上了将军府的千金就不认我们,是,我们都是乡下人,是泥腿子,是我们给你丢脸了,但我们也是你的亲生父母啊! 正所谓人在做天在看,你这般无情无义,老天爷也都看在眼里,你以后是要遭报应的! 各位乡亲父老们,你们来评评理啊!” 沈大柱一番声情并茂地演戏,加上他那枯树皮一般的皮肤和苍老的面容,倒是非常有欺骗性,很多不明就里的百姓已经相信了几分。 沈焰和桑桑互相对视一眼,彼此眼里都闪过了一抹惊诧之色。 他们委实没想到,沈大柱竟然会突然出现在这里,而且还突然冒出来拦路,可谓是阴魂不散。 他们还没有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沈大柱就已经继续演了起来。 他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他们养育沈焰的不易,以及沈焰的忘恩负义,攀上高枝就忘了父母的生恩养恩,那番模样,简直是演得惟妙惟肖,令人叹为观止。 这下子,大多数围观之人都已经信了他的鬼话,开始对马车里还未露面的沈焰指指点点起来了。 沈焰一把掀开帘子,眸中笼上了一股森然寒意。 沈大柱看到他,表情也有片刻的凝滞,眼神也禁不住微微闪烁。 但他想到自己的目的,最后还是努力镇定,继续维持自己的演技。 “阿焰,我终于见到你了!我万万没想到,我想要见我的亲儿子,竟然需要用这样一种方式!” 沈焰的语气冷冷的,“我也没想到,你总是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刷新我的下限!” 沈大柱假装听不懂他的话,依旧一副卖可怜的模样,“我是你爹,你对我就当真这般嫌恶吗?” 沈焰语气更冷了几分,眼神也添了几分锐利。 “需不需要我提醒你,我们之间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请你以后不要再以我的亲爹的身份自居,这会让我觉得恶心。” 沈焰的这番话可谓毫不留情,这落在不知情的围观百姓眼里,便算是坐实了此前沈大柱所说的那番话,大家看向沈焰的目光顿时充满了深深的谴责,大家还开始纷纷议论了起来。 沈大柱更是抓住这个机会,更加大声地哭嚎起来。 “大家都亲耳听到了,他对我这个父亲简直是半分情面都不留啊,我上辈子究竟是造了什么孽,竟然连自己的亲儿子都不认我,老天爷,你开开眼啊!” 沈大柱又哭又嚎,还不停地向围观的百姓寻求支持,慢慢的,围观百姓越来越多,还有那嫉恶如仇的人直接站出来,对着沈焰也是一番指责。 马车上的桑桑终于坐不住了,她也直接下了马车,一张俏脸因为气愤涨得通红。 她大声道:“你们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凭什么站在这里指责阿焰? 眼前这人,虽然是阿焰的父亲,但却丝毫不把他当成亲生儿子对待,污蔑他是天煞孤星,还把他赶出家门,让他自生自灭! 他们之间的父子情分在那个时候就已经断了! 但这人却像是一只恶臭的苍蝇似的,只要遇到任何有利可图之事,他就会巴巴地凑上去,想要吸阿焰的血。 后来,也是他们主动跟阿焰断绝了关系,就只是因为当时阿焰被陷害,身陷囹圄,他们害怕受到牵连! 现在阿焰安然无恙了,人生也走上了正轨,他就又不要脸地跳出来了,说这些混淆视听的话故意引导大家误会阿焰,他简直是这世上最最厚颜无耻之人!” 桑桑生得娇滴滴的,此时却是为了沈焰,扯着嗓门,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大喊着,因为激动,浑身都在颤抖,面色也涨得通红。 而她的这番话,也终于压下了人群中的躁动和对沈焰的谩骂。 原本一边倒的局势也终于出现了翻转。 大家转而看向沈大柱,眼神中不自觉带上了几分探究之意。 沈大柱脸皮厚,被桑桑拆穿了也半点不心虚,反而继续演戏。 “我真是冤枉,比窦娥还冤啊!这些事根本与我没有半点关系,你为什么要这般颠倒黑白,污蔑我这个可怜人? 我只是个可怜的老头罢了,难道就因为我出身卑微,上不了台面,你就要把我狠狠踩到泥里去吗? 老天爷,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我,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我不活了我!” 沈大柱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嗓门也是震天响,那感染力和煽动性可比桑桑要强多了。 他说完那话,咬咬牙,狠狠心,便直接朝马车的车轴撞去。 “砰!”一声,他的脑袋狠狠撞了上去,瞬间便见了血,他整个人也晕乎乎地倒下了。 一切发生得太快,沈焰也没料到他竟然会真的有这番魄力,说撞就真的撞了,是以根本没来得及进行阻拦。 叶家的其他护卫们也没想到这一茬,就这么让沈大柱在众人面前撞了车轴。 原本还有些动摇的众人见到这番场景和变故,都瞬间齐齐倒吸了一口凉气。 有人本已有些相信桑桑的话,对沈大柱生出怀疑,毕竟桑桑生得貌美,对于容貌美丽的人,大家天然就会有些偏袒,觉得她不会说谎。 但沈大柱撞车轴撞得这般决绝,这般不留余地,那些原本相信桑桑的人,心中的天平又一下发生了倾斜。 他要是说的都不是真的,那他能有这样的决心和勇气寻死吗? 只有真正绝望到了极致,没有其他路可以走的人,才会有这样的勇气。 桑桑被这番变故惊到了,脸色也变得一片苍白。 沈焰伸手揽住桑桑,将她牢牢护在臂弯里,不让那些不明真相之人因为激动冲撞了她。 他了解沈大柱,他定然不会做没有回报的事,他会这么做,必然是有原因的,他必然是有利可图。 所以,他图谋的究竟是什么? 难道他以为这样就能让自己回心转意,重新认下他?那他简直是痴人说梦。 第290章 拖延时间,掩盖真相 按理说,沈大柱应该了解自己,不会做这样不可能的美梦才对。 但沈大柱这人最大的特点就是脸皮厚,不要脸,或许他明知道这件事不可能,还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来自己面前碰运气呢? 也的确不能排除这种可能。 若不是为了这个,沈焰也实在想不出来还能是因为什么了。 除此之外,他身上也没有什么可以让他图谋的了。 虽然很不想管沈大柱的死活,但他当众撞了自家的马车,还闹出了这么一番大动静,周围还有这么多围观的百姓,若他们当真不管不问的话,只怕他们的脊梁骨都要被戳弯。 沈焰自己的名声不要紧,反正他只是个无名小卒,但他不想因为自己连累了桑桑,连累了叶将军的名声。 所以,他们不得不让人把沈大柱送去医馆治疗。 因为这件事,原本准备好的禹杭之行也暂时搁置了。 沈大柱一直忍着疼不敢昏迷,直到确认他们的马车打道回府了,这才敢松了口气。 这口气一松,他顿时就狠狠吸了一口气。 真他娘的疼啊! 他方才可真是豁出去了,现在想想,他自己都佩服! 不过,只要能阻拦他们去禹杭,去秦家,便是豁出命他也愿意! 他先前已经第一时间找人去禹杭传信了,希望睿儿能及时收到消息,及早做出应对。 他这法子一时有效,可不是一直都有效的。 沈焰和桑桑不可能在医馆守着沈大柱,他们给他请大夫已经是良心发现了。 两人回到叶家,心情都因此受到了影响。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他不能让沈大柱一直像只苍蝇一样在自己面前飞来飞去地恶心人。 他自己被恶心不要紧,桑桑也要因此被连累。 回到海棠居,沈焰便沉声开口,“我打算派人去查一查沈大柱和其他人的下落,想办法将这件事彻底解决。” 桑桑不免有些担忧,“你打算如何解决?” 沈焰的眉眼冷厉,“他们不要脸,我也没必要给他们脸,把他们打痛了,他们自然就怕了,不敢再来惹我。” 桑桑也对阴魂不散的沈家人厌恶至极,是以她也没反对沈焰的话。 对付这种不要脸的人,就也不能太要脸面,就得给他们一点颜色瞧瞧! 桑桑派出自己的护卫,让他们去查其他沈家人住在何处,最近这段时间都在做些什么等等,凡事越详细越好。 好容易安排好这些事,桑桑便打算重新启程,往禹杭而去。 秦家之事,她要尽快处理好,越早处理妥当,她也就越能早早放心。 但没想到这一次他们再次没法成行,因为秦家那边先派人传来了消息,是秦大人传的信。 他表示自己知道了桑桑找回来之事,很是高兴,他和秦夫人都很想见见她。 但不巧,他这段时间刚好外出公差,归期未定,待他公差结束之后再与桑桑见面。 秦大人都不在,他们自然也不好这个时候登秦家的门了。 毕竟,桑桑这次去不是真的要做客,而是冲着解除婚约去的。 这门亲事是因秦夫人而定,但秦大人是家里主事的,是以,这件事需要秦大人和秦夫人同时在场,缺一不可。 他们还抓着几个秦知淮派来的杀手,本是打算这次直接带去秦家的,但现在,她也不打算白白养着这些人。 她与沈焰一番商量,直接报了官,把人送去了官府,让官府来审问和处置他们。 到时候,桑桑直接拿着官府审问出来的口供去见秦大人,也更加公正客观,有说服力。 但他们不知道,秦大人根本没有外出公差,这个来传话的人的确是秦家人没错,但却不是秦大人派来的,而是秦知淮派来的。 他故意让人假传这个口信,便是为了拖延桑桑和沈焰前往禹杭的计划。 只要暂时把他们拖住了,他就有了足够的时间能安排后续之事。 这沈焰还真像是打不死似的,一而再再而三地派人刺杀都不成功。 既然明着刺杀不行,那他就只能采取旁的手段。 他打算安插人手,把手伸到叶家去,在沈焰的食物里下毒。 原本这件事他完全可以找白氏帮忙,但叶家二房一心想促成他和叶家大小姐的亲事,而他现在对那位叶家大小姐是半点心思都不敢有了。 她可是沈焰的妻子,对于沈焰的底细,沈家的情况都了解得一清二楚,自己把这么一个人娶进门,岂不是在自己身边埋了个最大的隐患? 时日久了,她知道自己曾在西田村生活过一段时间,所谓的养父养母还是沈大柱和陈氏,她只怕立马就能想通其中的关节,猜到真相。 所以,那女人他是绝对不敢娶的,便是跟其他叶家人,他也要躲得远远的。 如此,他倒是没法借着叶家二房的手来对付沈焰了。 但他觉得这也不是什么大问题,正所谓有钱能使鬼推磨,叶家又不是铁桶一块,他只需要花钱收买人手,定能找到机会给沈焰下毒。 退一万步讲,就算沈焰真的福大命大,在叶家也弄不死他,但他不是今年的武举考生吗,他在扬州不可能久待,最多再过一个月,他就一定会启程赶往京城,到时候在路上,他有的是机会下手。 他只需要拖延一个月的时间,阻拦他们去禹杭见父亲母亲即可。 这般想着,秦知淮原本焦虑的心情也得到了大大的缓解。 老天爷还是站在他这边的,不然也不会让他在临门的关头发现了沈焰的身份,让他有了充足的时间来处理这件事。 只要他把握好这次机会,此事一定能完美解决。 禹杭之行被迫取消,沈焰便又重新开始投入了每日的学习和苦练之中。 会试不比乡试,能进会试的学子,都是南北各地的济济人才,他在江定府能拔得头筹,但在那么多各地英才面前,兴许就根本不够看了。 他得加倍努力,才能让自己心里稍稍多几分底气。 而桑桑则是在自己的院子里给沈焰开小灶,做各种好吃的。 他们会继续在叶家逗留,是因为桑桑在派人调查当初自己失忆毁容之事。 之前凡霜和厉云亭也派人调查过,但却毫无收获。 现在,桑桑再次派人调查,她还给他们提供了几幅画像,让他们对着画像搜寻。 那几幅画像,都是桑桑脑子里飞快闪现出来的影像,或许会有所出入,但多少都是一条线索。 果然,在经过一段时间的调查之后,他们终于有了一点收获。 第291章 太子密信 “真的查到了?” “是,这人叫蒋三,乃是叶二夫人娘家表哥舒二爷手底下的一支镖师的镖头,专门负责护送舒家的商队。 舒家的根基在北边,舒二爷做的更多的是与西北的生意,是以,那蒋三便一直在北边跑,不常到南边来。 据属下打探,这蒋三上次来扬州城,便恰好是小姐您失踪的前一个月,您出事之后,他们便也很快离开了。 这蒋三手底下也有一批弟兄,其中有两人,都与小姐您提供的画像有六七分相像。” 桑桑听到这些讯息,眼底顿时迸射.出一股灼亮的光芒,沈焰心底则是升起一股寒意。 果然是二房的人干的! 桑桑心里也很气愤,但她却是努力克制住了。 她问,“你们可抓到那蒋三了?” 那护卫摇头,“属下已经派了弟兄前去北边,他们现在还不知道自己暴露了,定然毫无防范,我们要抓到他并不难,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桑桑长舒了一口气。 目前,他们查到的一切线索更多的还是建立在桑桑的一些零星回忆上,他们并没有找到确凿的证据来证明事情就是蒋三干的,更没有证据证明这是白氏所指使。 要拿他们问罪,首先就得先把蒋三和那几个嫌疑人抓住,对他们进行审问。 只要抓住了人,就不怕撬不开他们的嘴。 只要他们松口交代了,白氏就也休想独善其身。 只是不知道,这件事究竟只是白氏一人所为,还是叶邵锋也一起参与其中? 桑桑并不愿意把人心想得太坏,但就她回到叶家之后,叶邵锋的所作所为来看,桑桑实在很难把这个二叔往好的方面想。 一切就等着证据摆在台面上之后再来定夺吧。 她不会冤枉了谁,但也不会随随便便放过谁。 桑桑交代手下,“你们一定要小心行事,不要走漏了风声,不然蒋三就很有可能会被灭口,我们的所有证据就都要就此断了。” 手下当即郑重应下,“是!属下一定会谨慎行事,定能全须全尾地把蒋三等人带回来!” 因为这一进展,桑桑明显很是激动振奋,她的大仇即将得报,她如何会不高兴? 但她没来得及高兴多久,就收到了一个坏消息。 皇上下了圣旨,派人前往邑州请叶邵景回京配合调查。 皇上仁慈,在事情未查清之前,对叶家家眷都是一派宽和的态度,并没有直接下旨问罪。 传旨之人带着圣旨,率领一批人手从京城出发往邑州而去,途中便经过了扬州城,叶家人和桑桑因此才得知了此事,整个叶家瞬间笼在了一片阴云密布的阴霾之中。 叶邵锋和白氏等人都只担心自己会被叶邵景牵连,会失去现在的荣华富贵,只有桑桑是真心实意地担心叶邵景的安危,担心他会有性命之忧。 因为距离的问题,她到现在都还没有收到厉云亭的来信,是以也不知道他究竟有没有按照自己的提示去查,有没有查到线索,现在也只能干着急。 沈焰知道她担心,便只能宽慰她,“这么长时间,你都没有再看到其他不好的景象,这说明将军那边的境遇并没有我们所以为的那般糟糕。” 桑桑听了这话,心里总算是多多少少受到了安慰。 她现在也只能这般想了。 她还在为这件事担忧,而二房那头,则是已经就这件事展开了秘密讨论。 桑桑不知道的是,有一道太子的密信也跟着皇上的圣旨一道被送来,送到了二房的手中。 此时,他们便正针对这封密信展开讨论。 太子的密信上的内容显然写了一些了不得的东西,叶邵锋和白氏见了,俱是面色惊疑不定。 “宁儿,真的要这么做吗?” 叶怡宁也有些神色惊疑不定,但她比叶邵锋和白氏都更镇定。 她冷静地道:“这是太子的命令,我们除了遵从,还有什么法子? 自从我入了东宫,太子就是我们唯一的靠山,我们只能坚定不移地追随太子,辅佐太子登基。” 叶邵锋语气依旧迟疑,“可是太子让我们做的事……这风险太大了。” 白氏也跟着道:“对啊,我们一旦做了这事,我们自己的项上人头也很危险啊!太子真的能护住我们吗?” 太子对自家女儿,可没有他们所以为的这般宠爱。 不仅不够宠爱,自从叶邵景出事之后,太子对她还颇为冷落,女儿回来之后,可没少向她哭诉。 就这般,他们若当真出事了,太子真的会尽全力护他们吗? 白氏心中不禁打上一个大大的问号。 叶怡宁心里何尝没有生出过这样的疑虑? 但除了听从太子的吩咐以外,他们还有什么其他出路吗? 叶怡宁冷声问,“我只问你们,我们能承担得起违逆太子的后果吗?” 这句话一下就把他们问住了。 他们承担不起! 原本他们还有叶邵景这个靠山,他们还可以奢望叶邵景转危为安,到时候他就能护着他们。 但现在,这个想法也成了奢望,因为他们对桑桑动了手,而桑桑说不定哪天就恢复记忆了,到那时,叶邵景知道真相,就凭他对桑桑的宠爱程度,他定然不会放过他们! 而且,当初桑桑是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出事,叶邵景对他们二房已然生出了怀疑和嫌隙,就冲着这一点,他也不可能再像之前那样待他们。 他们现在能依靠的,就只有太子一人! 叶邵锋和白氏沉默了。 最后还是叶怡宁拍板,“听我的,就这么办!” 叶邵锋和白氏互相对视,最后也只能做出了妥协。 事到如今,不妥协又能怎么样呢? 他们只能寄希望于太子能护住他们,日后登基了也能记住他们的这一份功劳! 他们这头在这里商议着大计,一再强调定要保密,除了心腹以外,不可让任何其他人知道。 但是,几乎是他们刚刚商议好计策,桑桑就已经知晓了。 她艰难地消化着自己方才所获取的讯息,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沈焰见她方才的状态,当即就明白了什么,她定是又预见了什么。 他心头一紧,难道是叶将军出事了? 他忙焦急询问,桑桑脸色苍白,“我的好二叔一家子,正在密谋想要对我栽赃陷害,利用我之手来提供我爹与南越国勾结的罪证!” 第292章 将计就计 这便是太子密信中的内容。 原本,太子是不打算放弃叶邵景这个巨大的助益的,毕竟他可是镇南将军,手握重兵。 他愿意纳了叶怡宁做良娣,便是为了能够获得叶邵景这个巨大的助益。 但没想到,叶邵景却是陷入了这么一场风波里。 当初唐家出事,唐澄求到太子府里,希望太子能出手相救,彼时便恰逢叶邵景出事,朝中有人借着太子与叶家的姻亲关系攻讦太子,让太子焦头烂额,他才对唐澄的求助视而不见。 但这其实也只是原因之一罢了,就算没有这件事,太子对唐家这么一个商贾之家也不会有多上心,更不会费心费力地帮他渡过难关。 即便叶邵景陷入了这场风波之中,他也不愿意放弃叶家,越是这种关头,他就越是想方设法地拉拢各方势力,以增加自己的底气和筹码。 这也是他会让叶怡宁撮合桑桑与秦知淮的原因。 他已经将叶家视作了他的姻亲和助力,若桑桑与秦知淮的亲事成了,那秦家也会成为他的助力。 这是他之前的计划。 但现在,他的计划发生了改变。 他还并不知道秦知淮不愿意娶桑桑之事,叶怡宁的消息还没有那么快传回去。 太子之所以会改变主意,放弃秦家,甚至放弃叶邵景,是因为朝中的局势发生了更加大的变动,太子的处境变得更加尴尬与艰难。 最最主要的原因是,太子敏锐地察觉到了皇上对叶邵景态度的变化。 太子意识到,皇上是真的动了要趁机动叶邵景的想法。 或者说,原本皇上对叶邵景就已经生出了忌惮,只是以前没有找到机会,现在现成的机会送上门来了,皇上又怎么会不牢牢抓住? 太子以前根本不愿意相信这一点,因为他不甘心,他好容易才争取到了叶邵景这个助力,不想就这么白白浪费了。 但眼前的局势却让他不得不做出了选择。 他要破釜沉舟,彻底跟叶邵景断绝关系,而且还要做出大义灭亲之态,这样才能在皇上面前稍稍挽回一些。 所以,他才有了这一封给叶家二房的密信。 既然皇上要对付叶邵景,那他就主动在背后推一把,帮皇上把叶邵景除掉。 思来想去,他才想出了这么一个法子,利用叶邵景女儿之手来揭发他,而检举揭发之人则是叶家二房。 叶怡宁是他的良娣,叶家二房所立下的功劳,自然要算在他的头上。 至于桑桑会不会愿意检举揭发她亲爹,他们又能不能找到证据,这都不是事。 原本他们就不在乎桑桑愿不愿意,至于证据,就算没有,他们直接捏造一份就是,这又不是什么难事。 只要叶家二房足够懂事,足够听话,也足够有能力,能把这件事办妥,那太子的目的便达到了。 这也能解释为何叶邵锋和白氏在看到太子密信时会这般震惊和迟疑。 太子要对付叶邵景,那叶邵景倒了,他们就少了一个靠山了。 而且,他们也都姓叶,叶邵景通敌的罪名落定了,万一他们二房也要受牵连怎么办? 毕竟那可是通敌的罪名,就算他们主动大义灭亲,但也难保会不会受牵连。 而叶怡宁的话也让他们无法反驳,他们已经跟太子绑在了一条绳子上,他们能反抗太子吗?他们敢反抗吗?他们能承担得起反抗太子带来的后果吗? 他们现在已然是真正的骑虎难下了。 所以,最终,他们也做出了选择。 沈焰从桑桑的口中得知了他们的计划,心中也觉得难以置信。 他没想到,二房的人竟然无耻到这种地步! 沈焰虽然刚来叶家没多久,但对于叶家的形势也算是有几分了解,叶家二房完全靠的是叶邵景的庇护,他们现在享受的一切荣华富贵也全都是叶邵景用命换来的。 而他们非但不知感激,当初还那般狠心地谋害桑桑,现在更是连叶邵景也不放过,要往他的头上扣那么一顶大帽子。 他们的良心定是被狗吃了! 哦不,他们压根就没有良心这东西! 桑桑也是一阵心寒,整个人直接气到发抖。 气恼过后,他们就很快镇定了下来。 既然已经窥破了对方的计划,他们就不可能无所作为。 沈焰问桑桑,“你有什么想法?” 桑桑那素来温柔的脸上露出一抹狠厉的神色,眼神也染上了一抹杀气。 “既然他们这般无情,那就不要怪我无义! 他们不是要陷害我和我爹吗?我就将计就计,让他们将当初陷害我的罪行自己亲手揭露出来!” 她的人要抓到蒋三,还需要时间,而且抓到了之后也难保他不会顾忌自己的家人,不敢说出真正的真相。 到时候还要跟二房的人来回撕扯,也是一桩麻烦事。 既然如此,不如现在正好借着这个机会给他们设套,让他们对自己的罪行百口莫辩。 至于证据?他们会捏造证据来陷害她,她难道就不会捏造证据反手陷害回去吗? 他们这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桑桑有一个天然的,旁人绝对做不到的优势,那就是他们一旦有什么坏心思,有什么新计划,桑桑都能第一时间知道。 而桑桑的计划,他们却一无所知。 有了这天然的优势,桑桑就能牢牢地掌握主动权,狠狠地打一场漂亮的仗。 桑桑毕竟没有做过这样的事,她生怕自己的计划会有疏漏,所以便将她的想法道出,与他从头到尾将整个计划都完善了一番。 直到夜深,他们的商谈这才结束。 翌日,桑桑就将这个计划也告诉了凡霜,让她负责安排人手,伪造好证据。 为了让他们认罪,除了物证以外,还需要人证。 白氏的心腹对这件事自然是知晓的,要撬开他们的嘴并不容易,但只要是人就有弱点,桑桑便让人从他们的家人身上下手,务必要找到突破点。 若是白氏好端端的,稳坐叶家主母的位置,这件事也没有泄露出来,他们自然不会背叛白氏。 但如果白氏自身难保了,那件事也泄露出来了,他们的心理防线就会动摇。 加上他们的软肋被拿捏的话,那原本就动摇的心理防线就会立时被击溃。 桑桑要抓住的,就是他们心理防线被击溃的这瞬间,一举将他们的嘴巴撬开。 第293章 搜查 叶家二房正在悄悄安排着自己的计划,只等着一切安排妥当了就可以执行计划。 而他们不知道的是,桑桑这头也在暗中行动。 七日后,二房终于安排妥当了,该伪造的证据都已经伪造出来,也放在了合适的地方,只需要找机会把它们搜出来便是了。 白氏根本连恰当的借口都懒得找,她直接以家里进贼要搜查的名义,开始大张旗鼓地搜了起来。 最后自然很快就搜到了桑桑的院子前,凡霜一脸冷若冰霜地杵在门口,手里抱着一把剑,一副谁要进去搜查自己就要拔剑的架势。 白氏有些怵凡霜,因为这丫鬟根本油盐不进,她的心里眼里就只有桑桑这么一个主子,叶家的其他人在她眼里根本什么都不算。 且这丫鬟脾气暴躁,武功还很高强,一言不合她是真的会拔剑的。 桑桑失踪那日,凡霜得知消息之后直接提着剑就杀到了白氏的院子里,一剑就劈在了她旁边的花架上,把她的一缕头发都削掉了。 若她豁出去,白氏的脑袋当时就被她削掉了。 那次之事让白氏迄今都对凡霜本能发怵,现在看到她抱着剑,像门神一样站着,白氏也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唯恐她直接拔剑朝自己就来了。 确认自己带来了足够多的护卫,且他们都在自己两侧,白氏这才放心了几分。 凡霜冷冷开口,“请问二夫人有何贵干?” 白氏勉强端出当家主母的派头,一副冠冕堂皇的语气开口,“方才府里进了贼,偷走了十分要紧之物,有护卫看到那贼子往这边来了,为了桑桑的安全起见,我们得进去搜一搜。” 白氏说完又觉得自己表现得有些跌份儿,她犯得着向这丫头解释吗? 她端出了气势,语气严厉几分,“你还杵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让开!再杵在这里,我可要怀疑你是不是蓄意包庇那贼子了!” 凡霜格外牙尖嘴利,直接毫不客气地反驳了回去。 “府里进了贼子,我们怎么半点都没听说?你怎么不去搜别处,偏偏就来搜我们这里?二夫人故意带着这么多人来搜我家小姐的院子,莫不是你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白氏被她点破,眼底飞快闪过一抹心虚,但她很快扬起了声音高声怒斥。 “你个臭丫头,敢用这样的态度对我说话?本夫人做事,还需要向你一个小丫鬟解释不成?” 凡霜还未开口反驳,她的身后就传来了桑桑的声音。 “那二婶能向我解释解释吗?你这是真的来抓贼的,还是在把我当贼?” 桑桑从屋中走了出来,一双目光清凌凌的,那里面盛满了凌厉的光。 白氏的手不自觉抓紧了帕子,她面上半分异色都不露,对桑桑她则是换了一副和气的语气。 “桑桑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你是我的亲侄女,我怎么会把你当贼呢? 二婶是真的来抓贼的,也不是针对你才先来搜你这里,而是侍卫发现那贼子就往你这边来了。 二婶也是担心你的安危,生怕那贼子会对你做出什么不利之举,所以才急忙带人来了。 你放心,他们搜完马上就走,不会打扰到你的。 至于你的闺房,二婶也不会让他们这些大男人进去,会让这些丫鬟婆子进去搜,不会冒犯到你。” 桑桑的神色依旧冷冷的,“他们进了我这院子,就是已经在冒犯我。而且我夫君还在认真复习准备科考,你们这番吵吵嚷嚷,影响了他看书怎么办?” 白氏依旧一副好脾气的模样,“二婶真的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上次是二婶没有照顾好你,才让你出了意外,流落在外整整三年。 现在,若是在咱们自家院子里都让你出了事,那二婶还有什么脸面去见你爹?” 桑桑的脸上也闪过一抹畏惧之色,但她却是不想这么轻易就低头服软,她依旧硬邦邦地开口。 “那二婶如果在我这里没有搜到贼子,便要让他们在全府上下都搜查一遍,定要将那贼子抓住才行。” 白氏心中暗喜,这丫头果然不禁吓,一提起三年前的事她就被吓破胆了。 她连连点头,“是是,这是自然的!那贼子若真藏在咱们宅子里,若是不及时将他搜出来,二婶也是要寝食难安啊!” 凡霜依旧冷着脸,一副看白氏十分不顺眼的模样,但有桑桑开口,她便是再不情愿,也老老实实地让开了。 白氏立马对侍卫和心腹婆子示意。 那些侍卫自然是不知真相的,他们也是真的以为是来抓贼子,进了院子里以后便四处认真搜寻起来。 而白氏的心腹婆子和丫鬟则是进了桑桑的闺房,装模作样地搜查起来。 凡霜又像门神一样站在门口,虎视眈眈地盯着她们的一举一动。 白氏的心腹付嬷嬷趴在地上,往床底下看去。 但床底下一片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到,她便伸手去摸,除了一手的灰以外,什么都没摸到。 那付嬷嬷似是不甘心,又往里面挪了挪,但她的手都已经伸到极致了,依旧什么都没摸到。 她试图钻到床底下去,但奈何身形太过肥胖,那床底又不算高,她自是进不去的。 凡霜不知何时站在了她的身后,语气幽幽。 “付嬷嬷,下面是不是有什么东西?” 付嬷嬷身子一僵,心头一阵发虚,但很快她就镇定下来。 她有什么好心虚的,很快她们主仆就要找地方哭去了。 付嬷嬷依旧趴在地上,整个人有些狼狈,她说话声也有些微喘。 “好像的确有什么东西,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得把那东西拿出来好好检查一番,不然若是那贼子放的什么谋害身体的毒物,那就糟了。” 凡霜:“那我来帮帮嬷嬷吧。” 付嬷嬷还没反应过来她要怎么帮,就觉得自己的臀部被人狠狠踹了一脚,她整个人便一下往床底下挤了进去。 臀部上的疼痛就不说了,更要命的是她整个身子都被卡在了床底下,完全是处于进退两难的境地。 付嬷嬷心中一阵大骂,凡霜那明显带着愉悦的声音从外头传来。 “怎么样?付嬷嬷,你可拿到那东西了?” 付嬷嬷只能压下心头的怒火,伸手又在床底下摸索了一番,终于摸到了一个匣子,她心头顿时一喜。 可算是找到了! 第294章 剧情超出掌控 付嬷嬷拿着那东西就想要退出来,这时候才发现自己肥胖臃肿的身子卡住了,她瞬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能朝外面呼救。 凡霜听到她的声音,不怀好意地笑了,“出不来了啊,那我再来帮帮你好了!” 付嬷嬷心里生出一股子不好的预感,还未及拒绝,凡霜已经伸手,一个用力,一把将付嬷嬷往外拽。 付嬷嬷哀嚎一声,紧接着,整个人就被凡霜暴力地拽了出来,她的手掌在地上一阵摩擦,脑袋也撞在了床柱上,一阵生疼。 付嬷嬷气恼地指着凡霜,“你……” 白氏却顾不上听她在这里骂人,她迫不及待地开口,“可有发现什么?” 付嬷嬷这才敛起了自己的怒气,转而露出一点子喜色。 她将自己千辛万苦才终于拿出来的匣子递到了白氏面前,语气兴奋。 “奴婢发现了这个匣子,这说不定就是那个贼子偷偷藏在下头的,兴许里面藏着什么害人的玩意儿呢。” 白氏眼底闪过一抹兴奋,但被她努力克制住了。 她急忙吩咐,“快打开看看!” 桑桑见他们主仆二人这般一唱一和,心中一阵好笑。 若这真是那贼子留下来的东西,白氏又怎么会丝毫不害怕,反而要当面打开? 只是,这件事只怕要让她们失望了。 果然,付嬷嬷一脸兴奋地打开那匣子,但看到匣子里的东西时却是脸色骤变,下一瞬,她“啊”地惊叫一声,直接将那匣子一下甩了出去。 随着她甩开的动作,那匣子里的东西也一下飞了出来。 早在付嬷嬷开匣子的时候,凡霜就护着桑桑往后退得远远的,付嬷嬷这一甩,里面的东西就直接飞到了白氏的身上。 白氏转头,就看到自己的肩膀上,赫然挂上了,一条蛇! 这番变故让白氏整个人都懵住了,她足足愣了好几息,最后也爆发出了一声尖叫,只不过这声尖叫比方才付嬷嬷的更加高亢,更加洪亮,简直有种穿透耳膜的威力。 随着她的尖叫,她整个人也直接从原地蹦了起来,一下将她身上的那条蛇甩掉了。 但这依旧不足以消除她的恐惧,她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整张脸更是吓得完全没了半分血色,她已经退得离那条蛇很远了,但她依旧有种惊魂未定之感。 她尖着声音,脱口而出,“这怎么会变成一条蛇?” 这个问题付嬷嬷也不知道啊! 桑桑也露出一副大受惊吓的模样,她开口发问,“二婶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变成了一条蛇?难道它原本该是些什么其他东西吗?” 白氏这才稍稍从惊吓中回过神来,脸色顿时微微一僵。 她有些僵硬地找补,“不是,我方才只是受了惊吓,一时口误罢了。” 桑桑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色,旋即道:“这定然是那个贼子故意藏在我的床底下,想要用这条蛇来害我性命! 幸亏二婶行事严谨,及时带人入内搜查,这才把这东西搜了出来,不然我晚上睡觉之时这东西爬出来,那我定要吓死了!” 白氏的脸色依旧僵硬,面对桑桑真心实意地感激,她也只能扯出一抹有些难看的笑来。 实际上她心里已经骂开了,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原本这匣子里装的应该是一些书信,是桑桑失踪前从邑州拿回来的书信,那些书信都是叶邵景与南越勾结来往的罪证,还有一些其他要紧文书。 他们都已经替桑桑把剧情都补充好了。 当初桑桑发现了自己父亲竟然与敌国勾结来往,心中很是震惊。 她偷偷将书信偷走,带了回来,想要揭发自己的父亲,但她的内心又很是挣扎与不忍。 是以,最终她就将那些书信藏在了床底下,想要先让自己冷静冷静。 但天有不测风云,她很快就出了意外,匣子里的那些书信也就一直被放在床底下,无人发现,直到今夜。 反正桑桑现在失忆了,她也记不清自己以前究竟有没有做过这事,而现成的证据摆在眼前,她便是不信也只能信。 到时候白氏就会努力游说她,让她拿着这些证据去官府检举叶邵景,如此,他们的目的就达成了。 但谁能告诉她,为什么精心准备的书信最后却变成了一条蛇? 她先是狠狠地剜了付嬷嬷一眼,这件事是交给付嬷嬷在做,结果却出了这么大的纰漏! 付嬷嬷心里也是填满了问号,方才她更是吓得不轻。 她现在也都还没想通,究竟为什么匣子里的东西会变成蛇。 主仆二人都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桑桑,想要从她的神色反应中判断出这件事究竟与她有没有关系。 桑桑的脸上俨然是一副单纯无辜的模样,那双眸子也很是懵懂天真,让人一眼就看到了底。 她这副样子,实在不像是在骗人。 可是这条蛇也不可能凭空变出来啊! 凡霜走上前,用剑挑起那条蛇,最后语气淡定,“假的。” 竟是一条假蛇? 可是它看起来委实太逼真了,就像是真的一样。 不对,重点不是真蛇还是假蛇,而是,那些书信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蛇?? 白氏现在只想赶紧回去,好好地追查一番看看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但她现在想走,桑桑可不答应。 她一脸惊魂未定之色,“二婶,这贼子竟然胆大包天到在我的床底藏这样的东西,就算是一条假蛇,他的心思也太过歹毒! 今日藏假蛇,明日说不定就直接放真蛇了,所以,一定要全府彻查,将那贼子捉拿归案!” 这些都是白氏方才随口扯出来的说辞,实际上哪里有什么贼子? 但现在,她自己也只能硬着头皮承认自己捏造出来的所谓谎言,顺着桑桑的话说,“没错,一定要把那贼子捉拿归案!” 白氏原本只是想敷衍一番,让侍卫们去调查便是,自己就赶紧回去了,但没想到桑桑却是反过来道:“当务之急,还是以二叔二婶,还有怡宁的院子为主,确保了那贼子没藏在你们的院子才能安心,所以,我们眼下还是先去二婶和怡宁的院子搜查一番。 二婶您对我这般上心,亲自带人来搜查我这院子,我也要投桃报李,亲自陪您回去一道搜查才行。” 白氏还未及说不用,桑桑就已经十分积极主动地率先走了出去,还一副十分理所当然的样子,让白氏拒绝的话都瞬间说不出口了。 第295章 又发现了匣子 不知为何,白氏心里头总有点莫名不安的感觉。 难道她有什么阴谋诡计? 但她转念一想,觉得不大可能,这丫头看上去那般单纯,不像是有什么心机的样子。 最主要是,她身边没有什么可用之人,她就算是想要做些什么,也根本有心无力。 白氏心里怀抱着这样的想法,带着一股略微忐忑的心里,领着桑桑和一众侍卫来到了自己的院子。 叶邵锋不便与白氏一道去桑桑的院子,他只在自己的院子里等消息,但看到眼前情形,叶邵锋不禁微愣。 这是怎么一回事?为何看上去事情好像有些失控了? 叶邵锋询问的眼神看向白氏,白氏一脸灰败,反倒是桑桑热心地主动开口解释。 叶邵锋闻言这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 他当即朝白氏投去一记不满的眼神,这点事都办不好! 但眼下关头,他也只能把训斥的话咽了回去。 这个幌子是白氏扯出来的,叶邵锋心中恼怒她的成事不足,更没这闲心在这里继续浪费时间,他便以要去叶怡宁那里看看为理由,甩袖走了。 白氏知道他这是恼了,但此时也只能硬着头皮配合下去。 那些侍卫自然是没有资格进她的内院里搜查,能进她的内院的也只是丫鬟罢了,白氏便只打算让自己的丫鬟进去随便找找,不过就是走个过场罢了。 但没想到,桑桑却是一脸坚持地道:“二婶,你身边的丫鬟都是不会武功的,她们要是遇到了那贼子,被他所伤怎么办? 还是让凡霜与她们一道进去吧,凡霜武功高强,就算真的遇到了那贼子,她也有能与之一搏的能力。” 白氏想说不用,因为压根就没有所谓的贼子! 但那话是自己说出来的,白氏现在也不可能自打嘴巴。 她就算心里怀疑桑桑这么做其实是另有目的,但她也根本没法反对,因为桑桑的这理由完全合情合理。 白氏想跟进去,她在旁边盯着的话,至少还能看着以免有人乱动什么手脚。 但桑桑又说,“我们就不必跟进去了,万一再搜出什么危险东西来怎么办?” 白氏闻言,几乎条件反射地想到了方才的那条假蛇,她的脸色顿时又是一白。 虽然她知道自己房间里不可能会出现这种东西,但她还是不可避免地产生了联想,所以她立马就点头答应了。 她只能在心里暗暗祈祷是自己想多了,实际上什么事都不可能发生。 但是很多时候往往是怕什么来什么。 她的房里忽而传来了一道丫鬟的声音,“床底下真的有东西!” 白氏闻言心里咯噔了一下。 她的床底怎么可能有东西?难道,真的有贼子?? 那贼子有在人床底放东西的癖好,所以,阴差阳错地把自己提前准备好的那些证据换成了假蛇? 所以自己床底下也有一条假蛇? 白氏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冒了起来。 她觉得自己今晚上定然是没法再安安心心地躺在自己的床上了,就算危险已经铲除,她还是会担心自己的床底随时有蛇从下面钻出来! 不仅白氏这么想,付嬷嬷也这么想,她不自觉地往后退了几步,让自己离那危险的玩意儿远些。 凡霜对那丫鬟吩咐,“你把那东西拿出来。” 很快,那丫鬟就从床底下摸索出了一个东西,果然也是个匣子! 付嬷嬷见了,只觉得自己浑身鸡皮疙瘩也冒了出来。 白氏院子里的丫鬟不知道先前在桑桑院子里发生的事,是以她们心里毫无压力。 凡霜拿着这个战利品走出了房间,亮在了她们面前。 她对桑桑道:“小姐,我们在二夫人的床底下也搜出了这么一个匣子。” 白氏一见到那匣子,当即就条件反射地尖叫出声。 “啊!拿开,把这东西拿开!” 桑桑也面色大变,但她倒是比白氏要镇定,没有尖叫出声来。 凡霜一副无所畏惧的神色,“既然都搜出来了,自然要打开来看看。” 白氏的脸色骤然一变,她正打算出声阻止,就听院外有人匆忙来回禀。 “二夫人,族中的长辈们都来了,他们说是夫人您派人请他们来的。” 下人的这一番通传一下打断了白氏原本的话,她也一下就反应了过来。 是了,原本依照她的计划,现在她已经发现了桑桑床底下的密信,正在劝说她主动指控自己的父亲。 不管桑桑同不同意,族中的长辈们都会出现,因为白氏需要见证人,这些族中长辈就是最好的见证人。 若是桑桑质疑不肯拿着这些证据检举揭发叶邵景,这些族中的长辈也会强逼她同意,因为在此之前,叶邵锋就已经对他们做过功课,让他们明白了叶邵景已经被皇上所厌弃的事实。 他们叶家要想保全,就必须立马跟叶邵景撇清干系,且还得在皇上的圣旨传到邑州之前。 他们为了自己的利益,自然会做出明智的选择。 但方才,计划发生了变故,白氏也把自己通知了族中长辈之事都抛诸脑后了。 现在人来了,她还要想法子出面应付,想想就觉得一阵头大。 桑桑则是露出一副惊讶的神色,“族中长辈们也来了?这是怎么一回事?二婶,您把长辈们喊来是为了什么事?” 白氏又扯出一抹尴尬的笑,支支吾吾,“我,也,也没什么事,就,就是一场误会罢了。” 白氏正要派人去把长辈们安抚一番,她待会儿亲自去解释,但就有人来回禀,说长辈们都到院子外了。 因为府里整出了一番大动静,族中长辈们以为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又想起他们被请来时下人传的话,也是十分急切的口吻,请他们务必亲自前来,主持大局。 他们虽然还有些不大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想到此前叶邵锋私底下跟他们说的那番话,心里多多少少也有了些猜测。 是以,他们到了叶家之后,就表现得格外积极,甚至有些失礼,急吼吼地就往最热闹的地儿来了。 大事肯定是在这最热闹的地方发生,所以他们来这里来主持大局也是应该的。 第296章 熟悉的剧情发展 白氏听到这话,简直一个头两个大,更是在心里不停埋怨那些族中长辈实在太过没分寸,原本她现在就够焦头烂额了,还要分神来应付他们。 人都已经到院外了,又是一群长辈,白氏自然不能把人晾在一边,不然下次需要用到他们时,他们可不会买她的账。 一行族中长辈们进来,顿时,原本就热闹的厅中更加热闹了几分。 白氏扯着笑招呼他们坐下,又命丫鬟奉茶,这时,为首的族长清了清嗓,开口道:“白氏,你特意派人请了我们来,可是有什么要紧事需要裁夺?” 白氏脸上神色尴尬,她一时之间尚未想到合适的说辞,旁边的桑桑就故作疑惑地道:“二婶,您是不是为了今日府中进贼之事才把族中的长辈们请来? 莫非那贼子的身份其实非同一般,关涉到我们叶家的生死安危?” 白氏没有反驳,而是一副默认的态度。 毕竟,她若反驳了,她实在是想不出其他更合适的说辞! 虽然这个说辞也有些牵强,但也勉强能应付一二吧。 族长等人闻言,当即正了神色。 难道这就是白氏的计划? 族长开口,“那贼子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们且好生说来听听。” 白氏又卡壳了。 她疯狂绞尽脑汁,想要编出合适的说辞来,桑桑又再次开口,条理清晰地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解释了一番。 一众族中长辈们听罢心中的疑惑更甚,难道这就是白氏的计划?可是这计划听上去有些奇怪,跟她先前与他们约定好的那番目的完全不一样。 怎么就真的搜出来一条蛇呢?就应该直接搜出罪证来才是。 他们只能猜测,或许这是白氏大有深意的安排,不然他们怎么又搜到白氏自己的院子来了,还又在床底搜出一样的匣子来。 兴许,那匣子里的东西才是这个计划成功的关键。 这般想着,族中长辈们都打起了精神,一脸严肃地看着那匣子。 “那贼子竟然在将军府这般嚣张,委实是胆大包天,罪大恶极! 快把这匣子打开,若那贼子再在里面放了一条蛇,那这就是对将军府赤.裸裸的挑衅!” 其他长辈们也都纷纷开口,对那贼子进行了一番深刻的谴责,并要求把匣子打开看看。 白氏的脸色很是苍白,整个人都有股惊魂未定之感。 她根本不想把这匣子打开,只想让人把它扔得远远的! 但有了这些族中长辈们的掺和,她现在是不开也不行了。 白氏只能命人开匣子,而她自己则是下意识往后缩,眼神也撇得远远的,根本不敢朝那个方向看上一眼,付嬷嬷亦是如此。 白氏和付嬷嬷都在等着开匣子的丫鬟发出尖叫,但那丫鬟却是毫无反应,而是语气平静地道:“这里面装着的是一些书信。” 白氏一愣。 竟然是书信?不是蛇吗? 这个剧情发展,怎么有些熟悉? 她一个激灵反应过来,这不是应该发生在桑桑身上的剧情吗? 按照她们的计划,她们在搜索桑桑的房间时,就应该搜到了他们提前准备好的书信才对。 但现在,她的房间里不仅多出来了一个匣子,匣子里还出现了不该出现的书信! 那些书信里面究竟会是什么内容? 白氏心中顿时生出了一股不好的预感。 她便是再蠢,这个时候也反应了过来,自己只怕是被桑桑这小蹄子给反过来算计了! 她第一反应就是想把书信拿过来,不让旁人看了去,如此,就算是书信里真的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也不会被旁人看到。 但她忘了,这里辈分最高的不是她,而是族长和那些长辈们。 他们一听到有书信,当即就开口,让那丫鬟把匣子拿过来看看。 他们觉得,白氏的谋划定然都体现在了这些书信里,他们看了书信,才能趁此机会借题发挥。 那丫鬟见是族长发话,自然不敢违抗,立马老老实实地把匣子递了过去,白氏想要阻拦,却已经来不及了,她只能狠狠地将那丫鬟剜了一眼。 她急忙上前,“族长,这里光线昏暗,还是让我来看吧。” 族长却是摆了摆手,“无妨,我虽然年纪大了,但眼神还利得很,不至于连几封书信都看不清。” 族长径直拿起书信开始看了起来,白氏自然不能伸手去抢,只能僵着表情看着。 她在内心祈祷,一定不能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但老天爷显然没有听到她的祈祷,族长看到书信之后,脸色立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了,那干枯如老树皮的脸皮狠狠抖动,看向白氏的眼神也带上了一丝不敢置信。 白氏见此,心里咯噔了一下。 她强笑,“族长,这些书信有什么问题吗?” 族长的表情很是一言难尽,一时之间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压着怒意,“有什么问题?你自己看看吧!” 白氏慌忙拿过书信看了起来,其他族中长辈心中同样好奇,他们忍不住拿起了匣子里的其他书信也看了起来。 旋即,他们的脸色都齐齐变了。 白氏更是忍不住直接大喊出声,“这不是真的!这定是有人刻意污蔑构陷!” 凡霜的身形前所未有的敏捷,直接上前拿了一封,递到了桑桑面前,“小姐您也看看。” 白氏见桑桑也拿起了一封信,顿时又是一阵脸色大变,她几乎立马开口阻止,“你不许看!” 但桑桑的动作很快,她已经将信拆开了,白氏的阻拦晚了一步。 桑桑看到上面的内容,顿时惊得花容失色,拿着信的手都不禁微微颤抖了起来。 她的眼眶里迅速盈满了泪水,一副不敢置信的神色望着白氏。 “二婶,你,你怎么能买凶把我掳走,还令我毁容失忆,有家不能回?我到底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你要这般丧尽天良?” 桑桑的这声呼喊很是悲戚,音量也刚好足够让厅中的人都听个一清二楚,瞬间,一众看了信的和没看信的人俱是脸色骤变。 刚得知族长们来了,特意赶来收拾残局的叶邵锋一进来,就听到了桑桑这番声泪俱下的控诉,他的脚下顿时一个趔趄,险些绊倒。 第297章 为我做主 他不过就是离开了那么一会儿,怎么事情就好像朝着一个完全无法掌控的方向发展了? 白氏那个女人究竟在搞什么!简直是妥妥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叶邵锋快步朝里奔来,抢在所有人开口之前高声怒喝。 “桑桑,你这是什么胡话?你二婶怎么可能会做出这样的事?咱们虽然是一家人,但凡事也要讲证据!” 桑桑满脸泪盈盈地望着叶邵锋,她拿起了手中的那封信,朝叶邵锋示意。 “二叔,究竟是不是我污蔑了二婶,你自己看看这封信自然就知道了! 不止我这一封,其他族老的手里也都有,我相信大家定然也看到了与我一般无二的内容,诸位族老都是德高望重之辈,行事最是公允,还请诸位能为我证明清白!” 她看向族老等人,朝他们深深地行了一记大礼。 族老等人现在只后悔自己平白掺和了这一脚,现在被桑桑缠住了,他们碍于自己族中长辈的名声,也不好推脱不管。 尤其是族长,他也只能端起威望,一脸严正之色,“若这信上的内容确实为真,那我们定然不会做事不管。” 桑桑一脸感激地望着族长,声音哽咽,满含委屈。 “有您的这话,我就放心了。” 叶邵锋整个人简直是满脸问号,信,什么信?他们院子里怎么会突然冒出信来? 很快他就看到了匣子里的信,他顿时有种眼前一黑的感觉。 那是白氏与其表兄的来往通信,他看到的这封信里,恰好便是白氏的表兄答应白氏会派蒋三来解决桑桑的回信。 那信里的口吻,信里提到的关键人物,都完全对得上,简直丝毫不让人怀疑。 便是叶邵锋都完全相信了这封信的内容,觉得这就是白氏表兄的回信,因为,他们当初就是寻求白氏表兄的援手,他也的确是派了蒋三来办这件事。 叶邵锋不禁狐疑地望向白氏,难道她真的蠢到保留了这些书信,还被找了出来? 他询问的目光看向白氏,而白氏则是惨白着脸,神色语气都很焦急,“夫君,这,我也不知道这些信怎么会出现在我们的床底,我是无辜的啊! 桑桑是我的侄女,我怎么会害她呢?你一定要相信我,要替我向族老们解释清楚啊!” 叶邵锋听完,心里也是一阵咯噔。 那些信竟然是从他们的床底搜出来的? 这剧情听起来怎么这么熟悉呢?? 依照他们的计划,不应该是他们从桑桑的床底下搜出信来吗? 桑桑的床底没搜出信来,反倒是他们的床底搜了出来,而且还是写着那么要命内容的信! 他背脊冒出一阵冷汗。 他先前就早该想到的,先前桑桑带人来搜的时候,他就应该强硬地阻止! 都怪他太过大意,觉得这个侄女单纯无害,想不出这样的谋略来,谁曾想…… 叶邵锋压下了对白氏办事不利的恼怒,也看向族老们开口,“各位叔伯,白氏是我的正妻,她是什么性子我再清楚不过,她断然是没有胆量做出谋害侄女之事的,这些书信上的内容根本就是一派胡言,且它们出现得也委实太过蹊跷了。” 一众族老都没说话,看向族长,等待族长决断。 不管这些书信究竟是真是假,但他们现在既然出现在了大家的面前,就足以说明这其中的蹊跷,偏偏这件事还让他们给撞上了,他们便是想装傻充愣都没办法。 族长也是觉得一身晦气。 这夫妻俩这是在搞什么?特意请他们来,就是为了自揭短处? 族长正打算开口,一个族老拿着手里的一封信,递到了族长的面前,族长接过看了一眼,神色又是一变。 再看向叶邵锋时,族长的表情就带上了一丝微妙之意,隐隐的,甚至还带着一丝同情。 叶邵锋有些莫名,觉得族长的神色语气有些古怪,心中也升起了一丝更加不好的预感。 族长道:“你还是先看看书信再说吧。” 叶邵锋有些忐忑地接过了那封信,看罢,他的脸色骤然一变,额上青筋突突冒起,牙关也紧咬了起来,像是在极力隐忍着些什么。 他转眼看向白氏,眼神透着一股深深的恼羞之意,白氏对上他那眼神,不禁微微愣住。 她敏锐地察觉,叶邵锋的眼神发生了变化,方才只是单纯的恼怒,现在除了恼怒,还有一股子咬牙切齿之意,就好像是恨不得直接活剥了她似的。 白氏不知道他看的那封信里究竟都写了些什么,还能有什么讯息能让他这般恼火? 很快,白氏就知道了。 因为凡霜直接到匣子里把剩下的信都拿了过来,还大张旗鼓地拆开了。 大家的注意力都没在她身上,自然没人看到。 而那捧着匣子的丫鬟更是吓得瑟瑟发抖,只觉得自己捧着的是个烫手的山芋,简直恨不得立马甩出去才好,面对凡霜的强取豪夺,她也是吓得不敢吭声。 就在叶邵锋打算强笑着把这件事粉饰过去时,凡霜用一副十分夸张的声音和语气开口。 “呀,了不得了,小姐您快看,这信上写的是什么?竟是二夫人的那位表兄写给二夫人的情信! 原来他们竟是这样的关系!难怪能勾结到一处来害您。” 凡霜这话,一下就将事情挑破了,白氏惊得瞳孔瞪大,脸上亦是闪过了又惊又怒又慌乱的神色,整个人更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儿似的,一下就炸了。 “你,你个小蹄子,胡说八道什么!什么情信,你再胡说,小心我撕烂你的嘴!” 凡霜拿着那些信在手中扬着。 “这可不是我编出来的,是这信上明明白白写着的!这些诗,可真是叫人脸红牙酸,我都不好意思念出来!真是臊死个人!” 白氏气急败坏,想要去抢她手里那些信,但奈何她气得发晕,只能抚着胸口一阵喘气。 她也终于明白叶邵锋方才为何会对她露出那样的神色,她顾不上跟凡霜浪费时间,转而急切地看向叶邵锋,急忙解释。 “夫君,你可不要相信那小蹄子的话,更不要相信这些信上的内容,这些都是假的!我跟表兄清清白白,绝对没有半点关系!” 第298章 太过不识大体 旁人可以误会,叶邵锋可不能误会! 但男人在这种事上,心眼子总是格外小,即便只是捕风捉影,他们心里也会留下疙瘩,并且为此耿耿于怀。 叶邵锋很想发作,但最终还是理智占据了上风。 这件事可以稍后再查,真正要紧的是另外那件事! 他可不能让白氏担上一个谋害侄女的罪名,不然,他也要跟着受牵连。 桑桑也扫了一眼那信,顿时露出一副羞窘难当的表情。 “二婶,我没想到你不仅佛口蛇心,狠心加害于我,便是对二叔也是早有二心!我们叶家人是怎么亏待你了,你要这般回报我们?” 桑桑这话,一下就将她和叶邵锋拉到了同一条战线上,好似他俩结成了同盟。 叶邵锋刚刚才稍稍平复的心绪顿时又翻腾起来,拳头也握得咯咯响。 凡霜在一旁煽风点火,“二夫人该不会是在出嫁前就跟娘家的表哥有情了吧?这表哥表妹,郎情妾意之事,不是再正常不过?” 白氏闻言,脸色再次陡然一变,眼底也飞快闪过一抹心虚。 凡霜见此,当即就挑了挑眉,她不过就是按照以往常听的说书故事随口胡诌罢了,没想到,还真让她说中了? 凡霜趁势道:“二夫人你心虚什么?莫非真被我说中了?” 叶邵锋看到白氏那慌乱心虚的表情,眸底瞬间闪过一抹阴鸷,胸中的怒火也烧得更旺了。 白氏又急切,又羞恼,只恨不得能多长了十张嘴来为自己辩解才好。 “夫君,你不要轻信她们的胡言乱语,你要相信我!” 说完她又双目喷火,朝凡霜怒吼,“你,你个小贱蹄子,再敢胡说我就撕了你的嘴!” 凡霜双手抱怀,一副很没规矩,又无所畏惧的模样,“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敢做就要敢当,这可不是我给你身上泼脏水,这些都是有明晃晃的证据的。” 白氏气急败坏,双目怨毒地瞪着他们,“别以为我不知道,这一切都是你们主仆俩设计好的,这些信也都是你们伪造了栽赃给我!” 桑桑这时候忍不住开口了,她的面上一片冷肃之色,“二婶,你说这些话可要讲证据,今晚,是不是二婶你突然带人来我的院子里要抓什么贼人? 后来我们之所以会搜到二婶你的院子,也是因为我的院子搜完了,我担心那贼子会在你的院子里也动了手脚罢了,从一开始,这件事就是二婶你自己挑起来的,与我何干? 若真的是我设计的,我怎么知道二婶你会来抓贼?怎么偏偏就在这之前提前做了准备陷害你?” 桑桑的这一番反驳说得振振有词,白氏心里哽了一口老血。 她当然知道这是为什么,因为这臭丫头早已经先一步窥探了他们的计划,所以才将计就计,设计了这一出! 可是,他们的计划明明这么完美,这么隐秘,怎么会泄露了,被这臭丫头发现了? 她心里简直百思不得其解! 她虽然明知道了事情就是这么一回事,但这些她压根就说不出口,因为她的那个计划本身就是无法宣之于口的。 一旦说出来,她自己就先理亏。 桑桑见她哑口无言,又一脸正色道:“既然二婶执意说你是被冤枉的,那也好办,只需要派人去二婶的娘家查一查究竟有没有蒋三这一号人便是,若当真确有其人,就再查一查他三年前是否刚好在那段时间来过扬州,当时的行踪是怎样的,这些都查清楚了,一切自然就都能见分晓了。” 白氏心里又是一慌。 慌乱之后,她就很快镇定下来,查就查,她表哥远在京城,那蒋三也时常在外护送商队,他们这个时候派人去找人,找不找得到还另说! 而且,他们可以派人去找人,自己也可以派人去通知表哥,让他赶紧把人藏起来啊! 只要他们找不到对证之人,也同样定不了自己的罪。 这么想着,白氏立马就有了底气,“查就查,我身正不怕影子斜,我倒是要看看,你们能查出什么来!” 桑桑自然看出了白氏的心思,她是料定了他们找不到证人。 他们的确还没有抓到蒋三,但却不意味着他们没有其他收获。 桑桑看向族长,脸上又是一副悲愤交加之色,“族长,这件事,请您一定要为我主持公道!” 族长也是一脸难色,不管白氏如何叫嚣她是冤枉的,但这些书信摆在这里,他也没法视而不见。 他便顺势道:“你放心,这信上所提到的那几个人,我也会派人去查,待查到了之后,此事的是非曲直究竟如何,自然就能有定论了。” 桑桑对这个明显是托词的话显然不满意,她一脸倔强地望着族长,“那现在呢?现在这件事就这么不了了之?就要让害我的凶手继续逍遥法外?” 族长:“那,那你要如何?” 桑桑毫不犹豫,“自然是报官,交给官府处置。” 这话不仅让族长愣住,白氏和叶邵锋更是齐齐变色。 报官? 这事要真的报了官,他们的脸面往哪里搁?以后他们还怎么抬起头来做人? 几乎是所有人都反对这个提议,大家都觉得桑桑简直太过不识大体了。 大家异口同声,“不行!” 桑桑却是一副十分坚定的模样,“为什么不行?难道我当初蒙受的那番苦难就可以白白被抹除?我连寻求真相的权利都没有吗?” 白氏有些慌了,她是真怕桑桑不管不顾地报官,把她送到官府去。 那不管最后蒋三能不能找到,她的脸面都丢大了。 可没有哪个当家主母是进过官府,坐过牢的! 她色厉内荏地怒吼,“就,就凭这些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书信,你就想报官抓我,你也太异想天开了!族老们是不会答应的!” 说完她就看向一众族老们,满脸紧张又期待地望着他们,生怕他们不站出来帮自己说话。 虽然一众族老们都很不想蹚浑水,但桑桑的这个决定他们的确是一百个不赞成。 无论如何,这场纠纷都是叶家自己内部之事,绝对不能闹到公堂之上。 不然的话,不仅白氏要丢脸,叶家丢脸也要丢大发了。 第299章 鞭子没落在他们身上 族长正了神色,看向桑桑,好言好语地劝说。 “这件事,的确不适合闹到公堂上。我知道你受了委屈,吃了苦头,但你现在不是好好地回来了吗?如此,也算是雨过天晴,苦尽甘来了。 我们做人要大度,不能太过得理不饶人,更何况,这件事的真相如何也还有待求证,这个时候贸然报官委实不妥。” 听到族长的这番话,桑桑简直要气笑了。 什么叫她现在不是好好地回来了吗?所以她以前受的那些苦就可以当做没发生过? 如果做人需要这样大度的话,那她宁愿做一个小气的人。 不仅族长这么说,其他族老也都纷纷开口附和,俨然一副她若是执意报官那就是不识大体的语气。 这时候,一道冷冷的声音从他们的身后传来。 “若是我把你们的女儿孙女掳走,把她们毁容卖到穷乡僻壤去,三年后再把她们放回来,你们还会大度地原谅我,不追究我的所作所为吗?” 大家一听到这声音,下意识回头,便看到一个身形高大,满脸煞气的男子出现。 大家对此人都很是陌生,看他的眼神充满了疑惑,还有被冒犯了的愤怒。 “你是个什么东西?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儿?” 沈焰直接走到桑桑的面前,“鄙人沈焰,是桑桑的夫君。鄙人虽无才无德,但我好歹有礼义廉耻,不会像有些人那般。” 众族老脸色顿时一阵七彩变化。 沈焰也不管他们,低头看向桑桑,询问,“怎么样?有没有被欺负?” 桑桑摇头,“有凡霜在,没人欺负得了我。” 沈焰又道:“我已经亲自去报了官,衙差很快就来了。” 他方才便是去安排和处理后续之事,所以才来晚了。 而他的出现,也就意味着事情已经安排好了。 他们听到沈焰的这话,顿时脸色齐变。 “你,你怎么能报官?这,这简直是瞎搞!” 白氏更是慌了,唯恐自己真的被抓起来,她求助地看向族老们,又看向叶邵锋。 叶邵锋也恼火,他好歹有几分冷静理智,“快,快让门房把门守好,决不能让衙差们进来!” 白氏想到了谁,忙道:“快,快去找宁儿,告诉她,有人要把她娘害死了!” 不用丫鬟去请,叶怡宁就姗姗来迟。 “是谁敢这么大的胆子?” 白氏听到女儿的声音,简直激动得快哭了。 她直接一把扑过去,拉住叶怡宁的手臂,眼泪鼻涕簌簌流。 “宁儿啊,你可算来了,他们简直欺人太甚!你可要替娘亲做主啊!” 叶怡宁目光冷冷地扫向桑桑和沈焰的方向,整个人派头十足。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我的好姐姐。在外头待了几年就是不一样,连基本的尊卑规矩都忘得一干二净了,对自己的亲婶婶也这般无礼。” 桑桑:“她的所作所为,别说是让我以长辈之礼待她,她便是人都不能算。” “你!” 叶怡宁和白氏皆是气得嘴巴都歪了。 桑桑不想跟她们废话,只强调,“我已经报官了,这件事的是非曲直如何,自有官府来裁断。” 叶怡宁:“你敢!” 桑桑:“你们敢对我做那样的事,我有什么不敢的?跟你们的恶毒肮脏相比,我只是在扞卫自己,讨回本该属于我的公道罢了!” 叶怡宁面容扭曲,“有我在,我倒是要看看官府敢不敢审这桩案子!” 她摆出了身为太子良娣的架子,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桑桑却是丝毫不为所动,“但我却听闻太子最是大公无私,公正严明,凡事眼里揉不得半粒沙子,乃是天下人的表率,难道这些都是传言?莫不是以势压人,是非不分才是太子的行事准则?” 叶怡宁闻言脸色大变,当即出声怒喝,“你好大的胆子,连太子都敢出言污蔑!” 桑桑一脸无辜,“我不过是合情合理地发问罢了,我素来都相信太子的为人处世,但你现在的所作所为却让我不得不对此生出了怀疑。 你现在这般罔顾是非,还想要用你太子良娣的身份来压扬州城的地方官员,这不是以势压人是什么?你仗的是谁的势?除了太子又还能有谁? 你若当真那般做,太子的好名声就要全被你拖累了!” 桑桑这么一顶大帽子扣下来,叶怡宁方才那股子仗势欺人的嚣张顿时就偃旗息鼓了,她整个人都露出一抹僵硬难看的神色,便是白氏和叶邵锋也是面如菜色。 他们现在都得依附太子生活,若是他们败坏了太子的好名声,那回头太子岂不是要找他们算账? 族长再次开口打圆场,想要劝桑桑不要再闹下去,一切以和为贵。 桑桑则是看向他,目光不闪不避。 “请问族长,方才我夫君问您的问题,您可有答案了?” 族长先是一愣,一时都没想起来她说的问题是什么,回忆了好几息他才回忆起来,方才沈焰一出现,就问了他们一个问题,现在想起来了,族长的脸色又是一阵青白交错。 桑桑看到他的脸色变化,当即就明白了他的答案。 她淡淡一笑,“族长,有一句话叫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您比我年长,阅历也比我丰富,胸襟自然也比我宽厚,既然你都做不到的事情,那就不要奢望我能做到。” 他们会那么云淡风轻地说出那番劝说的话,归根结底不过是因为鞭子没有落在他们的身上,所以他们才不觉得痛罢了。 族长见她是铁了心的要报官,要把这件事闹大,也彻底恼了。 他指着桑桑的鼻子大骂,“你可知一旦报了官,我们叶家就会成为全扬州城的笑话!” 桑桑半分不让,“笑话又如何?他们当初做这些事的时候为何就没有想过叶家的名声?现在凭什么要让我来顾全叶家的名声? 叶家的荣华富贵,都是我爹用性命换来的,你们享受着我爹带来的荣光,却是包藏祸心,这般加害于我,现在还妄图让我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你们凭什么? 你们无非就是觉得我爹要失势了,所以才敢这样不把我放在眼里。 但我告诉你们,只要皇上的圣旨一日不下,我爹就还是镇南将军,我就半点委屈也不能受!谁要我受委屈,我就要十倍,百倍地还回去!” 第300章 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 桑桑的这番话说得铿锵有力,掷地有声,毫无半分退让之意。 她以往并非这样强硬的性子,甚至还有些柔弱,但此时此刻,她的胸腔之中却是不由自主地发出这番控诉,这些就是她真正发自肺腑的质问。 一众人都被桑桑的这番话说得面色臊红,因为桑桑说的都是事实,他们的确是仰仗着叶邵景才会享受现在的这番优渥生活,而他们现在对桑桑的态度和做法,也的确不公平,甚至颇有仗势欺人之意。 而他们敢这么做,也的确是因为叶邵景遭到了皇上的怀疑忌惮,他们这才急于撇清干系。 这些都是龌龊又不能宣之于口的小心思,现在却是被桑桑直接点破,大家都觉得面上十分不光彩,甚至有些难堪。 凡霜也是一阵气愤,她心里为他们将军感到不值,更为自家小姐感到委屈! 她早就看不惯这些人了,当即她就忍不住帮忙补刀,“这简直就是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又当又立,什么好处都想占了!” 凡霜这话更加不客气,众人的脸上都不禁一阵火辣辣的烧得慌。 一众族老简直有种脸皮被扯下来,按在地上摩擦的感觉。 族长捂着心口,一阵急促喘气,“反了反了,现在的小辈简直是惹不起,都要骑到我头上拉屎了!爱报官就报官吧,这件事,我管不了,也不敢管了,爱咋咋地!” 族长说完,转身就要走,其他族老见此,也都纷纷提出要走,不再管这事。 叶邵锋和白氏更慌了,没了族老们帮忙斡旋,这件事还要怎么善了啊? 叶邵锋赶忙阻拦,“各位族老,这事你们得管啊,你们不管,我们叶家的脸面就真的要丢光了!” 族长语气铿锵,“再掺和进去,我怕是要被气死了!” 其他族老们也纷纷开口,“对啊,叶家的脸面再重要,也没有我们自个儿的性命重要,这件事,你们还是自己想法子处理吧!” 说完,完全不顾叶邵锋的阻拦,脚下抹油就走了。 连族老们都走了,而叶怡宁也因为桑桑先前那一番话镇住,这会儿颇有些左右为难,骑虎难下,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但桑桑可不会给他们太多的时间思考犹豫,不多时就有下人来回禀,有官兵来了,说是有人报了官。 叶邵锋怒道:“方才不是交代了吗?看好门,就说没人报官,把他们打发了!这点小事都办不好,要你们有何用?” 谁料,那回话之人却是颤颤巍巍地道:“可,可是这次是知府大人亲自来了,小的实在是不敢阻拦啊。” 叶邵锋和白氏的神色又是一僵。 知府大人亲自来了? 这,这就有些难办了。 白氏狠狠地剜了桑桑一眼,没想到她竟然直接请动了知府,让他亲自登门来办这个案子! 若是寻常衙差,他们自是能找理由打发了。 但知府亲自来了,他们再随随便便打发了自然就不合适了。 且知府愿意来这一趟,想必就是已经做了抉择,决定要接手这个案子了。 这便是桑桑敢这般硬气的原因之一。 说来也巧,这位扬州现任知府陈锡元与叶邵景也颇有渊源。 当初,他刚入官场之时也只是个愣头青,没有什么门路,所以就被分派到了偏远之地任职,而他官场的第一站便是叶邵景的驻守之地,邑州。 他们一个文官,一个武官,经历了一开始的磨合之后,便配合得愈发默契,不仅建立了不错的政绩,彼此也结下了颇好的交情。 三年期满,陈锡元便被调任,到别处任职。 就在去年,他才刚调任扬州任扬州知府。 他之所以一直都没有入京任京官,其实是他自己的选择,他想要多在各处历练,积累更多的经验,也丰富自己的履历。 因为他在京中并无任何根基,太早入京为官,对他来说也并不是什么好事。 而扬州知府虽然不是京官,但也是肥差,他能获任此职,便全赖他此前那番优秀履历的功劳。 桑桑自然不记得这些,还是凡霜告诉她的,先前他们寻找桑桑时,这位陈大人便也尽心尽力地帮了不少的忙。 所以,这一次,桑桑才又找上了他,请他帮忙为自己撑腰。 而他亲自登门,也足以表明了他对这件事的态度,对桑桑这个故人之女的重视。 陈锡元自然是被客气领进了门,叶邵锋在他面前点头哈腰,连连赔礼打圆场,表示只是一场误会,这一切都是他们的家族内部纠纷,实在没必要闹到公堂之上。 桑桑却是完全不给他面子,直接毫不客气地拆穿。 “谁说只是一场误会?这件事我才是真正的受害者,有没有必要闹到公堂之上也应该由我说了算! 陈大人,先前报案之人是我,现在我也不想随随便便就私了此事,还请大人开堂审理此案,还小女子一个公道!” 说完,桑桑就朝陈锡元的方向屈膝行礼,陈锡元当即伸手虚扶一把,语气严肃。 “本官既是地方父母官,就理应为百姓伸冤,处理一切不公之事,此乃本官职责所在,叶小姐不必如此。” 桑桑顿时朝他露出一抹感激之色。 叶邵锋和白氏还想要努力挽回,但陈锡元已经不再理会他们,直接命手下将物证搜集带走,并把白氏也一并请回府衙去了。 白氏再次求助地看向叶怡宁,“宁儿,你要救救娘亲啊。” 叶怡宁的脸色很是僵硬,她不明白为什么好端端的,事情会变成这样,明明他们的计划那么完美! 她看向陈锡元,语气有些硬邦邦地开口,“陈大人,我乃太子良娣,你这么对我的母亲,不合适吧?” 陈锡元却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若令慈当真做了违法乱纪之事,那本官也只能依照律法行事,断不会因为她是谁的母亲就有所偏颇。” 叶怡宁见他毫不买账,脸色顿时又变得很是难看。 陈锡元又继续道:“叶良娣放心,若令慈当真没有做过那些事,本官也不会冤枉了她,很快就会把她放了。” 叶怡宁:…… 她娘亲有没有做过那些事她自己心里会不清楚吗?她怎么能放心? 第301章 审问 不管他们多么的不情愿,最终,白氏还是被带走了,叶邵锋和叶怡宁也不得不跟上。 他们都怕白氏会再掉链子,牵连到他们的身上。 白氏打定了主意,无论如何都不会开口承认这件事,除非他们真的能把那蒋三找来与她对质! 但白氏没想到,她能抵死不认,她身边的人一个个嘴巴都像是漏勺似的,那是什么话都往外说啊! 陈锡元见白氏不肯松口,案情正陷入僵局之时,桑桑便给他提供了一份名单。 “陈大人,我之前脑子受了重创失忆,很多事都不记得了,但这段时间,许是回到了叶家,见到了熟悉的人,我脑子里便开始闪现出一些熟悉的人物和画面。 这些人便是我回忆起来的,他们无一例外都是二婶身边的人,且在我的回忆里,他们都是面目狰狞的存在,还请陈大人费心审一审他们,兴许能有一些收获。” 白氏闻言,心里顿时又生出了一股不好的预感。 这小蹄子,果然是早有准备啊! 可笑他们还以为自己当初的计划完美无缺,殊不知,这小蹄子才是真正的藏得够深。 白氏伸长了脖子,只想好好看看她究竟都列出了哪些人来,但她哪里看得到? 她只能期待自己手下的那些人嘴巴都严一些,不该说的最好一个字都不准往外说,不然,他们的一家老小都捏在自己手里,自己倒霉,他们一家子也别想好过! 白氏在心里放着狠话,结果就听桑桑再次道:“我对此事一直都存有疑虑,出于自保本能,我便派人暗中调查了一番。 我虽然没有查到他们与当年之事有关的证据,但却是查到了不少其他事,这些便是全部整理好的讯息,还请陈大人过目。” 白氏再次心里一个咯噔。 她竟然还有这么一手?她究竟都查到了些什么? 白氏心里越发忐忑。 陈大人拿到那些讯息,不禁对桑桑刮目相看。 看来今日之事,她不是临时起意,她只怕是早就知道了事情真相,所以才会这般在暗中调查,今日发难,也不过是顺势而为。 陈大人是聪明人,且他与叶邵景又有旧交,对于白氏伙同他人谋害桑桑之举,陈大人心中也很是气愤恼怒。 今日,他若是不把白氏的罪给定下来,那他简直是对不起与叶邵景多年的交情。 陈大人将那些讯息看完,然后就开始传召下人前来受审。 白氏的头号心腹自然是付嬷嬷,她原本以为首先被传召来的就会是付嬷嬷,但没想到陈大人却是不按常理出牌,他让人带来的是付嬷嬷的儿子儿媳。 付嬷嬷也在堂下,但她却暂时未曾受审。 付嬷嬷看到跪在堂下的儿子儿媳,心里顿时就咯噔了一下,白氏亦是如此。 付嬷嬷的这对儿子儿媳,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他们好吃懒做,自己根本不乐意卖身进叶家干活,就指着付嬷嬷养他们一家子。 付嬷嬷就这么一个儿子,对他也是百般纵容,一边气恼他好吃懒做的品性,一边却又心甘情愿地花钱养他们。 付嬷嬷对自己儿子儿媳的尿性再清楚不过,他们就是没有骨气的软骨头,根本禁不起拷问的! 若他们什么都不知道也就算了,不用担心太多,但…… 付嬷嬷想到之前她不小心在儿子儿媳面前说漏嘴,被他们追问,她拗不过他们就把事情悄悄透露给了他们。 虽然没有说得非常详细,但大概的情况他们也都是知道了的,若他们当众说了出来…… 付嬷嬷的心顿时高高提了起来。 白氏则是下意识看向付嬷嬷,向她询问她儿子儿媳究竟知不知道这件事。 她希望付嬷嬷能给出令人安心的回答,但付嬷嬷却是神色闪躲,眼神心虚,白氏见此,顿觉心头一凉。 难道付嬷嬷竟然把这么重要的事告诉他们了? 她这对儿子儿媳都不是什么靠谱的玩意儿,只怕撑不了多久就要招了! 事实果然朝着白氏最不想看到的方向发展了,陈锡元审问的手段很有一套,三言两语之下就引他们露出了破绽,陈锡元继续审问下去,他们的回答就更是颠三倒四,前后矛盾。 陈锡元愤怒拍案,“在本官面前你们也敢说谎?你们的脑袋不想要了不成?来人,拖下去打十板子!若是再不老实,那就继续打,打到老实为止!” 这二人闻言一下就被吓破了胆,那付嬷嬷的儿子率先绷不住,直接一股脑全招了。 “大人饶命,小人说实话,求大人高抬贵手,饶过小人这一回吧!” 说完,也不等白氏和付嬷嬷出声阻止,他就噼里啪啦,将自己当初从付嬷嬷那里听到的白氏如何买凶谋害桑桑之事尽数道来,白氏的脸色别提多难看了,简直恨不得要吃人! 她既恼恨付嬷嬷嘴巴不严,把那件事告诉她儿子,更恼恨她儿子轻易就招了出来! 白氏立马出声辩解和反驳,“大人,这都是冤枉,我没有做过这些事……” 陈锡元一拍惊堂木,冷声呵斥,“本官还尚未审问到你,不许喧哗!” 白氏被震住了,一时不敢再开口。 陈锡元继续审问付嬷嬷儿子与儿媳,他们两个都是怂包,一开口了之后,紧接着就原原本本地将自己所知道的全都倒了出来,还生怕说得不够详细。 白氏简直又气又急,恨不得冲上去把他们的嘴巴缝上才好,付嬷嬷又何尝不是? 这次白氏若是出事了,她们一家子也别想好过。 陈锡元审问完付嬷嬷的儿子儿媳,便开始审问付嬷嬷。 付嬷嬷可比他们两人要嘴硬多了,任凭陈锡元如何问,她都对那件事矢口否认,坚决不承认白氏做过那些事。 “民妇的儿子儿媳整日不务正业,为达目的更是谎话连篇,他们的话根本不可信,大人可千万不要被他们骗了!” 付嬷嬷不遗余力地贬低自家儿子和儿媳,只希望能挽回局势。 陈锡元听罢,也没有反驳,而是道:“按照你这么说,方才他们都是在骗本官了?” 付嬷嬷连忙点头。 陈锡元陡然变脸,“真是好大的胆子!谁给他们的狗胆,连本官都敢骗?他们这是藐视公堂之罪!来人,把他们拖下去,各自重打二十大板!” 第302章 牵连子孙后代 此言一出,不仅付嬷嬷愣住,她的儿子儿媳也是脸色大变。 他们二人几乎是立马就高声大喊,“不要!大人,我们说的都是真的,请大人明察秋毫啊!” 陈锡元却是一副铁面无私的模样,“你们一人一个说辞,那总有人是在说谎。 本官看你们二人也的确贼眉鼠眼,一脸奸猾之相,嘴里多半没几句实话,本官便先将你们打一顿,若是一顿板子下去,你们还能不改口,那本官就相信你们的话。 来人,准备行刑!” 他们夫妇二人立马就被衙差架了起来,往板子上按,还被人用绳子绑了起来,免得他们挣扎之下直接挣脱绳索。 见到这番架势,他们彻底慌了,那板子还没落下,他们仿佛就已经感受到皮肉被打得绽开的疼痛了。 付嬷嬷的儿子当即朝付嬷嬷发出了杀猪般的嚎叫,“娘,救救我们啊娘!你不能那么狠心,我们说的都是实话啊,为什么你要偏帮外人,却要眼睁睁地看着我们挨打?” 那儿媳妇也跟着哭嚎,那嗓门更加洪亮,哭声更加凄惨,她还搬出了他们的儿子,“娘,你就算不为我们想想,也要为你的好孙儿想想啊!难道你要眼睁睁地看着他失去双亲吗?” 众人:…… 打二十大板,也不至于会要了人命吧?她的这番哭嚎未免太过夸张了。 但付嬷嬷却是真正地揪心了。 她不心疼儿媳妇,但却心疼自己儿子啊!那可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更是她唯一的儿子,若是一不小心被打坏了,那可如何是好? 付嬷嬷的脸上现出了动摇之色,白氏见此,当即在旁边怒吼,“付嬷嬷,你敢胡说八道一个字试试!” 付嬷嬷闻言,身子都不禁狠狠一抖,浑身都升起一股寒意来。 陈锡元高坐上手,眸光冷厉,“当着本官的面你就敢公然威胁恐吓证人,逼迫证人做假供?你可真是好大的胆子!” 白氏的神色一僵,旋即开口解释,“我,我是怕她担心自己儿子的安危就随便胡言乱语。” 陈锡元没再理会她,直接看向付嬷嬷,神色语气更加严厉。 “付氏,本官希望你能想好了再回答本官的问题,你若是说谎被本官识破,那你就是包庇罪。 你的罪名不仅仅会影响你自己,还可能会影响你子孙后代。” 付嬷嬷顿时慌了,她有些不相信,“民妇就算真的犯了什么错,那,那也是民妇自己的事,与民妇的子孙后代有什么关系?” 陈锡元一副严肃表情,“若你的孙儿日后想要科举,首先第一关便是要审查身份,若是他有一个犯事入狱的祖母,他的身上岂不是也要平白多一个污名? 届时,他能不能参加科举都是两说,你说,你会不会影响到他?” 付嬷嬷的脸色一下更白了,她的儿子儿媳也是第一次听说这事,虽然他们想都不敢想自家儿子能参加科举,现在他也根本不是科举这块料,但是,万一呢?万一他们儿子真的天赋异禀呢?若因为这事直接连考试的资格都没有,那他们怕是要恨死付嬷嬷了。 那儿媳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儿子天赋卓绝却因付嬷嬷受到牵连,没法参加科举,她的眼睛都红了。 她像是护崽的老母鸡似的,直接朝付嬷嬷高声大吼。 “娘,你不要犯糊涂,害了你的亲孙儿啊,那是你唯一的亲孙儿啊! 你要是害了她,那,那你以后就休想我们给你养老送终!” 她儿子也是跟着开口大吼,付嬷嬷的心瞬间更加动摇了。 白氏见此,简直急得喉咙冒火,她心里那股不妙的预感更加强烈。 而桑桑也在这个时候适时开口,往付嬷嬷原本就摇摆不定的心里又添了一个砝码。 她说:“付嬷嬷,如果你老老实实交代出实情,让谋害我的主谋被绳之以法,那我便可以对你网开一面,不予追究。我敢当着大家的面做出承诺,便说到做到。” 白氏再也忍不住,朝着付嬷嬷大喊,“付嬷嬷,你不要相信他们的鬼话!你要记住你自己的身份!” 白氏想提醒她不要忘了她的卖身契还在谁的手里,但是碍于陈锡元在上首虎视眈眈,白氏就硬生生地把到嘴的话又咽了回去。 她现在只后悔当初怎么没把付嬷嬷的儿子儿媳也买回来,把他们的卖身契也捏在手里,这样的话,今日他们就不会这般放肆,这般无所顾忌! 但白氏的这番话对于付嬷嬷已经没有太大的敲打作用了,因为她一心开始担心自己孙儿的未来。 加上儿子儿媳在旁边声嘶力竭地哭喊,更让付嬷嬷心中天平倾向他们。 最终,她咬咬牙,终于做出了决定。 “大人,我,我愿意招!这件事是……” 白氏一家三口异口同声地怒喝,“你闭嘴!” 因为三人齐齐发声,那声音叠加起来便有种震耳欲聋之感。 陈锡元惊堂木一拍,高声呵斥,“公堂之上,岂容你这般公然威吓证人?你们把本官的脸面置于何处?” 叶怡宁开口,“陈大人,此案……” 陈锡元直接打断了叶怡宁的话,“叶良娣,你虽贵为良娣,但审理案子这样的事乃是本官的职责,本官希望你不要随意干涉。” 陈锡元说得毫不客气,叶怡宁被他这么顶回来,脸上再次笼上阴霾。 但陈锡元明显不买她的账,她就算是摆足了太子良娣的架子也没用。 陈锡元的确不打算给她脸面,他继续看向付嬷嬷,示意她继续说。 付嬷嬷方才被白氏等人呵斥,心里的勇气又被吓退了,面对陈锡元的询问,他又开始支支吾吾起来。 见她如此,她的儿子儿媳先沉不住气了。 “娘,你还在犹豫什么?你要害死我们,害死你的亲孙儿才甘心是吗?” 他们还绑在凳子上,随时准备受刑,只要陈锡元一声令下,他们的屁.股就要开花了! 这还不打紧,真正要紧的是他们儿子的前程啊! 若他们儿子本来该是状元,却在第一关就被淘汰出局了,那他们怎么甘心? 付嬷嬷闻言,又咬咬牙,再次开口,“好,我,我招!” 第303章 招了 付嬷嬷生怕自己会反悔,也生怕白氏会再次阻拦,她做出这个决定之后,就咬牙一鼓作气,张口就将所有事情都招了。 “那些信上的内容都是真的,是,是我家夫人联合了娘家的表兄,让他找人伪装成了山匪,把大小姐劫持,还,还把她毁容,给她喂了什么药让她失去了记忆,然后,然后卖给了人贩子!这一切都是夫人做的!” 白氏气得翻了白眼,更是恨不得直接晕过去。 “你,你个贱婢,敢胡说八道……” 陈锡元直接高声打断了白氏的话,“她为何要这么做?” 付嬷嬷已经完全豁出去了,继续像竹筒倒豆子似的继续往外倒。 “因,因为大小姐抢了二小姐的风头,引起了太子的关注,夫人担心大小姐真的入了太子府,那就没二小姐什么事了,索性就,就筹谋了这番计划。” 叶怡宁听了这话,脸色当即变得很是难看。 付嬷嬷这话简直像是一记耳光,狠狠地扇在她的脸上,让她的脸上火辣辣的。 她这话无疑就是在告诉众人,她的这个良娣之位,实际上都是靠设计陷害她叶桑榆才换来的!这让她今后还如何抬得起头来? 她的指甲深深地掐进了肉里,疼得一阵面目扭曲。 但此时却没人去在意她心里怎么想,桑桑只觉得付嬷嬷的供词只说了一半。 她遇到太子的时间与她出事的时间相距颇近,白氏若是那个时候才对她生出这个恶念,也根本来不及谋划。 陈锡元对此案前因后果也已经做了不少了解,此前叶邵景派人寻找桑桑时,便写信给陈锡元,请他帮忙。 是以,陈锡元也第一时间就发现了这个时间差的问题,他当即就抛出了这个问题。 “太子来扬州城的时间,与叶大小姐出事的时间相差无几,若是叶二夫人那时才对她生出的杀心,如何有时间联系远在京城的表兄,安排人扮成劫匪劫持叶大小姐?” 付嬷嬷神色微顿,这才开口,“夫人她的确不是这个时候才对大小姐生出杀心,实际上,早在我们老夫人病重,大小姐决定回来之时,夫人就已经生了这个念头……” 白氏直接冲上来就要撕了付嬷嬷的嘴,好在及时被陈锡元安排的衙差按住了,陈锡元还直接吩咐,“胆敢一而再再而三扰乱公堂秩序,把嘴堵上。” 白氏的嘴就这么被堵上了,她想要说些什么,最后都变成了一阵呜呜声。 陈锡元对付嬷嬷示意,“继续说。” 付嬷嬷咽了咽唾沫,然后继续开口,“二夫人说,叶将军膝下就大小姐这么一个女儿,叶家的家财不如留给小少爷,为小少爷以后铺路,所以,她不在了,那,那是最好不过的。” 她口中的小少爷,便是叶邵锋和白氏唯一的嫡子,白氏也是非常艰难才怀上他,他今年才刚十岁,现在在书院读书,不常回家,桑桑回来之后还没有见过他。 付嬷嬷的这番话简直引起了众怒。 为了独占家产,她竟然从桑桑决定回扬州尽孝之时就开始谋划害她性命,这是何其歹毒的心肠? 沈焰胸中有汹汹的怒火在燃烧,同时,心底深处也升起一股深深的心疼来。 幸亏桑桑命大,幸亏那日他去镇上卖野味,幸亏他刚好路过那里,也幸亏,他把桑桑买了回来,不然,现在桑桑的处境,简直根本不敢想象! 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便是白氏! 不,或者说不仅仅是白氏,还有叶邵锋,叶怡宁,他们也是帮凶,只不过付嬷嬷不敢把他们也全都招出来罢了。 付嬷嬷的确不敢把其他人招出来。 只招出白氏一人,是因为现在所有证据都指向白氏,桑桑明显不肯善罢甘休,她也是实在没办法才会这么做,不然到头来白氏做所之事还是被揭开,付嬷嬷自己也要被牵连。 而她没提叶邵锋和叶怡宁,也是避免被他们联合起来对付。 只牺牲一个白氏,他们愤怒之后多半会选择明哲保身,避免自己被牵连,这样对大家都是最好的结局。 付嬷嬷很懂得审时度势,所以她才做出了这个选择。 不用陈锡元再一句一句地盘问,付嬷嬷就已经主动将当初白氏如何谋划,如何布局的经过都一一道出。 桑桑回到扬州城之时,她就已经成为了白氏的眼中钉,而太子的出现,不过是让白氏加快了她的计划罢了。 付嬷嬷交代完,就朝上首的方向连连磕头。 “大人,民妇知道的已经全都招了,绝对没有半点隐瞒!请大人看在民妇主动配合的份儿上,对民妇从轻发落吧!民妇不想入狱,不想牵连到子孙后代啊!” 付嬷嬷向陈锡元请罪之后,又朝着桑桑的方向砰砰磕头,一把鼻涕一把泪,“大小姐,老奴错了,是老奴猪油蒙了心,才没有规劝夫人,让夫人做出这般伤害您的举动,请大小姐大人大量,就绕过老奴这一回吧!” 付嬷嬷的儿子儿媳也都纷纷开口求饶,嚎得一个比一个大声,桑桑的脸上一片冷然,对于他们的求饶不为所动。 他们都没有经历过她当初的那番苦难,现在的忏悔也不过是被逼无奈罢了,她不想做出什么原谅。 桑桑只是道:“你们的罪行该如何惩处,一切自有陈大人定夺。” 他们便要向陈锡元哭求,陈锡元惊堂木一拍,怒喝一声,他们便老老实实,不敢开口了。 陈锡元示意衙差放开白氏,沉着脸喝问,“白氏,你可认罪?” 白氏哪里肯认?她要是认了罪,那她就完了! 她高声大喊,“我没做过这些事!这些都是这贱婢陷害我,是她污蔑我!请大人明查啊!” 陈锡元沉着脸,“好,既然你觉得是付氏污蔑你,那本官便接着审,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究竟是不是你做的,本官自会查清楚!” 白氏脸色一僵,她这个时候才想起来,陈锡元手里可是有一份名单,他这才刚审了付嬷嬷一家子,后头还有其他人要接着审呢! 第304章 取舍与决断 白氏的这个计划虽然很隐蔽,但她毕竟不能亲力亲为,她只负责发号施令,具体事情还是得交给底下的人来做。 每一个环节,都需要不同的人,如此,这事便不可能是绝对机密的了,只是大家慑于白氏的威望,不敢把这事宣之于口罢了。 接下来审问的是赶车的车夫,因为有了付嬷嬷的主动招供,这车夫的心理防线先就崩了大半。 而后,陈锡元又借着桑桑提供的那些讯息,针对性地对他进行盘问,他很快就绷不住,主动招了。 白氏再次被供了出来。 她依旧嘴硬着。 陈锡元便又一个接一个地审着,有的人知道的讯息多,有的人知道的讯息少,但不论多少,无一例外,都指向白氏。 到最后,白氏已经是面无人色,连辩解的话都说不出口了。 此时她的辩解再怎样都显得苍白无力,她无比绝望地意识到,她完了,这次真的完了。 哪怕她表兄那边还没有被突破,哪怕蒋三最后被灭口了,她也无法洗脱了。 白氏只能将希冀的目光看向叶邵锋和叶怡宁,希望自己的丈夫和女儿能想办法救救自己,但他们两人却没有给她任何正面的回应。 叶邵锋眼神闪躲,叶怡宁则是一副满脸阴鸷,生人勿近的模样,整个人好似都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之中,对白氏的求助根本毫无察觉,或者说是视而不见。 叶怡宁此时依旧在因付嬷嬷的那番话耿耿于怀,她觉得现在所有人都在看她的笑话,觉得她的这个太子良娣的位置来得名不正言不顺! 她恼恨付嬷嬷的背叛,连带着对自己的母亲也生出了怨恨,觉得是白氏做事不够谨慎,这才让事情败露,害自己成了笑话。 原本前段时间太子就已经对自己不冷不热,现在又出了这件事,她以后在太子后宫里的日子该怎么过? 不行,她不能被娘家拖累,她必须要做些什么来弥补! 她看向白氏,眼神中有一股决绝的情绪一闪而过。 她必须要做出取舍和决断! 就在众人都始料未及之时,叶怡宁开口了,她对着白氏便是一番控诉。 “娘,我没想到,你竟然会这般心狠手辣,阴狠歹毒!堂姐可是叶家的血脉,你怎么狠心?” 众人愣住,白氏也瞪大了眸子。 她没想到,自己女儿竟然会突然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虽然不愿意相信,白氏也不得不相信,她这番话的用意已经十分明显了,自己成了弃子,她是要明哲保身,跟自己撇清干系。 白氏虽然也不想连累女儿,但是,女儿这般迫不及待地与自己撇清干系,还是让白氏心中一阵阵发寒。 这可是她的女儿,当初她生出这个计划的时候也没瞒着她,她也是同意的啊。 不仅同意,她更是极力支持。 原本她是打算把桑桑直接除掉,是宁儿说把她杀了太便宜她了,所以后来她们就给她喂药,让她痴傻失忆,而桑桑脸上那道刀疤,也是宁儿亲手划上去的。 白氏自然不会把自己女儿供出去,但她愿意维护她是一回事,宁儿她迫不及待地把自己推出来又是另一回事。 白氏望着叶怡宁的眼神充满了震惊与伤痛。 “宁儿,你怎么能……” 叶怡宁非常冷漠地打断了她,“我说的难道有什么不对吗?那么多人都招供了,你难道还要继续狡辩?” 白氏张了张嘴,一时说不出话来。 紧接着,叶怡宁又对白氏发表了一番十分大义凛然的痛斥,中心思想便是,我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云云,俨然是将自己从这件事里摘得一干二净,半点不沾。 白氏面对她的这番言辞,再没了先前面对付嬷嬷和其他人时的张牙舞爪,整个人都像是被拔了利爪的病猫似的。 叶邵锋反而还没有叶怡宁的这番冷血,他主要是担心白氏真的担上了这个罪名,会影响他的名声,他更会被大哥叶邵景算账。 别人不知道,叶邵锋可是再清楚不过,他的这位大哥最是护短,尤其是对桑桑这个独生女,更是疼得像他眼珠子似的。 就算这个罪名是白氏认下的,到时候他们二房也定然都会被迁怒,一个都逃不掉。 他忍不住开口,“宁儿,这件事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他是在提醒叶怡宁,希望她能再好好想想,是不是真的要放弃白氏了。 叶怡宁的态度却非常坚决,对于叶邵锋的提示她充耳不闻,反而觉得他太过优柔寡断。 她冷声道:“证据都摆在眼前,还有什么误会可言?虽然她是我的娘亲,但我也不会偏帮她!” 她的这番态度,可跟一开始的截然相反,若不是一开始就知道她想要以势压人,力保下白氏,他们只怕就要相信她是真的这般大公无私了。 就在这时,沈焰冷不丁开口,“叶二老爷,你的夫人都已经与旁的男子暗通款曲了,你还能这般宽宏大量,当真是包容又大度,实乃我辈楷模也。” 叶邵锋闻言,脸上顿时一僵,心里也闪过一抹羞辱来。 他还真的差点忘了这一茬! 一想起,叶邵锋心里头就还是禁不住一阵膈应。 不管这事究竟是真还是假,但凡是男人就没有不介意的。 白氏直接高声反驳,“你们简直血口喷人,我与表兄清清白白,岂容你们这般羞辱?” 沈焰看向付嬷嬷,“究竟是否清清白白,听听你的身边人怎么说便知道了。” 付嬷嬷是白氏的陪嫁丫鬟,是她从娘家带来的,白氏与他那表兄究竟是什么关系,没人比付嬷嬷更清楚的。 一时之间,大家的注意力就又全都落在了付嬷嬷的身上,尤其是叶邵锋,一双眼睛简直锐利如刀子。 他咬牙切齿地开口逼问,“付嬷嬷,你来说,他们之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付嬷嬷眼神闪躲,一时支支吾吾,回答不出来。 她的这番表现落在叶邵锋的眼里,就成了心虚和默认,他顿时更加火大。 “你给我说!这是怎么一回事!” 这次,陈锡元倒是没有呵斥叶邵锋,反而一副等着他先把家务事处理好了再说的架势。 付嬷嬷咬咬牙,终于开口了。 “其实,原本,夫人与表少爷是要定亲的……” 第305章 休妻 付嬷嬷并没有说谎,白氏与她的表兄原本的确是要定亲的。 两家知根知底,两人也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彼此之间都颇有情谊。 但后来,这门亲事却是没成,因为白氏的父亲为她相看了更高门第的亲事,那便是叶家。 白老爷看上的是叶邵景,但他自知自己官职卑微,高攀不上当时已经是少年将军的叶邵景,就退而求其次选了叶邵锋。 白氏这才嫁到了叶家来,她与表兄之间的缘分这才断了。 但少年慕艾,越是得不到的,反而越是让人心痒难耐,念念不忘。 白氏的表兄对她便是如此。 白氏虽然不敢真的与他有什么逾矩之处,但彼此却是保持通信来往的,她表兄也会借着经商之便时不时给她搜罗珍奇宝贝。 而白氏每每收到那些物件,都只敢说是娘家人送来的,可不敢提她的表兄半个字。 而今,这些总总全都被付嬷嬷一股脑交代了出来,她的这番供述跟书信上所写还不一样,书信上只是一些暧昧之言,叶邵锋还能告诉自己那些都是别人捏造出来的。 但付嬷嬷讲述的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清楚明白,发生在什么时候,具体的什么情形,又是什么细节,都讲得有鼻子有眼,这哪儿还有假? 关键是,好些事叶邵锋自己也都还有印象,尤其是白氏时常收到的那些珍奇物件,其中有一个造型独特的古玩他还颇为喜欢,白氏便送给了他,现在那古玩还摆在他的书房里呢。 而今,叶邵锋才从付嬷嬷的口中得知,那古玩竟是白氏的表兄送给她的! 想到自己竟然用了那个男人搜罗来的东西,叶邵锋心里就膈应得慌,他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简直都要变成锅底一般,他更觉得自己的尊严正被按在地上狠狠地来回摩擦。 他简直恨不得直接冲回去把那古玩给砸了! 而且,白氏对自己竟然只是退而求其次,他们先看中的是他的大哥叶邵景,这也更让他有种深深的羞辱感。 不仅叶邵锋觉得羞恼,便是叶怡宁也感到了一股子羞辱之意。 她没想到自己母亲竟然会对父亲有不忠之心,这简直让她这个当女儿的也跟着抬不起头来! 叶怡宁其实也没少享受那些物件,白氏得了什么好东西都紧着她,虽然如此,也并不妨碍叶怡宁此时对自己的母亲生出嫌恶与唾弃来,只觉得她让自己的脸面更加没了光彩。 白氏被付嬷嬷揭了所有的老底,心里简直恨透了,若不是衙差们按住,她定然早就挣扎着冲上去撕了对方。 白氏看向叶邵锋,徒劳地想要开口解释,但却是被叶邵锋恼怒地打断,“你闭嘴吧!你现在说的每一个字,我都不会相信!” 白氏还想要开口,叶怡宁就冷冷道:“爹,您休妻吧,我没有这样不守妇道的母亲,叶家也不能有这样的当家主母。” 白氏所有的话都卡在了喉咙,她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望着叶怡宁,嘴唇都在微微的颤抖。 “宁儿,你,你竟……” 叶怡宁不耐烦地打断她,“我说得有什么不对吗?你既然做了这件事,那就要承担相应的后果! 你就算不想着我,也想想弟弟,他不能有一个品性瑕疵的母亲。” 叶邵锋此时心里也再没了半点犹豫,白氏这女人水性杨花,竟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跟旧情人暗通款曲,将自己骗得团团转,哪个男人能忍得了这样的羞辱? 加之现在白氏也身陷泥淖,再难脱身,叶邵锋也没必要再对她有任何留恋了。 他当场道:“休,我现在就休了她!以后她再也不是叶家的宗妇!” 白氏眼底所有的神采都熄灭了。 那里面依旧有痛心和绝望,牙关也用力地咬着,嘴唇都被她咬出了一道深深的印子来。 她只觉得内心一阵心寒。 这是她的丈夫,她的女儿,是她最亲近的人,但是他们对她,却是半点信任和回护之心都没有。 尤其是她的好女儿,她自小捧在手心娇宠着长大,处处都在为她着想,生怕委屈了她。 结果,她却是第一个站出来舍弃自己的。 她有她的前程,自己这个母亲成了她的累赘,就活该被舍弃。 白氏痛心的同时,又禁不住闪过一抹怨恨,她有一瞬间真的很想把他们也都招出来,来个鱼死网破,大家一起玩完! 但这也只是一闪而过的冲动念头罢了,这股冲动很快就被理智压了下去。 她不能这么做。 他们能对自己狠心,白氏却没法同样绝情。 尤其是对叶怡宁,她就算是再痛心,再难受,也不能真的把刀子捅向她。 这毕竟是她的亲骨肉啊! 还有她的儿子,他才十岁,宁儿虽然狠心,但她方才的话也再有道理不过。 她不能让儿子有一个名声有瑕的母亲,她不能耽误了他的前程。 最终,白氏硬生生地把所有的怨恨都咽了下去,将眼泪也逼了回去,只默默地承受着这一切。 白氏不忍心去怨怪自己的亲人,便只将所有的怨恨都转移到了付嬷嬷的身上。 但其实付嬷嬷也与她一样,选择这么做也不过是为了儿孙后代罢了,白氏自己不也同样因为亲情的羁绊? 休妻也是要到官府来办理文书的,叶邵锋索性直接在这里请陈锡元替他把休书的流程走完了。 他们要休妻,陈锡元也管不着,很干脆地把流程走完。 不过短短一刻钟的时间,白氏就被休弃了,从今以后,她不再是叶家妇。 陈锡元对她重新审问,白氏终于认了罪。 听到她认罪的瞬间,桑桑心里没有大快人心,她只觉得心口有些闷闷的。 白氏现在就算认罪了,也不能抵消自己当初所受的磨难。 更何况,她也知道,这件事,绝对不止白氏一个罪魁祸首。 白氏只是牺牲了自己,保全了他们罢了。 但是,她一个都不会放过的,这笔账,她迟早都会讨回来。 白氏被判了二十板子,服刑半年。 她这么多年一直养尊处优,皮都没破过,这二十板子下去,她也去了半条命了。 加上半年的牢狱生活,她的苦头大着呢。 第306章 意外的收获 其他同伙也都受了或轻或重的惩处,因为他们主动招供,惩罚也都被减轻了不少。 付嬷嬷原本也该服刑,因为她是最大的同伙,但她主动招供,也算是立下功劳,她自己提出请求,希望将服刑的惩罚换成板子,她愿意承受。 只要不入狱,她就不会留下案底,不会牵连到子孙后代。 最终,陈锡元罚了她三十板子。 至于,她能不能承受得住这三十板子,那就看她自己了。 付嬷嬷挨了一顿板子下来,也只剩下一口气了。 白氏比她少挨十板子,但也没比她好多少,两个人的哀嚎声一声高过一声,血更是流了一地。 桑桑看着眼前一幕,心中丝毫不为所动,沈焰的眼底更是一片冷漠的光。 她们都没看到桑桑当初的惨状,跟桑桑吃过的苦,受过的罪相比,他们所受到的这点惩罚根本不值一提。 这场风波暂时告一段落。 但此案依旧还会继续下去,因为蒋三还没找到,还有白氏的表兄也是此案的参与者,他们也都要传召受审,接受应有的惩戒。 这些都需要时间,只能慢慢来。 叶邵锋对桑桑扯出一抹僵硬的笑,语气尴尬,“那个,桑桑,二叔也没想到白氏竟然会这般狠毒,竟然对你做出这样的事,若是二叔之前就知道,便是不论如何也要阻拦她。” 桑桑的神色语气都淡淡的,“二叔,这些话你还是留着对我爹解释吧。” 说完,她也不管叶邵锋脸上究竟是个什么表情,直接转身就走了,叶邵锋僵在原地,脸色很是难看。 桑桑这话是什么意思已经再明显不过,她不接受叶邵锋现在的解释,她会向叶邵景告状,到时候叶邵景会对他们做什么,那就不得而知了。 叶邵锋这么多年一直仰仗着叶邵景才会有这样优渥的生活,他心里嫉妒这个大哥的同时,却也不得不承认,自己比不上他,甚至心底深处更是深深地畏惧他。 这个大哥最是护短,且脾气暴躁,他知道了这事,如何会放过自己? 一想到这,叶邵锋心里就一阵发慌。 他既期盼着叶邵景能被皇上处置,又担心皇上会连带着他们二房也一并处置了,整个人心里七上八下的,很是不安。 叶怡宁望着桑桑离开的背影,目光像是淬了毒一般。 早知如此,他们当初就应该直接把她杀了!不然现在也不用面对这番无尽的后患! 但是现在再后悔也已经来不及了,她现在只想知道,她把这件事办砸了,她该怎么跟太子交代! 办完了这件事,桑桑也不想继续在叶家待下去了。 她和沈焰去看了中风昏迷的老夫人,与她道别了一番,便离开了叶家,直接搬到了唐清所住的客栈。 他们打算采买一番物资,这几日便启程往京城去了。 二房之事暂时告一段落,后续之事也并非一朝一夕就能有结果,沈焰要参加会试,不可能在这里等到事情结果出来。 而唐清虽然没有在叶家露过面,但也已经知道了桑桑的身份,内心顿时升起一股子难言的复杂。 以后他再想吃桑桑做的东西,都不敢再像以前那样随便开口了。 虽然桑桑待他的态度依旧一如往常,但她可是镇南将军唯一的嫡女啊,他敢差遣这样的天之骄女给他做菜,他哪来的胆子? 他最多也就是在桑桑做菜的时候,顺便蹭一顿饭罢了。 唐清也在心里暗暗庆幸,幸好自己当初没有做过什么对她不好的事,不然现在她要想回过头来跟自己算账,那简直是动动手指头的事。 就在他们准备启程的前一日,先前桑桑和沈焰派去禹杭调查沈大柱的人有了回音。 他们查到了沈大河等人的讯息,而且,他们还带回来了一个大收获。 “属下调查发现,他们从西田村来到了禹杭之后,就第一时间,偷偷地跟秦家的大少爷秦知淮联系上了。” 沈焰和桑桑都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谁?” 那手下又重复了一遍,“就是淮南巡抚秦大人的公子,秦知淮。” 这位也算是他们的老熟人了! 可是,他们怎么会掺和到了一起? 还不等他们问出这个问题,手下就又继续回禀,“不仅如此,那位秦公子还给沈俊安排了一个差事,给他们置办了一处大宅子,让沈家人都住在里边,有奴仆丫鬟伺候,一应吃喝开销也全都由他包办。” 沈焰和桑桑越听,越觉得这件事实在蹊跷。 秦知淮会这么好心? 自然不可能! 可是无缘无故的,他怎么会对沈家人这么好? 一旁的凡霜先就忍不住了,直接催促,“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快说!别卖关子了!” 那回禀的手下看了沈焰一眼,这才道:“这件事,或许还跟姑爷有些关系。” 沈焰脸上顿时闪过一抹诧异,跟他有关系?他有什么能耐能让秦知淮对沈家人这般礼遇? 在凡霜恨不得杀人的目光下,那人再次开口,“这事三言两语说不清楚,得从头到尾一一慢慢说来。” 他一副娓娓道来的语气,“你们有所不知,这位秦大人的官途曾经出现过一次巨大的波折,当年他被卷入朝堂之争,秦家所有人都齐齐下狱,而那一年,秦夫人刚好生产。 当时对外宣称,她因惊吓过度,产下了一名断了气的男婴。 后来秦家被免于一死,但却被发配荒凉苦寒之地,一待便是七年。 七年后,秦大人被皇上起复,并予以重任,他这才重新回到了祖籍江南,担任了淮南巡抚。 又过了两年,秦大人从外面接回来了一个孩子,那个孩子,便是当年秦夫人生下的男婴,却原来他并没有死,而是被好心人救走了,他们苦寻多年才终于找到。” 桑桑开口,“那个孩子就是秦知淮?” 手下点头,“没错,正是他。你们一定想不到,当初救了那孩子之人究竟是谁。” 他刚要卖一卖关子,沈焰和桑桑就已经异口同声地开口。 “是沈家人。” 手下:…… 行吧,他们都猜出来了,他也只能点头。 “没错,正是沈家人。” 第307章 发现真相 凡霜露出一副恍然大悟之色,“原来如此,难怪那秦知淮对沈家人会这般客气,他也算是个知恩图报的人。” 桑桑和沈焰却是没说话,他们两人心里都生出了丛丛疑窦。 一个隐约的想法在脑子里闪过,只不过那个念头太快了,他们一时之间都没有抓住。 沈焰面容严肃,开口问,“那位秦公子从出生开始就被沈家人带走,一直到九岁才被接回来?” 那手下点头,“没错。” 沈焰再次问,“收养他的,是沈家大房还是二房?” 那手下摇了摇头,“这个倒是没有打听到,不过那秦知淮尽心尽力地帮沈俊安排了一个差事,想来收养之人乃是二房。” 桑桑便问沈焰,“你二叔家里以前曾有过这么一个孩子吗?” 沈焰摇头,语气笃定,“没有,从未听说过。不仅是他家没有,便是沈家其他族里的人家,也没有符合条件的孩子。” 大家闻言,脸上都露出了惊愕之色。 没有? 怎么可能呢?若是没有的话,那秦知淮又是秦家从哪里接回去的?沈家人又怎么能冒领那样的功劳? 要知道,九岁的孩子已经有记忆了,按理说他不应该记不住自己养父母的模样才对,所以沈大河沈大柱就算想要冒充,也根本不可能,秦知淮一眼就能把他们识破了。 大家都意识到这件事定然大有蹊跷,但一时之间却又想不通问题究竟出在哪里。 最后沈焰直接发问,“你能画出秦知淮的画像吗?” 那手下有些赧然地摇头,他就是个粗人,哪里会画什么画? 不过桑桑会。 她当即就让凡霜给她研墨,她略微回忆一番,提笔就画了起来。 先前她倒是没注意到,现在她越是画着画着,再看自己笔下的这幅画像就不禁越发觉得眼熟。 而沈焰一直盯着她手下的画作,随着那人的轮廓越来越清晰,沈焰的脸色也变的越来越难看,拳头也不自觉一点点慢慢地握紧了。 桑桑落下最后一笔,画像落成,她蹙着眉头左看右看,禁不住低声喃喃。 “不知为何,我总觉得他有些眼熟。” 之前桑桑只觉得这人过于油腻猥琐,压根就没有细看他的脸,这个时候才认真端详起来。 她说着,转头一看,才发现沈焰的脸色变得无比难看,整个人周身都笼上了一层沉沉的低气压。 桑桑忙问,“阿焰,你怎么了?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端倪?” 沈焰语气沉沉地开口,“你还记得我说过,我以前有个弟弟吗?” 桑桑点头,“记得,你说他是落水身亡,尸骨无存了,至此,沈大柱便将你视作天煞孤星,觉得是你克死了他。他怎么……” 桑桑说到最后她猛地反应过来,瞬间瞪大了眼睛。 她终于想清楚为何觉得秦知淮看着眼熟了,因为他的容貌,分明是沈大柱和陈氏的结合! 这个时候沈焰突然提起了他那个早亡的弟弟,难道…… 桑桑惊呼,“他难道就是你那个弟弟?” 沈焰缓缓点头,“就是他!” 虽然已经过了十年,但沈焰不会认错,这个人绝对就是他的那个本该已经死了的弟弟沈睿。 凡霜和那手下也都呆愣住,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 一个明明已经死了的人,为何会摇身一变,成了淮南巡抚家的公子? 若他当初的确就是被沈大柱夫妇救下并好心收买,那他被秦家接回去之事也应该是大大方方地公之于众,而不是以这种假死的名义才是。 毕竟这件事对于沈大柱夫妇来说是有百利而无一害,也是能借此捞好处的绝佳机会。 难道是秦家人不愿意将此事公开,所以让沈大柱夫妇配合演了这一出假死之戏? 这也不可能,因为从手下调查到的消息来看,秦家人并没有隐瞒自己从乡下找回孩子这件事,不然他们的手下也不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就查出这个内情。 所以,沈睿当初的假死就显得十分可疑了。 桑桑看着秦知淮这张融合了沈大柱和陈氏容貌特点的脸,想到他们对沈焰的态度等等细节,心里多多少少窥出了几分事情的苗头与真相。 只是这太过荒唐,也太过令人震惊,她有些不敢置信。 沈焰一直沉默着没有说话,整个人像是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中,周身的气场也沉得吓人。 沈焰捕捉到了一个细节,那就是被找回去的秦知淮的年龄问题。 沈睿明明比他小两岁,为何被找回去之后,年龄却是突然之间长了两岁? 别的且不说,首先在年龄上,他的身份就跟真正的秦知淮对不上。 沈睿绝对不可能是秦知淮!当初,沈大柱和陈氏必然是使了计谋,让沈睿冒名顶替了! 而他冒名顶替之人会是谁?这个答案已经再清楚不过! 原本一切让他感到困惑的问题,现在都有了答案。 为什么从小到大,他们都偏心沈睿,为什么不论他做什么,沈大柱对他都像是在对待仇人,半点父子之间的情谊都没有。 因为,他们压根就不是亲生父子! 不仅不是亲生的,甚至,沈焰的存在还会成为他们的一个威胁,一个隐患! 沈焰也终于明白了那日他和桑桑打算前往禹杭,到秦家退亲时,为何沈大柱会突然冒出来,使了法子阻拦,却原来,他们是不敢让沈焰出现在秦家! 只怕秦知淮也早已经知道了沈焰的身份,后来那所谓秦家派来的下人也是秦知淮指使的,秦大人实际上根本就没有离开禹杭。 他派人故意传了这么一个假消息,也不过是因为害怕桑桑他们去了禹杭,与秦大人见了面会让他们的阴谋败露。 若非沈焰想要彻底了结了沈家人这个后患,派人去查了,只怕他们就会一直被蒙在鼓里。 在秦知淮的刻意干涉下,他们之后也不会发现真相。 而原本应该属于沈焰的人生,就会彻彻底底地被沈睿偷走,沈大柱等人也会跟着鸡犬升天。 想想,这何其不公!那些人又何其卑劣!其行径简直是卑鄙无耻! 第308章 如何揭穿身份 “阿焰,你打算怎么做?” 桑桑此时无比愤怒,愤怒中更带着一股深深的心疼。 这些年,那个沈睿在秦家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阿焰却连一方遮风挡雨的地方都没有,若非遇到了师父,被他所救,只怕他早已经…… 想到这,桑桑心里那股愤怒与心疼更加熊熊燃烧起来。 凡霜也是个暴脾气,她猜到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之后,整个人都惊呆了。 一方面,她因为沈家人的无耻而震惊,另一方面,她也因为姑爷和小姐之间的奇妙缘分而惊叹。 原本她觉得姑爷是配不上小姐的,但没想到,姑爷的真正身份竟然就是当初与小姐定下娃娃亲的那位秦公子,姑爷和小姐这简直就是天作之合,无论如何转换身份,都还是喜结连理了。 认识到这一点,凡霜对沈焰这个亲姑爷便生出了更深的认同感,对他的遭遇也更加同仇敌忾。 她直接气愤道:“我们现在便杀到秦家去,当面揭穿那冒牌货的身份,让他们好看!” 沈焰沉默片刻,旋即冷静地开口,“若是直接上门揭穿,只怕秦家人未必肯信,毕竟,我身上并无任何证据。 而沈睿毕竟在秦家养了这么多年,秦家人对他已经有了感情,就算最后证实他真的并非秦家亲生,但他若称自己对此并不知情,秦家人大概率会相信,并且顾念着这些年的情分将他继续留在秦家。 所以,我不能就这般贸然上门,我要想一个万全之策,不仅要让沈睿的身份被揭穿,还要让秦家人都看清楚,他在这件事上半点都不无辜。” 他不相信沈睿对这件事是真的全然不知情的,若他真的不知情,他就不会接二连三地做那些小动作。 就算一开始他不知情,后来他长大了,定然也慢慢琢磨出事情的真相来,而他却选择隐瞒。 沈焰不是个愿意自我牺牲的良善之辈,别人欠他的,他就要原原本本地讨回来! 他不仅要揭开这件事,还要让沈睿也被赶出秦家,受到他原本该有的惩罚! 桑桑听他这般理智分析,原本的愤怒也平复了些许,她也慢慢冷静下来。 “你说得对,我们必须要想个万全之策,亲手揭开沈睿的真面目,不能白白便宜了他。” 若是秦大人和秦夫人真的相信他是不知情的,非但把他留下来,还因为这十年的养育之恩对他多有偏爱,反而对沈焰这个后面认回来的亲儿子心怀芥蒂,那桑桑简直要怄死了! “阿焰,你是不是有什么好点子?” 沈焰眼神微眯,“如果他真的是顶替了我的身份的话,那再过几日便到他的生辰了,届时,秦家定然会为他办生辰宴。 若他得知我们去了秦家,参加他的生辰宴,你觉得,他会不会方寸大乱,自乱阵脚?” 他的生辰宴,必然会有很多同样出身名门的人参加,这原本是沈睿如鱼得水的场合,但却得知沈焰来了,他还能镇定自若地继续参加宴席? 他必然会慌,只要一慌,就定会露出马脚。 桑桑闻言,脸上顿时露出一抹喜色。 “这个法子好!凭两家的交情,我去参加他的生辰宴,就算不请自来秦家人也不会把我撵出来。你是我带去的,出于礼数,也不会将你拒之门外。只要我们进了秦家门,一切就好办了。” 只是,他们在去禹杭之前,得先把消息瞒住,不能让沈睿知道。 不然的话,他定然会千方百计地阻止,甚至为了永绝后患,还会冒险做出更加疯狂之举。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也为了给沈睿出其不意的一击,他们事先都得做好筹谋。 他们商议了一番,初步敲定了行动计划。 如此,原本计划的明日与唐清一道出发的,他们就暂时走不了了。 原本他们是想让唐清自己乘船离开,只有他们的船启程了,沈睿才会以为沈焰走了,才会放松警惕。 但他们却又想到另外一个风险。 沈睿会不会为了斩草除根,在路上派人追杀他们? 若是这样的话,唐清真的乘船的话,反倒危险了。 这的确有可能,他们不得不防。 沈焰没有告诉他这件事,只说他们又临时有事急需处理,还得耽搁一段时间。 唐清只当是叶家的事还没处理完,他便也没再多问,他原本的确是打算乘船先走,但沈焰却让他换一艘船。 唐清也是聪明人,他当即就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他依旧没有多问,只叮嘱他们注意安全。 翌日,唐清的船队还是按时出发了,只不过唐清和沈焰都没有登船,而船上之人个个都是身手了得的好手。 而唐清则是悄悄地换了一艘低调的船,与亲信一道离开了。 沈睿果然一直派人盯着沈焰,得知他们已经乘船离开了扬州,往京城去了,沈睿这才暂时松了口气。 但这口气也只松了一半,只要沈焰不死,他就没法彻底放心。 在那艘船启程之时,他派出去的人就已经紧随其后,随时准备伺机动手。 到时候,在茫茫江面上,他们的那艘船便是出点什么意外也很正常,他们不仅会死得悄无声息,便是连尸体也找不到。 到那时,他才是真正的高枕无忧了。 沈焰离开之后,秦知淮就又重新精神了起来。 秦知淮盗用了沈焰的身份,也同样盗用了他的生辰。 五日后,便是沈焰的生辰,原本桑桑是打算在船上给他准备一个别开生面的生日宴,但没想到却是遇到了这件事,原本的计划自然告吹了。 而这一日,秦家果然为秦知淮办了生辰宴,这也让他们更加坚信了原本的猜测,沈焰才是真正的秦家公子。 他们悄无声息地来到了秦家门口,大大方方地递上了名帖,也送上了生辰礼。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桑桑虽然是不请自来,但她携了体面的生辰礼而来,秦家人自然没有把人拒之门外。 相反,在得知了她的身份之后,秦家在门口接待的管事立马神色一正。 在听到桑桑介绍沈焰的身份之后,那管事脸上的神色又骤然顿住了,转而露出一抹微妙来。 他不动声色地开始打量沈焰,没想到刚看到第一眼,管事就生出了一股子莫名的熟悉感来。 第309章 亲生父母 因为这股子熟悉感,管事不觉多看了沈焰两眼。 但他也只以为只是人有相似,并未多想。 桑桑的身份特殊,今日又带了个更加特殊的人来,管事自然要先把人带去见老爷夫人,之后的事要如何处理,也要听老爷夫人们的裁夺。 秦大人秦建明和秦夫人乔氏很快就闻讯而来。 尤其是乔氏,她与桑桑的母亲在未出阁前是闺中好友,她们两人前后有孕,便许诺要互相结亲。 这原本应该是一段佳话,但奈何之后两人都遭遇了各自的磨难。 先是秦家出事,乔氏刚刚产子就被迫母子分离。 而桑桑的母亲则是在她很小时就病逝了,他们同样母女缘分浅薄。 当初秦家出事时,人人对他们避之不及,唯独叶邵景和桑桑的母亲待他们一如往初,尽心竭力为他们奔走,这才换来了他们的一线生机。 对于两家的这门亲事,叶邵景夫妇也未曾反悔,而是依旧承诺履约。 经历多年的磨难,秦家终于得以翻身起复,对于那些趋炎附势之徒,秦家人态度冷淡,不加理会,独独对叶家,他们感怀于心。 他们也一直都谨记着与叶家的亲事,但没想到,桑桑却出了事,秦建明和乔氏初初听闻时,简直是痛心疾首。 他们听说桑桑找回来之时,都很是高兴。 乔氏很想亲自去扬州看望桑桑的,但当初秦家的那场变故让她刚刚生产就遭了大磨难,身子留下了很大的亏损,后来发配到荒凉苦寒之地,亦是吃了不少苦头。 现在,乔氏的身体已经很差了,大多数时候都只能在院子里静养,连府门都不大出,更别说去扬州城了。 而秦建明又颇为忙碌,也根本抽不出时间来。 是以,他们便让儿子秦知淮带了厚礼去了叶家拜访。 这也是在表达他们的诚意,不管桑桑在外究竟经历了什么,她依旧是他们认可的儿媳妇。 毕竟,他们也知道,自己儿子被认回来之后,就被他们惯坏了,整日拈花惹草,不务正业,他也压根没有资格嫌弃旁人。 但没想到,秦知淮去了一趟扬州回来,就闹着要跟桑桑解除婚约,且态度很是坚决。 秦建明和乔氏只当他是介意桑桑走失后的经历,他们便好说歹说地劝着,希望他自己也能好好认清自己的德性。 他自己就不是洁身自好的好货色,哪有资格嫌弃别人?有姑娘愿意嫁给他当正妻已经是他的福气了。 但秦知淮却是格外正经地解释,“儿子不是嫌弃她并非完璧之身,而是因为她在乡下已经嫁人了,这次与她一道回叶家的还有她的那位夫君,他们两人恩恩爱爱,琴瑟和鸣,好得很! 那叶大小姐对儿子简直是视若洪水猛兽,根本不愿意和离另嫁,既然如此,儿子还死皮赖脸地凑上去做什么?” 秦建明和乔氏见他说得头头是道,又唤来了同行之人询问,发现事实果然如他所说。 秦建明本打算抽.出几天时间亲自去叶家走一趟,这事究竟要如何处理,迟早也该有个章程。 但却是被秦知淮制止了。 他说:“爹,您现在也别去了,去了也是扑个空,叶大小姐那夫君是今年的武举考生,他们这会儿已经离开扬州,往京城去了。” 秦建明闻言顿时又惊讶了。 他没想到一个乡野里出来的农家子,竟然还能顺利通过院试和乡试,顺利进入会试。 虽说是武举,难度比文举要小很多,但许是他们先前对这农家子的预期很低,乍然听说这一茬,他们便觉得这也很是不错了。 秦建明再问沈焰是从哪个地方来的,秦知淮就支支吾吾,假作不知,秦建明也就没有再继续追问。 而去扬州城商议退亲之事也就此搁置下来,只能等下次他们回扬州城了再解决此事。 是以今日,他们听说桑桑竟然带着她的夫君登门了,夫妇二人都很是惊讶。 淮儿不是说他们已经启程前往京城去了吗?怎会突然来了禹杭? 惊讶虽惊讶,但他们内心还是高兴居多,很快就赶来了。 秦建明高大魁梧,肤色偏黑,蓄着短须,整个人浑身上下都是一股子粗犷豪放之气。 而乔氏则是身形娇小,容貌温柔婉约,是典型的江南水乡女子。 只不过她的身形过于单薄,脸上也带着一股孱弱的病态。 她疾步而来的这小段路程,便已是走得气喘吁吁,香汗淋漓。 两人走进来,看到桑桑,面上俱是露出了激动之色。 桑桑朝两人行礼问好,“桑桑见过秦伯父,秦伯母。” 乔氏拉着桑桑的手,语气激动,“好孩子,你就是桑桑?快让伯母好好看看,一转眼,就出落得这般亭亭玉立了。 你长得像你母亲,一样的美人胚子。” 乔氏说着说着,眼泪便已经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 桑桑在乔氏的身上也感受到了一股无比温柔的情谊。 她对自己是真心实意的关心和爱护。 秦建明的情绪没有乔氏这般激动,但看着桑桑的眼神亦是充满了感慨激动。 “好孩子,你今日能来,伯父很高兴,伯父已经命人去收拾院子了,你便在家里住下。” 桑桑朝他微微一笑,语声温柔。 “多谢秦伯父的好意,只是我夫君还要赶往京城参加武举会试,怕是没法在家里多住了。” 这时候,他们的注意力才落在了一旁的沈焰身上。 并非有意忽视,而是见到桑桑太过激动,全部的注意力就全都落在了桑桑的身上。 而全程,沈焰则是一直定定地望着这两人。 如果他们的猜测没有错的话,这两人,或许就是他的亲生父母。 不知道是不是先入为主的想法作祟,沈焰觉得自己和他们在容貌上或多或少都有些相似之处,而且看到他们的第一眼,沈焰也禁不住生出了一丝丝亲切的感觉,他的内心也有些难掩的激荡。 他其实并不是期待自己的亲生父母能有多么高的身份,他只是想要追寻一直以来从未得到过的归属感罢了。 在沈家,他从未感受到过真正温暖的亲情,在秦家,他能收获真正的关心吗? 第310章 相谈甚欢 秦建明和乔氏看向沈焰,第一眼,两人也都微微愣住。 乔氏更是神情出现了一阵恍惚。 她竟然在这个年轻人的身上看到了年轻时的丈夫的模样,她的心里顿时生出了一股异样的感觉,因为这种感觉,她不由得多看了沈焰几眼。 秦建明亦是如此。 他从沈焰的身上看到了一股熟悉的感觉,这种感觉让他对这个年轻人生出了一丝亲近与好感来。 别的不说,这个年轻人这高大挺拔的身形,充沛饱满的精神就让秦建明十分满意。 年轻人就应该这样。 反观自己儿子,年纪轻轻就身子虚浮,整日沉迷酒色,半点精气神都没有,简直就是个花架子。 这个年轻人虽然出身差了些,但看着却是仪表堂堂,满脸正气。 而且,他还是今年科举的举子,可见他是个上进之人。 不像自家那个,读书从来都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下场好几次,却是连个秀才都考不上,秦建明也已经对他彻底失望了。 一对比,秦建明对秦知淮更加不满,对沈焰也越发满意了。 桑桑嫁了这么一个后起之秀,也算是一个好归宿,秦建明甚至觉得比嫁给自己儿子强。 有了这个认知之后,秦建明对沈焰的态度也变得更加和煦,他朝沈焰露出一抹温和的笑。 “你就是沈焰吧,我先前就听淮儿提起过你,你很是不错!你救了桑桑,我们都应该要好好感谢你!” 沈焰听到他这满含笑意的温和语气,不知为何,便觉得心头涌起一阵潮热之感。 他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用尽量平稳的声线开口回答。 “能遇到桑桑,是我几辈子修来的福气,秦大人不必对我这般客气。” 秦建明越发觉得这个年轻人进退有度,很是不错。 他又问起了沈焰在院试和乡试中的名次,沈焰一脸矜持,“区区不才,两次都侥幸考得了头名。” 秦建明看他的眼神更加欣赏了。 侥幸?这世上哪来那么多侥幸之事。 所有的侥幸,那都是建立在努力付出的前提之下,所有的幸运,那都是留给有准备之人的。 他若是只考了一次头名可以说是侥幸,但接连两次都考了头名,那就不是侥幸,而是实力了。 秦建明抬手拍了拍沈焰的肩,笑容爽朗,“不错,不错!后生可畏,前途不可限量啊!” 桑桑也立马开口,语气骄傲地道:“阿焰可厉害了,他只准备了半年多时间就参加考试了,他能取得现在的成绩,那都是凭借自己的努力!” 乔氏闻言,忍不住插话,“为何不早些准备?若是早些准备,后头的会试和殿试也能更有把握些。” 桑桑的神色立马黯淡下来,“因为他以前过得不好,被爹娘赶出了家门,连基本的温饱都没法满足,更别说读书识字了。 后来,还是被好心的师父救了,他才有幸学了一身武功,认了几个字,这才有了一点基础,不然,任凭他是天才,半年的时间从头开始准备,那也是不够的。” 他们都没想到沈焰以前竟然还有这般凄惨的过往,心里都不禁露出了动容之色,看他的眼神也多了几分怜惜来。 沈焰对上他们的眼神,心底再次掀起了一股波澜,他感到了一股被关怀的温柔暖意。 沈焰抿了抿唇,低声道:“都过去了。” 秦建明再次拍了拍他的肩,“没错,一切都过去了,人要往前看。” 沈焰点头。 秦建明又遗憾地道:“可惜今日府中有宴,我这一身也不方便,不然我还想要跟你切磋比划几招。” 这年轻人一看就是有真功夫的,底盘很稳,浑身上下也都是一股勃勃的力量,秦建明还真有些手痒了。 乔氏嗔了他几眼,“你这一身老骨头,就别在人家面前丢人现眼了。” 秦建明当即虎了脸,“我怎么就是丢人现眼了?想当年我也是个文武双全的少年英才,我差一点就要去从军了,我的功夫可半点不差。” 乔氏继续拆台,“你也知道那是想当年,也不看看你现在都多大年纪了。” 秦建明正要继续反驳,证明一番自己厉害得很,可谓是老当益壮。 但一道有些急促的声音突然从外面传来,“爹,娘,你们在干什么?” 他们齐齐回头,就看到秦知淮急匆匆地朝这边跑来,他跑到厅中,整个人都禁不住一阵急促地喘气,脸上也是一片潮红。 待看清了秦建明身旁的那道高大身影的长相时,秦知淮的脸色当即又是一变,眼底立马就冒出了一股子惊恐之意。 他开口,声音带上了一股尖锐又恐惧之意。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他们不是应该已经乘船离开了吗?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自己家里,还跟他爹娘相谈甚欢? 秦知淮只觉得脑子嗡地一下就炸开了,他一瞬间闪过了各种各样的念头,生出了许多不详的猜测。 难道,他们已经知道了事实的真相? 难道,方才他们就已经跟爹娘说了这件事了? 秦建明见秦知淮这般咋咋呼呼的,现在又一副失态模样盯着沈焰看,他心里顿时生出一股不悦来。 “淮儿,你怎么对客人说话的?真是不知礼数!” 秦知淮这才从他的这一声怒喝中回过神来,他也稍稍定了定神。 他还这般训斥自己,这说明他们并没有知道事情的真相,自己还是他们的亲儿子。 秦知淮的心瞬间落了下去。 事实的真相还没有被拆穿就好,只要还没拆穿,他就还有挽救的机会! 秦知淮已经顾不上去思考,为什么桑桑和沈焰没有离开,反而来了这里了,他只想赶紧把今日之事糊弄过去,赶紧把这两人送走! 今日是自己的生辰宴,外面宾客众多,他决不能让沈焰在人前露面,不然,大家攀谈闲聊间,就很容易露出破绽。 若是沈焰猜到了事情的真相,那就完了,他定然不会善罢甘休,定然会想方设法地把真相揭开,把自己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全都抢走。 这是秦知淮绝对不能容忍之事! 第311章 杀心 秦建明又开口,语气责备,“你先前不是说他们已经启程前往京城了吗?他们压根就还没启程。” 秦知淮勉强扯出一抹讨好的笑,“爹,儿子也是听下人说的,定是他们打探的消息有误,不然儿子也不可能存心骗您啊。” 秦建明哼了一声,面上露出几分不满,不过倒也没有再抓着这件事不放。 他也觉得定是下人的失误,不然,他也没必要骗自己。 秦知淮又瞟了桑桑和沈焰一眼,眼神闪烁,“爹,娘,你们方才在聊什么?好像聊得很开心的样子。” 秦建明又舒朗一笑,脸上满是笑意,“我们聊起了这位小兄弟,他虽然年纪轻轻,但真是后生可畏啊!对了,你今年多大?” 他最后这话是问的沈焰,秦知淮,或者说是沈睿心头顿时一慌,他还未来得及阻止,沈焰就已经开口回答了。 他道:“说来也巧,我与令郎乃是同年同月同日生,今日也正是我的生辰。” 秦建明和乔氏闻言,面上顿时露出一副惊讶之色,同时心里又不自觉冒出了一股有些奇异古怪的感觉。 秦建明:“那倒是的确很巧,正好今日府上在办宴,你若不嫌弃,便当是连同你的生辰一道过了。” 沈焰露出一抹微微感动之色,“多谢秦大人,晚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沈睿听了这番话,心里顿时升起了一股更加不舒服的感觉,不舒服的同时,还有一股浓浓的危机感。 他不能再让他们再继续聊下去了,继续聊下去,只怕很快他们就会察觉端倪了。 好在,沈焰似乎没有认出自己来。 沈睿正这般想着,就见沈焰的目光缓缓一转,落在了他的身上,眼神中带上了一丝类似于打量的神色,沈睿心里咯噔了一下,心头更加冒出了一股不详的预感。 沈焰开口,证实了他心中的这股子预感。 他说:“我觉得秦公子有些眼熟,就好像在哪里见到过似的,好像是……” 沈睿面色大变,他当即飞快开口打断了沈焰的话,脸上也扯出了一抹尴尬的笑。 “是吗?或许人有相似吧,哈哈哈。” 生怕他会再说出些了不得的话来,沈睿压根不给沈焰说话的机会,再次道:“前头的宴席差不多开了,我先带你到前头去逛逛,给你介绍一下大家吧。” 说着,他就十分热情地拉着沈焰就要走,一副哥俩好的模样。 秦建明见自家儿子这般热情,心里不觉生出几分狐疑。 他怎么对沈焰突然这般热情?莫不是在心里憋着什么坏? 不得不说,秦建明对自己儿子还是了解的,他可不相信这小子对人家会是一见如故。 他当即就沉着脸告诫,“沈焰是家里的客人,你是主人,要好好招待客人,不能有什么失礼之处,知道吗?” 沈睿现在只想赶紧带着沈焰离开,对秦建明的话自然是连连点头应是。 秦建明想起什么,又道:“原本你与桑桑定有娃娃亲,但世事难料,而今桑桑已经找到了自己的归宿,你这小子也的确混不吝惯了,压根配不上桑桑,如此,这门亲事,自然也只能就此作罢。 你带着沈焰在人前露面,好好介绍他的身份,也算是对外的一个信号。 桑桑,待此事过后,伯父再带着信物登门,正式将这门亲事退了,如此,你觉得如何?” 桑桑既然带着沈焰登门,那退亲之意自然再明显不过了。 方才他们只是一时没有聊到这一茬,现在秦建明便将此事确定了,如此对双方都有个说法。 桑桑点头,“一切都听伯父的。” 秦建明见此,便也放心了。 沈睿也是胡乱点头,然后又拽起沈焰,迫不及待地要带他离开。 “走走走,我先带你去前头见见世面。” 原本他是拽不动沈焰的,只不过沈焰刻意顺从他,没有反抗罢了。 秦建明已经告诫过沈睿,便觉得或许是自己想多了,儿子这会说不定是真的懂事了。 也或许是他内心深处便不想娶桑桑,是以对于帮他解除了这个困扰的沈焰便格外热情几分,秦建明心里这般想着,觉得事实定然如此。 乔氏怕桑桑担心沈焰,又柔声开口宽慰了几句,让她放心。 桑桑面上依旧担心,一直目送着沈焰的背影彻底消失,这才恋恋不舍地收回了目光。 秦建明和乔氏瞧见桑桑这番模样,心中都不禁生出了一股子微微笑意。 看来,桑桑与沈焰的关系的确非常好,小两口简直如胶似漆的,隐约间,他们好似看到了自己年轻时的模样。 当初,他们也是这般,恨不得时时刻刻都黏在一起,无论在哪里,目光也都是黏在对方的身上。 即便是现在,他们已经不复年轻,因为一起经历过风风雨雨,他们的感情也没有变淡,依旧一如往初。 待离开了他们的视线,沈睿就立马松开了沈焰的手,眼底也闪过了一抹不易察觉的阴郁之色。 他正要开口试探沈焰究竟知道多少,沈焰就再次开口,“我想起来你像谁了,你长得很像我弟弟!他叫沈睿。” 沈睿的眸色顿时一沉,心底也骤然闪过一抹杀意。 既然他想起来了,那他就更加不能留了。 只不过,他不能在这里动手,不然自己就撇不干净了。 现在,他最要紧的是先把他稳住。 沈睿自然不可能承认自己的身份,他露出一抹敷衍的惊讶,“真的吗?兴许是人有相似吧。” 沈焰依旧看着沈睿,眼神中的打量和疑虑并没有减少。 沈睿见到他这般看着自己,心中那股子杀念更深了几分。 沈睿面上假作淡定,一边对沈焰侃侃而谈,介绍着秦家的各种情况,言辞间带着一股子高高在上,对沈焰也有股不动声色地瞧不起。 而他也根本不是把沈焰带去宴会的地方,而是带去了一处僻静无人的厢房,美其名曰,他这一身衣裳不大合适,带他去换一身衣裳。 沈焰也完全一副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人模样,对他的话很是配合。 沈睿现在浑身都陷入了极度紧绷焦躁的状态中,他的脑子也比以往转得更加慢,是以,他压根就没有想过沈焰此时态度的不合理之处。 别的不说,当初他可是派人去刺杀过沈焰的,而沈焰也抓住了那些人,还将那些人送去了官府,而今沈焰见了他,却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的,这难道不值得深思吗? 第312章 你到底想怎么样 沈睿的脑子里也闪出过这件事,但他很快就找到了一个解释的说辞。 他觉得定然是沈焰见到了秦家的富贵,心中生出了贪慕之意,所以才不敢对自己发难,也识趣地将以前的那些事全都一笔勾销了。 即便是现在,他对自己也都不敢有半点不敬之处,言辞间都尽是恭顺客气。 也正是沈焰的这番态度,一定程度上麻痹了沈睿的神经,让他放松了下来,对沈焰生出了轻视。 沈焰被他带到了一处僻静的厢房,沈睿自然不可能在这里对沈焰做什么,他只是想要让沈焰在这里睡上一觉。 等到他睡醒了,宴会也结束了,自己的危机也就暂时解除了。 等他们离开了秦家的时候,自己就能找机会对他们下手了。 这一次,他定要下手成功,绝不能再失手。 沈焰假装没有看出他的表情和意图,一副浑然无所觉的模样,只是,他依旧会用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看着沈睿,像是在猜测和判断着些什么。 忽而,沈焰冷不丁开口,“我弟弟的耳朵上同样的位置也有两颗痣。” 沈睿下意识地伸手一把捏住了自己左边的耳朵,脸上也露出了一抹慌乱之色。 他语气有些磕巴地道:“这,这有什么稀奇的,不过就是巧合罢了。” 沈焰又盯着他脖子的方向看,“我弟弟也有一枚同样的玉佩。” 沈睿又伸手捂住自己的胸口的位置,眼中的慌张更加明显了几分。 他依旧否认,“我这玉佩也不是什么稀奇物,便是他也有,那也正常!” 沈焰又道:“你的五官容貌,真的很像他,也很像一个人。” 沈睿眼底的慌乱更甚,“人有相似,这也再正常不过。” 沈焰却是摇头,“但是发生在你身上的巧合实在太多了。” 顿了顿,沈焰又道:“前段时间,我见到了沈大柱。” 沈睿的眼底闪过一抹阴鸷,他怒道:“你见到他关我什么事?我与他半点关系都没有,你休想把我们扯到一块儿!” 沈焰望着沈睿的眼神更多了一抹意味深长。 “我没有告诉你沈大柱是谁,也没有说与你相像之人是沈大柱,是你自己把你们扯到一块儿,你这算不算不打自招?” 沈睿的脸色又是一僵,看着沈焰的眼神顿时便不再掩饰,而是带上了一股子深深的阴鸷。 沈焰面上则是露出了一抹欣喜之色,“我的好弟弟,你不是应该早就淹死在河里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摇身一变,直接变成了秦家的大少爷?” 沈睿看着沈焰的眼神充满了戒备,语气也硬邦邦的,“谁是你弟弟,你休要往自己脸上贴金!我现在是秦家大公子,没有你这样穷酸的亲戚。” 沈焰顿时一副受伤的表情,“弟弟,就算我们不是亲生,但好歹也有一段兄弟情义,你怎么能对我这般绝情? 方才你也看到了,秦大人对我很是欣赏,你我现在去告诉他我们之间的渊源,他也定然会替我们感到高兴。” 沈睿听了这话,整个人顿时如同炸了毛的公鸡一般,直接跳脚了。 “你不许去!你不仅不许去,以后也不许出现在秦家,出现在我面前,不然,就不要怪我对你不客气!” 沈睿现在感到庆幸的是,沈焰好像还没有发现这件事的真相,所以,自己一定要把他震慑住,不能让他真的去跟自家爹娘相认。 沈焰问,“为何?” 沈睿很是暴躁,“我说了不许就是不许,你听我的便是!” 顿了顿,他勉强压住情绪,对沈焰出声安抚。 “你只要听我的,我就会给你一大笔银子,可保你后半辈子都衣食无忧。” 只是,他到底有没有命来花这笔银子,那就不一定了。 沈焰目光定定地望着他,“你好像在害怕。你在怕什么?” 沈睿顿时又像被踩了痛脚,再次无能狂吼。 “谁,谁说我在害怕?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我有什么可害怕的?” 沈焰依旧用那幽幽的目光望着他,“你只要一紧张,一说谎,就会不自觉地结巴,眨眼睛,这是你自小的习惯,到现在,你也依旧没有改掉这习惯。” 沈睿:“我,我……” 他说了两句,发现自己又开始结巴了,而且也开始不自觉地眨眼睛,整个人顿时就狂躁了起来。 这种被他一眼看穿的感觉让沈睿十分恼怒,心中杀意毕现,根本压都压不住。 他从齿缝里挤出一句话,“你到底想怎么样?” 沈焰:“我不想怎么样,就只是想弄清楚,你究竟是怎么摇身一变成了秦家大少爷的,秦大人和秦夫人或许不知道,但我却一眼就能看出来,你就是沈大柱和陈氏亲生的,你的眉眼跟他们像了七八分。 所以,你,是冒名顶替的。” 沈焰的最后一句话说得很是缓慢,但却格外斩钉截铁。 这句话也一下就戳到了沈睿最敏感的神经,他再次跳脚,指着沈焰就气急败坏地道:“你,你,你简直胡说八道,你才是冒名顶替!你再胡说,我,我现在就把你轰出去!” 沈焰见他如此,整个人更加老神在在了。 “你现在浑身上下都写着心虚两个大字,我根本不需要再做什么求证就能确定,你在撒谎。 你猜,我现在就去把这件事告诉秦大人,会有怎样的后果?” 沈睿色厉内荏,“你敢!” 沈焰反问,“我有什么不敢的?我不过就是说了实话罢了。 而且,我现在的身份也不一般,我是镇南将军女儿的夫婿,你又是当着他们的面把我带走的,你现在若是把我怎么样了,你难辞其咎。” 沈睿被沈焰的这番话彻底拿捏住了,他的整张脸也一下变得很是难看,脸色青白交错,像是进了染色坊似的。 沈睿眼底的杀意硬生生被他逼退了下去,他的双拳用力紧握着,牙关紧咬,半晌,他才让自己恢复冷静。 他尽量心平气和地道:“你想要什么?你开口便是,只要我能做到,一定都满足你!” 先稳住他,待把他送走之后,自己再派人除了他,永绝后患! 第313章 不打自招 沈焰假装没有看到他眼底的那股杀意和算计,他张口就提了一连串的要求,要银子,要宅子,要铺子等等,可谓是狮子大开口,贪婪无比。 沈睿听到他这般多的要求,简直怄出了一口老血。 这人,未免太过贪心! 但是,为了稳住他,沈睿也只能满口答应下来。 沈焰又东拉西扯地提了一大堆的要求,沈睿都像是龟孙儿一样,憋屈得全都照做。 这时,外面传来接连三声鸟叫声,沈焰的眸色微动,他这才停止了狮子大开口。 他大发慈悲地道:“好了,我就暂时提这些要求吧,其他的,待我想到了再说。” 沈睿:…… 其他的?你竟然还想要有其他的?一下提了这么多要求,也不怕撑死你! 但沈睿面上却是半句怨言都没有,十分好脾气地全部照收。 就在沈睿觉得沈焰的要求也差不多了,他打算让对方把茶水喝了的时候,沈焰又道:“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沈睿:…… 你的问题怎么这么多?! 但沈睿还是努力忍耐,“你问。” 沈焰:“你当初不是在河里淹死了吗?怎么会成了秦家大少爷?” 沈睿的眼神闪了闪。 这个问题,他要好好回答。 他要把沈焰糊弄住,不能让他发现自己是盗用了他的身份。 沈睿的脑子飞快转了起来,旋即就开始半真半假地编了起来。 “这件事,都是爹娘谋划安排的。在我出生那年,他们无意中捡到了这块玉佩,他们知道这非凡品,便给了我,让我随身戴着。 后来,他们又无意中得知秦家来寻找当初被抱走的孩子,那孩子身上就有一块玉佩,还有一块布,上面写着一个生辰日期,他们便动了心思,想让我冒名顶替。 于是,他们就先去打探了一番秦家那孩子的信息,然后就安排了一出我的假死戏码,让我跟秦家人相认了。 之所以让我假死,就是怕村里人发现这件事,拆穿我们的谎话。 秦家人见到我身上的这块玉佩,果然就以为我是那孩子,就把我认了回来。 我谨遵他们的吩咐,谎报了自己的年龄和生辰,秦家人便半分没有怀疑,一直把我当亲生儿子对待。” 他说完,又找补般地说,“这件事我完全不知情,都是爹娘安排的。他们只告诉我要我谎报年龄和生辰,其他的都照实说,他们还说,只有这样才能有肉吃,有新衣穿,我只是个孩子而已,我听了他们这话,自然就全都照做了。所以我是无辜的!” 沈焰看着他,眼中满是嘲讽之色。 “就算你一开始不知道,但后来,你长大了,懂事了,也定然想明白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也知道自己是冒名顶替的,可是你却依旧选择隐瞒,就这,你也敢说自己是无辜的?” 沈睿被他这话怼得脸色又是一变,心中更是升起了一股子深深的恼怒。 他怒道:“我已经到秦家了,已经成了秦知淮,我若是说出来,就会失去现在所有的一切!我如何甘心?同样的事情便是落在你的身上,你也同样不可能做得到!” 沈焰嗤笑一声,沈睿被他笑得更加恼羞成怒,他的眼底也浮现出一抹癫狂来。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老天爷既然已经把这般大的机缘摆在了我的面前,我若是不牢牢抓住,岂不是太傻了? 我已经给你许诺了那般多好处,你也答应了要替我保密,既然说到,你就要做到,不然,我就算完了,也定要拉上你当垫背!” 沈焰却是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只怕已经来不及了。” 沈睿有些茫然,什么来不及了? 他的这句话还没来得及问出口,就听“砰”地一声,房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踢开了。 沈睿神色大惊,转身看去,就见门外赫然是秦建明、乔氏和桑桑! 秦建明的双目赤红,因为愤怒,整张脸都变得狰狞扭曲,乔氏则是脸色苍白,呼吸急促,若非桑桑扶着她,她只怕现在已经双腿发软,直接倒在地上了。 桑桑当机立断,给她喂下了一枚事先准备好的丹药,乔氏也根本没来得及分辨那是什么,下意识便张口吃了下去,吃下之后,乔氏这才感觉那股子心悸的感觉稍有缓解,但心口依旧一阵揪紧发疼,双眸中的泪水也根本难以控制,簌簌滚落。 沈睿见此情形,更是直接吓得一阵腿软,“扑通”一声,他整个人就直接跪了下去,浑身瑟瑟发抖。 他张嘴,哆哆嗦嗦,“爹,娘,你,你们,你们怎,怎么会……” 怎么会在这里?他们方才都听到了多少啊! 秦建明怒声咆哮,“不要喊我们!我们不是你的爹娘!你这个小畜生,竟然敢这般欺瞒诓骗我们,你真是好大的狗胆!” 乔氏说不出话来,只是眼泪一直簌簌地往下掉。 自从他们把沈睿接回来之后,乔氏就一直将他当眼珠子一般,半点苛责慢待都没有,久而久之,这才惯出了他那样的坏毛病。 虽然他一直拈花惹草,不务正业,但乔氏依旧对他一腔慈母心肠。 乔氏没想到,原来,自己真心相待的人,竟然是个冒牌货!原来根本不是自己亲生的! 原来,她竟然被自己信任之人骗了! 那她自己的亲生儿子呢?他去了哪里? 沈睿整个脑子都陷入了一片浆糊中,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完了,完了!他苦苦隐瞒了这么久的事,终究还是暴露了! 怎么会这样,明明原本一切都好好的,全都是因为沈焰,这一切全都是因为沈焰! 若不是他,自己怎么会说漏嘴? 沈睿徒劳地开口解释,“爹娘,你们听我说,一切都是误会,方才你们听到的都不是真的,你们相信我……” 但是,秦建明和乔氏看他的眼神已经彻底变了。 方才他的那番话还言犹在耳,这让他们如何还能信他? 那番疯狂的话语,那番早有预谋般的计谋,根本不是随便就能编出来的。 而且,好端端的,他为什么要故意编这样的谎话? 第314章 讲述真相 秦建明怒声大吼,“你不要喊我们爹娘!我们不是你爹娘!” 沈睿彻底慌了,但他却是不甘心,他继续急切地解释。 “你们相信我,这真的是误会,那些都是假的!” 秦建明已经气得浑身都在发抖,“误会?你方才说得有鼻子有眼,让我们如何相信你这些都是误会?好端端的,你又为什么要说出那些话来?事到如今你还想要继续骗我们!” 沈睿这个时候才冷不丁反应过来,他方才为什么会说那些?为什么又偏偏那么巧都被他们听到了? 他猛地回头,怒视着沈焰,“是你,是你故意设计陷害我,故意引我说出那些话来! 还有你,故意把我爹娘引到这里,就是为了让他们听到我说的这番话,是你们夫妇二人联起手来算计我!” 他指向沈焰和桑桑,神情中满是癫狂之色。 沈焰这个时候站了出来,他坦然大方地道:“没错,这一切都是我们算计好的,目的就是为了引你说出那些话来。” 桑桑也朝秦建明和乔氏屈膝行礼,歉然道:“秦伯父,秦伯母,方才,也是我故意把你们引到这里来的,我们这么做,就是为了让你们亲耳听到这番话。” 他们两人竟然这般毫不犹豫地承认了自己的阴谋,三人都愣住了。 沈睿旋即就像是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似的,他急切地道:“爹娘,你们都听到了吧,是他们两人联合起来算计我,所以我才会说出那番胡话来,你们一定要相信我!” 秦建明和乔氏依旧神情愣怔,桑桑就再次开口,她的声音中带着一股冷然。 “我们的确是使了些手段没错,但是,你若是没有做贼心虚,又怎么会随随便便就上当了?方才你说的那番话,难道是我们逼你说的不成? 你之所以会上当,是因为你压根就不是秦伯父和秦伯母的亲生儿子,你从一开始就是冒名顶替的那一个,所以你才会这般心虚!” 沈睿再次像被踩了痛脚似的,直接高声反驳。 “你胡说八道!我……” 桑桑声音更大,气势也更加强悍,直接就打断了他。 “究竟是不是胡说八道,我们现在便当场对质一番便知道了! 秦伯父,秦伯母,相信你们定然也很想知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现在,便由我们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解释一番,究竟孰是孰非,相信你们心中自有判断。” 沈睿再次急切开口,试图阻拦桑桑说出实情,但却是被秦建明一记眼刀狠狠地扫了过去,“你闭嘴!” 沈睿一直都很畏惧他,他来秦家这么多年了,在秦建明面前,依旧会有种心惊胆战的感觉。 因为秦建明不像乔氏这般脾气温和,甚至还有些暴躁,若非乔氏阻拦,沈睿这些年只怕不知道究竟挨了多少顿打了。 就算没有挨打,但他挨的训斥也不少,对秦建明的畏惧也已经刻在了骨子里。 此时被他一声怒喝,沈睿便半个字都不敢说了,只是他的脸色变得越发灰败,手心、后背上都是一片濡湿,便是双腿也禁不住一阵发软打颤。 桑桑看向沈焰,“还是你来说吧。” 沈焰抿了抿唇,这才点头,缓缓开口。 “我来自江定府城下一个偏远村落,那个村落或许二位也还有印象,它叫西田村。 我下面有一个弟弟,他在十年前失足落水身亡了——这是我一直所以为的。 直到前不久,我发现有个人很像我那早已去世的弟弟,他的容貌也与我爹娘像了七八分。 那人,便是令郎。 若只是容貌相像的话,我或许会认为只是巧合,但偏偏这时,我们却发现,我那已经与我断绝来往的爹娘竟然出现在禹杭,而且他们还与令郎有密切的往来,令郎更是将他们安置在了自己的别院里,并安排了丫鬟奴仆侍奉。 如此总总,让我更加笃定这绝非巧合。 而后,我们又打探了一番秦家的情况,发现令郎果然是从外面寻回去的,而寻回的时间,也与我弟弟失足落水身亡的时间能对得上。 所以,我们便不得不怀疑,当初你们二位苦心寻回的儿子,只怕并非亲生,而是被人冒名顶替了,而这一切的主谋,便是我爹娘。” 沈焰的语气冷静,将这件事用最简明扼要的方式道了出来,秦建明和乔氏的脸色简直像是进了染色坊似的,几番变化不停。 桑桑紧接着补充,“还有一件事,或许秦伯父你们还不知道,前段时间,我夫君遭遇了好几次刺杀,那些刺杀之人已然被我们抓住,而他们便是秦公子派去的。 当时我们还未发现秦公子身份的异常,我只想借此机会将两家的婚约解除,是以便打算押着那些人登门,直接把事情挑破。 但半道却是遭遇了沈家人的阻拦,而后,我们更是收到了秦家仆人的传话,称秦伯父您外出公干,最少一月才会回来,是以,我们这才打消了禹杭之行。 可实际上,秦伯父您这段时间只怕是从未外出公干过吧。若我们猜测不错,这一切都是秦公子暗中所为。 他定是认出了夫君的身份,生怕夫君见了他,认出他来,拆穿他是假冒的,所以才会千方百计地阻拦我们前来禹杭,与你们相见。 现在,那些刺杀之人还关押在扬州府衙的牢里,秦伯父您若是不信,可以派人去查。” 秦建明听他们一桩桩一件件,把事情都说得一清二楚,内心掀起了一阵阵惊涛骇浪,说是备受打击,五雷轰顶也不为过。 先前,他多多少少还怀抱着一丝微弱的希望,但现在,这股希望也彻底熄灭了。 再看沈睿,他那闪躲心虚的眼神,他那惨白如纸的脸色,无不说明了他此时的心怀鬼胎! 别的不说,他们此前竟然不知道沈家人竟然来了,还被他安置在了别院。 按理说,沈家人是他们的恩人,多亏他们的照顾,才让他们儿子免于那场劫难,他们既然来了禹杭,应该直接来秦家才是。 秦建明和乔氏无论如何也都会好好招待他们,为他们安排好前程和去处。 但他们却从未在秦家露面,反而偷偷摸摸地跟沈睿联系,这难道还不能说明一切吗? 第315章 帮别人养儿子 桑桑继续道:“虽然我们已经几乎能笃定这件事,但我们毕竟没有直接确凿的证据来证明这件事,万一是我们误会了呢?所以我们便想亲自登门,来验证一番。 如果这件事只是沈大柱夫妇所为,而秦公子对此一无所知,那即便他不是你们亲生的,他也是无辜的受害者。 但方才的一切已经证明了,他在这件事里并不无辜,他自己也早就知道了这件事,但他却是选择了隐瞒。 秦伯父,秦伯母,或许你们会责怪我们多管闲事,但我们既然已经发现了这件事,就不能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那样的话,我们自己的良心过不去,也会觉得愧对你们。” 乔氏早已经哭成泪人,半个字都说不出口。 秦建明的心中亦是一阵难掩的悲痛,但他毕竟是男人,也比乔氏更能掌控自己的情绪,他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但声音的颤抖还是泄露了他此时的心绪。 “不,你们不是多管闲事,我,我们要好好谢谢你们,若不是你们,我们只怕,只怕一辈子都不会知道真相!” 只怕一辈子都是在帮别人养儿子! 沈睿终于从那股惊吓得魂飞魄散的游离状态下抽离了出来,稍稍找回了一点理智。 他再次开口,试图为自己辩解。 “爹,您,您不要听他们的挑拨离间,我是你们的儿子,是你们的亲儿子啊!我有玉佩,我身上有玉佩啊!” 桑桑冷冷地提醒他,“你莫不是忘了,方才你自己亲口说的,这玉佩是捡来的,根本就不是你的。” 沈睿神色一滞,他想要辩解,但一时之间却是根本找不到合适的说辞,便一直“我我我……”,半晌都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沈焰语气淡漠,“直接把沈家人请来,这件事的真相自然一目了然。” 不需要过多的证据,也不需要过多的话语,只要让沈睿跟沈家人站在一起,明眼人自然一眼就能看出他们才是真正的一家人。 反观沈焰,他才是跟沈家人格格不入的那一个,不论是容貌,还是品行,都与沈家人截然不同。 沈睿听了这话,到了嘴边的辩解又瞬间咽了回去,脸上再次露出了惶恐来。 沈家人现在还在那别院里,没人给他们通风报信,他们定然一抓一个准。 真把人抓来了,自己的身份就真的藏不住了! 沈睿很想阻拦,但他现在自身难保了,哪有什么能力阻拦? 最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秦建明派人去别院抓人去了。 今日原本是沈睿的生辰宴,但现在发生了这么一件事,这场生辰宴自然也办不下去了。 秦建明不得不去处理这件事,他正为此焦急上火、暴跳如雷的时候,乔氏的目光却是缓缓地落在了沈焰的身上,眼神中好似带着一股子探寻与灼热。 她看着沈焰,语气有些颤抖,“孩子,你先前说,你也是今日的生辰?” 沈睿听到乔氏突然对沈焰问出这个问题,心里顿时一个咯噔。 沈焰抬眸看向乔氏,眸中藏着一抹深邃。 他缓缓地点了点头,“是。” “那你……” 乔氏还想问些什么,但却发现,自己好似没有什么能问的了。 玉佩不在他的身上,他也没有什么标志性的胎记或特征,他当时也还是个小婴儿,他又能知道些什么呢? 但是,就算没能再问出其他问题,乔氏心中也已经有了一个强烈的猜测,并且有了答案。 他们两人,都是沈家的孩子。 一个备受宠爱,一个备受冷落,甚至可以说是备受苛待。 一个被他们处心积虑地送到秦家,享受了十年的荣华富贵,另一个,则是被他们赶出家门,险些在外面冻死饿死! 若都是沈家亲生的孩子,为什么会遭受这般天差地别的对待? 唯一的解释就是,沈焰根本不是他们亲生的,他才是他们的孩子! 乔氏生出这个猜测的时候,只觉得一阵心痛如绞。 一时之间,她既希望自己这个猜测是错的,这样,她的孩子就没有遭受过这些苦难了。 但另一方面,她又希望这个猜测是对的,因为这样,她就能见到自己的孩子了,虽然他经历过很多苦难,但至少他现在还活着,而且还过得不错。 秦建明一开始没有反应过来,愣怔片刻他才明白过来,他也骤然看向沈焰,眸中带着一股子难以置信的神色。 难怪,他第一眼见到这个年轻人就觉得他带着一股子熟悉的感觉,跟他聊下来更是觉得这个年轻人很是投契,更觉得他后生可畏,日后必有所成。 当时他还在想,这个年轻人简直比自己儿子成器多了。 所以,这个年轻人,其实就是自己儿子? 这短短小半天的时间,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情,这简直就像是老天爷在开玩笑。 秦建明嘴唇颤抖,望着沈焰的目光都禁不住染上一抹激动。 沈睿终于看到了自己最不愿意看到的场景,他的身份暴露了,而沈焰,也终于被他们发现了! 沈睿的脑子一时失控,直接急切地开口,“你们不要多想,他不是你们的亲生儿子,这就是他故意误导你们,你们千万不要相信他!” 他喊出这番话,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什么,脸色顿时微微一僵。 他的这话,简直蠢到家了! 他这般急切地解释沈焰不是他们的亲生儿子,那岂不是就是在变相承认自己不是他们的亲生儿子? 若他是亲生的,他下意识地反应应该是强调自己是亲生的,而不是害怕他们以为沈焰才是亲生的。 另一方面,他的这番话也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嫌疑。 他越是这般解释,强调沈焰不是亲生的,反而越是让秦建明和乔氏加深了自己原本的怀疑和认知。 沈焰十有八.九就是他们的亲生儿子! 沈睿显然也意识到自己这话的漏洞百出,脸色瞬间又变了,他想要继续找补,却发现自己越是找补,反而是越描越黑。 他的解释,全都变成了徒劳。 沈焰没有说话,桑桑也没有说话,秦建明和乔氏也都陷入了沉默。 对于事情的真相,大家心里都已经有了一个答案,但是却没人开口点破。 第316章 有血缘关系的一家人 秦建明和乔氏已经经历过一次认错儿子的教训,这会儿两人都还没能从这件事情中缓过来,现在心理上对这件事自然多了几分警惕和保守。 哪怕心中对此已经生出十二分的猜测,但还没有得到确切的答复,他们都像是胆小鬼一样,不敢迈出那一步,也不敢贸然地投注感情。 他们只怕,万一这一次又弄错了呢? 再弄错一次,他们心理上便难以承受了。 尤其是乔氏,她现在整个人都很是虚弱,全靠一口气在支撑着,若是再来一次认错孩子的经历,她只怕就要彻底倒下了。 而沈焰,他之所以没有开口,是因为心里的不确定,他不确定他们究竟是否愿意认自己。 若是他们不愿意认自己,他现在这般上赶,也不过是惹人笑话罢了。 桑桑不开口,是知道这件事急不得,有时候越是着急,越是适得其反。 她笃定,沈焰就是秦家的亲生孩子,真的就是真的,谁都取代不了。 很快,这件事就会真相大白。 秦建明到底是见过大风浪的,也比较沉稳,他经历了一番内心的巨大震撼之后,很快就让自己冷静了下来。 这件事要处理,还需要时间,他便让下人把沈焰和桑桑先带到客院暂时住下。 原本他对沈焰和桑桑就态度温和,现在更多了几分微不可查的小心翼翼。 那样的小心翼翼是对着沈焰的。 而对沈睿,他就没有什么好脸色了,语气态度也十分冰冷。 “你,就给我老实待在自己院子里,哪里都不许去!” 沈睿知道接下来迎接自己的会是什么,他已经连辩解的话都说不出来了,整张脸都变得一片惨白,身子也是一阵发软,根本半点力气都使不上来。 之后,秦建明又从沈睿的小厮的口中得知,他在给沈焰的茶水里放了蒙汗药,秦建明立马就明白了沈睿这般做的目的。 他这是想要阻止沈焰在人前露面! 这也让秦建明更加坚定了原本的猜测,看来,沈焰的身份定然不简单,若不然的话,沈睿也不会这般忌惮他。 秦建明和乔氏心里都乱糟糟的,尤其是乔氏,整个人都有种摇摇欲坠的感觉,但却不得不强打精神,出面与宾客们解释,把他们劝了回去。 众宾客们心里都很是狐疑,暗暗猜测秦家大公子这是发生了什么事,但大家都很识趣,没有开口追问,纷纷告辞离开了。 待秦家的客人都走得差不多了,秦建明派去别院抓人的下人也回来了。 他们果然不负众望,将沈家人都抓了回来。 沈大柱和陈氏得知他们是秦家人,再看到他们这副凶神恶煞的模样时,脸色立马就变了。 他们心里都不由得生出了一个十分不好的猜测,尤其是陈氏,已然吓得六神无主了。 沈大柱压低了声音警告她,不要乱说话,若是她敢乱说话,害了他们儿子,他定然不会放过她! 陈氏心中虽然害怕,但也畏惧沈大柱,只能唯唯诺诺地点头答应了。 到了秦家,他们当即就跪了下来,连头都不敢抬。 上首,秦建明和乔氏并排坐着,秦建明让乔氏回去休息,他来处理这件事,但是乔氏却是坚持留下。 当初,是她把孩子托付给了陈氏,因为她内心深处是真的信任陈氏。 他们在苦寒之地受苦的那些年,乔氏也是一直都信任着陈氏,觉得他定然能把自己孩子照顾好。 尤其是把沈睿接回来之后,从沈睿的口中得知陈氏和沈大柱夫妇对他那般好,完全是视如己出一般,乔氏心中更是感动又感激。 结果到头来,她才知道,原来这一切都是她自作多情! 他们视如己出的不是她的儿子,而是他们自己的儿子! 乔氏只恨自己当初瞎了眼,竟然看错了陈氏,害了自己儿子。 所以今天,她想要亲自来问问陈氏,这一切的真相究竟是怎样的,如果沈焰真的是她的儿子,陈氏为什么要这么做? 当初她给陈氏带走的那些金银,完全足够他们生活一辈子了! 心里带着这个疑问和仇怨,乔氏心里便一直撑着一口气,她就是靠着这口气才支撑着自己稳稳地坐在这里。 秦建明威严的声音从上方响起,“你们都抬起头来。” 沈家一众人都战战兢兢地抬起了头,有些畏惧地看着上首的人。 陈氏则是半垂着头,根本不敢跟上面的人对视。 秦建明又呵斥一声,“都抬起头来,直视我!” 他们这才重新抬起头,直视上方。 秦建明一身威严,乔氏一身雍容,两人的面上都没有半分笑意,看上去分外严肃。 他们的目光一一在沈家人的脸上扫过,只一眼,两人的心里就凉了大半。 沈睿的容貌真的和他们像了七八分! 沈睿跟他们站在一起,只要是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他们定然是有血缘关系的一家人! 尤其是沈睿跟沈大柱和陈氏,他们之间的容貌十分相像,简直就是活脱脱的一家三口。 秦建明和乔氏都觉得心口一滞,尤其是乔氏,心口那股子刺痛之感让她几乎坐不稳。 自从沈睿被接回来之后,乔氏觉得亏欠了他,一直都对他千依百顺,对他更是投注了十二分的疼爱。 现在现实却是让她不得不相信,沈睿真的不是他们的亲生儿子,他们真的被沈家人蒙蔽了! 乔氏的目光最后落在了陈氏的脸上,若不是知道这是陈氏,乔氏几乎不敢认了。 在乔氏的印象里,陈氏是个容貌秀丽的女子,就算没有特别年轻漂亮,但也是装扮得体,看着便温婉舒服的人,但现在,她看上去简直比自己这个曾经在苦寒之地服刑的人老了不止一倍,眉眼间都是深深的皱纹,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岁月留下的痕迹。 更主要是,她的神态间已经没了当初的影子,眉眼间不自觉带出来的都是怯懦与卑微。 乔氏对上她的视线,陈氏就立马躲开了视线,一副不敢与她对视的模样,这副样子,分明就是在心虚,害怕。 第317章 不能承认 乔氏深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线平稳。 “陈氏,当初我生下孩子,将他交给你之时,你是如何承诺我的?” 陈氏又下意识地撇开了视线,闪躲着不敢跟乔氏对视,面对他的问题,陈氏更是支支吾吾,心虚得不敢开口回答。 乔氏出声怒喝,“说!” 陈氏身子一抖,这才颤颤巍巍地开口,“奴,奴婢承诺,定会好好抚养小公子长大,将他视若己出……” 她早已经不是秦家的奴婢了,但却还是禁不住下意识地口称奴婢。 乔氏厉声问,“那你做到了吗?” 陈氏想到这些年自己对沈焰的所作所为,脸上闪过一抹深深的羞愧之色。 她张口正要回答,一旁的沈大柱就急忙插话,语气十分理所当然,更是十足的厚颜无耻。 他说:“我们对待小公子一直都是掏心掏肺,视如己出,有什么好吃的都紧着他,只是奈何我们家贫,能力有限,还是让他吃了不少苦头,实在是辜负了夫人的期待。” 秦建明和乔氏听他这个时候了还这般嘴硬,死不承认,心中简直气恼至极。 秦建明伸手指着沈大柱的鼻子,怒声呵斥,“事到如今你还敢满口胡言!你这是把我们当成傻子不成?” 秦建明直接发飙,整个人气势还是十分强悍的,沈大柱和其他人都瑟缩了一下。 但想到这个时候承认的后果,沈大柱也只能咬牙,坚决不认,装傻到底。 “秦老爷,您这是什么意思?草民听不懂啊。您若是不信我们的话,大可去问问小公子便是,他在我们家养到了九岁,已经是记事的年纪了,这些事他自己定然都记得清清楚楚,我们便是想说谎糊弄你们也不可能呀。” 他不提到沈睿还好,一提到他,秦建明心中的火气就更大了。 “问他?他与你们根本就是一丘之貉,他的话半个字都不可信!” 沈大柱闻言,心里顿时就凉了一大截。 原本他都打算好了,若是这件事真的败露了,他们就将责任全都揽下来,把睿儿完全撇清。 反正那个时候他还小,他什么都不知道,他以为自己就是秦家亲生的,这是再合理不过的解释。 就算睿儿不是他们亲生的,但也在他们膝下养了近十年,他们顾念着睿儿也是被蒙在鼓里,以及这十年的情分,就算对他不会如此前那般,至少也不会赶尽杀绝。 说不定,还会继续将他留在秦家,好吃好喝地供着,那这样的话,沈大柱的目的也达成了。 但现在,秦建明的态度让沈大柱彻底绝望了。 他对睿儿俨然没有半分顾念旧情的意思,言辞间分明还带着深深的厌恶。 看来,这件事多半是睿儿这里漏了马脚,这才让他们也都暴露,直接被抓了来。 这俨然是最糟糕的结果,若是他们真的认定了睿儿也是同谋,那睿儿非但不可能再继续享受秦家大少爷的待遇,说不定,还会被秦建明赶尽杀绝,一起清算! 沈大柱对沈焰态度刻薄,但对于自己的亲儿子,他却是真正的掏心掏肺,想到自己亲儿子即将要面对那些事,沈大柱就觉得心痛不已。 他此时心中就只有一个念头,不能承认,这些事绝对不能承认,一旦承认了,他们就都完了。 他就算不为了自己,也要为了睿儿着想。 沈大柱便发挥了自己厚脸皮的本领,露出了一副十分无辜的模样,还反过来反问秦建明。 “秦老爷,您这话是何意?是,秦少爷的确是接济了我们,把我们安置在了他的别院里,好吃好喝地招待着。 但他这也是顾念旧情,他怕你们多想,这才没有告诉你们,但这也正说明了他重情义,秦老爷您如何就能指责我们是一丘之貉呢?” 秦建明总算是见识到了沈大柱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 秦建明也懒得跟他绕弯子,直接就将这层窗户纸彻底戳破。 “你不要再跟我顾左右而言他,你很清楚我说的究竟是什么意思! 原本,我心里一直对你们十分感激,感激你们冒着风险帮我把儿子带走,又这般无私地待他,将他养大。 但是,直到今日我才知道,原来我的那些感谢,全都是一场笑话! 你们那般掏心掏肺,视如己出的那个人,实际上根本就是你们的亲生儿子! 你们处心积虑地设了这场骗局,便是为了把你们的亲儿子送到秦家来享受荣华富贵!” 秦建明几乎是怒吼着把这番话吼了出来,他觉得自己整个人力气都要被掏空了,心口处更是传来了一阵隐隐的刺痛之感。 他虽然总是对沈睿冷着脸,在沈睿面前一直都是严父的形象。 但那也是因为爱之深责之切,他是怒其不争,又对他心中有愧,无法狠下心来出手教育他,所以只能将自己的期许全都化作怒骂。 但实际上,他对这个儿子也是倾注了感情的,毕竟,他从未怀疑过对方的身份。 直到现在,他才知道自己究竟有多蠢。 若只是被沈大柱夫妇联合起来欺瞒的话,秦建明还没有这般气恼。 真正让他心寒的是沈睿在这件事里所扮演的角色,他的蓄意欺瞒才是真正让秦建明气急攻心的原因所在! 沈大柱和陈氏心里都再次狠狠瑟缩,尤其是陈氏,她几乎恨不得直接把头埋到地底下去了。 她愧疚于自己这些年的所作所为,也恨自己的懦弱无能,自私自利,即便再来一次,她只怕也还是会走上老路。 因为她没有勇气反抗沈大柱,同时,她本身也是个自私自利的人。 沈大柱继续咬牙否认,“我实在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事到如今,你们竟然还死不承认,还想要狡辩!” 沈大柱直接豁出去了,“秦公子就是你们亲生的,这当初可是你们派来的人亲自确认过才接走的,现在才来说他不是你们亲生的,而是我们亲生的,你们有什么证据?” 秦建明指着他的脸,“你们的容貌就是最直接有力的证据!” 他一一指过他们,“沈睿的容貌,跟你们简直如出一辙,只要不是瞎子,就能看出你们是一家人!” 第318章 继续编 沈大柱继续抵赖,“我看着就觉得秦公子跟你们才是十分相像,你们才是真正的一家人!” 秦建明闻言,再次被他的不要脸惊呆了。 什么叫睁着眼睛说瞎话,这就是了! 乔氏一直捂着胸口,显然也被气得不轻。 她看向陈氏,冷冷开口,“陈氏,你难道就没有什么要说的吗?还是说,你也赞同他所说的这番话?” 陈氏再次露出了心虚又怯懦的神色。 她当然知道沈大柱在胡说八道,但是,她骨子里那要顺从夫君的想法已经根深蒂固了,她根本完全说不出半个违逆沈大柱的字。 尤其此时沈大柱正用阴恻恻的眼神盯着她,这更让陈氏觉得自己的嘴巴如有千斤重一般,怎么都张不开。 最终,她低着头,半晌才慌乱地点了点头。 乔氏见她这副模样,只觉得又是一阵气血攻心。 自己当初真的是错看她了! 秦建明深吸了一口气,定定地望着沈大柱,开口问道:“沈焰是不是你们的亲生儿子?” 沈大柱已经料到秦建明会问起沈焰,是以他的面部表情十分镇定,他毫不犹豫地道:“是,他当然是。” 秦建明依旧目光锐利地盯着他,“既然如此,你们为何要那般苛待他?就像是在对待自己的仇人那般!” 沈大柱依旧回答得毫不犹豫,“因为他是天煞孤星,他克死了……” 沈大柱的话说到一半,及时刹住了。 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原本的那套说辞已经不适用了。 原本他一直以沈焰克死了自己弟弟为由,往他的身上扣天煞孤星的帽子。 但现在,秦家人比任何人都清楚,沈焰的弟弟不是他克死的,因为他压根就没死。 这所谓克死弟弟的说辞,不过是沈大柱编出来的,目的就是为了找机会磋磨沈焰罢了。 秦建明冷冷地问,“编,继续编啊,怎么不编了?他克死了谁?” 沈大柱吞吞吐吐,脑子飞速转着,但一时之间却是想不到合适的说辞。 秦建明直接替他把话说完了,“你想说,沈焰克死了自己的弟弟是吧!但实际上你比任何人都清楚,这就是假的!那个所谓被他克死的弟弟,就是沈睿! 因为你们要让他神不知鬼不觉地冒名顶替,免受他人怀疑,所以你们才故意设计了这出假死的戏码,而沈焰那所谓的天煞孤星之名,便是你们趁机扣上去的! 你这般处心积虑地算计沈焰,往他的身上泼脏水,还把他赶出家门,不管他的死活,如此这般对待他,你还好意思说他是你的亲生儿子? 若他真是你的亲生子,你却这般待他,你不怕遭到天打雷劈吗?” 秦建明的这番话有理有据,更是声色俱厉,将沈大柱堵了个彻彻底底,完全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秦建明目光锐利地盯着沈大柱,语气也陡然狠厉,怒声喝问,“说!沈焰是不是本官的儿子?” 沈大柱被他这一声喝问,险些直接就回答“是”了,好在最后还有几分理智,硬生生地忍住了,转而开口否认,“不是,他,他就是我的亲生儿子。” 只是他的神色和气势都不似方才那般镇定,反而多了几分心虚。 沈大柱这般油盐不进,秦建明彻底怒了。 “沈大柱,本官的耐心是有限的!你若是继续这般不识抬举,那就不要怪本官对你不客气!” 沈大柱梗着脖子,一副宁死不屈的模样,“我说的都是实话,你就算是问我多少遍,我还是这样的回答!” 秦建明气得脸色铁青,也失了耐心,他直接道:“来人,把他们都给本官带下去,关起来!” 就在这时,一人开了口。 “秦大人,且慢,这件事我们还有话要说!” 说话人不是旁人,正是沈俊。 此时的沈俊,已经不复先前的意气风发,整个人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灰败暗淡之气。 沈睿给他安排了一个管事的活,而他并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在店铺里也基本上都是被架空的状态,他就是个只拿薪俸不干事的空架子。 这换做一般人,定然也会高兴得不得了,觉得这是白捡的便宜。 但沈俊心高气傲,他觉得自己现在的这番处境简直就是堕落,成日都被人瞧不起,整个人都很颓唐。 他对沈睿也生出了不满,觉得他身为堂堂秦家公子,想要给他安排什么体面的差事没有?就给他安排着最末等的商贾之流,平日里还要对人点头哈腰,小心侍奉。 今日被抓到秦家,他心里便已经猜到究竟是什么原因了。 他方才一直都没有开口,但实际上,心里却一直都在飞快盘算着。 他素来都是识时务的,那沈睿跟他也不是亲兄弟,就算是亲兄弟,他也不会为了对方豁出去。 此时这种关头,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沈睿大势已去,沈大柱这个时候继续嘴硬,就真的只是嘴硬罢了,除了惹怒秦建明以外,不会有任何效果。 沈俊不会为了沈睿做这样赔本的买卖和牺牲。 不仅沈俊如此作想,便是沈大河与潘氏也同样这般想。 他们夫妇二人早就想开口了,只是他们还在心中权衡,担心他们真的招供了,最后反而会被秦建明连着一起清算,所以才犹豫到了现在。 不过,沈俊就没有这个困扰了,他直接便将话说出口了。 他们见沈俊开了口,一下也明白了他的立场和意图,两人当即就飞快下定了决心,几乎是立马就开口。 “对,对,秦老爷,秦夫人,这件事我们知道一些内情,我们愿意如实相告!” 秦建明这个时候才看向沈家二房的人,眼中闪过一抹鄙夷之色,但不管怎么说,他们这个时候的表态对自己来说也是有益无害的。 乔氏也一下就来了精神。 对于沈焰的身份,即便她心里已经有了九成的把握,但她也需要有个人能给出一个确切的,肯定的回答。 只有这样,她的心才能彻底放下去,她才不会患得患失。 第319章 那孩子就是沈焰 沈大柱听了这话,则是险些气歪了嘴。 他朝着沈大河夫妇怒吼,“你们敢胡说八道,我饶不了你们!” 沈大河夫妇现在哪里会怕他?他自己都自身难保,现在这番作态也不过就是虚张声势罢了。 他们若是傻乎乎的保守秘密,最后非但什么好处都捞不着,反而还会把自己搭上去,他们图什么? 沈大河看向沈大柱,一副苦口婆心的架势,“大哥,事到如今,你就不要再挣扎了。假的就是假的,终究真不了,还不如及时回头,兴许秦大人和秦夫人还能网开一面,放了你们这一回。” 潘氏也赶紧附和,“对啊,就算你们不为了自己着想,也要为了睿儿想想啊。” 沈大柱面容扭曲,隐隐还带着一股子狰狞之相。 他这般做,就是为了沈睿着想啊! 他若是承认了,他的睿儿就再也不是秦家公子,就再也没有机会享受这些荣华富贵了! 沈大柱还想再说些什么,秦建明却是根本不想听到他的声音,他直接命人把沈大柱的嘴堵上了,还把人绑了起来,任凭他怎么挣扎,怎么呜咽都挣脱不开。 沈俊率先开口,“秦大人,这件事家父家母都知道一二,你们想知道的事情,他们都会尽数告知。” 沈大河和潘氏连忙连连点头,“对,我们知道,我们什么都愿意说。” 秦建明对他们也没有半分好脸色,直接怒喝,“那还不快说,还要本官请你们不成?” 沈大河和潘氏这才忙不迭开口,不敢有半分耽搁。 他们一开口就抛出了一个确切又肯定的答复。 “沈焰的的确确就是你们的亲生儿子,这一点我们可以肯定,绝对错不了!” 潘氏连连点头,肯定了沈大河这个说辞,然后她自己就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述了起来。 “当初,大哥和大嫂从外乡回来,就抱着一个孩子,那孩子就是沈焰。 我们都以为沈焰是大哥大嫂在外面生了的孩子,但后来大嫂怀上睿儿,生产时,那接生婆子就说了,她分明就是初产妇,以前没有生过。 当时大嫂生产时我也在,我已经生了俊儿,对此也多少有些了解,我瞧着也是如此,大嫂那身段,根本就是没生过孩子的。 过后我问大嫂,她矢口否认,解释说是城里的稳婆接生的,又足足养了一个月,所以恢复得好,这才没留下什么特征,当时还把我羡慕坏了。” 现在说起,潘氏的语气都还是酸溜溜的,心里还在较劲和发酸。 陈氏则是一直跪在原地,低垂着头,一语不发,整个人就像是个死人似的,既不反驳,也不承认。 潘氏继续道:“睿儿刚出生,大哥就把一块上好的玉佩给他戴上了,可我之前分明瞧见那玉佩是戴在阿焰的身上,我还问过大嫂,大嫂说是主人家见她生产,就特意打造了这么一块玉佩赏给阿焰的,这玉佩就是阿焰的。 我见大哥又把玉佩给了睿儿,就多嘴问了一句,还被大哥骂了一通,说我多管闲事呢! 现在想来,那玉佩分明就是阿焰的,却被大哥拿给了自己的亲生儿子,据为己有了!” 潘氏说得头头是道,一桩一件的时间线都列了出来,这很难不让人相信。 秦建明和乔氏的脸上都已经染上了愤怒之色。 之后,潘氏和沈大河便绘声绘色地描述了沈焰和沈睿两个孩子在沈家受到的区别对待。 沈睿吃好的穿好的,什么都不用做,沈焰却小小年纪就开始干家务,每天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需要帮家里干各种各样的家务活,但却没有一口饱饭吃,身上穿的衣裳,也都是破破烂烂,满是布丁的。 沈睿被他们惯坏了,也理所当然地觉得哥哥就是他的奴仆,是理所应当伺候他的,所以沈睿时常对沈焰吆五喝六,颐指气使,对他半点兄长的敬重都没有。 受沈大柱态度的影响,二房的沈俊和沈兰对沈焰这个大堂哥也是诸多嫌弃,百般欺负。 而沈焰大多数时候都是沉默寡言,默默地承受着,并不还手。 当然,这一部分的事情,沈大河和潘氏自然没有说,他们反而把自己美化了,将他们偶尔给沈焰施舍的一点温暖与关爱无限放大,就好似他们是绝世好叔叔,好婶婶一般。 秦建明和乔氏听着这些,只觉得心痛如刀绞。 乔氏早已经泪如雨下,便是秦建明也是红了眼眶。 他们根本不信沈大河与潘氏真的会那般善待他,相由心生,这两人的面相看上去就不是那等良善之辈。 只怕,他们也没少欺负和压榨沈焰! 他们的孩儿啊,在他们所不知道时候,竟然遭受了这么多苦楚。 早知道如此,当初乔氏就不该把孩子交给陈氏,让她带走。 她的孩子在沈家也没有受到好的待遇,反倒还不如跟在他们的身边,一起去流放,兴许那样,他过得还稍微好一些!至少,他们是真心疼爱他,不会这般苛待于他! 乔氏想到这儿,心口一阵剧烈绞痛,最终再难支撑,直接倒头就晕了过去。 失去意识前,乔氏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都怪她,她该死!是她识人不清,亲手把她的亲骨肉送到了虎狼之人的手里,是她害了她的孩子! 因为乔氏的昏迷,这场审讯中断了,秦建明根本无暇再理会他们,直接让人把他们都关了起来,然后又赶紧命人请大夫。 现在任何事都没有乔氏的安危重要! 沈大河与潘氏还想借着自己主动招供的机会将功折罪,能直接被放走,但没想到秦建明却根本没有放他们离开的意思,还把他们和沈大柱,陈氏一起关了起来。 他们顿时急了,连忙向秦建明邀功。 “秦大人,这件事我们是无辜的,我们没有参与啊,我们还主动招供了,我们大有功劳啊。” “对啊,我们没有参与,请您把我们放了吧。” 回答他们的,却是秦建明匆匆离去的背影,和凶神恶煞的侍卫。 沈俊的脸色当即变得很是阴沉难看。 他心里有一个非常不祥的预感,这次,他们只怕要被大房彻底连累了! 第320章 不怪你们 在大夫的诊治下,乔氏很快就恢复了清醒。 她醒来第一件事,就是问起了沈焰,秦建明的脸上露出一抹微微复杂之色。 “他和桑桑在客院,我没有让人去打扰他们。” 秦建明一开始的确是很想要去亲自见一见他,但最终却并未成行,并不是不想,而是近乡情怯。 想到因为他们的失误,让他在那样的地方吃苦这么多年,秦建明就觉得满心愧疚,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该以怎样的心情和脸面去面对他。 乔氏急切地询问过后,也沉默了。 她也生出了同样近乡情怯的念头。 她也很想见沈焰,但想到是自己当初的错误抉择,才害得他这些年过得这般苦,乔氏就满心自责愧疚,她觉得自己简直根本没脸见他了。 就在这时,外面丫鬟来回禀,桑桑和沈焰来了。 两人闻言,当即收敛神色,慌忙整理仪容,更是紧张地打腹稿,思考着接下来该说些什么。 沈焰的面容沉静,看上去似是非常冷静,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此时的内心究竟有多纷乱与忐忑。 桑桑握着他的手,给他眼神鼓励。 秦大人和秦夫人都是亲善之人,方才他们都相谈甚欢,现在知道了沈焰是他们的亲生儿子,他们对沈焰只会更加好。 桑桑相信,他们定然会是好父母,以前沈焰所缺失的,他们都会补回来。 但殊不知,正是因为彼此的关系揭开了,他们相处起来才会更加不自在。 沈焰不确定,他们在把沈睿当成亲儿子疼了十年之后,面对自己这个亲儿子,会不会生出些许类似于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心理。 沈焰不习惯让自己做个主动倒贴讨好的人,他习惯把自己的情绪都藏在心里,将自己摆在一个进可攻退可守的位置。 一进到屋里,桑桑便示意沈焰开口,沈焰抬眸看向乔氏,语声轻缓,“您没事吧?” 他没有称呼,因为他也不确定自己该喊她什么。 乔氏目光一错不错地盯着他,眼眶中又不由得盈上泪意,只是被她硬生生地忍住了。 她摇头,哽咽道:“没,没事,我没事,老毛病了,养一养就好了。” 沈焰点了点头,“嗯,那就好。” 说完这话,沈焰就沉默了,整个房间瞬间陷入了一片安静之中。 桑桑顿时有些恨铁不成钢,以往他沉默寡言也就罢了,这个时候,怎么着也应该多说几句才是。 桑桑正打算自己开口说几句话帮忙缓和一下气氛,他们不好意思开口的,都由她来开口好了。 但秦建明却是抢了先。 他看向沈焰,语声沉缓,“孩子,你的身世,我们都已经知道了,这些年,真是苦了你了。 都怪我们大意,连自己的亲生孩子都认不出来,这才让你流落在外,白白吃了这么多年的苦头,是爹娘对不起你……” 乔氏也终于忍不住,直接哭出了声。 “这件事都是我的错,是我错看了陈氏,是我害了你,你就算心里有怨言,我,我也无话可说……” 说到最后,乔氏已是泣不成声,秦建明的眼眶也染上了几分红意。 沈焰见此,心中也不免生出几分动容来,他的语气中不觉带上急切,“不,这些都不是你们的错,真正的罪魁祸首是这件事的主使沈家人,而不是你们。” 顿了顿,他又补充了一句,“我不怪你们。” 听到最后这话,秦建明和乔氏眼睛都不约而同地亮了起来。 “真,真的吗?你真的不怪我们?” 沈焰缓缓点头,“当初您把我送走,也是逼不得已,而陈氏……她也不算十恶不赦,头几年,她对我其实也挺不错的。 她之所以会变,的确少不了她性格怯懦所致,但更多的却是因为沈大柱的原因,所以,您也不算是看错了人,所以您不必自责。 兴许这些磨难都是我命里带着的,合该承受这一切,才能磨砺成材。” 沈焰的这番话,再次让乔氏泣不成声,沈焰越是这般语气轻描淡写,乔氏心中就越是自责。 她觉得,沈焰定是在安慰自己,所以才会有意为陈氏说话,才会刻意淡化自己所受的苦。 但其实沈焰说的都是事实,此时的他心境也很是平和。 以前,陈氏对他的确还算不错,他所获得的为数不多的亲情关爱,便都来自于陈氏。 曾经的沈焰对陈氏更是有着深深的孺慕之情。 只不过,这种孺慕之情,在她一次次不敢反抗沈大柱,一次次对他所受到的不公待遇保持沉默的时候,就慢慢被消磨殆尽了。 她虽然没有直接苛待沈焰,但那种时候的沉默,也等同于是苛待他的帮凶。 但不管怎么说,她也是沈家里,为数不多的,对他还算不错的人。 但是沈焰的这番说辞却显然不能让他们相信,更不能让他们心里得到慰藉。 就沈家那样的虎狼之窝,陈氏那般怯懦无所作为的性格,能给沈焰什么样的庇护?她若真的能庇护他,有心庇护他,就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他被赶出家门了。 眼见乔氏依旧泪流不止,沈焰心里不觉生出几分慌乱无措。 他唯一哄过的人就是桑桑,而桑桑其实很好哄,也不大哭,所以眼下沈焰不免有些束手无策。 他顿了顿,最后便只能道:“你们真的不必自责,我过得其实真的没有那么差,我其实应该感到庆幸,因为我留在了西田村,所以我才能遇到桑桑。” 说着,他便看向了桑桑,眼神中满含温柔之色。 这是他心里最大的庆幸。 他的身份被调换,沈焰心里自然也是愤怒不平,他对沈大柱的恨意也达到了顶点。 但想到桑桑,他的恨意便稍稍被冲淡了些许。 正是因为他留在了西田村,才有机会遇到桑桑,救下桑桑,与她缔结良缘。 或许,这就是冥冥之中天意的安排。 这是化解沈焰心中恨意的良药。 桑桑闻言,更加用力地握住他的手,看着他的眼神也更加充满了深深的爱意。 两人对望间的眼神,几乎黏得能拉丝。 乔氏这才止住了哭,秦建明也一下忘了继续伤怀。 第321章 对沈家人的处置 他们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当真是巧极了,两个孩子都遭遇了变故,都流落到了西田村,还那么凑巧地遇上了彼此,结成了夫妇。 即便是换了一层身份,他俩的姻缘也这般牢靠稳固,直接一步到位了。 原本还要考虑的退亲事宜,现在压根就不用考虑了,因为两家早已经结成亲家了。 思及此,他们这才急忙收敛起了哀伤的情绪,转而露出笑来。 秦建明忙道:“瞧我,一时之间倒是没想到这一茬,好,好,桑桑成了我们家板上钉钉的儿媳妇,这下子我是半点都不用担心了。” 他是真的高兴啊! 这会儿冷静下来了,他心里头那股高兴劲儿才慢慢地上来了。 想想以前那儿子,整日寻花问柳,拈花惹草,整个人一副沉迷酒色的衰败之相,可谓一事无成,时不时还要给家里惹祸。 秦建明已经不奢望他能有什么大出息了,只希望他以后能少给家里惹事就好。 而现在,沈焰这个亲儿子可谓是哪哪儿都比他好。 瞧这高大挺拔的身形,瞧这英俊硬朗的容貌,瞧这精神抖擞的精气神,再有那连中两次头名的天赋,可谓是少年英才,日后定有大出息! 现在,秦建明被提醒之下,才想起了他们还收获了桑桑这么个儿媳妇,他对这个儿子的满意简直是蹭蹭蹭地往上涨,心中原本的那点子惆怅也彻底被冲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子难掩的兴奋愉悦。 桑桑上前,一脸乖巧地看着乔氏,声音甜甜地道:“娘,现在一切都已经真相大白了,您应该高兴才是,可不能再哭了,若是把身子哭坏了,那才是得不偿失。 以后,我和阿焰都会好好的孝顺您,您就等着享福吧!” 乔氏听到桑桑的那一声“娘”,顿时又想哭了,她非常努力才压住了,只连连点头,连声说“好”。 都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他们经历了此前的波折,兴许就是为了今日能成就这番好的结果呢? 乔氏心中这般想,心情便也明朗了起来。 她其实还想听沈焰开口喊她,但这个想法最终又被她压了下去。 这个儿子刚刚才认回来,他看上去又是性子内敛之人,他现在还不愿意开口喊他们,那就随他吧,待时日久了他就愿意了。 秦建明听到桑桑的那声称呼,心里已经是羡慕得不得了了。 就算儿子没开口喊人,儿媳妇开口喊也是一样的啊。 但他要面子,自然不可能主动开口提这样的要求。 正这般想着,桑桑就好像能听到他的心声似的,主动开口道:“爹,我们也会孝顺您的,您也等着一起享福便是了!” 秦建明听到这声甜甜的爹,顿时觉得一阵心花怒放,原本心里那点子醋意也瞬间消失得一干二净了。 他顿时笑得眉眼都舒展开了,他也连连点头,“好,好,那以后,我就等着享福了。” 沈焰见桑桑与他们这般亲昵自然地相处,心中不觉生出一股深深的触动。 他知道桑桑会这般积极主动的原因,她全都是为了他。 沈焰也看得出来秦建明和乔氏眼睛里的那股子期盼,他们定然是很希望自己能够开口喊他们一声爹娘,他们能对他真心接纳,沈焰也很高兴,但一时之间,他还是有些开不了口。 虽然他们之间是血亲,但归根结底,也同样是刚刚见面不久的陌生人罢了。 给彼此一点时间,他们相处起来自然就会更加自然。 秦建明和乔氏也看出沈焰的性子如此,他们心中虽然有些许失落,但也很快压下了。 来日方长,他们以后再找机会好好弥补便是了。 秦建明转而说起了沈家人之事,一提起他们,他脸上就半点方才的喜色都没有,有的就只是一片冷冰之色。 “我已经派人把他们关起来了,你希望我如何处置他们?” 这件事,沈焰才是真正的受害者,秦建明便把决定权完全交给了他,一切便都由他定夺。 提起沈家人,沈焰的脸上也没有半分温度。 真动手杀了他们,沈焰觉得会脏了自己的手。 默了默,他才道:“将他们卖身为奴吧。” 他们若是能老老实实,本本分分地在主人家干活,也饿不死。但若他们依旧死性不改,整日只想着偷奸耍滑,偷懒度日,那多的是苦日子等着他们。 若他们敢逃?那后果就更严重了。 逃奴一旦被抓住,那是可以处死的。 他们若真敢犯这个险,那也是他们自找的。 顿了顿,沈焰又补充了一句,“把陈氏跟他们分开,给她安排好些的人家。” 整个沈家,怕是就只有陈氏一个人是真正踏实肯干的勤快人,而她的性子又过于懦弱,被人欺负了,半个字的反抗都不敢说,就只会老老实实地受着。 若继续让他们待在一处,只怕那些不要脸的人又会一味压榨她。 沈焰对她的感情很复杂,归根结底一句话,就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很多事情,她是可以说不的,但她却选择忍气吞声,选择被人压榨。 沈焰不想看到沈家人继续过得那么舒坦,所以,他要把他们分开。 这也算是自己对陈氏的最后一点回馈吧,毕竟,当初的她,的确是曾经给过自己温暖,但沈焰会做的,也仅此而已了。 陈氏不算是真正意义上的坏人,但她也的的确确对沈焰造成了伤害。 听到沈焰的这个决定,秦建明和乔氏心里都生出一股复杂又欣慰的情绪。 沈家人那样对他,他一朝得势,若是小肚鸡肠,心狠手辣之人,定然会直接对他们下狠手了。 但他却只是将他们卖身为奴,若他们踏实干活,后半辈子也饿不死。 能做出这番决定,可见他的心胸宽广,并非那等睚眦必报之辈。 若是换作沈睿,他只怕早就喊打喊杀了。 想到沈睿,秦建明和乔氏的心里便不由得微微生出迟疑。 难道,要把沈睿也一并卖身为奴? 虽然他们明知道沈睿也是这件事的帮凶,他在这件事上也并不无辜,但沈睿毕竟在他们膝下养了十年,便是阿猫阿狗,养了十年也养出感情来了。 但是,该怎么处置他,才是最为稳妥的? 第322章 送去军营 将他继续留在秦家自然是不合适的,也绝不可能。 他们就算对沈睿还有感情,但也不会糊涂到继续将他留下,让他做秦家的少爷。 这简直就是在直接把他们的亲儿子往外推。 但是,将他卖身为奴也有些不妥。 他毕竟曾经是秦家的少爷,一夕之间成了伺候人的奴仆,这对秦家的脸面也是一个不好的影响。 正所谓打狗也要看主人,在这江南地界,谁家买了沈睿回去当奴仆,都不大合适。 只是,他们这个时候若是主动开口为沈睿求情,也同样不合适,一个不好,就可能会让沈焰误会,心里生出芥蒂来。 就在他们左右为难之际,桑桑突然开了口。 “爹,娘,沈睿的话,我觉得把他也卖身为奴有些不妥,不若把他送去军营,让他在军营中好好历练吧,他若是能洗心革面,在军中好好苦练,能挣些功劳,也算是他的造化。你们觉得如何?” 秦建明闻言,眼睛顿时为之一亮。 这的确不失为一条良策。 去军营可不比卖身为奴轻松,就沈睿那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虚劲儿,他要适应军营的生活,定要吃不少苦头。 但只要他自己能想明白,拎得清,就应该知道,这也是一个能建功立业的机会。 若他自己想不明白,那将他送去军营,就完完全全是一种折磨了。 桑桑也是想到了沈睿卖身为奴的不妥之处,但又不想白白放过他,所以才灵机一动提出这个提议。 看着秦建明那陡然发亮的神色,桑桑便知道,他定然也是赞同自己的提议。 桑桑担心的是乔氏,她怕乔氏会对沈睿心软。 但她却是多想了。 乔氏以前的确是很疼爱沈睿,但之前对他越是疼爱,现在心里对他就越是气恼,厌恶,不愿再见到。 只要一看到他,乔氏就会想到自己曾经被欺瞒了这么长时间。 对于桑桑的提议,乔氏没有觉得不妥,她也同样觉得再合适不过。 乔氏甚至想,让他到军营里好好地吃一吃苦头也是好的! 桑桑看到乔氏的神情,这才放心下来。 只要她不对沈睿心软就行。 若她对沈睿心软,开口为沈睿求情,那阿焰心里头定然会难受的。 乔氏的身体还是太弱了,说了这番话,她就有些精力不济了,她却舍不得让他们离开,一直在强撑着,最后还是秦建明发话,让她好好休息,她这才依依不舍地合上眼睛睡了过去。 沈焰和桑桑在秦家住了几日,这几日的时间里,他们大多数时间都陪在乔氏身边,陪她说话聊天。 秦建明也特意腾出时间,尽量抽.出时间在家里,抑或是早些回来与他们一道用晚膳。 因为他们的陪伴,乔氏的身体也肉眼可见地好转了不少。 但是,他们却不能在这里久待。 因为沈焰该启程前往京城了,若是去晚了,路上再发生些意外变故耽搁了的话,若是错过了会试时间,那就要再等上三年了。 在秦家这些天,秦建明也亲自考教了一番沈焰的学问,又亲自跟他切磋了一番,探了探他的身手。 这一番考察,秦建明对沈焰便更加满意了。 他的学问功底的确是偏弱,但也还算稳固,难得的是他身上的功夫,很是扎实,秦建明是常年习武的,两人交手,他都有些吃力了。 不过,武举考的不是功夫,而是骑射,秦建明也同样考教了他的骑射,也同样十分拿得出手,秦建明对此十分满意。 虽说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沈焰的这般身手虽不说是无人能敌,但要金榜题名应当没问题。 秦建明不奢望他能考个武状元回来,他能考进殿试,哪怕只是吊车尾,秦建明就非常满意了。 退一万步讲,就算他真的落榜了也没关系,他现在这番成绩,也已经非常不错了,秦建明对此简直满意得不得了了。 当然,如果他能更进一步,秦建明就会更加高兴了。 五日后,沈焰和桑桑决定启程了。 秦建明和乔氏都知道这一日迟早会来,而且也不会远,但启程的日期真的确定了下来,他们还是生出了深深的不舍。 但不管心中如何不舍,他们也不得不直面这样的离别,而且,好几天前,他们就已经开始为他们启程张罗筹备了起来。 待到今日,他们要启程了,秦建明和乔氏已经里里外外都张罗好了,除了一应衣物,笔墨纸砚等必备物资,还为他挑选了几个伺候的书童,还有十几个护卫的侍卫,保护他们的安全。 沈焰见到此番阵仗,只觉得这未免过于隆重了,简直叫人哭笑不得,但同时,他心底深处却是不由得生出一阵阵感动来。 最后,沈焰只挑选了适量的衣裳和笔墨纸砚,伺候的书童他也只留下一个最机灵的,而护卫之人他也只挑了五个身手最好的。 带着十几个侍卫出行,那阵仗委实有些过于夸张了。 而在沈焰启程之前,沈家人,包括沈睿,也都已经被秦建明火速处理了。 他们自然连连哭求,希望他能手下留情,但是秦建明都没有半分犹豫。 对沈睿,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给他准备一些衣裳和钱银,再多的,他便不打算做了。 这十年的优渥生活已经是他偷来的,他也不应该再奢望什么。 带着秦建明和乔氏的殷殷嘱咐和满腔不舍,沈焰和桑桑踏上了前往京城的路程。 经过半个月的路程,他们赶到了京城。 此时距离武会试还有一个月的时间,但京城的很多客栈都已经爆满了,尤其是那些地段好,环境好,还较为清净的客栈。 不过好在,唐清事先便赁下了一处宽敞又安静的院子,不仅沈焰和桑桑能住下,便是他们带来的一行护卫也都能住下。 唐清见他们带来了那么一群护卫,本以为是叶家的人,但一问才知道,竟然是秦家的护卫。 唐清一时有些糊涂,秦家?哪个秦家? 沈焰知道自己的身份也没有什么好瞒的,而且也没必要瞒着,因为这件事迟早都要公之于众,是以,他便如实告知了对方。 唐清没在喝茶都给呛了一下,整个人都是一副极度震惊,万分难以置信的模样。 第323章 馋哭其他考生 若不是他说得有鼻子有眼,且神色认真,桑桑也在旁边作证,唐清都要怀疑他在说书。 艰难地消化着这个事实,他看向眼前两人的眼神顿时充满了复杂。 该说不说,原本他是他们中家世最好,最有钱的,结果,来一趟京城,他一眨眼就变成出身最低的那一个。 若不是他的心态好,他都要自卑得无地自容了。 唐清适应了一番,又恢复了以往与他的相处模式,态度上没有太大的差别。 他们这般相处都习惯了,唐清也不是那等阿谀奉承之辈,突然之间让他对沈焰和桑桑谄媚起来,他还真做不到。 而这也正是沈焰和桑桑都乐见其成的。 他们真心把唐清当朋友,自然就不会在他面前摆谱。 唐清若是当真开始在他们面前战战兢兢,唯唯诺诺,那他们反而会觉得不自在呢。 三月十五,文举会试开始。 唐清做足了充分的准备,带着自己的行囊进了考场。 那里面不仅有他的衣裳和笔墨纸砚,更为珍贵的还有桑桑亲手为他准备的各种方便携带,方便烹饪的食物。 考场里是允许带锅进行烹饪的,只不过只能是炭烧的小炉子,若是考生不小心把自己的考卷烧了,那就自认倒霉了。 所以,一般考生为了保险,也为了有更多的时间答题,都会选择带各种馒头,馍馍进考场,虽然难吃,但能将就就行。 但对于唐清这个酷爱吃食的人来说,什么都能将就,唯独吃食不能将就。 原本他还有些不好开口让桑桑为他准备,毕竟人家现在身份不一般了,但桑桑却是主动提出为他准备吃食,唐清当然是欢欢喜喜地答应了,甚至内心还非常感动。 实际上,桑桑只是想趁机练练手,到时候沈焰进考场了,她准备起来也能更加顺手些…… 不过,就算知道了真相,也不妨碍唐清感动,他觉得,那些美食才是支撑他好好考试的动力源泉。 除了各种肉干,果干以外,桑桑还开发了一种叫方便面的面饼,他只需要把面饼放进热水里,再加入各种调料,一碗色香味俱全的绝世美味就做好了。 她做出来让他们试吃时,唐清和沈焰都直接把汤底都一口气喝光了。 唐清觉得他三天都可以吃这面饼,但桑桑却说这样营养不均衡,她又给他准备了其他非常方便烹饪的肉,他只需要在煮饭的时候把肉片放上去,那肉的香味就能彻底激发出来。 唐清本是不会煮饭的,但冲着那肉香,他硬是学会了煮饭。 他要靠这些东西,馋哭其他考生! 除了这些,桑桑也准备了一些方便储存的馒头和馍馍,即便是这些东西,桑桑做出来的,也比一般的味道好! 经过三天的非人考核,大多数考生都筋疲力尽,面色蜡黄,一方面是高强度的考核和紧张的作答所致,另一方面,则是三天都没能吃上一口好饭的原因。 有人是真的啃了三天又干又硬的馒头,啃得嘴巴都淡出鸟来了。 而在他们之中,有个人却是完全不一样的精神面貌,这人就是唐清。 他走出来时,整个人简直是神采奕奕,容光焕发。 不少考生看他的眼神都充满了怨念,别问,问就是真的被他馋哭了! 大家都怀疑他不是来考试的,简直是来开美食展的。 三天考试,他每天,每顿的吃食都不重样,一样比一样香!瞬间让他们手里的馒头都不香了。 唐清一出来就赶紧跑,免得自己被那些激愤的考生追着打。 正所谓天时地利人和,唐清的这场考试可谓顺顺利利,最后,他毫无悬念,再次高居榜首,摘下了会元之名。 唐清自然很是高兴,眼里都是意气风发的光芒。 不过想到沈焰还没有考,他便将自己的喜悦压了下去,免得平白给他压力。 沈焰的确是感到了一些压力,不过他很快就调整了过来。 人不能妄想自己不该妄想的东西,凡事都要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斤几两。 他只需要全力以赴即可,最后能取得怎样的成绩,一切都交给老天便是。 转眼便到了四月初五,今日便是武会试开考的时间。 先是文试,然后才是武试,全程也需耗时三日,桑桑照例为沈焰准备了各种各样的吃食,甚至比当初给唐清准备的还要丰盛几分。 沈焰进考场前,桑桑还亲手给他戴上了一个庙里求来的考试符,又认认真真地对他道:“尽力而为便是,不必有太大压力。” 沈焰的大手用力地反握住桑桑的手,神情中满是坚毅。 “我会竭尽全力,履行当初对你的诺言。” 当初,他承诺过会给桑桑挣一个诰命。 虽然现在两人的身份都已经不一样了,桑桑不需要自己为她挣诰命,而他也可以借助秦家的力量来达到这一目的,但是,沈焰还是想要靠自己。 他不想让桑桑失望。 唐清也走上前,抬手拍了拍沈焰的肩,一副郑重其事的模样。 “我愿把我的考运渡给你,祝你考试顺顺利利,也摘个会元回来。” 沈焰心里一时不知道该感动,还是该无语。 他这副神神叨叨的模样,实在是跟会元的气质半点不沾边。 在桑桑的殷殷目送下,沈焰进了考场。 这三天,桑桑只觉得宛若度日如年。 待到第三日,桑桑与其他考生家属一般,早早地就守在了考场外,只为第一时间接到自己的家里人。 沈焰是第一批出来的考生,桑桑一眼就看到他,不顾旁边人潮的拥挤,直接就冲了上去,沈焰也急忙迎向她,朝她露出了一抹灿烂的笑。 他笑着对桑桑道:“如果我的预感没有错的话,那我距离给你挣诰命夫人的目标又近了一步。” 这次的考题他十分熟悉,更有种游刃有余的感觉。 也多亏了岑先生当初对他的严格要求,也多亏了当初他夜夜苦读,连梦里都在背诵文章,即便是前段时间他们在扬州和禹杭逗留,还处理了双方的家务事,他也没有落下功课。 所以,现在他到了考场,才能这般应对自若。 而武试他也发挥得十分不错。 只要不是考官刻意针对他,他定然能顺利上榜。 第324章 三元及第 最后的结果也如沈焰自己所预料的那番,他顺利上榜了。 不仅顺利上榜,更让所有人感到无比惊喜的是,他竟然真的位列榜首,成了武举的会元! 秦建明为沈焰安排的书童齐安第一时间冲去看榜,然后又欢欢喜喜地冲回来报喜,他整张脸都快笑烂了。 这位新找回来的少爷比以前那位少爷真是优秀了千百倍! 而且,新少爷看着面相凶,但实际上人却很亲和,非常好相处,对他们这些下人都很是宽厚,齐安觉得,跟着这样一个主子是他的机缘和福分。 这位主子不仅待人宽厚,而且还这般有能力,日后,他便是不靠家里人,也定然能飞黄腾达,能有大出息! 齐安这般想着,觉得跟着他就更有奔头了。 听到这个好消息,桑桑直接喜极而泣,唐清也激动得直接蹦了起来,抬手就在沈焰的肩头上捶了一拳,还十分嘚瑟地说:“看来是我的考运传给了你。” 沈焰心情好,这才没给他甩去一记白眼。 这人,可真是会往自己脸上贴金。 高兴过后,沈焰心里就生出了一股子不真实的恍惚感。 他竟然真的考上了会元?他真的有这么厉害吗? 沈焰之所以能考上会元,还得多亏了武举的考试设置了文试和武试。 参加武举之人,大多都是不会读书的武夫,他们的身手很不错,有的人箭法更是十分出众,沈焰跟那些系统学习过的人相比,他的野路子的确是不够看的。 但他胜在文试武试的水平都均衡,且位居前五之列。 武举的考核标准本就是要文武双全,这两者,缺一不可。 当初的沈焰也是个大老粗,但他凭着一股子冲劲儿,还有那股子紧迫感,硬是逼着自己勤学苦练,就算他天赋不够,那就用勤奋来凑。 如此,他在文试时才能格外游刃有余,发挥得十分不错。 也正是因此,考官们一番综合对比,这才将他钦点为会元。 可以说,他这个会元的头衔是侥幸得来的,不是他真的优秀到了傲视群雄的地步,而是他的对手们都差那么点意思。 也是因为武举不如文举受重视,竞争相对要小一些,不然,沈焰便是有再好的运气,也捞不着会元这个头衔。 沈焰高兴过后,就非常理智地分析了一番自己的会元是怎么来的,自省了一番自身的不足之处。 桑桑却是个护短的,她听了沈焰这番话,毫不犹豫地道:“我不管究竟是什么原因,反正你现在已经是会元了,在我心里,你就是最厉害的!” 沈焰听了,心里顿时一阵感动,唐清则是默默地捂住了自己的牙。 真酸。 高兴过后,他们两人就都很快收敛心情,开始专心准备下一场考试了。 这一场乃是殿试。 殿试与其他的考试都不同,这是要进宫的,而且出题人还是皇上,他们的名次也都是由皇上来选定。 而文举和武举的殿试时间不再分开,而是选在了同一天。 文举的殿试内容很简单,就是当场作答皇上出的题目。 而武举的话,除了要作答皇上出的题目以外,还要进行一场切磋比试,最后一场比试,皇上会亲自观看,再综合文试武试的成绩,钦点出状元榜眼和探花。 所以现在,两人距离殿试的时间一样。 虽然武举要考两场,但文举的考题可比武举的要难多了,所以两人面对的压力也是一样的。 桑桑需要做的就是每天变着花样给他们准备各种吃食,为他们做好充分的后备支援。 因为桑桑的精心投喂,沈焰和唐清瞬间觉得压力减轻了大半,每天都精神抖擞的,温习起来效率也更高了。 一眨眼,便到了殿试这一日。 沈焰和唐清两人都已经调整好了心态,俩人都是一副松弛放松的状态,反而是桑桑,比他们紧张多了,但生怕会给他们压力,就只能硬生生地把自己的紧张压了下去,不敢多说太多,免得给他们压力。 沈焰轻轻握了握桑桑的手,语气沉稳,“等我带着好消息回来。” 桑桑用力回握住他,同时用力点头。 殿试的时间是一日,桑桑与很多家属一样,都守在宫门外没有回去,大家的脸上都是紧张忐忑,但碍于宫门外不能喧哗,他们便不敢凑到一块儿聊天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宫门终于打开了,沈焰和唐清相携走了出来,两人脸上都是意气风发的笑容。 桑桑见此,心中不由得生出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待他们走近了,她的猜测果然成了真。 沈焰强忍着嘴角上扬的弧度,笑着对桑桑道:“我被皇上钦点为了武状元。” 一旁的唐清也挺了挺腰杆,声音难掩嘚瑟。 “我被皇上钦点为了文状元。” 桑桑再也忍不住,绽出了大大的笑,声音都禁不住染上一抹激动的颤抖。 “太好了,太好了!” 她太过激动,一时之间根本说不出其他话,就只会反复重复这么一句。 一旁的凡霜直接惊呼出声,“那你俩岂不都是三元及第?” 唐清和沈焰俱是点头,脸上俱是难掩的意气风发。 他们这边的动静自然惹来了周遭众人的注意,大家都纷纷朝唐清和沈焰投来了羡慕的目光,有的学子正想上前与他们搭讪,笼络感情,一个面白无须的太监便拿着圣旨走了出来,大家赶紧跪地接旨。 那太监便是皇上身边的大太监,他朗声宣读了皇上的圣旨,唐清和沈焰果然高居文武状元之位,接下来,他们就要换上状元服,准备开始游街。 桑桑他们早就预定好了沿街的视野最佳的铺子,现在他们只需直接去那等着便是。 状元游街,那番盛景可谓万人空巷,热闹非凡。 桑桑还看到隔壁的小姐们兴致勃勃地探出脑袋往街尾瞧,口中兴致勃勃地讨论着不知今年的三甲究竟是何等风姿,若是能榜下捉婿,也不失一场佳话。 凡霜在桑桑耳边打趣,“幸亏小姐先下手为强,把姑爷拿下了,不然咱们姑爷怕是要被这些热情的京城姑娘们抢走了。” 桑桑闻言,脸上顿时飞上一抹红霞,同时心里也生出了一股子骄傲之感。 那可不,她家阿焰可抢手了! 第325章 未来的打算 沈焰身形高大挺拔,五官硬挺俊逸,唐清则是面如冠玉,清隽文雅,两人一文一武,同时亮相,瞬间就吸足了众人的眼球。 加之他们二人三元及第的名声已然传扬开来,这般既有才华,又相貌堂堂的年轻人,如何会不惹人眼? 探花榜眼几人的风头都被他俩抢光了。 一时之间,大姑娘们的荷包帕子像不要钱似的往他们的身上扔。 一开始唐清还很是得意,伸手去接,到后来他都根本接不过来了,甚至还时不时被砸到脸,内心深处一种人太受欢迎也是一种负担的感叹。 再看沈焰,他就完全没有这个困扰。 并非他不受欢迎,相反,他收到的荷包攻击比唐清的更加猛烈,但他身手好,他抬手一甩就挡开了一大片的攻势,所以一路走来,根本半个荷包都没落在他的身上。 直到他看到了茶楼上方的桑桑,桑桑也朝他扔来了一个荷包,但桑桑的力道不足,那荷包没有抛到他这边来,沈焰便一个飞身,飞离马背,直接伸手一把将那荷包抓在了手里,然后抬头,与桑桑对视,又朝她露出了一抹温柔的笑意。 他露的这一手瞬间引来了众人的惊呼,他脸上陡然绽放的温柔笑意更是让那些原本就对他心动的小姑娘更加心动不已,大家下意识就搜寻桑桑所在的方向。 看到桑桑,众人再次发出了一声声惊叹,这女子生得实在太美了! 再看她那妇人的装扮,大家心里头对他们的关系便有了猜测。 看来,他们多半是夫妻,不然不会这般公然打情骂俏。 见此,不少姑娘都碎了一地芳心。 游街之后,他们又参加了宫里的宴席,一番应酬回来,夜色便已深了。 沈焰和唐清身上都染上了酒气,脸上也现出几分醉态,但两人明显都很高兴,脸上透着一股意气风发的笑。 晚上,沈焰格外热情,甚至是有些过于放纵了,屋中的床榻一直咿咿呀呀响了大半夜,才终于消停了。 先前为了备考,他一直都非常努力地克制,即便是美人在怀,他也忍着没有碰,实在忍不住了,也只是浅尝辄止,便是怕自己过于沉迷,分散了精力。 他凭借着惊人的意志力忍了这么长时间,直到现在,他终于不用忍了。 他考取了比自己预想中还要优异的成绩,他距离当初给她的承诺又更近了一步。 高兴之下,他自然彻底放纵了。 这就苦了桑桑,被他一番折腾下来,她简直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 要不是看在沈焰连中三元,表现优异的份儿上,桑桑也不会这般纵着他。 这样的机会也仅此一次,下次可没有了! 沈焰只怕也知道这一点,所以这次才抓住机会,往死里折腾。 沈焰英年早婚,顿时让不少想要榜下捉婿之人叹惋,不过没关系,还有一个唐清,他也是个十分不错的少年英才,且容貌亦是十分不俗。 一时之间,他们的院子简直是热闹非凡,除了有同窗时不时来拜访,便是各个府邸派来说媒的媒人了。 他们这番大动静,太子自然注意到了。 太子原本还没想起来唐清究竟是何许人也,还是手下提醒他才想起来。 现在唐家对外已然是落魄颓败的面貌,对于太子来说,唐家已经没有什么利用价值了。 即便是唐清考了个状元,太子对唐家也依旧没有生出要继续招揽的心思。 区区一个状元而已,大元朝出了多少个状元,到最后真正能位极人臣的又有多少个? 说不定这就是个只会死读书的蠢人罢了。 当初唐清差点就失去了科考资格,也是太子和秦王之间神仙打架的结果,但到头来,他们两个正主压根就不知道唐清还经历过这样的事,这对他们而言只是一件小事,自然不值得让手下人汇报给他们。 也正是因此,他们对于唐清能参加科考,并考上状元之事才会没有太过惊讶。 若他们知道这件事,并派人去查,兴许就能发现楚恒在这件事中所扮演的角色了。 至于沈焰,他们则是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可笑的是太子虽然派人传话,让他们对付叶家,但他对叶家那边的处境压根就没有仔细了解过,是以他也不知道桑桑就是当初他看上的那位叶家大小姐,他们非但没有被叶家二房的人收拾,反而还一路扶摇直上,挣到了一个大前程。 考取功名之后,接下来就是等待分派任职了。 唐清问沈焰,“你可有什么想法?是想留在京城,还是想外派?” 沈焰毫不犹豫,“外派,去邑州。” 这是他和桑桑之前就商议好的决定。 他们想要亲自去邑州看看,若是他们能帮得上叶邵景,那就再好不过。 他们目前也不知道邑州那边究竟是个什么情况,但桑桑没有再做不好的梦,他们便安慰自己,兴许邑州那边的情况一片大好,他们无需担心。 但光是猜测并不能让他们安心,若是可以,沈焰也想去那里看看,而且,他也看得出桑桑想回去,那他就带她去便是。 沈焰反过来问唐清,“你呢?你有什么打算?” 唐清的目标也很明确,“入翰林,当京官,熬资历,我的目标是入内阁,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臣。” 之前唐家的变故让唐清深刻意识到权利的重要。 手里没有权利,他们唐家便是挣再多的银子,只怕都守不住。 他受了唐家的庇护这么多年,现在,是时候让他反哺回去了。 沈焰从他的眼里看到了一股子深深的野心,这一刻,沈焰与他生出了深深的共鸣。 没有野心的男人,只会安于现状,永远都不可能找到突破。 唐清是状元,要留在翰林院并不难。 退一万步讲,就算翰林院真的那么难进,他也可以用钱来打点。 反而是沈焰,他要想外派容易,但要外派到邑州,只怕就没那么容易了。 好在他们有钱,也同样可以想办法用钱砸。 不过,他们还没来得及真的用钱砸,就有一个消息传来,让沈焰想要调派邑州之举变得没那么难了。 第326章 邑州的战局 邑州传来急报,南越再次发兵进攻邑州,且对方还出动了比上次多一倍的兵力。 彼时,朝廷的旨意已经送达邑州,皇上派去邑州的官员显然打算直接强行把叶邵景带回京城,趁机夺他的兵权。 一时之间,驻守邑州军人心浮动,军心不稳,更有群龙无首之态。 南越这个时候进攻,显然也是早有图谋。 他们是打算趁着邑州军军心不稳之际,一举将邑州拿下。 若是邑州失守了,那叶邵景便真的只能以死谢罪了。 不过好在,南越军的图谋并没有得逞,叶邵景不顾那所谓朝廷钦差的瞎指挥,雷厉风行,直接命人把对方控制住,重新掌握住了邑州军的指挥权,然后亲自率军迎敌。 厉云亭先前按照桑桑的提示,暗中调查了一番她所列出的那些人,没想到,还真的查出了问题。 好几个都是德高望重的老将,但没想到他们却是被南越人以重金收买,背叛了叶邵景。 这次,南越人之所以敢大举进攻邑州,其实也是叶邵景暗中推波助澜之举。 叶邵景在朝廷钦差的面前故意示弱,制造出军心动摇的表象,然后又故意给那几个叛徒泄露消息,引导他们给南越传信, 他们果然上钩了,这才有南越举全兵之力攻打邑州之举。 叶邵景借着这次机会,也掌握了那几个叛徒背叛的证据,而他透露出去的消息其实都是假消息。 南越军依照那些假消息来布防攻打,就会反过来落入邑州军的圈套之中。 叶邵景这个时候出兵,自然能获胜。 此战之后,叶邵景在军中的威望更甚,而那被他扣押的朝廷钦差原本要发难,叶邵景却是先一步将那几个叛徒背叛的证据抛了出来,成功为自己洗清嫌疑。 加上叶邵景打的这一场漂亮战,叶邵景在军中的威望更甚,那钦差没法再发难叶邵景,不然他自己就引了众怒。 这次邑州传来的急报,便是汇报这番军情。 皇上看到急报的内容,脸上顿时露出了一副晦暗不明的神色。 除此之外,急报中还提了另外一件更加要紧之事,南越军经此一役非但没有退兵,反而对邑州发起更加迅猛的攻势,一副要与大元国不死不休的架势。 若只是南越军也就罢了,但这次南越国却是联合了其周边好几个小国,一起攻打大元。 这封急报便是来汇报邑州的情况,来向朝廷求援的。 若是邑州失守,那大元的南边将会被破开一个口子,这对于大元国来说,绝对是一个十分不利的讯号。 皇上看到这里,脸色当即就变了。 原本还想要动叶邵景,现在,就完全不能动他了。 若是动了他,南边的局势就会出现大的波动,这个后果,便是皇上也没法承担。 为了大局着想,皇上也只能压下原本要铲除叶邵景的心思,但他的心底终究满是郁气,在朝堂上发了很大一通火。 发火过后,还不得不安排布局善后事宜。 此时邑州正在经历几国联合围攻,京城无论如何都要派兵前往支援,若不然,邑州真的失守了,那就糟了。 一番商议,皇上下令派拨三万人马前往邑州。 这个消息传到桑桑耳中,她顿时很是着急,唯恐叶邵景真的出了什么意外。 沈焰也知道她担心,但却不得不耐心安抚她。 “你往好的方面想,至少经此一事,皇上不会再随便动叶将军了,因为叶将军已经洗清了他的嫌疑,而且,皇上也需要叶将军。 只要叶将军打赢了这一场仗,他就算彻底脱险,便是皇上也不能拿他如何。” 桑桑自然也知道这一点。 原本她爹面对的困局是来自于皇上的,皇上要借机发难,除非他反了,不然,就只能老老实实地解甲归田,成为一只被拔了牙的老虎。 现在,南越和其他诸国的这番发难,的确是给大元国带来了困扰,但也成了叶邵景的机会。 他打赢了这场仗,原本的危机就彻底解除了。 说来可笑,有的时候,来自自己人的暗箭,比敌人的刀子还更加锋利,更加避无可避。 沈焰也对桑桑道:“我想自请随大军前往邑州,只是此去乃是为了支援战役,定是不方便带你同去的。” 说到最后,他的眼神间不禁流露出几分不舍来,桑桑亦是如此。 但两人都知道,就算再不舍得,也不可能太过儿女情长,此时,凡事还是得以大局为重。 沈焰说到做到,当即就上书自请往邑州支援战局,皇上看了他的奏折,大笔一挥便允了,还对他褒奖了一番,夸他有担当,有胆气,大有武将风范。 为了让他起到带头作用,皇上还给他封了一个监军之职。 大军整装了三日便启程了,这三日时间里,桑桑根本没有闲下来过,一直忙忙碌碌,给沈焰准备各种方便携带的干粮。 沈焰喜欢吃她做的肉干,桑桑便做了许多让他带上。 他自己定然吃不完,便可以分给自己的同袍,互相分享食物,能最快地拉进彼此的关系,真到了一些危机的情景之下,沈焰也不至于会陷入孤立无援之中。 沈焰也在考虑桑桑的去处,他担心桑桑路途上的辛苦,便让她留在京城等他回来。 但桑桑却不想留在这里,她在这里是全然陌生的,没有朋友,连沈焰都走了,她留在这里自然就没有什么意思。 回叶家,沈焰也是断然不放心的。 他们已经跟叶家二房撕破了脸,桑桑再回去,岂不是羊入虎口? 沈焰便提议让桑桑去秦家,虽然他才刚跟爹娘相认,但那几日的短暂相处也让他感受到了他们对自己和桑桑的真心接纳与喜爱,桑桑住在秦家,他们定然会十分欢迎。 但桑桑却还是摇头拒绝了。 “我想回江定府,去看看阿丑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她想阿丑了是事实,另一方面,江定府距离邑州也相对要近一些,她去了江定府,到时候邑州的局势稳定下来之后,她要去邑州也更方便。 第327章 你就不能稳重一点? 沈焰心中还是担心,但见桑桑坚持,便也不再多说什么。 桑桑有护卫,他也打算将自己的护卫留下来给桑桑,但桑桑坚持不肯,一番拉扯,沈焰便留下两人给桑桑,其余三人则是跟着他一道随军前往邑州,贴身照应他。 他们其实一直都在极力劝阻沈焰,希望他能三思后行。 少爷是老爷刚刚认回来的亲儿子,临行前老爷可是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们务必把少爷照顾好。 现在少爷一言不合就直接从军去了,还要上战场,他们如何会不劝阻? 这万一少爷有什么三长两短,那可如何是好? 但沈焰的态度坚决,他们劝不动,就只能去信给老爷,告知他这件事。 不管秦建明那头收到消息之后会是什么反应,沈焰都如期出发了。 皇上都已经下旨了,也不是他不想去就能不去的。 目送沈焰与大军一道启程,桑桑很努力才将眼泪憋了回去,便是一直跟沈焰对着干的锅盖,也似乎明白了这场离别意味着什么,朝着沈焰离开的方向跑了很远。 最后回来时,它脸上的表情都显得十分落寞。 桑桑伸手搂住它,又摸了摸它的狗脸,这才打起精神,立马收拾了东西,启程往江定府的方向去了。 中途经过江南,桑桑拐道去了禹杭,去见了秦建明和乔氏。 他们先后收到了两个消息,先是为沈焰三元及第而感到高兴不已,紧接着又得知他要去邑州参加战役,两人的心顿时又高高提了起来。 但担心归担心,他们却并没有觉得沈焰不该去。 敌军都打到门口来了,但凡是大元的子民,就都有义务举起长枪守护家园。 更何况,在邑州驻守的还是叶邵景,他现在有难,沈焰这个女婿前去支援乃是天经地义之事。 若他身为武官却贪生怕死,对自己岳丈的生死不管不问,那他的为人才是真正的令人不齿。 秦建明和乔氏为他担忧的同时,也真切地为他感到骄傲。 桑桑的到来自然是受到了他们热情的欢迎,桑桑也将沈焰此前的情况一一告知他们,并带回了沈焰给他们写的一封亲笔书信。 看罢书信,秦建明和乔氏俱是眼角湿润,心中激动难言。 无他,只因为沈焰在信中喊了他们爹娘。 虽然这只是文字,但他们却仿佛听到了沈焰亲口唤他们的声音,两人都觉得激动不已。 他们让桑桑在秦家住下,但桑桑却是婉拒了。 她在这里住不习惯,也不想给两人添麻烦。 秦建明和乔氏一再挽留,但见她坚持,且她也的确有自己想要去的地方,他们便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又派了一支人手亲自护送,确保桑桑能安全到达江定府。 桑桑走的自然是水路,不知是何缘故,她这次乘船竟然有些晕船,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浑身绵软无力,提不起半点力气来,吃饭也无甚胃口。 桑桑觉得,定是因为与沈焰分开了,她心中寄挂担忧,所以才会如此。 凡霜也觉得定然如此,她心中虽然着急,但也无可奈何,只能言语宽慰。 而锅盖经过了这段时间的磨练,它已经从原本会晕船的小趴狗又重新变得精神抖擞了起来,它见桑桑精神不好,便十分贴心地一直围在桑桑身边打转,陪着桑桑,逗桑桑开心。 有了它的陪伴,桑桑的心情也好转不少。 到了江定府,桑桑打起了精神,马上就能见到老朋友们,她自然高兴。 而桑桑这次回来并没有提前通知,只想给他们一个大惊喜。 马车停在了家门口前,锅盖第一个跳下马车,直接就往院子里冲,汪汪汪的狗叫声瞬间在响彻整个院子。 很快,院子里就传来了几道熟悉的声音。 顾允之咋咋呼呼的声音传来,“阿丑,快,快,你快出来看看,是谁回来了?” 紧接着便是阿丑不耐烦的声音,“喊什么?整天咋咋呼呼的,你能不能稳重一点?” 旋即,就是一道比顾允之更高分贝的声音,“啊!锅盖!你怎么回来了?我的天呐,是不是桑桑和沈焰回来了?” 顾允之嘲讽,“比我还咋咋呼呼,你能不能稳重一点?” 阿丑直接就赏了他一顿骂,“闭嘴!” 两人一边斗嘴,一边朝门口来,然后就跟笑盈盈站在门口的桑桑对了个正着。 阿丑直接朝桑桑扑了过去,一把就将她抱住了。 “桑桑,你怎么回来了?你回来了怎么不提前说一声?真是想死我了!” 此前,朝廷就已经有文书下达江定府,是以,他们早就知道了唐清和沈焰连中三元的好消息。 唐清能连中三元,他们都觉得没那么惊讶,毕竟唐清的学问一直都很优秀。 但他们都没想到,沈焰竟然也这么争气,直接挣回一个武状元来。 他们更没想到,这个时候桑桑竟然会回来。 桑桑也高兴得跟她拥抱,原本心里头那股子闷闷不乐的情绪也瞬间一扫而空了。 “我也是想给你一个惊喜。” 阿丑:“这个惊喜真的太大了,我真是太高兴了!” 顾允之也很高兴,不过他朝门口方向又看了几眼,开口问,“师兄呢?他是在后头吗?” 闻言,桑桑脸上的笑意就顿了顿,转而笼上了几分担忧失落。 她轻声道:“他没回来,去邑州支援战局去了。” 桑桑将事情的始末讲述了一番,阿丑和顾允之这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顾允之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因为这场战役,是南越主动挑起的,虽然主战者是他的皇兄,也是他内心憎恶之人,但在外人看来,他们就是一体的。 他是南越人,这场战役无异于将南越和大元对立了起来。 桑桑看出他心中所想,她轻声道:“这件事与你无关,我知道你的为人,不会迁怒于你,也不会影响我们彼此之间的关系。” 顾允之闻言,心中升起一股复杂。 他用力地握了握拳,眼中燃起一抹坚毅之色。 “我定要想方设法夺回原本属于我的一切,也会让他为自己今日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第328章 多了个小生命 这股沉闷的气氛因为小满的回来被打破。 她看到桑桑,反应也和阿丑如出一辙,直接就冲了上去抱住她,然后竟然嘤嘤地哭了起来。 也是以前桑桑待她厚道,与她也没有主仆之分,反而将她当成家人一般,不然小满也不敢做出这番亲昵之举。 她的体型高大,这番突然嘤嘤哭泣,画面充满违和,让人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 “夫人,我好想你啊夫人,呜呜呜……你终于回来了,呜呜呜……” 桑桑对她又是好一番安抚,才让她收了眼泪。 小满抬手一擦脸,当即就欢欢喜喜地道:“我这就去给夫人做好吃的!” 阿丑和顾允之自然是想吃桑桑的手艺,但桑桑刚回来,风尘仆仆的,他们再不是人,也不能让桑桑这个时候下厨。 桑桑也的确累了,精神有些疲累,便没有大包大揽。 小满在厨房一番捣鼓,做了好几个拿手菜。 不过因为时间匆忙,也没有提前备好食材,影响了她的发挥。 大家上桌准备开吃,可桑桑刚拿起筷子,吃了一口就觉得胃里一阵恶心,她当即干呕起来。 大家见此,当即放下了筷子,满含关切。 小满更是满脸自责,“定是我的菜做得不好……” 她真没用,学了这么久,却还是没有学到精髓。 桑桑忙道:“不关你的事,是我晕船。在船上的时候我一直都这样,现在也只是太疲累了,还没好罢了。” 阿丑看着桑桑的症状,心思却是禁不住微微动了动。 她伸出手,一把握住了桑桑的手腕,搭在了她的脉搏上。 一番诊脉,阿丑脸上露出了一抹笑意。 大家见她笑了,心里都生出了一股莫名其妙的感觉。 好端端的,她笑什么?桑桑这病难不成还生得好? 很快阿丑就给出了答案,“你这不是晕船,你是有孕了,此时月份尚浅,还不到两个月。” 阿丑这话让大家都愣住了,桑桑也是表情呆愣,一时忘了反应。 小满惊喜地大喊出声,“夫人,你怀孕了!那我岂不是有小主子了?这,这可真是太好了!” 小满这超分贝的话让桑桑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旋即脸上也绽出了一抹惊喜的笑,心头更是升起了一股子难以言喻的欣喜。 她伸手,轻轻地抚在自己的肚子上,只觉得惊喜又意外,还有点不敢置信。 此时她的肚子里竟然多了一个小生命? 这真是太神奇了。 因为高兴,她的眼眶里不自觉泛起一阵湿润的泪意。 她怀了沈焰的孩子,他们之间有了血脉相连的骨肉,从此以后,他们之间的小家也将变得更加圆满了。 只是可惜,在他离开之前他们都还不知道这个小生命的到来,他也还不知道这个好消息。 若是他知道了的话,他定然也会很高兴。 凡霜也很高兴,她道:“我们现在就写信告诉姑爷,告诉将军吧,他们知道了定会很高兴的!” 桑桑有瞬间的心动,但最后又犹豫了。 这个时候邑州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他们要面对的是来势汹汹的敌军,任何事情都不能让他们分心。 这个时候写信告诉他们,他们高兴自然会高兴,但难免会因此多了几分牵挂和担忧,桑桑不想让他们因此分心。 桑桑抚摸着自己的肚子,最后还是摇头了,“还是先不要告诉他们了,免得他们分心。待邑州的战况明朗了再告诉他们也不迟。” 到时候,她的胎相也已经稳了,那时再告诉他们,也会更加惊喜。 想到自己从京城一路来了这里,桑桑心中不免有些担忧,她问阿丑,“我的胎相如何?我这次长途远行,胎相有没有受影响?” 阿丑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放心,你的胎相很稳,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这段时间,你就在家里安安心心地养胎,有我在,绝对能保证你的胎相稳稳当当,不会有半点问题!” 阿丑的这番话给了桑桑莫大的鼓励,原本的担忧也瞬间一扫而空了。 小满手脚麻利,很快就将桑桑的房间收拾打扫好。 也是因为这段时间小满每天都会打扫他们的房间,所以他们的房间并不脏,打扫起来就很快。 桑桑有些困倦,是以很早就躺在了床上,阿丑也跟她挤在一块儿,两人头挨着头开始聊天。 桑桑讲述着她和沈焰在叶家,以及在秦家的总总,阿丑听了沈焰的身世,心里也不禁由衷感叹,“你俩是真的太有缘了,别人不敢说,但你俩,定是月老亲自替你们牵的线!” 桑桑脸上也不由露出了甜蜜的笑。 讲完了自己的情况,桑桑便转而问起了桑桑他们的近况。 提起这个,阿丑的脸上也露出了一抹愉悦的笑来。 “一切都在慢慢步入正轨了。” 阿丑已经招到了七八个有较好基础且有上进心的人,阿丑已经对他们又培训一番,他们现在已经基本上能独当一面,帮阿丑分担药材选苗、种植等的重要事宜,这些人便是管事。 而现在,他们一直在招募的,便是有粗浅基础,抑或是没有基础但认识字的人,这些人都将会是学徒,以后负责种植和打理药材。 他们便是小工,也是主要劳动力。 一开始,他们自己种植销售,百姓们看到了种植药材有利可图,自然就会主动参与进来,这个时候,他们就能号召普通百姓参与进来。 只要是想种植药材的,也可以在自家山上进行尝试种植,不懂种植药材没事,会有人教,而他们种植出来的药材,只要品相过得去,他们都会收。 只要有最开始的一批人赚了钱,一传十十传百,自然就会有更多的百姓愿意尝试和学习。 有人才有一切,到那时候,他们的药材生意就能一点点慢慢铺开了。 这件事目前才刚开头,但一切也已经朝着好的方向在发展了。 阿丑目前正处于干劲十足的状态,对未来的一切都充满了憧憬。 如果说,种植药材是一项长期的投入,那么,此前桑桑提出的榨糖、酿酒和制作肥皂等,便是短期就能见到回报的生意。 尤其是后两者,已经为他们赚取了一笔十分丰厚的财富,成了激励和振奋他们继续坚定不移地走下去的第一桶金。 第329章 赚疯了 他们照着桑桑给的方子酿酒,酿出来的酒果然香醇美味,后劲十足,跟以往那些宛若白开水一般的酒完全不同。 顾允之和阿丑都尝了,两人皆是一杯倒,彻底断片了。 这种酒一经推出,便立马卖疯了。 唐澄还故意控制了产量,制造出了一种供不应求,很是稀缺的效果,这番操作又成功地让原本就高昂的酒价格又翻了近十倍。 饶是如此,依旧有人排着队等着买。 而肥皂的生意更好。 照着桑桑的方子,他们果然做出了清洁力十分强的肥皂,再做一些磨具和包装,原本看上去简单廉价的肥皂瞬间就不一样了,价格也能翻上好几倍,甚至几十倍。 他们并不是只做富人的生意,普通的肥皂售价并不高,一般老百姓也都用得起。 是以,肥皂不论是在普通老百姓,还是在高门贵族那里,都大受欢迎。 而这般受欢迎的肥皂,其实原材料十分廉价,且制作工艺也非常简单,成本可以说是十分低廉,这也就有了十分大的利润空间。 可以说,肥皂赚的银子,比卖酒更多。 而榨糖目前倒是还没有见到回头钱,因为榨糖的前提是得先有甘蔗,种植甘蔗需要时间,他们已经让百姓种植了一批甘蔗,只等甘蔗成熟了,就能验收成果。 不过,他们对此已经生出了十分盲目的自信。 毕竟,这可是桑桑提出来的法子,那就绝对错不了! 此前阿丑就已经去信给桑桑,将生意的情况告知桑桑。 这几桩生意,桑桑都是有分红的,对此她自然有知情权。 只不过信上所说与当面讲述自然不同,亲耳听到阿丑讲述的诸多细节,桑桑心中便也有了感同身受之感。 她坚定地道:“真好!假以时日,我们一定能积攒到足够的财富和实力,实现我们的计划。” 阿丑的脸上也露出了坚毅之色,她重重点头,“嗯!我也相信这一点,一切都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若是以往,阿丑只怕会十分急功近利,但现在,阿丑已经学会将自己的仇恨深藏心底,不是她忘记了那一切,而是她学会了忍耐。 现在的忍耐是蛰伏,是韬光养晦,待他们积攒够了足够的能力,便是他们出手手刃仇人的绝佳时机。 桑桑倒是想到了另外一件事,“师弟的身体现在如何了?” 阿丑能在这里待下去,慢慢地韬光养晦,但是,顾允之能吗?他身体的毒素若是迟迟不清除,会不会对他的身体造成影响? 阿丑的神色微微顿了顿。 “他现在行动上已经与常人无异了,目前毒素也控制在了一个比较稳定的水平上。 但是,他体内的毒素也要想办法彻底清除,最多不能超过两年时间,不然只怕我也控制不住了。” 桑桑闻言,脸上顿时露出了一副凝重之色。 也就是说,阿丑还有两年的时间,她必须要拿回自己祖父的那本医药典籍,不然的话,顾允之体内的毒素就会彻底爆发。 桑桑正在为顾允之担忧,谁料阿丑却是话锋一转,同样用一副担忧的神色望着她。 “还有你。” 桑桑一时愣怔,都没有反应过来。 她什么? 阿丑:“你所中的三尸脑神丹之毒也要尽快解,不然,你可能会永远想不起来过往之事,还可能会被残毒影响,出现疯傻之症。” 桑桑闻言,面色一白。 她差点都忘了,自己也中了毒,只是她身体并没有什么不适的症状,她也习惯了自己失忆的状态,所以一时之间都没想起这一茬来。 被阿丑这么一提醒,桑桑心里这才不由得一紧。 她若是永远都想不起来,那她对自己的亲人就都会是陌生的状态。 更可怕的是,她会出现阿丑口中所说的痴傻之症。 若她真的痴傻了,只怕是连沈焰,连自己的亲生孩子都不认识了,那是多么可怕。 阿丑又赶忙道:“我一直也都有在研究你们的解毒之法,兴许根本不用拿医药典籍,我自己就研究出来了。 另外,我表兄那边也已经在想法子把那本医药典籍弄到手。” 桑桑露出困惑之色,“瑾王殿下要怎么弄到手?你们是有了其他计策了吗?” 阿丑轻咳一声,“我们的计策就是,派人去偷。” 桑桑:…… 她脸上一时露出了一抹一言难尽的表情。 偷?这就有点离谱了。 但阿丑却是一脸认真的神色,“那本医书本就是我祖父的,是那白眼狼用了不入流的手段将之占为己有,现在我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桑桑一听,一时也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这,好像的确很有道理。 桑桑很快就叛变了,“那,能偷到吗?” 阿丑语气很坚定,“虽然目前还没偷到,但多试几次,总能偷到的,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桑桑:…… 你把这话用在这里,合适吗? 不管合不合适吧,桑桑也生出了同仇敌忾的心理,希望瑾王殿下的人能加把劲,赶紧把医书偷到手。 虽然这个行为有点不厚道,但对付那些本来就不厚道的人,不需要太厚道。 聊着聊着,桑桑就开始有点犯困了,她不禁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怀孕加上刚经历了一场长途跋涉,桑桑觉得特别困倦,阿丑这才打住了话头,两人头挨着头,很快就睡了过去。 因为怀孕,桑桑成了家里的国宝,即便大家都很怀念她的厨艺,但大家还是态度统一,一致反对她进厨房。 厨房油烟那般大,若是把她呛着了怎么办? 桑桑的反应也越来越强,的确闻不惯油烟味,她便没有再坚持。 小满的厨艺也已经有了大飞跃,她更是精心为桑桑准备了各种解腻开胃的吃食,如此,桑桑的胃口这才稍稍好了些。 加上阿丑给她施针调理,她的孕吐反应也才终于慢慢减轻了,整个人的气色也有了好转,脸色变得更加红润了。 天气一天天变热,桑桑的肚子也慢慢显怀了。 在这里的日子的确是逍遥自在,放松惬意。 只除了担心沈焰以外,桑桑简直乐不思蜀了。 第330章 名正言顺的女婿 沈焰的书信隔三差五就会送来,有时候很长,有时候却只有寥寥数语。 在邑州,他见到了桑桑的父亲叶邵景。 他见到叶邵景的第一眼就能断定,桑桑就是他的女儿。 叶邵景的五官硬朗,桑桑的五官柔和,两人的性情更是天差地别,但眉眼神态之间就是有一股子神似,那是烙印在血脉里的痕迹,是独属于他们亲父女的联系与羁绊。 叶邵景也早就从厉云亭的口中知道了沈焰的存在。 哪怕厉云亭已经非常克制自己,没在叶邵景面前上眼药,但叶邵景听了之后,也依旧是面色阴沉,直接捏碎了一个茶杯。 任何一个觊觎他家女儿的男人,都是不怀好意,心怀鬼胎! 他很想立马去把沈焰这个臭男人抓起来打一顿,但奈何腾不开身。 现在,沈焰自己主动送上门来了,叶邵景可不管他是不是考了个三元及第的武状元回来,直接就开打。 沈焰拼尽全力,也只能在叶邵景手底下扛下十招,然后就结结实实地挨了几下。 挨了一顿揍之后,沈焰这才道出了自己的身世,还拿出了信物。 叶邵景:…… 敢情这位就是他名正言顺的女婿?不是半路杀出来的野路子? 那他方才那一顿揍,岂不是打得有点名不正言不顺? 沈焰在叶邵景的面前态度很是恭敬谦卑,给足了叶邵景尊重,又给他递了台阶,叶邵景心里头这才舒服了几分,然后麻溜地顺着台阶下了。 而原本还在心里暗戳戳地等着看好戏的厉云亭则是彻底傻眼了。 他万万没想到,原本以为定会受到各种刁难,必须要经历九九八十一难才能获得将军认可的沈焰,竟然一开局就抛出了这么一个杀手锏。 厉云亭原本心里头还觉得自己败得不甘不愿,现在,他心里的不甘愿,就全都化作了苦涩和复杂。 看来,他们的缘分乃是天注定的,若非如此,也不会这样都还能修成正果。 他不过就是个过客罢了。 叶邵景对沈焰的态度稍有好转,但也只是稍有好转罢了,沈焰依旧在他的观察名单之中,若这个女婿有哪里让他不满意的,他可也不会手下留情,该挑的刺照挑不误。 但沈焰却压根没给他这个机会。 之后,在与南越的几场对战之中,沈焰提出了一些中肯的意见。 若这只是口头上的功夫的话,那之后,他的表现就是实打实的。 双方再次展开了一场厮杀,沈焰表现得十分勇猛,提着二十多个人头回来,其中还有一个是南越军的小头目。 第一次上战场就能有这番不俗的表现,叶邵景对他的印象再次有了改观。 沈焰的书信便将这些事情尽数告知了桑桑,他重点着墨于叶邵景对他的态度变化,而全然不提自己上战场的那番凶险。 桑桑看了书信,只觉得又是高兴,又是心疼。 虽然他不提,但桑桑如何会猜不到战场凶险? 桑桑提笔给他写回信,殷殷言语间,全是对他的期盼,只盼着他能保重自己,千万不要为了挣功劳就不顾危险。 桑桑更是盼着这场战役能尽快结束,这样,她就能前往邑州,跟他们团聚了。 但这次南越国新帝是下了血本,大有不把大元打败誓不罢休的架势,岂会轻易休战? 而大元要面对数国的联合围攻,想要快速地结束战局也并非易事。 继续这般耗下去,对彼此都没有好处。 就在双方的战局陷入焦灼状态时,沈焰又提出了一个新的计策。 因为顾允之的缘故,他对南越内政情况可谓一清二楚。 南越新帝登基的过程不算光彩,他也并非真正的名正言顺,便是这接连的战役,也是他一意孤行之举,实际上南越的老臣们未必赞同,毕竟打仗损伤的是双方的人手和财力物力,与大元彻底撕破脸对他们也没有好处。 而且,南越新帝为了说服其他几个小国一起联合出战,还许出了不少好处,这就更加让南越老臣们不满。 若是能从南越内部瓦解他们,让南越老臣联合胁迫新帝退兵,那这场大战就能不战而胜了。 但是,这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可不简单。 叶邵景听了沈焰的这番话,也觉得他简直是在痴人说梦。 就算他们能派人混进南越,见到那些老臣,但如何取信他们?如何说服他们?这都是一大难题。 但没想到,沈焰却是拿出了一块巴掌大小的令牌。 这是一块金子打造的令牌,入手颇有分量。 令牌一面是‘玄羽军’三个字样,另一面则是一个“十三”的编号,只是已经有些年头,令牌两面的字样都被磨损得有些看不大清楚了。 叶邵景拿过来之后,看到上面的字,眼睛不自觉微微眯了眯。 玄羽军俨然是南越国的精锐之师,只不过,那已经是过去式,早在多年前,玄羽军就被南越国先帝解散,不复存在。 沈焰怎么会有玄羽军的令牌? 这令牌自然不是沈焰的,而是陆八荒的。 这是他送给沈焰的见面礼,他告诉沈焰,若沈焰真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便把这令牌拿去当了,能当不少银子。 这是他给沈焰留的一条后路。 但陆八荒也怕沈焰随随便便就把它当了,所以就告诉他,轻易不能动它,这东西留在关键时刻,兴许能救命。 沈焰谨记着陆八荒的这话,一直都好好收着这令牌。 当初桑桑被卖到万春楼,需要五百两赎金,沈焰便想过他若实在凑不齐银子,就把这令牌当了。 好在,最后他把银子凑齐了,这令牌一直好好地收着。 直到今日,沈焰将它拿了出来。 他想到了师父之前说过的那话,这令牌到了关键时刻,能救命,沈焰觉得师父这话应验了,现在就是能救命的关键时刻,而且救的还是万万千千将士们的命。 他打算拿着这块令牌,偷偷潜入南越,去找一个人。 只要他说服和取信了那人,那人就会想办法斡旋此事,逼迫南越新帝撤兵。 第331章 大获全胜 这件事的具体细节和计划,沈焰只对叶邵景一人说了,叶邵景审视了他一番,最后同意了他的计划,还派了几个精锐与他一道同行。 事后叶邵景也觉得自己的决定委实草率,沈焰的那番计划简直就像是一场儿戏。 但没想到,就是这番儿戏的一个计划,竟然真的成功了。 沈焰去找的人,是顾允之的舅舅萧炳坤。 在此之前,沈焰就在顾允之的口中提到过很多次这位舅舅,所以,他们绝对是可信的。 而且,萧炳坤与师父陆八荒也是旧识,他定然认得出师父的令牌,沈焰就能取信于他。 沈焰能说服萧炳坤的筹码,除了他与师父,与顾允之之间的关系以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那就是他们彼此之间有共同的利益。 萧炳坤必然比任何人都希望新帝失去民心,这样,日后顾允之才能更有希望登上皇位。 这个时候帮了他们,也是在帮顾允之,而且,大元还会记他们一个恩情。 如此种种利害关系一一摆了出来,萧炳坤自然被说服了。 他利用自己在南越多年的人脉,煽动民众闹事,然后又联合老臣上书死谏,要求新帝退兵,以养生息,莫要再造成生灵涂炭。 而军队中,也出现了一些煽动军心的言论,南越军心大为受挫。 同时,叶邵景还派出了其他人到其他几国的军队中放出流言,称南越国已经打算退兵,原本许诺给几国的好处也不会兑现。 这番言论的出现,顿时让他们几国原本就不甚坚固的联盟出现了嫌隙,彼此军心更是动荡不稳。 叶邵景便趁机对他们发起了新一轮的进攻,南越与诸多联军因为互相猜忌和不信任,自然没法齐心作战,最后大元大获全胜。 这一场战役大获全胜之后,叶邵景便对他们喊话,表示只要他们退兵,大元绝不会赶尽杀绝,彼此愿意握手言和,那几国本就有些骑虎难下,现在大元主动递了台阶,他们便率先选择了退兵。 南越老臣们见此,更卖力地谏言,请求新帝收兵。 而此时的南越新帝即便是心里再如何不甘,他也知道大势已去。 光凭他们南越的兵力,便是想打,也无能为力。 最后,南越也退兵了,这一场原本会是旷日持久的大战以最小的损失作为结尾。 而沈焰的功劳不可磨灭。 经此一战,原本对沈焰此人不以为意的人都对他高看几分,叶邵景对他也不再横挑鼻子竖挑眼,态度间也多了几分真正的认可。 厉云亭对沈焰也终于真正发自内心地生出信服。 桑桑收到沈焰的来信,得知这个好消息时,简直高兴坏了,同时,她心里也由衷地为沈焰感到深深的骄傲。 她就知道,阿焰最是厉害! 他到了哪里都会发光发亮,绝对不会被埋没。 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了桑桑心中的欢喜,她腹中的胎儿动了动,就像是有一只小脚在她的肚皮上踹了一下。 桑桑顿时一惊,旋即便是一喜。 她赶忙去询问阿丑,阿丑告诉她这是正常的,是胎动,月份越大,胎动的动静和频率就会越高。 桑桑闻言,脸上顿时又露出了更加惊喜的神色。 她伸手再次轻轻抚在自己的肚子上,语声温柔似水,“宝宝,你也听到你爹立功的好消息对不对? 你也在为他感到高兴吧!很快娘亲就带你去见你爹爹,到时候我们就能团聚了。 他还不知道你的存在,不过,他知道了之后,一定会很高兴的。” 腹中的孩子似是睡着了,没再给她回应,不过桑桑并不气馁,依旧絮絮叨叨地跟他说着话。 另外一个消息也传了来。 蒋三终于找到,并被抓获了,他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并且供出了自己的主子,也就是白氏的表哥。 他们被抓拿,一起对簿公堂,一番拷打之下,那白氏的表哥也招供了,为了减轻责罚,他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白氏的身上,指认这一切都是白氏指使的。 他这么说也没有错,这一切的确都受白氏所指使。 若非白氏让他帮忙做这件事,他怎么可能会蹚这趟浑水? 本是为了取悦白氏,但没想到这件事竟然会有东窗事发的一天。 白氏表哥知道白氏已经被休了,而且挨了板子,进了监狱,既然如此,她就担下所有责任好了,这样,也算是救了他一回。 他连叶邵锋也一并指认了,称叶邵锋是同伙。 但叶邵锋坚决不肯承认,他也拿不出证据来,便是陈大人也不能把叶邵锋怎么样。 而白氏的表哥作为同犯,自然不可能这么轻易就逃脱责罚,他也挨了一顿板子,被扔进了牢里。 只可惜,他和白氏男女有别,不能关在同一处牢房,不然把他们关在一起,两人非得打起来不可。 凡霜看到来信,心里顿时怄了一口气。 叶邵锋定然也参与了这件事,便是叶怡宁也不干净,但他们父女却是把自己撇得一干二净的,可真是太便宜他们了! 桑桑倒是没有那么气愤,她始终坚信,不是不报而是时候未到,二房的人把事情做得这么绝,他们迟早都会遭到报应的。 就算老天爷太忙了,没时间报应他们,桑桑之后也定会找机会把自己所受过的一切都还回去。 她对一般人都性子和软好说话,但却不意味着她是冤大头,吃了哑巴亏也要自己往肚子里咽。 后来,根本不需要桑桑出手,叶邵景就亲自料理了他们。 对叶邵锋这个亲弟弟,叶邵景也毫不留情,他直接跟二房分家,将二房从他这里得到的银子,房产,铺子全都收了回来。 很快,二房就成了空壳子,他们习惯了挥霍度日,很快入不敷出。 叶邵锋迷上了赌博,最后却越赌越输,欠下了巨额外债,直接被赌坊的人抓了起来,打断了双腿,挑断了双手手筋,让他在街边乞讨,讨到的银子便全都用来还赌债了。 而这些,都是叶邵景安排的。 别怪他狠心,他现在做的这一切,跟他们对自己女儿做的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对于叶邵锋的儿子,叶邵景倒是没有做什么,但家中遭逢这般巨变,他在书院自然待不下去了,他撇下自己的父亲,往京城去投奔自己亲姐姐去了。 但此时的叶怡宁也是自身难保,太子娶她只是为了拉拢叶邵景,现在二房跟叶邵锋彻底闹翻了,他自然不会再给叶怡宁好脸色。 她在太子后院里备受冷落,一次偶感风寒,却根本无人医治,直接病死了。 叶邵锋的小儿子投奔姐姐无果,在京城中也没有其他门路,最后被人贩子盯上,直接抓走不知道卖到了何处。 他们所作的孽,最终全都报应到了自己儿女的身上。 第332章 相认 邑州的战局结束,桑桑很想现在马上就出发前往邑州,但却被阿丑态度强硬地制止了。 “你现在肚子越来越大,哪里禁得起这样的长途跋涉?要是孩子出了些什么事,你哭都找不到地方。” 桑桑顿时就被她这话吓住了,即便心里对沈焰有再多的思念,也只能尽数压了下去。 不过,现在战事结束了,她也不用担心沈焰会分心,桑桑便在书信中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了他。 同样的,桑桑也给叶邵景写了一封信报喜。 虽然她还没有恢复记忆,但心理上已经完全接受了他就是自己的亲生父亲,于情于理,她也应该把这个好消息分享给他。 两个男人同时收到了这个好消息,都高兴极了。 尤其是沈焰,都高兴成了二傻子,拿着那封信傻笑了足足一刻钟。 叶邵景也高兴,他已经接受了沈焰这个女婿,对于桑桑肚子里的孩子自然是喜爱至极。 就算他没接受沈焰,桑桑肚子里的那也是他的亲外孙,他也不可能会不喜欢。 虽然他们都很想念桑桑,但此时此刻,任何事都没有她腹中孩子重要,暂时的分离根本不算什么。 所以,两人都达成了共识,直接去信给桑桑,让她在临安县好好养胎,哪里都不能去。 而叶邵景和沈焰都不约而同地加快了战后处理工作。 皇上传召叶邵景回京,亲自回禀邑州的战局情况,此行多半也不会多太平,叶邵景是打算多磨蹭一番再启程,现在,他却是迫不及待地想要出发了。 当然,他不是想要去面圣,而只是想要拐道江定府,去见自己的女儿罢了。 他们父女已经分别这么多年,当初有了她的消息时,叶邵景就已经想去找她了,但奈何邑州局势不明朗,他根本不能离开。 现在,他再也不想耽搁了。 原本至少还要大半个月才能安排好的事情,叶邵景只用了五天时间就利落地交割完毕,至于后续的其他大小事,他则是交给了厉云亭,让他在此坐镇。 他和沈焰则是一道启程,往江定府的方向而去。 与他们同行的,还有一位装扮得体,风韵犹存的中年美妇,这人便是照顾桑桑长大的嬷嬷林氏。 沈焰得到叶邵景的认可之后,他便去将军府用过好几次饭,都是林氏下的厨。 吃到林氏的手艺,沈焰当即就明白了桑桑的那一手精湛的厨艺究竟是从哪里来的了。 他对林氏的厨艺赞不绝口,林氏看他的眼神也完全像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 她还询问了沈焰的口味偏好,特意给他做了好几道他喜欢的吃食,为此,叶邵景看他的眼神顿时又带上了一丝不待见。 在叶邵景和林氏的相处中,沈焰隐约发现了些什么。 他这位三大五粗,凶神恶煞的岳父大人对林氏似乎总是会不自觉地温柔几分,林氏朝他瞪来一眼,他就立马服软了,简直半点在外人面前时的威严都没有。 他那副跟在林氏身后转,觍着脸向她讨吃的样子,让沈焰觉得甚是熟悉。 呃,这,不就是自己在桑桑面前时候的模样吗? 沈焰敛起心中的这些思绪,可不敢表露出来,免得到时候是自己意会错了,那岂不是平添尴尬? 就算这是真的,沈焰也觉得没什么。 叶邵景丧妻多年,一直未娶,林氏虽名义上为将军府的下人,但实际上她却没有卖身,一直都是自由之身,她在将军府里的体面更是跟正经主子没差别。 她对桑桑又这般尽心尽力,可以说,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是她在扮演着女主人的角色,叶邵景会对她生出想法也很正常。 叶邵景便是想娶她,也没人敢质疑什么。 他们唯一顾忌的,应当只是桑桑的想法罢了。 沈焰觉得,凭借桑桑的性子,对这件事定然是乐见其成的态度,不过,一切都得先见到桑桑再说。 他们很快就见到了桑桑。 彼时,她正悠闲自在地躺在院中树下的躺椅上小憩,天气渐热了,桑桑怀孕之后也越发怕热,小满便坐在旁边给她打扇子,锅盖也趴在她的脚边,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着尾巴。 忽然,原本悠闲的锅盖突然睁开了眼睛,一下坐了起来,然后就一个健步奔了出去,开始狂吠。 桑桑也一下睁开了眼睛,她心底隐隐生出一个猜测,心中不由升起一股隐秘的欢喜来。 她听得出来,锅盖的叫声跟以往不同,若是陌生人,它会叫得很有攻击性。 而现在它的叫声中明显带着欢快之意。 能让它如此的,便只可能是,沈焰回来了! 桑桑急忙起身,在小满的搀扶下朝门口走去,双方在院门处相遇了。 沈焰的肤色更加深了几分,经过这番历练,他整个人都多了一股子成熟稳重,此时他身着一身劲装,越发衬得他身姿挺拔,气势不凡。 桑桑见到他,眼眶一下就热了,眼泪瞬间就开始哗哗往下淌。 沈焰则是直接无视了一直往他身上扑的锅盖,径直朝桑桑而来,伸手,一把将她揽入怀里。 他的内心很激动,但动作却很温柔,更带着一股子小心翼翼,因为他已经看到了桑桑那隆起的小腹,他生怕自己动作太大,一不小心就伤到孩子。 “桑桑,我回来了。” 桑桑呜呜的哭着,一时说不出话来。 原本对他的思念,在这一刻尽数发泄了出来。 直到她眼角余光看到了紧随其后的叶邵景和林氏,她这才缓缓松开了沈焰,目光怔怔地望着他们。 不用沈焰开口,桑桑就已经知道了他们的身份,因为她内心那不由自主的酸涩和激动已经给了她答案,看到他们,她方才刚刚才止住的眼泪顿时又不受控制地滚落了下来。 她张口,怔怔地唤道:“爹,林姨,是你们吗?” 林氏早已经红了眼眶,叶邵景听到这声爹,也忍不住破防了。 林氏上前一把就抱住桑桑,声音哽咽,“桑桑,你真是让林姨好找啊!” 桑桑听到她哭,心里那股子酸涩的感觉也不自觉变得更加强烈起来。 “对不起,是我让你们担心了。” 叶邵景勉力稳住情绪,没让自己当众失态。 他伸手轻轻将两人揽了揽,缓声道:“都别哭了,仔细伤了眼睛,现在没事就好。” 他也就现在能说得轻松,当初桑桑出事时,他比任何人都着急。 叶邵景语气陡然一厉,眼神中也多了一股煞气,“桑桑,你放心,你受过的苦,爹都会全数替你还回去!” 他的女儿,容不得任何人欺负! 第333章 高兴还来不及 这一场团聚让桑桑的心情好转了不少,脸上的笑意就没落下过。 反倒是顾允之有些不自在,无他,他对叶邵景有些发怵。 这位毕竟是让南越人闻风丧胆的大将军,就在不久前,他们两国还兵戎相见呢。 他若是知道自己是南越国的前太子,直接一个不高兴削了自己怎么办? 不过他的担心多余了,叶邵景压根就不知道他的身份,因为沈焰并没有告诉他。 顾允之的身份毕竟特殊,随随便便就告诉旁人,只会增加他的危险,更会对他们的处境和计划带来影响。 虽然叶邵景不是旁人,是桑桑的父亲,但是他也不仅仅是桑桑的父亲,他还是大元国的将军,他对顾允之的态度和立场自然会难免多几分思量。 现在还不是对他和盘托出的最佳契机。 但叶邵景何等聪明,他一眼看到顾允之就从他的容貌上生出了怀疑和猜测。 再联想到先前沈焰拿出那块玄羽军令牌之事,他去了南越之后第一个接触和说服之人便是南越曾经那位太子的亲舅舅,叶邵景自然更加笃定顾允之的身份。 只是他老谋深算,并未当场拆穿。 他们在背地里究竟搞些什么,他过后自然能想办法自己查清楚。 眼下,任何事情都没有他跟女儿联络感情重要。 桑桑还没有恢复记忆,对他们也依旧没有回忆起来,就只是心里有强烈的熟悉感而已,叶邵景得知她是被下了毒,心中的怒火更甚。 又得知了桑桑的毒的解毒之法只有简家的那本医书上才有,叶邵景当即就道:“这件事包在我身上!我此次回京,定然会把那本医书弄到手!” 桑桑有些担心他为了自己太过激进,便问了句,“爹您打算如何做?” 叶邵景一脸理所当然,“这还不简单,直接上他家偷便是!” 桑桑:…… 该说不说,您老跟阿丑可真是默契,都想到一块儿去了。 “既然你们说那小子不是个好东西,那医书也不是他的,那我便是偷过来也没什么,还是物归原主了。” 阿丑听了他这话,当即哈哈笑了起来。 “叶叔,我俩真是想到一块儿去了,你可真是我亲叔!” 叶邵景也很喜欢阿丑,一方面是得知了她的身世,她也算是故人之女,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她给桑桑诊脉,调理身体,这才让她在孕期少吃了不少苦头。 叶邵景跟阿丑很快就聊到一块儿去了,要不是阿丑酒量不行被桑桑和顾允之联手拦了下来,她定然就要跟叶邵景开始举杯豪饮起来了。 叶邵景喝到他们酿出来的烈酒,倒是没有太过大惊小怪,因为他早就喝到了,还是林氏亲手酿的,比他们现在酿的这些味道更加香醇,更加浓烈。 而那本一直被他们惦记着的医书,最后还真是被偷到手的,还是被叶邵景的人偷到手的。 要论诡计多端,那还得是叶邵景的人。 他们夜探几次,都没有找到那本医书,最后便索性放了一把虚张声势的火。 这不,对方直接冲进书房把要紧的东西都抢救出来了,其中就包括了那本医书,然后,直接就被叶邵景的人偷到手了。 楚恒的手下:还可以这样?学到了。 晚上,桑桑窝在沈焰的怀里,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 沈焰也伸臂揽着她,另一手则是抚上了她的小腹,动作温柔至极,他唇角的弧度更是压都压不住。 他们马上就要有属于自己的孩子了,真好。 聊着聊着,沈焰便说起了自己发现的叶邵景和林氏之间的猫腻,桑桑听罢,果然没有反对之意,反而很是高兴。 “他们若是当真你情我愿,我自是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介意? 我娘已经去世很多年了,我就算对她有再深的感情,也不会执着于此,我爹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我只会为他感到高兴。 而且,我能感受到,我以前和林姨是十分亲近的,她虽不是我的亲生母亲,但也与亲生母亲相差无几,我们两人在一起,我反而有种家圆满了的感觉。” 桑桑认真地讲述自己的感觉,这些都是她发自肺腑的真心话,沈焰听了之后,也没有感到半分惊诧,反而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他就猜得到,桑桑定然会是这般想的。 桑桑决定,找机会她得跟他们俩暗示一番,让他们明白自己的态度,他们若是因为自己生出顾忌,平白耽误了终身大事,那她才是罪人了。 沈焰和叶邵景都要回京面圣,哪怕他们都不想离开,但在逗留了十日之后,却还是不得不启程了。 而这一次,林氏也留了下来,不与他们同行了。 她要留下来照顾桑桑。 对此,顾允之和阿丑也都高兴极了,因为林氏的手艺比桑桑还好! 这十天,她每日下厨,每天他们都能吃上美味又不重样的吃食,这种日子实在是太幸福了,他们不想失去这样的幸福。 而与之相反,叶邵景和沈焰就没那么高兴了。 沈焰纯粹就是遗憾不能继续吃上林氏做的美食,但叶邵景莫名觉得自己像是被抛弃的怨夫,但她是为了照顾桑桑,叶邵景也就勉强忍了。 桑桑笑盈盈地望着叶邵景,调侃道:“爹,您就放心吧,我抢不走林姨,很快就会把她还给你。” 一句话让叶邵景和林氏都明白了桑桑的态度,叶邵景脸皮厚,不觉得不好意思,但林氏却是多了丝不自在,脸颊上都泛起了一丝红润。 沈焰和叶邵景立了功,都得了恩赏。 皇上本想趁机把叶邵景扣留下来,但叶邵景却是事先做了准备,他交出了一半的兵权,这番以退为进的姿态让君臣之间达成了平衡,皇上也担心这个时候动了他,会让南越再有轻举妄动的想法,最终便将他放了回去。 叶邵景和沈焰还在皇上面前交代了他们的关系,如此,沈焰再自请前往邑州外放的要求就被驳了回来。 皇上不可能让他们一家子都去邑州,在那里做大。 最终,沈焰被留在了京城,任五城兵马司总指挥一职。 第334章 凭空冒出个瑾王 沈焰和叶邵景再次从京城出发往江定府而去。 到了江定府,他们将皇上的旨意告知桑桑和林氏,两人的心情都不免生出一阵阵低落。 虽然叶邵景这次的危机解除了,但他们一个在邑州,一个在京城,刚刚团聚没几天,就又要分开了。 下次再见,都不知道究竟是何时。 大家心中都满是不舍,但君命难违,除了接受,他们也别无他法。 在江定府又住了半个月,叶邵景和林氏这才不得不启程,辞别了桑桑和沈焰,往邑州而去。 临别时,林氏和桑桑都哭成泪人,叶邵景虽没落泪,但也同样双目赤红,神情低落。 沈焰对他郑重承诺,“岳父尽管放心,小婿定会好好待她,不会让她吃半点苦头,受半分罪!” 叶邵景语气硬邦邦的,“你敢让她吃半点苦头试试,看我的拳头答不答应!” 面对桑桑时,叶邵景的态度就立马有了彻底地大转变,声音语调都温柔得不像话。 “他敢欺负你,你就写信给爹爹,爹爹定然替你好好出气!” 桑桑强忍着眼泪点了点头。 末了桑桑又道:“女儿不孝,不能在您跟前尽孝,趁着还年轻,您和林姨再给我添个弟弟,也好替我好好尽孝,这样我也就能放心了。” 这话成功让林氏的脸上又飞上一抹红霞,叶邵景则是一脸春风得意,哈哈大笑起来。 “好,为父便努努力。” 林氏只觉得自己的老脸都要烧起来了,剜了叶邵景一眼,赶紧就钻进马车里了。 因为这一出,原本离别的不舍氛围也被冲淡了不少。 他们走后,桑桑和沈焰也要启程离开了。 沈焰要回京任职,他自是不放心把桑桑留在这里,不管阿丑有多可靠,他都不放心完全把桑桑交给她,更不可能连自己孩子的降生都要错过。 为了稳妥,他们一路都走的水路。 中途经过禹杭,他们自然又回了一趟秦家。 秦建明和乔氏也早就从信上得知桑桑有孕,他们都高兴极了,眼下亲眼见到桑桑的大肚子,他们更是高兴得合不拢嘴。 秦建明和乔氏都想让桑桑留在这里养胎,但他们也知道不可能,便只能转而又给桑桑准备了各种各样的补品,还挑选了好些得用之人,便是在京城,他们也已经置办好了宅子。 乔氏知道自己身体不中用,不然她定要跟着一道去京城照顾他们了。 到了京城,沈焰开始到五城兵马司任职,桑桑则是每日在家中养胎,有闲情雅致的时候就下下厨。 而太子和秦王依旧斗得你死我活,不死不休。 他们不知道的是,江定府那边,楚恒的捞钱计划也在有条不紊又悄无声息地进行着。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 恰逢正月初一那日,桑桑发动,顺利生下一名男婴。 沈焰抱着这个浑身红彤彤的小婴儿,只觉得手脚僵硬,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摆才好。 这个丑兮兮的小猴子,就是他和桑桑的儿子,名唤秦聿。 虽然他很丑,但沈焰还是会全心全意地爱他,竭尽全力,做一个全世界最好的父亲。 半年后,林氏生下一个儿子,桑桑如愿多了个弟弟。 秦聿以为自己多了个弟弟,没想到,这非但不是弟弟,自己还得叫他舅舅…… 三年后。 当初那个丑兮兮的小猴子一眨眼已经长大,长得白白胖胖,玉雪可爱,这一切都得归功于桑桑,他的这一身肥肉都是桑桑一顿一顿喂出来的。 小胖墩秦聿表示很无辜,谁让娘亲的厨艺这么好呢?连爹爹都没法抵抗得了诱惑,自己怎么可能抵抗得了? 三年的时间,足够发生很多事情。 当初的太子在与秦王锲而不舍的内斗中,终于被秦王抓住大把柄,直接一败涂地,被皇上废黜。 朝中有关秦王的呼声越来越大,但皇上却是迟迟都没有立储。 一个太子的教训已经够了,皇上不想再扶持起另外一个太子来觊觎他的位置。 秦王对此也并不着急,他觉得一切都是探囊取物罢了,皇位迟早都是他的。 但谁都没想到,却是凭空冒出了个瑾王。 瑾王的母族已经被灭,他没了依仗,一直以来也都表现得很是闲散,时常四处游玩,在朝中的存在感极低。 没曾想,江南的一次水患就让他冒了头。 原本前去平息水患的是秦王,但秦王却只是做一做表面功夫而已,真正底层的百姓根本没有得到朝廷的救济粮。 这件事被捅了出来,皇上雷霆震怒,这个时候,瑾王就被推出去处理这个烂摊子。 大家都觉得瑾王定然要倒霉了,但没想到,最后他竟然将这件事办得漂漂亮亮的。 朝廷的救济粮和银子已经被秦王拿走得差不多了,后来拨给瑾王的少之又少,他便联动富商,向富商们打欠条,请他们支援银子和粮食。 作为回报,他向他们许诺了朝廷的嘉奖,以及皇上对其家族的亲笔匾额。 能得到皇上亲笔所提的匾额,这对于商人来说可谓是莫大的荣耀,即便那只是一块匾额,只是一个名头,也多的是人愿意掏钱。 除此之外,还专门立一块石碑,将他们的功绩书刻在上面,这又让不少富商愿意掏钱。 当然,这其中自然经历了一些波折,也少不了一个重要的环节,那就是唐家在背后的暗中发力。 这三年,唐家打着锦绣商行的名义在暗中发展,靠着白糖、白酒和肥皂的生意打响了名声,在商会中分量也是数一数二。 这次瑾王之所以能这么顺利地募集到商人的捐款和捐粮,也是因为锦绣商行从中出力,起了带头作用。 锦绣商行捐出来的钱银,都是众商行中最多的,这部分支出,都是出自瑾王自己的私库。 也多亏他这些年真的赚了银子,不然,哪有这般财大气粗的底气? 另外,灾后的疫病问题也是十分要紧之事,但瑾王也将这件事处理得十分妥帖漂亮。 因为秦王暗中捣鬼,药材的价格疯长,便是有治疗疫病的良方也没有药材,花重金都买不到。 但秦王却是失策了,任何人缺药材,瑾王都不可能缺药材,因为他有一整座药山。 经过三年的种植,在阿丑的带领下,江定府的药材种植已经形成了一套规模,还打出了名气,这同样是个下金蛋的母鸡,而且熬过了一开始的准备阶段,现在就开始有了丰厚的收益了。 这次江南洪灾一出,阿丑就已经立马组织人手准备防治疫病的药包,并第一时间运往江南。 有了那些药包,原本很有可能爆发的疫病也被成功地控制住了。 瑾王组织的这次救灾,可谓是完成得漂漂亮亮,尤其是在有了秦王的对比之后,他的表现就更加突出了。 第335章 大结局 秦王的人怎会甘心让他立功? 这个时候就有人开始挑瑾王的毛病了。 瑾王对商贾们的那些承诺,都是先斩后奏之举,事先并未征得皇上的同意。 皇上见此法有效,便没有计较此事,毕竟瑾王许诺的也只是小事而已。 但现在,秦王派系的官员联合起来参瑾王,将他的行径称之为目中无皇权,是不把皇上放在眼里,皇上的怒意也被挑了起来。 但最后,这番怒意却是被巧妙地化解了,因为恰在这时,一卷万民书被从江南送了来。 那万民书偌大无比,两个小太监,一人站在大殿的一头,才堪堪将万民书打开。 上面所写是一篇洋洋洒洒赞扬皇上功德的文章,辞藻华丽,读起来可谓慷慨激昂。 这篇文章的末尾,便是一个又一个的名字,有不会写字的,就按上自己的指印,密密麻麻的名字和指印展现在众人面前,那番场景,可谓壮观。 瑾王的这一记马屁可谓是拍到了皇上的心坎上,皇上顿时龙颜大悦,不仅没有罚瑾王,还对其很是褒奖了一番。 与之相对的,那些参瑾王的官员则是被皇上一顿训斥,直接落了个灰头土脸。 瑾王借着这次的机会,顺理成章地入朝,开始参政,他也不再遮掩自己的锋芒,开始与秦王现出平分秋色之势。 秦王这个时候才意识到瑾王一直在韬光养晦,但为时已晚,他已经做大了。 而秦王原本风头太甚,也为皇上所忌惮,为了制衡他,皇上便一再抬举瑾王。 对于皇上来说,没有母族依仗的瑾王自然比秦王更好掌控,秦王派系的官员也接连犯错,秦王一再受挫,朝中拥立瑾王的人也越来越多,秦王的危机感达到了顶峰,甚至比当初面对太子时的危机感还更强。 之后,瑾王为秦王精心挖了一个坑,那件事让他彻底失去了圣心。 当初,阿丑的祖父简院正之所以会被斩首,简家之所以被抄,便是因为开错了方子,致使当时受宠的兰贵妃一尸两命,而这一切,实际上都是秦王母子暗中谋划,他们勾结了简院正的大徒弟李铮旭,联合做局所致。 瑾王一直都在搜集证据,直到今日,他终于集齐证据,在一场宫宴中巧妙地揭开了这桩陈年旧案。 当初的叛徒李铮旭被公开审讯,他供出了秦王母子,秦王母子一再否认,但李铮旭却是留了一手,拿出了当年留下的证据,让秦王母子辩无可辩。 皇上震怒,将李铮旭处死,更是直接将秦王贬为郡王,命他在府中思过,秦王母妃也从贵妃直接贬为才人。 谁料,秦王被逼到绝路,竟然狗急跳墙,趁着看守不注意逃了。 他前往了北戎边界,竟是直接投靠了北戎人。 而驻守防御北戎的镇北军将领也是秦王的人,因其大开方便之门,北戎军直接攻入了大元境内,直逼京城而来。 皇上大怒,急火攻心之下,直接病倒了。 就在北戎军来势汹汹,要攻入京城时,沈焰率着一支装备精良的大军从天而降,在背后杀了北戎军一个措手不及,给他们来了个前后夹击,里外包抄。 最后北戎军为了自保,溃逃而去。 在逃跑途中,他们直接扔下了瑾王,为自己争取逃跑时间。 瑾王自知自己落入皇上的手中定然不会有好下场,直接自我了断了。 而这一场危机解除之后,皇上却又开始反过来对瑾王进行清算。 那支装备精锐的军队是从哪里来的? 这显然是瑾王养的私兵,他还私造兵器! 皇上想要拿下瑾王问罪,但已经来不及了,瑾王的军队已经将皇宫控制住。 他神情冷漠地望着自己的父亲,淡淡道:“父皇,退位吧,当了太上皇,您依旧有逍遥日子过,若不然,那就不要怪儿子不顾及父子情分了。” 皇上颤抖着手指着他,气得脸色通红。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养了一头狼! 他最终也没有写下退位书,因为他一口气没上来,直接气得中风了,于是,瑾王便勉为其难地代他把退位书写好,当着他的面盖下了玉玺。 瑾王登基,国号顺德。 顺德帝登基之后,立马就封了一位安乐公主,这人便是他的表妹简幼清。 世人这才知道,当初简家的小公子其实不是公子,而是小姐,当初那场灭门之案,她侥幸逃脱。 现在,顺德帝登基,她也重新恢复了身份,还成为了公主。 一朝天子一朝臣,顺德帝开始进行了一通大刀阔斧的改革,这让一些想要借此摆老臣之谱的人都瞬间敛了心思,不敢在这位新帝面前拿乔。 顺德帝也没忘记自己当初与顾允之的约定,在他坐稳皇位之后,便协助顾允之,将南越帝王顾允煦赶下皇位,最后顾允之顺利登基,成为南越的新一任君主。 顾允煦万万没想到,自己以为的那个早已经死了的人竟然会重新杀回来,而且还杀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顾允之登基之后,他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以重礼为聘,向顺德帝的表妹安乐公主求亲。 为表诚意,南越国自愿臣服,甘当大元的附属国。 顺德帝倒是不想自己的表妹远嫁,但奈何人家自己乐意,是以,他便也成人之美,下旨允了这门亲事。 安乐公主出嫁之时,顺德帝赏赐了足足几十箱金银珠宝,长长的送嫁队伍更是绵延数十里,那番风光,可谓是羡煞旁人。 南越国,经过一番冗长的婚礼流程,这对帝后夫妻终于有了独处的时间。 面容俊美的新帝揭开了新后的盖头,便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庞。 他勾唇,露出了一抹在她面前才会有的玩世不恭的笑。 “可算是把你娶到手了,看你以后还怎么逃出我的手掌心。” 那新后对他半点敬畏都没有,直接冷哼一声,“你要是对我不好,我就回我大元国去,叫你永远都见不着我。” 顾允之当即面色一沉,“你永远都不会有这个机会。皇后,春宵苦短,我们还是不要浪费时间了……” 一年后,南越皇后诞下长公主顾汐儿。 又过三年,南越帝后携带长公主顾汐儿一道回了大元,见到了久违的故人。 顾汐儿看着那个长得好看得像是神仙一样的小哥哥,眼睛顿时变得亮晶晶的。 她直接上前,伸手拉住了小哥哥的手,声音又软又糯。 “哥哥,我长大了嫁给你好不好?” 秦聿一脸嫌弃地看着她,又来一个要嫁给他的,看来,长得太好看,也是他的原罪! 桑桑和阿丑互相对视,眼底都有藏不住的笑意。 只有顾允之气得吹胡子瞪眼,师兄家的这小子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一见面就把他家宝贝女儿拐走了! 顾允之发誓,自己一定不会便宜了这小子,但很多年以后,他却是打脸了,这个巴掌还是被自己亲闺女亲自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