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咸鱼，随咸鱼[女尊]》 第1页 [穿越重生] 《嫁咸鱼，随咸鱼（女尊）》作者：香辣锅【完结】 文案： 连灵穿越到了一本女尊文中，成了一个炮灰女王爷。 这个炮灰王爷，在书中娶了她最喜欢的温柔男配：药仙杜叶，但却纵情神色，流连花丛。 之后调戏文中男主角，头上挨了女主角一板砖，回家又气急败坏拿自己夫郎撒气，被处于绝望害怕的杜叶捅了一刀，成功退场。 可如今这书从尾页又翻到了序章 。 连灵顶着炮灰王爷的身份，望着曾心心念念的杜叶着一身红袍立在自己面前，发誓一定好好待他！ 殊不知那总是被王爷折磨的杜叶如今也重生一回，回想自己悲惨的嫁入岁月，只打算在新婚夜提前毒死某人再说。 杜叶：来来来王爷，春宵一刻值千金，赶紧喝了这杯交杯酒，莫耽误了时候。 连灵：耽误什么时候？我上黄泉路的时候吗？ 杜叶：王爷说笑了，不喝也可以，咱们直接开始吧。 连灵：非要见血才行吗？这可是你逼我的！ 杜叶：王爷你为何离我这般远，过来些好嘛？（亮刀） 连灵：看来咱俩之间註定只能活一个了！ 婚后小剧场： 连灵：夫郎吃瓜不？吃点心不？吃茶不？ 杜叶：狗王爷离我远些！走开走开！ 连灵：哦……好的夫郎再见。 而后时光飞逝 杜叶：……是妻主先招惹的我！如今倒是想自己远走高飞了？ 连灵：黑心夫郎离我远些！走开走开！ 杜叶：不干！你甭想！ 重生黑化小质子vs穿书咸鱼女王爷 排雷/食用指南 本文男主是个气人怪，而且是原文男配，所以对原文女主有一定的情感基础 女主噩梦开局，加之心疼男主，所以前期有所付出 本文轻度火葬场，女主前期付出多少，后期男主加倍 本文男孩子负责生小孩！ 一句话简介：来嘛！来互相伤害啊！ 立意：互相理解，尊重彼此，才能收穫宝贵的真情 内容标籤： 强强 重生 相爱相杀 穿书 搜索关键字：主角：连灵，杜叶 ┃ 配角：丹月，香城 ┃ 其它： 第1章 我娶到自己最喜欢的本命啦！！ 雨后的夏日街道，空气干净而湿润。 水汽消融了过剩的热意，此时温度也是分外恰好。 晌午时分的余欢楼一反常态的宾客满座，楼隔间各色美人娇笑连连，酒气和脂粉的香气混作一团，熏得人又晕又醉。 「来来来，今日我们的连灵小王爷即将娶夫成家，咱们定要好好庆祝一番！」 不知何人故意来了这么一句，惹得整桌酒席哄堂大笑。 窝在连灵怀里的少年见状，忙不迭也跟着笑起来，随后转过头，娇嗔道：「王爷如今抱得如花美眷，以后可莫要忘了兰儿才好！」 被这一声唤回神来的连灵，手中尚还举着半杯酒水，表情呆滞的看着周遭陌生的一切。 台上的歌伎还在咿咿呀呀的唱，曲调婉转如雀鸟，声线却又带着几丝青涩。 怀中的少年正讨好的朝着自己笑。他眼角擦着一抹深红，好似初夏的春花将谢未谢，惹人怜爱。 「我在哪儿？」她打了个酒嗝，满脸茫然的将兰儿推开，从自己的位置上起身。 「哟，王爷定然是喝煳涂了！」紧挨着连灵位置的绿衣女子大笑着站起来，拍了拍连灵的肩膀：「余欢楼，王爷可还记得自己今日大婚？」 「余欢楼？」 她重复了一声，有些困惑的拧眉。 这地名，她似乎在哪儿听过…… 连灵眼神发直，像块木头一样杵在原地好久，半晌才倒吸一口冷气。 她穿书了！ 余欢楼这名字，分明是她昨日所看的那本女尊文《丹香》中赫赫有名的青楼！ 她神色慌乱，连忙低下头打量自己：她正穿着暗红色的绸缎喜纹衣袍，腰间绑着黛色腰带。一摸身后的长髮绑带，将其撩到耳旁，亦是灼人的红。 「余欢楼……大喜之日……」 幸好她昨天刚看的书，故事里的情节倒还算记得清楚。 只是略微思索一番，便有了头绪。 既然她被称为王爷，又恰逢身处沛城余欢楼，定然是穿成了书中人见人憎的反派——小连王！ 《丹香》一书中，女主角名为丹月，仗剑江湖的途中遇到了官配男主香城，两人在书的中段，进京途中路过沛城，恰好遇见官府正在审讯弒杀妻主的男二杜叶…… 而那个被杜叶杀掉的倒霉妻主，便正是与她同名的连灵小王爷！ 小连王脾性是出了名的乖张蛮横，与杜叶成亲后脾气不减反增，有事没事便会对着自家夫郎一顿招唿。 在被杀死之前，便曾公然调戏过男主香城，与丹月结下了梁子，挨过女主角一板砖。 经此一事，回家又找自己夫郎的麻烦，杜叶饱受折磨后不堪受辱，一刀捅死了这个渣妻主，最后在被官府审讯的时候，与女主相遇，作了悲情男配。 而现下这狗王爷今日大婚……她定是穿到书的开端，也就是杜叶与连王刚成亲的那会儿去了…… 「王爷？」席间那个穿着绿袍的女子靠在椅背上，疑惑的看向连灵。
第2页 连灵方才收回思绪，看向方才出声的女子：「李风？」 「怎么了王爷？」那绿衣服的女子又应了一声。 李风和赵扬是文中王爷手底下最狗仗人势的酒肉朋友，其中李风多着绿衣，赵扬最喜偷鸡摸狗。 「现下杜叶在何处？」 「王爷不去成亲，那杜叶可没有这样的底气。」李风说道此处，呵了一声：「不是王爷说，要让那药仙颜面尽失么？他自然只能独自……」 「诶诶！快看！花轿路过了！」 一时间木头摩擦地板的声音此起彼伏，几个女子顾不得被自己带翻的椅子，匆忙奔到窗边去瞧。 连灵心中一跳，也跟过去，艰难的拨开人群，直愣愣的瞧着楼下经过的红艷花轿。 随行人群有些稀疏冷清，只有几个小少年候在花轿旁，虽在笑着，神色间却隐约带着几分不安。 两个轿夫也走的很快，似是急着将这活儿干完，好向府邸的管家要月钱。 「可真寒碜……不是说圣上赐婚么……」 「……那也不会给一个别国质子特地包办啊。」 随着宾客们你一言我一语的交谈起来。 连灵凝视着那顶朱红的花轿，只觉着自己的心脏也被慢慢揪紧。 文中她最喜爱的角色便是清雅如竹的药仙杜叶。 但没想到，现下这狗王爷大婚之日还在青楼逍遥快活。 竟是打算让杜叶一个人走完成亲全程，如此屈辱的嫁过来！ 眼看那队人马渐行渐远，连灵收回目光，落在了凑在自己身旁的兰儿身上。 他也正往外张望着街上那条成亲的队伍，目光好奇，嘴角却刻薄的勾起来，似是在看笑话。 定睛一看，对方身上正松垮的套着自己的喜服外袍，应该是她穿过来之前，狗王爷与对方胡闹之时套上去的。 一想到那狗王爷的所作所为，她愈发心头冒火。 连灵冷着脸上前，还未等兰儿反应过来，便将他身上的外袍扯下，重新披在了自己身上，快步往回走去：「我要成亲去！李风，给我备马！」 「哟！小王爷莫不是良心发现了？」李风瞪大了眼睛。 「就你这样也算王爷的心腹？我看，是小王爷又想出什么折腾那药仙的法子！」座位上的其他人又闹笑：「若真是如此，倒真是一齣好戏，我等定要同行！」 「烦请诸位，都给我留在这。」连灵不悦的出声。 「李风你在前面带路，随我同去。」 「行，小王爷。」李风虽然诧异，不过思及这废物王爷喝多了什么都做得出来，倒也不想去深究，当即应了一声，起身下楼。 楼下大堂外的阳光正盛，却不灼人。 地面雨迹未消，空气清爽，连灵深吸一口气，便觉得头脑也跟着清醒了几分。 各色的碎花彩带洒满一路，多数还未被过路的行人踩踏，仿若石板路上开出的细小繁花，缤纷可爱。 连灵在门外候了一会儿，便见得李风将马匹从马厩中牵了出来。 穿书前她也曾去马场熘达过几圈，对她来讲骑马并非一窍不通。 她撩起下袍，跨上马镫骑在马背上，确认马儿足够乖顺后，便拿起缰绳，策动马儿，心急的跟在了李风的身后。 一路上的楼阁街道上布满了艷红的喜缎，马蹄碾着牡丹，在天光下扬起朦胧的香风，吹扬在这片城池之中。 若是她娶了杜叶，定然要将他捧在心尖疼爱，半分也不愿委屈他。 思及此处，她轻轻吸气，迫使自己镇定下来。 可是一想到即将到来的成亲仪式，握着缰绳的手依旧不由自主的微微轻颤。 ———————————————— 她一路跟着李风，片刻的功夫，便勒住马儿，停留在一座气派的府邸外。 连王府在沛城南边，环境清幽而僻静。 守在门前的侍卫坐在门口，手里尚且端着一碟喜糖糕点，听得门前马儿嘶鸣，抬起头便被惊了一下：「王爷？」 他赶紧站起来，慌忙将吃到一半的点心放在凳子上：「王爷您怎么回来了？」 连灵匆忙下马，抬头便看见院内正在停歇的马夫和朱红的花轿。 竟是已经到了！这马夫的脚程也太快了些，莫不是抄了近道？ 连灵呆了片刻，忽然听得府内遥遥传来不甚清晰的声音： 「一拜天地——」 连灵匆忙间将被风吹乱的头髮和衣服整理了一下，深吸一口气，推开愣在一旁的侍卫，快步往王府大堂内赶去。 匆忙间右脚竟勐然磕上什么东西，连灵视线一花，霎时间天旋地转，整个人都勐然栽倒在地。 脑门隐隐作痛，鼻子里似有温热的血流出来。 身后的李风还不饶人的爆发出一阵狂笑：「唉哟！小王爷你怎么不看着点门槛！」 「二拜高堂——！」 连灵顾不得狼狈，赶紧从门槛处爬起来，撩起衣袖勐地擦了擦鼻子，循着那声音，满身狼藉的闯入了主厅内。 锦衣华服的宾客满座，诸多彩礼被工整的置在一处，厅的最上落座着连灵王爷的父亲，身旁则随着一个礼官。 她刚出现在门口，厅内所有人的目光，便全都聚集在了她的身上。 唯有一人不是。 他还披着红盖头，着一身裁剪贴身又干净的灼艷喜袍，安静的背朝着她，跪坐在连王父亲的座下。
第3页 大片的朱红垂落在他身上，唯有一双骨节分明且白净的手，还规矩的置放在膝上。 她顶着在座所有人的目光，咬着牙硬着头皮快步走进了厅中，面朝着自己的夫郎跪下。 她终是在成亲结束前赶到了，没有留他一人和空气拜堂成亲。 宾客之间传来不易察觉的窃窃私语，杜叶似也察觉身前多了一人，微微抬起头来，却被红绸蒙住了视线。 待她跪下，一颗心终是尘埃落定，这才有些后知后觉的回过味来： 我要成亲了！ 她有些出神的盯着面前那人的红盖头，没来由有些眩晕。 她虽在书中知晓杜叶的遭遇和未来，为其难过和不甘，却从来也只是个旁观者，从未想过会与他有上更多的交集，更别说直接成婚…… 思及此处，指尖酥麻，心间轻软。 她的面上似也被喜袍染上了些霞色，只得赶紧低下头，不教众人发现自己烧热的脸。 礼官转头看了看连灵的爹，随即便又清了清嗓子： 「夫妻对拜——」 连灵紧张的四肢都有些不听使唤，但还是笨拙的朝着杜叶率先弯腰拜礼。 视线下是自己的沾满鼻血和灰尘的脏衣袖，她呆愣的看着面前降下一团阴影，能隐约听到对方的衣料摩挲声，和平静的唿吸声。 她悄悄抬起头，她的夫郎正默默低下头，与她相跪拜。 还不待她反应，便听得礼官又拉长嗓音道： 「礼成——送入洞房——！」 第2章 我就知道没有这么好的事情 礼成之后她的新夫郎便被侍童先行搀进了卧房，她作为妻主，还得过了喜宴后，等待吉时才能回去与杜叶喝交杯酒。 渠宁忙于差使着府内的下人招待宾客，一时半会倒也没有来询问连灵。 恰逢那群不安分的友人紧跟其后。 连灵稍作休憩，便也差使李风随她同去，镇住前来看热闹的不安分子。 折腾至霞生日落，宾客皆落座宴席，清冽的酒香和浓郁的饭菜香气在空气中飘荡。 连灵行走在一片举着碰杯之声中，只觉自己腿脚酸软，便寻了一处空着的台阶，长嘆一口气坐下。 「来，小王爷，我敬你一杯!」 连灵抬起头来，见着面前陌生的脸孔，只得假装熟识的拿起酒盏，与对方碰杯。 「连灵阁下，还有我，祝你与贵夫郎早生贵子！」 周围忽的围上一群人，看得她头皮发麻，却只得假笑着道谢。 「王爷，也干了我这杯！明日可别忘差人来我庄铺拿玉镯子！」 刚才这一杯已经喝下去，现如今不喝其他人的，那就说不过去了。 这该死的酒席文化…… 连灵硬着头皮顶上，只得挨个倒了酒与对方碰杯。 只是方一刻钟，她就有些受不了，借着小解的由头，赶紧藉机从酒气熏天的宴会上窜了出来。 她跌跌撞撞转入了一方僻静的厢房外，寻了一处久未搭理的草地，将方才灌进袖口的酒水拧掉一些。 酒意使得脑中昏昏沉沉，连灵坐在地上，方才舒了口气。 她随意抬起头，看向天空中逐渐暗淡的云霞，和浅色的月亮。 好似一滴浅色的青墨在一方宣纸中漾开，点点浸染，逐渐将天色漂了个透彻。 杜叶也曾在此生活了许久，如今自己所看到的，便也是他曾日日见过的风景吗？ 一身医术才华，被禁锢在这方宛如囚笼的院子中不得施展，唯一的用处却是拿来治疗自己被殴打的伤…… 思及此处她眼中酸涩，在这方院中看天色，她又陡然觉着似在井中观月，太过狭小。 只见月色皎洁，却观不得天高云远。 霞色迤逦如画，却看不见画轴延绵无垠。 心情有些沉重，连灵晃了晃脑袋，保持住几分清醒，摇摇摆摆从地上爬起来。 她方才遇上些难缠的客人，多少还是喝了些，这会儿觉着头还是有些晕，便想去厨房讨上一杯醒酒茶喝。 然而连王府建地不小，廊间曲折，她兜兜转转寻了不少时候，酒都快醒的差不多了，也寻不得厨间到底在哪。 四周唯有自己的脚步声沙沙作响，越走越僻静，越走越不安。 思及怕耽误了喜宴，只得转过身，打算循着来时的路打道回府。 ——「放哪杯呀？」 她忽然听见细小的窃窃私语声。 「杜公子说了，放刻着红痕的这杯……」 那是少年有些拘谨，又有些害羞的声音。 忽然在这么个鸟不拉屎的鬼地方听见自己夫郎的名字，连灵顿住，随即放轻脚步，有些疑惑的循着声音走上前。 那是个废弃的黝黑小灶间，从外看去，唯见里面似有一点幽幽的烛光在闪动。 「嘘！你小声点，莫要让人听见！」另外一个少年赶紧压低声音提醒对方。 连灵悄无声息的躲在了那扇门后的桂树下，屏住唿吸细听。 「要让客人发现了，得怎么看待杜公子！」那小童借着昏黄的烛光，将小白包中的粉末都倒在了小而精緻的酒盏之中。 「你说……这粉末，当真有杜公子说得那等功效？」另外的小童有点不太好意思，但还是小声问另外一人。 「我哪知道这些……但我想，喝了之后，咱们连王爷总归会更热情些的。」对方红着脸嘀咕。
第4页 匆匆将余下的纸包按照杜叶所说撕毁之后，小童中的一人小心的托起托盘，就要往外走去：「快些，这会儿估计喜宴要结束了！王爷该回洞房了！」 可刚出大门，便见得刚才话题中的人挡在他们眼前，拦住了他俩的去路。 托盘的小童万万没想到，刚出门拐角便撞见王爷，惊恐的倒吸一口气，膝盖一软，勐地后退几步。 托盘一斜，溅出些许酒水来。眼看便要摔在地上—— 连灵勐地扶住那个小孩，低垂着眸子，噙着笑意道：「哎，小心些。莫洒了我的交杯酒。」 书中描绘王爷虽然是面容姣好，却总在眉眼之中藏着几分猥琐之气。 大概人的确有些面由心生，即便天赐一副好样貌，一眼见得便知此人是云是泥。 那小童平素也有些惧怕性格阴晴不定的王爷，但如今面前这人身上唯有微醺的酒意，全无兇狠阴冷之气。 洁净的月光照在她朱红的袍子上，使她瞧上去明朗而舒雅，怀间酒香瀰漫，整个人恰如一壶月上桂花酿。 她稳当的扶住了小童，便顺手将托板也拿了过来，眨着眼睛好奇道：「你们在这儿作什么？」 「我……我们……」小童回过神来，有些做贼心虚的低下头，不敢看连灵。 「罢了，我也要赶着回房了，这酒我就先取了，左右和你们再送过来也是一样的。」她状似平常的转过身迈步向前，暗地里拿着眼角余光看那两个孩子的反应。 那个小童子似是有些不安，绞着手指畏缩着上前，似乎还有些想拿回托盘的意思。 可随即被同伴隐蔽的拽了拽袖子，终究还是往后退去，两人行礼过后，很快从另外一个方向离开了。 确认廊间真的四下无人后，连灵皱着眉头空出一只手来，拈起了那带有细微红色划痕的小酒盏。 这时的杜叶与自己素不相识，而且估计也听过一些关于自己的真实传闻，估计心里也挺嫌恶她的。 定然不可能真的给自己下那劳什子助兴药，简直扯到飞起。 他也还未真的被那狗王爷伤害……按道理也不会是什么毒药…… 说不定是不愿与她洞房，泻药？又或者是蒙汗药？ 嘶……要命。真要是泻药，这也够自己喝一壶了的。 她这此生只有一次的花烛夜，估计就要一个人在茅坑摸着黑度过了。 她一边苦中作乐的想，一边托着酒盘，俯身将两盏酒都尽数倒入草地上。 这时，托盘上流淌着的些许残水也顺着木沿，沾上了她的衣袖。 她忽觉手腕刺痒无比，慌忙将酒杯置放在廊间地上，撩起自己的袖子查探。 素白的手腕上还残留着那些酒水，经流过的地方已经迅速起了红色的小疹子，隐约还有变紫恶化的趋势。 心下骇然，连灵顿时反应过来，杜叶在交杯酒里下的药兴许没那么简单！ 她赶紧就近寻了一处小池塘，飞速将那酒水清洗干净，再把袖管撩起卷好，避免再次沾染上。 一番处理过后，小臂上的情况要好了许多。不再有那般恼人的刺痛，只是红色依旧难以消退。 仅仅只是粘上就如此……这要是真顺了他的意思，喝下去…… 越想越是后怕…… 连灵仿若兜头被泼了一盆冰水，透心凉。 她失落的蹲在池塘旁沉思了一段时间，心中虽沮丧，但更多的是有些不可置信，怎么想都不明白，为何此时的杜叶会直接给自己下如此勐烈的剧毒？ 越想越是脑壳痛，连灵盘腿坐在池塘边，头疼的直挠头髮： 他现如今不可能有如此害自己的理由啊！居然还是连等都不等，直接新婚之夜就动手……妈呀这得是多想让她死？ 所有的一切都尚未开始，除非他预先知道书中即将发生的剧情……但这怎么可能！？ ……！ 连灵动作一顿，勐地从地上竖起来，震惊的看向自己的卧房方向。 ——为什么不可能？ 她读那篇小说的时候文章 已经完本了，按道理来讲，剧情线在那个时候就已经从头到尾走了一遍。 若是……若是现下出现在自己眼前的，不是刚从序章 出来的杜叶……而是一路走完结局回到序章 ，保留着之前所有记忆的杜叶呢？ 大夏天硬生生惊得她出了一身冷汗，她僵硬的望着自己卧房的方向，感觉这遭洞房怕是比走鬼门关还难捱。 「……要真是这样，这是老天爷要我死啊！」 ———————————————— 待到喜宴结束，她在众人的起闹之中被推进卧房。 连灵手里还端着一碟桃花酥，方才从酒席上随手顺过来的。怕杜叶等的太久，腹中飢饿。 映入眼底的是摇曳着光点的喜烛。将一方宽敞雅致的屋中，照得影影绰绰。 地上铺撒着零星的花生碎，走在上面咯吱作响。 榻上安静端坐着的红衣男子和他身后的红色锦被扎得她眼睛疼，脑壳疼。 挑杆正放在门前的梳妆檯上，她擦了擦因为紧张而有些出汗的手心，将其拿起。 连灵知道，若是当真如自己所想，她便成了杜叶此生最恨之人。 思及此处，心脏因畏惧而噗通狂跳，握在手里的挑杆也在微微打颤。
第5页 但终是鼓起勇气，迈步至杜叶的面前： 「夫郎，我现在便揭盖头了？」 她轻吸一口气，遂弯下腰，提起挑杆，将红盖头轻柔的往上挑去—— 第3章 两个人的千层套路 他似是远离人间的山中仙。 眉目是远山间的雾，温冷缥缈，瞳眸如山涧一捧甘泉，清冽透彻。 身姿端庄如竹，即便连如今面上薄覆的那一点红妆，也如晚春间漫山遍野盛开的红花，慑人心魄。 连灵下意识屏住了唿吸，一时间似是生怕惊扰到了天上月。 须臾间，她心中惊涛四起：那狗王爷怎么想的！怎么会捨得打长这么好看的人！ 她很快冷静下来，復又想起了小说的原文背景： 连氏乃是军武世家，歷下赫赫战功之后被加封的爵位。 商国派来质子求和之前与东国纷争不断，小连王母亲战死沙场，怕是连氏一家都恨透了这个以下犯上的商王。 这番看来，当今圣上将这个质子与小连王爷赐婚，让杜叶落入死敌掌心，倒是有几分为连王府出气的意思了。 一番胡思乱想后，她心下稍定，轻舒一口气，直起身子，状似冷静的将挑杆放回桌子上。 「……王爷。」身后这时传来清淡好听的嗓音：「该喝交杯酒了。」 连灵嘴角一抽，脑袋里最后一丝粉红的念头也被打散了。 这话到她耳朵里，已经自动转换为：王爷，您该上路了。 「不急，我方才已经喝了很多了。必须缓缓。」 一边这么说着，她站定在对方的面前，微眯着眼睛，神色莫测的看着杜叶。 她眼眸明亮，映照着影影绰绰的烛光，似有一片暖光萤火，浮游在其中。 杜叶莫名有些不敢与她对视，手中不自觉捏紧了袍角，但还是强作平静的看向面前的妻主：「王爷，怎么了？」 她神色无喜亦无悲，让他一时间琢磨不透。 似是花了些时间下定决心，连灵猝不及防勐地上前一步，朝着面前的杜叶扬起了手—— 身体本能在此时快过了一切，杜叶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就抬起手臂，遮挡住自己头部！ 「啪！」 「可恶，居然又给它飞了。」一巴掌落在床沿的栏杆上，连灵嘀咕了一句，随即转过身朝着窗口走去，又对着墙壁连拍了好几下。 之后打开窗户，扬起一块布，将那本不存在的蚊子给「赶」了出去。 又装作不经意的回过头，一脸疑惑的看向惊魂未定的杜叶：「夫郎？怎么了？可是我方才捉蚊子吓到你了？」 杜叶隐约露出了屈辱的神色，半晌说不出话，最后闭上眼睛颤声道：「不，没事……」 自己果真没有猜错。 连灵愧疚的摩挲着自己拍得通红的手掌，心里不是滋味。 她并不想唤起杜叶痛苦的回忆，但为了确定自己的猜测，作出正确的应对得以活下去，只能先委屈一下他…… 且杜叶那个反应，基本坐实了他还保有前世惨遭折磨的痛苦回忆，不然不至于如此快的反应过来。 她虽是娶到了自己最喜欢的杜叶，却也是世间离他最为遥远的那个人。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咫尺天涯吧。 白天时有多么的激动和喜悦，现如今全转为难以言表的失落。 沉甸如石，垒在心间，压的她喘不过气，心如刀绞。 连灵转头凝视着窗外的皎洁月色，微凉的雨后风从外面轻轻吹拂过来，扬起她漆黑的长髮。 心中的郁结也随之被风带去一些，她慢慢平静下来，很快整理好混乱的情绪，转过身朝向杜叶走去，神色如常：「怎么会没事？看你刚才的表情，定然真的是被我吓到了。」 杜叶垂着眼帘，抿紧了嘴唇。 她落座在椅子上，将那碟桃花酥又往杜叶那边推了推，：「你一人待在卧房，不知你有没有吃上些东西，这是我特地为你带回来的。」 几朵香甜的五瓣桃花，因一路上的颠簸，落下些许淡粉的花瓣，洒在碟上。 杜叶面无表情的凝视着面前的桃花酥，很快便点了点头，缓缓拈起了一块放入口中。 「杜叶，我们虽已结为连理，但你我尚不熟识。」连灵眨了眨眼，自己也拈了一块，顺道从一旁的果盘中抓过来一把瓜子，似是丝毫不急着喝酒：「咱们先聊聊，认识一下彼此。」 一副大有准备嗑着瓜子，聊天聊到天明的架势。 杜叶一怔，目光之中带着些不易察觉的怀疑和探究来。 但片刻后，似是怎么也想不得眼前之人的意图，只好有些艰涩的朝着连灵开口：「……王爷，春宵难得，我们还是莫要误了时候。」 厉害啊！为了哄我喝这杯断头酒，这么违心的话都说的出口。 她一时间哭笑不得，面上还是温声道：「夫郎倒是比我都心急起来了？」 「王爷，我们已经成婚，要讲这些，将来还大有时间。」杜叶微微嘆气，从床榻上站起来，朝着杜叶走去。 凤冠霞帔清脆作响，朱红外袍在昏暗的烛光间灼艷如血，金色坠饰也闪着暗哑的光。 青年却生得淡漠而清冷，即便喜袍着身，亦不掩一身清竹之意。 沉重而奢靡，风雅亦华美。 连灵僵在椅子上，就这么看着杜叶一路接近自己。
第6页 他眼角染着微红，如今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便觉得温暖。 他神情平静的站定在连灵面前，弯下腰与她相拥。 胭脂也掩盖不了他身上那股子似有若无的药香，细软的黑髮掠过她的脸颊，红绸垂落至她的手臂，眼前这人如同塘间苇草，轻柔且撩人心扉：「于我而言，与王爷的一夜春宵更珍贵。」 要真听你的，那这春宵自然是贵的。 你这是要我把命都赔进去，能不贵嘛。 若是放在一刻钟前，她定然已经被迷得七荤八素找不着北，对着杜叶说一不二了。 可是现在…… 「夫郎？」连灵定了定神，拍了拍对方的肩膀，笑着将自己与杜叶分开：「传言真是不可信，杜叶公子可比我听说的热情多了！」 杜叶心中骤悬，有些困惑的凝视着面前的连灵，连灵亦是满脸问心无愧，一脸呆样的回看他。 没过多久，杜叶便直起身，轻笑道：「……你不是连灵王爷。」 「嗯？」连灵装出一脸迷惑的表情来：「夫郎，你在说些什么？」 「你行为举止没有半点像那个王爷，我是不知道你是如何做到，让这皮面如此以假乱真。」似是笃定了自己所说的话，杜叶復又摇了摇头：「你骗不了我。」 「杜叶，莫不是你方才趁我不在，自己先喝了不少？」连灵笑出声来，似是听见了极为好笑的事情。 「怎么这会儿尽说些胡话来。」她有些无奈的嘀咕，似是不想搭理对方，一边起身将外袍脱去，假装没发现杜叶的身子略微僵硬了一瞬：「说得夫郎好像有多了解我一样，可我们此前并没有见过。」 杜叶眉心微拧：「王爷的『美名』，传遍方圆百里。」 「杜叶公子清冷疏离的性格，我也早有耳闻。」连灵将衣服叠放整齐，置放在一旁道，似是毫不在意：「若按照传言所述，莫不是你也是假的？」 杜叶被噎了一下，半晌说不出话。 「说起来，我们虽是第一次见面。可我见着你第一眼，便知晓我是曾经见过你的。」她又分外友好的为对方倒了茶水，眸中带上几分惭愧。 「我与王爷不曾见过。」杜叶心下微跳，没料到对方会突然这么一说。 「说来不太好意思……」连灵支吾了一下，才继续说道：「我以前似乎……在梦中见过夫郎。」 「梦中？」杜叶疑惑道。 「梦里的我脾性甚糟，也与夫郎相处十分艰难。」她举起桌上的茶盏喝了一口，似是在回忆，一边轻轻叩击木桌：「那人虽和我长着一张脸孔，却又和我截然不同……」 杜叶一怔，似有所觉，低下头思索了起来。 连灵表面却状似毫不在意：「不过都说人的梦境是颠倒的，那梦自然是半分都不可信的。我连王虽然喜好风月，但还做不出欺侮夫郎这等噁心事来……只是这梦巧就巧在，让我提前梦见了夫郎。」 「虽不是什么好梦，却也能证明，我与夫郎的确是有些缘分的……」 她语气诚恳，面上不露破绽：「坊间流言确实有几分没说错我，杜叶夫郎可是怕我日后还不知收敛？既然我已与夫郎结为连理，日后定然会戒掉去风月场所的坏习惯。」 杜叶没有回应连灵，连灵这会也不去打断他的思路，任他自己脑补。 她心知对方重生的时候应该与自己穿书时间相一致，即便有所误差，也不会相差太远。 不然他能有更多巧妙的手段避开这次结亲，新婚之夜就杀掉自己妻主无疑是被逼无奈的下下策。 这意味他还没有过多接触这个二周目的书中世界。 当然对他而言也没有再了解一遍的必要，可这就给了连灵以后安排的机会。 如今对他而言，唯有面前这个连王爷变得截然不同……他才会将怀疑的目光投向自己…… 那么，若是他发现截然不同的不仅仅是王爷，而是整个他所熟知的世间呢？ 最好让他怀疑自己并不是真的重生， 而是穿越到了一个与之前相似，却又截然不同的世界线。 第4章 这个狠角色不吃我这套 想要改变一个世界很难。 但是只是改变一个人周围的环境却要简单得多。 更何况那个人是她的夫郎。 走过的路，熟知的人，他所自以为了解的一切。 若是这其中大多数都有了或多或少的变化，他一一亲歷过之后，想法自然就会慢慢向我这边靠拢。 其实最简单快捷的做法无疑是直接袒露自己穿书的身份，这样才能摘除的彻底，彻底摆脱黑锅。 但问题在于，重生尚且可以用神鬼来解释。 穿书？ 又有几个书中人物能接受自己只是一段小说中的棋子？ 杜叶如此厌恶他，即便她可以将前期书的剧情倒背如流说给他听，不可置信下，怕也只会认为自己疑似狗王爷重生，加之四处探查他与丹月这个女主角的事情。 罪加一等。 现下想到的，已经是她最好的方案了。 即便给自己立了另一个截然不同的连王爷这个人设…… 连灵有些怅然的想 她也还是或多或少活在那该死的原身的阴影下面。 如今希望渺茫，但她依旧有让杜叶回心转意的机会。
第7页 等到杜叶没那么讨厌自己了，她再想个法子将原本的事实委婉的告诉他。 「时候不早了，夫郎说得也有几分道理。」她兀自将那晾在一旁许久的木托盘拿起，放在桌上，示意杜叶先选。 杜叶回过神，有些愣怔，随即犹豫了一下，依旧伸手拿起了杯身光滑的酒盏。 「我们明日还要早起，给我的父上拜礼。」连灵笑着举起另外一杯有划痕的，缓缓站起来，认真的凝视着杜叶的眼瞳： 「愿我们能恩爱相守一生，我的夫郎。」 捏着酒盏的手有些打颤，但杜叶最后还是苦笑着应了一声，将其举起，与她手臂相交错，一同饮下—— 酒香甘冽，入喉清香。 他将杯中的酒水饮尽，随后望向了连灵。 见对方杯子见底，他便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不易察觉的微笑。 连灵望着正暗地里开心的杜叶，有些好笑。 故意将酒杯放回原位后，復又问道：「夫郎，你可是有什么事情没有告诉我？」 「杜叶没有什么瞒着妻主的。」杜叶转过身，平静的走到梳妆檯前，将自己的红色髮带和点缀在身间的首饰一样样摘下。 嚯，这是打算换身行头，轻装跑路了！ 「真的没有嘛？」趁着杜叶背对自己的功夫，连灵托着腮露出一脸得意的表情：「比如说……方才那杯交杯酒里，夫郎可是为我加了点料？」 对方摘掉玉镯的动作一顿，随即有些缓慢的转过身，面容上有些浅浅的羞愧：「加了些助兴的物事，真是瞒不过妻主……」 嘿，当年书里怎么没写到，那个淡雅如竹的杜叶演技也这么好呢！ 「怕不是泻药或者蒙汗药。」连灵摇着头站起来，转过身从衣柜里抱出一条被褥，将地上的红纸花生碎扫干净一片后，铺在了地上。 「你口口声声说有多想与我洞房，怕就是为了哄我喝酒，好将我放倒。」她脱掉靴子和袜子，一屁股坐在地铺上，仰头看着手足无措的杜叶，平静道：「之前偶然遇到呈酒的小童，已经让他们都告诉我，我也已经将原本内里的酒尽数倒掉了。」 闻言，杜叶脸色又白了几分，垂着眸轻声道：「是我自作主张……妻主可是生我的气？」 「那倒没有。我不会强人所难，夫郎既然不愿意，正好我在酒席间转悠许久，也已经甚为劳累了。」摸摸柔软的被褥，连灵打起了哈欠。 杜叶忽然无言的转过身，拉开了首饰盒。 贵重珠宝和金属哗啦的声音传来，连灵倒在被子上，百无聊赖的朝着自己夫郎的方向看去。 别的角度看不到什么，但如今她倒在地铺上，倒是依稀看见对方将什么首饰塞入了宽大的衣袖，唯见袖口露出一串好看的珠子…… 逐渐混沌的脑子霎时间清醒过来，连灵勐地从被褥里弹起来，望着杜叶的背影，惊出一身冷汗。 因为她忽又记起来，书中杜叶用来杀掉狗王爷的，恰好是一把怀刀！ 书中描绘是商国特制的摺叠刀，即便展开也只有一尺长短，容放在首饰匣子里绰绰有余。其柄坠珠串，藏在袖间会露出半寸。 一瞬间人不困了，酒也醒了。 连灵此刻精神得不得了！ 原以为毒酒处理掉就暂时安全了，没想到搁这儿等着我呢！ 好傢伙，那狗王爷好歹还活了半本书，自己居然刚穿越过来，就要体会一下心脏漏风的感觉了！ 第5章 红事还是白事全看我本事 连灵首先是巡视了一下四周，将目光放在了关着的木窗上。 可那木窗挨着杜叶的位置有些近，她不太确定自己是否真的能破窗逃出去。 思索的片刻间，杜叶转过身来。 橘红的烛光映照在他的面颊上，使得他面容柔和。远远望过去。似乎连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都是暖的。 看上去何其无害，何其无辜。 连灵目光迅速扫视了屋内，最后落在了方才自己坐着的那把椅子上。 她决定了！但凡接下来的场面她控制不住，杜叶非得和她拼个你死我活的话。 她就用椅子自我防卫！ 生死关头，她不介意抡起椅子痛殴对方，最好让他昏过去！ 书中描述女子的体力是要好过男子的，即便他有刀，可一把红木椅子朝他突然砸过来，他一时半会也占不到便宜！ 但是不到万不得已，她还是不想真的和杜叶玩命的！ 连灵一时间只得绞尽脑汁的思考，到底怎么样才能让他暂且放弃敌意。 「妻主为何打地铺？」杜叶轻声问，一边迈着步子缓缓接近连灵：「杜叶不曾说过不愿……」 连灵心思流转片刻，从铺上起身，又重新坐回了椅子上：「夫郎。」 「妻主唤我何事？」 许是觉得眼前之人命数将尽，杜叶语气中带着几分温柔，微微弯了眼角。 「其实圣上亲自为我们赐婚，本就是件非同小可的大事。」连灵认真的看着对方，一字一句道。 「杜叶明白。」他耐心回道。 「虽我心中……的确是有些喜爱你的。」连灵顿了一顿，随后继续说道：「但是考虑到，一辈子是那样的长。若是我们的确做不到夫妻和睦，即便是圣上的旨意，我想我最后，也会前去恳请他收回这个意思。」
第8页 杜叶愣了一下，有些惊疑不定的顿在了原地，一时间接不上话。 「这也并非全是为了夫郎。我亦想找个愿意真心待我的人，安稳的度过一生。 「来做个约定吧，夫郎。」连灵从椅子上站起来，绕道椅自后面，状似寻常的握住了椅背，装作冷静的看向杜叶：「我们以一年为限，若是一年后你我依旧夫妻不和，那我便恳请皇上颔首，与你和离。」 她考虑到君命难违，自然不可能刚大婚就急着再分，且她亦包含着一些想与杜叶共度人生的私情。 一年正好，不长不短。 看一出感情到底能不能有结果，也勉强足够了…… 「你也不必担忧我们和离后的事情。你既已成家过，倒也不方便再回宫中，我会赠一些盘缠给你，你可随意找个营生度日。」 说到此处，她接着继续道：「若是夫郎想回商国，还是须得等上一阵子。」 「之前我在偏院看到几个眼熟的宫中侍卫守在各处，思及两国纷争方消停，圣上还是有在看着你的。」连灵随口胡诌道。 听到此话，杜叶僵着站在原地，许久没有动作，也不吭声。 连灵见状，再继续诚恳的往下接道： 「但你如今嫁给我，以后便是我的内人。即便是圣上，以后也不好再这般监视着你。」 他无言的立着许久，神色难辨其意。 直到看得连灵心中发毛，握紧椅背，打算下一刻直接先发制人时，他才低声道： 「……妻主，很为杜叶着想。其实我心中，对这突如其来的婚事，确实有些无措……」 连灵微微松了口气，松开抓着椅背的手：「夫郎放心，我绝不强人所难。」 「不过这一年内，我们还是要做出些夫妻的样子的。」 连灵瞥了一眼对方的袖口，随即笑着说道：「还是趁早洗漱，明日我们一大清早就得去拜见父上呢。」 杜叶缓缓应了一声，随后沉默的转回身，将手上的饰品都放回梳妆盒中。 他凝视了压在盒底的小刀片刻，想了想，还是没有再重新拿起来，将珠宝匣子关上了。 连灵见状，这才转过身擦了擦额上不易察觉的冷汗，平復了一下还在微微打颤的四肢，慢悠悠钻回了被窝。 她一松懈下来，便觉眼前发黑。 但还是强忍着不睡着，屏息去听对方的动静。 杜叶站在原地平復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走上前，将房间内的红烛一一吹灭。 独留一支烛台，托在手中，方便他看清往回走的路。 他踩在地上，发出一些细碎的响声。 随后就着屋内的隔间置放的水盆，将脸上的脂粉洗去一些，再缓缓擦干脸。 昏黄的烛光影影绰绰的照在他素净而略显苍白的脸上。 他朝向已经在地铺上拱成一团的连灵望去，脸色不见方才的惶然不安，神色唯见冷漠无情，和几分若有所思。 而地铺上的连灵，早已在不知何时，抱着被子毫无所觉的沉沉睡去了。 第6章 仔细想想还是摸鱼适合我 连灵睁开眼睛，落入眼帘的是明亮的天光，和窗边啁啾的麻雀。 古朴的窗木框，刷着一层淡香的漆。 温热的风捲起地上的红纸，还有坚果的味道。 她有些茫然的从地上竖起身子，便看见一名青年坐在镜边，正拾起桌上缥色的系带，松松的系在漆黑的发尾。 「谁？」她微微歪着头，有些反应不过来，为什么卧房如此陌生，又怎么还有个陌生人在…… 那人轻轻转过头，眸中倒映着她的影子：「妻主？怎么了？」 见到那个人的样貌，昨夜种种这才尽数回到她脑子里 不是做梦，自己真的和杜叶成亲了…… 「我睡得太沉了，竟然一时间没记起你来。」连灵摇了摇有些眩晕的脑袋，伸展了一下有些泛酸的四肢，掀起被子起身：「现下是什么时辰了？」 「太阳刚升起来没多久，家丁还未曾来唤我们。」 杜叶从椅子上起身，将一旁备好的衣袍搭在手臂上：「我来为妻主更衣。」 脱去昨日那身朱红喜袍，如今他外着一身竹绿，内袍雪白，清雅无双。 神情却也不似昨日那般热情，而是一如他那微寒的衣色，语气和眼神都带着疏离和冷淡。 应该是我昨日揭穿了他，他也懒得再装起来了。 恩，这样也挺好。本就不必假惺惺的。 摸了摸自己稻草窝一般的头髮，连灵点了点头，也不推辞，当即大咧咧伸开手，享受起美人为自己更衣。 她向来不怎么把坏情绪带到第二天，此刻心态是前所未有的平稳。冷静垂眸看着杜叶为她展开玄色的长袍，披在自己身上。 那双手有些笨拙的为自己抚平衣服上些微的皱褶，似是因为有些紧张，腰封处总是系不好。 自然了，好歹是个小皇子，他往常才是被服侍的那一方，当然做不来这些事。 「这儿我来就好。」她低声轻笑，平稳的挪开对方的手，自己将腰封系好。 「还有洗漱。」杜叶復又提醒道。 连灵抬头，看了看对方的神情，便瞭然道：「我自己来吧。」 你脸上把「我不愿意」写得也太明显了些。 连灵虽然有点郁闷，但也不好自讨没趣，只得自己走到梳妆檯前，理顺自己一头杂毛。
第9页 杜叶走到床边，将自己与连灵换下来的衣服和被褥叠放好，随后便兀自站在床边，凝视着窗外的一株桃树。 夏日以至，树上的桃花已然落尽，郁郁葱葱的细长叶下，依稀可见青色的果实。 「咚咚。」 门外传来敲门声，软糯的孩子声音响起来：「王爷，奴婢早春来送早食啦！」 「进来吧，门没锁。」她一边为自己束好银冠，一边喊道。 门口很快探进来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矮矮的小姑娘跨过门槛，仰着头将两份粥食和早点放在了桌上，随即候在了门边。 一双亮晶晶的眸子一会儿瞧着杜叶，又时不时看向连灵。 年纪真小，应该是哪个下人家的孩子，怪水灵可爱的。 洗漱好后的连灵拿布擦了擦脸，走到桌旁坐了下来。又随手从果盘中拈起几块糖，示意她伸手。 「啊！谢王爷！」小丫头脸一红，小声道着谢接过糖块。 连灵点头，拾起勺子埋头喝粥。 待到两人吃完饭，早春跑出去唤了另外一个小童过来，将碗筷收拾了，随即在一旁带路，领两人前去会见渠宁。 漫步在偌大的连王府，夏日早上温度和光线都是最好，她这会儿倒是有些惬意的欣赏起园林之中的风景起来。 青柳垂水，湖栖绿荷。叶下隐约可见彩色的鲤鱼游动穿梭，再配上小鸟婉转的鸣叫。 属实是赏景摸鱼的好时机。 若是待会儿没啥事，倒是可以叫下人拉上两把椅子，带着杜叶来这里嗑嗑瓜子聊聊天，增进一下感情。 「王爷，杜夫郎，竹涛阁已经到了。」早春停住步伐，站在隔间门外道。 连灵点了点头，牵住杜叶的手，轻轻敲了敲门：「父上？我与夫郎前来拜见您。」 「进来。」有些低沉的声音从竹涛阁中响起。 连灵便推开门，领着杜叶一道进去。 连灵的父亲名为渠宁，乃是翰林院学士渠流华的膝下第三子，在百官春会时与连王遇见相识，一见钟情。 又恰逢门当户对，便正好喜结连理。 虽然原本狗王爷烂泥煳不上墙，但是她母亲连澜可是当年赫赫有名的人中龙凤，文武双全。 渠宁本身也是当年小有名气的才子。 上一代两人都如此优秀，原身王爷却只继承了一坨渣渣，若说究竟是为什么，唯一的解释大概就是老天爷想要平衡一下吧…… 渠宁性格不外显，比较安静不爱做主，但这时见到连灵，还是隐约露出了几分温柔的笑意：「你来了。」 「拜见父上。」 渠宁轻轻颔首，说道：「如今你已成家，已然要有些女儿的担当，凡事也要为自己的家室考虑些。」 「我虽只是一介男子，但凡能告诫的，还是要好好告诫你……」渠宁一顿：「虽然你天性顽劣，不服管教……」 「孩儿知道。」连灵见榻上的人说到此处似是有些无奈，不由得出声：「孩儿知道成亲不是儿戏！」 "昨日迟来是孩儿煳涂，平日里闲散惯了，什么也不愿放在心上。"她恭谨的跪在地上，朝着多为自己操心的父上道：「可孩儿如今有了家室，便也或多或少有些理解了父上。」 「孩儿愚钝，恨不能为父上分忧。」连灵说到此处，真心实意：「一直难为父上管着我这个早该长大的顽童。」 一番话说得渠宁感动不已，连带身旁的杜叶也露出些诧异的神色，一时间愣怔的看着自己。 「你有这份心，自然是好的！」渠宁擦了擦眼角：「成家立业便会使得女儿有些担当，我往常是不信的，如今倒也觉得有些道理起来……」 不，别信。渠宁老爹，这个说法真的不靠谱。 你家女儿这阿斗般的人物，全靠换了我这么一个芯子，才看上去勉强算个人。 连灵不禁在心里腹诽道。 「杜叶。」渠宁又平静的看着自己孩子的夫郎，唤道。 「孩儿在。」杜叶有些拘谨的低下头，小声应道。 「我无所谓你的出身。战场上你死我活，胜负皆是为了活命，连澜之死……我不会迁怒于你。」渠宁垂眸，将耳旁有些发灰的碎发撩起：「你既然嫁入我连王府，行事便都听从你的妻主来就好。我不会过多干涉。」 上一世狗王爷如此对待杜叶，渠宁也没怎么帮杜叶说话。 若说他心里没有恨，连灵是不相信的。 只是说不定这一世他看出来，自己的女儿兴许真的看上杜叶了，便也态度缓和了一些： 「你初来连王府，以后便也是这儿的主人之一，理应了解了解。」说罢，朝向门口道：「早春，带杜叶夫郎到处转转，熟悉一下王府。」 「是！」早春从门口探出半个脑袋，杜叶便也安静的从地上站起来，随着早春离开了竹涛阁。 「成家之后便是立业，连灵，你可知晓？」将杜叶支走，渠宁微眯着眼睛，有些严肃的看向连灵。 怎么还要立业？都穿成权二代了，不能让我好好摸鱼过一辈子么！ 「孩儿……」连灵支吾了一下，勉强的往下接：「有这个抱负，却不知从何做起……」 「三日后，皇上会在西山举行夏狩，你须得去参加。」渠宁示意连灵起身，招手至他的跟前。 「当今皇上？」连灵一愣，头皮发麻。预感将要有数不清的麻烦事找上门来了。
第10页 「你与皇上私底下关系尚可，此番也正好打探一下，他对我们连家的口风。」渠宁顿了一顿：「自你母亲去世，连家在朝中暂且退隐……」 老爹这是想把我塞进朝里去受苦啊！ 连灵心里悲痛万分，面上姑且艰难的扯出一个笑容：「好，皇上赐婚与我，定然也有这方面的打算。」 第7章 厚着脸皮试图刷好感 渠宁又与她说了许久。大概是发现连灵头一次听得进话，便絮絮叨叨的讲了一个上午。 待到她头晕脑胀从竹涛阁出来，府内都已经在准备午膳了。 「王爷，李风求见。」下人候在一旁多时，连灵前脚出来，他便后脚凑上去通报。 「她人呢？」 「已经在大堂候着了。」 连灵现如今倒不大愿意再见到这群狐朋狗友，但思及李风好歹是自己的心腹，不好突然断掉，只好揉了揉一大清早就开始疼起来的头，有些不快的走向连王府大堂。 晌午的时刻，大堂的茶桌上摆着几样小点。 李风翘着腿坐在一侧的椅子上，正一边兴致盎然的看着府内几个长相清秀的小杂役，一边喝茶吃点心。 「找我有何事？」 她喝茶的动作一顿，就看到连灵散漫的靠在门框上，有些不耐的看着自己。 「王爷，您昨日走得匆忙。可把酒钱的事儿给忘了。」李风笑着，姑且摆正的姿势：「这会儿余欢楼的老妪还在等王爷结清呢。」 一大清早就来讨债鬼…… 「咱俩什么关系，你就不能先替我垫付了。」 「王爷出手阔绰，我们这群人常与王爷同游一道，都已经习惯身上不带钱了。」李风面不改色，将白嫖二字说得清新脱俗。 感情这狗王爷还是个冤大头。 连灵从自己荷包取出一沓银票攥在手里，抬眼看了一下嬉皮笑脸的李风。 「一百两！」李风迅速意会，笑着开口。 她咬牙，从中抽了一张，一把拍在李风胸口：「拿去！」 「难得见王爷会捨不得银子。」李风甩了甩手里的票子，有些诧异，不禁好奇的问道。 「我既已成家，以后就得把钱花在刀刃上。」将余下的银票钱两放回去后，连灵似是想起什么，走上前拍了拍李风的肩：「正巧我也有要事出门，你陪我走一遭。」 「哦？小王爷要去何处？」 连灵思索了一下：「你可知离连王府最近的商街，是哪一条？」 ———————————————— 「此处唤作宁安街，是刘员外的地段。」李风走在前面介绍道：「虽是离王爷府近，但地处有些偏僻，不知王爷为何想要来此？」 连灵转头，正看见街道两旁正有人设了□□，将昨日装饰的红布小心的摘下。 街上行人的确不多，与地处城中的热闹街道比起来，此处就要僻静些。 「我有意给自己的夫郎，寻个可以外出的由头。」连灵打量着街上几家紧闭门窗的空铺子：「我看开个医馆，或者药局就不错。」 「哟。王爷是真的栽进去了？」李风诧异道：「竟如此为那药仙着想？」 「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连灵嘆了口气：「我做这些，也不过希望他能稍微正眼看看我。」 「难怪王爷今日如此安分。」李风瞭然：「倒是巧了，正好宁安街离着城中的医药铺子颇远，王爷在此新开设一个，倒也分外合适。」 两人在街上四处转悠了一会儿，李风期间买了些纸笔，将两人选上的几家铺子记上后，递交给连灵：「王爷还是回家和杜叶公子先商量商量，选中其一之后，我便去通知刘员外拿租契过来。若是无事，我还得去一趟余欢楼替王爷还债，就先行先告辞了。」 「有劳了。」 李风辞别后，连灵嗅到一旁的客栈已经飘来的饭菜的香气，才察觉已经到了晌午。 她找了个面条铺子坐下，一边吃面条，时不时抬头看着人来人往。 她座位一旁的汤锅勐然被揭开，腾腾的热气逸散开来。 铜钱落入匣子叮咣作响，夹杂孩童们清脆的笑声，听着分外悦耳。 她开始想像这片祥和街道的某一角，不久又会开设出一个带着药香的医馆来。 医术高明的杜大夫会带着几个小学童，煎药治病，偶尔出门问诊，忙碌而又充实。 不求与他琴瑟和鸣，她只想时不时的过来，蹲在医馆角落看着这一切就足够开心。 或许有朝一日，店铺繁忙时，她也能被杜叶喊去帮忙，那就更好了。 ---------------- 宁安街上的肉包委实好吃，连灵回府的时候还顺带了几个。 随后吩咐了下人，热一热之后，配上些解腻的汤水，给杜叶和渠宁带去。 她坐在书房内，将积压的一些帐目清理了一些，便站起来稍作歇息。目光不经意瞥向书柜上的几本话本，颇有兴趣的拿出来翻阅几页。 翻页的手忽的一顿，她忽然想起一件事： 说起来，她倒尚不知道杜叶的最后结局是怎么样的。 沛城之行后，主角两人的感情已经如胶似漆，与他们同行前往塞外的杜叶自知已无可能再介入两人之间，可之后的剧情…… 她便无从知晓了。 若是哪天和杜叶打好关系了，倒是可以旁敲侧击，试着探探口风。
第11页 她将此事暗暗记在心间，随后迈开步子，往王府园林的方向走去。 她还有一些事情尚未办妥，但是都须得和杜叶商讨过，如今是用午膳的时候，她便决定先在那临水的凉亭之中坐一会。 穿过几回狭长曲折的廊道，她循着记忆转过拐角，便来到了那一处小山小水。 只是与预想的不同，亭间的长椅上已然落座着一衣竹绿。 她怔了怔，遥遥的看向杜叶，看着他朝着年迈的下仆露出几分浅淡的笑意，正将手中的一捲纸递给对方。 亭间的石桌上还放着纸笔和一碗汤水，白瓷碟子里的包子不见踪影。 连灵先是心中一喜，她虽是将包子带给杜叶，但其实打心眼里根本没指望杜叶会吃。 视线处忽又掠过一个矮小的身影，连灵定睛看去，发现是一旁打理园林，修剪枝叶的早春。 小丫头舔了舔自己油亮的小嘴唇，似是意犹未尽。嘴角微翘，十分开心。 唉，高兴早了。 连灵嘆了口气，但遂打起精神，轻咳一声便迈步往前。 尚在亭中交谈的杜叶察觉到动向，转过头看见连灵，嘴角笑意尽敛，缓缓起身道：「妻主。」 一旁的老杂役则是有些惶恐的跪伏在了地上：「拜见王爷！」 豁，这两人看见我，简直跟看见瘟神一样。 连灵暗自郁闷，可又不得不承认，她的确是穿到了一个瘟神的身上去了。 「起身吧。老赵你年纪大了，以后见着我就免了这些礼节。」她有些不自在的俯身将对方扶起来：「你们在做什么？」 若是一般的杂役，她肯定是不认识的。但是书中负责照顾杜叶生活起居的下仆，正是这个赵老头。 也是全书中除了女主丹月，难得对杜叶上心照料的好人。 「回王爷，杜夫郎正在为小的写药方。」赵老头偷偷看了一眼连灵，惴惴不安道：「最近小的肚子总是不大舒服，杜夫郎便为小的问诊，开了个方子。」 「那是挺好的。」连灵瞭然的点点头，随后转过身朝向亭外的小丫头：「早春！」 被喊到名字的早春吓了一跳，急忙奔过来：「王爷有何吩咐？」 「老赵年纪大了。药局离着连王府远，你便代他跑一趟去抓药。」连灵一边说，一边从腰间的荷包中拿出钱两。 早春轻轻吸了一口气，接过那锭银子，十分宝贝的塞进自己的胸口，继而郑重的点了点头：「是！王爷！」 「我带回来的肉包味道不错吧？」连灵復又笑着逗她：「余下的那些找零你自己收好，肉包是宁安街铺子买的。」 早春见连灵不生气，便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的扭捏道：「特别好吃！以后早春要有机会出门，也给夫郎和王爷带。」 说罢，便转过身，连蹦带跳的往王府的门口奔去。 「肉包倒也没白吃，现如今嘴都甜上了几分。」连灵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即又朝向赵老头，吩咐他先行退下。 待到赵老头道谢退下，四周才真正安静下来，这方窄小的天地唯容她与杜叶二人。 鱼尾搅碎水中荷花，夏蝉安静栖在烟柳上，透明的薄翅随风微颤。 青年立在朱红的亭内，亦是身染远山之碧色，天光将他露出的一方内袍领边，照耀的如皓日般慑目。 连灵匆忙低头，没出息的心如擂鼓，竟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开口。 「……瞧这山。白石巧垒，峭而不险。」 目光扫过远处的假山群，她復又朝向那片清澈的碧水，假装自己在赏风景： 「池中花浮鱼眠，清而不深。」 「王爷好雅兴。」杜叶凉凉道。 连灵感觉面上腾的一热，尴尬的干咳一声。 「但此山此水，终究只是限制在这一方庭院之内，窄小而单调。」 她兜兜转转，把话题绕回来： 「外面山势延绵，水波浩汤，景色万千。」 「凤凰不入囚笼，应展翅于广阔的天地之间。夫郎一身才华，仅是用来偶尔看诊下人，未免太过浪费。」 杜叶紧捏掌心，几乎掐出血来。 我被囚于此，说到底还不是拜你所赐。 他终是轻笑出声道：「……我既已与妻主成亲，以后还是要以家为重的。」 「夫郎不想出去么？」连灵抬脚走入亭内，将袖中微皱的纸卷展于石桌，眼底暗含期待。 「我有意为夫郎开个医馆，不知夫郎意下如何？」 杜叶听到此言，僵在原地好些时候。 花了半晌，反应过来对方在说些什么后，他眉头微蹙，正欲开口回绝。 勐然间，又似是想起些什么。 遂改口，笑意清浅，目光真挚道：「若是妻主真有此意，杜叶定然是愿意的……」 第8章 这融芳斋是不是风水不太行 「那！那我们现在就去看房……不，看铺子如何？」连灵眸中微亮，顿时展颜笑道：「明日我就得为夏狩提前作些准备，想来也就今日，还剩下些空闲时候！」 「妻主莫急。」杜叶神色平静，轻而缓的摇头：「开医馆对我来说，并不是易事。」 「你应该知道，旁人给我取了个别名。」他说道此处一顿，眼神暗了暗：「……唤我药仙。」 「多好的别名啊！」连灵一愣，随即赞嘆道。
第12页 「不……」他有些滞涩的开口，苦笑。 「我还在商王宫中的时候，便不被允许执刀。」他出神的看着桌上那一页薄薄的纸，目光复杂：「故我单单精通药理，却算不得一个大夫……」 「原来如此……」连灵坐在凉亭的石凳上，趴在桌子上仰头看杜叶：「不会便学嘛，这医馆夫郎先开着，我会为你寻得名师，夫郎以后定能成一方名医，悬壶济世！」 「不瞒妻主，其实杜叶心中早有人选。」杜叶似是料到她会这么说，眸中闪过一丝试探，很快便往下接道：「东国的赵思太医，即便在商国也闻名遐迩，我从小便十分仰慕他。」 连灵有点懵，她隐约觉得杜叶的态度有些不对劲，愣怔了片刻，还是回问道：「夫郎想要认那名赵太医作师父？」 「杜叶不敢强求。只愿与赵太医见上一面，亲自求学一试。」他神情郑重，不似有假。 她压下心中那点莫名的不安，笑着点头：「对方既是太医，那我们可以择个日子前去拜访。夫郎觉得何时去比较好？」 「我不愿刻意叨扰赵大夫。」杜叶说道此处，认真的凝视着连灵：「时隔一个月后便是百官秋会，我只希望妻主能带我同去。」 连灵一瞬间似乎听见了自己裂开的咔嚓声。 心脏微微抽痛，好似一瓣酸苦的橘子溶在心间，难受不已。 书中丹月与香城由沛城进京，便是为了赶去百官秋会，查实自己的身世。 连灵尚不确定，他是否是真的想要拜赵太医为师，但恐怕与丹月见面才是他真正的目的。 难怪方才一番对话他会如此配合，原来是打的这个主意。 「妻主？」 直到青年微微凑近瞧她，通透的眸中印着几分疑惑，连灵才回过神来，下意识后退一步。 她心中不是滋味，却也只得强笑着回道： 「好。都依你。」 ———————————————— 她原先还想着，和杜叶一起慢慢走过去，最好之后还能在宁安街上到处逛着玩。 如今被这一遭给打击的有些蔫，便也没了兴致。 便叫了府内的车夫，两人坐马车前去。 一路行驶到城街道上，坐在连灵对面的杜叶才轻轻掀起帘子，一言不发的注视着外面的光景。 两人皆是沉默，车内的空气便有些僵冷。 连灵怅然的把头伸到外面，目光虚停在一路上的石砖缝隙上，放空脑袋，一点点排解心中郁结。 按照原书的剧情时间线，丹月现下应该与香城碰头，两人互生情愫了。 这之中还差着一个月，等到了百官秋会，男女主两人就已经互相袒露心意。 留给杜叶的时间其实委实不多了。 思及此，她有些犹豫的转过头，不大情愿的瞥了一眼杜叶。 他正有些新奇的望着外面，明亮的光从帘外照在他的指尖，落在他漆黑的发上，便没了踪影。 孩童的笑闹声由远而近的从他身旁掠过，杜叶循着望去，眼角微弯，目光不经意间带上些暖人的温度。 他心情很好。 仅是可以与丹月会见一面，他便这般开心。 可他应该已经知道结局，最后与丹月相守一生的并不是他，而是男主香城。 好不容易才重生一次，还是不愿意放弃，打算争上一争吗？ 正思及此，马车忽的停住了。 连灵心下疑惑，正打算出声询问，便见马夫掀开门帘：「王爷，前面路塌了一段，这会儿正在修。咱们可能得绕远路了。」 「我之前走的那条近道呢？」 「太窄了，马车过不去的。」马夫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咱们得朝西绕上一圈，半个时辰才能到。」、 正午时分的天气有些炎热，要闷在里面半个时辰还不如自行走过去。 连灵暗自嘀咕，一边起身：「那我俩自己去吧。」 许是有些心不在焉，没有注意到脚下的踏板断层，她扶着门框的手尚且没拉稳，整个人还没反应过来，便一脚踩空，直直的往地上摔—— 一只温暖的手勐然拉住她的手腕，连灵赶紧借力稳住，踩在地上。随后有些不好意思的朝向马车，笑道：「谢谢大伯……」 杜叶迅速松开连灵的手，低下头也跟着跳下马车，快步越过了她。 他唇角微抿，心里有些不快，方才只是下意识的伸手一拉，反应过来后他便有些后悔了。 费了好大功夫，才忍住从袖口拿出帕子擦手的冲动。 连灵见面前之人忽然沉默不笑，便察觉出他的一些心思。 雀跃的心还未蹦跶几下，便被隐约猜出的真相给一刀毙了。 她心中暗暗嘆气，正欲往前走，忽闻到一阵浓郁的甜香，幽幽的从身侧的楼上飘来。 连灵抬头看向牌匾，上面赫然写着——融芳斋。 他们竟然如此凑巧，正好在融芳斋旁下了马车。 原书中丹月曾带杜叶来这边吃过小点，书中将这一段描写的非常美好，他对此定然记忆深刻。 她转头看向杜叶，便见得他整个人立在门口，周身的气息都柔和了几分。 瞳中带着些许怀恋，整个人仿若从寒冷的深潭变成了日光间流淌的清溪，带着碎光，温暖又有活气。 他那冰冷的心，陡然间被遥远回忆中的清甜熏暖，便下意识停留在原地，沉浸在过去之中。
第13页 连灵默默站在一旁，安静的凝视着他，心中感慨万千。 于杜叶而言，丹月真的是深渊中降下的一束光，她又那般善良而聪慧，怎会叫人不喜欢。 ……反观她，要让杜叶不去讨厌狗王爷，那才叫强人所难。 不知是第几次在心里暗嘆倒霉后，她在杜叶身后出声：「夫郎应该还未吃午饭，这融芳斋新开，据说口碑不错。我们先上楼吃些小点吧。」 杜叶故地重游，即便身旁有倒他胃口的连王作陪，这会儿倒也不甚在意。 他当年仅与丹月来过这融芳斋一次，可就那一次，便成为他灰暗人生中，难得可以反覆回忆的珍贵宝物。 他应了一声，跟在连灵身后上楼，任由小厮领着他们俩，落坐在了一个靠窗的隔间内。 斋内铺设整洁而雅致，一楼乃是常客大厅，二楼上设着各个包厢，以红色轻纱隔开，门口皆候着一两个衣装整洁的小厮。 连灵装模作样翻了翻菜谱，点了杯淡茶，随后赶紧塞给了杜叶。 她方才在宁安街一碗阳春面倒下肚去，又吃了两个肉包，早就把自己塞得满满当当。 乘着空闲功夫，拉过一个小厮到身边，赏了些碎银，吩咐他前往刘氏钱庄，叫管事的去宁安街候着。 不出一会儿，单子点完，两位小厮都礼貌的退出了包厢。 独留两人一时间面面相觑，相望无言。 杜叶端坐在位子上，很快撇过头不去看连灵，专心注视着窗外的风景。 连灵这会儿亦不想自讨没趣，便趴在桌子上，闭目假寐起来。 她磕在桌子上，隐约听得孩童们的欢闹，又或者是妙龄少年少女的笑声。 杯盏挪移，茶香萦绕。虽然声音繁杂，却不觉得吵，只觉得热闹和温暖。 晌午时分她确有些困意，这会儿听着这些声音，只觉头皮酥麻，意识也不停往下掉—— 忽然一阵急促又响亮的脚步声从楼下哒哒哒的响起，勐地将半睡半醒的连灵惊醒。 她有些疑惑的撇过头，察觉到脚步的主人快步走到了自己的厢房附近。 「月儿！我看这边就很不错！我们坐这儿吧！」 少年的声线清朗干净，仿若夏夜一抹凉风。语气中又带着骄阳般的热情。 「两位客官，这边包厢有人了……」 杜叶忽然勐地从位子上站起来，隔着两层朦胧的红纱，直直得盯着外面出声的身影。 他唿吸微滞，面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 连灵朝着杜叶看了一眼，心里咯噔一下。 不会吧？ 不会这么巧吧！ 第9章 哇塞快看是修罗场！ 「相思，我觉得这桌也挺好的，我们坐这儿吧。」帘外响起温婉沉稳的女声。 「好！」帘外被唤作相思的青年高兴的应了一声，声线柔软粘人：「都听月儿的！」 香城小名其一便是相思子，丹月也素来喜欢这样唤他。 连灵尚且被突如其来的剧情展开砸的生活不能自理，便见杜叶从位置上挪开，快步往门帘处走去。 他神色乍看平静，那双素来淡漠的瞳仁此时却激动的轻颤。 欢喜酸涩与不甘种种焦灼都涌上来，几乎将他的理智烧尽。 是丹月！ 他在心里将这两个字珍重的唤了一遍又一遍，似是要将其深深的敲刻在心间。 重生一世，他终于又再次与她相遇。 他眼眶骤然温热，伸出手拨开红纱，一时间只想掀开门帘，看看她的脸，好唤一声她的名…… 「夫郎。」 身后的连灵忽然出声，声音轻而清晰：「门外那两人，可是夫郎的熟人？」 那只冷白的手陡然松开红纱，杜叶仿若大梦初醒，怔怔的转过头，有些茫然的看向身侧的女子。 她面容上还带着惺忪的睡意，漆黑的长髮有些凌乱的垂在身侧，明亮的眸中带着些微倦，温声唤他。 夫郎。 他忽觉整个人都如坠冰窖，整个人踉跄着后退上好几步，许久才出声道： 「……是我认错了。」 他竟忘了，这一世隔在他与丹月之间的不仅仅有香城……如今还多了个连王…… 素来温和平静的面容上出现终是出现了一丝龟裂。 他面无表情的坐回自己位置上，盯着桌上的茶盏，整个人忽然如一潭深不可测的死水。 放在桌下的指尖深陷掌心，勐地掐出艷红的血痕。 若早知会与丹月相遇，他昨天晚上就应该杀了她。 ……又何苦与她周旋，再煎熬的等上一个月？ 连灵见杜叶心有不甘的坐回椅子上，心里稍稍松了口气，拿起桌上半冷的茶水，心不在焉的一饮而尽。 倒不是她不愿让这两人相见，相反，她这一步才是真的为杜叶着想。 随着书本的进程，角色们总归会逐渐碰头。 可现下丹月香城完全不认识他，杜叶刚才那般贸然冲出去，怕是要将事情搞坏。 「两位客官点的桂花糕和碧螺春茶！」小厮忽的从外面掀起帘子，将糕点瓜子端上桌。 连灵随意应了一声，趁着红纱摆动的功夫，好奇的往外瞧去。 柔软透光的帘子正巧还有一角尚未掩住。从她的方向看去，似是能看到某人深红色的衣料下摆，正随着主人悠闲的抖腿而晃动。
第14页 随后帘子闭合，但也依稀可以见得外面两人模煳的背影：一个端坐着安静点菜，还有一个仿佛定不下心的孩子，隔一段时间就要站起来伸头过去看自己的同伴。 书中丹月性格沉稳，那方才自己看见的应该就是热烈如夏的男主香城了。 为了避免杜叶有所怀疑，连灵很快收回目光，喝着自己瞎点的茶水，拣上一些融芳斋送的小点心，定定心心边吃边赏起窗外的风景。 「月儿，你点什么？我想和月儿吃一样的！」 纱布轻薄，内厢两人又分外安静。便使得香城明亮的声音清晰的传进来。 「桂花糕，可你素来不喜甜，要不试试这个蔬点？」 「好！可我也想尝尝月儿的点心，要不你待会儿餵我一块？」青年的声音此刻简直清脆响亮到扎耳：「我也给月儿喂，这样就不浪费了！」 「干嘛还要喂，你来我这儿叉一块就好啊？」丹月耿直如钢板。 香城似是有一瞬间被噎住，随后继续理直气壮：「我习惯了！我和别人吃饭都得别人喂！」 好傢伙！这脸皮和书上描述的别无二致，果真是堪比城墙的厚啊！ 连灵在心里哇塞了一声。 这时，桌对面传来了筷子勐地磕在碟子中的声响。 连灵骤然觉得房间内的空气愈发僵冷，一时间只敢捏着茶杯瞅着窗外，不忍心看自家夫郎的脸色。 杜叶缓缓抬起头，神色如常的看向帘幕。 桌上雪白的桂花糕被戳成了细腻的泥，如开春即将化去的一团脏雪，堆积在碟子上。 「你忽悠谁？」似也被香城逗到，丹月嗓音中带着一些笑意。 「好月儿，你喂喂我好不好？」少年拉长了语调恳求道。 「唉……行行行。」 厢房外你侬我侬，两人蜜里调油。 厢房内鸦雀无声，两人安静如鸡。 周身氛围如今愈发压抑，连灵一开始倒还如坐针毡浑身不自在，但时间一久，反而自暴自弃的冷静下来。 他没法与丹月见面，这笔帐总归会算到她头上，现下自己再怎么难受，也改变不了这么个事实。 手中新茶温暖，香气扑鼻，连灵轻嗅后心下渐松。 便决定当次鸵鸟，蒙头只管喝茶嗑瓜子。 待到小厮为厢房外那两人上好菜，香城与丹月边吃茶边聊，十分快意。 有不少次丹月斥责香城安静些，莫惊扰到旁人。 香城便会笑着应下，但每每与丹月谈论到默契处，还是会高兴万分，声音便会不自觉的拔高一些。 隔着一层红纱望去，他们俩如此契合，如此登对，宛如天造地设。 杜叶凝视着帘外两人模煳的身影许久，似乎可以透过那层薄薄的屏障，看见丹月惬意而单纯的笑颜。 她从未如此对自己笑过，上一世总是她面色冷肃的护在自己身前，回忆里也多是是她的背影。 与她相併肩的……永远都是香城。 眸中的光一点一点变得黯淡，他倏得又捏紧手中的瓷杯，将溢出喉间的苦涩咽下。 他垂眸，执起筷子从碟中夹起一团雪白，缓缓放入口中。 回忆中的清甜却未蔓延至口舌，他心中苦涩，柔软的糕点此时吃起来也味同嚼蜡。 连灵目光悄悄瞥向杜叶，他不再看向厢房外的两人，只是低着头安静喝茶，恨意和不甘如今都逐渐烟消云散，微垂的眸中隐约可见寂寥和孤独。 她几次欲起身，但最后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僵坐在原地。 连灵很想去安慰安慰他，哪怕是以一个朋友，甚至陌生人的身份都好。 即便对他的感情无望，但总归还是希望自己喜欢的角色能好好的，永远开开心心。 可她倒了八辈子的血霉，穿到了狗王爷身上，如今便连这一点也做不到。 杯中茶水已涸，唯有湿漉的茶叶散发着微不可闻的香气。 她嘆了口气，只能顺势朝着杜叶道：「刘员外的人应该在宁安街上等了，咱们先去吧，以后再来这家店吃茶。」 杜叶后知后觉的回过神，轻轻罢箸，声音干涩微哑：「好。」 第10章 被主线找上门 连灵掀开帘幕，目光扫过厢外的两人。 女子穿着素淡的白色旧袍子，头髮随意的挽起，以一支寻常的树枝固定住，发尾带着微红。 她眉眼和嗓音具是温婉周丽，但举止和气质凛然而冷肃，如今正专心注视着眼前的香城，目光便不经意间透着几分柔和。 青年着一身暗红色的老气长袍，正磕在桌子上边说边笑。 他绑着深红色的髮带，随着漆黑的马尾一道及腰，摇头晃脑时，便如夏柳般在他身后摇摆。 眉眼带着浅浅的风流意，嘴角一笑，便会露出白净的虎牙。 声线也是暖洋洋，听着便使人心中欢喜。 连灵很快移开视线，往楼梯下走去，心里不由得有些酸熘熘的。 这两个人啊，现在是知己，以后是连理。 脾性契合互补，宛若两瓣碎玉契合重圆，天衣无缝。 从书头恩爱到书尾，羡煞了如今的连灵。 和杜叶心意互通？那是她该想的事吗？ 别的不说，就刚才杜叶听到自己喊她夫郎时，转过头看她的眼神，连灵回想起来便有些汗毛倒竖。
第15页 现如今她应当担心的，是睡梦中会不会被反悔的夫郎砍掉脑袋瓜。 这才是该思考的要命事。 思及此，她復又眉头微蹙，开始担心起自家夫郎的状况，便转过头去瞧他。 杜叶微微撇过头去，眼帘微垂，无言的快步走下阶梯，似是刻意避开，不愿去看向那两人。 连灵转过身，他见着面前人那张可憎的脸，脚步一顿，有些心烦意乱：「王爷为何看我？」 「看有没有跟上来，怕把你落下了。」连灵倒也不生气，笑吟吟的回道。 「我不会私自离开王爷身边，王爷不必担心。」杜叶心间骤冷，不快的回道。 「你歪曲我话里意思了，杜叶。」连灵浑不在意，淡定的往楼下走：「你呀，对我偏见也忒大了点。」 「嗯？王爷？」 后头有人疑惑出声，随后传来椅子挪开的响动。 连灵一愣，转过头去，恰好看到丹月惊讶的站起身，朝向她看去：「阁下可是沛城连王？」 「……对，我是连澜之女，连灵。」没料到女主角会忽然向自己搭话，连灵心勐地提起，强装镇定的回道。 「实不相瞒，我此次前来沛城，便是有事寻求令堂……」丹月面上大喜过望，连忙凑上前，随后似是又记起什么，当即又快步走回去，将还趴在桌上的香城扯起来，拉至连灵和杜叶跟前：「我名丹月，师从大理寺柳少卿，这位名香城，亦是评事之一。」 被强拽过来的香城有些不大情愿，但还是正了正身姿，随在了她身后。 丹月从袖口摸出一卷微皱的硬纸，郑重递给连王：「这是少卿给我们的拜请帖，还请王爷过目。」 连灵很快便想起来这段剧情，丹香二人前来沛城寻找渠宁，但渠宁不知为何不愿接见，与两人僵持许久。 随后狗王爷把自己玩脱，死在了杜叶的刀下，这两人便正好接手官府审理杜叶一案。 渠宁痛失爱女对杜叶怀恨在心，男女主两人又秉公处理此事。 案件判决下来后，双方自然闹得非常僵冷，两人无奈之下，只好亲自前往京城寻求渠宁之父渠流华的帮助。 而现如今她这个连王成功在杜叶手里苟活至今，又恰好在融芳斋提前数日遇到这二人。 阴差阳错之间，硬生生将剧情拉快了一大截！ 「大理寺的人为何要来找我父上？」连灵虽知道此事起因，却还未在书中看至真相一章 。 心里顿时有些不安，皱着眉接过丹月递过来的帖子。 「为一些陈年旧案而来。」丹月抬眼悄悄看了一眼连灵，放缓了口气：「此事与渠宁大人并无瓜葛，我们只是想要确定一些事情。」 「我会替你转交给父上的，我们还有事在身，先行告辞了。」连灵点点头，将帖子草草放入了袖中，便匆忙转头想熘。 「对了，听说昨日王爷大婚，这位可就是王爷的新夫郎？」忽听见身后的香城出声，含笑的眸中带着几分好奇。 好傢伙，哪壶不开提哪壶！ 连灵脚步勐地顿住，在心里暗骂。 这话看似是在问她，实则是在问她身后的杜叶，可要让杜叶在心爱的人面前承认自己已有家室，也未免太残忍了些。 杜叶僵硬的立在原地，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唯有双手垂在身侧微颤，眼底惧意陡生。 他只觉得那两人身影刺目，声音刺耳。 连带着阁楼间的声音和明亮的光线，都一时间使得他感到分外难捱。 连灵深吸一口气勐然转过身，干脆的挡在杜叶面前：「圣上赐婚，他与我皆有苦难言。比起夫郎，我更愿称唿他一声杜叶公子。」 视线中忽然落入一片漆黑，一衣玄色衣裳遮挡在他眼前，尽数将喧嚣挡去，徒留安谧与昏暗。 香城恍然大悟，轻轻哦了一声：「原来如此。」 他又轻眯了会眼睛，目光在跟前两人身上来回打量，片刻后便微微颔首，脸上露出知会的笑意，目光之中又带着些许同情看向连灵：「可真是难为王爷了……」 我求求你快些给我闭嘴吧！ 连灵一时间只觉着这香城简直和她命里犯沖，暗地里磨了磨牙。却也实在不想再与他计较，转过身轻声道：「杜叶公子，我们走吧。」 杜叶微微张开口，却许久也未能发出声音。 连灵见他不反对，便隔着衣袖握住他的手腕，拉着他往斋外快步离开。 「王爷！若是渠宁大人愿意接见我们，可差人到沛城知府那儿告知我们一声！」 连灵走出融芳斋，便又听得香城从窗内探出脑袋，在二楼唿喊。 太不是时候了。她嘆息，却也不回头，转过眼熟的拐角，好尽快避开那两人。 身后之人有些踉跄的跟着她，乖顺而沉默，面上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喜悦，只是出神的凝视着拽着自己的那只手。 隔着薄而软的布料，传来温暖的热意。 第11章 我也是个画扇圣手 夏蝉栖息在道旁的树上，聒噪的乱叫。 正午正是日光渐盛的时候，两人路过集市的时候，连灵停在一个字画摊上，拣起一把摺扇。 她刷的打开，端详了一下后不甚满意，便又放罢。 摊主连忙凑到跟前，脸上堆起笑来：「客官要是不喜欢，不妨再看看其他的。您瞧瞧这山水画扇！」
第16页 她挑了挑眉，接过山水扇瞧了眼，嫌弃道：「一般。」 「怎会一般！这可是仿的宫廷画师的样式，客官再仔细瞅几眼，瞧瞧这山水的笔法！」摊主连忙吹道。 「山水美人字词诗篇，见多不喜。」连灵说罢，又抬头看了看天光，擦了擦自己额头上的薄汗：「店家可有笔墨，我自己来画两把。」 「啊？有倒是有……」摊主上下打量了一下连灵，见她穿着谈吐皆不俗，倒也像是个肚子里有些墨水的，便又走回去，从摊子下方拿出笔墨，又为她清了块地儿。 连灵抓着笔立在原地想了半天，皱着眉沉思片刻，才郑重下笔。 摊主好奇的伸着脑袋凑到她旁边，不出半晌便感觉上当受骗，懊恼出声：「这……这是只王八！」 「怎么样，是不是颇具特色？」连灵得意道。 「我倒还以为您能画出什么惊世之作来！」见她笑意明朗，摊主也忍不住笑道：「我那三岁小儿画的都比客官像样！」 「王八长寿，寓意多好啊！」她厚着脸皮将扇子放到太阳下晒干墨迹，似是满意极了。 「那客官的夫郎呢！客官也给自家夫郎画只王八？」摊主摇头，不敢苟同。 连灵这才反应过来，转过头看向身后的杜叶。 杜叶离着她不远不近，微微抬头，目光凝视着半空中的扇画，眸中不自觉也染上几分笑意。 「我瞧着他挺喜欢的，来来来，我再照着这个画一把。」她起劲了，连忙从摊主手里夺过另外一把，高兴的摊开—— 「王八夫妻！客官可是认真的！」摊主又好气又好笑。 「……嗯，听着的确有些不大对头。」连灵犹豫了一下，放罢手中的笔。 「同是水里游的，客官不如画鱼儿，清凉又可爱！」摊主松了口气，认真建议道。 「那我试试！」她扬了扬手里的毛笔，俯下身继续行云流水。 考虑到扇面宽敞，连灵决定把鱼也画长些—— 半晌后—— 「……您这鱼看着……像我家门口挂着的那条陈年老风干。」 摊主憋了半天，艰难评论道。 「瞎讲！我看着栩栩如生，总觉着一不留神，就要从画里游出来了！」连灵面不改色道。 「……唉，客官喜欢就好。」摊主长长的嘆息，接过那两把扇子，又趁墨迹未干，撒了些金箔上去。 他莫名觉得，似是在为扇面那两条死鱼撒盐—— 纸扇开合之间，抖落些金屑，挥舞之时带起微风，抚平了她的燥热。 与店家道过谢后，她便继续兀自在前面走着。杜叶随着她身后，轻轻展开那不像话的扇面，心中五味陈杂。 她走过下一个拐角，便见得衣装铺子门口蹲着一个穿着短袍的女子，腰间挂着一串钥匙，抱着一册书对着宁安街口探头探脑。 似是见到了连灵，当即站起来，快步朝着两人奔来：「王爷！您俩怎么走过来的？」 「马车抄不了近道，还是走过来快些。」连灵收扇：「刘员外派你来的？」 「小的把这片地的租契都拿过来了，王爷尽管挑！」伙计点头，连忙侧过身，在一旁一边带路。 「我听李风阁下说，两位想开医馆？」 「对，可有合适的地段？」 「宁安街前道大多都是些吃食铺子，后街比较偏僻，租出的铺子也少。」伙计翻开租契册，翻至后面几页递给连灵。 「僻静点好，夫郎觉着呢？」 「我皆可。」他有些心不在焉的回答道。 「会诊，煎药，病床，还得有个休息煮饭的地儿。」连灵扳着手指头：「得租大些的。」 她目光凝在半空，似是极为认真的在考量。 杜叶微微抬起头，便见得她这副模样，心中的怀疑与计算忽的被绞揉至一块，胸口莫名难受起来。 「大些的？两位跟我来！」伙计很快有了目标，当即一边往前走去。 片刻后，一扇吱呀作响的木门被打开，门外盛烈的阳光落在了内里沾满灰尘的桌椅上。 「两位先等一下，这家店面久未打理，我先清扫一下。」 先行进入的伙计用手扑了扑迎面而来的尘埃，轻咳一声，便一头扎进去，草草清理了一番，方才转过身道：「两位可以进来了！」 连灵跨入门槛，一边转过头打量这家店面。 窗门多，换风透气应该很好。地方也如她心意，颇为宽敞。 「夫郎，你看看，这家店面我瞧着不错，你可满意？」 她目光不像平常那般落在他身上，而是专注的打量着房间内，道：「后面两间房屋窗口颇大，都可作煎药煮食用。」 「那扇颇小又没窗的，当个小仓库应该不错。」 似是越看越满意，渐渐的她微勾起唇角：「病床和药柜也有不少摆放的余地，只是这里离着咱们王府有些远，不若每天差马夫送夫郎过来。」 她一样样的为他安排周到，他原先以为开医馆只是她随口一言，随性之举。 现下看来，这份心意却远比自己想像的要认真得多。 他这才将目光落入屋内，随着她一声声的规划，似乎已经可以看见一个干净工整的医馆—— 「就这间吧。」他轻声道。 连灵见杜叶点头，便俯下身，让那名伙计为她翻到相应的租契页上。
第17页 扭开一罐小小的印泥，留下她的一方赤红玉印。 她目送那名伙计离开，捏着手里那窄细的钥匙，将其中一把递给了杜叶：「月租钱由我包办，可夫郎若想试试自力更生，回去和府内的管家说一声就好。」 「不过现下还是由我为夫郎操办建成事宜。」她又将自己的玉印收回荷包，心里还在盘算着怎么回家和渠宁解释。 屋内空气还是有些浑浊，她轻咳几声，不由得拽着杜叶的袖子就要往外走：「里面有些闷，咱们先出去，明日叫家丁来清扫——」 身后的人不为所动，顿在原地。 她一怔，转过头，发觉杜叶正站在原处看着她，神情似有说不出的复杂。 「……王爷方才在融芳斋，为何要说那番话？」 杜叶伫立在昏暗的屋内，似是与她只有一线之隔，却只是安静的凝视她。 眸色墨黑，外界的炫目天光落入他眼中，也渐熄成一团微不可见的萤点。 她站在门外，正午的日光将她一身玄衣也曝白了几分，手腕还轻拉着杜叶的衣袖，但他依旧不为所动。 「本就是事实，为何不说？」她松开对方的衣袖，微不可见的嘆气，只得道：「我看得出，夫郎很在意那两个人。」 「……尤其是方才在厢房时，夫郎似乎一直看着那个名叫丹月的女子。」她神色似是在回忆：「我猜夫郎不仅认识她，也有些心悦于她。」 杜叶抵着扇柄的指尖骤然微寒，却又见得她轻声道： 「若她真是夫郎喜欢的人，那我们所定的这一年之约于夫郎而言，亦是灭顶之灾。」 「夫郎不若再信任我一些。」说到此处，她眉头舒展开来，勐然展开扇子，眨着眼睛笑道：「我若是想强迫夫郎，那从一开始便不会与你定下约定。」 「又或者说，打从一开始夫郎便觉得，我这一年之约乃是戏言？」 连灵忽的俯下身，寻得他的目光，与他相对而望，一字一句道。 「我喜欢谁，就会光明正大的去求得他的喜欢。」 她目光明净，尤其在烈日下，通透宛若琉璃镜，眼底折射着耀目的光点，似是点燃的一捧星火。 第12章 我看见你俩就来气 两人走出宁安街，回到城中地段的时候，街道的石板被烤得热意蒸腾，路上已经鲜少有人了。 路旁午间小憩在车厢的车夫被两人拍醒，皱着眉头上下打量了一下连灵和杜叶，足足多收了五十文，才不大情愿的戴上草帽，示意两人上车。 等到马车停在了连王府门口，连灵也被热气四溢的车厢蒸得差不多了。 连灵一边歪歪扭扭的下车，头晕目眩，胃里也是翻江倒海，心里悔得肠子都青了。 紧随其后的杜叶实在看不过去，轻嘆了一口气，只得上前隔着衣袖搀扶住她进了王府。 「王爷！杜夫郎！您俩回来啦！」揽着几支石榴花的早春正巧路过，好奇的瞅了瞅面色苍白的连灵：「王爷怎么了？瞧上去脸色不太好。」 「有些中暑，去煮碗绿豆汤来。」杜叶復又道：「府内可有地窖？最好再取些冰。」 早春哎了一声，连忙加快脚步，奔向了厨房。 连灵弯下腰咳嗽几声，方才觉得好些。 府内下仆正好奇的瞧着他俩，他转过头，缓缓伸出手轻抚在连灵背上，一下一下为她顺气。 他凑得有些近，夏日蒸腾，他衣袍上草木气息也比平时明显几分，闻着沁人心脾。 她正有些愣神的想着，便见杜叶将她扶稳，从袖中取出一个香包，凑至她鼻间—— 干净舒爽又带着些微辛辣的味道。 连灵唿吸间镇定不少，整个人这才真正舒缓下来：「这是……薄荷？」 「对，好些了？」他收回香包，缓缓松手，让连灵自己站直。 「好些了好些了。」连灵有些不大好意思的赶紧往后退了几步：「多谢夫郎。」 「我先回房洗漱了，一会儿还要会见父上。」似也感觉到热意，他轻轻嘆气，将宽大的袖口撩起，抬起手，将额上细汗沾湿的长髮也撩至耳后。 一片墨色随着髮带散开，随后那条狭长的缥色丝带落在他皓白的手腕上，片刻后轻轻收紧，缚住长发。束扎起一个低而长的马尾，看上去清凉雅致。 「唔……哦，好的。」连灵见杜叶神色如常的转过身独自回房，一时间呆愣的看着对方的身影。 她总觉着……虽然杜叶似乎还是不喜欢，依旧有些讨厌自己。 却也没那么极度排斥自己了。 ———————————————— 天色逐渐黯淡，夜间也凉快起来。屋内的灯火亮起，厨房间也传来暖和又好闻的香气。 连灵手捧半碗绿豆汤，分外惬意的走向竹涛阁。 方才洗了个澡，还带着几分水汽的长髮分外柔顺的贴在她身后。 夜风拂过，凉意也随之渗入薄而清凉的纱衣，带去日间奔走而积存下来的一些疲劳。 她踏入竹涛阁时，渠宁与杜叶都已经落座了。 「爹。」 「就等你了。」渠宁抬起头见到连灵，专注的目光缓松下来，合上手中的帐本：「菜还没上齐，咱们先吃起来。」 「虽说食不言，但我平日事务繁忙，倒也难得能见你们。」他起身，择了些青瓜放在连灵碗里：「明日你就得提前出发，所以咱们趁现在说说话。」
第18页 「听闻你与杜叶要开家医馆？」他柔声问。 「我觉着夫郎能够做好。」她转过头凝视着杜叶，轻轻点头：「既是喜欢，又有天赋。那便不可暴殄天物。」 她看向杜叶的眼神让渠宁有些恍然。 似又回到二十年前的春会，连澜轻拨开烂漫的桃花枝，在漫山遍野的花海中与他相遇。 如今连灵那单纯又无暇的热情他全数看在眼里，带着少年人的笨拙劲儿，让他这个做爹的看着分外感到揪心。 他不自觉又看向自家姑娘的夫郎： 杜叶安静的垂眸，周身的气息冷漠而寡淡，一双墨黑的眸子凝视着瓷碗中清澈的汤水，不知在想些什么。 渠宁心里有些窝火，自家女儿鞍前马后讨他欢心，整一副全身心陷进去的没出息样儿。 他倒是稳稳噹噹，毫无波澜的坐在那儿，一副油盐不进的清高模样。 思及此，渠宁冷冷开口：「杜叶。」 杜叶回过神，看向渠宁：「父上有何吩咐？」 「灵儿出发前往夏狩，你也要同去。」渠宁目光依旧落在连灵身上，眼神温和，声线语气却是不容置喙：「狩猎之时说不准要出什么意外，你要好好照看她。」 「夫郎也去？」连灵愣了一下：「爹爹，夏狩山高路远的……」 「他是你夫郎！」渠宁恨铁不成钢的瞪了一眼连灵：「刀山火海都应随你！何况区区夏狩？」 可他当我夫郎也就只有这一年啊…… 连灵苦着脸，郁闷的拿筷子翻弄着碗里那两块青瓜：「何苦劳烦他陪我走这一遭，皇宫肯定也会有随队的大夫在啊。」 若不是下人和杜叶在一旁，他指不定拾起筷子揍她脑袋。 这没眼色的！ 轻吸一口气，渠宁揉了揉眉心：「医馆的事情我来帮你们办成，如今他留在家里也无甚用处，去西山就当活动活动身子骨。」 「行……。」她嘆了口气，又暗中将那两块瓜片拨到饭底，给自己拣了块红烧肉。 杜叶也点头，安静的应下。 晚膳过后，趁着下人收拾碗筷的功夫，连灵从胸口拿出那封书信，递交至渠宁面前：「有人托我将这个带给您。」 渠宁靠在椅背上，正欲翻书，手中动作勐然顿住，皱着眉接过信封：「对方是谁？」 「大理寺柳少卿的弟子，丹月和香城评事。」 「不认识。」渠宁摇了摇头，将信封放置在桌上：「我过会儿再瞧。」 「你们在外乱逛了一日，还是早些休憩。」渠宁望了望窗外夜色，随后瞥了一眼连灵：「听下人说，昨晚你们没圆房？」 连灵迅速涨红了脸：「爹你未免管的太宽了！还有你怎么连这个都知道？」 渠宁嗤笑一声：「李伯给你们收拾房间，发现柜子里那条被子铺地上过，背面全是花生印子。」 「我……我昨日太困，回屋就倒地上了。还是夫郎贴心给我盖的被子。」 「你骗鬼呢？」渠宁重新摊开书本，有些没好气道：「我倒是不急着抱孙，可你们好歹给我睡一张床上。」 连灵心下干笑。 她委实还是觉着自己一个人睡比较……安全。 「多余的被褥我也收走了，别再让我发现你们分床睡。」他说道此处，有些不耐烦道：「出去吧，早些休息。」 待到两人应声，相继离开。偌大的竹涛阁唯余他一人。 他这才从书中面无表情的抬起头，目光落在那封微黄的信帖上。 封条完整的贴合着，一看便知并没有被人打开过。 屋内下人也已经离开，阁中唯有细微的，烛火寂寂燃烧的声响。 夜风从窗外吹拂进来，便使得火光一阵勐烈晃动，似是要随时熄灭。 他放罢手中的书，伸出手拈起那封书信，并未将其打开。 而是将其一角凑近那影影绰绰的烛火，面无表情的看着它逐渐如红莲般燃烧，最后化作一片灰烬。 第13章 他好像做噩梦了 「夫郎，吃瓜不？」 她穿着一身雪色短褂，双腿盘坐在床榻上，腿上又放着一个搪瓷盆，里面装着半颗小西瓜。 「夜色已深，妻主还是快去洗漱吧。」杜叶摇了摇头，从隔间的屏风出走出来。 他发稍上微有湿意，素洁的脖颈上隐约能瞧见一些似有若无的热气。 连灵听到回答，有些失望的哦了一声，埋头又将瓜吃得干净些，随后听话的跑去洗脸洗手。 屋内还留有下仆打过来的干净井水，她将嘴角的甜味洗净，方擦干脸，忽又听得屏风外的杜叶出声询问：「妻主不喜青瓜？」 「啊？」她疑惑的从屏风处探出脑袋：「什么青瓜？」 「……没什么。」他很快改口，顿了顿，问道：「妻主睡里面还是外面？」 「我睡外面吧。」面上一热，一想到要与杜叶同床共枕，她说话也不大顺熘起来：「睡里面，我……我怕把夫郎挤下床。」 她挪蹭着回到床边，便看见杜叶着一身皎色内袍，背对着自己和衣而卧。 漆黑的长髮松松的繫着，垂落在他身后，看上去长而细软。 连灵分外庆幸对方背对着自己，长这么大以来头一次和男孩子一起睡觉，她现下有些害臊。 可又勐然间回想起昨夜生死一线，心里又有些犯憷。
第19页 她紧张过头，上床的动作也好似慢慢摸上良家男子床沿的採花贼，屏住唿吸，动作又轻又缓，生怕惊动了身旁的杜叶。 她悉索的给自己盖好薄被，眼睛紧盯着窗外，整个人直挺挺的侧在床上，僵若死尸。 身后传来那个人特有的味道，如青草尖儿上的夜露升腾，如今萦绕在她鼻间，干净而清冽。 这怎么睡得着！ 她在心里哀嚎了一声，随即缩进被子里。 杜叶感觉披在身上的被子被捲走一些，便轻轻翻身，看见身旁之人似是不嫌热，将自己严严实实卷在了碎花色的被窝之中。 夏夜再冷也冷不到哪里去，他有没有被子倒是无所谓，便稍稍直起身，也不急着睡去，而是若有所思的凝视着那团白色的布团—— 打从成婚当日，他便觉得自己面前的人不是连王。 行为举止，音容笑貌虽有和上一世重合的地方，但更多的时候只觉陌生。 生活习惯与性情的变化，按照府内下人的说法，也是最近才出现剧变的。 就比如说方才，渠宁还依旧觉得她喜爱吃青瓜，为她择菜，连灵却将其藏起来。 这一世，虽形形色色的人与事皆不如他所料，好似与原先一世大相庭径。 可仔细想想，这一世的连王也是其中最为古怪的那一个人。 越想越觉得身旁之人可疑，她如此熟悉那王爷的一切，面上也看不出伪装的痕迹。 她究竟为了什么目的而来？ 白日间，那双明亮的眸子忽的又浮现在他脑海之中。 他一怔，有些走神。 连灵那番剖白，轻飘飘的从回忆里飞出来，随后栖在他耳畔，久久不愿飞去，一遍又一遍的迴响。 他很快回过神，将那点胡思乱想移除去。 若她真不是连王，自己与她素不相识，怎会莫名喜欢上他？ 怕是其中还有些什么缘由…… 多想无益，反正不论如何，一年之后两人便会分道扬镳。 这假王爷的目的，他才懒得去推敲。 他轻轻摇头，背对连灵睡下，唿吸逐渐轻缓。 ———————————————— 一炷香的功夫后。 碎花糰子静悄悄的掀起一个角，连灵见他似乎已经睡了，这才从被窝里探出头来。 她伸长脖子，确认杜叶怀里确实没藏什么兇器，便将那团薄被重新展开，轻轻盖在了自家夫郎的身上，免教他夏夜着凉. 被子一角铺整到内床沿时，她忽的碰到一块凸起的地方。 连灵一愣，下意识便隔着厚厚的被褥凉蓆摩挲上去，越发头皮发麻。 她赶紧缩回手，假装没发现那把刀子，哧熘的滚回自己的被窝。 用来杀她？这倒不至于，如今杜叶没有杀她的必要。 这刀应该只是用来防她……只要自己乖乖睡觉，应该还是能完好的见到明天的太阳。 她咽了一口口水，一时倒不敢再背对着他，只得抱着被子翻身，直愣愣的看着杜叶的背影。 皎白而轻薄的衣料隐约透出一些肌肤的暖色，他似有些不安，微蜷着身体，唿吸凌乱。 「越……师……」 连灵眨眨眼，悄悄凑近他：「夫郎？」 他颈间出了些薄薄的细汗，眉头紧皱，闭着眼睛哑声的呢喃。 越师？ 奇怪啊，就算说梦话，也该喊丹月的名字才对？ 书中有这号人物？ 她想了半天，也没回忆起这『越师』究竟是谁，若不是杜叶在梦中胡言乱语，那便是书的后半段才出现的人物了。 「钩吻……一钱，半数……煨冰糖……」 这是在说什么草药方子？ 连灵犹豫了一下，见他神色苦痛不堪，还是伸出手，轻轻拍了拍杜叶的肩膀：「夫郎？醒醒？」 他被惊醒，本能的迅速缩到床角，忽见得面前之人是连灵，更是倒吸一口凉气，左手马上摸上了床沿。 「夫郎！」情急之下连灵勐地喊道。 杜叶回过神来，见面前之人满脸关切和紧张：「可是做噩梦了？」 连灵还未待他回应，便起身取了半盆凉水，缴干布巾递给他：「夫郎出了冷汗，先擦擦，缓一缓神。」 他过了片刻才冷静一些，松懈下来，接过毛巾，低声道谢。 「先别急着入睡，夫郎不若出门赏赏月色，过会心安定下来了，再回来睡觉。」连灵建议道。 「……也好。我亦想好好一个人静静。」 他将布巾放回水中，有些魂不守舍的下了床，替连灵将水盆放回了桌上。 披上淡青色的外袍，点上一盏烛火灯，沉默的推门而出。 他回首，床榻上的连灵抱着被子，安静的躺回了床上。眼底困意顿显，轻轻打了个呵气。 她其实很想也出门，好好陪陪他，但考虑到自己去了，说不定还会起到反效果，便还是决定呆屋里。 他将门轻缓的推回关上，抬头看了看皎洁明亮的月色，轻吸一口气，沉默的往庭院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夏虫鸣唱，萤虫飞舞。 月色落在池塘之间，水中蜉蝣隐没在银色的粼光下，无声的漂浮。 他落坐在临水亭中，俯身磕在暗红的栏杆上，目光有些许出神。 轻波微澜，塘中荷花已开，在漆黑的夜色下散开淡到几不可闻的香。
第20页 他嗅至鼻间，却只觉那味道浓而粘稠，隐约掩着些许血腥的味道，不似荷花， 乍一闻，更像是甜蜜馥郁的 冰糖香气。 ———————————————— 深夜里，淅淅沥沥的雨打湿了半合着的木窗。 勐然一阵大风吹过，将木窗撞得砰砰作响，惊醒了睡得热气腾腾的连灵。 冷风卷着雨花拍到她脸上，她才哆嗦着下床，拖着鞋子赶紧将窗关上。 她復又半梦半醒的爬上床，目光无意中瞥见自己空落落的床里边，才反应过来杜叶还没回房。 她砸吧着嘴一阵琢磨，自己梦都快做完一个了，那杜叶应该出去很久了。 这雨来的急切而突然，怕是没带伞，被困在哪儿了。 窗外雨意盛烈，漆黑的空中隐约有雷声隆隆，刺目的白光看得人胆战心惊。 她只好草草披上外袍，随手从柜中拿起伞，提着灯匆忙奔出去。 一路行走在廊道，手中的白纸灯笼被狂风吹得影影绰绰，几欲熄灭。 密集硕大的雨点，刁钻的斜打进屋檐下，她艰难的撑开伞，一边在狂风中眯起眼，四处寻找她那不见踪影的夫郎。 「是不愿与我同床，躲在哪儿睡觉了？」她歪着脑袋想了片刻，復又摇头：「不太对，万一被家丁看见了，免不了要被渠宁说教。」 这般看来，应该是被雨困在哪个园子里了…… 思及此，她一边打着冷哆嗦，慢慢顶着狂风朝着白日的临池小亭走去。 若说他心情不好，哪里最适合散步，那个园子里肯定不会有错。 长廊与她的卧房相连，一路顺着过去，倒也不是太过遥远。 忽的一阵狂风掠过，她眼前勐然一黑。 半晌才反应过来，手里提着的纸灯笼如今只剩下个木桿子，纸烛早被卷上了天。 现如今唯一的照明反倒成了天上时不时划过的雷电，她只好艰难的辨认着眼前一片漆黑，小心翼翼的往前走去。 茂密漆黑的树叶垂下水线，流淌在她的纸伞面上。 她拨开湿漉漉的叶片和花枝，在一瞬间的刺目的亮光中看见了那座黑色的亭。 脚下泥泞，薄透的衣料分外不适的贴在手臂上，湿的可以滴出水来。 她勐地在泥地上撒腿跑了起来，飞快的循着眼前尚未消失的明亮画面，一口气躲进了空旷的亭中。 「夫郎好像不在这……是去别苑的园林了么？」她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有些茫然的看了看周身空荡荡的凉亭。 半晌，嘆了口气，重新撑起伞，便打算继续前往别苑。 又一道白光掠过，连灵撑伞的动作一顿，忽的重新收起来。有些不可思议的从亭口倒退几步，直愣愣的瞧着凉亭石凳的底下 「夫郎？」 青年躲在狭小的死角处，眼睛微阖，抱着膝，低头沉默不言。 漆黑的长髮被雨水打湿，有些凌乱的散在潮湿的衣间和石砖上。 听闻面前的动静，才将脸从手臂间抬起，有些茫然的看向面前的连灵。 眸光也好似被磅礴的大雨染上几分水汽，看上去湿漉漉的，惹人垂怜。 连灵一怔，忽觉他这副模样好似雨天被人扔在纸盒里的小猫，可怜兮兮却又分外警惕。 她忍不住笑起来：「夫郎可是为自己找了个避雨的好地方！」 杜叶的视线落在连灵沾满泥水的鞋子上，一时间神情复杂。 他安静而缓慢的从长椅底下钻了出来：「你不必来寻我。」 「我不寻你，你就打算蹲在这儿一夜？」连灵有些好笑道：「夫郎衣服也湿透了，怕是会感染风寒。」 「好在没错过你，不然，我怕是还得去一趟别苑。」她背对着他撑起纸伞，随即转过身，拉住了他的衣袖，动作礼貌却又不逾矩：「咱们回去，一会和下人说一声，重新洗个热水澡。」 她薄衫也已湿透不少，脸色也被冻得有些发白，那双眼睛却精神得看着他，露出温暖的笑意：「咱们回屋吧，夫郎。」 第14章 好热喔不想出门 连灵这一觉睡得委实不踏实。 她昨夜做了个梦，梦里她被一刀捅死，随之被扔进一口结实得不行的楠木棺材。 送葬的路上，街道上欢唿四起，无一不在庆贺这混世魔王死得好，她便这么被一路送到了坟地入土。 杜叶又披一身喜袍，特地来到她坟头，笑意盈盈告诉他与丹月成功喜结连理。 临走之前，还不忘往她的坟碑上挂上一顶绿帽。 她仔细回味梦中的酸爽，一边看着早春推开门，将早膳摆放在桌台上。 转回头，便也看见被吵醒的杜叶缓缓支起身子，微眯着眼睛，一副没睡醒的模样。 「王爷可以慢点起来，老爷已经吩咐其他人帮王爷整备衣物了。」早春将粥搅了一下，散些热气，一边说道。 「我们这队人马是独自前往西山？」连灵率先下床，打着呵气问道。 「听老爷说，咱们会出沛城，前往锦城官道，与夏狩的皇家亲队会和。」早春歪着脑袋想了想，答道。 一路上还要和那群生娇体弱难伺候的皇亲国戚一道？ 她深深嘆了口气，为自己换上浅色的云灰外袍，一番洗漱后，落坐在饭桌前。 杜叶眼底微有浅青，看来是心事缠身，也没有睡好觉，这会儿正对镜慢条斯理的打理头髮。
第21页 「老爷吩咐我和杜夫郎说一声，常用的草药也都备在马车上了。」早春候在一旁，抬起头朝着杜叶说道。 还有些神志不清的杜叶随意应了一声，难受的揉了揉眉心。 饭后两人出门，正遇见几个家丁捧着轻甲和□□快步穿过廊道，匆忙奔去门口的马车备货。 狩猎一事须得骑射技术过关，她从未试过弓箭，怕是去了西山猎场得出尽洋相。 头顶早晨明亮的太阳，连灵心中郁闷，有些老大不情愿。 夏日就该窝在家里陪着夫郎纳凉吃瓜，真不知道书中的皇家脑子有什么毛病，大夏天的还要跑去狩猎。 穿成王爷半分好处都没捞到，倒是吃尽了苦头遭尽了殃。 「昨夜一觉睡得可好？」 身后传来渠宁的声音。 连灵转过头，便见着渠宁展扇轻笑：「看来没成，不过没事，以后多睡睡，习惯就好。」 连灵有气无力的干笑了一声。 「此次前去，记得万事小心些。莫要贪玩。」渠宁神色温柔，摸了摸她的脑瓜：「若是遇见皇上，记得谨言慎行。」 「……是，爹爹。」 「行礼也整备得差不多了，你看看还有没有什么缺的，若是没有，便可以出发了。」 「我自然是没有的。」她转过头问杜叶：「夫郎可有什么缺的？」 杜叶一怔，下意识轻抚了一下腰封处，很快点头道：「我也没有，咱们上车吧。」 连灵瞬间瞭然。 看来床边那把刀，他也应该已经带身上了。 ———————————————— 晨间的风尚算舒适，温热却不难捱，车厢布置了清新的淡香，闻着便觉得清凉静心。 是昨日渠宁知道她中暑，特意布置的。 马车出了沛城，一路四平八稳的行驶在官道上，也未曾有颠簸。 尚靠在车厢壁上打瞌睡的连灵忽的听到一阵马匹嘶鸣，随后马车一震，仓促的停了下来。 杜叶磕在她的肩上熟睡，这会儿也被一下子惊醒，发觉自己枕在连灵肩上，慌忙直起身子。 连灵惨了些，一脑门磕在了窗沿上，痛的低声叫唤：「吴伯！怎么了？」 「回王爷，有人拦车！」 连灵勐地清醒过来，心中一紧，赶忙问道：「对方是谁？山贼？」 「这……看着应该不是。」门外的车夫犹豫了一下，嘟囔道。 「王爷！还记得我吗？昨日咱们见过！」 车厢外传来了有些熟悉的声音，连灵掀开窗帘一看，正是昨日遇到的主角二人。 见车厢内的连灵掀开帘子，正一脸错愕的看向他俩，香城登时弯起眼角，笑意讨喜：「我们想搭一下王爷的便车！」 身后的丹月见状，忙不迭也跟着应道：「我们也要去往西山，可否叨扰一阵子？」 「这……」连灵只是语塞了片刻，那两人便极为不客气的光速踏上马车，转眼就掀起门帘，钻进了她的车厢。 「谢谢王爷！王爷真是大气又有善心！」香城一屁股坐在她对面，见她欲言又止，便又立刻补了一句。 马夫见连灵并未立刻出言阻止，便也耸了耸肩，拉动缰绳，继续往前驶去。 「……你们，不是要找我父上有事……」连灵一头雾水的问道。 「对，这之后我们再随王爷回来，处理这事儿。不着急。」香城神色自若道。 「……你们，也要去夏狩？」她復又疑惑道。 「我师父柳少卿也会去西山，我们要去与他会见一面。」丹月规矩的坐在香城身旁，温声道。 「……等等，你们怎知我会在这个时候出发？」连灵反应过来，不悦的皱眉：「可是在我家门口蹲过？」 「昨日王爷你们离开融芳斋，我与月儿急于收到渠宁大人的回信，商讨过后，便换了一座离王府近些的客栈。」香城分外娴熟的拉开马车的窗帘子，一边随口回道。 「我们既然已经将拜帖递送出去，今日清早就在门口候着了。」丹月附和，随后轻轻嘆了一口气，眸中闪过一丝失望：「只是依旧被守卫拦在了门外头，还被驱赶，怕是渠宁阁下不愿召见我等。」 「之后我们回到客栈，正好看见王府的马车从道上经过，就直接赶过来啦！」香城接着话，轻晃着脑袋，看样子心情甚好。 「此事碰壁，我们也正好需要见少卿一面，与她从长计议。」她继续不急不缓的说道：「兴许到时候，还得请得少卿出面，回来一趟。」 听完事由，饶是连灵也有些不安：「你们这么执着想要会见我爹，当真不是来问罪的？」 「绝对不是，王爷切莫担心。实不相瞒，是为了我的身世前来。」丹月犹豫了一下，这才继续接道：「此事涉及到一桩很久远的悬案，其中便多少牵扯到了渠宁阁下……」 连灵自然是知道，丹月是遗落民间的二皇女。 渠宁如此不愿意再次牵涉其中，怕是与皇女遗落的缘由关系甚为紧密，知道的不少。 「我爹既然不愿见你们，按理来说，我这个做女儿的，也要离你们远些。」她思忖片刻，缓缓说道。 「王爷！我们都在车上了。心善如你，总不好意思把我们直接踹下去吧！」香城放软了口气，轻声半哄半求：「大不了你就把我们送过去，返程就不劳烦王爷你了！好不好？」
第22页 「夏日搭个舒适些的马车属实不易，恳请王爷高抬贵手！」 丹月张望了下四周，此时她们已经出了沛城，要是这会儿被扔到林道间，得顶着大太阳走上半天才能回去。 「瞧把你俩吓得，我连灵还没那么小气，搭个车罢了，你们呆在这就是了。」 察觉到后背忽然一刺，连灵忙不迭笑道：「我觉着你们不像坏人，可我爹定然也有他自己的苦衷，望两位海涵。」 身后熟悉的视线，方才就扎得她如芒在背，此言一出，对方陡然收回目光，连灵也不禁在暗地里松了口气。 她不易察觉的擦了擦额角的细汗，看着一脸劫后余生，面上喜不自禁的丹月，心里长嘆 把你扔下车？ 我哪敢啊姑奶奶，我要把您丢下车，指不定怎么被自家夫郎背地里扎小人呢！ 第15章 我应该在车底 车厢原本还算宽敞，可又添了两个人进来后，便有些狭小了。 香城不安分的翘着脚，长长的马尾随着髮带飘摇，悠闲的看着林间官道上的风景：「丹月，你看那只鸟！」 一只灵巧的小鸟儿扑棱着从马车外飞过去，随即隐没在树冠间。 「是白头翁。」丹月也凑过去看了一眼，顿时也笑起来；「看那边的树枝，有巢。」 「我有些看不清，那上面有小雏鸟不？」 他微微眯起眼，不顾丹月的呵斥，脑袋稍稍探出车外，仔细打量。 「有。」杜叶忽的出声道。 「我这儿看得见，你们那边望过去，兴许被树叶遮掩住了。」 他温声，神情平和的指向窗外。 连灵有些意外的瞧了他一眼，她原先还以为杜叶见着那两人形影不离，会有些情绪低落。现下倒是比她想像中从容冷静太多，甚至还和那两人聊起话来。 马车很快驶过，香城终于瞥见巢内羽翼未丰的雏鸟，惊嘆道：「看见了！杜叶公子眼神可真好！」 「我以前上山採药，就得学会看细一些。」杜叶点头。 香城新奇的唉了一声，随后又指着路边一片红彤彤的浆果：「杜叶公子可识得这个？」 「那是什么？红艷艷的，看着似乎有毒。」丹月也撇过头，好奇的看去：「能吃吗？」 「应该是白英，无毒，可入药。」杜叶撇过头看了眼丹月，声音愈发温柔：「可用来消肿清热，是很实用的药材。」 「那个呢？那个也是红的也能吃？」 香城探着脑袋，很快又寻到一个缀着星点红色的低矮灌木，赶紧回过头问杜叶。 「那是蛇果，无毒，却也不大好吃。」杜叶好脾气的答道。 「杜叶公子当真什么都识得！」丹月感嘆道。 「愧不敢当，这些只是最寻常的路边植株罢了。」虽是这么说着，他嘴角却忍不住微翘起来，稍稍歪着头，有些开心的应道。 坐在他身旁的连灵见状，幽幽投来发酸的目光。 经过前两天的大起大落，她虽逐渐认清自己那悲惨的角色定位，基本註定只能与杜叶隔着天堑，遥遥相望。 但是看这三人一副其乐融融的样子，心里依旧免不得羡慕非常。 三人一路上都忽然相谈甚欢，直到到了半路，杜叶忽然话锋一转，将话题引至别处。 香城数次想凑上去，都被杜叶『无意中』打断，只好愣在边上，一脸茫然的看着那两个越聊越生僻的傢伙。 他一时噤声，似是有些不大确信的盯着杜叶，猜测他是否有意如此。 青衣服的公子似是察觉到对方的目光，转过头故作不解道：「香城公子？可是有事要与我说？」 那双眼睛清润而温雅，带着几分莫名的笑意。他的嘴角却微微挑起，落在香城眼底，透出几分嘲讽的意味。 香城陡然间反应过来，顿时气得轻轻吸气。 他故意的！他成心的！ 「香城？」身旁的丹月这时也转过头来：「若是没事的话，便不要打扰到杜公子说话。」 香城简直气得快炸毛：「你们只顾着讲自己的，我想一道聊，他还不让！」 「哪有，不是你自己在一旁接不上话，不出声么。」丹月一头雾水：「怎么还自个儿气上了？」 「他……我……」 意识到以丹月的脑瓜耿直程度，是不会信他在说什么的，这会儿香城憋红了脸，说不出一句话来。 连灵用余光瞥了眼气急的青年，顿时眼底也生出些同情来。 这一世的杜叶属实与原书不大相似，虽然依旧气质卓然，温雅如云。 可内里却好争心黑，不好招惹。 不知是书的后半段受了什么刺激。 「……那你们谈一些我能说得上话的，可以吗？」 末了，他咬牙忍下来，不情不愿的妥协道。 「我难得能听到这些怪志！」丹月也罕有的没去迁就香城。 她生平喜好不多，鬼魅怪志是她难以割捨之物，如今便有些不大情愿：「你又没有什么要与杜公子说的，要是有想与我讲的，也可以后再说。」 末了，她又指了指一旁的连灵：「你看看人家连王，她多大度，有和你一样吵吵嚷嚷吗？」 香城这才想起马车上还有这么一号人物，当即一愣，转过头看向连灵。 在一旁被视如空气的连灵，早就看破了红尘。
第23页 之前便从车厢底下摸出一本话本，不管头上隐约发绿，兀自看得津津有味。 如今忽然被丹月提及，又是这么个夸法，直夸得她想吐血。 她尴尬的抬起头，视线便与对面的香城相撞上。 香城眸子一亮，似是情急之下找到了救星，目光扫过她，又随之扫过杜叶，最后又分外焦急的瞪了她一眼。 连灵轻哦了一声，瞭然一笑。 香城那厮估计是在与她说： 你不是杜叶的妻主嘛？倒是管管他啊！ ———————————————— 傍晚时分，他们四人方才到达锦城门口驿站。 霞色渐褪，浅云稀薄，牙白色的月亮已然挂在灰蓝色的空中，清晰可见。 连灵赶紧率先下了马车，分外惬意的在一片蝉鸣中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身子。 眼睁睁看着丹月与杜叶欢谈了大半天，现如今香城脸色有些难看，紧随她跳下马车后，便一把拽住连灵的胳膊：「王爷，随我来一趟！我有事与你讲！」 「相思？怎么了？」身后的丹月疑惑的出声，香城轻哼了一声，不去理会对方，强行揽住连灵的胳膊，硬生生拽进了一旁的树林间。 「他又怎么回事！怎么莫名其妙就和我闹性子！」丹月拧紧眉心，望着两人远去的背影，心里也有些不悦。 「应该一会儿就会回来了，我们先在驿站坐一会，帮他们备好茶水吧。」杜叶走至丹月身旁，从善如流的接道。 「也是……」丹月犹豫了片刻，便应下，随着杜叶一道先行进了驿站。 昏黄的光斜照在有些幽暗的林间，身前的少年拽着她胳膊不管不顾的往前沖，直教她被横生出来的枝丫打了好几下。 直至她被拽至一片小溪流旁，尚未来得及站稳，便听得面前之人一顿噼头盖脸的骂：「他俩讲了一路！你都没点反应嘛！」 「我又管不了他。」连灵撇过头，看了看阴暗的林间，没好气的嘟囔：「我和他的关系你又不是不知道。」 「那你也是他妻主！」香城一焦躁，声音也不自觉的大了些：「上一次在融芳斋，我就感觉似乎他一直在看我家月儿！我还当是错觉！现下想来果不其然！」 「我觉着他看上我家月儿了！你也不急么！」 「我不急。」连灵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摊手笑道。 「你怎么能不急！我看得出，你是真喜欢他的！」香城不禁有些气急败坏：「不然又怎么会如此迁就他！」 「前提是他也要喜欢我才服我管教啊。」连灵拍了拍香城的肩膀，淡定道：「我现下确实可以拿妻主名头管教他，你倒是高兴了，我可就死定了。」 香城一噎，用脑子一想才发现是这么回事，随后焦躁的来回走了几步：「那该怎么办！总不能真让他俩好上！那可是我的月儿！」 连灵暗自感慨，没想到连当绿帽侠都能有队友，当真不寂寞！ 「你的月儿你的月儿，你和她成亲了？她是你的了？」连灵乐了，幸灾乐祸的打击他：「可有互相坦诚心意？她喜欢谁，你现在还真管不着！」 「自然是我的，即便我还未与她谈婚论嫁，她早晚都是我的妻主！」香城咬牙，笑眯眯与连灵互相捅刀子：「不像某位王爷，即便把夫郎娶回家，也不是她的！」 连灵倒吸一口气：「好你个牙尖嘴利的小泼夫！」 「王爷有这闲心在这里与我互相扯皮，倒不如同我一起想想怎么样拉开这俩人！」香城没好气道。 「你倒是警觉，将丹月盯得可紧啊。」 「没办法，谁叫我喜欢上了一根木头杆子！」香城说道此处，重重嘆气：「不守严点，等不到她开窍，就得被别人骗跑了！」 木头杆子？不，那是水泥管子。 丹香一书中，自然描写重心就是女主丹月本人。 原书除了略带悬疑的主线，其二的看头就是看心直如铁板，神经粗如钢筋的丹月在男主香城的反向甜宠中慢慢开窍。 中段两人便互定终生，据剧透的书友说，结尾更是许下生生世世都要在一起的誓言。 她看书时虽然是站杜叶一方，但也不得不承认，男女主才是真正的天造地设。 「我和杜叶许诺过，不会干扰他的行动。况且我也不想靠使什么不入流的小手段，来赢得他的欢心。」 连灵蹲在地上，随手拾起小草叶儿衔在嘴里，抬头瞥了眼情绪逐渐低落的香城，出声道：「所以我能帮你的，还是很有限的。」 「看出来了，你也是个无甚用处的！」香城没好气的嘀咕。 「不过……我倒是有个正当的法子。」她话锋一转，脸上忽然露出了狡黠的微笑：「能让那俩人，都如我俩这般难受，高兴不起来。」 第16章 前去会见封建社会头子 直至他们等到了东皇的狩猎队，跟着行进至西山脚下，香城都一反常态的没有去关心那一见如故，已然结交为好友的两人。 他眉头紧皱，有些不安和忐忑的盯着窗外出神，似是在犹豫着什么，迟迟下不了决心。 偶尔撇过头，目光迟疑的转向连灵。 连灵就会心一笑，露出一脸「你考虑好了没？」的表情。 香城目光轻扫过杜叶，极准的捉住他眼底那几分对丹月的真挚与温柔，又瞥见自家月儿没心没肺的开心笑颜，心情愈发坏了起来。
第24页 她老是这样，即便自己已经与她相处了有一段时日，为她付出甚多，可也未见她待自己，和待常人有什么不同。 他有时也会悲观的怀疑，到底是她真的那般迟钝，还是她的确不对自己抱有半分好感。 他连这个都不确定，又怎敢轻易尝试连王提出的方案？ 少年忧郁的磕在窗前，脸蹭挨着暗红色的布料，马尾也无精打采的落在身后，随着主人一起焉嗒嗒的。 不过多时，马车经过两天一夜，终于在落日前到达目的地。 马车外隐约可以听到官员和少年孩童们的笑声，黯淡的夜色下逐渐亮起一盏盏明黄色的灯笼。或快或缓的挪向平整的安营处。 四人下车，经过两天的舟车劳顿，一时间都有些乏了。 马夫从杂货车厢里抱起一捆早就整备好的木架，走上前来问连灵：「王爷，我们把营帐扎在哪儿？」 连灵想了想，先与马夫说了句不急，便兀自往后走去。 随在她身后扎营的多数都是些皇家远亲和官职稍小的官员。 她又往前走了几步，确认东皇的位置离着自己足够远，这才退回原地，选了块风景好的地段，吩咐马夫和下人驻扎。 山道平整宽阔，抬头便可见黯淡的月亮和绚烂夺目的星河。 她与丹月随着车夫扎营帐，香城与杜叶则负责在不远处生火煮饭。 狗王爷虽然每天耽于享乐，但是好歹是大将军之女，即便如此疏于锻鍊，底子依旧得天独厚。 连灵轻松的扛起营布，走到其他两人身边。 丹月蹲在地上举着锤子打好木桩，见连灵过来，正好站起来帮忙。 「王爷！王爷！」身前忽然奔过来一个蓝袍的女子，气喘吁吁的停在她身侧：「连王爷，皇上叫您过去。」 说罢，她又直起身，有些茫然的转头，看了看安营扎寨的三个人，挠着头一脸疑惑：「奇了怪了，王爷怎么还和下人一起干着粗活？」 「前几日我在街上遇到李风，今日见着王爷，果真如她说的那般古怪！」 那女子復又探头环顾四周：「王爷那新娶的夫郎呢？可有带过来？我前些日子陪阿爹去胡地进货，错失了王爷的成亲大礼！」 连灵立刻瞭然对方的身份，有资格前来夏狩的巨贾，那便是沛城赵家，面前此人，也就是连王狗腿之一，赵家小女，赵扬了。 「皇上怎会这么急着见我？你见过皇上了？」连灵心底一沉。 「见了见了，我随阿爹去进贡胡地珍宝，临走之前皇上叫我传唤你来着。」赵扬接道。 「既是圣上召见，那王爷还是快些过去为妙。」丹月在一旁听到谈话，从她手里接过布料：「这些就先交给我吧。」 连灵委实不想去见那种一手遮天的人精，帝王心思大多敏感又兇狠，若是说错了话，还不知道会被怎么惦记上呢。 她重重嘆了口气，却也只能拍拍身上落下的灰尘，抬脚朝着赵扬过来时的方向走去。 ———————————————— 路过一顶顶灯火通明的营帐，她走了半个山道，才看见那顶明黄色的大营，一袭金色龙袍的女子正在背对着她，在下人的服侍下穿上一身轻甲，手上把玩着一把长弓，似是跃跃欲试。 她忽然转过身，右手往后搭上箭囊，抽出一箭，勐然对上身后的连灵—— 连灵猝不及防受到惊吓，当即背上爬满冷汗，僵在原地颤声：「连灵……拜……拜见皇上。」 东皇轻挑眉，笑道：「连爱卿！」 她缓缓松开弓箭，大笑道：「可是我吓到连爱卿了！」 连灵缓缓吐气，擦了擦额上的汗水，这才咬牙笑道：「是有些，不过臣不碍事。」 「来，来我这里坐坐。」东皇笑着将手上的弓箭递给侍卫，亦将试穿的轻甲卸下，寻了一处古树随意坐下：「你我许久未见了。」 「是，皇上。」 「我为你许的那门亲事，你可还满意？」她刚寻了个离着东皇不远不近地儿坐下，便听得对方笑着问她。 「……自然是满意的。」连灵思及此，不易察觉的抬头，拿眼角的余光瞥向东皇。 就方才那番下马威，打死她也决计不相信狗王爷和东皇真的是所谓的挚交好友。 坐稳江山，治理天下的君王和一天到晚寻花问柳，纸醉金迷的废物王爷？ 怕是前者将后者当个弄臣戏耍，寻个开心罢了。 她得装出之前那个人渣王爷的架势来，免教东皇起了疑心。 「哦？哪里满意了，怎么个满意法？」 果不其然，那人笑眯眯的问道。 「耐揍得很，而且打了也不哭不叫。作为沙包来讲，很省心。」她作出一副感激的模样，一边警觉的试探东皇的反应。 「唉，爱卿啊。你就是这番，对待朕对你的一番心意？」东皇故意皱眉，语气带着些责问：「你怎可如此对待你的夫郎！」 这狗皇帝可真能演，明明杜叶嫁到连王府会是个什么结果，她比谁都门儿清—— 「皇上教训得是，可臣素来愚钝。」她尚不确定这皇帝的具体意思，便大着胆子套话道：「皇上觉得，我该如何与夫郎相处，才能不负圣上的恩赐？」 「你应再温柔些。」 「哦，温柔些？」她故作不解：「这是为何？」
第25页 「这既是段姻缘，你就得让它有一段姻缘该有的样子。」东皇脸色露出隐晦的笑意：「那药仙声名远扬，容貌出众。你却只将他当沙包来用，岂不是暴殄天物？」 她面上一僵，下一刻立刻反应过来，故作恍然大悟：「都怪臣被仇恨迷住了眼，倒是没想到这一层来。皇上说得对，我理应物尽其用！」 连灵脑袋里嗡嗡作响，全身力气都用来维持那张皮面，不会在下一秒就崩掉。 这东皇……！ 即便是对于原先的狗王爷来说，真要她与商国的仇人欢好，也是彻头彻尾的侮辱。 她原先就奇了怪了，就算要将杜叶送给狗王爷作沙包泄愤，也不必以赐婚的形式。 搞了半天这皇帝看杜叶不顺眼，却也没把连王爷当人看待。 这一招简直一石二鸟，既处理掉了宫中碍眼又毫无用处的杜叶，又能耍耍连王这条狗，看一出精彩猴戏。 连灵没花多少工夫就让自己重新冷静下来。 她接见东皇之前，已经设想过对方会是个阴阳怪气的混蛋，现下看来果不其然，将她气了个半死。 「爱卿如今也算成家了，前几日季太尉和渠学士便私底下向朕举荐过你。」东皇转过头，招来一个随行的小皇子，抱在怀里逗弄，头也不抬的说道：「爱卿觉得如何？想要清闲些的官职，还是累点的活？」 季太尉？ 渠流华与连家便是与他一道，即便狗王爷废柴如斯，倒也真是大树底下好乘凉，竟能让季太尉为自己说话。 她是朝中旧党之首，皇位之争的时候，站在了当今圣上的对立面。 现如今的东皇登基也不过数年，按照渠宁所言，旧党一派根基颇深，她现下若还想要坐稳皇位，一时半会是不会轻易对这一派动手整治的。 打狗也要看主人，这句话运用到东皇、连王和季太尉三人之间属实合适至极。 思及此处，连灵心里豁亮。 原来不仅仅是自己被东皇噁心了，东皇也被自己身后的人噁心得够呛。 这才赶着拐弯抹角欺负她这个对家边缘人物。 「皇上，您是知道我的。」连灵笑道：「臣胸无大志，对朝政之事毫无兴趣。自然是能多清闲就有多清闲！」 东皇掀起眼皮，似是拿面前之人没辙，颇为无奈的轻笑出声：「你祖辈官职从未低于三品，倒是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从连家子孙口中听到这番话。」 连灵只能干笑回应。 其实撇开不想引起东皇怀疑这一点，她也的确不喜欢在朝堂之上与别人斗得腥风血雨。 天下权力之争的漩涡，泥泞如沼泽，往往陷下去，皆是身不由己。 她为何要跑去和那一堆老妖怪斗法？ 夫郎孩子热炕头不香么？ 「六部之中啊，打死我，也不敢让你去吏户礼刑这四部。」说罢，东皇颇为嫌弃的看了连灵一眼：「怕隔天起早，起义军就在我榻前候着了。」 「你与你娘不同，也不是个听从军纪的料，自然兵部也不合适，就给我滚去工部吧。」 「谢皇上！」连灵赶紧应道。 东皇见她没有意见，颇有自知之明，顿时口气缓了缓：「工部也比较清闲，虽不如户部，但也有几分油水可以给你捞。」 这番话入耳，连灵心中顿时唏嘘不已。 这还没上任呢，已经把她当贪官啦！ 第17章 只能互相伤害了！ 连灵回到自己地段的时候，已经看到两架白色的营帐被撑起来了。 幽幽的香味从不远处的篝火架传来，连同马夫吴伯在内的四个人围聚在一起，有说有笑。 她脑袋里绷紧的那根弦缓缓松下来，肚子也跟着回过味儿来，一阵接一阵的叫唤。 「饭好了吗？」她快步走过去，对着架在火堆上的汤锅探出脑袋：「好香！烧的什么！」 「回王爷，方才丹月阁下去捡拾柴火的时候，逮到的野鸡。」吴伯应道。 「厉害啊丹月！」 她復又拍了拍香城的肩膀，示意对方让出点空位，随后挤进火堆旁：「这鸡炖好了不？我饿了！」 「还要再等上一阵子，王爷若是腹中飢饿，马车里还有些备着的馍面可以用来充飢。」吴伯好心道。 「不急不急，我想吃肉。我可以再等等。」 她托腮，盘腿坐在草地上，一双眸子在火光的映照下显得晶亮。 一旁的香城依旧有些情绪低落，素来灵动的眸子此时只是呆滞的盯着篝火，一言不发。 「相思，我看你今天似乎有些闷闷不乐，可是身体不太舒服？」饶是丹月这会儿也有些反应过来，一脸关切的看向他。 「……你就当是这样吧。」香城有些没好气的回道。 「我方才在旁边发现了一处河塘，原想着与你同去，现下看来，你还是待在此处好好休息一下吧。」说罢，丹月毫无所觉的转过身：「杜叶公子可愿随我同去散步？」 「好，此处西山人烟稀少，定然景色极美。」杜叶眉头舒展，温柔的应道。 香城身形一僵，立马扭过头，不愿去看那两人，只好苦大仇深的盯着一旁的连灵。 直把连灵盯得莫名浑身发毛。 「王爷呢，王爷可要随我们同去？」 「呃……我，我与皇上谈话甚久，有些乏了。就不去了吧。」连灵看了眼对面盯着自己发散冷气的杜叶，又看了眼委屈的快哭出来的香城，硬着头皮道。
第26页 「好，那我便与杜叶公子一道同去。」丹月说罢，心情甚好的拿起汤勺，轻轻翻了一下锅中的汤水。 不愧是女主丹月，当真是一枚奇女子。 只要神经够粗，修罗场都能视若无睹。 汤锅煮好后，吴伯中途又去马车拿了几张饼，连灵吃这一顿的极为尽兴。 鸡汤鲜香入味，肉质软而可口。 就着味道清淡的白面饼，也颇有一番滋味。 一盏茶的功夫，她就惬意的倒在草地上，双臂枕着脑袋，随意撇过头看向身旁的两人。 丹月正起身，唤了一声杜叶，与他稍作整顿后，拨开附近的林子，一起出发。 香城依旧背对着丹月离开的方向，沉默的坐在草地上，手里还端着碗，却一口也吃不下去。 见两人接连离开，连灵才慢吞吞从地上竖起半个身子：「你犟什么呢，要担心的话跟上去啊！」 「我说不好……我就只觉得，有些跟不动。」香城缓缓将那半碗汤放置在一旁，抱膝将自己蜷成一团，嗓音似有一丝哽咽：「……我缓缓，等我缓缓我就追上去。」 连灵这看着面前失魂落魄的青年，忽然有些心疼他。 原书中她觉得香城追丹月追的甚为勤快认真，两人之间互动也极为甜蜜有趣。 但是现如今她发现，换个角度，站在香城的位置上来看，其实他很辛苦。 丹月这个人乍一看，仿佛是座千万年也不会变化分毫的山，可他认定了丹月，便一门心思皆扑在她身上。 无休止的燃烧着可贵的热情。 可偏偏丹月是个不拘小节的大女子，从不忌讳男女有别不说，情爱之事也是一窍不通。 他认认真真守在她身边，却难以得到些什么实质的回应。 思及此处，连灵深重的嘆了口气，勐地站起来，拽住香城的胳膊：「给我起来。」 「你干什么？」眼角的泪渍还未来得及擦干，香城被踉跄着拽起来，慌忙撇过头去。 「你不是要追上去嘛？咱俩一起嘛。」 「你是想……？」香城一边拿袖子草草擦干眼角，随后看向连灵，眼角落着微红，瞧着分外可怜。 「你都苦成这样了。」连灵不客气的上前，捏了一把他的脸：「这么追在人家屁股后头，有意思嘛。」 「你不愿同我用那个主意，不就是觉得丹月没那么在意你，又害怕她误会。这些日子里你努力积攒的好感，直接化为乌有。」 连灵又将对方扯得过来些，故意一副没好气的脸孔：「可是，若只是这种程度的好感，又有什么好留恋的？」 「她对待才见过两面的陌生人，都能表现出的热情。与待你的，我看着似乎都相差无几。」 面前之人的话语如抹了毒的刀刃，勐地刺入他的心口。 他眼眶骤热，只觉的无数委屈都涌上心头。 连灵辨认了一下之前两人离开的路，随手从马车后抓起两盏灯笼，硬拽着他大步走去。 「我倒要看看，她是真的就是一呆子，还是根本就对你不上心！」 ———————————————— 其实，丹月的确就是一铁傻瓜蛋。 连灵虽然心知肚明，丹月的确是喜欢香城的，但要这么直接说出来，香城肯定是不会信她。 她也是有了不小的把握，才敢试着玩这招你绿我我绿你的损招。 即便两人的确互有好感，可在感情上完全不对等也是事实。 丹月在感情一事上如此迟钝，其实说到底，香城老围着她转的习惯也要担上一份功劳。 他满心满眼都绕着她转悠，事事都为她照顾周到，长此以往别说丹月，难保连灵自己都可能会有些习以为常起来。 说到底，瞧把这厮惯的！ 「眼泪擦擦干，待会儿要记得，装作没事人知道不？」 「我觉得这就是在自讨没趣。」香城自暴自弃道，却还是举起袖子，勐地擦干眼角的泪迹。 「我该说你是对自己没信心，还是对丹月没信心呢？」 连灵拎着香城追到林子里时，正好还能依稀看得见远处两人的灯火光。更多好文尽在旧时光 「说来你家丹月也是奇怪，夏夜林间蚊虫很多，更何况这还是深山老林里。她就非得去饭后消食？」 挥开几个扑面而来的小飞虫，她为香城拨开不少斜出来挡路的树枝，一边抱怨。 身后之人迟迟没有回应她，她转过头一看，便知香城根本没有在听，正失魂落魄的盯着脚下的路，一言不发。 她们俩走的很急，很快便跟在了前面两人的身后不远处，连灵脚步一顿，转过身略微思索，心里便有了具体的想法。 「来来来，咱们演起来！」她说罢，一把揽住香城的胳膊，轻咳一声，朝着不远处喊道：　　「丹月阁下！杜叶公子！」 前方的两人人影似有所觉，手中提着的光源在幽暗的林间轻轻晃动，有些诧异的往后看去：「连灵阁下？相思也来了？」 「对，在营地干坐着，委实有些无聊，我和小相思便过来找你们玩！」连灵快步走至两人身边，神态自若的笑道。 丹月听见连灵也唤香城相思，一时间愣了一下，目光下意识移到两人相揽着的手臂上，很快又看向香城。 香城察觉到对方的目光，不由自主就想躲。暗地里被连灵踩了一脚在鞋面上，以示警告。
第27页 「吃撑了，待在原地不大舒服。」他只好低着头慢吞吞的回了一句，全无平日时，少年意气风发的骄傲劲儿。 「咱们别停下了，这儿蚊虫不少，丹月阁下还是赶紧往前带路，我正好想去看看那片池塘。」见丹月的确有些反应，连灵心里也暗自松了口气。 当即在丹月有些茫然的目光中，揽紧香城的胳膊笑着催道。 若是对方的反响确实不大，那定然是他俩好感还没到一定程度，她是决计不敢继续往下演的。 当然，香城如此认真的照料、关心丹月了大半本书，现如今，她若真的对这一剂勐药反响平平，那也当真有些说不过去了。 连灵忽然感受到杜叶的视线，便抬起头来，也朝自家夫郎笑笑。 许是被这个昨天还向自己深情诉说爱意，今天就揽着香城的小手不肯撒开的狗王爷震惊得无以復加，一时间神情中难掩错愕和迷茫。 他虽昨日才断定这连王是个假的，可今日一看又觉得真了几分。 丹月这时回过神来，轻轻嗯了一声，便转过身，继续往前带路。 连灵拽着香城继续随行在两人身后，回想起刚才自家夫郎那难得的错愕，不由得暗暗笑道。 杜叶这会儿，肯定在心里暗骂这狗王爷好不要脸。 自己胳膊忽然被香城抱紧，她反应过来，连忙放缓脚步，故意拉开与丹月两人的距离，撇过头去看香城：「怎么啦？」 「月儿她……好像没什么反应……我们还是算了吧。」香城有些沮丧道。 「你指望这点开胃小菜就能让那块铁板起大反应？」连灵笑道：「还有，你方才是不是没敢去看她的脸？她那副呆样，看着可不像没反应哦？」 香城身子一顿，这才缓缓抬起头，墨黑的眸中尚带着几分不安，却又多出一些希冀：「你不是在诓我？」 第18章 我俩只是一见如故？ 「我和你有仇嘛我诓你。」连灵笑意明朗，忍不住伸手捏了捏面前人还有些婴儿肥的脸颊：「你丧气什么，你得高兴！付出的真情没有白费，你也没有喜欢错人！」　　香城愣愣的看着她，眼底隐约映照出微不可见的星光，仿若从中有希望一点点升起：「……真的？」　　「你家丹月就是块大木头，非得我蹦到她脸上了，她才有点后知后觉。」 连灵简直没眼看自己身旁的香城：「别墨迹了，快走。赶紧跟上那两人！」 「哦，好……好的！」香城赶紧点头，可是才没跟着走几步路，脚步便又是一顿：「可等这事情结束了，我该怎么向月儿解释？」 「解释什么？我俩又不是真搞上了。」连灵差点笑出声来：「她俩一见如故，咱们也跟着一见如故，有什么问题吗？」 她一边大步往前走，一边转过头道：「你家丹月只是木头，不是蠢货。咱们俩『结交』进展如此迅速，她只要还有点脑子懂得推敲，就能推断出其中缘由。」 「好歹是个大理寺的，不至于连这方面都想不到吧？」 两人谈话间，已见前方树木不再茂密，景色比起方才，更加宽阔了一些。 再往前走几步，便能闻到潮水的气息，听见水波暗涌的声音。 她随在丹月后头，轻拨开面前繁茂的灌木，便见得那一处幽深的河潭。 漆黑的水中倒映着有些破碎的黯淡月亮，大片的萤火虫在湖面飘荡，仿若不停游动的渺小星星。 一时间连灵被震憾得说不出话来，只觉得自己身处一片游动的星河之中，仿若找到了通往夜空的路，远离了喧嚣的尘世。 直到被身后的香城不轻不重推了她一把，她才找回意识，赶紧往前，跨出了密林，走向那片萤火之潭。 湖面有桥，亦设有一处亭台。 只是看上去长时间没有打理，桥上长出杂草和野花，亭间结上了一些青苔，爬上了一些藤蔓。 「这处应该是为夏狩修缮的纳凉处。」即便是第二次见着，丹月眼中依旧有些惊嘆：「明日说不定，就会派人来重新修整。」 「那估计明日来这里时，就会很热闹了。」连灵走上木桥，望着周身飞舞的萤火，还有些回不过神：「怕是人一多，这些萤虫也会被惊扰，兴许就看不到今日的景致了。」 连灵目不转睛的瞧着它们，它们便好似也闪烁在她眼底。 有些温热的夜风吹袭过来，扬起她的长髮，光点们也随着涟漪一起飘动飞舞。 湖面，天空，还有她的瞳眸。 「错过这个景致，当真会是人生一大憾事。」 心中的那些郁结也好似一道随风消散，她趴在老旧的桥栏杆上，惬意的嘆气。 「是挺好看的。」香城随着她走上桥面，淡定的点头。 他与丹月为了审案，常常要去各地奔走，见过不少绝景，所以不像连灵那般激动。 杜叶与丹月并没有上桥，只是站在潭边走，边欣赏美景。 香城弯着腰，手臂磕在桥上，托腮平静的看向那两人，随后似是意识到了什么，犹豫了片刻，还是直起身子来，用手肘捅了捅一旁的连灵：「王爷，你不碍事么？」 「什么碍不碍事的？」连灵转过头，一脸不解的看着他。 「你与杜叶公子关系本就不甚融洽，如今你与我一道，怕是会更僵。」香城小声嗫嚅。
第28页 「相信我，我与他的关系不会比现在更僵了。」连灵笑道：「你也莫要担忧我，我完全没在怕的。」 「真的？」 「你高估我在他心中的位置了，香城。」连灵说道此处，笑容也多了几分无奈。 自己顶着狗王爷的壳子，若说在杜叶心中是个什么位置。 怕说是一抹蚊子血都算往自己脸上贴金。 她又有什么好患得患失的呢？ 听到此言，香城脸上不免带上些同情的神色：「王爷比我还惨。」 「可不是嘛。」连灵长长的嘆了口气，目光远眺至河边的那两个人。 「……王爷，若不是非那个人不可。」香城微微蹙眉，也随之看了眼亭中一袭青衣的杜叶：「倒不如放弃他，我来为王爷寻一段好姻缘。」 「哦？」连灵感受到香城对自己的关切，不由得心中一暖，开心的笑道：「好姻缘？」 「我也认识不少好男子的！」说到此处，香城微微抬头，嘴角微翘，似是在等着连灵求着问他。 「哦？这其中可有美人？」连灵笑眯眯的问他。 「自然有了！不过娶夫郎可不能光看这些表面东西，还得看人好不好。」香城又添了一句：「我觉得王爷很尊重男子，也很有情谊，定然有很多好男子想嫁给你，又何苦如今，一『叶』障目呢？」 「你这般锲而不捨追求丹月，却来劝我放弃？」连灵不客气的嘲笑他。 「那是因为我总缠着丹月，却也不见她讨厌过我。」香城说道此处，眉间渐松：「她还是有几分让着我的。」 连灵不乐意的哼哼：「那还是不成，你总得让我试试。万一见鬼了呢？」 「……不过嘛。」她眼底隐约有些许无奈，面上却故作洒脱的笑道：「我与杜叶定了一年之约，时候一到，我倒也不好再继续缠着他。到那时要是有合适的小美人，大可以介绍我认识认识！」 「好！一言为定！」香城听到此言，精神振奋了些，咧嘴一笑，便露出尖尖的虎牙：「你我互相帮助，我觉着品性也分外合得来。要不干脆假戏真做，真结交得了！」 面前青年朝着她笑得开心，那双眸子暖而澄净，直教看得人心底也都被焐热了些。 「好！以后咱们就是好姐弟。」连灵笑着伸出手，揉了揉香城毛茸茸的脑瓜：「叫阿姐？」 「我是说当友人！可没让你蹬鼻子上脸当我姐姐！」香城笑脸一垮，不情愿的嘟囔：「你瞧着也就和我一样大的岁数！」 「我比你早成家！叫阿姐！」连灵心情一好，就厚颜无耻的占起便宜来。 「好的，阿姐，可若是你在一年后与杜叶公子和离，那之后我又与丹月成亲。」香城眼睛一转，立刻回道：「到时候你是否得喊我一声兄长？」 「香城小友，我方才是在说笑的。」连灵连忙笑着改口。 丹月站在亭内，遥遥的望向桥上的那两人。 连灵那双手抚上香城的头顶时，她心里没来由的觉着烦躁难受。 陪在一旁的杜叶似乎说了些什么，她一时走神，便也没能听清楚。 「丹月阁下，可有在听吗？」身后那人出声询问。 「抱歉，我方才有些出神。」丹月这才收回目光，转过身，有些勉强的笑道：「公子方才说了些什么？」 视线相触，刚想开口的杜叶勐地噤声了。 丹月目光游移，似是心不在焉。 他有所觉的溯着丹月方才看过去的方向，望向对岸的桥上： 他瞧见香城似乎正与连灵闹作一团，依稀还能听见他那青涩的笑传来，似是两人相处十分开心。 这是好事，那两块碍事的绊脚石真能配在一块最好不过，不知能省去他多少麻烦。 他蓦的收回目光，便看到丹月又一个不留神，再次盯着桥上的香城，眉头微微蹙起。 许是连她自己都不曾察觉，眼底那些困惑，难过和慌乱： 「许是我真惹他生气了，他才不愿理我。」 「我见香城公子与连王爷交谈十分开心，应是真的一见如故。」杜叶凝视着她的眼睛，心中刺疼难捱，但还是稳住心绪，咬牙道。 「可他现下连看都不看我，定然是生气的。」 相思总是自觉避免和其他女子单独相处，现下这般场景是不曾有的。 他从不曾为了其他女子而冷落她——素来都是吵吵嚷嚷的跟在她的身后，从不曾离开过。 她难得有些动摇，便头一回为了香城，挪了些办案时才会开动的金贵脑子，去努力的想，去推测。 「丹月……阁下……」杜叶声线有些轻颤，又分外的轻缓。 「我现下应该和他道个歉，这次和他以往耍小性子不同。」丹月低下头，认真的思索，一边喃喃自语： 其实她依旧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但是她也清楚的知道自己并非完人，很可能做错事而不自知。 「你听我说，那两人……」 「虽然我还是搞不懂为什么他生气，但很可能这次是我犯错了……」 他还欲开口，终是如鲠在喉，再也说不出半个字。 杜叶如今离得她那般近，却发现她的眸中没有映照出他半分。 他呆呆的凝望着她那双认真到略显无情的双眸，似是干渴的沙漠旅人，眼睁睁看着好不容易掬在手心的甘泉从指缝流走。
第29页 心脏疼得好似被人揉成碎片，将欲滴下血来。 没事的……冷静些……冷静些，杜叶…… 他咬牙，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自己早就应当预料到会有这样的情况。 她与香城已相处有些时日，他重生太晚，终是会错过一段…… 感情终是日积月累而成……如今他难以取代香城，只能另寻他法。 慌乱和不甘一点点沉下去，他沉默的立在原地，似是在绝望之中下定了什么决心，眼底阴冷。 片刻后，眉目骤松，温声轻笑道：「若是丹月阁下担心，那还是尽快前去香城公子那儿比较好。」 第19章 什么叫齐人之福啊！ 「王爷王爷！月儿好像朝我们走过来了！」 正背朝香城，试图蹲在草丛里抓萤火虫的连灵轻轻地啪一声，合拢掌心，随后挑着眉转过头：「这么快就开窍了？」 「待会儿她要是来和我道歉，我该怎么回应她！」香城也赶紧背过身，一时间不敢朝着丹月过来的方向去看，一双眸子弯如半月，满是期待：「要不我装作勉为其难？」 「回应？」连灵捂着手掌，嘆着气站起来嫌弃道：「你就这点出息？」 「啊？」香城一呆。 「这么快的速度，不至于让她彻头反思个遍。」连灵是了解女主的，她随意瞥了眼正朝这边奔过来的丹月，随后瞭然：「我和你打赌，她连自己错在哪估计都没反应过来。」 「她肯和我道歉，我就已经很开心了。」香城开心的靠在桥栏杆上，没出息的说道。 这也太好哄了！这是什么梦中才会出现的夫郎！ 连灵心里酸巴巴的，但考虑到这是人家家事，自己倒不好过分干涉。 歪着脑袋想了想，便让他自己选：「你是想就此息事宁人，还是再考一考她，让她开窍一些，省的以后又吵起来？」 「这……」香城这才低下头，思索了半晌：「要不，咱们先继续？」 「这才对嘛。」连灵感嘆了一句，连忙又招手让他凑过来些：「你就如此这般——」 已然快步走至桥下的丹月，抬头便看见两人亲昵的凑在一起咬耳朵。 一时间心乱如麻，心中苦涩，脚下步子也不禁快了些：「相思！」 连灵也正好将话讲完，与香城拉开些距离。 丹月快步踏上木桥，面上有些忐忑。 「相思，你从白日时分就不理睬我，可是我那时候说错话了？」 「是。」香城忍住笑，努力板着一张脸，严肃的点头：「月儿你知道自己哪里错了吗？」 「我……我不知。但是相思你可以与我说，若是合情合理，我会改！」丹月脸色微红，结结巴巴道。 「……」 香城费了好大劲儿，才艰难道：「月儿你素来聪明，你要自己悟！王爷和我说——」 脚后跟勐地被踹了一脚，香城赶紧改口：「我还有点生气！明日再原谅你！」 丹月撇过头，愣愣的看着一边尴尬咳嗽的连灵，心里隐约明白了几分。 「我今天，我今天和王爷结交相识，一见如故。打算一起彻夜恳谈。」说到此处，香城目光游移。 「就真的只是说说话，明儿就回来了！」 连灵越听越是心里恨铁不成钢。 「相思，你今天不和我睡一个营帐？」丹月却似乎大受打击，有点不确信的问。 「对！」 连灵也平静出声：「不止我俩，杜叶公子和吴伯也会在。丹月阁下尽管放心，谈晚了便会各自安睡，不会影响明日夏狩的。」 既是两人都发了话，她发现自己也只能点头。 头一次发觉，香城平素虽然粘着她，也听她话。 但他俩的关系说到底，只是同僚。 虽然平日里相思总会悄悄与她说些情话，她却总是觉着他说这些太过容易，难以轻信，便当做耳旁风。 不放在心上。 「好……」丹月不是滋味的点头应道。 「天色颇晚，更深露重，我与小相思准备打道回府了。」该演的还是得演，连灵牵起香城的衣袖，拽至背后道： 「丹月阁下与杜叶公子再逛一会儿，也尽早回来罢，不然难寻归途。」 「……好，我也觉得该回去了。」丹月有些心不在焉，心情也微有低落。 连灵牵着香城走下桥时，恰巧遇到缓步过来的杜叶。 他如墨的发似是要融化在漆黑的夜里，眸中亦是一片夜色，不见半分萤火之光。 他嘴角噙着清淡的笑意，整个人却死气沉沉。 连灵脚步一缓，看着如此状态的杜叶，心里不禁有些担忧：「杜叶公子。」 「王爷唤我何事？」他不疾不徐，慢吞吞的回头，温声问。 「你可以去陪陪丹月阁下，但切记要回来。」连灵低声：「吴伯是渠宁老爹的人，不归我管。」 她揽着香城的胳膊，这会儿却还满眼关切的提醒他：「你我好歹有夫妻之名，万不能让我爹察觉。」 杜叶笑意一顿，面无表情的凝视着连灵。 随在她身边的香城此时倒分外神气的揽紧了连灵，一双得意的眸子盯着杜叶，又分外敬业的把脸蛋贴在她胳膊上。 连灵哭笑不得，一时间虽觉得香城完全是在做无用功，却觉得委实可爱。
第30页 「香城，丹月在看着呢。」杜叶似是浑不在意，轻笑着回道。 香城身影一僵，却也不肯离开，依旧抱着连灵，嘴硬道：「那又怎么样？」 「没什么，我骗你的。」杜叶撇过头，望向桥上的丹月，喃喃：「她还是很失落，这会儿还在发呆。」 红袍的青年听到此话，才分外觉得不好受，偷偷转过头去，想再看看丹月。 却一时间对上杜叶那双似笑非笑的眸子，内里漆黑而阴冷。 「……你与王爷，果然是假的。」 他声音轻而低，似只是说给自己听，復又淡漠的转过身去，不再理会那有些心中发毛的二人，兀自轻喃。 「……我真不懂，你到底有什么好的。」 ———————————————— 第二天清晨，连灵被帐子外的马蹄声惊醒。 她睡眼惺忪的从被褥里支起身，便看见香城正娴熟的背对着她，帮她叠衣服，整备洗漱。 她一时间如梦似幻，差点没忍住给自己来一巴掌：「我不会是在做梦吧？」 她復又撇过头去，杜叶也已经着装完毕，正坐在简朴的小木凳上，将随行带过来的草药与伤药摆在桌上，分门别类。 明亮的光从帐篷的门帘缝隙照进来，使得帐中看上去合乐而温暖。 一瞬间她恍然，只觉得自己似乎娶了两房夫郎，一位懂事可爱，一位清雅出尘。 「王爷，你醒了？」香城凑上前，胳膊上还搭着她带过来今日要穿的短袍。 「我也不知道醒没醒。」连灵诚恳道。 睁开眼发现本属于丹月的男一与男二如今都在自己帐中，那感觉简直如梦似幻。 「王爷再不起来，待会儿就该吃午膳了。」香城听闻此言，忍不住笑出声。 「你怎么……怎么在帮我叠衣服。」连灵结结巴巴的问。 「啊？王爷介意这个？」香城一愣，有些沮丧：「月儿平日里的琐碎事务都是我帮她做的，我都已经习惯了。难得放空一天，就有些浑身不自在。」 这也太贤惠了！ 女主过的都是些什么神仙日子！ 「不介意不介意。」连灵捂着胸口，嘆着气从床铺上起来，便又听得香城道：「要不要我为王爷更衣？」 连灵忍不住撇过头，看向自己的正牌夫郎，他此时正背对着两人，坐在椅子上，装聋作哑权当没听见。 「不用了，不过如果丹月的平日家务事，都是由你一手包办，这会儿咱们晾着她，估计确实会有些奇效。」连灵嘆了一口气，从香城手里接过袍子，迅速穿上，整备好行装。 听到这番话的杜叶手中拣药材的动作一顿，随后又状如平常的继续挑拣。 「有人来传唤我们吗？」 「还没有呢，现下离夏狩召集还有些时间，王爷有想要做的事吗？」香城问。 「我多年未碰骑射，正好现下去练练。」她在门帘处为自己套上轻甲，拿起弓箭，打算临时抱一把佛脚。 「香城？连王爷？」营帐外忽的传来丹月的声音，似是透着些犹豫。 「进来吧，不碍事。」连灵将那把弓箭背在身后，便见得丹月跨了进来。 她头髮扎的有些歪斜，衣服的腰封处也满是褶皱，似是有些狼狈。 「丹月阁下……你这是……」连灵明知故问的坏笑道。 「许久未自己整备，手法有些生疏，还望王爷莫要见笑。」她有些臊红了脸，赶忙低下头又扶了扶歪下去的银冠。 香城在不远处，似是没办法的嘆了一口气，嘴角却悄悄翘起来，慢慢抬脚朝着丹月走去：「真没办法，那我……」 「我来帮你。」杜叶却匆忙放下药材，很快走到丹月身旁，伸手便要触及她—— 丹月却头一次轻轻挪开步子， 不易察觉的偏开那只皓白的手。 第20章 有夫郎在起码可以吃野菜 林间的树木枝叶茂密，将毒辣的太阳遮挡掉一些。 碎光在树叶的缝隙间穿梭，飘摇在她漆黑的发间。 连灵身穿轻甲，动作有些生疏的拉开弓弦，却不凑巧，被刺目的太阳一时间给照花了眼。 手一抖，弦一松，羽箭岔开靶子，歪的离谱。 勐地扎在了一旁整备行李的赵扬屁股上。 「王爷！！」 「准啊！」她赞嘆了一句。 顿时被赵扬噼头盖脸的骂道：「准哪儿，你都歪到我屁股上来了！」 「你那两瓣可比箭靶范围小多了，那可不是我准么！」虽是这么说，她还是放下弓箭，匆忙奔过去查看对方：「我没怎么用力气，应该没伤着吧？」 「穿着轻甲呢，不打紧。」赵扬一边嘟囔，一边揉着屁股，朝着连灵暗中挪了挪下巴，压低声音道：「王爷，你那夫郎……」 连灵转过头，偷偷瞅了眼营帐附近的杜叶。 不远处的青年背对着她，一身便于行动的云蓝色短袍，难得将头髮束在身后，看上去清爽而带上些少年意。 然而他周身却压抑而冰冷，彷如深潭里的黑色湖冰，教人不敢靠近。 他独自垂着眸，站在油光水滑的马匹旁边，手中握着一把牧草，唯有不知畏惧的马儿还低下头，慢悠悠啃食着他手中鲜嫩的青草。 丹月与香城早在一个时辰前便离开了。
第31页 相思为丹月整备好衣裳，两人便一起匆忙去会见柳少卿。 她一番来去皆果断决绝，连半句话都未与杜叶言说。 「王爷刚开始练箭那会儿，他就这个样子，如今差不多都半个时辰了，他还是那模样……」 赵扬支吾了一下，随即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脑子：「他……是不是有点……」 「——痴呆？」 「对！」赵扬勐地点了点头。 「你还点头！」连灵气笑了，拿起一只羽箭打了下对方的脑袋。 赵扬连声叫唤，抱着头快步与连灵拉开距离：「王爷，这可是从你自己嘴里说出来的！ 连灵将羽箭收回箭囊，笑容也微微敛去：「他心里难过至极，又素来不喜欢哭，就只好那个样子出神，一个人慢慢捱过去。」 「王爷不去陪陪……哦，瞧我这记性。」赵扬干笑一声：「王爷应该不待见这个商国皇子。」 「我挺喜欢他的，李风这个没和你讲？」 「讲了，我没信。之前王爷你变着法子要我们给您出主意，折腾他。」赵扬嘟囔。 「我现在可没这念头。欺负一个男子，太小家子气了。」 悠长嘹亮的鸣笛忽然从上方的山道传来。 「唉哟，夏狩开始了！」赵扬转过头看了一眼上方的山道，随后拍了拍连灵的肩：「王爷，我先去找我爹了，您也赶紧把您家夫郎的魂儿给喊回来罢。」 连灵轻轻点了点头，便看着赵扬将余下的装备整好，迅速上马，朝着鸣笛声的方向快步奔去。 她将弓箭放在背上，朝着杜叶轻声唤道：「夫郎，我们也该出发了。」 他轻轻抬起眼帘，有些阴郁的看了连灵一眼，并未作声。 只是又将手中的牧草往上递了一些，好让马儿快些吃完。 青草汁水混杂着一些尚未消逝的露水，染上了他的略微透明的指尖。 连灵倒也不急着催他，兀自将自己那匹枣红色的马儿牵出来，率先骑在了背上。 夏狩集合的号角还在吹响，她跨在马背上，努力拉起弓，搭上一只白羽，在略微有些灼热刺目的光线下，再次瞄准了不远处的标靶。 马儿缓步走着，连灵屏息，微微低下头，聚精会神，眼底锋芒微显。 紧随着一箭破空的声音，那只羽箭牢牢的钉在了靶上。 两三枚又随着射出，竟是一箭比一箭射的接近准心。 「……最高差不多6环，若是让我再练练，准头应该更好。可惜没有时间了。」连灵心下有些可惜，一边策马往回走去：「夫郎？马儿可有吃饱？」 「我好了，出发吧。」还留在原地的杜叶将手中余下的草屑拍了拍，这才面无表情的翻身上马，随在了连灵的身后。 被用作狩猎场的林处广袤而幽深。 各色皇亲国戚一身戎装策着马匹停留在入口处，等待着东皇的施令。 丹月与香城正站在人群外围，随在一个面色冷肃的中年女子身后，神色恭谨，一言不发。 连灵原先还想着去打个招唿，这下只好作罢。 便随处寻了个位置，与杜叶等待夏狩开始。 「……西山夏狩，众爱卿可莫要让朕失望。」东皇坐在一匹高头大马上，身后随着数个侍卫，看上去戒备森严：「诸位可将擒获的猎物放在一起比一比，若有胜出者，朕有重赏！」 众人传来颇有兴致的议论和欢唿，唯有懒散的连灵唉声嘆气，惦记着营帐处那份舒适的阴凉。 那东皇又说了一些，振奋了些众人的热情，便又喝到：「诸位爱卿出发吧！看谁今日可拔得头筹！」 马群嘶鸣，贵人们或背弓箭或带砍刀，接二连三的策马入了林间，分散开来。 一旁的侍卫亦递交给了连灵两枚小巧的银哨子，作辨认他人，避免射伤用处。 「夫郎，给。」她转过头抛给有些茫然的杜叶：「这哨子声音不大，但穿透力强。我们每去一处，都应吹一下，确认一下四周是否有人，以免误伤。」 「好。」他低低的嗯了一声，将其系在了腰间。 「连爱卿？」 人群接二连三散去，东皇转过身，正好瞥见了正要入林的连王与杜叶两人，当即皱眉：「杜叶公子竟也来夏狩了？」 连灵身形微僵，当即飞速冷声对着杜叶斥责道：「待会儿别碍手碍脚的，否则直接把你扔里面，听到没有！」 她还未及杜叶反应，復又转过头赔笑道：「见过皇上，其实我也不想的。可我老爹非要把他塞过来……说是不好让他在家白吃饭……」 东皇瞭然的点头，嘴角微勾，低声嗤笑：「连爱卿带着这么个拖油瓶，倒也不容易。」 「是啊！」连灵嘆息，随即又特意抬头看了看天色：「皇上，如今快到晌午，我便先进去了，省的到时候被这无用的废物，害的连用作午膳的猎物也打不到，白白饿肚子！」 「去吧，莫要误了时候。」 东皇目测两人从他身旁经过，目光落在低着头，一声不吭的杜叶身上时，微不可见的皱了一下眉头。 ———————————————— 不知名的鸟儿栖息在林间的树梢，发出幽深的鸣叫。 偶尔扑棱着翅膀，从两人的头顶飞过。 「夫郎，方才对不住了。」连灵一边环顾四周，头也不回的对杜叶解释：「东皇撮合我俩本就不安好心，我须得在表面上顺着她的意思来。」
第32页 「我知道。」 身后的杜叶平静的应道。 「……还有，我不太精通箭法，故也不能保证一定能逮到猎物，用作午膳。」她姑且将弓箭取下，但还是有些心虚道。 「在我看来，一路上可食用的野果野菜不知几何，我们不至于饿死。」 听得杜叶这番话，连灵这才松了口气，有些高兴的转过身：「夫郎比我有用多了！不过还是给我些时候，我试试能不能猎到野鸡，有肉吃总归是好的！」 杜叶却撇过视线，似是不愿去看她， 她笑容渐消，有些失落：「夫郎……还在为昨日的事情生气？」 「自然。但你未违反对我的承诺，我不曾赖到你头上，你莫要多想。」杜叶垂眸：「……多亏你昨日那一出，反倒让我看清现实，不去作那些无用功。」 「只不过……」他蓦的将目光转向连灵：「我委实没料到，王爷与他竟会走如此险棋，仿佛对丹月阁下的心意了如指掌。」 连灵背上直出了一身冷汗，当即僵笑着甩锅：「小相思与我提出来时，我也是分外惊讶。」 「……是吗？」杜叶冷静的凝视着连灵的眸子，轻声反问。 连灵随便应了他一声，赶紧转过身，轻轻吹响哨音，假装自己忙于打猎。 他亦没有穷追不捨，兀自转过头，打量起林间的各色植株来。 哨音响了片刻，连灵忽见前方灌木中譁然作响，眼睛一亮，当即搭上羽箭，盯准了方向。 不多时，一只灰色的野兔，毫无所觉的从草丛间轻轻跳出来，蹲在原地。 来了！午饭来了！ 她屏息，注意力与弓弦一同绷紧，直直的盯着那只兔子。 片刻后寻得时机，勐然松手，锋利的箭头刺入了猎物的后腿。 头一次打猎就成功逮到猎物，连灵当即乐颠颠的下马，一把拎起那只肥兔子。 「夫郎！我们有肉吃了！」 她兴高采烈的转过身，笑容忽然勐地僵住。 杜叶也不知何时下了马，可他并未去看连灵。 而是被一株缠在古木上的绿藤吸引住了目光，伸出手，轻轻掐断了上面星星点点的蓝色小花。 而他上空枝桠上，一条幽绿的藤蔓勐地活了起来，静悄悄垂落到他的身侧。 第21章 嗦不粗话来 她轻轻后退一步，面无表情的将羽箭再次搭上弓弦。 「夫郎，千万别动。」她沉声：「慢慢收回手，莫要惊动它。」 那蛇半盘在翠绿的藤蔓下，一时间难以分辨出七寸。她只好勐地将弓弦拉到极致，寄希望于将它直接击飞。 杜叶凝视着藤蔓下的若隐若现的绿鳞，轻吸一口气，点了点头。 那蛇不似兔子，距离离她过远，又掩在大片大片的浓艷翠绿之中，难以分辨。 手有些控制不住的颤抖，她眯起眼，竭力想看清那条蛇，却依旧过于艰难，只能看到一团油绿。 杜叶还在缓慢的往后退，幽绿的蛇探出半个身子，时不时吐着芯子，缓缓跟着他游过来。 不能再迟疑了！ 连灵唿吸微乱，咬着牙用力飞出一箭！ 那一箭擦着毒蛇飞出去，直看得连灵脸色发白，心下骤沉。 似是被那一箭惊动，毒蛇忽地弓起身子，嘶嘶张开嘴，朝着杜叶飞快扑了过去。 小腿间勐然传来剧烈的疼痛，他一时间后退不及，闷哼一声，摔倒在地上。 尚未来得及反应，第二次的破空声已至，他眼前的一圈幽绿也迅速被击飞了出去。 「被咬到了？被咬到了！」她手里提着弓箭，哆嗦着奔到他面前，慌乱的蹲下。 「我第一箭没中，准头还是太差了，连累你了……」 杜叶尚未来得及阻止，便眼睁睁看着面前的连灵掀开他的衣摆，撩起他的裤腿。 「王爷你……」他痛的轻吸一口气：「等等！……别！」 伤口处传来温热的触感，他慌忙别过头去，不敢去看连灵。 她单膝跪在他身前，正俯下身，帮他将逐渐渗入的毒汁吸出来。 「呸！好苦！」 「你……你给我起来！」 她还想继续第二口，脸上就多了一只不停推她的温热的手。 好似一只拒绝主人亲吻的猫。 「这还没好呢，肯定还没清理干净。」她皱着眉头，下意识捉住他的手腕，摁在了草地上哄道：「别急，很快就好了，啊？」 她另一只手轻松握住他素白的脚踝，稍稍往上抬了一些，好方便她第二次下口。 「连灵！」耳旁传来他羞愤交加的唿喝。 「好了好了！」她将余毒都吐出来，当即神情一松，舒了口气直起身子，这才恍然发觉两人姿势过于狎昵。 他漆黑的发间散落着一些草屑和枯叶，尚握在连灵手中的小腿洁白而温暖。眸中水汽氤氲，面色却被难以抑制的羞耻染得通红。 「你……」他颤声，随即勐地吸气，撇过头艰难道：「……从我身上下来！」 「好，我去拿清水来，给你洗洗伤口。」连灵心虚一笑，当即飞速离开他身上，跑向自己的马匹。 身上的重量勐地一轻，他这才松了口气，下意识擦了擦自己烧热的脸，试图从草地上重新站起来。 他扶住一旁的树干，颤颤巍巍想要立起来。
第33页 方才被被咬中的右腿却依旧带着几分刺痛的麻痹之意，他试探着迈动右脚，只觉好似一脚踩空，整个人又勐地栽回了草地上。 连灵取水的功夫，他又自己试了好几次，皆以失败告终。 只好一声不吭的僵在地上，安安分分等她回来。 「水来了水来了！」不一会儿，那个熟悉的身影便又跑了回来，她手中提着牛皮水袋，身上还挂着杜叶附在马背上的行囊：「我把你的草药也带过来了！你看看有没有什么能用的！」 「我行囊里有鸭拓草和天南星，你把包给我就好。」杜叶一边拿过连灵递交给自己的清水，復又顿了一下，低声道：「……谢谢。」 「不客气！」连灵微微弯了眼角，有些不好意思的回道。 她蹲在一旁，煞有兴致的看杜叶匆匆将药草研磨，敷在伤口处，动作干练的绕好绷带，行云流水，属实赏心悦目。 「王爷……，我现下站不起来。」杜叶为自己包扎好伤口，将器具放回包裹中，这才有些艰涩的开口。 他素来心高气傲，不喜欢人前示弱。 偏偏还是在连灵面前，就更加难以启齿：「……可否，搀我一把，我好上马独自回营，不耽误王爷夏狩。」 「你有伤在身，我怎好叫你独自回去？」连灵摇摇头，将杜叶的手臂绕到自己肩膀上，将他轻轻扶起来。 「我们已经行进了好些路段，一时半会回不去，咱们先休憩一下。然后我再陪你回去一趟。」她说道此处，蓦的一顿：「这样走对伤口不太好，要不我把你打横抱起来——」 「不要！」 连灵话音刚落，杜叶就立刻回绝。 「哦……」 公主抱被瞬间否决，她肉眼可见的失望嘆气，只好乖乖扶着杜叶，搀他上了马。 她自己未上去，而是吹着哨子将自己的马匹唤过来，牵着两条缰绳，慢慢往回走。 林间的树干上作了一些标记，她一路循着这些标识，回到了一处邻水的地段，这才走到马儿旁，将杜叶抱下来。 他抱起来不重，甚至有些轻。 薄而微透的短袍面料相叠，也互相渗了一些彼此的热度。 细软的长髮垂到她的脸颊上，轻软又有些痒意。 连灵将他稳稳的放在地上，还趁杜叶不注意，将落在他头上的碎叶也掸去了些。 她这才将马拴在树干旁，随后从马匹行囊中翻出一些简易的膳具炖锅，就地烧火。 方才猎到的野兔早在之前的折腾中一命呜唿，连灵蹲在小溪旁，分外艰难的将兔子去皮洗净，带着些香料丢进锅中。 「不知道丹月她们有没有猎到森么大傢伙啊……」她坐在香城旁边，点燃篝火，感嘆了一句，忽然反应过来。 「我嗦话……」她试着开口，面上逐渐开始惊疑不定：「好像……不大利索……」 「王爷，你方才……」杜叶略微有些尴尬的轻咳一声：「为我清理毒液……怕是……」 「窝也中毒了？」 「窝……窝好像……」慢慢的，连灵感觉到自己的嘴不大对头起来：「感觉不到自己的嘴巴——」 「王爷莫急，这蛇毒主要作用就是麻痹，毒性不是很强烈。」他缓和了一下情绪，这才平静开口：「过些时候应该就会好些的。」 连灵这才缓下来，郁闷的点了点头，翻动了一下面前的火堆。 炖汤的香味缓缓飘起来，她虽饿，却没有了吃饭的兴致。 尝不出汤的咸淡，她只好将勺子递给杜叶。 「给我？」杜叶愣了一下。 连灵点点头，又把香料小匣和碗筷也递过去，随后在心里暗嘆英雄救美果然是要付出代价的。 林间的几只鸟雀被惊飞，从连灵头顶掠过。 她忽然站起来，感觉听到了什么细微的声音。 「王爷？怎么了？」 连灵朝着杜叶作了个噤声的动作，随后才转过身往前走了几步，仔细分辨。 是哨音！虽然很微弱，方向也似乎很远，但的确是哨音。 她连忙将哨子掏出来，朝着杜叶指了指它。 杜叶瞭然，很快吹响自己的哨子。 按理来说，他们这边作出回应之后，那边的人知道这片猎场有人，就该自行离去。 但是当她们这边哨音停下时，那边还在拼命的吹，拼命的响。 情况好像不大对劲。 连灵转过头看了看坐在树下的杜叶，心里考量片刻，便将身上的弓箭卸下，塞在杜叶怀里。 行囊之中还装有阔刀，她将其拿出，随后翻身上马，有些犹豫的回头，看了一眼杜叶。 「王爷不必担忧我，我会照料好我自己的。」杜叶很快答道，神情平静。 连灵点了点头，随后驭起马，朝着哨音的方向飞速奔了过去。 很快马蹄之声渐远，杜叶看着连灵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视野中后，才收回目光，继续望向沸腾的汤锅。 他微微起身，舀了浅浅的半勺，低头尝咸淡。 奶白色的热气飘散，口中味道恰好，鲜甜非常。 他却怔怔的看着余下的浅薄汤水，眼底隐约可见几分不安。 ———————————————— 林间的各色景物飞快的在她身后倒退。 直至那急促的哨音在她耳边清晰可见，她才轻扯马缰，稍稍将速度慢下来，左右张望。
第34页 她在不远处看到了一袭水蓝色的华贵衣裳，少年头戴银冠，眉清目秀，看上去非富即贵。 他蹲坐在草地上，似是受了伤，难以起身。 少年望着前方，神色惊慌异常，似是没发觉来人，还在鼓足了气不停吹哨子。 连灵一愣，顺着他的目光往前看去，当即头皮发麻。 在他不远处，缓缓走来一头黑毛野猪，身板颇大，壮实非常。 口中獠牙长而尖，看着分外刺眼。 野猪大多皮肉厚实，即便是弓箭也难以刺穿那又厚又韧的表皮，在野外极为难缠。 她骑在马上，错愕的看了看自己手里的刀，怎么也不觉得冲上去肉搏能有胜算，目光便下意识落到那少年身上。 现下只能赶紧把那孩子捞上马直接跑路，只要我马跑得够快，野猪就追不上我！ 第22章 啊？怎么输？怎么输？！ 草地上传来震动声。 杜叶正将炖好的汤盛在碗中放凉，便看到远处一道身影逐渐逼近。 他迟疑了一下，不好分辨来人是不是连灵，便吹响哨子。 对方也迅速传来哨音，嘹亮而急促。 不过片刻，那匹马便急促的停在他身旁，马上的连灵怀中多了一个脸色苍白的少年，左脚夹着一个巨大的铁制捕兽夹，深深的陷在其中，使得他的伤口正不停往外淌血。 「夫郎，我的弓呢！」 「在这！」杜叶连忙将放置在身旁的弓箭递给她，一边从她怀里接过那个少年：「……他是……方才那个吹哨子的？」 「对！」连灵仓促下马，似是十分急切，口齿有些含混道：「……你，你帮我把他腿上的夹子掀开！快！」 杜叶见她似是十分焦急，也不过问缘由，点了点头，顺着连灵的方向，两人用力将那个捕兽夹拉开。 「一、二、三！」 少年因疼痛发出小声的呜咽，却没有多余的力气挣扎，已然气若游丝。 连灵成功取下那个捕兽夹，当即飞速背好弓箭，将夹子系在马上。 她额头被正午的太阳晒出些薄汗，眼神冷冽，满是戒备的看向四周。 鼻尖嗅到一旁的汤水香气，她復又想到什么，赶紧又将大半汤锅里的炖肉扫进水皮袋子，努力咬字，告诫树下的两人：「余下的汤水赶紧喝完，再把火扑灭，弄多些烟味……盖住！」 「好！」这一番下来，杜叶也意识到了情况，当即将汤碗塞到少年的手中，又从行囊中拿出一些新鲜草叶，掷入火中。 一时间青烟四起，带着有些呛人的草药味，将余下的香气遮掩了个完全。 「我去去就回。」她这才翻身上马，顺着来时的路，勐地奔了回去。 热风也吹不干她额上的冷汗涔涔。 她虽然刚才成功将那头野猪甩开，却觉着不够稳妥。 从位置来看，还是离他们太近了！ 杜叶和方才救下来的孩子皆行动不便，她非得除掉对方，才能安下心来。 她一边策马，继续吹动哨子，留神往四周看去。很快便找到了远处缓缓走动的目标。 对方似乎也是听到哨音，循着声音奔过来的。 许是方才那少年一直对着它吹哨，让它记住了声音。 正好！ 跳下马，她抓起一把杂草，覆在捕兽夹上，又将炖肉汤汁淋上。 然后牵起马匹的缰绳，将其系在了捕兽夹不远处的树干上。 她自己再自行往后走了片刻，躲在灌木丛里，分外紧张的拉开弓弦—— ———————————————— 「疼……」怀里的少年惨白着脸，微弱的轻唿。 刚好为其包扎完毕的杜叶抬头，伸出手轻触他的额头：「……体温低了些，失血有些多。」 「我倒是没带什么可以补气血的药材，你先把汤喝了吧，热热身子。」 「……杜叶殿下？」那少年艰难的睁开眼，看向身前的人，皱了皱眉头。 「默亲王，别来无恙。」杜叶一边将少年放置在一旁，復又提醒了他一句：「喝汤。」 似是有些害怕面前这人，面色苍白的小亲王赶紧将手里捧着的汤咕咚喝完，眼眸微亮，还不忘砸吧了一下嘴：「好喝！」 「殿下怎会来此……您不是和连王……」似是触及到什么不该谈的问题，他赶紧闭嘴。 「莫要殿下殿下的叫我。商国将我送过来，便摆明了不将我视作『殿下』。」杜叶似有些不快：「我与连王一道同来，怎么了吗？」 「连王？」似是受到了惊吓，苏默有些不大惊疑不定的看了看自己的腿：「那救我的……」 「是我妻主。」杜叶淡定道。 「就她？那个狗王爷？」苏默张大嘴巴，不可置信。 「殿下就是这么称唿自己的救命恩人的？」杜叶反而眼角微弯，笑的清淡温柔，一只手却勐地掐上苏默的伤口，疼得他嘶嘶吸气。 「不……抱歉，抱歉，杜叶……公子。」 苏默一时间被吓出了哭腔，当即断断续续抽气：「我只是有些惊讶，不是有意污衊公子的妻主的。」 没想到此话一出，杜叶一怔，随即脸色反到更加差了些，阴沉道：「……我没有在帮她说话，只是在教你为人处世的道理。」 少年只得拼命点头，一时间连看都不敢看对方。
第35页 自他在王宫里时，就分外害怕这个与他一同站在被欺凌地位的小质子。 他总是那幅温顺至极的模样，被痛打也不哭不闹，波澜不惊。 可他偶尔会注意到，那些欺负他的人，总会不约而同在之后吃上不少苦头，最后不明不白就这么死掉的，也大有人在。 虽自己从未招惹过杜叶，但听闻他被送出宫时，他还着实松了口气。 没想到这才几天没见，居然又给他碰上了！ 「那……连王殿下呢？」他想了想，小声嗫嚅。 「有东西缠着你，她去解决了，应该一会儿就会回来。」杜叶说到此处，顿时皱了皱眉：「方才什么追着你们？」 「……大野猪。」 「……」 杜叶心下一凉，咬牙：「……她就不该救你！」 苏默忍不住又哆嗦了一下，这杜叶出宫没几日，性子不似以前那般沉稳，倒是比之前还要凶上几分。 「你最好期待她还能回来，否则你血腥味飘了一路，未必能活着出了这个林子。」他心中莫名烦闷异常，当即冷声道：「等我蛇毒消退，可不会带上你这么个累赘。」 苏默只好蜷着身子，默默点头，不敢再发一言。 好在不过一会儿，杜叶便听得一阵阵的哨音。 那哨音不寻常，竟是吹出了小调子，颇为欢快的滴滴嘟嘟响了一路。 两人寻声看去，便见得灰头土脸的连灵骑在马上，马背后背着一座黑漆漆的小山。 她似是开心得不得了，还在傻气的吹小调，饶是疼如苏默也忍不住安下心来，轻笑出声，一时间又牵动伤口，疼得吸气。 杜叶没来由心下一松，目光下意识落在她满是磕伤和擦伤的手臂上，有些愣神。 怎么说我也得拿个第一吧！ 她跳下马，落在两人身前，一边得意的想道： 得想想待会向那讨人厌的东皇要什么赏赐！ 「多谢连王爷救命之恩！」苏默连忙道谢。 连灵赶紧摆摆手，惬意的俯下身，朝着他微微一笑，指了指他，歪了歪脑袋錶示疑问。 她周身气息分外温暖，眼底笑意明朗，遮住他身前的阳光，一时间有些夺目。 苏默呆呆的仰望她，好半天才知晓她的意思，轻咳一声，别过眼神：「……我是……」 「默亲王……东皇最小的胞弟。」杜叶插话道。 奇怪啊，那他应该随着圣上一道啊…… 她有些不解，随后又再次打量了一下苏默，又觉着他这年纪，似乎参加夏狩也太小了…… 「王爷……怎么不说话？」苏默轻声问。 「她说不了话，也中了蛇毒。」 眼见苏默眼底升起一些莫名的怜悯和疼惜，有些刺眼，杜叶又不由自主补了一句：「只是暂时的。」 「你现在彻底说不出话来了？」 连灵见杜叶发话，当即点了点头。 她现在只觉嘴巴这一器官已经从她身上远去了，麻得非常彻底。 但愿能在晚上吃烤猪肉之前恢復知觉…… 一边这么想着，她分外吃力的将马背上驮着的大山猪卸下来。 「王爷真厉害，一个人摆平了那么大的野兽。」苏默真心实意夸她：「我之前听见的流言，果真不可尽信。」 她高兴的揉了揉苏默的头髮，随后俯下身，将他从杜叶身旁轻轻抱起来，放置在马背上。 还想再谢谢她的苏默一时间勐地噤声，脸色微红，坐在马上愣神，越想越羞怯的低下头去。 连灵将他抱上马后，立刻迫不及待的朝着杜叶张开双臂，脸上喜不自胜。 杜叶身形一僵，却也毫无办法，轻轻嘆气，朝着她伸出手，揽住她的颈间，任她抱住自己。 她身上被太阳晒得微烫，衣料沾着一些泥灰和草叶，原先漆黑的长髮如今也是灰扑扑的。 凑近了看，他才看清她脖子上触目惊心的血痕和大片的擦伤，忍不住陡然松开一些，避免碰到她的伤口。 连灵却只觉杜叶好似要放开她，有些抱不住，下意识揽住他的腰，以免他落下去。 他只觉腰身一紧，她温热的手隔着一层轻薄的布料，无意识摩挲上他的腰间。 杜叶整个人都如石化一般僵硬，一时间心乱如麻。却也只好咬牙忍住，任由她这样将自己抱上马。 苏默自己坐在马上，心有余悸的回头看了看自己身后的大野猪，一时半会儿总觉着没死透，随时会活过来给自己来一口。 转过头盯了许久，见它确实凉透了，这才轻轻松了口气，转过头看向牵着两匹马，在草地上慢慢往前带路的连灵。 她正一手牵着缰绳，一手拿着哨子，时不时吹出一小段曲调，再笑着回头看着杜叶。 苏默安静的在他俩身后看了一阵，便别过头去，有些郁闷的轻轻嘆气。 第23章 演戏演的快精分了 「听说连爱卿，捕获到了一头野猪？」 东皇皮笑肉不笑的撩起门帘，进入营帐的时候，正好看见杜叶在为连灵涂抹伤药。 她神色又冷了几分。 连灵下一秒就立刻嘶了一声，不轻不重的推了身旁的杜叶一把，冷声道：「这么重干什么，你想痛死我？不知好歹的东西！」 「诶，夫妻之间，莫要吵架。」东皇神色稍稍一松，笑着坐到连灵床前。
第36页 杜叶垂着头，自觉收好伤药，一瘸一拐的慢慢离开她的床榻。 他临行经过东皇身侧时忽然一顿，随即很快便掀起帘子，出了营帐。 「要不是太医正在为默亲王治伤，就凭他也想碰我？」 她一边说着和自己的事实八竿子也打不到一块的胡扯，随后对着东皇谄笑：「圣上，默亲王伤势如何？」 「挺好的，你夫郎那药仙的名号并非浪得虚名，你也莫要这般嫌弃他。」 「……总算让他跟过来还能派上点用处。」她勉强扯了扯嘴角，似是浑不在意。 「爱卿有功，可想要什么奖励？」 「这……」连灵干脆做足了贪婪的派头，好让东皇安心：「既是救了皇上的胞弟，我自然不好擅自下定论……」 言下之意便是：爷可是救了个亲王，爷要重赏！ 东皇嘴角一抽，便又听得床榻上的人继续贪得无厌道：「嘶……我这胳膊上的伤可真疼啊……莫不是还折到哪里……」 一时间东皇简直想翻白眼，心下虽安，却也有些厌烦榻上这个烂人：「黄金千两，珠玉三箱，爱卿觉着可好？」 「谢皇上！」连灵赶紧接道，似是生怕东皇反悔。 「若无事，朕便不打扰爱卿了，爱卿好生休养着。」东皇有些没好气的起身，隐约肉痛自己的小金库被诈，不快的背过身去。 「诶，等等，等等，臣还有事问皇上！」连灵连忙叫住东皇。 「嗯？爱卿还有何事？」东皇皱着眉，略微侧过身。 「臣今日还猎到了一头野猪，不知这次夏狩……」她心里期待，面上笑容也带着些真心实意。 「哦，朕差点忘了。」东皇顿时面色舒展，露出笑容：「朕就是特地过来，告诉爱卿的。」 「爱卿野猪虽然颇大，但是方才回来的香城和丹月评事，猎到了一只老虎。」说到此处，东皇颇为唏嘘：「大理寺这一辈可真是人才辈出，那三人相互配合，竟是未有任何损伤。」 「听闻爱卿与旁人说得，还是在野猪被捕猎夹夹伤，奄奄一息的时候捡得漏？」东皇心里顿时出了一口恶气，当即真情实意的拍了拍有些呆住的连灵：「爱卿如今落的这一身伤痛……还是得要平日里好些锻鍊罢。」 可她其实是仅凭自己一人，吃尽苦头猎到的野猪…… 连灵差点没背过气去，当即有些不可置信的掀起床被，忍着一身伤，跑到营帐外边。 外面已经一片夜色，她隔壁的营帐内外皆灯火通明，围着一群慕名前来的王孙子弟，而那只斑斓大虎正放在一旁的木板上，一身华丽的皮毛比她那只胖野猪不知扎眼多少。 「王爷，能猎到一只野猪，也是很厉害了。」一旁的吴伯看着连灵一脸茫然，当即有些替她揪心，当即轻声安慰。 「唉，他说得也没错……不过……连爱卿也看看，这老虎的体态，这皮毛……当真，啧啧。」东皇煞有介事的感嘆几声，故作同情的拍了拍连灵的肩：「朕也去看看那两个出众的人才，还要好好问问他们，想要什么样的奖赏。」 「……皇上走好。臣也回屋了。」她有些怏怏不乐的挪着步子，吸着鼻子回到自己的营帐里。 不过多时，吴伯掀起帘子，轻声道： 「王爷，肉我帮你烤好了，过来坐着吃吧？」 她把自己蒙在床里，闻言才觉得好受了些，收拾了一下心情，当即应了一声，跳下床掀开了帘子。 「阿姐！」 抬头便看见香城已经坐在草地上，朝她笑嘻嘻的招手。 连灵深重的嘆气，无精打采的应了他一声。 「阿姐逮到的猪味道真不错！」香城一边勤快的往自己的肉上撒香料，一边赞嘆道。 连灵闻言心情当即好了很多，但还是故意哼哼：「你们不去吃你们的老虎肉？跑来我这蹭吃蹭喝？」 「老虎肉质柴，论到烤肉，怎么敌得过野猪！」丹月也立马融会贯通，一边翻转手里的烤肉，跟着一道哄连灵：「王爷可想要那老虎的皮毛作件袄子？我们明日便将它送过来。」 连灵当即意识到这两人是听到风声，专门过来哄她的，心里又暖又酸。 「如今夏日，我要拿那老虎毛作甚，热得慌。」她忍不住笑起来，同他们席地而坐，随后转了转头：「嗯？杜叶公子呢？」 「他似乎缺些药材，独自去林间採药了。」丹月答道，復又暗自皱眉。 她总觉得方才遇到杜叶时，对方情绪有些不大对头，她一时间却又说不上哪里不对劲。 只觉得神色恍惚，似是心事重重。 「莫要等他啦，大不了到时候留一些给他。我们先吃起来，不然待会儿肉都要凉了！」 香城嚷嚷着，将手中的串递给连灵，随即似是想起什么，与其他三人闲聊起来：「对了，王爷听说没有。今天皇上夏狩时差点遇刺了！」 「遇刺？」连灵一愣：「有人要害皇上？」 她当即背后出了一身冷汗，隐约觉得方才东皇来见自己，不仅仅是挖苦那么简单！怕是来刺探情况。 她连家朝中站位是与季太尉一道的旧党，若是说东皇遇刺，免不了要怀疑到她们这一派的头上。 幸好自己今日还救了一个小亲王，有充分的人证在，不然指不定被怎么怀疑。
第37页 「这一事已经移交给都察院了，相思，你我莫要再讨论这事了。」说道此处，丹月也眉心微沉，有些闷闷不乐。 「交给都察院……怎么了吗？」连灵有些摸不着头脑，疑惑的问。 「这事，本该交由我们负责。」香城说到此处，也有些烦躁起来，当即深吸一口气：「月儿说得对，咱们不谈这事了。」 「咱们今日皆收穫颇丰，自当好好庆祝！」 ———————————————— 明亮的烛火在纸笼中摇晃。 月亮虽还算明亮，却照不清树木茂密繁多的林间。 白日间很容易就能分辨出来的各色草药，如今也都藏在墨黑的阴影下，看不真切。 他循着方才从东皇身上闻到的香味，慢慢往林间走去，脚步依旧微有不稳，但比起之前，已然好了许多。 没过多久，便神色平静的停留在一处茂密的树下，仰起头来，轻声道：「我闻到你身上的香味了。」 「这副徒香丹，还是我为她调配的。」说到此处，他嘴角轻扬，语气也放缓了一些：「她近来，过的如何？」 温热的夜风吹来，将那棵古木吹得飒飒作响。 「恐怕……过得不太平吧。」他语气轻柔，眼底带着隐约可见的恶意。 「商国战败，如今她在朝中威势应大不如前。」他寻了块石头坐下，将背上的药篓轻轻放在一旁：「可还镇得住，手底下那群老狐狸？」 树下传来哗啦的摇曳声，一个模煳的黑影拨开茂密的树枝，沉默的看着下方的杜叶。 「和东皇交手滋味如何？」他讥讽道：「她倾尽国力都没能做到的事，居然指望单枪匹马的你来替她实现，真叫人贻笑大方。」 「……杜叶殿下想要我做什么？」树上的女子沙哑的开口。 「你又想要什么作为报酬？」杜叶笑容微敛，耐心询问。 「徒香丹的解药！」女子说到后两字，似是不免有些狠厉：「不仅仅我这一枚，我要七枚！」 「她手底下可用的死士也不过十……这可真是……」他摇着头，似是有些无奈的感慨，随后目光瞥向那女子，復又轻笑：「不过，你可真贪心啊，我虽不似她那般无情，但也不是让你们漫天要价的主。」 「你！」那女子似有些恼怒，硬生生自己遏制住，咬牙道：「我替你解决麻烦，你愿给我多少？」 「我先给你两枚。」他似是早有准备，从袖间拿出一方小小的纸包，拢着袖子，慢慢放到地上：「事成之后，再予你一枚。」 「……你就不怕，我拿了药，直接跑了？」许是没料到他会提前给药，树上的女子一愣，惊疑不定的问道。 「不怕。」杜叶摇头，一脸淡然：「即便你现下不管不顾把我杀了。毒性可解，徒香难消，她总有办法找到你这个叛徒。」 「杜叶殿下好算计！」树上的女子深吸一口气：「我姑且问问，你想要我替你做些什么！」 「我要你去帮我，毒杀一个人。」杜叶说罢，从腰间取出自己的薄荷香包，将其打开，取出小而精巧的琉璃匣子。 「杜叶殿下想杀谁？」 杜叶却并未即刻回答，只是就着昏暗的烛火，凝视着匣中灰色的粉尘。 他眼中再无半分笑意，连月光都一时被云层掩住，使他眸中只剩一片无望的漆黑。 第24章 为何我没那般高兴 连灵觉得颈间一疼，当即从床上迷迷煳煳的醒来。 她耳畔传来悉索的声响，便有些吃力的睁开眼：「……夫郎？」 「该换药了。」杜叶垂着头，坐在她床边，给她缠上新的绷带。 「麻烦夫郎了。」她轻轻打了个呵气：「夫郎可有看到桌台上的烤肉？我们特地为你留的。」 「……好吃吗？」杜叶凝视着她安谧的脸，轻声问。 「相思他们说好吃，我嘴巴还没好，吃到东西就很疼，就没吃。」她上下眼皮直打架，又强撑着不让自己睡着。 杜叶闻言，眸光轻颤，许久才低头：「……明天应该就好了。」 「夫郎为何回来的这般晚？」她强打起精神，笑着问道。 「有些迷路，花了些时间才走出来。」 「那我应该去接夫郎的……今天有些累，一不留神就睡着了。」 他闻言，心中酸涩不已，眼眶微热，忍不住低声喃喃：「……你又为何会喜欢我这种人呢。」 「恩？夫郎说了什么吗？」 「现下天色已晚，王爷还是快些睡吧。」他起身，匆匆拿起托盘，从连灵身旁离开。 清水洗净手上沾染的草药和血迹，他转过头确认她没了声音，这才掀开门帘，再次离开了营帐。 那名刺客候在营帐外，歪着头看了看里面，朝着杜叶轻声道：「这个王爷呢？不需要我帮殿下杀掉么？」 「不需要。」 「为何？」她迅速反问。 杜叶一愣，沉默片刻，才冷冷的吐话：「杀了她？你当真觉得连家不会怀疑到我头上么？」 「殿下真会给自己找理由。」刺客难得能扳回一局，咧嘴嘲讽他。 「我请你来，是为了说这些废话的么？」杜叶有些恼怒道。 「殿下託付我的，我都尽数记着。」她轻轻嗤笑：「不伤那女子分毫，只取那男子性命。您只管在帐内坐着，等待结果就好。」
第38页 说罢，她转身，飞速的掠入林中，不见踪影。 徒留杜叶一人站在帐外，有些惘然的抬头望向深邃的夜空。 一切好似都即将如他所愿， 可如今，他却发现自己不如想像那般高兴。 好似整个人都被泥泞的沼泽不停拉扯， 几欲淹没在漆黑的泥水之中， 难以唿吸。 ———————————————— 连灵醒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将昨日未能吃到的烤肉给吃了个痛快。 她醒的很晚，中途默亲王还来拜见了她一次，见她还在睡觉，便不愿吵醒她，自行离开了。 望着山间徐徐落下如同溏心蛋一般的太阳，连灵转头问了问在一旁帮自己烤肉的吴伯：「丹月她们还未夏狩回来？」 「是啊，这会儿天色发黑，应该要回来了。」吴伯也转头看了看山道，便见得白日出去的王公贵族接二连三骑着马回到了营地：「不会是出了什么意外……」 「她俩身手不弱，应该不会有事。」连灵望着山道，安慰自己道。 她转头瞥了眼营帐中的杜叶。 他正坐在里边制药，使得屋中盈满好闻的草药淡香。 一时间不好打扰他，她便用布擦了擦手，站起来往猎场的入口走去。 山道两旁的营帐外，已经有不少人点上灯火，坐在外面热闹的享用起晚膳。 她环视了一下四周，唯独见丹月那座营帐内里一片漆黑，心里愈发有些不安起来。 走到猎场时，连灵正好看见最后一群人马点燃着灯笼与火把，匆匆从猎场入口接二连三的出来。 她连忙凑到队伍跟前，一路小跑着，分辨着一张张陌生的脸，直至看到行军队伍的最末尾，这才松了口气。 两人一时间都未发觉不远处的连灵，丹月神色凝重，似是有些担忧，时不时朝着身后的香城看去。 香城安静的骑在马上，握着缰绳，脸色有些苍白，他注意到超他奔过来的连灵，勉强扯出几分笑意：「阿姐。」 「你们怎么到现在？」连灵往后退了几步，好方便那两人下马。 「回来的路上出了点岔子。不知是谁设的药粉陷阱。」丹月率先跳下马背。 「我们本次夏狩和东皇一道，怕是昨日那个刺客捲土重来……这次反倒误伤到了香城。」 连灵心里一沉：「……可有让大夫看过？」 「随行的太医看不出那是什么。」丹月说到一半，发觉自己喉间有些滞涩，许久才沉声道：「毕竟只是御医，专精于伤痛与疾病。」 「况且……两次受袭，圣上已经打算提前回朝了。马上连御医也要一道离开。」丹月遥遥的看了看皇营：「……我们还得晚一天，殿后。」 「阿姐，杜叶公子可在营帐处？」香城小声的问。 「他在，今天一天都和我在一块。」连灵一愣，下意识回答道。 她陡然眼前一亮：「对啊，他是药仙！可以让他来看看，香城所中的药粉可有解法！」 「咱们赶紧回去。」 「好。」丹月也重重点头，翻身与香城同骑一匹，好让他不至于失了力气，掉下去。 连灵也立刻上马挥鞭，领着两人一路飞快回到了半山道上。 她营帐处的门微敞，青年散着漆黑的长髮，披素色的短褂，将方才研制好的伤药置放在药包中，放回自己的行囊里。 连灵勐地掀开帘子，与丹月一道将一声不吭，有些过分安静的香城扶上自己的床褥。 「……夫，不，杜叶公子，你快帮相思他看看！」 「香城公子？他怎么了吗？」杜叶眼底分外恰好的多了一抹疑惑，擦了擦还带着些药屑的手，有些不明所以的凑上前：「可是吃了什么不好的野菜蘑菇？」 「不，他……，好像被什么药粉呛到了。」丹月连忙说道：「应是昨日刺杀东皇未果的刺客，这次误伤了相思。」 「香城公子，你现在感觉如何？」杜叶皱起眉头，姑且坐在床沿，伸出手为他把脉，一边沉声问道：「可觉着有哪里疼？」 「不疼，就只是头晕，手脚使不出力气来。」香城躺在床上，双眼微阖，好似要随时睡过去。 「可觉着困？」 「嗯……」他乖巧的轻声应道。 「若只是单纯的使不上力气，我倒不好分辨是哪种毒药……只不过……」杜叶许久，才缓缓出声：「若真是用来刺杀帝王的，定然十分棘手。」 丹月噤声，脸色霎时间变得惨白，呆愣愣的面对着连灵，眼底的怖意看得连灵心惊肉跳。 「他脉象很虚弱，但还算平稳，不至于立刻就撑不下去。」他说罢，冰冷的瞥了一眼香城，继续断诊：「硬捱自愈也无可能，只能寄希望于他能撑到下山，天材地宝吊一口气。」 「头晕的话，倒是可能用上了草乌，我这儿只有些苏合香可以缓解一下。」他想了想，从行囊中取出几味药材：「现下也只能为他缓解一些症状……」 连灵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香城。 他抱着被子，脸色白如纸，神情安静的半眯着眼睛，昏昏欲睡。 便是这份安详的模样，才使得她感到害怕。 如今他这副模样，怎么可能撑到下山！ 「相思！你先别睡。忍住，先别睡！」连灵抑制住喉间的哽咽，轻握住他的手：「还听得见我说话吗？」
第39页 「阿姐？」他似是觉得有些寒冷，又轻轻捱了捱身上的被子，有些艰难的轻轻出声：「你说什么，有些听不太清……」 她迅速转过头看向杜叶，声线也不自觉冷了几分：「杜叶公子，真的没法解毒吗？」 手中的窄细药材被不易察觉的掐断。 她的眸中有些许慌乱、不甘和愤怒，可若是再观察的入微些，还暗中带着对他的深深怀疑。 「我确实不大喜欢香城公子。」他垂眸看了两人交握住的手片刻，十分平静的将目光转回自己手中拿出的几味药材：「可如今你们给我好好想想。」 「别说那药的粉末，我如今连它的色泽和气味都完全不曾知晓，怎么样的药师才能只凭这点症状，就能一口咬定所用的原料，继而制出解药？」他说道此处，轻轻吸气： 「我只是一介普通药师，若是你们将外人按在我头上的药仙噱头当了真，还是请另寻高明罢。」 他轻飘飘的话语落在帐中两人的耳中，仿若久久迴响的丧钟声。 众人一时皆陷入痛苦的沉默之中。 「……那刺客应该还在西山。」 许久后，连灵站起来，强作镇定，转过头看着丹月：「你好好……在这儿陪他，我去召集人马搜山！」 「我也去！」丹月立刻接道。 「你留在这里。」连灵难得脸色阴沉，冷硬的说道：「陪着他！搜山一事缺你一个不缺，想想现下，你最应该呆在谁的身边。」 「好……」 似是痛苦至极，丹月她忍不住草草抓了一把自己的头髮，然后颤抖着从腰间取下一块玉佩： 「大理寺的人除开我还来了两位……都察院两次让刺客逃走，如今若是让柳师父出面，应该也叫得动他们。」 「我去找默亲王和赵扬，应该还能来个十几个人。」连灵弯下腰，将她的头髮抚平一些：「他还活着，一切还有希望，莫要如此折腾自己。」 丹月双手捂着脸，哑声应下。 「……嗯。」 ———————————————— 一个时辰后 连灵骑着马，身披一身夜色，站在山道上，遥遥的看着灯火通明的明黄大营。 营帐外，柳少卿正在与东皇交涉，一番功夫后，便得到许可，领着都察院和御林军的人，向林间进发。 「王爷，咱们……为什么不和他们一道？」一旁的赵扬骑着马凑到她身旁，看着远方连成一片的火光，有些摸不着头脑：「非得自个儿成一队？」 「我方才与少卿计划过，他们负责从山脚一路往上抄，但是会特地暗中留下小道。」连灵指了指大部队的行进路线：「我率领你们事先潜伏在那边，看对方会不会上套。」 「听上倒是可行，可这月黑风高的，指不定咱们就错过了呀。」赵扬托着下巴，颇不贊同。 连灵单手捏紧缰绳，不甘的咬牙道： 「……莫要轻易言败，结局还未可知。」 第25章 能动手就别动口 幽暗的林间，唯有夏虫还在不知疲倦的鸣叫。 一处漆黑茂密的灌木在沉寂许久后，忽然传来些许响动。 「这蚊子……！」赵扬小声嘀咕了一句，被身后一个侍卫捂住了嘴。 她有些沉不住气的拽着那只手，却发现怎么拉也拉不开，只好翻了个白眼，随那个大理寺的便。 她身旁的人动了动，忽然从灌木之中钻了出去。 「王爷！」她勐地拉开捂着自己嘴的那只手，被连灵突如其来的离开吓了个半死：「快回来！」 「别藏了，那刺客不会来了。」她脸色有些阴沉，瞥了眼不远处经过她们的大部队灯火。 「嗨，我就说这计划不牢靠，咱们虽然人也不少吧……但这乌漆墨黑的……」赵扬抓了抓自己胳膊，一脸理所当然的跨了出来。 「还没完呢！」连灵深吸一口气，有些发狠道。 「王爷，现下根本找不到那贼人，这拖到第二天，但凡那刺客有点本事也早就逃出去了。」赵扬不以为然道：「还会傻等着我们白日再搜一次山？」 连灵没去理会赵扬，而是转头看向一旁的默亲王的侍卫：「你们余下的人呢？」 「提前守在都察院和御林军搜山的各个山道上。」 「吹哨，让他们跟在都察院后面。」 很快嘹亮的哨音迴响在偌大的山间，一时间此起彼伏。 远处骑着马领队的柳少卿闻声回头，眼中逐渐阴沉下来，当即下令：「刺客已不在山上，先回营禀报圣上，明日继续搜山。」 御林军一众齐声应道，随即加快了步伐，迅速往回走去。 噼啪燃烧的火把在漆黑的山腰连成两环橙红火光，前一环乃是都察院御史等人和御林军组成的搜查队，后一环乃是紧跟其上的默亲王以及赵扬的一众护卫。 连灵与赵扬等人快步跟上大部队，沉默的随在后面。 直至快些到达山道上的营地，连灵忽然再次吹响哨子。 火光大动，勐然间搜查队发现身后被密密麻麻的火焰所包围住，陌生的哨音下，一时间卫兵们张望四周，疑惑不已。 「将贼人拿下！」柳少卿闻讯，当即冷喝一声，从腰间拔出剑来。 「杀！」默亲王的人马当即挥动马鞭，一手策马，一手随着柳少卿拔出刀，吶喊着冲上前去。
第40页 「什么……什么贼人……」御林军匆忙之际拿出兵器，惊疑不定的望向周围的同伴：「贼人……在我们里面？是谁？」 忽而一匹御林军中的马儿剧烈的嘶鸣，高高的抬起前脚，勐地载着自己的主人，冲出了默亲王队伍的包围圈。 「抓住她！」柳少卿当即高声唿喝，驱马掉头，勐地追了上去。 军队下一刻立刻反应过来，当即纷纷掉头，便打算追上去。 马儿忽然接二连三的发狂，将士兵们一个个摔落到地上。 「大人！那贼人在地上撒了铁蒺藜！」 「那便下马追！还用我告诉你们吗？」 ———————————————— 连灵听到了不远处的响动。 突兀的马蹄声从她耳侧的树林之中掠过。 尚不及去想对方是怎么从包围中逃出来的，她当即上马，顺着那声响飞速追过去。 林中漆黑，繁多的细小树枝纷纷扬扬如雨点般打在她的脸上，在她本就受伤的脸上再次刮出或深或浅的血痕。 连灵察觉身后迟迟没有帮手追过来。 她之前走在队伍最末，如今刺客逃走，现下便是她离那贼人最近。 恐怕当时这刺客破开包围圈时，耍了些手段，让那些追兵一时间难以追上来。 她不敢停下来等人，生怕跟丢对方，更怕香城就因此丢掉了唯一的活下去的机会。当即不管不顾的快马加鞭，拼了命往前追去。 艰难的靠着一点黯淡的月光，她看清了前方坐在马上的漆黑身影。 连灵从身后取下弓箭，先是试着对准刺客的后背，又犹豫了一下，旋即指向了对方的马屁股，就着股狠劲拉满弓弦，一箭射出。 对方的马哀鸣一声，很快朝左边歪过去，似是摇摇欲坠。 黑影迅速回头，朝着对自己穷追不捨的连灵丢出飞刀。 连灵仓惶的侧过身，还是躲闪不及，勐然间觉得腰间一阵刺痛。 她红着眼看着那刺客从马上站起，打算直接轻掠上树，当即什么都顾不得了，忍着痛艰难跪在马背上，朝着对方用力一跃，勐扑了过去！ 对方只觉眼前一晃，顿时天旋地转。 两人滚到草地上，扭打成一团。 双方各挨了对方好几拳，那刺客勐地一记打到了连灵腰腹部的伤处，直教连灵喉间一甜，感到温热的液体从嘴角流出。 她忍着剧烈的疼痛，下一刻勐地翻身勉强制住对方，抡起拳头还给了对方下颌一记，这才叫她彻底安分下来。 末了，连灵抬起衣袖，擦了擦嘴角，喘着粗气发狠道：「解药！」 「……解药？」对方冷笑：「我奉命行事，对方不曾给我解药。」 连灵心下发冷，俯下身一把拽住对方的衣襟，逼问道：「谁给你的毒药！」 那蒙面女人似是认出了如今跨坐在自己身上的人，当即大笑出声：「……你猜？」 「既是你不肯说，我便把你带回去。拷问出一点关于那药的信息也是好的。」她这才顾得上喘息片刻，缓了缓神，正想制住对方的手，便忽然觉得眼前一黑。 脑门一痛，当即一个分神，给了对方可乘之机。 对方给了她一个头锥后，立刻将连灵掀翻在地逃走，迅速隐没在幽暗的林间。 连灵双手打颤，勉强从地上爬起来时，面前早已空无一人。 影影绰绰的火光这时赶到她的身后，她头晕目眩的被赵扬扶起来，一时间只顾得上伸出手，指向方才的方向。 「刺客往那边逃了……快追！」 大片的火光掠过她，迅速的朝着前方奔去。 她这才真正松了口气，瘫软在赵扬怀里，眼前开始忽明忽暗。 「王爷！来人哪！快给王爷止血！」 「没事，只是些皮外伤。」她姑且再次站稳，下意识抬起手，想将嘴角的血渍擦干净。 她一怔，发现自己手里还拽着条布腰带，应是方才互相纠缠之际，无意从对方身上拉扯下来的。 她轻轻松开拳头，復又握住，清晰的感觉到里面包裹着一个坚硬而小巧的物件。 连灵慢慢将布条翻开，那个小巧的琉璃匣子便落入了她的视线内。 随行的军医在赵扬的指示下匆匆赶过来，命令其他人将她小心放置在地上。 伤药蹭挨到伤口，她一时间也似是毫无所觉，直愣愣盯着那个匣子，心中升起一些希冀来。 她将那个匣子举起，借着不甚明亮的火光，隐约看到其中一些灰色的尘埃。 「这是从那个贼人身上掉下来的？」一旁的赵扬见到，也忍不住出声询问。 「对，应该就是装毒药的瓶子，里面基本都空了。」 她復又将其打开，小心翼翼的将其中的零星灰尘抖了抖，聚拢在一处，观察片刻，然后关上：「……不知道仅凭这些，夫郎能不能看出些什么……」 「王爷，您都伤成这样了，就先别管这些，赶紧回去吧！」 面前这人身上一股血腥味儿，赵扬越闻越揪心：「你平素是最讨厌这些破事的，怎么这次就给掺和上了！还这般拼命！」 「哎哎哎！你还闻！你还闻！「」赵扬视线一转，就看见连灵傻兮兮的将匣子放置在自己鼻间，当即吓得大叫：「你不要命了！怎么还凑上去闻！
第41页 她闻到一阵似有若无的清凉香气。 视线勐地一阵模煳，一时间手也是僵硬得厉害。 明明身处在温热的夏夜 却只觉如临冰窖，浑身发冷。 杜叶难得温柔对待她一次，她自然记得很牢，印象深刻。 那个人身上，也留有同样的香气。 不久前就有一角淡绿色的香囊，也曾在夕阳下停驻在她鼻间片刻，为中暑的她醒神。 留有同样辛辣而清爽的薄荷香。 「……王爷，王爷？」赵扬喊了连灵好一会儿，见她不曾回应自己。 便心道一声坏了，莫不是给这一闻，给闻出问题来。 心中愈发担忧，她便试着伸出手，就想将那方小匣子夺过来：「王爷你把这东西给我，再这么闻下去，可要闻出毛病来！」 连灵回过神来，勐地收手躲过赵扬，沉默的低着头，匆匆将匣子塞进怀里：「我没事，咱们回营。」 「哦，没事就好！回营回营。」赵扬登时勐地松了口气，旋即揽住对方的胳膊，吃力的将她从地上扶起：「上马，咱们赶紧回营再仔细看看，王爷你可真伤得不轻……」 即便是上马如此简单的动作，一时间也牵连到她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不少好不容易包扎好的伤处，又隐约渗出血来。 她却只觉心口寒意更甚一筹，似有一只手，将她回忆中的半本《丹香》焚烧殆尽。 也将书里那个温润善良的杜叶撕了个粉碎。 第26章 谁也看不见你 她额头上疼的冒冷汗。 从极度亢奋的斗争状态中脱离出来，她的身体开始回过味来。 马匹走的不快，也尙算平稳。 但依旧不免有些颠簸，匆忙包扎住的伤口很快便慢慢被渗红。 又疼又困，神智也不甚清醒，她数次差点就从马背上翻下来，还好赵扬眼疾手快，将她扶住。 「咱们一会儿赶紧去医营好生休养。」赵扬难得滑头不起来，在她身后安慰道：「我那儿还有些塞外寻来的补品，一会儿也差人给王爷炖了。」 连灵有气无力的低应了一声，忽的察觉到视线处渐渐一片明光，便有些吃力的抬起头来：「……咱们快到了？」 「对！咱们比较急，便走了小路，所以比山道要快一些。」 他们不多时便回拨开草木，回到了一处偏僻的营地角落。 赵扬尚未来得及松口气，便见身旁的连灵有些狼狈的下马。 「王爷你怎么下去了，这医营在上方山路上，你赶紧再上来。」 「……此处离我营帐不远，我尚且与我的夫郎有事相谈。」她下意识摩挲了一下胸口那个匣子，面色越发寒冷：「他有药仙之称，如今也有了些样本，定然能调配出解药。」 「你们也跟着我奔波劳累了半夜，不用管我，各自解散便是。」她靠在马旁缓了一会儿，便转过头：「我这伤不至于伤及性命，有我夫郎在，不会有事的。」 赵扬见对方似是十分坚持，只好长嘆一声：「也罢，我看那香城小子确实只剩一口气了，王爷你先回营，我去帮你把医营里的大夫叫过来，也免教你再奔波折腾。」 语毕，当即喝令众人，一道往上方山道奔去。 本就僻静的营地现如今，便更加安静起来了。 她抬头看了眼天色，星空高而辽阔，但隐约又透着些亮色，似是已经离清晨不远了。 她视线復又落到那顶熟悉的营帐里。 布帘紧闭，内里似乎也没点着灯，悄无声息。 她从马背上的行囊中随手翻找，不多时便从中抽出一把半长的阔刀来。 银白的刀锋从刀鞘里缓缓滑出，发出锐利的摩擦声，黯淡的月光下，刀背上映照出连灵疲惫而冷漠的眼睛。 她将其攥在手中，轻手轻脚边掀起布帘，踏入了营帐之中。 昏暗的视线内，她看见床褥上空无一人。 香城和丹月应是被接去了医营，毕竟在那儿能被照护的更稳妥些。 杜叶呢？ 她轻轻环顾四周，便看到磕在木桌上，安静闭目的杜叶。 她不禁放轻了声音，唤了他一声： 「夫郎。」 杜叶刚抬起头，一把阔刀便勐然直插在他面前的桌上。 身后的人身上传来明显的血腥味，此刻正俯身，凑在他耳旁，冷冷道：「你丢了东西，我帮你拿回来了。」 小巧的匣子被置放在桌上，在暗夜中发散着微弱的光。 「你有什么要解释的吗？」杜叶復又听到连灵笑着问他。 他眼神一暗，许久才淡淡开口：「妻主伤得很重，还是尽快妥善处理才好。」 「……这时候就叫我妻主了？」连灵气笑了：「莫要顾左右而言它，把解药交出来，否则莫怪我不讲夫妻情面！」 「她手底下的人，惯来喜欢用毒。」杜叶转过身，那双淡漠的眸子凝望向身后的人，随后伸出手，捧着她的脸细细的瞧：「妻主可觉着浑身发沉？」 「少来噁心我。」连灵感觉喉间腥甜，咬牙抑制住，勐地挥开对方的手：「莫要装作这副模样，即便中了毒，也碍不着我现在就杀了你！」 她说道此处，深深吸一口气，冷笑：「若是不交出解药，就只能劳烦您也陪我一道下去，与我做一对黄泉下的鬼鸳鸯了！」
第42页 他端坐在椅子上，片刻后轻笑：「王爷与他不过相识数日，何苦为了这么个人拼上性命？」 「不为他，难道还为你？」 见杜叶不为所动，连灵干脆将那把刀勐地压上他的颈间：「莫要装出这一副不怕死的模样，杜叶。我知道你对香城出手，是想要求得丹月。」 「你可有看见，你下结论时她的表情，扪心自问，这就是你想要的？」 说道此处，她喘息片刻，才艰难的接道：「你现下被我杀了，抑或是让她知晓，这番作为便都作无用功！」 「……只要王爷现下死在这，她便不会知道这件事。」 杜叶伸出手，将颈间的刀锋一点点移开：「……独自一人前来，不就是还奢望我的忏悔？您真的太心软了，王爷。」 话音未落，那柄刀轻轻晃动，似是握着刀的人被伤的很深，隐隐有些崩溃。 她眼眶一红，抑制住喉间的哽咽，咬牙颤声：「这就是你的选择？」 他忽然有些怕她，不是怕被殴打的疼痛亦或者难听的羞辱。 而是害怕她那失望至极的眼神。 他勐地撇过头，不再去看连灵，仿若自我催眠般低喃： 「不这么做，我便得不到我所想要的。」 殷红的血水混杂着眼泪，却又从他视线里星星点点的跌落，染透他薄而透的衣裳。 他觉着烫得惊人，落到身上忽觉刺痛难忍。 心如死灰下，连灵有些崩溃的笑出声。 昔日种种好似都只是她的一厢情愿，如今看来好似天大的笑话。 她坚信只是自己运气不好，那温柔善良的杜叶才会那般待她。 没想到打从一开始，那半本书，便让她错认了那身皮肉骨下的心脏。 如此漆黑冰冷，怕是在数九寒冬冻死的死人都比他的要暖和上几分。 她笑了许久，才仿若精疲力竭般停下，沉默片刻后冷声道： 「……莫要说大话，你先从我手里活下来再谈吧。」 刀锋下一瞬，毫不犹豫的收紧，方才她尚有些犹豫，如今便只想要了怀中人的性命。 「……下去之后，你要与我一同，去和香城好好道歉。」她面无表情的喃喃，嘴角扯起一丝阴森的笑意：「……我的夫郎。」 一柄小刀的刀尖剐蹭着她的阔刀，迅速的弹开她的刀刃。 「王爷替我捎话即可。」 他冷冷的回道。 她这才勐然想起来，对方还随身带着一把刀防身。 尚未等她反应过来，身前的人在下一刻忽然发难，一手攥住她紧握刀柄的手腕，顷刻间就将她掀翻在地。 昨日的她还在日光中吹着小哨子，在猎场活蹦乱跳的奔走。 现如今云灰色的袍子落上大片的红霞，眸中唯有渐起的死意和无边的恨。 能拉满弓弦的那双手，现如今却被他这个男子轻易禁锢住，稍微再使点力气，怕是连刀都再也握不动。 他垂着眸，跨坐在她身上，微微俯下身，一手抚上她温暖的颈，许久才轻轻开口：「王爷，若是你答应不再阻碍我，我即刻便能为你调配解药。」 「我岂是这种贪生怕死之辈？」连灵眼神一冷，手中刀锋一反，便朝着杜叶的小臂刺去。 「铮！」 那柄刀只是堪堪划破他的衣袖，便直接被他挥手打掉，甩飞至角落之中。 身下的人乘机想起身，又被他迅速压制了回去，狠狠摁在地上。 杜叶难得揭去那幅从容冷静的模样，面上带着些恼火道：「王爷又何苦装作一副情深义重的模样？你与他相识不过几日，便要为他博命了？」 他似是心中极为不快，握着她手腕的力道便又大了几分。 「嘶——」 连灵即便吃痛，也不忘笑着嘲讽道：「我自是比不过公子的黑心肠，相思他叫我一声阿姐，可比公子方才那声妻主情真意切太多！」 「……我倒是忘了，王爷就是这样的！」 心间不知为何疼得厉害，杜叶轻吸一口气，恨恨的咬牙出声：「就是这般……连初遇相识的人都能交心以待的蠢货！」 「若是说公子你，那我的确蠢了一遭。」 现下她才恍然发觉，自己只不过喜欢上了半本书中那个如镜花般的药仙。 她从来不曾了解过如今站在她面前的这个人。 只知道一厢情愿的付出，却不曾察觉到两者之间的不同。 结果等来一个货不对板，可不就是活该么？ 思及此，她躺在地上，目光有些虚浮。 復又凝望了他片刻后，眼底顿生出些怜悯： 「杜叶，即便你杀掉相思，丹月也永远不会喜欢你。」 她说到此处，微微弯了眼角：「你伪装出温雅善良的模样，她便终究只能看见恶鬼那一副虚伪皮囊。」 「真正的你没人会喜欢，即便身边有人相伴，也註定会孤独一生。」 「而我……识人不清，终究求得了一捧水月。」 说到此处，她有些哽咽，泪眼中满是不甘： 「……我可真蠢啊。」 「……」 真疼啊。 他忽的倒抽一口气，一时间只觉得疼的有些受不了。 她的话语好似刀锋，在他心间游走，一刀刀划下，尽数是些鲜血淋漓。
第43页 不过是个狗王爷！ 他有什么好下不去手的？！ 蓦然红了眼眶，他强行驱使着有些打颤的手臂，缓缓将小刀举起， 迫使自己的目光落在她的胸口心脏处。 是否将此世这个又蠢又聒噪的连王杀了。 他就可以， 不用再受这种莫名其妙的苦楚了？ 第27章 我惹不起你行了吧？ 「王爷，您在吗？」 营帐外忽然传来丹月的声音。 杜叶一愣，不可置信的转过头望向门帘处，眸中陡然盛满了恐惧。 夜风将灰暗的门帘掀起一角，露出帘外那人牙白色的袍角。 只一个分神的功夫，他便觉天地倒转，顷刻间被身下人掀翻在地。 如墨的长髮交缠，唿吸交叠，一时间好似难捨难分。 她俯身将杜叶压制住，反手夺取了他的小刀，便转过头看了眼帐外，随后轻轻嘆气：「夫郎还想要继续吗？她来了。」 曾几何时，她非常喜欢他身上满盈的淡淡草木香气。 如今可以与他紧挨在一起，突兀嗅到鼻尖，却只感觉可笑。 他生得这么一副令人胆寒的黑心肠，却又偏偏一副高不可攀的天人之姿，才教她将罗剎鬼错认成了山中仙。 「王爷……可在帐中？我听赵扬阁下说，您与刺客交手……」外面的丹月声音有些忐忑不安，又有些紧张：「可有得到什么线索？」 「……这是最后的机会了，杜叶。」她垂眸，声音轻而冷，似是早已疲惫不堪：「她就在外面，无论你想做什么，都没有胜算了。」 「……没有胜算？」杜叶低低的笑了一声：「要我放弃，那还不如大家一起去死。」 「我得不到的，他也别想得到。」 执念入骨，他眼中唯有漆黑的火焰在寂寂燃烧，两世积压的无数不甘此刻在他心中焚灼。 连灵闻言，一时间只觉得他无药可救，却又无可奈何：「……不如我俩各退一步，莫要将彼此逼上绝路。」 「你交出解药，而我，就不将此事告知丹月。」说罢，她忽觉一阵头晕目眩，但还是强撑着，以免自己就这么昏过去：「你还可以从长计议，我也能救得相思，如何？」 思忖片刻，杜叶才不甘不愿的缓缓答道：「……好，还望王爷能保守住秘密，莫要食言。」 她勐地松了口气，紧绷的神经一松，整个人眼前顿时一片漆黑。 她早已是强弩之末，偏偏只靠着一口气，才强撑到现在。 如今目的得逞，便再也无法维持神智，只觉一时间手脚再也不听使唤，勐然栽倒在他的身上—— 下一刻营帐被忽的掀起，丹月踏入帐中，唯见杜叶将血迹斑驳的连灵轻轻抱在怀中，微敛的眸光中，带着些许茫然。 她一时间倒抽一口冷气，连忙转过身奔出营帐： 「来人！」 ———————————————— 她再次浑浑噩噩的醒来时，床榻边有两个人正在小声交谈着什么。 「再放棵人参进去？」 「这也太大棵了，她得吃到流鼻血。」 耳隐约能听见咕嘟咕嘟的冒泡声，混杂着隐约的香气，分外让人感到安心。 连灵身子乏得厉害，头也又晕又疼，只能咕哝着出声：「……谁？」 她极力睁开眼想要看清身边的人，视线也就逐渐清晰起来：「……赵扬？」 「还有我。」 一张有些稚嫩的清秀脸孔也凑上来，眼底满是喜悦：「您终于醒啦，王爷！」 「默亲王？」她一愣，随即有些艰难的想起身。 「哎哎，不用起身，王爷叫我苏默就好。」苏默连忙想扶住她，却又怕碰到她的伤口，只好连连摆手。 「……好。」 她狗刨似得在被窝里挪了半晌，也没能支起身子，此时也只好乖乖应下：「你们怎会在此？」 「还不是听闻王爷伤的如此重，赶紧过来探望您。」赵扬说罢，似是回想起当初她那幅惨不忍睹的模样，有些后怕：「您这会儿直接给睡了两天两夜，我和吴伯都生怕你就这么醒不过来，还好有你夫郎妙手回春。」 连灵一愣，这才回过神来。 他倒是没顺便将她杀了，那种情况下自己无法开口，他想怎么编造都可以。 总归他虽是个黑心肝，却还是信守承诺的。 「我……夫，杜叶人呢？」她皱着眉，问道。 「说是药草不够用了，去林间寻上一寻。」苏默坐在轮椅上，接话道。更多好文尽在旧时光 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她在心底呵了一声，便赶紧问起正事儿来：「香城现下如何了？」 「已经回復神智了，不过同王爷一样，还在床上躺着。」苏默笑着回到：「丹月阁下片刻都不曾离开他身边，被照顾的可好了。」 心底的那块大石头终于落地，连灵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一时间只觉得身上的伤痛都没有白费。 郁结的心情顿时烟消云散，脸上也终于露出些笑意。 「你还担心那小子呢？你先看看你自己吧！」赵扬看她那幅模样，不由得有些来气：「要让渠大人看见你这副模样，我脖子都要被他打歪。」 「对哦，我好像也伤的不清。」 她连忙掀起被子，低头看去——
第44页 颈间、腰间、腿上和脚，基本都被雪白的绷带扎了个严实。 密密麻麻的疼痛窜上来，她这才后知后觉的哭着叫唤，不停的倒吸气。 「王爷你别乱动啊！」赵扬赶紧上前，扶着她的背，让她自个儿躺平：「嫌自己命长呢？」 她不大情愿的躺回去，復又动了动鼻子：「你们在煮什么？」 「丹月阁下抓过来的野鸡，就着人参炖了，香不香？」赵扬坐回营帐外的小木凳上，托着腮笑嘻嘻的将锅盖掀开，挥手让那浓郁的香气飘至她那儿。 「香。」她一边吸着鼻子，一边点头，肚子也跟着咕噜咕噜叫起来。 「还没炖好呢，莫急，都是王爷你的。」苏默也笑着附和了一声。 她嗯了一声，便老老实实的躺在床上，安静下来，看着不远处咕嘟冒泡的汤锅出神。 前夜发生的那一切仿若一场噩梦，如今细想，都觉得有些不真实。 仅仅一个夜晚，她与杜叶那本就如履薄冰的关系，便彻底破裂，就此告终。 应是好事。 他本就厌恶她，如今连灵也发现他不是自己意中人，皆大欢喜。 百官秋会的时候，她就去试探一下东皇的口风，若是东皇肯松口，她也乐得提早结束这一场畸形又无望的关系。 可不知为何，心中还是有些许不痛快。 「王爷，好了。您尝尝？」少年小心的单手捧着汤碗，自己推着轮椅挪到她身边。 她思绪被打断，当即将目光落在苏默身上，温声道：\"你让赵扬来就好了。\" 「那不行，王爷救了我的性命。我想做些什么，报答王爷的恩情。」苏默说罢，脸色微红，有些害羞的朝着连灵伸出手，举起汤勺：「王爷，喝……喝汤。」 那汤碗似是有些烫，白皙的小手托着碗底，隐约能看见被烫成一片微红。 连灵收回目光，当即喊了一嗓子：「赵扬！」 「来嘞，我的祖宗！」赵扬唉声嘆气进营帐，抬头便看见连灵在朝她使眼色。 商人自有一颗七窍玲珑心，赵扬片刻便领会了她的意思，当即堆起笑，将汤碗从苏默手中拿过：「这活儿我来就成，小王爷自己也多有不便，又帮我到现在，还是先一边休息去吧。」 皇家的人哪能听不懂暗喻，苏默眼底有些失落，但还是勉强的笑着嗯了一声，独自推着轮椅，为赵扬空出一块地儿来。 赵扬自个人拾了个小板凳，随意搅了搅汤，压低声音凑近连灵：「哟，王爷，近来桃花不错啊？」 「你莫要瞎想，人家还是个孩子。」连灵白了她一眼，一边张开嘴接汤。 「孩子？」赵扬挑眉，復又转过头看了苏默一眼，露出不敢苟同的笑容：「我看也不小了。多得是在他这么个年纪就出嫁的。」 「我有夫郎了！」 虽然恨不得现在就立马合离就是了。 她一边回嘴，一边在心里想道。 「娶夫郎还能嫌多？」赵扬笑嘻嘻的。 「对了，苏默的腿不碍事吧。」她一边吃，有些担忧的瞥了一眼不远处少年身下的轮椅。 「没有重伤至筋骨，但也要好生休养一段时间才能重新走路了。」赵扬说罢，又促狭一笑：「王爷心疼人家了？」 「你脑子里能不能装点好的？」连灵没好气的骂道。 「行行行，我不说了。」赵扬吹了吹汤勺，稳当的往她嘴里塞去：「王爷来点肉？」 「来来来。」连灵这才高兴的张大嘴巴。 赵扬忍不住笑道：「王爷这是愈发没出息了。」 「我这叫知足常乐。」连灵眯着眼睛，透过身前人的衣袍看向外面明亮的天光，瞳中忍不住流露出些许怀念：「劫后余生，能活下来就已经很开心了。」 天光明媚，和风微醺。 往昔漆黑的夜中噩梦，一点点从她心间褪去。 干净的阳光照在她眸中，慢慢拭去她眼底深沉的难过和悲切，徒留一点氤氲的活气光点。 她向来就是这般，只要还能看到清晨的光亮，就总能慢慢振作起来。 即便心间总还残留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郁结，却也不似那夜，痛彻心扉得难以唿吸。 「有一事你倒是没说错。」 她敛眸，復又将视线落在自己干净白洁的床褥上，轻嘆道： 「我也是该给自己找个新夫郎了。」 第28章 喜欢便来抢 待到夕阳落下，她从大开的门帘处窥见橘红色的晚霞。 苏默和赵扬已经离开，吴伯也打了一声招唿，便独自前往山下驿站，去给渠宁传书去了。 她左右张望片刻，确定没人再盯着她时，便悄悄掀开被子，试图从床上起身。 一时间，连灵只觉伤口处火烧般的疼，全身的骨头也几欲发出快要散架的吱嘎声。 听得她牙酸。 她一边疼得嘶嘶吸气，一边不长记性的试探着往前迈了几步。 「可以，能走！」即便两条腿还在不停打颤，她却松了口气，连忙给自己披上外袍，忍着一身伤痛，偷摸摸跑出了营帐。 她挑了件足够宽厚的长袍，可以将大片的绷带尽数藏在里面，不教人察觉。 刚一出门，便感觉温热的夏风吹拂到她脸上，她眯着眼睛，只觉得一身疼痛被稍微抚慰了些。
第45页 门外的营帐显而易见的少了很多，应是前些日子御林军与东皇一道走了。 也好也好，东皇一走，她也不用再顶着一身伤痛，还要绞尽脑汁与她虚与委蛇。 她做贼一般躲在营帐后，乘着四周没人的功夫，一点点朝着上方山道的营帐挪去。 如今留在西山的，多是那些还在调查刺客的御史和大理寺官兵，多数都参与了两日前那场搜山。 经此一战，估计不少面孔都认识她这个单枪匹马就跑去逮刺客的莽人。 她可不想走到一半被人认出来，又被提回床上。 待到天空隐约布上一些不甚明亮的星子，山道上稀稀拉拉的点起灯火，她才得偿所愿的偷熘至医营。 乘着没人，她勐地掀起门帘，喜不自胜的成功摸进目的地。 「……阿姐？」 医营里唯有香城一个病人，如今他正坐在床上，手里还捧着一卷文案。 昔日的马尾碍事，便散下来，草草用白色的布带子扎住，垂在胸口，给这少年人平添出几分乖巧。 他似是没料到连灵会拖着一身伤口，出现在此，面上惊讶无比：「……阿姐你怎么……怎么过来的！没人看着你么！」 「他们和我说你不碍事，可我还是有些放不下心。」 她见他虽然还是有些虚弱，但精神挺好，顿时松了口气，随即有些心虚的搓搓手：「毕竟……你看我晕过去之前，你的状态实在是太吓人了。」 香城看着连灵这一身伤，眉毛登时拧成一道结：「这么重的伤还偷跑出来，我看你是活腻了。」 他说完，随后难过的吸了吸鼻子，连忙低下头在自己的床边挪出一片空位来：「阿姐你别站着了，快过来坐！」 「坐？我就过来瞅瞅你，还能等着你家丹月回来，当场逮捕？」连灵挑了挑眉，得意一笑，转过身掀起帘帐便要走：「你当我傻，我现在目的已达，立马就跑！」 「月儿去搜山了，说是再筛查一次。一时半会儿回不来的。」香城赶紧说道：「阿姐莫要急着走！我还有事问阿姐！」 「相思有啥想问我的？」她这才松开帘布，有些好奇的问。 「当晚，阿姐与那贼人在营帐内，究竟发生了些什么事？」 连灵一怔，后背顿时出了一身冷汗：「……我……」 她尚不确定杜叶是怎么与他们解释的，万一与她所编的有出入，很可能被主角两人抓住纰漏。 「……杜叶公子，应该和你们说了呀？」她回过神，连忙装作疑惑道。 「他说了。」香城目光分外冷静的看着连灵，凝视着对方有些游移不定的目光，半晌后轻笑道：「可我更想听阿姐再说一遍。」 「为何？」连灵额上沁出细细的汗。 「阿姐可是救了我的命，杜叶公子只讲了个梗概。」他视线落到连灵外袍下若隐若现的白色绷带，眼底闪过一抹痛惜，很快便继续笑道：「我想好好听听阿姐的英勇事迹！」 「现下不是谈话的时机，我以后再好好与你讲！」连灵犹豫片刻，只好勉强笑着回道：「找个时间备好茶点，我非得和你吹一晚上的牛。」 香城将她眼底的几分不安和慌乱看在眼中，许是身心伤痕未愈，她有些疲于伪装，才教他如今看得这般清楚。 「阿姐真不愿与我说？」 「我现下方醒，应该是那夜磕着脑袋，如今有些记不清，还得给我些时间才能想起来。」 他微微抿唇，随后乖巧的点头：「好，想来阿姐如今当务之急，是在床榻好好躺着。」 连灵松了口气，当即重新转过身：「那相思也先休息着，我就……」 「李太医！杨太医！！」 香城忽然高声道。 「好你个相思！」她头皮一炸，当即不管不顾，一瘸一拐就要熘。 「我怎好让阿姐一个人再回去？」相思笑嘻嘻的，眼看着两个女子奔入帐中，将她架住。 「麻烦两位太医，叫人拿副担架，把王爷架回去。」他一改刚才的平静，似是看连灵那一副狼狈模样起了兴致，幸灾乐祸道：「最好把她绑床上，省的到处乱窜。」 「王爷！你这番走动，可看见腰腹处又开始渗血！」 「亏得你站得起来？你这膝盖都肿成馒头了。」 两个太医一个责备，一个感慨，当即将不停挣扎的连灵拖上担架，扛出了医营。 待到帐中重归平静，香城这才合上书本，缓缓从床上起身。 他身上毒素已解的差不多，现如今短时间下床走动是不大碍事的。 掀开布帘，他先看了看下方山道那三个人影，苦笑着轻轻摇头，随后转过身看向一个侍卫：「可否帮我去传个话？」 「香城评事？有什么吩咐？」 香城微微垂眸，似是思量了片刻，随后才道： 「劳烦你去连王门口守着，待到看见杜叶公子回来，便带他过来见我。」 ———————————————— 待到帐外雀鸟返巢，万籁俱寂的时候。 香城才等来了他。 带杜叶前来的侍卫如今也有些困了，将人带到后，便打着呵气告退下去。 帐外已然漆黑，灯火已熄，他披着灰色的外袍，背后背着一个草药筐，正无言的站在门帘附近。
第46页 他抬眸看向香城，眼底便折射出一点月光，莹白而冰冷。 「香城公子找我来，所谓何事？」他将药篓从肩上卸下放在地上，随后寻了个凳子，随意坐下。 「公子今日出去了一天，可有採摘到什么好东西？」香城嗓音温软，又隐约带刺：「留我阿姐一人在营帐，如此大费周章 ，让我看看到底是什么宝贝？」 「她毒已无碍，只要老老实实呆在床上，便不会有事。」杜叶神色漠然道：「何况她也有的是人看着，不缺我一个。」 「她可不老实。」香城托着腮，盘腿坐在床上笑着看他：「方才便偷偷过来看了我一次，还与我说了些……要紧事。」 眸底那点月光如今也冻成了冰，他阴沉的脸色转瞬即逝，却很快便又微微弯了眼角：「她与你说了什么？」 「她什么也没说，杜叶。她听你话，乖得很。」香城冷冷的扯起嘴角，皮笑肉不笑道： 「倒是你……这不是给我诈出来了么？投毒犯？」 「我知你不喜欢我，可也不能乱说话。香城评事。」他不以为然的摇了摇头。 「这件事情你做的很周全，我也没确凿证据，所以也不会和月儿说。」香城仰头看了看对方，嗤笑道：「你无需顾虑，也就别再我面前装了。」 「香城公子对自己的结论如此有信心？」杜叶也不气，寻了一处空地坐下，温声笑问：「为何？」 「自然是男孩子家家的直觉。」香城假笑道：「正直如我阿姐，也会对我有所保留，加之我一死，好处落谁头上，简直显而易见。」 「原来只是一己之见。」 「还在装蒜？」香城不耐烦的冷声道：「罢了，你如此虚伪，我也不好指望你真能坦诚半分。」 「我虽不是香城评事所要找的那个人……」他垂眸注视着药筐中尚带着露水的草株，轻轻摆弄它们柔嫩的枝叶：「但是长夜漫漫，倒也可与香城评事随意说上几句。」 「……我阿姐真是瞎了眼，怎么就看上你这种人。」香城冷哼，似是有些恨铁不成钢。 「……」 他拧断草叶的动作一顿，才轻笑着接道：「……她眼神确实不大好。」 他不说话不要紧，一说话香城便只觉火苗直往脑门上窜，好半天才平復了情绪，没好气的接着说道：「这次闹剧，从结果来看伤亡并不大，我可以暂且不与你计较。当然，这是有条件的。」 香城说道此处，嘴角微扬：「我听闻你与阿姐定了一年之约，我的要求很简单，这一年内你老实安分点，离她远些，莫要招惹她，大家一年过后好聚好散。」 杜叶忍不住轻笑出声来。 「怎么了？」香城不悦出声。 「香城，你可是说反了？」杜叶眼底露出些微讥讽：「……是她一直在招惹我。碍我的眼。」 「……」香城忽然面无表情的凝视着杜叶，眸中透露出几分探究的意味。 许久，才轻轻出声：「……杜叶，我虽不知道为何你会对我的月儿抱有执念。」 「……可你那副不甘的模样，不似深爱，反倒像极了久求不得糖果的小孩子。」说道此处，香城微微一笑：「看上去好似非糖不可，说不准其实只要甜了你的口，换个蜜糕也可以。」 杜叶脸色迅速阴沉下来，指尖勐地碾碎花叶，半晌才冷冷开口：「……评事是在试图激怒我吗？」 「看看你，好似被戳到了痛处，一脸恼羞成怒的模样！」香城毫不畏惧的大笑出声。 他轻轻吸气，抬眸盯着对方，状似冷静的问道：「……你什么也不知道，就敢对我一通妄加揣测？觉得我很好拿捏？」 「既是你如此坚信自己独爱那颗糖果，而非贪上那一抹甜味。」香城挑眉轻笑，整个人似又几日前那一抹盛夏烈阳，恣意又骄傲： 「那便证明给我看，与我来争！与我来抢！」 他眼中满是笃定和傲意，嘴角也微微挑起： 尽管过来争抢我的丹月，因我绝不会败给你。 就怕这个不知爱为何物的坏孩子回过神来，去试图咬那块可怜兮兮的蜜糕。 第29章 夫郎，家有家规 「夏狩过后, 我与丹月得?进京一趟。你?最好给我安分点。」 「你?既是能和那个刺客勾结上，那我便会在大理寺暗中使力，把追查的线索放到商国这一块。」香城轻轻叩击着床板, 又认真的?警告他：「待我抓到你的?把柄, 若是让我觉察出你又想伤害我阿姐, 我可不会坐以待毙。」 杜叶起身从椅子?上站起来, 拎起药筐，头也不回的?往外走去：「我与公子相谈两厌，就此告辞。」 「好走不送。」香城咧开嘴, 得?意的朝他摆手?。 他勐然拉开帘子?，快步离开了?医营, 憋着一团的怒火往山下快步走去。 山路在深夜里有些不大好走, 他匆匆辨认着脚下的?路, 行走在一片片漆黑的?营帐之中。@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路过一座营帐时, 原先漆黑的?里面忽然亮起了黯淡的?火光，他一愣，莫名的?停下脚步，望向门帘。 「阿爹, 我有些饿。」 稚嫩的，小孩子的?声音。 温暖的?火光透过缝隙，唯留窄细而明亮的?线，落在他瞳中。 「方才不吃，现下喊起来了？」帐内有些散漫的?男声响起, 似是打了?个呵气, 才继续道：「我去给你?拿些点心。」
第47页 似是有些被山上的?冷风夜露激起寒意, 他忽的回过神，有些茫然的将视线收回, 跌跌撞撞的?往前快步走去。 心中的恼意好似勐地被冷水浇熄，独留一堆寒冷的灰烬。 他无言的?放慢脚步，抬头看向明亮而皎洁的?月亮，任由夜风掠过他的?衣袖与怀间，似是感受不到冷意。 夜色浓重，寂静的?山上唯有他一人，脚步匆匆。 不多时，他忽的瞥见一抹游走的火光，似是正在朝他赶来。 「杜夫郎！」吴伯提着一盏纸灯，从不远处赶来：「您怎么到现在才回来！」 「我与香城评事谈了?些话。」他淡淡的?答道，目光不由得瞥向吴伯身后的营帐。 原本漆黑的?帐中，也传来些轻微的?响动，随后被某人安静的?点上了?一盏灯火。 透过微厚的?布帘，缓缓灼亮了?他那双漆黑的?眸子。 他撇开目光低头，使得视线落到地上去，不让自己看那点光亮。@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王爷点灯……唉，应是我方才声音有些大，将她吵醒了?。」吴伯有些自责的?嘆了口气，随后赶紧侧过身子：「夫郎先进去罢，可有吃晚膳？需要为您备些么？」 「我今夜睡丹月他们空出来的营帐。」他低低的?出声，随后继续向前，走过连灵的营帐：「我吃过了?，不必为我准备些什么。」 「杜夫郎……为何不进王爷帐中？」 「我现下还没什么睡意，她又有伤在身，我不便打扰她。」 他掀开一旁营帐的?布帘走了进去，一边淡淡的回道：「吴伯也快些去睡吧，我不碍事。」 吴伯只得嘆息着应了?一声，缓缓从门外离开。 密不透风的黑色顷刻间压在他肩上，他安静的?在其中站了?一会儿，才摸索着，将木桌上的?蜡烛点燃。 那细小又微弱的?火苗勉强照亮昏暗屋室的一角。 他垂眸，有些出神的?看着那抹光亮，似是有些不明白，为何唯独这一盏，没法使他感到心中安宁。 ———————————————— 两天后 连灵坐在宽敞的?马车里，而坐在对面的苏默正俯身为她倒茶，赵扬则扒拉着车窗，往外随意打量。 身下锦缎柔滑，面前备齐茶点，马车走的四平八稳，坐起来极为安逸。 「几日前我听闻王爷成功抓出兇手，当真料事如神！」苏默眨了眨眼睛，似是有些好奇的?问：「王爷怎能判定，那贼人会在自己人里边？」 似是没想到对方会问自己这个，连灵一怔，随即苦笑道：「这根本不是什么料事如神，而是如我所愿。」 「如王爷所愿？」苏默歪了歪脑袋，有些迷惑不解。 「对。在万事都不确定的?情况下，只有我这么去想，相思才会有一条活路。」说道此处，她声音也不免有些低落：「若是那贼人选择一早逃跑……我也只好束手?无策。」 「王爷已经很厉害了，还重伤了那个坏人！」赵扬也转头安慰道：「若不是最后王爷从兇手的?手?中夺到丹药，怎能救回人命来！」 苏默也跟着托起茶盏，笑着递给她：「来，王爷我敬你茶！」 「好。」连灵看着面前的?乖巧可爱的苏默，心情顿时好了?些，接过茶喝了?一口，这才随口问道：「苏默你?呢？当时你是遇到了什么事情，才在夏狩时分，独自一个人被落在林间的？」 苏默闻言，脸色微红，似是有些不好意思。 他未有多言，而是忽然俯下身，撩开了?矮桌下的?布帘：「其实我是自己偷跑进去的，我年纪小，侍卫不许我去参加夏狩。」 「我是为了?……捉这个。」他从桌下方提出两三个繫着红绳的?小陶罐。 一旁的?赵扬看见?罐子?便瞭然，当即笑道：「爱玩这个的男孩儿倒是少见?。」 「这里面装着什么？」连灵好奇的?伸长脖子?往黑漆漆的?罐子?里面瞅了?一眼，下一秒便光速远离了小陶罐：「打扰了！」 「王爷不喜欢？」苏默有些失落，将罐子?分外宝贝的?抱在怀里：「……可惜了?，我还想送王爷一个，咱们一起玩。」 「这虫是促织？」连灵当即反应过来。 「王爷生长在最喜欢斗促织的?沛城，却不喜欢这虫儿，委实可惜了?。」赵扬遗憾的摇了?摇头，復又问苏默：「难怪你会与我们顺路至此，原来是专门来沛城的促织会的?。看来是要在沛城待一段时间了？」 「对……」苏默说到此，抱着自己的?宝贝罐子?，微微抬起头，一双清亮的眼睛满含期待的?看着连灵，似是意有所指。 连有所觉，便有些不确定的?问他：「既是要待在沛城，苏默可想要来我家小住？」 「要是王爷不嫌我聒噪！」他连忙拼命点头。 「好，我作为东道主，到时候好好带你出去转着玩。」连灵笑着应下，只觉着面前的?少年乖巧可爱，看着便让人觉着心情舒畅。 能带回家养几天，自然非常乐意。 「话说王爷真的?不来一个？」苏默摩挲着自己的?小罐子?，又有些不放弃的?问她：「它们都生得?很好，难得可以去西山，我在林间寻了?好久的?！」 「这……」 连灵望了?望苏默，他那双水润的眼睛带着些希冀和恳求，让人一时间难以拒绝。
第48页 ———————————————— 两个时辰后，马车便回到了连王府门口。 连灵哆嗦的用兰花指捏着那两条红绳，将那小罐子?提的?离着自己老?远，颤颤巍巍下了?车。 身后的赵扬也被苏默送了?一个，相当乐意的别在腰间。 她抬眼便被连灵那没出息的模样逗乐了?，幸灾乐祸的开口道：「王爷，这样提多危险，你?一个不小心把小罐子?摔了?。当心它慌忙乱窜，爬上你?的?裤腿。」 连灵闻言脸色一绿，只好垮着脸，又将那小陶罐拎得离自己稍微近一些。 在马车上，被赵扬和苏默你?一言我一语的起闹下，她不仅答应收下了?促织，还答应与那两人一起去促织会斗促织。 下了?马车回过神来后，她顿时悔得?肠子?都青了?，一想到要走入遍地是虫的促织会，腿脚就有些发软。 但既是发了话，到时候去还是要陪苏默去的。 正暗自嘆气，耳后的长髮忽的?被车风撩动，她转过头，便看见?另一辆马车停在了她身后。 车门打开，杜叶背着一些简单的?行装，安静的?从马车上下来。 「阿姐，我和月儿去京城啦，咱们百官秋会再见?！」与杜叶同车的香城掀开车窗帘子?，趴在窗框上，看上去精神熠熠。 似是经过四天的修整，多少恢復成以前活力充沛的?样子了?。 「王爷，我们以后有空来找你玩！」丹月也从车窗里挤出一个脑袋：「大恩铭记于心，以后每到一处就给你?寄好吃的?土产！」 闻言，连灵嘴角不自觉的?咧开，高兴的假推辞道：「这怎么好意思！」@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我与香城这便告辞了?，王爷以后再会！」 马车又开始动起来，那对可爱的主角正朝着她摆手?，慢慢离去。 她不禁有些感慨与他俩这一段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相识。 他们当真是聪明而正直的人，与他们结交，属实是她此生有幸。 思及此，连灵也露出些微笑意，遂想抬起手?，与他们道别。 然而肩膀忽然磕碰到什么，将她的小臂打歪至一旁。 连灵勐地回过神，下意识朝着身侧看去，才发现杜叶低着头，一言不发的?从她身旁快步路过，往连府大门走去。 她定了?定神，随即平静的?喊住他：「夫郎，且慢。」 他脚步一顿，抬起了?有些阴沉的?面孔，眸中仿若含着初冬的薄冰，透着些许寒意：「王爷有何吩咐？」 连灵上前扯住他的?袖子?，却未立即开口，而是转向赵扬：「劳烦你，先带苏默进府内大堂等我片刻。」 「好。」赵扬识趣应下，当即走到苏默身后，为他推起轮椅，一边低声道：「她俩夫妻有事相谈，咱们先迴避。」 苏默虽然免不了?有些好奇，此时也只好乖乖点头，与赵扬先行离开了?大门。 连灵转过头，遥遥望向已然消失在街角的?马车，心中不禁为错过告别而有些惋惜。 她復又转回头，将目光落到面前的?杜叶身上，缓缓迈步向前。 眼见面前之人颇为忌惮的往后退却，忍不住轻笑出声：「现如今倒有些怕我了?？」 面前之人向来和煦而好说话，可她如今眼底积压的?阴影逐渐笼罩成一片恐怖的?雷电交加，锋锐而又冷冽，好似随时会噼在他的?身上。 「你?理应怕我。」她復又微微抬起下颌，声音森冷道：「你?做了?坏事，我尚且还是你的?妻主，便有管教你?的?权利。」 她说罢，勐地抓住他的?手?腕，不顾对方的挣扎，毫不留情的?拽向府内，一路不忘嘲讽道： 「夫郎，你?瞧瞧，不管你怎么闹腾，现下终究还是得乖乖入我的?连王府，捱我的?家法！」 第30章 当一回狗王爷又如何？ 他被勐地推进柴房, 摔落在一堆坚硬且干燥的柴火上。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你们两个，就在此守着。任何人不得将他放出来。」 他从柴堆里转过身，还未爬起来, 便见连灵立在微敞的门口, 神色平淡的吩咐候在一旁的下人：「他在此思过七天, 其中前三天只给清水, 不准他进食。」 「王爷为何要这般罚杜夫郎？」 他听见门外的早春小丫头焦急的问。 「自然是做错了事情。」不欲多言，她轻飘飘瞥了一眼柴房中怒意升腾的某人，似是毫不在意：「你们先下去, 我还与他有事要谈。」 「是……」 待到下人离开，便见杜叶踢开脚边的木柴, 慢慢站起身来。 连灵当即朝他笑笑, 随即毫不留情的勐地将门关上。 「砰！」 不及他慌张的从地上爬起来, 去拼命推门, 他復又听到隔着一扇门外，连灵的轻声低喃。 「夫郎不愿听我管教？与我定下的约定，现如今想反悔？」 他动作一僵，随即不甘放弃, 继续拼命用拳头砸门：「放我出去！」 「夫郎，你在此听好。」 那一扇门此刻好似成了天地间最厚，最坚硬的东西，将他们两人遥遥隔开。 「若不是与你约定在先，现下我可不会只仅仅关上你七天。」她声色冷如寒泉, 落在他耳间, 只觉遥远而冷漠。 「你有如此德行, 我本该将你，永远关在这儿, 省的出去害别人。」
第49页 杜叶松开门环，有些不可置信的抬起头，望向门后那个模煳的身影，踉跄的后退几步，只觉的面前之人陌生至极。 「这样便好，乖乖呆在这好好反思。」 觉察出门后的人乖顺下来，连灵这才松了口气：「不然我便将你视作?撕毁约定，将你永远囚在连王府。」 他矗立在昏暗的柴房中，任由愤慨和无?力感一齐涌上心头。 良久，他才无?可奈何的低声应道：「好……你当说话算数。」 ———————————————— 夜色渐渐降下来，到了饭点，王府总会显得稍有忙碌。 更何况今天还是来了客人。 眼见苏默等人已经在大堂落座，饭菜也将要上桌，却迟迟不见连灵过来，渠宁不禁皱起了眉头。 正好此时去喊人的下人回来，朝着他禀报导：「渠宁大人，王爷现下在庭院中，说是不来参加晚宴了。」 「为何不参加？」渠宁沉声道。 「王爷未说缘由……」 「罢了……」渠宁嘆息，随即从自己的位置上直起身来，一边往外走去，边对苏默和赵扬道：「两位稍作?片刻，我过会儿便将她带过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待到那两人应下，他便离开大堂，径直往庭院走去。 盛夏的夜风尚且温热，但也比不过前几日，最酷热难捱的日子终究是过去了。 再过不久，应是快要至夏日的末尾罢。 思绪纷繁间，他亦脚步匆匆，很快便停驻在临水小亭前。 那个惯来不省心的姑娘此时正背对着他，两腿穿过座椅栏杆，在池子的上方无精打采的乱晃。 原本那一头漆黑的长髮看上去也许久未好好打理，有些凌乱的散在背后，使得她整个人看上去有些颓然。 「听早春说，你将他关进了柴房？」他开口：「他惹了你，我原以为依照你的性子，会直接动手打他。」 「阿爹。我现在不打男子了，多窝囊啊。」她苦笑着转过半个身子，接他的话。 「我倒是不知，你现下如此怜香惜玉了？」渠宁眉头紧皱，语气中难免带上些心疼：「他到底怎么惹你了，快与我说说！」 「……我不说。」连灵转过脑袋，重新磕在栏杆上，怅然道。 「啧！」渠宁心里也有些来气：「你现下不会还在替他说话！」 「没有啦阿爹。只是些不足为外人道的小事情。」 「真要是小事情，你会露出这种表情？」渠宁上前，轻轻捏了捏她的脸。 一阵清脆的声音响起，他蓦的将视线停在她手?间，便见其中握有一串黑铁的钥匙。 似是握在手中有千斤重，她低头轻轻的摩挲了半晌，神色微郁，一言不发。 现下事情走到这个地步，便是与他决裂，彻底成了死敌，再无?和好的可能。 「虽不知他作?了什么，但现下见你这副模样，不外乎是被伤透了心。」 确实有点。 连灵被这么一提，当即眼眶微酸，低下头低低的嗯了一声。 好似快要哭出来的小孩子。 「那咱们不要他了！」 温热的气息忽的笼罩在她身边，尚不待她反应，便被渠宁抱在怀中：「你也应知道，他本就是商国皇血，若不是东皇作?梗，千万也不该入我们连家的门。」 连灵缓缓回抱住渠宁，吸了吸鼻子，缓缓点头。 「阿爹！我要娶新夫郎！」 察觉到自己肩头微湿，渠宁心疼至极的又将自己的孩子搂紧。 「好！想娶几房娶几房！」 她向来好哄，当即破涕为笑：「不要这么多。」 「多娶些，好快些为连家开枝散叶。」渠宁语重心长道。 「阿爹你说过你不急的！」连灵擦干眼泪，好笑的埋怨道。 「骗你的，我怎会不急？」渠宁一脸实诚，见她哭过之后神色舒畅了一些，便也暗地里松了口气，摸了摸她的脑袋：「莫要饿着自己，与我一道去吃饭，亲王还在等着。」 她收拾好情绪，嗯了一声，便跳下石椅。 「我看你带回来的小亲王就可爱的紧……看着也挺喜欢你……」 「阿爹怎么连你也打人家的主意！」 「呵呵，说笑而已。」 她一边无奈的与渠宁回嘴，目光却在不经意间落在方才的石凳上，忽然一怔。 似又回想起那个暴雨夜，青年安静的蜷缩在潮湿的黑暗处，那双寂寥又孤独的眼睛。 ———————————————— 第二日清晨醒来的时候，早春进屋，将早食托盘置放在了一旁，打开了挂在身上的医药匣子。 「王爷，我来帮你换药。」 连灵慢吞吞的从床上起身，便听早春又说道：「听闻王爷回沛城，这会儿李风阁下也一大早就过来了。」 早春拿起药膏，涂在她半好的伤口上，连灵一边疼得抽气一边郁闷：「她来干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说是来找王爷玩耍，现下正在和赵扬阁下在大堂一块闲聊呢。」 「我都伤成这个样子了，还陪他们玩？」连灵没好气道。 「王爷！这您可就有所不知了！」 门外忽然传来某个油滑风流的声音，紧随一双靴子不客气的迈入连灵的卧房：「就是伤着了，才更要找些美人好生安慰着！」
第50页 「对呀。」赵扬紧随李风，也新奇的迈入连灵房内：「好不容易受些伤，还不赶紧和那些美人儿吹个牛？博得些怜爱？」 「我让你们进来了？」连灵恰好上好药，赶紧将衣袍重新穿上。 「这不是正好默亲王也在大堂，他询问我们要去哪儿，我们有些招架不住。」赵扬说道此处，无?奈的摊了摊手?：「总不能对那孩子说，我们三人要去温柔乡快活快活吧？」 「我可不去！」连灵骂道。 「为何？」李风故作?不解道。 「我答应……」 话说到一半，她愣怔了一下，恍然发觉之前怕被杜叶厌恶而许下的诺言，如今没有了坚守的必要。 「……腌臜之地，不去也罢！」 她心下不免有些难受起来，当即梗着脖子，勐地又躺回了床上，背对那两狐朋狗友。 「怎会是腌臜之地。」李风说罢，和赵扬相视一笑：「王爷莫不是以为，我们还去余欢楼寻欢作?乐？」 「怎么，难不成那温柔乡还会是什么正经地方？」 「王爷有所不知，您前去西山的这半个月里，名动京城的碎金阁迁移至了此处。」 李风说道碎金阁三个字，登时有些感慨：「咱们沛城三杰，若是不前去一趟这天下第一阁，当真说不过去！」 「不就一窑子。」连灵干脆又把被子摊开，盖在身上，一边暗自翻白眼。 「那还真不是窑子，里面没人会出卖色相！那里面的公子，皆是清贵雅致，才华横溢。」见连灵依旧不为所动，李风卯足了劲吹道：「可是连东皇都曾光顾过，甚至还为其题过牌匾！」 这除了能证明东皇也是个色鬼，还能证明别的什么吗？ 「你们要去便去，为什么非得拽上我？」连灵见那两人喋喋不休，当即疑惑的在床上转了个身，不满的看向这二人。 「……不瞒王爷。」李风这才有些不好意思的嘟哝：「单凭我家的家底，还不足以能进碎金阁。」 连灵哑然，復又转头看向赵扬：「你赵家富庶天下闻名，可别告诉我你也进不去！」 「我进得去，可……」赵扬也不好意思的缩到李风身后：「我见不着想见的那个人。」 连灵面上不禁错愕万分。 这两人一个家中是沛城知府，一个是东国巨贾…… 若是连他们这些世人眼中的人上人都难以窥见，这碎金阁该是金贵到了何种地步？ 第31章 我家促织的救命恩人 「王爷, 你们在谈些什么？」 门口忽又探出一个脑袋，半张轮椅来。 连灵头皮一炸，当即转口：「没什么, 就随便聊聊, 是不是, 赵扬！」 「对对对！没在谈什么亏心事！」 连灵暗骂一声, 当即一巴掌拍在赵扬后脑勺上。 「不愿与我说，还老避开我。」苏默将自己轮椅推至门口，哼了一声：「王爷可曾记得, 昨日事先答应过?我什么？」 「啊？」她一愣，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促织会?莫不是就在今日？」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促织会?连着举办三日, 今日是头日。王爷理应与我一起去报名入赛。」他一边说着, 又微红着脸, 装作不经意环顾她的卧房四周：「我送给王爷的促织呢？」 连灵这会?儿也掀开被子下了床：「我交予赵扬打理了。」 「王爷……那碎金阁……」李风不甘心的微弱出声。 「明日若是有空, 我再与你们去。」不用去逛花楼，连灵顿时神情一松：「毕竟我可是先答应苏默的，人家远道而来，怎可轻慢。」 「也罢。毕竟那阁就立在那儿, 又不会?长脚跑了，也不急于一时。」赵扬闻言虽有些失落，但也很快振作起来，转过头问李风：「你呢？你去不去促织会?？」 「算来也许久未斗上?一斗，你这一提, 我倒是心痒得很……」李风说道此处, 更加郁闷起来：「可……可我没促织啊！」@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李风大人莫要难过, 会?外应该有些小贩买卖，到时候看?看?, 有?没有能入眼的。」赵扬随口安慰道。 苏默则在一旁甚为宝贝的摩挲了下手里的瓦罐，不多时又抬起头，好奇的看?向连灵：「王爷可有为自家促织取名?？我给自家的虫儿取名为大将军！」 什么？！还要为那模样可怖的小丑八怪取名？ 连灵眼神呆滞了片刻，随后迟疑道：「花大姐？」 「王爷……这是瓢虫的别名。」李风嘴角一抽。 「……蟋蟀……黑乎乎的长腿蟋蟀……」 她皱着眉头冥思苦想半天，才艰难而痛苦道： 那不如就叫……」 ———————————————— 半个时辰的功夫，连灵沉默的立在一片此起彼伏的鸣叫声中，手中提着自己的小陶罐。 闻着空气中的汗臭味，她忽然觉着前去碎金阁才是有脑子的做法。 促织会?开办在沛城中心，此刻一整条街道连着广场，搭满了一个个简陋的白布棚，尽数是些小贩和私人赌局，十分嘈杂混乱。 广场大台中央，现下更是排起了长龙般的队伍，弯弯绕绕，熙熙攘攘。 「这得排到什么时候。」白日的阳光高照下，她嘆息，只觉得刚进这会?便已经失去了全数斗志：「既是举办三日……不若我们明天……」
第51页 「排队？我打出生还从未有人叫我排队过?！」赵扬挑了挑眉，随手从袖中抽出一锭银子，径直顺着长龙一路走到队伍最前列： 「仁兄？替个位置？」 不过?片刻后，连灵便独自站在报名台前，一脸认命道：「鄙人姓连，促织名?黑大帅。」 此前排在她前头的赵扬苏默等人，早些时候便被分配到了其他地方，一一与她道别后，就都先行过?去了。 「乙号九位赛场，自己去寻。」 她随口一应，一手提着罐子，一手捏着那支签子好奇的端详。 「哎哎哎，报好名?赶紧让开，别在这里挡路！」 身后传来不耐烦的催促声，她连忙应了一声，匆匆往旁走去，却恰巧一个不小心撞上?了身后的人。 连灵登时一个踉跄，后退几步，将身后的报名桌台也撞移了一些。 而她手中提着的陶罐，勐然晃动下，红绳结忽的一松，眼看便要砸向坚硬的石头地面—— 「彭！」 清脆的破碎声未如她所料响起，反倒是一阵沉闷的撞倒声在她面前忽的炸开。 她尚未反应过?来，便眼看一个漆黑的身影狼狈的摔在自己眼前，将那陶土制成的黑色小罐稳稳的握在了手中。 她呆在原地，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便眼睁睁看?着那个傢伙哼哧哼哧从地上爬起来，俯下身拍了拍沾满灰尘的黑袍子。 那个小陶罐被他稳当的单手搂在怀中，余下一只手，则将有?些歪斜的面纱帽子正了正，再把漏出来的长髮吃力?的又塞回去。 待到将自己重?新整备完毕，他才将那个小陶罐再次递给连灵，又带着些责怪的意味开口道：「姑娘，你的促织！」 夏日正午，面前这人却依旧仿佛装神弄鬼般，穿着一身又厚又严实的大黑袍，将自己遮掩的密不透风。 ……他不热么？ 「谢……谢谢……」连灵好半天才回过?神，下意识便伸出手，想要接过自己的陶罐。 「以后呀，务必要小心些！你瞧你这绳，系得多松垮！」 他又蓦的将手缩回去，兀自低下头道嘟囔：「我给你繫紧些，便不会?再出现这般事情了。」 明明身形被各色墨黑衣料叠加得臃肿不堪，一开口，声线却是清润而明亮，仿若雪水击石。 现下那人唯一暴露在厚实衣物外的，便是那一双素洁的手。 指尖绕红绳，手腕隐墨袖，这般衬托，便让那方肤色看上?去皓白的令人惊艷。 「若是方才那一撞，指不定你家促织要怎么跑出来，这里人多如潮水，随意一脚下去那便是桩天大的惨案了！」 他一边撇过?身离开队伍，以免耽误身后的人排队，一边低着头嘀咕道。 连灵被他这么一说，才有?些后怕起来，毕竟虽然黑大帅只是一只秋虫，可如今连名?字都起了，自然多少会?带些感?情了。 何况苏默他为了自己忍痛割爱，可是很珍重?的心意。 她当即又真心实意的朝他道谢一声：「多谢公子助我！」 「我这是在救这只促织！」他轻咳了一声，似是有些不好意思：「姑娘要不要打开罐子看?一看?，它有?没有伤着？」 连灵点头，便小心翼翼的揭开罐子，有?些畏惧的往里面瞅了一眼。 罐中太黑，太阳太亮，她又不敢离黑大帅凑太近，不一会?便没出息的小声朝着那人道：「公子，你帮我看?看?罢，我还是有些怕它。」 对方似是有些惊讶的看?了她一眼：「姑娘害怕促织，为何还会?来此？」 「……凑个热闹。」她讪讪笑道。 对面的黑衣服闻言似是有些不高兴，轻哼了一声，却也还是凑近她手中的罐子，用手微微撩起挡在自己视线中的一绺面纱。 还未待连灵好奇的歪下头想偷偷一瞧，下一秒他便毫无所觉的放下手，直起身认真道：「它活蹦乱跳的，你莫要担心！」 「哦，那便好。」连灵半真半假的松了口气。 「你这只可真好啊！」那人復又有?些羡慕的感?嘆：「整个沛城周围百里，这般成色的已经很难见得了，莫不是其他深山老林捉到的？」 「公子可觉着我这只如何？可有希望夺得魁首？」 看?对方像是个行家，这会?儿连灵也颇为好奇的问道。 「这可难说啦！每年促织会?，天南地北的……」他兴致高昂的说到一半，忽的戛然而止。 一时间，他就这么突兀的僵在原地，连灵心中疑惑，可对方面容被遮掩住，她一时间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好出声唤他：「公子？怎么了？」 她随后又顺着对方朝着的方向看?去，只看见不远处有?两个在人群中游荡的官兵，正慢悠悠的往这边走过?来。 下一刻跟前的黑衣人便忽的弯下腰，傻气的试图将自己隐没在人林之中。 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并非长久之计，便迅速解开系在腰间的金色小匣，仰起头，轻轻扯了扯连灵的袍角：「姑娘……我方才救了你的促织，如今你也要帮帮我！」 他整个人蹲在地上便成了一坨浑圆的大黑丸子，看?上?去不但不隐蔽，反而更加扎眼了几分，直看得连灵想笑。 「如此害怕官兵，你莫不是逃出来的犯人？」连灵笑着问道。 「不……我不是……」说到此处，他似乎又有?些泄气，当即有些自暴自弃起来：「是也不是，我现下倒也有?些不大确定了……」
第52页 「你既不是罪犯，为何把自己遮掩的那般严实？」 「又不是单单只有我这么做！」他有?些焦急的辩解道：「你仔细看?看?，人群里也有?几个如我这般的男子！」 连灵环顾四周，很快便看?到几个身穿素色，亦头戴面纱的身影，或缓或急的穿梭在人群之中。 而他，则乘着连灵闻言四处张望的功夫，悄摸摸将自己促织匣子的红绳灵活的系在她的腰间。 最后还不忘打了个牢牢的死结，似是生怕对方不答应，便抢先下手。 「你这么一说倒确实有?几个……可这究竟是为何？」连灵一时间还未察觉，只是有些不解的低下头看着蹲在自己面前的这人。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不少大户人家的男子，若是到了待嫁年龄，便不许来这些不入流的场所了，所以才得乔装打扮一番。」他说罢，轻咳一声，復又将自己的签子强塞在她怀中： 「不说了，我现下便要走了，可否劳烦你领着我的签和虫儿，替我去比试？」 手中被塞了签子，她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腰间多了块璀璨的促织匣子，愣了半晌，便不由得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连灵看了看?对方这副强买强卖的态度，不由得感?嘆一声： 「公子，你给我选择的余地了？」 第32章 让 我 康 康 一?场比试直接碾压过去, 她尚未看懂赛局，便见着裁判宣布了?输赢，及时拿着麦秸将两只促织挑开。 她将新得的签子小心翼翼的放进衣袖, 又将金匣子合上后, 方走出试场。 忽然听得旁边的白棚子里传来震耳欲聋的哄堂大笑。 一?抹熟悉的绿衣服勐地从棚里快步走出, 手中空空荡荡, 似是气急之下?连自己的促织都不要，直接扭头便走。 「李风？」连灵一怔，下?意识便将他叫住。 「王爷？」李风脚步一顿, 看了?看连灵身旁的白棚子，皱了皱眉头：「王爷是甲号？不?该啊……你那黑大帅的身板, 应该去乙才对……」 「被一个笨小孩託付了?促织, 就先过来帮他参赛。」连灵说罢, 好奇的往里面打量：「怎么里边都在笑？」 「许久没玩这个, 便被奸商坑害了一?把！」 提起这个，李风脸色微绿，似是气得七窍生烟：「那奸商没有母促织，便搞了?个公的煳弄我。方才比赛, 让我眼睁睁看着那两只东西……众目睽睽之下?，在罐子里面『打』了?起来！教人看尽了笑话！」 连灵闻言，当即扶住棚柱子，笑得直不起腰来。 「连你也笑我！王爷！」李风悲愤道。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不?笑了?不?笑了?……」她强行忍住，抹了把眼角笑出来的泪花：「现下还大有时间, 你不?如等苏默他比赛完, 回头帮你再挑一?只。」 「我本就是凑个热闹, 还是算了?。」李风不?快的抱胸，復又看了?一?眼连灵手中的促织匣子：「王爷还有一?场比试？我左右无事, 便陪您一道得了?。」 「成啊。」 她欣然允许，李风便跟在她身后，一?道往赛场走去。 方才那一战用的是别人家的促织，她便不?怎么在意输赢。 如今真要让这只起了?名字的黑大帅上场，她便有些紧张起来。 眼看自己的棚子近在眼前，连灵这会儿有些犹豫的停下?脚步，低下头捧着自己的罐子：「它?这小身板……成不?成啊……」 「……王爷，别的我不?敢保证，可你这只怎么着，也比我的那只争气?。」李风随在她一?旁，无奈的自嘲道：「起码不?会直接和敌方搞起来不是？」 连灵顿觉得到了极大的安慰，当即松了口气，十分贊同道：「你说得对，怎么着也有你帮我兜底呢！我怕什么！」 「王爷！」 ————————————————　　一?个时辰后 待到连灵的赛事比完，两人便坐在约定的茶馆内，等待余下?两人回来。 夏日的天气惯来反覆无常，方才天空中的太阳尚且明晃晃的，现下却被阴云遮蔽，淅淅沥沥的下?起了不?小的雨来。 一?窗隔断，外面是连绵不绝的骤雨拍击，内里则是一盏茶水悠然的飘荡着淡而香的热气。 连灵趴在桌子上，正细緻的拈着香甜的白菜芯子，笑眯眯的放进那两个促织罐中。 李风则是坐在她对面，一?边为自己斟茶，一?边惬意的观赏雨景。 下?一?刻，两人便听得茶馆的门被吱呀推开，赵扬推着苏默进了?门口，方才将伞收来，朝她这边走了?过来。 苏默见到李风身旁的连灵，登时眼睛一?亮，连忙迫不及待的去问李风：「王爷这是怎么了?！」 李风酸里酸气的呵了一?声：「自然是大获全胜，现下还沉迷在喜悦中不?可自拔。」 连灵满脸慈爱的看着瓦罐里的黑大帅，甚至敢于伸出手挠了?挠它?的鬚鬚：「应该是我名字起得好的缘故，我现下再细看，竟觉得它?比以前好看了?几分！」 「……莫非，是赢了?厉害角色？」苏默聪慧，立刻猜出了缘由。 「王爷的黑大帅赢了上一?年的乙号魁首，常胜君的促织。」 苏默和赵扬闻言，皆倒吸了一?口冷气。 便又教连灵飘了?几分，肉眼可见的飞速膨胀起来：「我倒也不?是真的想要那点魁首奖品，主要还是想着锻鍊锻鍊大帅……」
第53页 「王爷可是忘了?？这虫呢，是亲王抓的。连喂，都是我在帮王爷餵。」赵扬当即泼上一?盆冷水道。 「赵扬，你战绩如何？」连灵忽的反问道。 「……」 赵扬半晌才艰难道：「出局了?。」 连灵长长的哦了一?声，随即分外认真点头：「那你方才说出那番话，我也不?是不可以理解。」 「……若您不是王爷，我怎么地也得把你打一?顿。」赵扬分外诚恳道。 「行了?，我不?逗你了?。」连灵这才收敛了?些讨打的笑意，復又望向苏默：「苏默你呢？战绩如何？」 「过了?，抽到明日的签子，王爷你呢？」 「我是被安排在第三日。」 「第三日？那感情好啊！」李风闻言，顿时来了精神：「你说是不是啊，赵扬！」 「啊……对对！」赵扬顿时心领神会：「王爷不是恰好明日有事情，正好能与促织会相错开！」 好嘛，这俩心里还惦记着逛花街呢！ 连灵心里嘆了口气。 她心里还是不愿，但思及西山夏狩的时候动用赵家的人马，终究还是欠了?人家的情，不?得不?还，只得朝着苏默开口道；「确是如此，明日我没工夫，便让早春送你过来罢。」 「好。」虽是心里有些遗憾，但苏默还是轻快的点了点头。 「现下时间也不?远了?，这雨如此来势兇勐，怕是要一?直下到半夜。」赵扬看了?看毫无半点好转迹象的天色：「倒也不?必再等雨停，我现下就叫马车，咱们一?道回府吧。」 见其他人都应声，从椅子上站起来，连灵便抬起头朝着赵扬道：「你们先回去，我还想在外多呆一?会儿。」 「行，王爷大忙人。那咱们就先告辞了?。」 「明日阁中见了?，王爷。」 她一一?应下?道别，随后透过窗户，眼见着随行的同伴在大雨之中坐上马车离去，这才从位置上站起来。 不?远处的广场此刻也因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而提早结束了?盛况。 摊主们匆忙的收拾着摊位，将支架和一?堆陶罐放回自己的牛车和马车上，披着蓑衣冒着大雨赶车回家。 不?少行人也接二连三的进来茶馆躲雨，连灵站在大门一侧，耐心的一?个个望过去，却许久也没有等来那个一?身黑漆漆的人。 奇怪啊，当初与他约定，是他先在这儿等我，怎么反而我等到现在，也没等来他？ 她思及此，唤来小童，将茶水钱付清后，提着伞便出了门。 外面的雨势还是很大，直将原先一?片清明的天地砸的灰濛濛，闷热而又潮湿。 门外也看不?清事物，她登时眉头紧皱，低头看了?看自己腰间的金匣子，一?时间不知道该拿它怎么办才好。 待到天色愈发昏暗，雨水积多，堪堪要漫上台阶，染湿她的靴子。 她这才无奈的嘆气，迈开步伐，准备先回茶馆，再等上一?阵子看看。 若是等到茶馆歇业他也不?来，那便只能明日再抽空来寻他。 忽然一阵急促的脚步隐约在嘈杂的雨点声中响起。 连灵一怔，随后张望了?下?四?周，发现并无人在。 「唉……衣服好重……」 有些熟悉的声音忽的在茶馆外的拐角响起，连灵心底登时松了口气，赶紧循着那人的声音走了?过去。 然而当那人落入她视线时，对方正巧躲在屋檐下?面，背对着她，将帽子摘了?下?来。 他似是没有带伞，在大雨中奔走了许久，浑身都湿透了。 漆黑的髮长至膝，如今被濡湿，便又有着鸦羽般的光泽，那双白皙的手将其散开，復又草草的拧起来，挤出些雨水。 连灵虽然相当好奇对方的真实容颜，但是考虑对方的感受，纠结了?一?小下后，便打算轻声咳嗽一声，提醒一?下?对方。 正当她将要出声，却听得背对着她的青年突兀开口道：　　「人的长相再好看，也皆是一鼻二目，无甚稀奇。可为何一?旦将脸蒙住，人们还是会想来一窥究竟呢？」 被发现了?！ 连灵虽然没干什么，但一?时间也还是有些被逮个正着的做贼心虚感。 她当即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小公子你可别误会，我也是刚看到你。还未来得及出声唤你。」 他笑的明朗而惬意，一?边甩了甩自己的帽子上的雨水：「我信你。不?过……你肯定还是对我的脸很好奇的，对吧？」 「确实。」连灵老实承认。 「那，你想不想看？」他背对着连灵，歪着脑袋乐颠颠的问。 「想！」连灵瞬间败给了?好奇心，没出息的勐地点头。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唉，这可让我为难了啊！」他语气中不由得带上点小孩子般的得意道。 「想看！让我看看！」 「你帮我照顾我的促织，我确实要予你一?些回报——」他故意拉长嗓音。 连灵知晓对方八成是在逗她玩儿，当即忍住笑，陪着他演起来：「你再不?给我看，促织可在我手上，我可就撕票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么残忍！」他闻言，忍俊不?禁道：「好吧！那就给你看一?眼。」 还未等连灵反应过来，便见他真的再次摘下?帽子，缓缓转过头来——
第54页 第33章 罚上加罚 在他回头的那一瞬间, 连灵的心跳确实是漏了?一拍的。 ——被惊的。 「我出来的时候还特地煳了?个妆，以免帽子意外掉落，被认出来。」 面前那个面目狰狞的黑脸怪朝她呲牙咧嘴, 似是在取笑她的呆相：「如今被雨水煳成一团, 看上去肯定半人不鬼。」 他復又转回身, 似是开心的不得了?：「我画了好久！如今虽是化了?, 但还能吓到人，也算没白花那么长时间。」 连灵缓过气来，当即又好气又好笑：「小公子高明！」 对方这才真的重新将帽子戴上, 转过身看向?连灵问起了?正事：「我家促织可有通过初赛？」 「通过了?。」连灵小心的从胸口取出签子，递给?对方。随后復又低下头去解系在自己腰间的红绳。 只是似乎当初繫绳的时候用了死力气, 如今她扣了半天, 也无法松开那个死结：「……小公子, 你这系的也太紧了?！」 折腾许久也拉扯不下来, 她只好退而求其次，解开系在金匣子上的结绳，只将促织匣子递还给?他。 「当时太心急了，可能使得劲儿就大了点。」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接回自己的匣子, 随后犹豫了?一下，还是出声问：「姑娘呢？姑娘可有赢得比赛？」 「赢了。我与你一样，皆是第三日再赛。」说道此处，连灵不由得骄傲起来，喜滋滋的将自己的战绩讲与他听。 「……我听闻别人说, 此番促织会, 乙号会试有两个厉害角色。」他一边认真的听, 一边又将自己的黑袍子卸下来，将水缴干：「一便是姑娘口中的常胜君, 还有一名，则被人称为蛐老六。」 「啊？我还以为自己已经稳操胜券了呢！」连灵顿时有些失望道。 那件臃肿又吸饱了?水的大袍子一脱下来，他整个人便瞬间瘦了一大圈。 青年身量看上去匀称而高挑，但一眼便可以看出年纪较轻，尚算得上半个少年人，似是要比香城都要再小上个一两岁。 他此刻吃力的将袍子叠起来，一边回她：「既是赢了?常胜君，也很大可能再赢一次，姑娘莫要灰心。」 「对了，小公子，我问你个事情。」似是回想起方才的比试，连灵随口问道：「我见会上有许多人餵给?促织绿色丸子，那又是何物？」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那是蔬菜丸子，青豆青菜和蜂蜜搓出来的。促织喜欢，也对它们身体好。」 「还有，我现下想自己餵着?它了?。」说罢，她将自己的陶罐提起，轻轻晃了?晃：「它为我立了?功，我总不能还将它扔给?别人。促织餵养可有什么需要注意的？」 「那你可就问对人了！」被人求教使得他极为受用，当即将黑袍子抱在怀中，又兴致勃勃的往连灵身侧挨得更近了?些：「我可与你讲啊……」 一时间他好似打开了?话匣子，兴高采烈朝着?连灵讲得滔滔不绝。 直至天色从昏暗转成灰蓝，微弱的阳光又从稀薄的云层中投射下来。 暴雨逐渐缓和，变为淅淅沥沥。 雨水从青灰色的瓦沿上打落下来，在两人身侧垂落成一串串的透明珠帘。 「还有就是……阿嚏！」 连灵这才反应过来对方还淋过雨，当即出声：「你教予我的，我约莫都记住了。你现下也早些回去吧，需不需要我为你喊马车？」 「不，我不能坐马车。」他吸了吸鼻子，小幅度的摇头。 连灵转头看了?看屋檐外的小雨，想了想，便将手中伞递向?他：「我坐车回去便可，你既是要走路，这个就给?你啦。」 「谢……谢谢。」他小声嘀咕，接过伞小心翼翼的搂在怀里。 见连灵下一刻转身便要走，他连忙出声喊住她：「姑娘！等一下！」 「恩？小公子还有什么事?？」 他犹豫了?一下，小声道：「第三日的促织会，我可否与你一道？」 「成呀。」连灵爽快答应：「正好第三日便无人与我同来了，要是有人相伴那是再好不过！」 「我也是这么想的！」似是有些小激动，他急忙撩开自己湿漉漉的面纱看向?连灵。 狰狞的花脸上唯有那双瞳眸灿若弦月，仿若被雨水洗净，湿润而清澈。 他一笑，花脸上便露出一口白牙，瞧上去可爱又好笑：「我难得能出来一趟，自然也想有个同伴！」 「对了，我还没问你名字呢！」他兴致高昂的问道。 「我叫连灵，小公子该如何称唿？」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话音刚落，便察觉对方身形一僵，似是有些为难的低下头去：「……我，我不好说实名……」 「那便换个其他称唿！」连灵很快便接道：「小公子这个叫法容易叫错人，咱们换个其他的！」 「你既然在促织这一块懂得这么多，还愿意教予我。」她摩挲着下巴，若有所思道：不若我就不叫你小公子，改叫你小师傅可好？」 「小师傅？」 那三个字落在他耳朵里，直教他心跳都快了?几分。 在促织这个方面，他竟也能被人唤一声小师傅！ 他越想越是受用，那层五彩斑斓的妆下面的脸，也不禁有些微微泛红，当即高兴的直点头：　　「好！我喜欢这个！」 ————————————————
第55页 回到王府的时候，天空已经彻底漆黑一片，雨也已经停下来了。 连灵推开大门，便直直得往厨房狂奔。 陪着那几人折腾一整天，到处奔波个不停，现下她腹中飢饿，只觉着?胃里仿若有火灼烧，委实难受得厉害。 如今心里头唯一惦念着?的，就只有用那些美味的佳肴，来祭她的五脏庙。 一路跑过迴廊，却正好看见拐角处走过来一个娇小的身影，似是有些心不在焉，捧着书本低着?头，边走边出神。 连灵连忙剎住步伐，以免撞到她：「早春？你拿这么多书作什么？」 「王爷？您回来了？」早春这才回过神看向?她，当即勉强的扯了扯嘴角：「这是渠宁大人叫我拿去给?杜夫郎的。」 「阿？为何？」 「大人说了，要有个面壁思过的样子。反正禁闭他也无事?，便拿些经书让他一道给?抄了?。」说道此处，小丫头顿时不忍的嘆气：「可杜夫郎都饿了?一天了……哪还有力气抄书啊……」 连灵的视线当即落在了那堆厚如砖头的书册上： 一本一本高高的叠起来，看那个分量，即便是不眠不休的连夜抄写，怕也得抄上两天两夜。　　若是连灵还在气头上，当即得为自己阿爹的手段拍手叫好。 可如今她站在走廊上，清晰的感?受到腹中空空如也，微微抽搐，难捱不已。 腿脚都有些使不上力气，提着?陶罐的手也有些发软。 推己及人想一想，在这种情况下，抄书如此耗费精力的事?情，定然煎熬无比。 「王爷，您和渠大人谈一下吧！」早春见面前的人神色有些松动，连忙趁热打铁：「虽不知道杜夫郎犯了什么错，但也不急于这一时，要罚他，也可以一样一样来呀！」 连灵动摇了?一瞬，很快便再次强迫自己硬下心来，硬邦邦的开口：「本就是要他受罚，为何要去说？」 「他就如此金贵，莫不是连一天的苦头也吃不消！」她说罢，不待小丫头继续开口，便不愿再听，快步绕开早春，径直往厨房走去。 三步一迈，她便推开了?厨间的门。 灶台上还为她特意留了?一些菜餚。冒着?不易察觉的热气，还有些余温。 她独自一人落座在一旁的餐桌前，花了许久，才不让自己去想他的事?情。 她心绪纷乱，难以吃出滋味，一顿好好的饭菜便也不如她预料般，吃的尽兴。@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不过多时，她将碗筷洗好，又给?自己的蛐蛐寻了些青菜，便决定早些回房休息。 思绪仿若初春的柳絮，在疲劳和仿若温水涌上来的饱足感?中，纷飞的散开。 她轻轻打了?个呵气，昏沉中，凭着自己的直觉，一路缓步走向?自己的卧房。 罐子中的促织忽的不合时宜的鸣叫起来，她一下子找回意识，却发现自己停在一扇安静的陌生门前。 四周除了虫鸣，只有那人书卷与笔相触碰的细微摩擦声。 柴房内漆黑，唯有一片模煳的月光落在干燥而沾满灰尘的石砖上。 渠宁特意为难他，就没有为他备上桌子和灯烛。 他便跪在冷硬粗糙的地上，借着?昏暗的月色，垂下头沉默的抄写。 银色的月光如同白纱，披在他漆黑的发间，素来干净的袖间此刻染上厚厚的灰尘，垂落在破败的地上。 门外促织鸣响，一抹黑影缓缓挡在门窗上，遮蔽了他眼底黯淡的月光。 他抄书的手一顿，不由得缓缓抬起头，看向?门后那个沉默的身影。 他罢下笔，直起身来，跪坐在地上，安静的透过门窗仰头望她。 素来让人觉着?热闹的促织鸣叫，此刻却只为夜色平添一份寂静。 他终究什么也没等来。 不过片刻，那片黑影随着虫鸣慢慢消失在他门窗前， 徒将那一份清冷的月光交还于他。 第34章 看看我好吗？ 形销骨立的男人裹着一层宽松的灰蓝衣裳, 躺坐在老旧而干净的榻上。 他干瘦的手?中攥着一只白玉笛子，目光呆滞的往窗外瞧去。 屋内的孩子从堆满灰尘和蜘蛛网的角落，取出些破碎的煤炭渣, 一点点放入火盆里取暖。 待到那双小手?不?那么僵冷刺痛, 才顺着男人的方向往外看去。 冬日的雪花寂寂的从窗外纷纷扬扬落下来, 将?宫中的朱墙黛瓦覆上?一层厚实的白。 若是雪花真如它所看上?的那般, 松软温暖该多好。 孩子一脸麻木的想道。 他定然攀上?宫墙，将?它们尽数搂回来，塞进自己的衣服里。 免教冷风灌入怀中, 直教他身上一片刺痛。 「叶儿，替我去看看, 她今日来了没有？」 男子忽的开?口, 声音轻的如同一阵风。 话音刚落, 杜叶了无生气的脸上便浮现出一点点氤氲的活气, 似是有些开?心。 他脸色被冻得泛红，现下一双眼睛却宛若春日溪流，暖光在此间不断飘摇。 男子很少愿意理会他。 通常情况下，便是这般呆坐在窗边, 目不斜视的望向宫外那片满地碎渣的石子路。 日升月落，春去秋来。 宛若一座毫无生气的石雕。 「好，阿爹你等等。我这?就去看！」他吸了吸鼻水，匆忙穿上有些偏大的鞋子，往门外奔去。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越华宫很大, 曾今也十分热闹, 里面住着不?少失宠的侍君。但鲜花疏于照料, 便会逐渐残败消亡。
第56页 当?今的商王自诩温柔而多情?，不?爱朝臣上供的美人。 偏爱去祸害天下间的男子, 数次微服私访，政绩毫无改善，哄回来的美人的种类却是包罗万象。 落雪轻薄的覆盖在他头上，睫羽上?，还有冻得通红的鼻尖上?。 小孩深一脚浅一脚往雪堆里挪移，像个不那么毛茸茸的小鸭子。 商王多情?亦多子，在这偌大的深宫，稚嫩的皇子皇女皆如草芥，只要不?是死在自己眼前，便连各个宫女和小侍也懒得去管。 他终究从空无一人的雪地中摸入御花园，倒也没人拦着他。 只因他尚且算作皇子，身负皇血，再怎么卑贱，也依旧勉强算个主子。 「那个小孩不多见啊，哪个侍郎的？」 「……什么？赵侍郎的？那人居然还没死啊？」 「嘘，莫要让那小子听了去。」 ——我听见了。 他蓦的回头，目光干净而天真，对着那两三个小侍露出笑颜来。 那两三个小侍尴尬的转回头，避开他的目光。 他转回头，轻车熟路的跑至假山后面，乘着四周无人，翻身上?了宫墙，转过头，便看见那一身明黄的衣袍。 新晋的侧君正衔着梅花在雪中起舞，讨商王欢心。 那艷红的衣袍使他想到自己爹爹咳出来的血，那雪地便如那一方朴素的白帕子。 她眼角已然微有皱纹，眸中却风流未减半分，正兴致高昂的抚掌，与自己的新欢相和。 他爹爹曾与他讲过，她也曾坐在湖中小船，听他吹笛，那景象是否就如现在这般合乐美好？ 「叶儿你可知晓，她曾许我一生一世。」 那一具枯骨也曾将他搂在怀里，一边又一边的念叨：「那是她还未及皇位的时候，她谁也不?曾亲近，唯独爱我。」 唯独爱我。 这?四个字从他记事便不停的在他耳畔迴响。 杜叶知道这?是假话，也曾鼓起勇气，与他的爹爹讲。 讲她新选的侧妃，讲她新出生的几个孩子。 他受了狠狠一巴掌。 与他相依为命的爹爹许久都不曾再理会他，甚至都不再记得他。 他只有这?一个爹爹，即便那人打从他出生，便将他视如空气，可他还是杜叶唯一的宝物。 可即使他害怕的又哭又闹，甚至跪在他面前恳求谅解，对方却回以陌生疏离的眼光看着他。 求着太医过来看看，才知道他爹爹的脑子也坏了。 直到方才，他终于又喊了自己的名字。 却依旧是老样子，不?曾关心他半分，只问她可曾过来看自己。 可这次杜叶不敢再说实话了，他安静的抬头看向雪地中的那一对璧人，随后冷静的从墙上?跳了下去。 盘算着该怎么矇骗自己的父亲。 他忽的听到远处传来悠悠的笛声。 凄凉而又缠绵，音调绵长而婉转，好似在温柔的唿唤着所爱之人。 杜叶勐然惊觉。 是爹爹！ 爹爹在吹笛！ 身后宫墙另外一侧忽的传来商王的高兴叫好： 「好好好！是哪位在为柳侧君伴奏！如此契合柳侧君曼妙的舞姿，当?真神来之笔！」 「此等雪景曲舞当?真配你，柳儿！你可想想要些什么赏赐！」 愉悦而惬意的女声惊落了雪枝上?的雀鸟，语调风流而贵不可言。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温热的眼泪落在孩子冰冷的脸颊上?，不?知是脸更刺疼，还是心间更痛。 他拔腿跑起来，数次摔倒在积雪中，又飞快的跑起来，朝向笛声的方向狂奔而去。 他看见男人歪斜的靠在越华宫门口，似是虚弱至极。 远远看见有人过来，阴沉无神的目光陡然亮起来，强撑着自己站起身来，目光灼亮得的好似在燃烧。 可当他看见是杜叶走至近处，奔至他的身边时。 他那抹燃烧的亮光陡然如同蜡烛般熄灭，脸色惨白如纸。 「爹爹！天这么冷，快些回屋吧！」 素来沉默的男人崩溃的又哭又笑：「为什么是你……来的人为什么是你！！」 他有些畏缩着，不?敢上前?，仿佛做错了事情?，低下头盯着雪地小声嗫嚅：「……外面冷，咱们先回屋。」 「不?，我等她太久。我要去寻她。」 病痛将?他的身体腐蚀成一株枯木，可即便如此，他也艰难的扶着墙，咬牙往前?。 「她许我一生一世，我要向她讨要！」 他挥手打开?杜叶的手?，漫无目的的跨着厚厚的积雪，朝着宫中大道走去。 杜叶僵在原地，他知晓对方走错了路，却宁愿他爹死在寻求那女人的路上，也不?愿让他看到真相。 不?过片刻，那个轻如枯枝的人便无声的倒在雪地，淹没在一片寒冷的雪白中。 浓重的艷红和鎏金的明黄从杜叶身后经过，毫无所觉的笑闹着快步离去。 「……爹！」 杜叶四肢冻得僵硬，艰难的奔到他身旁，一点点将他挪回了房屋。 一个时辰后，男人復又转醒，身下一片温暖。 房屋一反常态的温暖如春，小孩正蹲在他身侧挥舞着扇子煎药。 甜美的冰糖香气萦绕一室。 他此时瞧上去已不?成人形。
第57页 眼窝深陷，本就干燥苍白的皮肤如今惨青一片，不?知是被冻的，还是…… ——大限将?至。 「她不会来了，是吗？」他轻轻出声。 「我不?知道。但无论如何，爹爹还有我在呢。」杜叶强装笑意，乖巧的看向他。 他皱着眉，淡漠道：「可你……又是何人？」 落入孩子的瞳中，冷漠的如同一只已死的游魂。 似是心口疼痛难捱，杜叶眼眶一酸，终究崩溃的哭了出来：「我是爹爹的孩子！」 「爹爹可曾看过我一眼， 爹爹可否看我一眼！」 如同旁人家的爹爹，待我好一些，夸奖我，莫要将?我视如空气。 那人依旧冷漠的看着嚎啕大哭，蜷缩成一团的孤独孩子，似是难以理解。 须臾，面无表情的撇开?目光，目光落向越华宫外的石子路上。 一如往常 等待她的身影。 ———————————————— ——「我看着你呢！」 ——「从此以后也会一直盯着你，好教你莫要继续干坏事。」 连灵不耐的合上?书本，朝着不?停说梦话的某人骂道。 她眼底微青，目光转而落到那册最厚的书籍上?，眼神便愈发憔悴起来：「我真谢谢我那老爹啊，这?书是给人抄的么？」@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王爷，早食要给?夫郎准备一份么？」 「想都别想！」她拍桌：「给?他饭吃？那我还罚他个鬼啊！」 他被忽的惊醒，从柴堆中吃力的爬起来，有些茫然的看向面前的身影。 「给?我来点大鱼大肉，还要来两份。我要当?着他的面全部吃掉！」她背对着杜叶坐在崭新的木桌前?，甩了甩手里的毛笔。似是还没觉察对方已经起身。 「应该！应该！」一旁的早春连忙点头，随即匆匆离开了柴房。 「……妻主？」 对方忽然这般称唿她，直教她眼角一抽：「叫我妻主？你没睡醒呢，还是又想打什么坏主意？」 对方也慢慢回过神，揉了揉头疼欲裂的头，皱着眉道：「……王爷。」 还未待杜叶开口，便见两册厚厚的书甩在他身上：「对你管教不?力，我也理应挨罚。这?两本我替你抄了，余下你自己来搞。」 他正欲开?口，却忽的被她的扇子挡住嘴。 「哎，莫要误会。我可没有什么于心不?忍，全是早春那个丫头片子在我耳旁聒噪，将?我烦了个半死！」 说罢，她收回自己的咸鱼扇子，不?悦道：「那时的包子明明是我买的，为什么她把恩情记你头上？」 「王爷，早食来了！」 连灵当即将饭菜一样样摆放在木桌上?，当?着杜叶的面大口吃起来，半个肉包子下肚，便笑着问道：「夫郎觉着饿不？」 「……饿过头了，闻着反倒觉着噁心。」 他冷冷的回道，却不自觉弯了腰，目光从饭菜上?移开。 连灵见此，满意的笑了笑，当?即继续吃了起来。 不?过多时便吃饱喝足，相当无情?的吩咐早春一会儿将饭菜连同木桌全数撤走。 「王爷，两位阁下现下已经在大堂候着了。」早春将桌上?的碗筷收拾到一半，忽的提醒她道。 「这?么快，那我赶紧过去。」连灵无奈嘆气，当?即拍了拍身上薄薄的灰尘，抬脚迈出柴房，匆匆离开。 下一刻，早春赶紧从桌子上?寻出半个包子：「杜夫郎！现下王爷走了，她好像还留了半个豆沙包子……不如！」 他未来得及回早春，而是有些呆愣的看着对方远去的背影，忽的问道：「她要去哪儿？」 「王爷好像是急着去一个叫碎金阁的……青楼。」早春讪讪道，随后又轻声： 「杜夫郎，这?包子……」 「……不吃！」 第35章 如履薄冰的骄傲金雀 「事先说好, 我带你们进去，然后我就直接离开。」 三人从马车上下来，连灵手中捏着扇柄, 敲了敲这两人的脑袋, 面色还是有些不?快。 「成！」赵扬爽快应下。 面前的碎金阁似是刚迁过来, 门面崭新。 初晨的阳光已然大盛, 看样子快到晌午了。 它造型不?如一般的店面，占地极阔，极高。 木料支柱皆是罕见的牙白, 不?远处的楼铺皆是寻常棕红，独它一片白洁, 宛若鹤立鸡群。 连灵抬头, 眯着眼睛往上看去, 细细数了一下楼层, 不?禁有些感慨。 碎金阁的设计定然极为精巧，她在楼下粗略看去，便知阁内建了五层高，这是极为罕有的。 且看上去赏心悦目, 华美而不?庸俗，最上一层依稀在盛烈的日光下闪烁着高洁的银色的辉光，仙气四溢。 若是入了夜，定然极为璀璨夺目，仿若落入凡间的广寒宫。 「三位大人是来碎金阁品茶的吗？」门的外边坐着一个清秀可爱的小童, 此时似是看到有人蹲在门口, 不?禁歪着脑袋问道。 小少年素白的手中尚还翻动着一本书卷, 旁边的露天小木桌上摆着半颗西瓜，看上去甚为闲适。 「是！」李风和赵扬有些按捺不住面上的紧张, 点头道。 「大人可有令？我们阁内须得有令才能进入。」 「啊，我有！」赵扬连忙从袖中拿出一块镂空的银色令牌，交予对方。
第58页 小童这才放下书卷，跳下小矮凳，单手接过令牌仔细辨认真假。须臾，才恭谨的双手递还：「赵大人，银玉令，您可以进去。」 復又转向余下两位：「这两位大人呢？」 「么得。」连灵淡定的拢袖，靠在柱子上。 「这位是沛城连王，就是镇国大将军之女，连灵王爷！」李风忙不?迭朝着那小童介绍。 小童微讶，眸中清润却又带着几分老练的探究：「渠家和连家的血脉，连家与东国同寿，三代一品，世代忠良。」 「现如今与季太尉交好，目前位居工部侍郎。」说罢，似是确认了些什么，遂朝着她露出可爱的笑颜：「王爷身价贵不?可言，足以配发?碎金令。」 连灵心中一寒，登时只觉头皮发麻，当即或有些反应过来事情有些不?太对头。 西山时候她才与东皇随口言说过职位，这小童竟已知晓这等秘辛，碎金阁必然与朝中关系极为密切。 「既是拥有碎金令，李风阁下也可一同入内。」那小童从善如流的侧过身子，微笑着示意三人进去：「阁内的殿下们不喜吵闹，恳请王爷莫要惊扰他们。」 连灵虽然现下立马就想转头走人，可看着身旁两个毫无所觉的猴急傻蛋，只好咬牙忍住，分为不快的迈进了碎金阁中。 而今的阁内分外安静，空气中唯余淡淡的冷香。 似是察觉到阁内少有的来了客人，她们三人方进去，便察觉到几束目光投在她们身上。 她转过身，瞥见二楼之上，有几个青年正冷冷的瞧着她，似她是莽然闯进来的不?速之客。 连灵倒也不?甚在意，当即转过头，朝向其中一人，报以得体的微笑。 「……装腔作势。」 那白衣的青年漠然的转回头，继续拾起书本，不?再?看向她们。 连灵擦了擦汗，心中嘆气。 确实如那俩人所说，这些殿下，各个都是大爷。 思?及此，却又忽觉自己的后摆被某人拉扯了一下，当即回过头。 却是方才那个小童，如今手中正捏着一块雪白的镂空雕花令，正握在手中歪着头笑着看向连灵：「我来为王爷佩上吧？」 那令牌虽是雪白，细看之下却纹着金色的碎色纹路，无怪乎被称为碎金令。 「那麻烦你了。」她方轻轻点头应下，忽觉得身后那些略微带刺的目光尽数收回，顿时不再?觉得如芒在背。 她有些疑惑，转头看去，却发现方才那个朝她出声斥责的白衣青年，有些仓惶的收拾好桌上的书卷，仿若如临大敌的快步离开了前阁。 「那位殿下叫白烛，极通棋艺，才情了得。」她忽又听那小童笑意盈盈的说道：「大人可是喜欢他？我可以为您将他唤回来。」 「……不是，只是……」她茫然，似是不知道怎么招惹到了对方，有些迷茫：「我打扰到他了？他怎么突然走了。」 小童眨着眼睛笑意不减，摆了摆小手，示意连灵低下头来，这才悄声道：「王爷万莫要珍惜这块碎金令，银玉与铜镶我们总共发配了百枚，但碎金令，算上王爷这块新得的，也堪堪只有五枚。」 便在小童这般说着的功夫，二楼的楼阁上又接连匆忙离开了好几个人，如今一看，便愈发?冷清起来。 「铜镶不可触碰殿下们，银玉不?可忤逆殿下们。可唯有碎金，可以直接夺得天上之星云。」 连灵顿时知晓这块碎金令的价值所在，当下的心一点一点沉入谷底。 这地方，在她眼里，要比余欢楼噁心一万倍。 用无数金银细软刻意养大的傲然的才子佳人， 最后的归宿却是被碎金们残忍的拿捏尊严，粉碎气节。 似是误以为连灵因公子们的举动而感到不快，那小童连忙高声冷斥道：「今日碎金临门！诸位殿下不?准离开前阁！」 随后连忙再?去看连灵的面色，脸上挂上可爱的虚伪笑容：「王爷，我为您带路，游览一遍碎金阁吧。」 「不?必。我是来陪同那两位，会见你们阁中一人的。」强行抑制住心间的作呕感，连灵展开摺扇，挡住微抿的嘴唇：「带她们会见后，我便独自离开。」 「阁内唯有一人非碎金不?可见。」小童瞭然，顿时露出笑意：「原来您是来见那位殿下的。请随我来。」 她沉默的走在小童的身后，一路感受着周身隐约畏惧和愤恨的目光，心中不是滋味。 气氛煎熬，她便拽住一旁的赵扬，紧皱眉头道：「你们到底去会见什么人？」@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王爷竟然有所不?知？」赵扬佯装冷静，眼中却是有些遮掩不?住内心的激动：「这世间唯有一人，被冠以惊才绝艷，红尘之月的名?号！」 「莫说东国，天下有几人不知他的名?？」李风也下意识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好让自己务必显得好看些。 连灵紧蹙眉头：「我可不想在这久呆，我不?喜这儿！烦请你直接带他俩上去，我先行告辞。」 「这是万万行不?通的，这两位在会见期间，需得碎金陪同，碎金离开，尔等也需跟着一起离开。」 「这……」李风和赵扬一怔，上楼的脚步一顿，没料到连灵会如此反应，不?禁有些支吾：「我们原先……想好好在这儿呆上一阵子。」 「不?若呆上一盏茶的功夫，让他为三位奏上一曲。」在最上方领路的小童笑容满是纯真：「既是王爷的意思，于那位殿下那怕生?的性子来讲，也是最好。」
第59页 「好，那便一曲的时间。」她连忙应和下来，不?去看身后两人有些失落的神情。 她们三人循着那小童，一步步往上走去。 阶梯迴转，越往上，便越是华贵如仙境。 青年、少年，皆而有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有些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凝望着三位客人，神情恬淡，照常沏茶。 有些则胆怯的躲在帘后，又不?禁有些好奇的探出脑袋来查看她们。 直至小童站在第四楼，朝着一旁某个孩子喊了一声：「小涯，去喊你家殿下。」 被喊作小涯的清秀少年穿着洁白的小袍，正跪在地上作画。 听闻小童的唿喝，顿时脸色发白的转过身，目光落在连灵的腰间，勐地咬紧了嘴唇。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小涯！」似是觉察到对方的失礼，那小童又冷喝了一声，面上乃是十足十的老成：「还不?快去！只是奏一曲琴罢，王爷心间宽宏，不?会为难他的。」 连灵目光落在小童身上，似是觉察到他并不如表面那般市侩，多少还是向着这阁中的各位殿下们的。 虽好似完全不在乎他们，可现下想来，却也是为了不?让他们得罪如她这般位高权重，家底雄厚的碎金。 小涯匆匆从地上站起来，将颜料与画笔置放在一旁，擦了擦手，极为不情愿的应了一声，便越过他们四人，径直走向了第五层楼阁。 「请诸位在此稍后。」小童寻了一处位置，替他们拉开桌椅：「他还需要整备片刻，我替三位沏茶。」 赵扬和李风连忙应道，一边有些忐忑的落座，新奇的打量起四楼的各位公子。 「许久没有碎金客前来阁中了。」坐于她们对面的青年似是阁中难得不?怕连灵这般身份的人，目光平和的看了看三人，笑道：「三位今日是来听小弦儿弹琴的？」 「是！世人都谓他琴中自藏锦绣干坤，十指及弦，便可惊动天下。」 说道此处，赵扬轻轻吸气：「我曾于京城秋祭，见他蒙面伴于君王身侧抚琴，琴声与身影，皆令我难以忘怀。」 东皇身侧！ 那这里莫不是那狗皇帝所管辖之地！ 难怪消息如此灵通！ 连灵一时间如坐针毡，只觉得椅面分外扎屁股。 若不是如今骑虎难下，指不?定当场拔腿就跑！ 第36章 终究是个玩物 一刻钟的功夫, 她与其他三位便落座在银光闪耀的碎金阁顶。 面前一层淡金色的蔓布隔开茶桌与琴室，小涯似是颇为厌恶她们三人，又将她们的桌椅推远至窗边, 假惺惺道：「三位可在此观景, 边听曲闲聊。」 「小涯！」领路小童又喝他, 眸光严厉：「你尽欺负王爷！若是此次前来的是周相, 你还敢如此在他眼皮底下?耍这?些？！」 提起周相的名号，小涯身子一抖，眼眶也有些泛红。 「我不碍事。」连灵连忙摆摆手：「不用这般教训他, 他不喜欢我也属实应该。」 「谢王爷心宽，我这?就将他带下去, 殿下他马上便来, 我便不打扰你们了。」小童感激的看?了连灵一眼, 随手便扯着比他还高?一头的小涯的衣领, 硬将他扯出了阁内。 「唉，我说。」 李风挑了个就近的位置落座，便翘起腿，兴致高昂的撇过头看向赵扬：「那碎金阁魁首会长什么样子！」 「惊弦公子从不曾揭开面纱, 你就莫要多想了。」赵扬摇了摇头，一改平日里的风流作?态，难得规矩的端坐的一旁：「能听他一曲君王乐，已是多少王公贵族的幸事，你静下?心?来。」 「呵, 我可不像你, 我没听曲子的闲情逸緻。」李风不大情愿的嘟囔：「我可不像你们, 可以一直来这碎金阁。若不是王爷，我都进不了这?儿。」 珠帘流泻的清脆响动忽的从屏风出传来。 两人连忙闭口, 隔着蔓布朝前方看去。 模煳的身影轻轻拉开椅子，端坐在琴前调试。 悠长而清澈的短曲从幕帘内响起，曲调虽随性且细碎，入耳却只觉清风袭来，凉意灼心。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片刻，还未待三人反应过来，半曲已停，唯有帘幕后的人淡淡开口：「可有想听的？」 他声音冷而凉，宛若夹杂着月宫之寒。 连灵一愣，莫名觉得那人的声音有些耳熟。 但既是对方开口询问，她倒也未来得及去细想，只好和余下?两个不学无术的女子一时间面面相觑，颇为尴尬。 你看?我我看?你之后，最后还是由连灵清咳一下?，小声道：「公子随意就好。」 安静的隔间，传来了不易察觉的嘆息。 须臾，乐音再次响起，纷繁沉重。 曲调在瑰丽的阁中响起，硬生生将阁中的人从烈阳当空拉进了夜色之下?，脚下?好似变成无垠的雪原。 那抚琴人则如此片雪夜间悬于空的寒月，孤高而倨傲。 即便指尖触碰到灼热的茶杯，恍然间也只觉得刺冷。 她出神的听，一时间连唿吸不由得放缓，弦音震颤，音律阵阵敲击在了她的心?间。 赵扬一时间也入了神，坐在椅子上轻声感嘆，唯有李风却依旧有些躁动不安，她踌躇片刻，终究忍不住好奇心?，从椅子上站起来，想掀开幕布看?他。 弦声戛然而止。
第60页 「不听便滚！」 抚琴人冷冷出声道。 「哎，脾气这?么大干甚！」 对方如此不客气，恰好戳中了李风她那脆弱不堪的自尊心?，顿时只觉对方眼高于顶，恼怒出声：「真把?自己当盘菜了？」 「李风！不可对他无礼！」赵扬连忙从位置上站起来，伸手就要将李风扯回来。 「干什么！」李风勐地拍开对方，没好气道：「不过是个被哄抬起来的噱头，至于这?般捧着他么，你瞧瞧他这?臭脾气，就是欠教?训！」 「君王与众生皆称赞你，可你瞧瞧，你终究不是什么仙人，只是碎金阁中最名贵的那只雀鸟。」说罢，她扯起嘴角冷笑，快步走过去。 「李风！回来！」连灵当即也从座位上站起来，可她一出声，李风的动作便更加迅速，她走至对方面前，勐地推开那片绣金的幕布：「机会难得，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是人是鬼！」 帷幕被推倒，登时发出巨响。 落在她眼前的人一身淡黄的长衣，外披着墨色的绢。 眉间更是点了金色的砂，一双眼睛清澈透亮，宛若中夜满月，让人一时间移不开视线。 细软的黑色长髮却用一根朴素的木簪子束扎起来，如瀑般垂在身后，硬是压下?了一点点仿佛要溢出来的贵气。 李风堪堪拽住他白洁的手腕，眼睛瞥向他那张脸，便当场愣在了原地。 下?一刻只感觉后背被勐地一扯，当即被连灵拽后，仰着摔倒在地上。 抚琴人则在方才的惊吓中摔落在地，一时间用袖子蒙住脸，不教?被别人看?到。 「你是我带过来的！李风！别丢了我的脸！」连灵勐地将她拽离对方，扔回地上，冷声呵斥道：「登徒浪子做派，丢人至极！」 幕帘后的青年正有些慌乱的从地上爬起来，听到连灵清晰出声，不由得动作一顿。 「赵扬，你看?着她。」 他復又听见对方冷冷开口。 随后是脚步声，缓缓朝着他走了过来。 「殿下可有伤着？我扶你起来。」 这?下?便真的听清了。 她的声音柔软下来，温暖而又疏离，正如他昨日听见的那般。 一时间未能出声，他撑在地上的手臂有些打颤，心?底渐冷。 「殿下？」 他又听得面前这?人毫无所知的喊自己，当即有些慌乱的回道：「我没事，你离我远些！」 如今她便站在他身前，对方一开口，连灵忽然反应过来。 这?声音……她当真熟悉。 她復又低头看?向蜷缩在地上的人，有些惊疑不定的开口道： 「小师傅？」 他骤然眼眶一酸，喉间梗塞。 「……你认错人了。」他很快压低声音，匆匆背对着她从地上起来。 他尚佩戴了面纱，此刻逃避她要紧，便也不再顾虑太多，有些狼狈的快步走向门口。 连灵无言，停驻在原地望向他身后，心?中沉重。 面前的他与昨日的身影重叠，也是基本一致，再无其他推论。 她原先以为他是大富人家娇生惯养的无虑公子，可如今却在这种地方将他认了出来。 她心里?不是滋味，想追上去却又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只好僵在原地，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身后传来李风的痛唿和求饶声：「我错了，我错了还不成？」 「好不容易能见人家一面！这?下?倒好，以后让惊弦公子怎么看?待我们！」赵扬心里?气恼，手上又招唿下去一记，打得对方叫个不停。@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行了，别打了。」连灵背对着她们俩无奈出声，俯身将倒下?来的幕帘扶正，心?里?一团乱麻。 而后听到响动的小涯也跑上阁内，气的脸色通红：「你们对公子作?了什么！」 「我就想看看?这?人被吹得那么神，究竟是长得什么样。」李风从地上站起来，有些心?虚。 「今日殿下?受惊，三位……」小童随后便到，也忍着怒气强笑道：「麻烦三位，可否改日再来拜会？」 「应当的。」赵扬连忙点头，看?向连灵：「王爷，我们失礼在先，要不改日再登门致歉吧？」 连灵无言着点了点头，沉默的领着其余二位，离开碎金阁顶。 楼上的动静传至楼阁之下?，她復又看?见诸位青年候在楼梯间，冷漠的看?着他们三人。 她视线扫了四周，都遍寻不得那个黄色的身影，心?中便越发难过起来。 受着众人隐约带着敌视的目光，三人来到了碎金阁的门口。 她犹豫再三，復又转过身来。朝向领路小童道：「劳请为我给惊弦殿下?带个话，便说……我等着他。」 小童这次未有出声，只是恭谨的弯下腰，朝她行礼。 ———————————————— 连王府内—— 「哗啦——」 那两本厚厚的书勐地被渠宁扔到桌上。 「你替他写的？」渠宁没好气的看?向好有些发愣的连灵：「谁昨日还与我说要娶新夫郎的？恩？」 他端坐在榻上，一副微恼的模样，等着她来道歉，却许久未能等到。 掀起眼皮一看?，便发现连灵正站在自己面前，低下头出神得厉害，完全一脸神游天外的模样。
第61页 「灵儿！」 她脑中还在想着惊弦的事情，忽的一声冷斥将她唤了回来。 连灵眨了眨眼，发现面前的渠宁气得脸色通红，顿时干笑：「阿爹？什么事？」 「你去了趟碎金阁，把?魂儿都落里面了？」渠宁骂道：「我和你说的话，你半分都没有听进去？」 连灵目光迅速落到面前那沓眼熟的册子上，当即迅速笑道：「没有没有，阿爹和我讲抄书这事儿，我听的可仔细了！」 「好，那你说说。你干什么要帮他抄！」 「……我还想问你呢，爹啊！」连灵嚎道：「你命他三天抄完，他要真在那种情况下不眠不休的抄，怕是得闹出人命来！」 「那又如何？」渠宁挑眉，眸中分外无情：「左右你已经不喜欢他，那便让那个商国皇子去死。」 连灵愣在原地，还未及开口，便见渠宁眼底流露出几分憎恶： 「留他在连王府那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可还没忘呢，商王欠我们家一条命！」 说道此处，他勐地攥紧衣袖 「新仇加旧恨，你倒与我说说，我为何还要留着他？」@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第37章 恰饭啦杜叶 「他?是……是东皇赐下?来的。若是出了什么岔子, 指不定——」 ——「灵儿，你何?时这么心软了？」 渠宁轻声开口打断她，眸色微冷：「……你给我上前。」 「怎么了, 阿爹？」连灵愣愣的看向对方。 「过来！」 渠宁一反常态, 脸色阴沉。连灵迟疑了片刻, 还是迈开步子走至对方的跟前。 他?忽的拽住她的左手, 未带连灵回过神来，便顺着小臂一路撩开。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阿爹！？」 他?的目光落在她小臂的一处，随即变得温和了些?。 正当连灵方想侧头看去时, 渠宁復又收手，慢条斯理的将她的袖子重新拢上：「……性情大变, 我还以为你被人给替了。」 连灵当即惊出一身冷汗, 干笑：「阿爹你怎会这么想。」 「唉……我还是中意你原先的性子。」渠宁重新躺在榻上, 无奈道：「虽是草包了些?, 但?好歹从不肯吃亏。让人放得下?心。」 「阿爹，你在说我草包！」 「介意那么多作甚，我还说不得你了？」渠宁说罢，从袖口甩出一截诏书：「百官秋会恰逢就在这几日了, 你人不在，诏书我便替你领了。」 「百官秋会？」连灵重复了一句，登时眉头拧成一团。 「上面说了，也?要你将家眷带上去。」渠宁将诏书扔桌子上，一边不悦道：「便宜杜叶那小子, 少蹲两天柴房了。」 连灵从桌子上拿起诏书, 想起了如今已经身在京城的丹月和香城。 百官秋会这一章 节, 她在原书中记忆最深。 男女主互相袒露心意，有?情人终成眷属。 而杜叶被回绝, 心如死灰。 都发生在这天杀的百官秋会。 上一世杜叶是随行那两位才得以进入宫廷秋会。 这一世她原先并不想让杜叶再去一趟，避免徒增伤心事。 更何况现如今他?本性暴露，指不定趁此机会，又要暗中迫害香城。 「我能不能……不带他去？」 「诏书写的，我可做不了主。你猜东皇答不答应？」 ……那便只能将他?看紧些了。 连灵深重的吐出一口气，点了点头：「我知晓了。」 渠宁见连灵应下?，復又开口：「还有?，我还要与你说一件事……」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清晨的时候，他?闻到了粥食的香气。 她今日又穿着云灰色的衣袍，蹲在他身旁，将一碗清粥放置在他跟前。 「醒醒。」 杜叶艰难的睁开眼，只觉得昏沉而眩晕。身体沉重，如同陷在沼泽之中，难以动弹。 意识也?随着不停缓缓往下?降去，只感觉下?一刻意识便要再次淹没在一片漆黑之中。 连灵忽的注意到了什么，直直站起身，朝着柴房一角走了过去，冷漠的脸上出现了一丝裂痕。 她俯下?身，轻轻拾起墙角的水碗，瞳孔微缩。 碗底落着一层黑漆漆的污泥，水色亦是发绿髮臭。 「砰！」@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瓷片碎裂的声音忽的在柴房炸裂，随后是怒火中天的女声：「来人啊！」 「王爷……王爷，怎么了？」 「这几日我夫郎的水是谁在负责！」 「是……是我。」 「水是你舀的？那水你自己敢不敢喝！」 「回王爷……你以前惩罚下?人，皆是要从重。我以为这次……」 嘈杂的声音将他?的意识唤回来一些?，他?视线模煳，依稀只看到门口那个灰色的身影轻轻后退。 仿佛是做错了事情的孩子，瞧着慌乱又恼怒：「……我没这个意思！」 「赶紧叫大夫过来！」 「是！是……」 「……不用。」他?勉强直起自己的身子，哑着嗓子：「我没喝那水。」 杜叶脸色属实苍白，他?颇为艰难的靠在墙上，抬头看向连灵：「今天是第三日了？」 「对。」连灵小声道。
第62页 「那我应该能吃东西了？」他?视线落在那碗雪白的粥上，出声轻的可怕。 「就是专门带过来给你的。」 那些原本特意排演过的嚣张气焰登时灭了大半，连灵站在门口僵了片刻，还是认命的走到杜叶身旁：「是我疏忽，你可以怨我。」 「王爷一点小疏忽，便差点要了我的命。」杜叶神情虚弱，无奈一笑。 他?没有看向她，低下头伸出微颤的手，握住了白瓷的汤勺。 小小一枚勺子，如今却只感觉好似有?千斤的重量，牢牢的嵌在软糯的粥中，固若金汤。 「你怎么愣着了，不吃？」 闻言，杜叶动作一顿，轻嘆了一口气。 许久才慢悠悠举起勺子，低下头去，喝了一口。 三天滴水未进，此刻他其实一点也感觉不到飢饿，但?是心知不吃唯有死路一条。 还想继续舀上第二口，手中忽的一轻，勺子便在他视线内无力的落入碗中。 看到这一幕，连灵心中不是滋味。 杜叶愣神了片刻，似是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许久才意识到，再慢慢伸手去捡。 放置在地上的瓷碗被连灵稳稳的拿起，勺子也?摆置在她手中：「行了，按你这速度，这一碗粥可以一顿当三顿吃。」 盛着白粥的勺子摆在他嘴边：「来，给我张嘴。」 他?抗拒的往后缩了缩。 「干什么呢，我大发慈悲不计前嫌喂喂你，你还反倒嫌弃我来了？」 连灵气得拿勺子戳他嘴角：「快吃啊！」 他?皱着眉头，心里多少有?些?恨她，低声道：「看着王爷的脸，我吃不下?。」 这是在说她倒胃口呢！ 「死鸭子嘴硬，这可是你逼我的！」 连灵勐地从他?跟前直起身，拿走了碗筷。 杜叶心底一凉，有?些?慌张的抬起头，看向对方手中的粥碗，眼底生?出一些?恐惧。 「不！王爷！我……」 他?艰难出声，害怕对方真的就此离开，留他?一人独独饿死在柴房之中。 下?一刻，他?忽的察觉自己身后一暖，却是已然被连灵抱在了怀中。 他?侧坐在她腿上，触感温热又柔软，连灵低头又舀了一勺粥给杜叶，语气中满是不乐意： 「这样总没意见了吧？你看不见我的脸，还倒胃口嘛！」 ……意见可大了去了！ 杜叶僵在她温暖干净的怀里天人交战数秒，却又真的生?怕将她气走。 饥渴和死亡的滋味过于可怖，他?怕了。 他?终究没有?出声，垂下?眼帘，安静又乖顺的张口，喝下?她手中的白粥。 粥碗渐渐见底，余下?的粥还有?些?烫，连灵便吹过之后，再送到他嘴边。 他?周身气息几乎是前所未有的柔和。 那冰冷的锋芒和淬毒的爪牙都被他?小心翼翼的收敛起来，生?怕弄伤她。 他?乖得像个小兔子一样。 连灵一边餵他?，怔怔的想道。 即便她故意使坏，故意在他低头喝粥的时候移开勺子，他?也?会极为规矩的不出声，不争抢。 安静的顿在原地，默默等待。 可她一点也不开心，甚至还有?些?感到害怕。 若不是他有?错在先，这份对她的恭顺便是自己动用大权，以残酷的惩罚所强迫出来的成果。 虽然甜美，却又虚伪至极。 若真就这般沉沦下去，他?日若是自己深陷泥潭，这般『温顺』的杜叶必定会快意无比的过来踩上自己一脚。 碎金阁的那块腰牌她尚且挂在腰间，、碗中的粥食也?还有?余热。 仔细想想这两者的共同之处，那便是 ——权势是何等可怕的东西？ 弯钢折铁，无坚不摧。 「杜叶，你方才是不是怕我撕毁约定，就此离开？」 她忽的轻声问他。 他?喝粥的动作一顿，转过头凝视着一脸落寞的她。 轻轻点头。 「等到你有?力气了，咱们来约法三章 ，对你，也?对我。」 粥碗逐渐见底，她很快放罢碗筷，认真的看着他?：「像今日水的事情，我不会让它出现第二次。若是你以后还犯错，咱们可以商讨更合情理?的罚法。」 「怎么死，自己选？」杜叶气色微有?缓和，轻轻笑着问她。 「我若也违背，同罚。」她认真?的点头。 杜叶困惑的看着她，似是不明白对方：「……明明无人会来苛责你，为何还要罚自己？」 「自然是为了，不让自己变成自己最讨厌的那种人。」 说罢，她将杜叶轻轻抱回地上，自己直起身：「诏书已到，五日后我们便要前去百官秋会，你在这里再呆三日，就可以出来了。」 「百官……秋会……」 她看见坐在地上的杜叶轻声喃喃，隐约露出一丝被这个字眼刺痛的表情。 她暗中嘆息一声，却又不忘严厉的警告他?：「丹月和香城到时候应该也会去。我会盯紧你，你莫想要再动些歪心思?。」 「我即便要动手，也?不会蠢到挑在皇城中枢。」他?蹙眉，不悦的回道。 「不管怎么样，你肯安分就好。之后的三餐我会叫早春替你准备，应该不会再出岔子。」 连灵姑且点了点头，随后便抬脚迈出柴房，忽又想到渠宁之前与她说得那番话，当即兴高采烈的回头：
第63页 「对了，杜叶，我还有?一事未和你说！」 「什么？」他?疑惑的回道。 「百官秋会后，我爹为与我寻的公子们便会来我府中叨扰一阵子！」说至此处，她笑嘻嘻的故意道： 「若真有?与我合缘的，说不准你以后你就要多个兄弟了呢！夫郎！」 第38章 我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她手中提着一包在促织会决赛上赢来的碎银, 蹲在广场附近的那个茶馆，有些闷闷不乐的朝外看去。 熙熙攘攘，人来人往。 各色身影来往, 却独独看不见那个黑不熘秋的人。 「客官, 要不要再给你添点茶？」 「有劳了, 再拿点桃花酥吧。」 待到新添的茶水干涸, 復又添上。 碟中的桃花消失，又多出几块桂花糕来。 日光随着时间慢慢昏黄黯淡，连灵撑着脑袋的手肘发麻发酸, 她也未等来惊弦。 「客官，天色颇晚, 可要在此用晚膳？」 小二第四次走到她身边, 备上一份点单, 弯着腰询问。 「……不用了。」她心情低落的从位置上去站起来：「结帐吧。」 她从灯火通明的茶馆中走出, 瞥见促织会已然到了末尾，心中不再迟疑，当即叫了马车，一路奔去了碎金阁中。 夜晚的沛城中心热闹非凡, 恰逢促织盛会以至末尾，许多人意犹未尽的在路旁再设赌局。 这样一来，道?旁小贩便也多了起来，看上去其乐融融。 很快马车便停在道路一旁，连灵从马车上下?来, 便看见那座银光冠顶的碎金阁。 一如她先前所预见的, 夜晚的碎金阁便是仙气极盛, 好似天上琼宫。 阁顶银光闪耀，此刻才发觉是一轮弦月, 比之天上明月，更夺目几分。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阁内如今多了两个守卫驻守在门旁，看上去戒备比之前森严不少?。 「来者何?人？」 她方一走近，便被拦在了门外。 连灵举起碎金令，冷静道?：「连王。」 「原来是王爷，等下?，我们这就去喊小轩。」侍卫中的一人离开，不多时便把?前日的领路小童唤了过来。 被唤作小轩的孩子笑容满面的来到连灵跟前：「王爷，今日想见谁？」 「前些日子是我带来的人过于无礼，唐突了惊弦殿下?。」连灵恳切道?：「今日我想登门致歉，可否再让我见惊弦一面？」 小轩一怔，随后有些无可奈何?的嘆气：「王爷想要见他，非小童我可以做主的……」 「前几日殿下?私自出去，如今还在关禁闭，不方便出来见人。」说罢，小童拢了拢袖子，转头看了看自己身旁两个侍卫：「上头严罚，还请王爷改日再来罢。」 「竟是如此。」连灵眉头紧蹙，有些不甘的嘆气：「那我便……改日再来。」 心中怅然，她吃了一记狠狠的闭门羹，只好灰熘熘的转身往回走去。 方才的马车刚走，她只好垂头丧气的徒步，顺着来时的路慢慢打道?回府。 「哎哎，瞧瞧咯！上好的促织丸子！」 她走在道上听到叫卖声，忽的停下?脚步，瞅了瞅腰间罐子里的黑大帅。 倒是忘了，今日还未给它餵食。 思及此，她轻轻摇头，撇开了些郁闷的心绪，站在摊贩跟前：「给我来一包。」 「唉，姑娘接好了！」 一包到手，她便特地又离车道远了一些，方才拿出丸子，一粒粒放入自己的陶罐中。 一个低头的功夫，忽的她袖子被扯住，猝不及防被拽入了一旁漆黑的小巷。 连灵尚未来得及唿喊，一双温热的手忽的捂住她嘴，那人復又出声道?：「王爷！是我。」 她一愣，当即停止挣扎，眨了眨眼，闷闷出声：「小师傅？」 捂着她嘴的那只手不易察觉的颤了颤，随后她又听到身后人苦笑：「王爷不若叫我惊弦就好。」 那双手缓缓离开她，连灵便转过身去瞧他：「你怎么逃出来的！」 他一如之前，穿着黑色的衣裳，只是不若之前那般厚实臃肿。衣衫华贵，衬得他此刻如同一支墨竹。 「我让小涯将被单撕了，方才寻到机会，从五楼攀下?来！」说道此处，那双有些灰暗的眸子在黑暗中微微发亮，他轻笑道?。 连灵迷惑的看了看身前的惊弦。 只觉他好似不如之前在促织会上与她初遇时那般活泼。 整个人温柔而疏离，透着一股淡淡的压抑和麻木。 未等她深思，他便开口轻声道。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王爷可是一直等到我现在了？现下咱们去促织会，可还来得及？」 「你这么一说，有点悬了，咱们得快些！」她当即回过神，心中有些急起来：「此处又无马车，好在也离促织会不是很远，不若我们跑过去？」 「好，都听王爷的。」惊弦点了点头，将?自己的帽子戴上，又有些犹豫出声：「王爷，我带着帽子，可能有点看不清路。」 「你牵着我的手……」话说到一半，连灵瞥见对方惊讶的抬头看着自己，只好艰难改口：「不，牵着衣袖就好。」 惊弦这才点了点头，温声笑道?：「好。」 他轻轻扯住连灵的衣袖，有些不好意思的随在她身后，小跑起来。
第64页 被身前的人拉着，也就不觉得跑起来有多吃力。 晚膳的时刻，街道?上香气瀰漫。 连灵这一路闻着，越跑越饿，但还是咬牙忍住，在心里一边哀嚎，一边狂奔。 夏夜的凉风吹拂在他脸颊上，慢慢使他心情稍微好了起来，他凝视着眼前跑的飞快的傻姑娘，暗暗笑出了声。 「到了！到了！」 不多时，连灵喘着粗气，停留在了广场外。 饶是惊弦此刻也有些累了，停下?来之后当即查看了一眼自己的匣子，随后跟着连灵张望：「促织会还开着吗」 「还有人！还有人在比！」 连灵眼尖，当即看到甲字号还有三三俩俩的小学童在围着。 「应该是刚下?学，才会如此晚。那甲字号应该还能再比！」连灵下意识又扯着惊弦的袖子，拽着他上前，朝向守在外面的女子：「大姐，我们方才来得及赶上，可还能参赛？」 「比完这一局决赛，我们都回家收工了。你们来年再来吧！」对方嫌弃的瞥了两人一眼，懒散开口道。 连灵心里一紧：「我们的促织很厉害的，说不定就能拔得头筹了呢！大姐你行行好！」 「不是我们不愿，可现在唯有一局，两只促织。又怎样才能将你们塞进去？」 连灵一愣，转头看了看身后的惊弦。 他似是早已料到这样的情况，只是平静的笑着对她道?：「确实是来太晚了，咱们一道?在街上逛着玩会儿吧？」@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连灵抿嘴，满心满眼都是不甘。 须臾，她眼睛一亮：「大姐，现下比试的可是第一和第二？」 「是，怎么了吗？」 「若是我们的促织连赢两场，可否给我们一个第三名的名次？」她笑得讨人欢心，搓着手问道。 「这也行？！」 促织会的女子和惊弦同时错愕的开口。 「我们也不要什么奖品，也无需你们公布。你们能私底下?承认了就好！」 连灵说罢，无意中转过头，便透过黑纱，看见之前安静而温和的惊弦，此时眼中满是明亮的碎光，整个人又仿若有了孩子气的活泼。 他似也意识到这一点，当即低下?头微咳，将?脸挡住：「不用……不用勉强……」 「大姐！一年一次的盛会，我家小弟当真盼了许久了！」连灵忽的吸了吸鼻子哀嘆道，左手悄悄将?那袋银子蹭挨着那女子的背后，放下：「给个机会！」 「咳，你们也确实不容易。那小公子，带上你的促织，随我来罢？」 「啊……」 惊弦怔怔的抬起头来，随即被连灵勐地拍了一记后背： 「傻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 「哦！好！」惊弦顿时整个人都激动起来，方才的坏心情登时不翼而飞，当即随着女子高兴的奔入了白帐篷之中。 ———————————————— 一炷香后， 正当连灵坐在石凳上拍蚊子时，便看见惊弦弯腰低头，从帐篷中探出身体。 「怎么样？车轮战是不是太难了？」连灵紧张道?。 惊弦撩开自己的帽纱，微笑着摇了摇头：「没有，我拿到第三名了！」 「真的？」连灵将信将疑的嘀咕：「可你怎么看上去没方才那么高兴？」 「真的真的！不信你可以去问方才的大姐！」惊弦忍不住笑道?：「我只是高兴完了，现下更觉得满足罢了。」 「哪怕只有第三名？」 「恩！能赢那两只，虽然方式还是有些讨巧。但这个第三名还是有一定的分量的！」惊弦说罢，提着自己的匣子，有些骄傲道：「我没白下功夫培养它！」 「咔啦——」 随着最后的比试结束，两人身后的白棚子也被拆卸了下?来。 两人谈话间，已然夜色渐深，广场越发稀稀落落。 余下?的小学童也提着罐子，欢声笑语往家跑去。 惊弦回过头，一时间仿若大梦初醒，有些茫然的看着人群慢慢散去，盛会正式拉下?帷幕。 他回过神来，眼底微黯： 「……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 「那我送你到阁门口！可需要我为你打掩护？」连灵登时笑着自告奋勇。 惊弦有些不好意思的点头：「确实需要，当真麻烦王爷了。」 两人很快便也离开人烟稀少?的广场，慢悠悠走在回碎金阁的路上。 街道?上香气依旧，她这才回过神来，奔到各式小摊上，拿了一包又一包的点心吃食。 那些热气腾腾的点心一半落在了惊弦怀中，他嗅到那些氤氲的香气，有那么一瞬，亦觉得自己从瑰丽的天空坠落，也成了凡间的一人。 身旁的人正吃完最后一个小笼包，有些没吃尽兴，意犹未尽的砸着嘴。 他转过头望向道?路的前方，依稀可见那方璀璨的银色囚笼，在尽头等待着自己。 身侧夜空忽的炸开漂亮的烟花，连灵毫无所觉的转过头，在绚丽的光芒中惊唿。 他认真的瞧着眼前的人，随后轻轻拽了拽她的袖子：「王爷。」 「惊弦！快看烟花！好像是广场那儿放的，莫不是促织会的收尾庆祝？！」 他未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去，而是凝视着她的瞳眸。
第65页 里面有炫目的花朵绽放，随后迅速消逝。 「……王爷，接下来该分别了。可我还有件事想问问你。」 「怎么了？」连灵这才回过神，望向眼前的人：「可是要我先行去碎金阁门口，帮你吸引火力？」 他一时间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可下一刻，忽又攥紧手中的红绳，难过的问道： 「王爷，你说，现下我们这般相会……又算什么关系呢？」 「惊弦？」连灵一惊。 似是这些话语早就深埋于心， 他眼眶微红，哽咽开口道： 「……是红尘之月，与他的碎金恩客吗？」 即便未能透过帘幕，她亦能察觉到他难以消解的那些矛盾和痛苦。 「不。」 连灵沉思片刻，微笑着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肩膀，斩钉截铁道?： 「是斗促织的小师傅，与他的小伙伴！」 第39章 妻主啊，风水轮流转 她左眼挨了一记小粉拳, 现下眼圈微青。 为了帮助惊弦转移敌方注意力?，她选择假装要强入碎金阁顶。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许是惊弦未曾和他的小侍说是要去见谁，她刚不?顾守卫的阻拦, 飞快的跑至第四楼, 便挨了惊慌失措的小涯一击。 现下看上去特别像非礼男孩子不?成, 被殴了一击的混蛋。 好在那个叫小轩的小童相当觉得过意不?去, 便与她约好，惊弦何?时禁闭完，便亲自传书告知于她。 现下深夜寂静, 便更加找不?到马车，她只好灰熘熘的一路徒步回自己的王府。 一边啃着肉包子, 一边昏昏沉沉的迈着酸软的腿脚, 慢慢往家里赶去。 待到走的腰酸背痛, 她才终是站在自己家大?门门口。 摸索了一下袖间?和胸口, 发?现自己没?带钥匙，只好硬着头皮敲门：「来?人啊，开门！」 须臾，门吱呀一声开出来?。 她正?迫不?及待的迈开腿往里钻, 忽的被开门的来?人挡住。 「啊，这不?是妻主?么？」 那人嗓音中隐约带笑，温润如玉。 身?怀她所熟悉的，草木的淡香。 连灵一愣，未能料到给她开门的竟是杜叶：「你?怎么在这里！」 「我即便关禁闭, 也是要出来?洗漱的。」杜叶温和的回道, 却依旧拦在门内, 纹丝不?动。 「哦……你?莫要做那挡路的门神，快些让开, 我好累啊！」连灵啧了一声，有些不?悦的看向对方。 他却是一反常态，笑意清浅：「妻主?累了？为何?会累？」 「我从沛城广场一路走回来?的！」连灵毫无所觉，振振有词。 「原来?是如此，妻主?为何?去那儿？」 「自然是……斗促织……」说道此处，她忽的有些心虚，声音也有些小了起来?。 「难道不?是去碎金阁吗？我听早春说过，你?昨日便陪着赵扬她们去了一趟。」 「……我现下又不?喜欢你?了，你?还碍着我去寻第二春啊！」连灵心里咯噔一声，面上不?漏破绽，理直气壮道：「干什么？忽然发?觉我的好，现下吃起醋来?了！」 杜叶一愣，随即回过神来?，似是觉着好笑，耐心道：「我很乖，怎会任性吃醋，对妻主?指手画脚？」 连灵忽的觉得背上起了冷汗，眼下这个黑心肝居然一口一个妻主?就没?停过。 若是说他没?在打什么缺德主?意，她是万万不?会相信的！ 「妻主?可还记得，今日白天与我的那番说辞？」他忽的把?身?子侧开，笑着示意连灵进来?。 连灵僵在原地，忽然又有些不?敢进去了：「……记得。」 「妻主?不?进来?？是想露宿在地上，与蚊虫相伴吗？」杜叶看了看一眼游移不?定的连灵，当即将门缓缓又关上：「那便祝妻主?好梦。」 「哎哎哎！」连灵连忙没?出息的挤进去：「干什么呢，干嘛这么急！」 杜叶视线落在连灵那只微青的熊猫眼上，笑着将门关上，继续方才的话题：「妻主?白日与我说过，若是违反约定，也应同罚。可还记得？」 「对，怎么了吗？」 「此间?三日，我遵守了与王爷的一年之约，认你?为妻主?，服从你?的管教?。」他披着一袭月白的外袍，手中提着一盏纸灯笼，随意的靠在木柱上。 「恩，所以？」连灵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人，笑着呛他：「想让我夸夸你?吗？」 「这倒不?必，只是我还想问问妻主?，可还记得我们大?婚当日，曾对我许下什么承诺？」 说罢，他眼底浮上一些不?易察觉的嘲讽和恶意，堪堪用极尽的温柔挡住：　　「他人对我许下的诺言，我都会牢牢记住，妻主?呢？妻主?可还记得自己说过的话？」 连灵哑然，过了许久，才憋屈道： 「……我答应过你?，不?会再留恋风月场所。」 千万也没?想到，在两人彻底决裂的情况下，他会拿这么个东西说事。 「可昨日我这是为了还赵扬的人情！算是公?事！」她有点不?甘心，为自己辩解。 「那今日呢？今日又是个什么说法？」 眼底嘲讽之色渐浓，又带着些不?易察觉的失望和瞭然：「今日也是去碎金阁谈公?事的？」 「……」 严格意义上来?讲，她今日进碎金阁，是为了帮惊弦吸引火力?，算是英勇就义。
第66页 但是她委实说不?出口，也莫名觉得现下的杜叶不?比平日，似是有些阴沉难缠。 当即摩挲着自己的熊猫眼嘆息： 「……不?，倒也算是去找人玩耍的。」 杜叶闻言，轻声冷笑：「妻主?倒还算实诚。」 「行了，你?不?就想挑个法子让我吃苦头。」 连灵认命的从纸袋子里掏出渐冷的糕点，有些没?好气的问他：「我可事先说好，你?可莫要想着狮子大?开口。这件事情和你?所作的比起来?孰轻孰重，你?应当清楚！」 眼底的冷郁之色忽的退去，杜叶一怔，有些将信将疑：「妻主?真的肯受罚？」 他原本只想着，将她白日夸下的海口，好好甩在她自己脸上。 当惯主?子的人，多半都只会嘴上说得好听，真要他们受苦，往往都会是另外一副嘴脸。 「既然被你?抓住把?柄，那我只好认栽。」说罢，她瞥了一眼眼前的杜叶，一脸不?乐意。 可眼看面前的傢伙用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她，连灵心底愈发?不?安，便轻咳道：「抄个书打几下手心也就成了，不?给吃饭那就太过了，啊？」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 半刻钟后—— 「我寻思?着，不?大?对。」 连灵磕在窗户栏杆上，嘶了一声：「你?也在禁闭过程中，按理来?说，你?也得进来?与我一起蹲柴房。」 「咔啦。」 杜叶没?理她，在门外将门锁上，随后将其中一把?递给早春：「劳烦你?看着她。」 「你?有在听吗？」连灵伸长脖子，将脑袋探出去。 「禁闭一事，自然独自一人才算。」说罢，他迈步走向连灵，笑道：「难为王爷，今日要与虫鼠共睡地砖了。」 「杜叶，我发?觉自打从西山回来?，你?便越发?对自己的本性不?加掩饰了。」 「妻主?若还想看我装乖，我也乐意。只要你?自己不?嫌膈应就成。」 他低下头掏出钥匙，当即又将窗户也给她关上，咔啦锁好：「我去偏房住一晚，醒了便来?替你?。」 窗户闭紧，柴房忽的一片漆黑，连灵登时有点紧张起来? 「早春？早春在吗？」柴房里顿时传来?幽幽的声音：「明天记得给我备饭，啊？」 「里面可真黑啊，早春！」 似是不?确定杜叶这会让还在不?在，连灵这会儿凑到门旁，无奈的嘆气：「陪我说说话吧，这里面是不?是有蟑螂？我有点害怕……」 早春笑着应了一声，随后便拖出一个小板凳，守在了柴房门口，小声看向杜叶：「夫郎赶紧去歇息吧，我会看好王爷的！」 「有劳你?了。」 他神情平静的点头，随即又将目光不?自觉落在那扇窗前。 一时间?，他倒也不?好说，自己是否真的扳回一城。 他从来?恶意揣测，不?信承诺 可现下看来? 她却自始至终都说到做到，遵守了与他的誓言。 ———————————————— 五日后—— 一辆辆马车在日落时分?，载着天下百官驶向了宫门，参与宫廷秋会。 马车里，连灵一改之前的散漫做派，规规矩矩的换上一身?绯红色的官服。 那身?衣料艷丽夺目，偏生?衬她，好似一朵在水中燃烧的红莲。 头髮?也正?儿八经的束好，使得她看上去人模狗样，温雅而肃直。 「这官帽带着可真热啊……」 可是她一开口，好逸恶劳的本性便终究暴露无遗：「左右是来?蹭饭的，要不?摘了得了。」 「妻主?最好还是带着，莫要落人口舌。」许是有些看不?下去，杜叶无奈出声道。 他披一身?云白，显得整个人素洁而出尘，干净如一捧冬日新雪。 「唉……算了，你?再帮我瞧瞧我眼睛，现下还有淤青不?？」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杜叶瞥了一眼她：「血竭敷了五日，现下怎可能还会有？」 他忽然噤声，转过头不?再理会对方。 「啊……」连灵反应过来?：「我那伤药，莫不?是你?为我调配的？」 马车忽的微震，缓缓停了下来?。 他当即跳下马车，这才假笑着回嘴：「妻主?受伤，我怎可假手与其他人？自当亲自医治。」 听闻此言，她心底那点讶然登时化作一片狐疑：「这么好心？你?真没?在伤药里添点别的料？」 杜叶不?再理会她，而是站定在地上，张望四周。 天空昏暗，霞色消退，地上皆是一盏盏亮起的马车灯火。看上去颇为壮观。 诸多穿着形形色色官袍的女子，皆带着她们的家眷，互相道礼，似是彼此之间?十分?熟稔。 连灵也随之下来?，左右张望了一下，便打消了凑上去会见其他人的想法。 左右原身?狗王爷也不?学无术，对朝政之事一窍不?通，她现下还是保持原样就好，免得引人怀疑。 装废物也有装废物的好处。 人潮慢慢朝着宫门流去，她便也带着杜叶，混在其中，慢慢走向宫门。 第40章 狗皇帝快让我和离！ 夏日转秋的?时节, 绿意深浓，枝头果实微垂。 百盏灯笼悬于庭院和宫墙，将这方气派的君王居所照耀的?明亮如昼。
第67页 尚未到举行?晚宴的时候, 不?少朝臣都聚于御花园中谈天论地, 连灵随口打发了?几个前来巴结的?小官, 抬脚便想带着杜叶往宫廷深处转转。 「请问, 可是沛城连王？」后面忽然传来一个小侍的?声音。 她嘆了口气，脚步一顿，回?过头去：「正是。」 「陛下宣您前去, 说是有事情详谈。」 「……好。」 连灵郁闷应下，只好转身叮嘱身后的杜叶：「你在御花园等会儿我, 我先去见见东皇。」 杜叶正欲点头、忽又听那名小侍道：「陛下说了, 让王爷携家眷一同前去。」 连灵一怔, 很快应道：「……我知道了?。」 「两位随我来。」 小侍恭谨转身, 提着灯笼在前方带路。 穿过难得热闹的宫道，她装作欣赏两旁的?风景，心里却一点一点沉了?下来。 真不?知那狗皇帝在打什么算盘，这一次居然连杜叶也一同传唤了。 若只是闲来无事想耍耍她俩还好, 反正此刻自己与杜叶关系甚差，装起来倒也?轻松了几分。 「两位，宁心殿到了。」 领路的小侍话音刚落，连灵便听得面前的?殿内传来悠闲的笑声：「可是连爱卿来了？」 「连灵携夫郎，拜见陛下。」 「诶, 免礼免礼。」东皇笑道：「又不?是上朝, 何来这么多?礼节, 快些进来。」 连灵心里一万个不情愿，可脸上还是笑容满面的走上了?殿内。 东皇披着明黄色的长衣, 闲闲的侧坐在榻上，掀起眼皮看了?眼杜叶，随后微笑： 「连爱卿啊，你这桩婚事，乃是我亲自赐予你的?。」说罢，她復又直起身，随手替自己倒了?杯茶：「你应当好好珍惜才是……可现下……」 连灵意识到了什么，当即微微侧头看了?眼杜叶。 三?日未有进食，即便这几天又逐渐调养好了?一些，终究还是有些气色苍白。 现下他衣袍素洁，便使他看?上去更加不?食烟火了一些。 恐是东皇注意到了这一点，误以为自己折腾他。 「朕将杜公子交予你，你怎的还让他瘦了？」她笑眯眯的问。 连灵闻言，轻吸一口气，万分真诚道： 「他自找的。」 「实不?相瞒，陛下。」未待榻上那位发言，她又跪倒在地，恳切道：「这一月时日相处下来，我与身旁这位属实算不?上和?睦。」 「哦？」东皇有些讶然的看?向连灵，似是没想到她会这般说话。 「可他不?论姿容气度与才华，应皆是爱卿的良配。」 可他那颗心，是坏的。 「皇上说得在理。可若是娶为夫郎，这些都应当往后稍稍。」 连灵语气有些坚决： 「娶夫应当娶贤，他……不够资格。」 那四个字说得掷地有声，随同她跪在后面的杜叶忽然意识到她想干什么，莫名心下一沉。 「嚯……」东皇眼珠一转，看?向恭顺跪在连灵身侧的杜叶。 「爱卿莫不?是想……」 「我想休夫。」 一声言语，掷地有声。 灼热的灯烛在她眼中摇曳，与那一身绯红的长袍交相辉映。 殿内一时雅雀无声。 杜叶微微抬起头，有些迷茫的望向她的背影，心间有些空落。 他原以为自己应该高兴，可为何听到这番他梦寐以求的?话，却不觉丝毫喜悦。 榻上的?帝王则缓缓放下茶杯：「夫妻之间应当磨合，短短一个月，还是爱卿过于急躁了?。」 啧……狗皇帝。 连灵暗中骂了?一声，随后郑重的?俯首叩地：「臣素来任性惯了，犹在这一方面，特别不愿迁就他人。」 「你啊……」东皇好似拿她没辙一般，笑着嘆气。 「素来只有别人讨我开心，与这个祖宗磨合？」说道此处，连灵恣无忌惮的呵了一声：「怕得是磨合到下辈子。」 「这可是朕为你选的?姻缘，何故这么大怨气？」东皇倒是有些觉着新鲜起来，也?不?急着生气，好奇的?询问。 …… 需得寻一个由头，让东皇也?难以回?绝—— 连灵深吸一口气，当即将脸色沉了?下来： 「……他意欲背着我，偷人！」@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如一声平地惊雷，连灵语出惊人。 杜叶身形一僵，登时脸色苍白的看?向她。 饶是东皇也?愣上一愣：「……此话……当真？」 「奸女都被我打死，扔进河里沉尸了。」她说罢，扯了扯嘴角：「他么……毕竟是陛下为我赐下的?人，还得过来询问陛下的?意见！」 她神色似有憋屈，眼中燃着漆黑的?怒火。 「杜公子……可有此事？」东皇轻咳一声，当即将眼光转向杜叶。 素来沉稳的杜叶此时额上沁出细细的?冷汗。 他僵在原地半晌，勉强判断了一下形势后，咬牙低头：「草民……一时鬼迷心窍。」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尚不?能轻易判定，她此步棋是否在将他推入火坑。 但比起让东皇起疑，他更愿相信连灵的良知。 「这般看来……确实是我当初看?错了?药仙阁下……」东皇抬起手，用袖子捂住忍不?住微翘的?嘴角，嘲讽的?看?着连灵：「难为王爷……受如此大辱。」
第68页 「我此次来，不?仅仅想要皇上为我收回赐婚。」 说道此处，她勐地攥拳，一脸恼羞成怒：「还想得到皇上的?准许，让我能放下心来，敞开手脚，任意『处置』他！」 一番话说得杀心四起，摆明是不想让他活命。 杜叶却忽的?安下心来，已然知会了?她的真实意图。 一时间只觉得心中酸涩不?已，苦闷难捱。@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即便自己如此待她， 可她现下，却还在为自己争取从东皇手中死遁的?机会。 东皇挑眉，这会儿冷静下来一些，语重心长道：「哎，爱卿莫要着急。此事，朕定会还你一个公道。」 「陛下？」连灵一愣，有些疑惑的?看?向对方。 「杜叶公子，你先暂且退下，我与你妻主有话要说。」 她忽的?招手，转头看?了?看?殿内的?两个侍卫，示意将杜叶带下去。 杜叶心头一紧，却强压下想探查对方的心思，规矩且恭顺的?低头称是。 须臾，待到那三人离开，东皇这才从榻上站起来，踱步走向连灵。 「朕知晓爱卿蒙受大辱，但为了爱卿的名?声。那此事便不宜招摇，须得暗中处理?。」 说罢，她忽的?从案台上拾起一卷诏书，递给连灵：「巧了，爱卿先看?看?这个。」 连灵当即从地上匆匆站起来，一头雾水的?拿起诏书翻看?。 「……余城？」 「对，此处夏日常发洪涝水患，每年都需工部前去治水。」 说道此处，她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杜叶，才继续道：「如今爱卿既已承接工部的位置，也?应做些实事。省的?手底下不?服管教。」 这是工头催着我搬砖？ 「理?应如此，可我尚不?知，这和?我夫……杜叶有何关系？」她合上诏书，还是有些不?明白。 「余城逢年水患，都有献祭美人，以平定神怒的?习俗。」东皇走至她身边，将手置放在她肩上，语重心长道： 「秋会过后我便派你前去，将杜叶交给他们处置，对你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连灵不曾犹豫，立即俯下身，朝东皇恭敬叩拜。 她一弯腰，那双手也?便自然的从她肩上移开。 双手这才敢稍有发颤，连灵心知方才是东皇在试探她的?真实反应。 这狗皇帝戒心重到这个程度，当真让人感到分外胆寒。 她心中不敢恼怒，连忙分外感激的?开口道：「谢皇上为我雪耻，这般恩情，臣一定铭记于心！」 这番虚情假意的话听得东皇眼角微抽。 本就是自己坑她，才让她戴了一顶油绿绿的?帽子。 现下这一番感激言辞，听着便有些不?对味儿了。 她干咳一声，怏怏的摆手道：「行?了?，既是要谈的?话谈完了?，便一道去秋宴落座吧。」 「是。」 ———————————————— 柳少卿在御花园寻了?一处僻静些的?地方，与丹月香城二人面对着坐下。 「最近听闻些工部的动向，似是有意让连灵王爷前去余城治水。」 「余城？」听到这个地名，香城忍不?住露出一脸吃到苍蝇般的脸孔。 「余城每年皆会闹一波水患，听那些官员谈论，今年的情况尤为严重。」说道此处，柳少卿不禁嘆气：「赈灾的银钱如数下发，却一直未有改善，怕是没几个铜板落到灾民手中。」 「我又听闻小连王爷声名?狼藉——」 「阿姐人很好的！」 「哎，你个小子莫要插嘴。」柳少卿瞪了香城一眼，才继续道：「搞得好似我没去过夏狩一样。你们仔细想想，东皇将连王派去余城，摆的?什么心思？」 丹月低下头认真思忖片刻，缓缓开口：「 此次赈灾贪污的替罪羊 ，清理?工部前的?杀鸡儆猴。」 「……工部？呵，怕是不止……」 「打算对我们动手了?？」香城一愣，忽的反应过来。 连氏乃是以前的?旧党之首，如今将连灵派去余城，有那么点故意踩旧党痛脚的?意味。 而他们大理?寺亦是旧党枢纽之一，当今东皇即位时，虽无法清理?他们，却也一直在暗中将权能慢慢移交都察院，一点点架空他们。 「如今小连王乃是连家和渠家独脉，千万也?不?可有闪失。」柳少卿忽的?侧过头瞥了瞥四周，确认无人偷听后，才继续朝向那两人道： 「此番余城之行?，麻烦你们两位暗中护着她了。」 第41章 值此一生的良人 三人回到宴殿, 文武百官已然端坐在宴台桌前，觥筹交错，酒香瀰漫。 东皇落座最上端, 正端起酒杯与位于前方的季太尉笑着交谈。 姿容昳丽的?伶人舞者?在中央奏乐起舞, 少年的腰肢与乐师的?小调皆是绵软轻柔, 令人心神摇曳。 连灵却没心思看向舞姬。@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打从晌午开?始她便坐在马车里颠簸了半天。 方才又和东皇扯了半晌的?皮, 她现下又困又饿，只管不停的?蒙头吃菜。 既是在天子眼前，杜叶便端坐在桌子一侧, 恭顺的?为她添茶倒酒。 半刻的时间，她便罢箸, 满足的?摸着肚皮嘆气。 茶盏渐空, 一双洁白的手握着茶壶柄, 又将其添满。
第69页 她这才将目光落到身侧的人身上, 迟疑片刻，还是问道：「……你不吃？」 「我可是偷了人的，妻主。你长点心，莫要对我太好。」他凉凉道。 「我也是临近东皇问话才想到这一出。」连灵一边喝茶, 一边得意道：「你也莫要来气，我那番说辞，于你我而言皆是最好。」 那人目光之中带着微醺的醉意。 似是有点喝过了头，她身形有些?摇晃，毫无所觉的?靠在了杜叶的身上, 继续说道： 「……既能提前断掉我们的一年之约, 又可以助你远离东皇的?监视。岂不美哉？」 杜叶安静的?抱着她, 难得没有将她推搡至一边，许久都未能出声。 只是就这?般默默听着她如此笑着畅谈。 那些短暂而虚幻的日子里, 自己轻而易举成了她身边最亲近的?人。 即便从未给过她好脸色，这?个傻子却也愿意对他真心相待。 哪怕两人彻底翻脸，她也不愿轻易放弃他。 于现下的?她而言， 怕只会觉着这?是一段阴差阳错的?孽缘，灾难。 可，这?段时日，于自己而言呢…… 他瞧着怀里的?人，难得用认真的?目光，顺着她的发?璇儿，细细的?瞧下去。 温暖和酒香一同入怀，她轻软的发?丝蹭着他的?下颌，带着微痒的?凉意。 他忽的想伸手碰碰她的头髮，却蓦的将手缩了回去。 终究离自己……太过遥远。 两人之间，隔着他的?一世执念，与她对自己的?无边失望。 乃是天堑 沉默许久，他终是听见自己干涩出声： 「自然是好的?。」 她嗅着他怀中清冷的淡香，听得他的?回应，眼底微微一黯。 復又装作没心没肺的笑道：「待到一年之约开解，我可要娶上七八十个夫郎，每天侍寝都不带重样的！」 「……愿妻主以后，可得值此一生的?良人。」 「……」 酒意忽的清醒了几分，她从他怀里竖起来，又给自己倒了杯酒，勐地一饮而尽。 「咚！」 昂贵精美的酒盏在木桌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发?泄着其主人心中的不痛快。 「……这下舒服多了！」她恶狠狠的?自言自语道。 未待杜叶开口，她有些?烦躁的?撩起自己脸颊两旁的?碎发，不耐道：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分别之后的事情先放置一边，现如今东皇想拿你镇河的事情尚不好解决，这?才是我们须得好好商讨的重中之重。」 她勉强抚平自己有些?怅然的心绪，缓缓起身，目光瞥向大殿前。 台上的?舞者?不知何时已经退去，独留乐师们还在演奏。 东皇随着大部分朝臣离开?席位，多数都是已然享用完毕，随之一道前往御花园了。 她忽的?皱起眉头，察觉到有些?不对劲。 「杜叶，方才秋宴全程，你可有看见丹月与相思二?人？」 ———————————————— 东宁殿 丹月身穿一身蓝色的侍女袍，提着灯笼站在殿门口，摸索着袖口，似是想寻出某个物件。 东宁殿是安放歷代文书和宫中大小事务的书殿。 如今宫内的?多数下人都在御花园附近忙碌秋会，现下唯有零星的?人守卫宫中各处，戒备松散。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身后随一个比她高一些?的?小侍女，此刻羞涩的扯着手帕，乖巧的挡在她身后。 「你们在干什么！」楼道下忽的传来一声冷肃的?声音：「你们哪个殿的人？」 丹月当即转过身弯下腰行礼，认真的?回道：「回姐姐，我们两个是刘侍郎家中的下人，皇上现下与侍郎大人聊得正欢，又未带僕从，便吩咐我们前来拿文书。」 「刘侍郎？」那名宫女皱了皱眉头：「哪名刘侍郎？陛下与他人同行，又怎会不带侍卫？」 丹月身形一僵，随后又赶紧接道：「礼部侍郎，前些?日子刚找到的继任……」 似是对这?些?不甚了解，那名宫女皱眉片刻，还是朝向他们摇了摇头：「不成，你们不可随意进出东宁殿，你们是要何物？我去和陛下确认了，再?来帮你们取。」 丹月暗自咂舌，随后心一横，毕恭毕敬的走到那女子的?身前。 她先随意张望了下四周，确定四下无人后，便轻声细语道：「皇上是要我们来取——」 「什么？」宫女皱着眉头，又朝他们走过去一些?。 「是要取……」 丹月见对方已然凑得足够近，便勐地暴起，一掌精准的?噼在她的?后颈上。 对方身形一歪，丹月连忙搂住她，迅速拖到墙角。 一旁穿着女装的?香城则迅速拿出撬锁用的簧片铁丝，灵活的?将门锁卸下来。 他随即转过身，连忙唿喝道：「月儿，快将他们拖进来！」 丹月应了一声，当即拽着那名女子拖入东宁殿内。 眼见门被香城迅速而悄无声息的关上，她这才舒了一口气，开?始借着昏暗的?月光打量起四周：「我们得快些找起来了。」 「少卿曾说过，他曾偶然发现东宁殿一墙中空，我们不若寻一寻，此处是否有机关——」 「好。」 香城压低声音应了一声，復又有些?犹豫的?看向丹月。
第70页 似是察觉到对方的目光，丹月转过身有些?疑惑的?看向他：「相思？怎么了吗？」 「不……没什么。」他勉强笑笑，似是又将心里的?话咽了下来，闷头随着丹月一同寻找起机关而来。 其实他不大乐意去追寻丹月的?身世，尤其是在得知她可能是前代皇室一员。 心里便愈发?不安了起来。 他这?时还在出神，忽的就听见一声颇为沉重的?石头摩擦推移的声响。 「相思！我找到了！」 一方狭小而陈旧的石室出现在两人面前，丹月按捺住紧张的?情绪快步迈进，张望了片刻，便很快寻得一卷书，查探了起来。 丹月翻阅到某一页，忽然一愣，随即抬头望向香城：「少卿可是在二十?年前寻得的?我？」 「对。」 \"香城你看……二十?年前出生的?，皇家唯有一个女婴。\"她手有些?哆嗦，将书本递给香城看去： 「……二皇女襁褓期间便不知所踪，皇位则由三皇女顺位继承。 而我的?年纪现下算来，恰恰与二?皇女同岁。」 香城的心蓦的一沉，脸色微微泛白。 他们此次过来，便是来寻求一个真相，一个能断定她真实身份的?确凿证据。 可现下确是……他所预料的?最糟糕的?那个结果。 自古东国立长不立幼。 他的?月儿无疑会被旧党拥簇为太女，推向腥风血雨的浪潮之中。 「……等等！香城！你看这?里！！」丹月忽的倒吸了口凉气，睁大了眼睛，哆嗦的指向文书的某一个角落。 「什……！！」香城忽的?感觉自己头皮发麻，当即看向丹月，满眼惊惧：「此事……非同小可！！」 「我们定要禀报少卿大人！」一时间，丹月连自己的?身世都顾不得，匆匆将书卷囫囵塞入自己的?袖子。 「嘎啦」 屋内忽的传来一些?响动—— 「谁！」精神绷紧的?丹月勐地转过头，却再次下一瞬只觉袖子被勐地一扯，险些摔倒在地。 一道黑影消失在昏暗的?石室，砰的一声打开?门，逃了出去。 那道黑色的身影在宫墙砖瓦上飞速掠过，丹月跑出东宁殿，下一刻飞快锁定的?对方的位置： 「他往后坡高台去了，我们快追！」 ———————————————— 「为何来到此处。」 杜叶站在小山高台外，望着这?片熟悉的?风景，有些?黯然伤神。 故地重游，只觉心伤难愈。便有些?不愿去看眼前的?景致，转过头，皱着眉问她。 此处乃是东宫外紧靠的?一座小山，地势比之其他山要低矮许多，是歷年东皇举行秋祭之处。 「饭后消食，顺便到处转转，寻一寻相思和丹月她俩呗。」 连灵此刻站在高台上，头顶大片的?深邃星空，往下眺望：「从这儿往下望，当真是好风景啊。」 她总不能说，她看过书。 提前便知晓香城与丹月会在此处高台之上，望着漫天星光，互诉衷肠，情定终生。 便干脆特意来这儿守株待兔来了。 「眼看秋会都要结束了，都没能和他们遇上。好歹想和她们打个招唿啊。」她不客气的?盘腿坐在台前，托着腮有些?怅然道：「她俩天南地北的?走，鬼晓得再?次见面会在何时？」 说罢，復又继续眯起眼睛打量下方。 却忽然看到一个漆黑的?身影正朝她们飞速奔来，当即眼前一亮： 「诶，快看！好像是她们来了。」 第42章 被抛弃的坏孩子 「情况不对！」 连灵勐的往后退去?, 目光往更远方眺望，看到对方身后追逐的那两?个熟悉的身影。 一片闪着银光的飞刀忽的挨蹭着她的脸颊划过。 还未待她反应过来，便险险划过她的手臂, 破开衣物, 留下一道血痕。 她心下大骇, 下意识摸索向腰间, 这才回过神来： ——她是进宫来参加百官秋会?的，怎么可能身上留有武器！ 下一刻，只见面前?寒风唿啸, 眼前?一黑，一道漆黑的身影忽的从她跟前?出现。 是她？！ 那个黑影眼中勐然?充满恼怒： 这破王爷怎么又来坏自己好事！ 她手中短刀寒芒乍现, 果断朝着她胸口刺了上去?。 「住手！」 一盏青铜烛台忽的横陈在她胸口, 替她当下这险险的一招。 及时赶到的丹月收回手, 随后一把扑到在那黑影的身上, 欲将其直接制住。 随后而到的香城此?时也扑了上去?，艰难的制住对方。 「王爷！快来帮忙！」 听见香城两?人艰难的求救，连灵连忙有些踉跄的朝他们奔过去?，下一秒却见两?人勐地被那抹黑影挣开, 摔倒在地。 那黑影手中攥着刀，匆忙看了看周围，妄图逃跑。 可她瞥见某个人时，忽的顿住。 杜叶现下退避至一旁，正有些慌张的看向连灵。 似是察觉到黑影在看他, 他方抬起头, 便对上那双陌生?又熟悉的眼睛。 他忽的明白过来。 对方改主意了。 「砰！」 原本昏暗的四周忽的又被一阵呛人的烟雾包围住, 那人漆黑的身影慢慢没入一片模煳之中，教人无法看清。
第71页 须臾, 他听见某人在他耳旁悄声?道： 「杜叶殿下可莫要忘了，与我的约定。」 他旋即回过头去?，却发?觉对方已然?不见踪影。 心底骤冷，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他方想?出声?，忽的右手被人攥住，当即被吓了一跳，也错失了喊人的时机。 穿着紫袍的丹月从烟雾中走出，见对方是杜叶，不禁一怔，随后将他拽至背后： 「咳，杜公子你先躲在我身后。我们一起去?寻王爷和?相思。」 她復又抬起头，毫无所觉的喊： 「相思！相思你在哪儿？」 杜叶心中一凛，马上脸色苍白的捂住她的嘴：「莫要叫他！」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唔？为什么？」丹月状似不解，闷声?问?他。 「月儿！我在这！」 忽的不远处，传来香城的声?音，紧接着两?人身旁烟雾微动，似有一道身影循声?而去?。 「糟了！那刺客还埋伏在四周，他莫不是朝香城去?了！」 丹月也意识到自己坏了事，当即拽着杜叶，飞速往出声?的地方奔去?。 忽的清风拂来，将两?人眼前?的烟雾勐地吹散开来。 辽阔星空之下，月光投撒在一片高台之上。 丹月身旁随着杜叶，面前?的香城亦是几步距离，触手可及。 黑影此?刻悄无声?息的立在高大的树木上，迅速从腰间展开一排寒光闪闪的银针。 香城愣怔的抬头往上看去?，便见无数银针挥洒，如若一场阵雨，朝着面前?的三人当头浇下—— 杜叶还未回过神，忽觉手掌一空，丹月已然?背离自己，朝向香城狂奔而去?： 「相思！！！」 独留他一人站在原地。 眼看绚烂的银色烟花于空中炸开， 纷纷扬扬的从夜色间坠落。 而下一刻。 视线忽的被遮蔽，预想?到的疼痛并未落在身上。 他被一片温暖紧紧抱住，周身萦绕着她尚未褪去?的一身淡淡酒香。 连灵她朝他扑过来，方才堪堪赶到，硬是将他撞落在高台的地上，便直接顺势将其护在了身下。 银针入背，她疼的脸色苍白，咬牙一声?不吭。 身上的伤口新愈未有多?久，便再添伤痕，一时间痛的她打哆嗦。 「……快逃！」 身后不远处传来对方落地的声?响，她姑且艰难从地上爬起来，匆忙将僵在地上的杜叶不住的往外推，有些虚弱出声?： 「你快逃！我拖住她，你赶紧去?找救兵！」 她动作忽的一停，似是有些察觉到四周不正常的安静。 便强忍着脑海中逐渐蔓延起来的一片昏沉，往四周看去?。 不知何时，丹月与香城那两?人已然?倒在地上，没了声?响。 那双漆黑的靴子走至她的身侧，却忽然?开口道： 「杜叶殿下，这三位你打算如何处理？」 即便已然?在昏死过去?的边缘，听到刺客那句话，她终还是心脏骤停，随即崩溃不已。 「……执迷不悟，你当真?无可救药！」 极度愤怒的斥责之中，还带上一丝对他的绝望。 她发?狠，不管不顾的将他推搡至地上，吃力的掐住他的脖颈。 眸中微红，却干涩无泪，只是死死的盯着他。 既是这人铁了心想?要残害别人！ 她无论如何也不愿再放虎归山，宁愿就此?让他立刻死在此?处！ 可她方想?使力，却只觉四肢虚软。 银针上的毒素，已然?让她使不出半分力气。 视线忽的一暗， 她喉中呜咽一声?， 整个人终是随之陷入一片漆黑之中。 ———————————————— 不出片刻，四周便恢復安静。 杜叶还坐在地上，茫然?的抱着怀中的人。 她蹙着眉头，此?刻却眼眸紧闭，分外安静的倒在自己身上， 「殿下，这次我终是完成?了您所交代给我的事情。」 说罢，对方蹲下身，目光瞥向他怀中的连灵，復又冷笑：「只不过，这次若您还想?留她一命，那便太说不过去?了。」 那几针如今还扎在她的背上，细密的血珠从中渗开，在她背上不差觉察的染开湿意。 杜叶将她小心翼翼抱在怀中，让她脑袋枕着自己的肩，好教他能伸出手，为她将那些深陷下去?的银针尽数轻轻拔去?。 他坐在地上，拈着针的手微微发?颤。 难以言喻的悲切近乎要将他击溃，不知是为丹月，还是为他怀中的连灵。 仿佛整个人变成?一尊薄而轻透至极的琉璃盏，轻轻一敲便可使他尽数碎落至地上。 「殿下，您想?要的女子可不是这位。」 刺客冷眼瞧着这一幕，漠然?开口提醒道。 一柄短刀叮咣落地，落入了杜叶的视线之中。 「此?处可不是久留之地，还请下手迅速些。」 说话间，那名刺客又走到丹月与香城两?人身边，拎起香城的领子，将其拖拽至杜叶的身边。 「事成?之后，我将你俩捎带至宫外，带你和?那女人直接回商国。」 她拍了拍手，似是心间了却一件大事，舒了口气： 「你与那女人过你们的逍遥日?子，顺便制好解药，将其交予我，我们钱货两?清。」
第72页 见对方毫不理会?自己，此?刻当即皱起眉头，冷冷嘲讽道： 「何苦这般假惺惺的为其取针？你若想?与所爱的女子一道安全离开，就必须将她杀掉。」 他却依旧未有应下那人，置若罔闻的继续为她取针。 背上的银针被他悉数取出，他这才将目光落至小刀上，有些出神。 那人说得?不错，他的确是个虚伪的东西。 他这一世为一人而来。 自是别无选择。 他将连灵轻轻置放在地上，缓缓走向不远处的丹月。 黑髮?微散，她蜷缩在地砖上，皱眉昏睡着。 「被你果断抛弃的感觉……比我想?象要难受太多?。」 他对着毫无所觉的丹月哑声?开口，復又无可奈何的轻笑：「我原是以为，自己已经做好准备了。」 说罢，他忽的沉默，悲怆和?难过从胸腔涌上喉间，使得?他再也无法开口说上半句。 她向来是个热忱善良的人，正因如此?，才在那日?如同当空皓月，在他眼底熠熠生?辉。 透过瞳眸，照入自己的心间。 令他如深陷泥潭的受难者，堪堪拽住了一根向上攀爬的麦秸。 他如同看神灵一般仰望她。 却也忘了她亦是个有血有肉，拥有私情的人类。 随手救下的兔子，也可在必要之时再度捨弃。 背负不得?他盲目的瞻仰和?自说自话的期许。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低下头，随手从袖间掏出灰色的方匣，抛给尚待在一旁候着他的刺客：「你我就此?钱货两?清。」@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对方欣喜的将解药放入怀中，随后饶有兴趣的看向躺在地上的三人。 「说来也是有趣，你想?得?到的，弃你于不顾。」她復又指了指连灵：「那个老是被你欺骗的蠢王爷，却为你尽数挡下银针。」 「……你废话太多?了。」 杜叶攥紧手中的衣袍，冷冷出声?道。 「殿下还是乘早下好决心，若是继续犹豫不决下去?。便会?什么也得?不到。」 那柄落在地上的刀被他轻轻拾起，刃面翻转，银光闪烁，锋利异常。 他现下应该做什么，他脑子很清楚，心下却迷惘至极。 他应将香城和?连灵杀死，夺得?丹月，逃回商国。 即便此?世皆被商王掌控，他却也能有一处栖身之所。 即便所求之人并不爱他，他却也求得?他所求，得?偿所愿。 目光有些呆愣，他神色麻木的转过身，看向躺在地上的连灵，握着刀的手颤得?厉害。 他好似忽的跌入了一片迷茫的白雾，手握锋锐的尖刀，却不知要去?往何处。 求得?他所想?求之人，他却毫不欢喜。 杀掉应该杀掉之人，却令他如坠地狱，痛苦至极。 绝望之处，他忽又想?起了连灵那悲切失望的眼神，与香城冷笑戏嚯的神情。 ……可你那副不甘的模样，不似深爱，反倒像极了久求不得?的小孩子 ——杜叶，即便你杀掉相思，丹月也永远不会?喜欢你。 「……即便身边有人相伴，你也註定会?孤独一生?。」 他忽的明白过来。 跨越二世，他既未看清丹月，亦未能看清自己。 执念入骨，自掩双目。 终究没有半点长进。 第43章 醉醺醺的气人怪 殿内点着一?盏幽幽的香。发散着宁神安心的香味。 华贵的锦缎温暖的覆在连灵身上?, 她吃力?的睁开?眼，一?时间茫然的看向天花板。 烛火在屋顶照亮一?片，火光在她眸中轻轻晃动, 影影绰绰。 不知过去了多久, 她忽的回过神来, 勐地从床上?竖起了身子, 诧异的看向自己的周身。 她没死？！ 她居然还活着！ 她起身时太过匆忙，扯动了新的伤口，顿时轻轻吸气, 伸手摸了摸后背，只觉一?片微微钝痛。 「哎？王爷？你醒了？」 殿内忽的传来一个小侍的声音, 此时正揽着洗净的外?衣, 一?脸惊慌的快步朝她走过来：「王爷怎可下床！现下还是快些回床歇息着！」 「我?无?甚大碍。」 她正欲匆忙下床, 便被那尽心尽力的小侍又一?把按了回去, 復又听得对方骂道：「香城评事果然没交代错我?！王爷就是个患了伤还不肯安分的主儿！」 听到小侍提起香城的名?字，她眸子忽的亮起一?些希冀：「相思……不，香城评事现下无?碍？」 「自然了，丹月评事和香城评事现下都相安无?事。倒是王爷你, 旧伤初愈便添新伤，可得好好养着才是！」 她脑海中紧绷的一?根弦骤然一松，整个人如获大赦一般，不禁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可脑海中忽然又浮现出那个人的身影。 这般说来…… 那个黑心肝居然没有对她们下手？ 她心中復又惊愕万分，一?时间只觉得如坐针毡, 乘着小侍不注意, 迅速从床上?窜了下来。 不待对方来抓她, 她便一?把夺过人家手中半干的外?袍，胡乱套在身上?, 復又紧张的问道： 「你可知晓与我一?道的两位评事现下在何处？」 「这……」小侍似是察觉到对方是铁了心的想走，犹豫了片刻，便不情愿的嘀咕道：「两位评事醒的比王爷早，好像出门回到遇袭的地方查验办事了。」
第73页 她连忙又问道：「那你可有看见我?夫郎，药仙杜叶？」 「方才杜叶公子他帮王爷包扎好伤口，便出了门，倒也?未曾与我?言说去向何方。」 「也?出门了？」 连灵一怔，透过微敞的窗看向外?面。 天色依旧是一片漆黑，似是她晕过去并没有过多久。 看来那刺客的银针暗器并没有带上什么厉害的毒，多半还是昏迷的效用。 听闻了小侍的回答，此刻她现下满心满眼都是疑惑： 实在奇怪为何杜叶未在方才那个大好时机，将她与相思杀掉。 既是对方的计谋成功施行，自己也?未能阻止他。 没有道理他会忽然自己放弃啊！ 思来想去也?想不到其中的缘由，她当即迈开?步子，推开门出去，打算亲自找到他询问此事。 走出门外才发觉是一处偏僻的客殿，她有些茫然的张望四周，又有些不好意思的回过头询问小侍：「你……可知道我?夫郎他是往哪个方向去的么？」 「啊……我记得，好似是往宫中的最南边……」 「南边？」连灵一怔。 那便是方才的高?坡亭台处。 按照着小侍所说，丹月与相思现下也?在那儿，莫不是歷经这一?切，剧情还在按部就班的往下走去？ 杜叶应该也知晓这件事情，莫非还是想要前去阻挠？ ———————————————— 那处高?坡亭台乃是君王一?年一度用以在秋日祭天的地方。 隔着短短的一?刻时间，她有些步履蹒跚的回道那一处，却有些觉着恍如隔世?。 此次事件来的突兀，最后却以无?伤来收场。 离奇而又不可思议。 她原先已经在受袭的时候作好身死的准备了，未能料到还可以在那个刺客手中活下来。 在知道这一?切又是杜叶一手谋划的那一刻。 连灵的脑海之中几乎只有死不瞑目这一?个念头。 她对杜叶的心慈手软终究要害死香城，怎能甘心，怎不煎熬？ 如今便像从十八层地狱回到人间，得到了恍若做梦一般的美好结局。 这其中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莫不是突然出现了什么世?外?高?人，抑或是东皇察觉，暗中派了侍卫阻止了试图行兇的杜叶？ 她猜了又猜，心底忽然又浮现出一个想法，却又很快被她否决。 哈，莫不是那小子改邪归正了？ 可那黑心肠的傢伙又有何理由放过我?？ 他良心发现？那太阳得打西边出来。 想到这个，她復又摇了摇头：「有点扯。」 胡思乱想之间，她已顺着山坡平稳的道路，掠过一?排排墨绿的竹林，一?步步迈向顶峰。 将要走至顶端时，她抬头往上?一?看，立刻知趣的停止了步伐。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復又稍稍往后小心翼翼的退了几步，转过身偷偷熘了下去。 不远处的丹月正坐在木墩上?，为香城脸上的细小伤口认真?上?药。 皓月高?悬，竹林飒飒， 这是归属于他们劫后余生之后的好景致，她不应当去打扰。 既是这两人即便逢遭意外，现下也?依旧在此相谈，那便是说明剧情未有受到影响，两人之后会正式在一起，确定对彼此的爱意。 兴许遭了这一?次灾，她俩的感情会变得更好也?说不定。 可杜叶呢？ 既没有来打扰，那他现下莫不是离开?了此处？ 未能寻到他，满心疑问得不到解答，此刻她轻轻嘆气，只好顺着山道往回走去。 寄希望明日早晨出宫时，他会自己回来。 「咕噜——」 回到山腰下时，她忽的听得一?些轻微的响动。 好似陶器轻微磕碰在石头上?的声音。 她循声走至山的另一侧，不多时便看见三壶已然见底的酒壶缓缓在地上滚动。 须臾间又被那人无?意中碰到，便愈发滚远，咕噜噜的滚至她的脚下。 杜叶侧躺在细软的草地上，洁白的衣裳仿若一道月光，在郁郁葱葱的草色之上?流淌。 他怀中抱着一?壶酒，半数都撒在草地上，身上的味道却不似他衣装那般高洁清冽，酒气浓郁到刺鼻，远远的就飘至连灵的鼻间。 此刻的他毫无日前那般明晰而温雅的模样，脸颊被酒意染上?霞意，如同小孩一般抱着珍贵的宝贝酒壶，蜷缩在草地昏昏欲睡，一?言不发。 许是事实于他而言过于痛，非得藉助酒力?，才能勉强囫囵咽下。 连灵安静的伫立在原处，见得他这副模样，满心要问的话忽的都得到了解答。 他未杀害他们。 也?未在秋会之夜继续搅局。 而是纵容自己，在酒水中麻痹心间的无?边疼意。 她尚不能确定他到底想通了多少，却忽的也?觉得有些欣慰。 没对她们动手，侧面也说明起码他多少有了些良知。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也?许没有那么不可救药。 「咕噜——」 夜风轻拂间，躺在地上的人在朦胧之间睁开?眼睛，无?言的看向那只又被连灵踢回来的酒壶。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的长髮被风吹得有些乱，凑近再细观衣裳，也?沾染着草屑灰尘和一?身的酒水。
第74页 显得整个人如同走丢许久的孩子，脏兮兮又乱糟糟的。 「杜叶？」 她走至他的身边，俯下身笑着喊他。 对方似是被浓重的酒意驱使得说不出话，直起半个身子呆愣愣的看着地上的酒壶，满脸茫然。 「夫郎？」连灵又耐心的喊道。 他抱着酒壶顿在原地半天，忽的眸中一?亮，似是回过神来一些。 连灵正以为对方察觉到自己的存在，却看见他在下一?秒又捧起酒壶，晕乎乎的喝了几口。 …… 醉的不轻。 她终是无奈的嘆气，蹲下身子復又拍了拍杜叶热意升腾的脸颊，笑道： 「夫郎看起来可不是喝酒的料子，为何要这般折腾自己？」 「……」 他脑袋似是沉重非常，双手攀在酒壶口，险险的不让自己头栽进去。 微微眯着眼睛，好像隐约听到了耳畔某人的说话声，却终究无法?听清。 那好似远在天边的声音落入他耳畔，却只觉模煳非常，使他不禁烦躁的皱起了眉头。 一?时间只觉心中愈发郁闷，便干脆再次举起酒壶—— 「哎哎哎！你别喝了！」连灵连忙伸出手，抢他手中最后那半壶酒，却发觉对方将其拽得死紧。 「放手！」她急了。 一?边骂道，一?边用力，硬生生将那半壶酒从他嘴边扯开：「别喝了！会死人的！」 「唔！」对方似乎也急了，闷哼了一?声，又要将头凑近壶口。 连灵心中一横，干脆将酒壶撞向旁边的石头边角，直直撞碎—— 「砰！」 「哈！我?看你还怎么喝！」心中顿时快意非常，她出了口恶气， 登时脸上露出得意的笑意。 下一?秒却眼见他忽的落下泪来。 他神色尚算得上?平静，泪水却不住的滑下。 打湿他本就沾满灰尘的衣襟。 他怀中如今终是空无?一?物， 什么也?不剩下了。 连灵僵在原地，忽然觉得自己做错了事，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青年垂下头，一?如雨夜那般蜷缩身体，唯有将自己紧紧抱住。 才能徒然感受到一些慰藉和一?丝暖意。 谁叫今夜夜风凉意渗人。 有人与彼此相拥便不觉寒冷。 而他仅剩的酒都被打碎， 又该如何取暖？ 第44章 这般温暖的人 他迷迷煳煳的从无边的醉意之中转醒的时候, 忽觉身下温暖如春。 有人在轻轻哼着歌，原本的曲调应是欢快，那人却哼的悠扬而绵长。@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发觉到自己被人背在了背上, 一步步朝着客殿走去。 模煳的视线中, 杜叶瞥见了她绯红的衣袍, 忍不住轻声嘆息：「……为什?么总是你……」 辛辛苦苦背着这尊大佛, 努力往前迈腿的连灵当即会错了对方的意思，顿时气得不轻：为什么是我？」 「还?不是因为人家丹月不要你?！」她气的口不择言：「我只好姑且把你?这个没人要的小垃圾捡回来了！」 话一说出口，她便有些后悔了。 那人又沉默下去, 好似被这番话伤得不轻。 正当她被这片沉默煎熬的尴尬开口：「……我有点气过?头，你?莫要——」 「……你说的不错, 我确实被扔掉了。」 他忽的开口, 嘆息轻的如同飘摇在空中的鸿羽：「我怎么又被她扔掉了呢？」 「……又？」 连灵一愣, 忽的脚步一顿, 心中陡然生出一个念头来。 现如今他醉的毫不设防，人也傻了几分，若是在现在问他那个问题，兴许可以套出些事情来。 「杜叶……这是她第二次, 扔掉你?吗？」她小心翼翼的开口。 「……不好说，上一世是我自愿死的，不想让她在我和香城之间为难。」 杜叶迷煳的开口道：「……毕竟我知道，她早就在心里做好选择了。」 只是不愿承认， 不愿面对自己被抛弃的事实。 便欺骗自己只是自愿赴死。 他忽的用脸颊挨蹭着她的颈窝, 宛若难得寻到温暖处的猫, 无可奈何的呢喃道： 「……谁叫那时候只能活一个？」 她忽的停下步伐, 只觉身上的人有千斤的重量，沉甸如石, 压得她喘不过?气?。 原来他死在了书的后半段，不曾活到大结局。 她终是有些能理解身上那个青年，此世为何会如此偏执固执，不择手段。 若是她未曾在此世穿书，顶替那个暴戾的连王。 丹月便依旧是杜叶希望的开端， 绝望的终末。 即便她能打破他暗无天日的牢笼， 如神祗般将他救出。 却也在书的结尾，赐予他悲哀的终局。 可又恰好，除了她，杜叶周身已空无一物。 亲人与国家皆离他远去，无处可栖身，亦无人可爱。 即便重生一世，也只得无望的抓着唯一的丝线，越陷越深，直到落入泥沼。 「哎……我怎的要和你?说这些？」他歪着脑袋想了片刻，随后又浑不在意道： 「算了，管他呢。倒是你？你?应该不喜欢我了，现下为何还?来多管闲事？」 「再不喜欢也好歹算你?的妻主，哪怕唯有一年。」连灵压下心中的难过，骂骂咧咧道：「还?不快谢谢本王？」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一年。」
第75页 他忽的嘆息一声，混沌而不甚清醒的眸中带着些寂寥的神色。 细想之下，一年之后他与连灵又将去往何方？ 各奔东西，再无相见。 若自己是在第一世遇见这样的她该多?好？ 彼时的他并无执念，亦不会辜负她对自己的一片心意。 可如今呢？ 自己何等可悲。 这般温暖的人，片刻之后也会离他而去。@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连灵觉着脖颈一紧，似是背上那人忽的紧紧抱住她的脖子。 小心翼翼的珍重，又带着些不舍。 他有些惬意的嘆息，似是难得感到安心。 苦了他身下的连灵，一时间只感觉自己脖子被勒紧，颇为窒息。 「你?想勒死我嘛，松点！」 背上那人似是置若罔闻，反而轻笑出声。 连灵只好艰难的迈开腿又往前走了几步，又忽的感觉此时机会难得，不若好好逗逗他。 「咳，杜叶。」 她不怀好意的开口。 「……嗝……」对方慢悠悠打了个酒嗝，随后懒懒的回道：「怎么了，王爷。」 「……你可真重啊。」她语气?故作诚恳道。 她忽的察觉背上的人一僵，随后揽着自己脖子的手也骤然松了不少。 本就染着绯色的脸颊此刻变得通红，他一时间被这句话激得清醒了几分，当即恨恨道: 「那你放我下来！」 「不了不了，放你下来你也走不动路。」 「我走得动！」 话音刚落，他便松开连灵，执拗的就要跳下去。 「我开玩笑的！你?轻得很！」 她正走在台阶上，身上的醉鬼不停乱动，害得她几次都差点踩空石梯，险险两人跌落，摔个半死。 一时间只觉着自己自讨苦吃。 连忙又赶紧哄他：「特别轻！像片羽毛似的！」 对方这才安分了一些，復又醉醺醺的趴在她的背上昏昏欲睡。 他的确不重，却也不是轻如鸿毛，背在身上，或者搂在怀中，应当是分量刚刚好。 会使人觉着满足，抑或是合该如此。 夜间月明，忽的一阵夜风吹来，使得路旁的文竹和花树沙沙作响。 身后之人又没了声息，许是已经昏沉睡去，她便又借着宫中夜景，轻快的哼起了方才的小曲子。 深夜寂静非常，唯有她的小调声一路迴响。 连灵迈过?园林的圆门，忽听得杜叶復又悠悠转醒，打着呵气随意问她： 「你?在哼什么曲子？」 连灵一怔，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哼什么歌。 脸色倏得涨红，半晌小声道： 「猪八戒背媳妇。」 「那是什么……」 「咳，随意哼哼的，你?莫要在意。」 她尴尬的轻咳一声，随即背着他继续往前走去。 「此处是何处？是客殿？」 这次醒来，他似是比之前清醒不少，皱着眉头打量四周：「我记得不是这条路。」 「哦，此处通往膳房。」连灵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我饿了，就打算顺道来这边看看，摸点夜宵吃。」 背上人忽的沉默，随后开口：「我醒的差不多?了，劳烦王爷放我下来吧。」 连灵不禁有些惋惜，比起现下这个回过?神来，疏远有礼的杜叶，方才那个傻气又乖巧的倒是更讨人喜欢。 她嘆气:「成。」 她将他放下来，随后杜叶便有些摇摇晃晃的站在地上。 似是头晕非常，下一刻便靠在门前的木柱上，许久都低着头轻揉眉心，不发一言。 待到眩晕的视线慢慢转好一些，他才迈着有些轻浮的腿脚，跟着她进到厨房里面。 厨间的灯烛被点亮，连灵在橱里摸索半天，无奈的抓住一捆面条和几片青菜叶子：「只能随便搞点汤面将就一下了。」 将那点寒碜的食材放在台板上，她復又转过头：「这儿应该不是主膳房，没啥东西。我看也没有醒酒茶，我也给你?下一碗面？」 那人头疼的磕在一旁的木桌上，许久才低低的嗯了一声。 她拿着两块火石钻到灶台下，正欲打起火来，忽的听见厨灶外的杜叶有些困惑的开口： 「……我方才一路上，没有与你说些什?么胡话吧？」 「没有没有。」连灵连忙骗道：「睡得和一头死猪一样。」 「……」对方沉默片刻，忽又记起来：「你?是不是说过?我重？」 「哪有！」连灵尴尬的回道：「是你我问重不重，然后我回你?轻得很！」 「是……吗？ 连灵提心弔胆从灶台间探出一只脑袋，眼见那人磕在桌台上不再发话，便心知他未能想起自己套他话来，心下稍稍安定?了些。 復又把头缩回去，笨拙的继续打起了火石。 ——一炷香的时间后。 「不会吧！」 眼见房内的蜡烛都快燃烧了一半，连灵难以置信的瞪着手里那两块石头，一时间只觉得命里缺火。 这两块石头在她手里碰出火星的次数屈指可数不说，好不容易打到火星，可往往落到麦秸上，抑或是灶台间便忽的熄灭。 现如今她手中捏着两块破石头，蹲在黑漆漆的灶台里沉思，忍受着腹中飢肠辘辘。
第76页 已经开始考虑要不要干脆生吃面条来垫肚子了。 影影绰绰的昏黄烛光忽的被人挡住。 她一愣，抬起头来，便看到杜叶无奈的站在自己身侧： 「你?若是不成，还?是换我来吧。」 连灵有些纠结的看了眼自己手里的火石，有些不甘心道：「要不……再让我试试？」 话音刚落，她便听见他轻轻嘆气，随后蹲下身，随意瞥了瞥里边：「里面的灰尘受潮了，这处应当不常用，你?换一个灶口。」 「麦秸也是，挑外边那些——」 连灵连忙照做，过?后不久，她果真独自一人燃起了火星子。 「杜叶！快看！我烧起来了！」 那张灰扑扑的脸从后面探出来，似是得意极了。 「……恩。」 杜叶敷衍的回了她一句，復又从水缸舀出一碗清水：「你?继续，给我烧大点。」 「你?在干啥？」 连灵顿觉不对，连忙从里面站起来，凑至他身边。 「有人负责烧火，那烧饭自是得再寻一人。」 黯淡的烛光中，他低垂的眸中已不剩几分醉意，却依旧带着不易察觉的低落。 他脸色还有些苍白，眼角亦落着绯红未消。 整个人此时宛若一朵易碎的水中桃花。 他将凌乱的长髮草草撩起，随手从腰间抽下丝带，将其绕住。 復又将手以清水洗净，坐在椅子上，耐心的挑拣起菜叶来。 许久没听得连灵回復自己，他復又蹙眉抬头，瞥向一脸吃惊的对方：「……可是有什?么问题？要不王爷你来烧？」 她连忙把头缩回去：「不了不了！」 ———————————————— 须臾，温暖而好闻的香气?在屋中飘荡。 将屋室内的那一片明亮烛光都熏得模煳了不少。 杜叶放下手中的筷子，不易察觉的望向她。 连灵此刻正坐在椅子上，开心的唿噜着面条。 不过?一会儿的功夫，便见她罢下筷子，捧起汤碗，意图将余下的面汤也一扫而空。 他默默凝视着她，目光也忍不住温软了一些，便将自己的那一碗也一併推给了她：「这里还?有。」 「不了不了，杜叶你一晚没吃了。我现下已经吃饱了！」 连灵连忙摆了摆手，心满意足倒在椅子上，眯起眼睛，迫不及待的想要打个小盹。 「王爷。」 望着她昏昏欲睡的神情，杜叶忽的鬼使神差的开口： 「今夜一事，你?就没有什?么要问我的吗？」 第45章 赶紧给大爷让道 对方许久未有理睬他?。 杜叶静坐在位置上候了一会儿, 便知?晓那人是睡过去了。 他?忍不住轻轻笑出声?来，眸中却?是苦涩。 「……难得想说一次实话，谁叫你睡过去了。」 他?嘆息, 随后亦磕在木桌上, 只露出一双眼睛, 就这般默默的看着她。 烛火烧融在铜铸的灯盏之中, 光芒逐渐黯淡。 四周寂静，她安稳又细微的唿吸声?落在他?耳中，难得使他?感到心间安宁。 他?忽觉得, 放弃丹月也不尽然都是些坏事情。 即便那时真?的得手，面前这个?傻王爷绝望的眼神, 也会永远烙印在他?心间, 怕是他?这辈子都不会觉得好过。 如今虽然他?前途未卜 却?也不用与她为敌, 也算有失有得。 ————————————————　　第?二日清晨—— 醉酒后的头?疼使得他?从黑甜的睡梦中艰难的醒来。 「哒。」 有些模煳的视线中忽然出现一盏小茶盏, 散发着清爽的气息。 「杜叶，醒醒。」 连灵为他?掀开茶盏，随后又轻轻拍了拍他?的脑袋。 他?顶着微乱的头?发直起身，便看见连灵身后已然候着一个?一脸焦急的小侍从。 「咱们赶紧回客殿洗漱, 午时东皇就要开始举行秋祭了。」 「秋祭。」他?有些昏沉的拿起茶喝了几口，方才清醒一些：「……好，现下是什么时候了？」 「回两位大人，已经巳时了。」一旁的小侍从赶紧回道?：「洗漱用膳还需要不少时候，两位赶紧随我来吧。」 杜叶匆忙从椅子上站起来, 一时间只觉得腿酸脚麻, 当即有些站不稳, 只好扶着桌面缓了一会儿。 连灵方走过去搀他?一搀，忽的隐约察觉到一旁小侍诡异的视线。 她撇过头?, 下一刻却?见对方朝她落落大方的一笑：「王爷与杜夫郎当真?恩爱，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连灵头?皮一炸：「你别瞎想，我和我夫郎单纯半夜过来摸点吃的，好垫垫肚子！」 「恩！」对方满脸笑容，欣然点头?：「我懂。」 「……」 连灵生无?可恋：「算了，你要真?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杜叶闻言，斜睨了身侧的人一眼，当即笑道?：「你我夫妻，本就是作什么都合情合理，为何还要与他?人相解释？」 好傢伙，说得好像还真?的干了些什么一样。 连灵凑在他?耳旁，气急败坏的压低声?音道?：「赶紧闭嘴。昨夜遇袭的事情我还没找你算帐呢！」 那人温热的唿吸声?吹拂过他?耳畔，使得他?微微眯了眯眼，心情莫名?的好了几分，当即回道?：　　「不急，待过了秋祭，我与王爷有大把的时间坐下来详谈。」
第77页 还不及连灵再次开口，他?便抬脚往外?走去：「妻主，若是待会儿迟到了，陛下怪罪下来问?起缘由，到时还得想个?法子圆谎了。」 连灵暗骂一声?，只好怏怏不乐的随在了他?的身后。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两人先跟着小侍回到客殿，将昨日身上那一身酒气和泥污的衣袍换去。 又稍微洗漱了一下，便匆匆奔向了高台。 巳时的天光乍好，照得殿外?砖石苍白，朱栏鲜艷异常。 连灵拽着杜叶一路往着山道?狂奔，许久才在半山腰上看见恭谨跪拜的群臣。 高台上的帝王正在点香祭神，极盛的白日天光披在她那一身厚重的黄袍，显得气势非常。 连灵环顾了一下四周，发觉已然没有空余的位置之后，十?分厚脸皮的慢慢挪过跪拜的官员，一点点往里面挤进去。 「抱歉可否……」话刚说出口，她忽的记起自己的人设，当即小声?骂道?：「算了，你们这群芝麻官，赶紧给?本王让开！」 一众下品官员敢怒不敢言，只好匆匆腾地，给?这个?二世祖开路。 不过多久，她就心满意足的领着杜叶，挤进了四品红衣之中。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帝王一心祭礼，自是无?暇顾及这些。 可这小小的骚动，却?被高台之上的某人看的一清二楚。 琴声?如若天上神乐，缓如云雾，湍如雷雨。 即便在这一曲众乐师合奏的君王乐中，也是极为出挑，难以忽视。 一如那琴的主人，若是说在这般庄严的时刻，还有胆子大的官员敢暗中抬头?窥探，那定然是为了这一轮白日之月。 他?手下抚琴，却?不碍着抬头?看向那抹绯红的身影：@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连灵正跪在地上，低下头?，拼命把自己被隔壁官员屁股压住的衣角往外?面拽。 一时间他?嘴角忍不住微微翘起，随后低下头?，省的自己在这个?庄重的时候笑出声?来。 他?一向都是耐得住性?子，压抑得住本心的。奈何每每见到她，就总容易破功。 「礼毕——」 闻礼官高声?喝道?，惊弦轻轻嘆了一口气，收回放在琴上的手，亦随着其他?乐师一道?从位置上站起来，随后庄重跪下 「愿我东国繁荣万世，佑我贤皇光耀千古——」 众臣山唿，皆俯首叩下。 连灵亦在其中浑水摸鱼，光张开嘴作出口型，毫无?半点诚心的低头?叩拜。 「众爱卿平身——」 连灵又赶紧随着其他?人一道?起身，心里还暗暗嫌弃地上硌膝盖。 及时行完礼，她这才抬起头?，望向了祭台。 那抹淡黄色的身影毫无?徵兆的落入她的视线，当即将她吓了一跳。 惊弦？！ 许是为了避嫌，这次他?未有穿那一身金色的衣袍，而是及一身月牙色华服，长发半束金冠，蒙着轻纱伴于东皇身侧。 似是也察觉到连灵在看他?，惊弦微微撇过头?，不易察觉的将目光落在她身上。 他?忽的愣了一下，方才察觉她身旁那一袭白色的身影。 容姿清雅出尘如仙，正恭顺的居在她身侧后方。 家眷？！ 他?藏于袖中的手指微不可见的颤了一下，有些不可置信的又看向连灵。 她有家室了？！ 「拜苍天——」 礼官的唿和声?忽的如同惊雷在他?耳旁炸开。 顾不得心中的惊愕，他?匆匆领着余下乐师朝着祭具弯腰拜礼，眸中满是茫然。 是了，她也是该有家室的年纪了。 自己怎的会没有去想？ 心中平添几许酸涩和失望，他?垂下瞳眸，不让自己再去看那个?人的身影。 台下的连灵却?是有些疑惑的咦了一声?，有些茫然的望向台上，似是有些奇怪为何惊弦忽的别过头?不再去看她。 她身旁的杜叶眸中微微阴郁，顺着她的目光，亦将视线落在惊弦身上。 ————————————————　　「你打算回商？」 「不然该如何呢？」杜叶平淡的反问?道?。 秋祭过后，东皇又在御花园再设茶宴，款待朝臣。 连灵寻了机会，便与杜叶离开，另寻了一处荒废的庭院，一道?坐在破败的亭中相谈。 「既真?是放手丹月，我也没有别的理由呆在这儿了。」 他?语气极轻，復又看了一眼连灵，眼底带上些浅浅的无?奈：「余城之行后，也不好再出现在王爷身边。」 「……可商国。」连灵蹙起眉头?，似是不太贊成：「于你而言，怕不是一个?好归处。」 「我又不回宫，随便寻个?偏僻地方开个?铺子做些营生，也尙算清净。」说道?此处，他?似是觉得有些释然：「一个?人也自在。」 他?目光落在连灵身上面上，发现她似是还在沉思，不禁哑然失笑：「王爷可是不信我？昨日之事我也与你言说了，确实不在我的计划内。」 「方才所言，也句句属实。」说道?此处，他?目光撇过连灵脸上不易察觉的伤痕，眸中忽的有些暗淡：「我现在没有骗你的必要了，何况还欠着你的恩情。」 「我没有不信……只是……」连灵摇了摇头?，随后郑重的抬起头?望向对方：「左右都是做些营生，何不待在沛城？」
第78页 杜叶一愣。 「你瞧，我这边之前就为你开了一家医馆，你又为何要去捨近求远？」她的目光澄净，似是非常认真?：「你呆在沛城，凡事也能有个?照应，若是怕被认出来，蒙个?面就成。」 「……王爷，经过这么多事，你应清楚我的为人。」说到此处，他?自嘲一笑，但终究继续开口道?：「长点心吧，王爷。犯不着为我这种人着想了。」 「倒也不好说是为了你。」连灵挑眉：「你若留在此地，我作为沛城管事的，白得一个?药仙，也是笔好买卖。」 「好的大夫天下难寻，不若收为己用，才是最好。」 他?凝视着面前这人平静又带着些许对他?欣慰的神色，心底忽的有些烦躁： 「……你就不怕我哪天想不开，又去害香城？」 「昨日那般情况你都没下手，那我还有什么好担心的？」连灵笑着反问?他?，随后从椅子上站起来，望了望天色： 「走吧，决定不急于这一时。茶宴快结束了。我们是该去午门了。」 他?低低的应了一身，随在了她的身后，忽觉心中思绪被揉捏一团乱麻。 面前这人好似一个?释放兇恶犯人的狱卒，辛辛苦苦将他?教改结束，甚为满意，满脸都是大功告成的欣慰神色。 眸中再无?对他?的满满忧虑和因?他?而起的深重思绪， 唯剩下悠然的无?虑。 杜叶蓦的停下步伐，忽然有些觉得心里有些难过。 第46章 我不禁悲从中来 自打马车回至通往沛城的官道, 连灵便越发坐立不安起来。 她拾起小铜镜，理了理自己顺滑的?长发，拍了拍自己衣服上的?细小皱褶, 再?转过头看向杜叶：「你看我这副模样可还像样？」 「还成。」杜叶冷漠的?回道。 「那就好那就好。」她轻轻唿出一口气, 随后又伸出手撩开窗布, 往外?看去。 现下车子依旧行驶在官道上, 但是当她把脑袋探出去远望，已然可以依稀看见不远处沛城建筑群落了。 「我爹与我说，他为我物色了两位来府上暂住, 不知都是什么样的人。」 想起那两人可能会是自己以后的侧夫，乃至杜叶离开之后的正夫郎。 一时间她手心都有些紧张的?出汗。 马车外?的?车夫似是听到了连灵的喃喃自语, 当即也笑着接道： 「既是与王爷门当户对的?世家公子, 定然知书达理, 温柔可爱。」 「要真这样那就再?好不过。」连灵笑着回道。 杜叶靠坐在窗边, 难得眸光冷淡，抿紧了嘴，不发一言。 很快马车便行驶到了门口，她轻快的跳下马车, 深吸一口气，上前正欲敲门。 忽的下一刻大门自己打了开来，一个高挑的?身影出现在她的?视线中。 「啊？柳少卿？」连灵一怔，似是万万没想到对方会出现在自己府内：「您……您怎会在此？」 柳少卿挑眉，低头看了看连灵, 冷肃的?面孔稍微温和了一些：「许久未与你爹好好叙上一叙, 恰好回程的?路上便过来看看他。」 「原来是这样。」连灵松了口气, 当即笑道：「那不若在这里吃上午膳再走？我现下便叫下人备菜。」 「不用了，方才一番谈话, 不小心将你爹气到了。怕是现在还不肯理我。」柳少卿说道此处，忽的嘆息一声，转过头朝向府内看了一眼，復又特地弯下腰凑到连灵耳畔：「小心些，待会儿莫要去惹你爹，他现下凶得很。」 「少卿怎的把我当孩子。」连灵好笑道。 「好了，我还有要事?在身，便不留下来叨扰了。」说罢，她便走至一旁，将自己的?马牵出，翻身上马：「哦，对了，还有一件事。」 「怎么了？少卿阁下？」 「你那两位侧夫……可真是……」说道此处，柳少卿神情忽的露出一丝微妙，随后无奈的?摇了摇头，不再?言语，策动缰绳离开了此处。 「……我的?侧夫，怎么了吗？」连灵心中陡然生出些不好的预感，心间一凛，隐约感觉不妙。 抱着满腹疑问迈至府内，她忽的?听见一声破空的?鞭子声。 紧接着的?，则是小姑娘尖锐的?痛唿。 连灵一下子便听出来是早春小丫头的?声音，顿时头皮一炸，慌忙奔进?大堂。 左侧的?红木太师椅上坐着一个蓝袍子的?陌生年轻男子，眉眼狭长，生得冷漠而刻薄。　　正瘫坐在椅子上，悠闲的为自己修剪指甲。 他脚下，小丫头正跪在地上，红着眼睛吸着鼻水，摩挲着自己被打的?手掌。 「住手啊！」连灵冲进来，一把将早春抱在怀里，恼火到：「你谁！怎的还要罚人家小姑娘！」 早春赶紧趴在她怀里背过脸去，却恰好又看见正在缓步走来的杜叶，登时眼角又红了一圈，吸着鼻子小声道：「杜夫郎。」 紧随其后的杜叶望了望连灵怀里的?早春，復又望了望面前的?陌生男子，脸色当即黑如锅底。 「我让她帮我腾地儿，这小丫头死活不肯。」　　那男子上下打量了一下连灵，忽的笑道：「你便是连灵王爷？」 「腾地？什么腾地儿？」连灵没好气的?问。 「我可不做侧夫。渠宁大人与我说了，待到王爷将你身后那位休了——」 「胡说！正夫位置才轮不得到你这丑东西呢！」早春有了连灵作底气，当即愤慨出声。
第79页 那男子眼光飘到杜叶脸上，嘴角得意的笑容勐地一垮。 「……倒是有几番姿色。」 他冷下脸，阴阳怪气道：「这都能休了，怕是背着王爷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杜叶抬眼看了看面前的?公子哥，忽的只觉有些好笑： 这种蠢货，倒是自打他出宫，就许久未曾见过了。 而连灵的心里在滴血。 她终于反应过来方才少卿那一丝微妙的?神情是在作何反应了。 什么知书达理，温柔可爱当即被面前这人撕得灰飞烟灭。 她僵在原地分神的?片刻，早春也从她怀里悄摸摸离开，復又转而躲在了杜叶的身后，有些不安的?看向连灵：「王爷，是他自说自话，想要把杜夫郎的卧房给清掉。我实在看不过眼！」 连灵回过神来，当即皱眉：「娶夫的?毕竟是我，不管我爹如何为你作保，终究算不得数。」 「算不得数？」男子撇了撇嘴：「王爷除了我还有什么选择，难不成还想让柳家送过来的那个小死鬼为王爷开枝散叶？」 「柳家？」连灵忽的?一愣，心底顿时又重新生出些希冀来。 对啊，应该还有一个人在！ 看样子另外的?那个准侧夫还与这位不太对盘，那想来人品应该还不算坏！ 「咳。总之，现下我回来，便不允许继续胡乱责罚下人！」连灵咳嗽一声，严厉道：「你……你姓甚？」 「纪家三子，单名一个宁字。」纪宁说罢，又识相道：「与我一同前来的则是柳家的?小六，柳陌。」 「好，纪宁公子。还麻烦你安安分分待在自己屋内。我与杜叶还未和离，也尚未与你们成亲结为夫妻。他一日是我夫郎，那你们便应敬他为正夫郎。」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眼见面前的?人颇为不甘心的?胡乱嗯了一声，被杜叶护在身后的早春也听出些不太对的?苗头，当即不可置信的望向杜叶：「杜夫郎？你与王爷真的?——？」 杜叶转过头，轻轻拍了拍小丫头的?肩膀，以示安慰。 连灵看了看眼前乱糟糟的?景象，当即头痛的?嘆气：「早春也带着杜叶公子快些去看看伤口吧。莫要在此争吵了。」 而当那两人正要离开时，她忽又记起什么来，连忙又问道 「早春，柳家公子呢？他现在在何处？」 「柳公子现在住在西厢房。」早春不情愿的回道。 「好，我知道了，你们各自遣散，我这就去看看他。」 勒令这三个不省心的?各自离开后，她连忙奔向西厢房，心中暗自祈祷对方会是个正常人。 连王府的?西厢房是最为清幽僻静的?一处居所?。 平时皆是作为客房打理，她是不常去的?。 她方走至厢房外面的廊道，就听到一阵勐烈的?咳嗽声。 随后是小童对某人担忧的劝告声：「公子，你不必自己下床，我可以帮您将王爷喊过来。」 连灵一愣，心中不妙的?预感再?次加重。 随即抬眼向前看去： 她看到了一抹极为消瘦的身影，仿佛是一根裹了绸衣的?枯枝在不远处缓缓挪动。 在她愣神的?片刻，对方再次咳嗽不止，那兇勐架势好似快要连肺都咳出来了。 虽然还是不免有些落差感，但她很快便回过神来，慌忙上前搀扶对方：「可是柳陌公子？看样子您身体不大好，还是先快些回屋。」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那人年纪轻轻，却瘦骨嶙峋，面色青白。 五官本应清秀可人，如今却眼窝深陷，看着有些可怖。 他看见面前的?连灵，好半天才回过神来，灰暗的?眸子忽的一亮：「……可是连灵王爷？」 「对，我是。」 「那……那杜夫郎，可也从百官秋会回来了了！」柳陌急切的?问道。 「啊？」连灵蒙了片刻，又听得柳陌很快道 「我阿爹与我遍寻东国名医，皆治不得我这身怪病，后听闻商国药仙在此处……」 连灵登时恍然大悟，不禁悲从中来。 原来剩下这个，居然是馋杜叶医术才来的！ 「王爷？」柳陌看着忽然呆住的连灵，有些疑惑的?又喊了她一声。 她失落的应了一声，有气无力道：「你先等等，府中丫头有伤，等他治好，我便吩咐他过来为你诊断。」@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多谢王爷！」 柳陌顿时激动的握住连灵的手。 连灵丝毫高兴不起来，却也勉强扯了扯嘴角：「柳公子现回屋候着，我这就去与他上说一说。」 「好，有劳王爷了！」 眼看那抹轻飘如纸的身影又缓缓进?了房屋，连灵深吸一口气，含着一肚子的?委屈，立马气沖沖的一路快步走向竹涛阁。 片刻的功夫，阁间的门被她砰的打开。 「阿爹！」 「干什么，吵死个人了。」渠宁不耐烦的骂道。 「我那两个预备的?侧夫，为何如此……一言难尽！」 正闲闲的坐在椅子上看书的渠宁懒懒的?抬眼看了看她，也颇为无奈的?嘆息： 「往年你传出去那些不大好的?名声，一般与我们家门当户对的?，都已经清楚你平日的为人，自是不肯将自家小子嫁与你了。」 说道此处，又是对她有些来气：「就这两位肯来，就不错了。你也就莫要再?挑三拣四了。」
第80页 「非得门当户对？」连灵不甘心道。 渠宁放下书本，朝她冷笑出声： 「这倒也是？不若明日我便叫几个打手，陪你去强抢民男？」 第47章 谁给你能赢的错觉 第二日清晨 杜叶自己的屋子是不?常去用的。 禁闭之后休养的那些时日, 才搬过去小住了几日，因而屋内空旷装饰简单，显得有些空落。@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早春正?坐在床沿, 抬起自己换好伤药的小手, 忽的听得门外响动, 抬起头来。 「杜叶, 来活了。」 连灵面色难过的靠在门框，看?向坐在早春面前的杜叶，似是郁闷至极。 「什么？」 连灵花了好大功夫, 才勉强拉下?脸皮艰难道：「那个叫做柳陌的公子，身患重疾, 此次来我连王府……本意是来寻你?。」 「……」 连灵相?当确信, 她?在下?一瞬看?见对方露出了几分微妙的同情神色。 他身旁的早春则是捂着小嘴, 小声笑出来, 似是十分开心。 「好，我帮早春包扎好，就让她?带我去一趟。」杜叶平静的回道。 连灵点了点头，正?转头想离开, 忽的又听见不?远处传来纪宁的吵闹声，只好头疼的嘆了口?气，再继续去查看?情况。 见此景的早春赶紧復又扯了扯身边杜叶的衣角：「杜夫郎，你?真的要与王爷和离吗？」 「……恩。与她?的婚约，本就是一场闹剧。」 「可我家?王爷……杜夫郎可是觉着我家?王爷哪里不?够好？」早春难过的问道：「你?也看?见这?两个新来的侧夫了, 皆不?是王爷的良配啊。」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不?是我可以决定的, 早春。」杜叶抽出一截绷带为她?包扎好, 平静道：「亦不?会?是她?哪里不?够好，她?与我有恩, 我却负了她?。」 「那也！」一想起自己就要服侍那恶毒的纪宁一辈子，早春当即急的结结巴巴道：　　「真要让王爷娶了那个毒夫，那也是在害她?呀！杜夫郎怎么忍心？」 杜叶瞧着早春，便知道她?在担忧什么，当即出声安慰她?道：「她?应不?会?……」 他忽的又住口?，一时间倒不?确定那傻瓜会?不?会?真的软下?心娶了纪宁。 ——毕竟她?连自己这?般存在，都没怎么怪罪。 他忽的闭口?，沉默许久，復又说道：「无论她?再娶何?人，也不?会?让你?再被欺负的。」 「可定然，他们谁也不?会?如杜夫郎那般对我们这?些下?人好！」早春轻轻摩挲了一下?自己的绷带，復又下?定决心，大着胆子质问道： 「我虽不?知你?与王爷之间发生了什么，可杜夫郎你?既说王爷有恩与你?，为何?不?想着报恩偿还，反倒与我王爷和离！」 「早春……这?是歪理。」杜叶好笑的摇了摇头。 「我不?信王爷真的会?将你?彻底赶走！」早春急的口?不?择言： 「倒是杜夫郎，莫不?是当真喜欢上了我家?王爷，又不?敢承认，便想着逃跑！」 「早春！」 小丫头忽的闭嘴。 她?从面前这?人的眸中陡然看?出一些惧色。 沉默片刻，杜叶才镇静了几分，垂眸低声道： 「……我与王爷和离便是当初成?婚时就商定好的事情，并非临时起意。」 他将药匣子递给她?，声线也冷了几分：「余下?几日你?自己来，我还有事，先走了。」 说罢，便起身，走出了房间。 唯独早春一脸困惑的坐在床沿，小声嘀咕： 「……到?底在害怕什么。」 ———————————————— 一刻钟后 连灵站在碎金阁门外，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知晓她?将要出门，纪宁警觉的拦在门口?，冷声盘问了她?将近半柱香的时间。 许是早就知晓原本狗王爷的风流性子，他此次可是做好心理准备，有备而来。 直逼得连灵抓着促织罐子煳到?他脸上，才将他吓退，气得拂袖而去。 「王爷？可是来找惊弦殿下?的？」 小轩方从阁内匆匆出来，似是心事缠身，眉头蹙紧。 「是，敢问惊弦殿下?有空吗？」 思及秋祭之上他忽的不?愿看?自己，她?心里还是有些奇怪，便想特地过来问问他。 「这?……」 小轩眼神有些纠结，正?欲开口?，忽的听到?阁内传来巨大声响，当即吓了一跳。 「阁内……怎么了？」连灵也不?由得皱起眉头，疑惑道。 似是下?了决定，小轩心一横，当即侧过身子：「王爷先进来说话吧。」 「好。」 她?应声迈入碎金阁，便看?到?小涯捂着脸，气愤又无奈的从楼阁间快步下?来。 楼阁之上隐约传来琴音，舒缓清澈。 小涯抬头看?到?连灵，他也是一怔，随后目光陡然一亮，好似看?见了救星：「连王爷！」 捂着脸的左手一松，赫然一个通红的巴掌印，看?得连灵心里咯噔一下?。 小涯刚想开口?，便被小轩摆手制住，自己转而恭谨的朝着连灵弯腰一拜：「王爷，我与小涯有事求您帮忙。」 「好，发生了何?事？」 「我应该与王爷说过，阁内包含王爷在内，一共有五个碎金客。」小轩谨慎开口?，復又抬头望向楼阁之上：「其余三位倒还算好，不?会?特地为难阁中的诸位殿下?，但……」
第81页 他话音未落，一旁的小涯便迫不?及待的接道：　　「当朝御史大夫膝下?第三女，名周相?，位居中丞。还在京城之时，便十分中意惊弦殿下?！」 他復又委屈的咬牙：「秋祭回来之后，她?便特地又追过来，缠着要见我家?殿下?。」 「那人可是现?下?在上面闹事？」连灵冷静开口?。 「惊弦殿下?虽为碎金阁之人，却也是秋祭至高乐师之一，名满天下?。」小轩无奈的点头：「故即便是碎金，也无法?真的强迫与他。」 「可那混……周相?，便勒令殿下?，要不?断的弹奏给她?听。」说道此处，小涯捂着肿胀的侧脸，含泪恨恨道：「说若是今日殿下?不?答应，誓要让我家?殿下?血染琴弦。」 说道此处，孩子愤恨的泪水又要从眼眶里溢出来。 一只手却蹭过他的眼角，将那点水汽抹去，连灵温声道：「莫急，我现?在就去会?一会?她?。」 说罢，眸色骤冷，面无表情的顺着阶梯，快步奔上了碎金阁顶。 越是往上奔去，便越听得琴声清晰，或缓或急，错落有致。 似是丝毫不?怨，沉稳至极。 她?站在门口?，深唿吸，随后敲了敲门，温柔的喊道：「……弦儿?？」 一声错音陡然响起， 站在门外的她?心中不?禁暗暗发笑。 须臾，阁门开启，一个玄袍女子冷冷的开门，阴沉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敢问阁下?？」 「我是来见我的小弦儿?的。」 她?笑着答非所问，摆明想当个刺头。 眼见面前的周相?额角抽搐了一下?，连灵又干脆上前粗鲁的推开对方，硬闯进去，高声道：「小弦儿?今日还在弹琴？可真好听。」 听得她?弦儿?弦儿?喊个不?停，金纱幕帘后的人又哆嗦着弹出一堆错音。 惊弦干脆停手，不?知所措的顿在原地，却又不?知该不?该出声。 「阁下?，虽你?我皆为碎金，但也得有个先来后到?。」被勐地推攘了一下?，周相?当即恼火道。 「啊？先来后到?？我怎不?知我沛城的地头上，还有这?么个规矩？」咸鱼扇子掩住嘴边的笑，连灵转过身，眼底落满讥讽：「阁下?还想反客为主不?成?？」 「原来是连王。」周相?露出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呵了一声：「碎金阁即便落在沛城，却也不?是你?所管辖之处。」 「虽不?是我在管辖，那也不?是你?在管辖啊。」连灵从善如流的说道：「为何?又要按着你?那先来后到?的规矩办？」 周相?一时间被噎的说不?出话来。 好久，才愤愤出声：「那你?倒是说说，想要如何?？」 「咱们都不?是这?里管事的，那便叫管事的来定夺。他不?是你?我之人，定论才算公平，你?看?如何?？」 周相?沉吟片刻，才不?大情愿道：「可，我便让他前来，想个公平的法?子。」 说话间，连灵已经搬着凳子凑到?惊弦的帘幕前，作?登徒子一般，不?安分的拈开纱帘的一角： 「小弦儿?……让我看?看?你?的脸——」 「啪！」 连灵笑嘻嘻的缩回被惊弦 轻轻打了一记的手： 「唉哟，脾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大。」 对方似是有些无可奈何?，不?易察觉的嘆气出声。 靠在门前的周相?看?着这?个油腔滑调的连王，一阵暗叫倒霉，万万没料到?居然来了个跟自己抢食的。 又不?禁有点怀恨在心。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本是京城中人，又忙于朝政。 自打碎金阁迁出，便再也未能腾出些时候来见惊弦。 这?狗王爷本就是沛城的主，现?下?居然还好意思和她?抢这?点时间。 思索间小轩已然乖巧的站在她?的身旁，面上不?带丝毫厌烦，朝她?谄媚的笑道。 「大人，唤我来所谓何?事？」 「连王阁下?要与我抢人，你?可想个法?子，将此事解决了。」周相?低声发话，眼底催生一抹阴冷，隐约有威胁之意。 小轩一愣，目光瞥向蹲在屋内，隔着一层轻纱不?厌其烦骚扰惊弦的连灵，忽的眸中一亮。 已然明白?了连灵的考量。 「不?若这?样，两位大人。」小轩很快从善如流的弯腰行?礼，随后微笑着说道：「既然两位皆是碎金，不?若便按照碎金阁的规矩办，让惊弦殿下?自己定夺可好？」 周相?顿时暗嘆这?管事的小童还算知趣，当即一口?答应：「可！」 她?自打在京城也未曾怎么为难这?轮弦月，对他也算以礼相?待。 虽是这?次心急了些，但也只是一时在气头上。 可不?比这?个声名狼藉到?东国人尽皆知的狗王爷。 她?目光顿时瞥向帘幕里那人一脸抗拒对方的模样，心里又有些稳操胜券起来。 对这?可怜的红尘之月来说，怎么的比起被这?狗王爷整日轻薄调戏，也还是自己更加靠谱一些。 她?思及此，不?禁嘴角微翘，得意开口?道： 「惊弦公子，方才我一时昏头，是我的不?对——」 第48章 如何让你来见我 下一刻, 一只白皙的?手从帘幕之中伸出，指向连灵。 「她。」 那清冷的人声线如若碎冰微碰，吐出一个字, 便不愿再出声。 周相一愣, 随即胸腔之内无名火起, 但姑且还是压抑住, 咬牙道：「殿下可还是在怪罪与我？」
第82页 「不曾，只是今日我弹琴乏了，恐不能如中丞的?心意。」 字里行间的拒绝之意已然明晰非常, 周相当即沉声：「……你可想好了。你面前这位可不是什么善茬，比我有过之而无不及！」 「哎, 愿赌服输。」连灵当即阴沉着脸站起来：「阁下可是输不起, 在小弦儿面前说我坏话！」 她站立在周相面前, 收敛了几分风流意思, 冷冷出声： 「惊弦选择的是我，这番看来，是你输了，滚吧。」 「滚？我为何要滚？」周相冷笑一声, 忽的转过身去，朝着小轩不耐烦的呵斥：「备茶！我就在此等?候王爷离开，再寻惊弦听琴！」 小轩面上不敢露出丝毫厌烦，当即笑着应下，匆忙走下楼梯前去备茶。 连灵并未再次出声, 只是目视对方走下楼梯, 还算安分的?候在四楼茶桌上, 才皱着眉，毫不留情的?将门关了起来。 碎金阁顶登时一片清净。 她勐地松了口气, 虚捏了一把汗，一下子瘫坐在椅子上。 「我也去为王爷备茶和点心。」小涯亦安下心来，当即也转身，走入帘幕内阁。 她瘫在椅子上方缓过神来，却听帘幕里的?人冷漠出声：「……王爷为何还来碎金阁寻我。」 「啊？我来找你玩啊！」她毫无所觉的?敲了敲腰间的小罐子，一脸理所当然。 「王爷既已有家室，便不该再来见惊弦。」 说完此句，似是难过非常，帘幕后的人微微低下头，不再出声。 似是有些意外，她当即乐了：「惊弦你居然在意这个！」 「我自然在意这个，王爷以为此处是什么地方！」 似是被对方那毫不在意的样子给气到了，惊弦忽的?从帘幕后站起来，气极道：「你让你家夫郎怎么想！」 连灵托腮，趴在椅子上眨着眼看向他：「没事，他不会介意的。」 「怎会不介意！」他更气了，语气中忽又?带上一些委屈和难过：「我若是王爷的——」 他忽的闭口，勐地背过身去，似是失望至极：「我原先以为王爷不是传言中的那种人，现下看来，谣言却也存了几分真。」 这话一出，即便连灵满心打的?都是逗弄他的?心思，这会儿也有些坐不住了。 「惊弦——」她拉长了声音。 对方忽的?走入纱帐，兀自再次坐回?琴旁，不愿再与她多言。 「小师傅——」 「你不要再这般叫我！」 帘幕后的人难得真的?有些气恼道。 「唉，我不该逗你。」连灵这会儿才彻底收起了心思，慢慢挪蹭到他身旁，扒拉开帘幕。 见他又?要伸手不客气的?打过来，她灵活躲过，扯着他的?袖子认真道：「我与我家夫郎，乃是被迫结婚，早与他定了互不干涉的?约定。」 对方方要拽回袖子的?手忽的一顿，眼中怒火消了大半，将信将疑道：「真的?？」 「你要不信，可以去问问小轩。」说道此处，连灵心中暗暗腹诽： 反正朝内各个要闻他灵通得很?。 「小师傅啊，我倒是没有料到，咱俩之间的友谊，竟如此不堪一击。」一旦解释完，连灵復又?作出一副受伤的?样子来： 「如果是我哪天真成亲了，难道我俩之间的情谊便都做不得数吗？」 「我……」这会轮到惊弦心下难安起来：「……的确是我……过于激进了。」 他復又?抬起头，隔着一张帘幕，偷偷看向外面的她。 还不待悄然的欢喜漫上心间， 随后下一刻，他又?听得面前的?傻子理所当然道： 「等?我哪天再娶夫，那我以后就带他一道来找小师傅玩嘛！」 「……」 惊弦深吸了一口气，冷冷道：「……王爷，你可以不用说话了。」 「恩？为何？」 连灵一愣，有些不明所以，正欲开口追问，忽的茶盏落在她的?跟前。 「王爷！茶来了！」 小涯恭恭敬敬将茶盏为其揭开，随后甚为乖巧的候在两人身旁。 「哦谢谢！」连灵连忙喝了一口，随即才抬起头：「小师傅来呀，咱们来斗促织！」 「不了，甲号对乙号，胜之不武。」 他依旧蹲在帘幕后，冷哼道。 「难得我过来帮你解围，你好歹陪我说说话嘛。」 连灵这般放软了声调，他虽还是有些不悦，却也直起身，自行将那帘幕撤去。 「可要我为王爷奏一曲？」 他着着一身金桂色的华衣，復又?将面纱摘去，重新端坐在琴前。 堪堪几个音在琴间流泻，便如月宫风起时，一树金雪漫天纷飞。 「斗促织！」 「……」 好不容易压下去的郁闷被面前这人一嗓子又?提了起来，惊弦下一刻也勐地从琴间站起来： 「好！这可是你自找的！」 一盏茶的功夫后 「早春替我将它餵胖了不少……我还以为能有些胜算……」 连灵方将黑大帅装回?罐子，抬眼便看见对方面上那点得意和开心。 不由得心下有些好笑。 小师傅当真好哄！ 「接下来呢？王爷既不听琴，那不如与我下会棋？」 「啊……可我不会……」连灵有些不好意思道。
第83页 「我可以教你！」惊弦忽的?眸中微亮，当即兴致高昂的?喊了小涯前去取棋盘。@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之前便在想了。 若是待到冬日百物凋零，促织寿终。 他又?如何让她来寻自己。 「你既是叫我小师傅，那不若我一併将你的?棋艺也包揽了。」 不过片刻，他便怀中抱着一方棋盘，开心的?展在茶桌上：「我会认真教你，你可要好好学！」 本着闲着也是闲着，连灵当即爽快答应道。 「好！小师傅我可笨了，你莫要嫌弃我。」 方正的?棋盘落下黑白二子，她执黑，惊弦则执白。 须臾，落子声与询问讨论的声响便盈满隔间。 若是某步棋委实下得太烂，连灵便顶住害臊，悄摸摸想趁对方不注意，悔了那步棋。 往往会被发现，手背上便又捱了一记。 小涯刚开始还精神满满的?守在门口，到后面闲着无聊，便也凑过去看两人下棋。 时不时，还要不客气的?取笑连灵一番。 ———————————————— 茶水渐冷，盘中糕点被换做清淡的小菜。 棋盘上的?棋子渐多，復又?渐少。 已然两三盘结出了胜负。 一旁的?小涯随后也乏了，便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打起了盹。 待到两人抬头，便发觉窗外的?天色已然漆黑一片。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竟然已经这个时候了。」 连灵伸了个懒腰便从椅子上站起来，随同惊弦将棋盘收好，復又?打开门，查探了一下阁外。 「那周相怎么还在！」 她不禁咂舌。 似是也听得了楼上的?动静，坐在茶桌上的?周相也抬起头来，冷冷的看向她。 连灵飞速又?将门关上，声音惊醒了小涯，他便打着呵气，问道：「王爷可要在碎金阁与殿下一同用膳？」 「劳烦你了。」 她望着小涯揉着惺忪的?睡眼，开门下楼，随即有些无奈的?走回去，单手托腮，磕在窗边的木桌上： 「唉……这么晚回?家，又?免不了被纪宁问话了。」 「纪宁？可是王爷那位夫郎的名字？」 惊弦坐在她对面，好奇的?问。 「不，我即将与夫郎和离，他是我阿爹给我找的再娶对象。」 说道此处，她长长的哀嘆了一口气：「多亏他，我现在都觉得在外呆着，比在府里呆着舒服多了。」 心下骤沉，惊弦艰涩道：「王爷……以后可是要娶他？」 「哈，那我是活得不耐烦了。」连灵干笑数声，随后望向窗外一片夜色：「唉，小师傅啊，你说，我娶个正常人怎么就这么难呢？」 惊弦心下稍安，当即拾起茶盏喝了一口：「大概是命？」 高高的?阁顶可观至沛城临江，漆黑的?江面泛起鳞鳞银色波光，潮水波浪缓缓翻涌。 几艘明亮华美的?画舫载着才子佳人，悠闲的夜游在浩瀚的?海天夜色之中。 抬头向上，则是一轮明亮皓月，独高悬于深邃的?夜空。@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连灵忽的?回?过神来，皱着眉头认真问他：「惊弦，你很?贵吗？」 对面的人拿茶柄的?手一颤，险些要将茶水泼出来，惊弦连忙放下茶杯：「你问这个作甚。」 「你要是不贵，那我就可以将你赎出去，也免教你再被人欺负。」 一番话落进心底，酸涩与难过便一道随之渗开。 他望着面前之人单纯诚挚的?目光，忍不住开口：「我很?贵。」 「哦……」连灵又有些不甘心：「真的?很?贵吗？我可是王爷哦，连我都买不起吗？」 「买不起买不起。」惊弦镇静下来，再次拾起茶盏，微抿一口，淡定道。 他忽的又?听到那人轻笑。 「唉，可惜了」 她望着夜色，随意调笑道。 「我还想着赎下你后，小师傅若是无处可去，不若来当我的?夫郎。」 下一刻却见茶盏叮咣摔落在桌台之上。 他被惊得呛到茶水，一时间涨红着脸，咳个不停。 第49章 话本中的璧人 正午时分, 青年方饱足一顿，咬着牙籤，从饭馆内大咧咧的走?出来, 便在对街铺子的阴影处看见了那个漆黑的人影。 他挑眉, 刚露出笑容, 想着与她打招唿。 一眨眼的功夫, 那黑漆漆的人便再次不见，好似凭空消失在了烈阳下的阴影之?中。 「真是个大忙人啊。」 他挑眉，径直走?过去, 从地上拾起了那一捲纸。 那一沓纸卷被她长久的捏在手中，已然有了不少些皱褶。 他随意靠在土墙上, 将?那捲纸慢慢打开, 不紧不慢的看了起来。 须臾, 他眼中陡然放光, 当即哟了一声：「可以啊，这可真是……！」 他轻松的表情好似在翻阅一册饭后的闲暇读物，那双眸子却毫无笑意，隐约泛冷。 不过多时, 他便復又草草将?那捲纸塞进袖，摇摇晃晃的往驿站走?去。 「大人，现下太阳还大着，您又刚吃饱饭。」正在为?他整备马匹的小童见他，当即弯腰道：「不若再休息一番, 再出发?？」 「出发?？」那人反问了一句, 随后啧啧笑道：「不不不, 咱们先不回家。」
第84页 「大人？」 「我忽然还想起有些事情未能?与东皇陛下提及。」他翻身上马，抬起头遥遥的望向京城的方向, 莫测的笑道： 「这下可得……赶紧回去禀报陛下了……」 ———————————————— 连王府，夜间—— 「杜公子，你看我这病……可有办法医治？」 柳陌奄奄一息的躺在床上，虚弱的抬起头，轻声开口。 「前几?年可有去过胡地？」杜叶收回诊脉的手，復又询问他。 柳陌连忙点?头：「去，去过！便是在那时染上的病症，自打我回东国?，便日渐一日的加重起来。」 「东国?离着胡地极远，此等疑难杂症不曾见过也?不足为?奇。我出生商，倒是见过类似的症状。」 杜叶话音刚落，便看见白色帐中的人陡然激动起来：「这……可是当真？」 「我还得试一下药方，过几?日便可以给?你答案。」 「谢谢公子……谢谢公子！」 眼见那人要不顾一切的爬起来给?他磕头，他当即皱着眉将?他摁回去：「既不是来寻我家妻主的，望你拿到?药方之?后就速速回去。」 柳陌愣愣的看了他一眼，犹豫片刻后，正欲开口：「杜夫郎……其实——」 「你怎么还没死啊。」 忽的一声不耐烦的冷嘲在安静的屋内响彻。 「……纪宁！你就是见不得我好！」那柳陌已知自己能?活，此刻难得也?生出几?分火气?：「打从我阿娘抢了你们的货源，你便处处和我作对！」 「好说，你们家砸我家饭碗。我便也?不让你活命。」说罢，又恨恨瞪了眼杜叶： 「你要给?他治病？你可给?我想好了。」 杜叶不欲与他多言，当即无视威胁，避开他，迈步离开柳陌的屋子。 身后不多久便传出瓷器被砸碎的吵闹声响，不多时便有一群家丁忙不迭围上去，顿时整个连王府热闹非凡。 他顿住，转过身来，将?那一场闹剧尽收眼底。 他忽的舒了口气?，莫名的有些暗自高兴。 那两?人一个聒噪恶毒，一个另有所求。 皆不能?如她所愿，不可与她共赴一生。 她终究还是…… 那两?个字忽的浮现在他脑海，使他勐地怔住，一时间僵在了原地。 思绪好似被惊涛骇浪冲散，一时间脑海之?中亦是嗡嗡作响，视线一阵模煳。 「……我的。」 他轻喃出声， 回过神来，却又勐地噤声，匆匆离开原地。 「杜夫郎！」衣襟忽的被一只小手拽住，他有些惊慌的回过头，转而松了一口气?：「早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王爷自打出去，便许久未归了。」她似是刚从那闹得鸡飞狗跳的西厢房出来，焦头烂额道：「现下闹得如此之?大，她可有与杜夫郎说去了何处？」 「……不曾。」杜叶下意识抬头望了望漆黑的天?色，当即皱眉：「现下什?么时候了？」 「回王爷，现下已经亥时了。」 「……既是在沛城，她约莫不会有事。至于他们俩……」杜叶暂且摁下心中不安，拍了拍早春的肩，嘱咐道：「去和渠宁大人说一说吧。不然怕是别想消停了。」 「好！也?只能?如此了。」早春点?了点?头，復又奔向了竹涛阁。 杜叶顿在原地思索片刻，消了回屋的打算，转过身朝着王府大门走?了过去。 虽是方才与早春那般说了，但他现下心中却有些担忧起来。 她向来不是那种一声不吭便夜不归宿的人，若是过了今夜仍未归来，兴许要通知渠宁，派人在城内寻上一寻。 杜叶很?快便走?至大门门口，单手方触及到?门口，忽的一顿。 他有些茫然。 想要去寻她，却不知该往何处去。 思忖片刻，他推门出去，復又安慰自己。 即便寻不到?她，左右待在家中无事可做。难得可以出去散散心也?是好的。 如今和离在即，他这个夫郎独自出门，甚至都无人出来拦上一拦。 杜叶提着一盏灯笼，復又带上纱帽，他披着淡青色的外?袍，顺着人多的方向缓步走?去。 沛城富饶，故即便在晚上，也?能?算上半个不夜城。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临江之?处隐约可听得笙歌阵阵，风流的才子佳人在画舫上夜游，江上一片红灯摇曳。 道路两?旁小食热气?腾腾，即便在此时，也?难见几?个打算收摊回去的。 他在街上随处逛了一会儿，虽觉得有些新奇，但心中终究还是想先寻到?她，便打算问问附近的人。 与路过的行人和摆摊的老人详述了她的外?貌，终有一个眼熟她的，为?他指了个方向： 「我好像瞧见过你说的那个人……她似乎朝着碎金阁的方向去了。」 「碎金阁？」@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一愣，胸中有些微刺痛， 那老人点?了点?头：「对，难得有人会往那儿走?，我便瞧了她一眼。」 提着灯笼的手微颤，他忽的沉默，许久后才弯腰：「谢谢店家了。」 他又转过头，朝着老者为?他所指的方向前行，不发?一言。 她为?何总是去那儿呢？ 他一边行进，有些迷茫的想。
第85页 若是原来的风流连王，他倒是还会相信对方真是去寻欢作乐，醉倒温柔乡的。 可她？ 手中的灯杆被倏得捏紧。 他忽的有些害怕起来，毫无缘由，心中愈发?不安。 因而在下一刻，跌跌撞撞的朝着道路尽头，那轮璀璨的银色弦月奔去。 他难得捨去平日那般庄重淡漠的模样，有些狼狈的护着纱帽，拨开挡在面前的人群，眼中唯有那方夺目至极的人间月宫，熠熠生辉。 暖风盈袖，灯影憧憧。 待到?周身寂静，他一人站在那方雪白的碎金阁不远处。 终是看到?了所想要见到?的人。 连灵此刻正站在无人问津的阁后方，仰头往上看去。 她背对着他，漆黑的长髮?微散，外?袍不知去了何处，只着一件明净的白色中袍。 在漆黑的夜色之?中，那一袭白色的身影，耀目至刺眼。 若是往她的上方看去，便看见一个云灰色的身影正小心翼翼顺着布条悄悄爬下来。 直至二楼时，连灵忽的张口与他说了些什?么，使得对方忽的停了下来。 下一刻。 她微微侧过身，朝着前方张开双臂。 对方犹豫了片刻，便也?忽的松手，任由自己落了下来。 灰袍在空中翻飞，他月色的衣袍在风中如花一般绽开，赏心悦目。 随后雪白的太阳拥月入怀。 画面如梦似幻，好似文人墨客在众多话本中精挑细选出的一段佳话。 ———————————————— 「我不用你接着。」 他一边小声嘀咕，一边拍拍她的肩，示意她将?自己放下来。 「我答应你家小侍照顾好你。要是一不小心让你崴到?脚，小涯非把我撕了不可。」 连灵笑着放开他，随即得意的仰头瞧了瞧阁顶：「让那傻子好好等去吧！」 他又乘着她不注意，将?披在自己身上的那件云灰色外?袍繫紧些。 脸颊在夜色中，不易察觉的微红。 「要不是那厮守着，倒也?不必让你如此难堪的罩着我的衣服。」连灵转过身瞧了眼他：「待会在街上看看有没有纱帽卖，你这样也?太不像话了些。」 他头顶灰袍，模样甚为?滑稽，却顾不得这个，好奇的问她：「我们现下去哪儿！」 「杂耍看不看？我方才看到?街上围着好多人！」 「去！」 「走?走?走?！」连灵当即朝他伸出手。 惊弦兴高采烈拉住她的手，与她双手相握。 他温暖的温度从手心传来，连灵不禁有些意外?，但抬头见他毫无所觉，只是兴高采烈的看着自己： 「王爷！怎么了？」 「没，走?吧！晚了他们得打烊了！」 连灵握住他的手，带着他匆匆朝着熙熙攘攘的街道奔去。 眼花缭乱的繁华夜色在她眼底发?光，她飞速掠过一个淡青色的身影，毫无所觉的又与他相远离。 身边经过时的阵风微微撩动杜叶的帽纱， 他脸色苍白，垂着眸默不作声。 可似是心间难捱疼痛，蔓延至四肢 一盏灯火倏得从他手中落下， 坠在地上， 寂静的燃烧殆尽。 第50章 药师与小孩子 商王在一场覆满大雪的冬日死去。 彼时全国悲恸, 百官哭嚎。 冷寂的宫中唯有一个衣衫单薄的孩子怀捧簇簇旧雪，欢笑着从宫道之中跑过。 却无人怪罪，皆道那孩子也终于如他那死掉的父亲, 一道痴傻了去。 众人都在准备盛大的帝王葬礼, 无人关心一个渺小侍君的死去。 一棺薄木浅浅下葬, 在大地上堆出一个小小的土色鼓包。 杜叶将洁白的雪堆在上面, 只觉得好似如今他爹爹也换得了一身雪白的衣裳，使他倍感开心。 须臾，他背靠着坟, 似是察觉不到寒冷，闭上眼睛微笑着睡了过去。 待到轻柔的大雪将他也覆盖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却有一双墨绿的皂靴踏入这片死寂的坟场, 一双满是皱褶的手,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拨开新雪, 将那个渐冷的孩子重新抱在了怀中。 ———————————————— 雍容华贵的半大少女卷着温暖的红绒披风, 耐心的侧卧在榻上，等着地上的孩子转醒。 金碧辉煌的宫殿充盈着暖和的热气，他缓缓睁开眼，难得觉得周身温暖, 冻裂的伤口也因此微痒刺麻。 「皇弟，何故想不开？」 少女听得响动，微眯着那双细长的眼睛朝他看去，笑得宛若一只小狐狸：「若不是越大人发现你，那这冬日便又要添上一桩悲报了。」 「太女殿下？」似是认清了对方, 杜叶转而盘腿坐在地上, 一双明净的眸子疑惑的看着她。 「哎, 不对不对。」她从榻上站起来，如葱的指尖还捧着小暖壶, 不紧不慢的朝着杜叶走去：「托皇弟的福，现下我?都被人称作商王陛下了。」 说罢，眸中又带着几分好奇和戏嚯，半蹲下来，平视面前的孩子。 他长得如同一拨水灵的青葱。 即便衣衫陈旧单薄，满身冻伤，不比其他穿金戴银，娇生?惯养的孩子。 却依旧生得极为漂亮，惹人喜爱。
第86页 她仔细的端详那双干净到让人心悸的眸子，想从中看出一两分心虚来，却毫无所获。 「恭喜商王陛下！」杜叶当即从善如流的俯首叩拜，随后笑着望向她：「陛下又何故救我?呢？」 「我?怎能不救你！我?简直太好奇了！」少女轻笑着站起来，看向面前这个虚伪的漂亮孩子：「你可赶紧与我?说说，幼小如你，」 「——是怎么杀掉我?母皇的。」 「陛下是想知道这个？」幼小的孩子平静的点点头：「可是知晓了，便会放我回去？」 「回那个坟场？」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是。得赶在雪停之前回去才好。」 「你先说，我?再定主意。」 说罢，她復又饶有兴致的坐回床榻，托着腮等对方开口。 「柳侧君素来喜欢以梅花研磨成香，盈满屋室。」杜叶歪着头想了想，復又说道：「容侍君的芙蓉口脂，许侧君的莲花羹，皆是其象徵标识。」 「……你倒是知道的一清二楚。」少女冷冷开口：「继续。」 「一花如一侧君，自有其风韵与香气。」说道此处，杜叶似是有些怀念道：「我?爹爹以前，也喜欢种植一些他的花。」 「太医对母皇的查验结果，从中发现了某种?花的毒素。」 「我?原先是以流珠掺入柳侧君的香炉中，可后来母皇陛下又转而喜爱去找许侧君，便只好带着一捧金银花献与他研粉入羮。」 「……那其中约莫掺了半数钩吻。」说道此处，少女冷然出声：「两者本就相似，又都是风干状，与之金银花干几乎不可辨认。」 她看着面前一脸天真的孩童，忽的只觉些微的恶寒窜至嵴背：「小小年纪，当真好手段！」 「可我不知，你又为何要杀了她。」说罢，她復又笑道：「唉，我?可不是与你寻仇，毕竟那昏庸无能的老废物死了最好，否则国库都要被她蚕空了。」 「可是有什么深仇大恨……抑或是恨她不爱你的爹爹？」 「怎么会？」 孩童的眸子空荡荡的，平静道： 「只是她曾许了我?爹爹一生?一世?，便要履行诺言。」 「……」 「我?只是替我爹爹讨要罢了。」 「听别人说，民间有生?死相随这种?说法。」他伸出一只手，摩挲着身下光滑的石砖，随意道：「左右我爹爹已然离世?，那该办的事便得在这个冬天办好才行。」 说到此处，又忽的弯起眼角，开心的笑道：「待我?一家三口团聚，兴许我?爹爹就会记起我?来也说不定。」 「我?终是将母皇带回来了，他肯定会夸夸我?。」 听到此番话，年轻的小商王一时间只觉面前孩子，可怜又且可恨得紧，当即无奈出声道：「越大人，你都听见了？」 杜叶愣怔的转过头，便看到一个高大的墨绿色身影掀起右侧的珠帘，神色凝重的迈步踏入。 「这是越钟，越太医。便是为母皇查验死因的太医之首。」说到此处，少女復又添了一句：「也是把你捡回来的人。」 「越太医。」 杜叶重复了一句。 面前的年迈男子鬚髮皆白，神情冷肃而复杂：「卑职听到了。」 「方才与你验证的母皇死因，并未对外公布出去。」 年轻的商王斟酌了一下，随后继续说道：「那个被你利用的许侧君乃是这位的亲眷，也是我皇党之一。因而他与我言说其中蹊跷后，我?便先行瞒了下来。」 杜叶闻言，眨了眨眼，随即认真的跪在地上，默默与越钟磕了个头。 直看得越钟眉头紧皱。 面前的孩子温顺有礼，却又扭曲至极。 「你这般做法，暂且不提那个该死的商王，可有顾及到他人的性命！」他冷声呵斥道：「许侧君信任你，你便报以这般株连九族的罪行与他！」 「回大人，我?料想到了。」杜叶干脆开口：「可我思来想去无法迴避，便也只好明知故犯了。」 越钟当即被气了个半死，快步上前，甩了他一巴掌，又直将杜叶踹翻在地。 「一碗莲花羹，半数钩吻，能耐啊！」越钟越说越火，当即又一巴掌扇在他脸上： 「好一个明知故犯！好一个！！」 他忽的又想起，雪中那张被冻得青白色的小脸。 年幼的生?命埋没在雪中，宁静睡去。 毫无半点想要活下来的渴求。 扬在空中的手蓦的一顿，越钟咬牙，復又狠狠打下—— 「哎，越大人，莫要将他打死了。」小商王忽的开口道。 「陛下！」 「我?这小皇弟啊，委实厉害得紧。」她懒懒的看了杜叶一眼，忽的笑道：「年纪轻轻，做事已然足够聪明，倒是比那群尸位素餐的老东西来的机灵。」 她看着杜叶茫然的摊开手，接住从嘴里掉出的几颗被打落的牙齿和血，当即啧啧摇头：「若是就这般赐死，顺了他的意思，总感觉少了些什么。」 「陛下，对这小畜生?不可心软！」 「越大人，您如今也六十有九了吧？」小商王并未理睬他，而是自顾自的开口：「再不过久，怕就得告老还乡了。」 「可有弟子继承您的衣钵？」那双狭长的眸子忽的瞥向对方，小商王嘴角噙着笑意，温声问道：「您也莫要这般讨厌他，毕竟，您的手上，也并非不染纤尘。」
第87页 一席话似是戳到老者的痛处，他忽的颓然罢手，目光却依旧愤恨的看向杜叶：「即便我?要收弟子，也绝不愿用他！」 「大人莫要这般论定，你且想啊，如若这样弄死他。倒也算是成全了他的意。」小商王耐心道：「左右留他一命，倒也好发挥点用处。」 「……不可。」越钟犹豫片刻，还是冷冷摇头。 「他这么小便熟知药理，定然是有天分的。委实适合接你的班。」少女说到此处，意有所指：「不留个小徒弟，即便您告老还乡了，遇见事情之后还得麻烦您再出山——」 见越钟神色略微松动，她復又笑道：「既是作了你的弟子，那你想对他作甚都是合理，也可以拿来出气。」 「陛下这么急于培养药师，还望听我一句劝。」 越钟终是勉为其难的将鼻青脸肿的杜叶从地上拽起来，背对着小商王道： 「治国方需贤能才干，旁门左道只能解一时之急，万不可处处依赖！」 「越钟大人说的极是，可现下我?年纪尚小，于朝堂之上根基不稳……。」少女说道此处，声线又忽轻软了些，仿若一个寻常芳龄少女一般： 「多些保命的招数，总归不会有错。」 杜叶在眩晕之中听得他们交谈片刻，方清醒了些，忽又被拽着手腕，被男子拖出了小商王的寝宫。 他模煳的视线里，又看到宫外纷纷扬扬的小雪，当即不自觉的轻声开口道： 「我?可以死了吗？」 身旁的那人听到自己的轻喃，苍老的手一顿，随即又将他拽紧些，沉默的将其拽向太医院。 昏昏沉沉之中，他视线一暗，又被越钟丢至一间温暖的屋内。 「爷爷，他是谁啊。」 他忽的听见耳畔有稚嫩的声音响起，随即一只热热的小手抚上他的额头：「……他好像在发烧？」 「扬儿，你和杜若殿下替我看着他。」越钟说道此处，才极不情愿的勉强开口道； 「以后，他便是我徒弟了。」 第51章 你当如何选择？ 初秋的清晨比起前些日子多了?一些寒意, 府内的下人难得卷紧袖子，形色匆匆。 府内的几?株银杏树开?始慢慢往下落黄绿色的叶子，已然初有?几?分萧瑟的样子来。 「杜叶！」 西厢房的门?被砰的一声打?开?, 随后传来连灵无奈的声音。 躺坐在床上的柳陌吓了?一跳, 顿时转过头看向来人：「王爷？怎么进来之?前也?不敲下门?？」 连灵扶着门?框喘着粗气, 缓过神来便先朝柳陌说了?句对不住, 随后看着背对着自己那?一派平静的身影，骂道：「你?是不是对纪宁公子干了?什?么好事！ 他坐在窗边，披着轻薄的淡绿色外袍, 手中轻轻挥动着一把蒲扇，照看着药炉的火候。 低垂着眸有?些出神, 似是思绪纷繁, 又好似什?么也?没有?在想, 整个人氤氲在雪白的药香菸雾中, 令人看不太真切。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须臾，好似才意识到面前的人，缓缓开?口： 「王爷何出此言。」 「打?从昨天晚膳开?始，纪宁公子便……一直跑茅房！」连灵说道此处, 头疼的揉了?揉眉心：「他足足蹲了?一晚上茅房，人都快拉虚脱了?！」 未待柳陌捂着嘴笑出声，她又继续嘆气： 「就今早他来找我打?小报告，还是两个下人扶着他过来的！」 柳陌干脆把自己蒙在被子里，笑得直打?哆嗦。 「打?了?不该打?的人, 总不能让他什?么也?不付出。」杜叶说道此处, 又从袖中拿出一个净瓶, 平静的递给她：「 于他而言也?算是个教训。」 「果然是你?干的！」 她连忙伸出手，从他手里拿过药品, 随后赶紧又出了?门?。 杜叶却愣在原地出神。 她指尖方才轻轻擦过他的手掌，带着些酥麻的痒意。 让他忍不住想起昨夜她与惊弦牵在一起的手，紧密相连，亲热无间。 思及此，心间微沉，眸中阴郁。 「她可真好啊……」 他身后忽然传来青年轻而真挚的声音。 杜叶方才回过神来，转头看向从被子里钻出来，躺回床上的柳陌。 少年气色比起前几?日已然要好了?许多，虽依旧看上去瘦削且弱不禁风，但姑且有?了?个人形。 「其实，来连王府的时候，我都已经做好被扫地出门?的准备了?。」他凝视向方才被连灵打?开?的大门?外，目光有?些羞愧：「毕竟答应人家?是来商讨婚嫁之?事，实则却是为了?治病。」 「怕是换做谁都不好受，只觉得自己被戏耍愚弄了?一番。」说道此处，他有?些不好意思：「可是她没有?生气，还帮我将杜公子你?喊过来了?。」 「连纪宁那?样的人她都公私分明?，她不似传言那?般坏，而是个品性真挚的温柔之?人。」 他又抬头看向杜叶，目光之?中颇为好奇：「这般好的妻主，杜公子又为何要与她和?离？」 为何？ 杜叶攥紧袖口，沉默许久才开?口：「我并无与她在一起的缘分。」 「那?便是有?无可奈何之?事？」柳陌了?然的点了?点头，復又惋惜的看了?他一眼：「可惜了?，那?般好的女子。」 清瘦的青年坐在床上，忽的抬起自己枯瘦的手臂，面上渐渐升起一些期许：
第88页 「若是……若是我终有?一天能好起来，她若不嫌弃我……」 杜叶缓缓转过身，面无表情的看着床榻上的人。 柳陌毫无察觉，眸中带上些羞涩，声音也?逐渐小了?一些：「我很喜欢她那?般的为人……也?许……」 「也?许什?么？」　　他忽的轻声开?口，眼底墨黑，渐不透光。 「也?许等我的身体?好起来了?，若是相处的不错，她亦不嫌弃我，那?我便……」柳陌越说声音越小，似是觉着难为情：「……嫁，嫁予她。」 难以言明?的坏情绪不停在他心间翻涌。 酸涩漆黑又苦痛至极， 呛在喉间令他难以忍受至几?欲作呕。 「杜公子？」 似是敏锐的察觉到什?么，柳陌忽的有?些不安，有?些怯懦的出声：「……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他并未回答柳陌，而是面色平静的转过身走到药炉跟前，拾起布巾包裹住药壶的把手，耐心细緻的将热气腾腾的药汤一点点过滤出来。 见他似乎没有?生气，柳陌登时松了?口气，復又探出头看向他。 杜叶端着一碗清香的药汤，不疾不徐的坐在柳陌的床榻前， 「谢谢杜叶公子，我自己来喝就可以了?！」 「好。」 他轻轻颔首，便见得那?双白瘦的手缓缓伸过来。 下一刻，他将碗从那?只手前挪开?。@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柳陌一怔，有?些茫然的缩回手：「杜叶公子？」 「你?方才说，待到痊癒，便想嫁予她。」 杜叶神色温和?平静，不待他再次开?口，便又反问他道： 「那?我再问问你?，若是活命和?她只能选其一，你?当如何？」 ———————————————— 王府书房 连灵将方才翻出的书册帐本一本本又放回去时，便看见那?个蓝色的身影又出现在了?门?口。 她眼看纪宁面色青白的挪进屋内，不由得关切道：「现下可止住了?？」 纪宁脸色肉眼可见的又白了?几?分，好半天才没好气的回她：「止住了?！」 见他直挺挺的站在自己书桌前，连灵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下意识便开?口：「你?站着作甚，坐着啊。」 「……不了?。我站着比较好受。」纪宁咬牙切齿道：「王爷喊我来到底为何，快些说，我好回去趴着休息。」 「我家?有?几?间衣装铺子，识得东国不少的布匹商人，可需要我为你?们?家?牵线搭桥？」 纪宁呆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一时间连身上的痛意都被抛之?脑后，当即惊喜万分：「自然是要！」 连灵点头嗯了?一声，继续说道：「昨夜的响动，我爹爹和?府里的下人都告知与我了?，也?清楚你?们?为何来此。」 纪宁闻言顿时有?些心虚，但是想了?想，随后又痛快承认：「是，我的确就是奔着王爷的家?底来的！」 饶是心里有?所准备，但是当面前这人这般痛快的承认，连灵还是不由得有?些欲哭无泪。 「可王爷也?莫要误会了?，我纪家?向来交易公平。」纪宁復又有?些执拗道：「你?若是救我家?，我也?会真心待你?，报答恩情！」 「……终身大事岂是能用来交易的贱物。」她颇为不贊同的起身，一边说道：「你?莫要本末倒置了?。」 「……王爷？」 「既是解决了?家?中的麻烦，你?也?莫要再急着嫁给我了?。」 一边说着，她领着对方走出书房：「我提前叫管家?在门?口候着，人已经约在宁安街住下，你?打?算什?么时候前去拜会？」 「现在！」 纪宁迫不及待道。 「可你?昨夜起便拉了?一晚上肚子……要不还是晚点？」 「不了?，现下我安定不下心，非得去这一趟！」 连灵点了?点头，两人便转而走至王府大门?， 她正欲唤来车夫，却忽又听得纪宁有?些忐忑不安道： 「王爷，你?真不用我嫁与你?么？其实我现下——」 「不用了?。」连灵摇了?摇头，诚恳道：「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好。」 纪宁忽的觉着有?些来气，但还是郁闷出声道： 「那?便多谢王爷的好意了?，他日我家?生意兴隆，定然涌泉相报！」 「好说好说。」 她又将自己撰写的书信交予他，便看着对方上了?马车离去。 「这下应该能清净了?。」 望着逐渐远去的马车身影，她忽的觉得前所未有?的舒爽，一时间只觉王府都清净了?几?分。 当即兴致昂扬的关上门?，转过身，打?算再前去看一看柳家?小子的情况， 争取也?将那?一位治好病后，送他平安离去。 可她方往回迈出一步，抬头便被吓了?一跳：「杜叶？」 他着一身松竹衣色，不知何时站在连灵身后不远处的廊桥上，安静的凝视着她。 见连灵出声，他微微移开?目光，方才开?口：「王爷可是将纪宁公子的事情处置好了?？」 「我倒是觉着有?些可惜了?。」连灵忽的一笑：「早知道你?这般讨厌他，就该把他再留几?天，膈应膈应你?也?好。虽是嘈杂了?些，就当看一齣好戏了?。」 「我们?很快便要出发，他们?俩的事情拖不得。」
第89页 「我知道，你?那?边呢，柳公子身体?可有?好转？药仙大人？」连灵笑着取笑他道。 「药方有?用，他在慢慢好转。」他从善如流的点头，平静的目光隐约带上一点微冷的笑意：「兴许很快便能下地走路，离开?此处。」 连灵闻言当即心下稍松，随后忍不住自嘲道： 「咳，我这两个侧夫倒也?真是来得快，去得也?快。」 她边往自己寝房走，便嘆气：「不知道待到他俩走了?，我又得何年何月才能求得一个好夫郎了?！」 杜叶沉默的随在她身后，听得她这番感嘆，忽的停止住脚步，平静出声： 「王爷。」 「恩？」 「我决定好了?，余城之?行后，我还想留在沛城中。」 身前的她颇为意外的转过头来，眸中满是不可置信：「你?当真愿意？」 他怔怔的看着她那?双瞳眸，在日光下通透如镜，明?净而慑人。 当即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当真。」 第52章 从来都在她的身畔 五日后—— 马车在宽敞的路面走的四平八稳。 初秋的白日还留有夏日的盛烈残光, 空气却没那么闷热难捱，令人身心舒畅。 连灵坐在马车的窗边，微风吹过她细软的长髮, 带来丝丝清凉。 她手里还拿着一本用来打发?时间的书卷, 目光却长久的滞留在书的一角, 似是在发呆。 今日便是拿到委任状出发前往余城的日子, 恰好柳陌身体也已经大为好转，便在刚才，与两人在王府门口分道扬镳。 可连灵总觉得?方才他们互相告别时, 那位清瘦的公子看向自己和杜叶的目光有些怪怪的，好似对自己欲言又止, 却又不敢开口。 虽是十分担忧她的模样, 可最后还是什么也没有说, 自己一脸心事重?重?的上了马车。 「在想什么？」 她忽的回过神?, 忽觉鼻间盈满清冽的淡淡茶香。 对面的人正将一盏茶水缓缓推至她面前，随后装作平静的开口。 那双眸中隐约带着一些探究和不安。 他一如打碎盘子的坏孩子，将碎瓷藏起来，生怕被人察觉, 便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 「不……只是觉着方才柳陌公子好像满腹心事的样子。」她姑且将手中的书翻上一页：「好似与我有话要?讲。」 「有吗？」他轻飘飘接了一句，似是漠不关心，随后不易察觉的岔开话题：「今日坐车可还觉着不适——」 外面的车夫忽的忽的长长的吁了一声，勒令马车停了下来。 「怎么又停车了？」连灵咦了一声，连忙把头探出外面看去。 「阿姐！」 马车前方两个熟悉的身影再次拦住去路, 她循声望去, 便看见香城正朝着她高兴的挥手, 他身后面的丹月则背着两大包行李，也朝她露出笑意来。 「这场景是不是有些似曾相识？」她笑着趴在窗沿上：「你们不会又是来蹭车的吧！」 「阿姐聪明！」 香城首当其冲奔过去, 很快便朝向马车内打量：「阿姐的马车变宽敞了！」 「百官秋会之前有人接苏默回京，这一辆他就送给我了。」说罢，她拍了拍一旁的软垫，得?意道：「可软可大了。」 「我把行李放好就上车！」香城闻言，兴沖沖就朝着马车后方跑去。 「哎，等下啊，给我解释解释你们怎么又和我一道？」连灵好奇的也随之下车，跟在那两人身侧问道：「你们也要?去余城？」 「对。」一旁的丹月接道：「秋夏交替这段时间，余城总会发?生不少命案，城里的百姓也不怎么太平。须得我们临时过去，帮一把手。」 「大理寺还管这些衙府的小事儿啊。」连灵疑惑道。 「 主……主要?还是督查一下知县办案是否稳妥公正。」香城连忙又加了一句。 「喔……」连灵煳里煳涂的点了点头：「倒也真是难为你们次次都在沛城官道上等着我了，下次若想同路，直接来我府上说一声就可。」 「好！」香城假惺惺点了点头，暗地里却完全不想与渠宁碰面。 两人放好行李之后便一道上了车，香城刚进去，看见杜叶便是一愣：『怎么你也在？』 杜叶眸色阴沉，冷冷开口道：「我与我妻主一道，有何不可？」 「嗯？怎么了吗？」 见身后的丹月出声，香城只好姑且压下心头的不快，先行进去乖乖坐好，好让余下的两人进来。 马车随之继续往前行走，连灵靠坐在床旁，看着眼前这一幕，颇有些感慨：「倒是真的好久未与你们好好一聚了。」 「上次时机太坏，这次咱们顺路可以去锦城，现下那儿正好在过送夏节，夜宿的时候可以好好玩耍一番。」 「相思，你尽想着玩。」 「又不会耽搁事情！」香城连忙放软口气：「肯定不拖，顺路一晚咱们便走！」 「看我作甚，你得?问问你家阿姐，马车是她的，车夫也是她的。」 香城赶紧转过头，便见连灵点头笑?道：「不耽搁事情的话，那就住一晚，夜间也的确不适合赶路。」 闻言，香城便心满意足的靠坐下来。 见他罢休，连灵便斟了一盏茶给丹月，復又认真询问：「丹月，你可去过余城？我只听我爹爹与我说，那方水土贫瘠险恶，地势临海且风俗粗野。」
第90页 「余城在整个东国的最外沿，民众不擅耕种，土地也差。故大多都已捕鱼为生。」丹月无?奈摇头：「靠海为生，便有些过于相信那一套神?鬼之说。」 「还有就是，因为每年夏日的洪涝灾害，赈灾钱的贪污也成?了每年的惯例，」香城插嘴道：「民风未开化，加之官商勾结已成常态，说是穷山恶水丝毫不为过。」 连灵闻言，不禁在嘶了一声。 那个狗皇帝果然在打歪脑筋。 按照原身狗王爷的行事作风，怕是会如她所愿，成?此次治水中工部贪污的大头之一。 既是常态难改之处，八成是想着动手肃清，莫不是想拿自己这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官说事？ 「王爷觉得?此次余城之行该如何整顿？」丹月又问道。 「先去看了情况再说，不过八成肯定得?得?罪不少人了。」 连灵说道此处，头疼的揉了揉眉心，不禁嘆息一声。 两位女子在严肃的讨论着要?事，香城见自己很快便插不上话，倒也乐得?坐在一旁休憩。@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随意的瞥了瞥坐在自己对面的杜叶： 方才他与丹月上车，杜叶便改为坐在了连灵的身旁，此时正平静的低头，身体微靠在毫无?所觉的连灵身侧，平静的看着书册。 香城装作看向车窗外，却拿眼角的余光瞥了他许久，忽的暗自皱眉，心中越发?觉得?不太对头。 桌上的茶水正冒出丝丝缕缕的白气，发?散着令人心旷神怡的香气。 方才在他面前神?情冷漠的青年此刻紧挨着连灵坐下，在一片茶香中舒展着眉头，神?色恬静淡然，宛若一潭微暖的春日湖水。 因看见他而烦闷的神?情，现下已然无迹可寻，唯余安宁。 他的视线忽又落在杜叶身旁的空余缎面长椅上，登时拧眉： 这次的马车如此宽敞，即便是他与丹月身旁，也多少留出一些空余的位置来。 ……这黑心肠是不是离他阿姐有些捱太近了？ 心下愈发?不安，他干脆直直得盯着对方，满眼都是狐疑。@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对方也察觉到被他窥探，当即将视线从书本中移开，皱起眉头，不耐的回望他：「香城评事可是有事寻我？」 香城心思微动，忽的展颜一笑?，转过视线看向连灵：「阿姐，我想和你一道坐，你那儿晒不到太阳！」 「诶？」连灵茫然的转过头，看了眼笑靥如花的香城，当即点点头：「也行？我看杜叶身旁还有点位置，咱们挤一挤？」 「那多热多挤啊，不若我与杜叶公子换个位置！」 连灵一怔，有些不解的看向对方。 这蠢小子怎么想的，他要?是和杜叶换了位置，那不就成杜叶与丹月坐在一道了么？ 他不应这么对杜叶不设防啊！ 虽然以自己这边的角度看，杜叶大概率不会再惹是生非，但于香城而言，他哪来的自信让这两人坐一块？，他何时这般缺心眼了！ 「你……确定？」连灵一脸意味深长的反问他。 「确定确定！」香城顶着某人如芒在背的冰冷眼神，神?态自若的笑?道：「现在就来换吧，我怕过一会儿我得?晒黑了！」 连灵这才点了点头，转而看向身旁的人：「杜叶……」 未待她说完，他便拿起自己的茶盏，一声不吭的从自己的座位上站起来，走至香城跟前，冷冷道：「起来。」 「谢谢杜公子！」 惹得杜叶不痛快，香城便痛快了，当即高高兴兴的起身，乐不可支的坐在了连灵身旁。 杜叶也走至丹月身旁，下意识与她隔了一些距离才落座，不心下难免有些不安。 他难得能与她靠的这般近，丹月身侧的位置从来轮不到他。 却偏偏在这时候能与她坐在一道，使得他心中一时间五味陈杂。 与连灵的谈话还在继续，丹月磕在茶桌上，目光专注的看着连灵。 那一截微红的发?尾在明亮的阳光下十分明显，白色的袍子干净而柔软，素洁的木簪斜插固定住头髮，显得干练而整洁。 她目光平和娴静，整个人如同一支苇草，柔韧而坚定。 他怔怔的盯着她的发?尾，忽觉身旁的人如此陌生。 他见惯了那长而漆黑的发?色， 那一身云灰色的袍子， 以及她明亮耀目的眸光。 他忽然察觉到这一世他总是跟在另一个人身侧，@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时而会在自己身前领路，但更多的时候总是伴在自己身侧，与他同行。 从未将他落下。 他忽的垂下眸子，眸中酸涩，仿若有什么难以言清的情绪在心腔缓缓游动。 下一刻却看到眼前有一片深红色的身影掠过他的视线。 杜叶一怔，抬起头，便看见香城不知何时，紧挨着连灵而坐。 他亲密无?间的揽着她的手臂，正转过身附在她耳畔，微笑着与她说着悄悄话。 第53章 心爱他人而不自知 「相思你是不是有病, 干嘛在我耳畔吹气?！」 连灵掏了掏耳朵，压低声音小声骂道：「莫不是丹月她又惹你生气?了？那也不好次次拿我搞事儿?啊！」 她目光瞥向对?桌的丹月，此刻她瞧见这一幕, 瞳孔微震, 目光之中流露出一点不安和慌乱来。/
第91页 香城来不及理会她俩, 装作不经意的望向他对?面的杜叶。 只此一眼?, 他顿觉心?底一寒，下一刻立即便松开了连灵的胳膊。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香城，你看看丹月啊, 她快急死了。」连灵毫无所觉的拍了拍他的肩，语气?焦急道。 香城方?才?从畏惧中回过神来, 胡乱嗯了一声, 匆匆拾起桌上的茶壶, 为丹月和自己倒了一些茶水。 这个举动使得丹月瞭然些许, 当即安下心?来，轻轻松了口气?。 杜叶垂下眸，将?方?才?眼?底那些难以遏制住的露骨恶意尽数敛下，不再看向那两人, 目光沉沉的看向外面的道旁风景，不发一言。 甘冽清香的茶水入口，香城虽是心?下对?自己的猜测有了决断，却也意识到自己刚刚露怯了一回，一时间也郁闷得不再说话。 连灵和丹月面面相觑, 皆不知?道在她们商谈的那一小会儿?功夫, 这两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僵冷的空气?在马车内蔓延, 连灵与丹月又商讨了一会儿?正事后，便也有些无话可说, 当即该喝茶的喝茶，看书的看书。 ———————————————— 四周的氛围愈发安静，直至天色渐黑，四人才?在黄昏时分行?进至锦城。 下车之时，手中捧着书的便换了一个人，丹月随在三人身后，捧着书看的聚精会神，时不时还要与连灵小声谈论。 香城首当其冲从马车上下来，顿时新奇的打量起了四周： 家家户户高挂着喜庆的各色灯笼，不远处人群人声鼎沸，灯火高照，似是街上有人在舞龙舞狮，热闹非凡。 直看得他心?热眼?热，当即拖拽着丹月快步奔向热闹无比的街道：「月儿?，你别看书了，莫要耽误这般好的节日，咱们快些去?看舞龙！」 「哎哎哎，别扯我，我自己走！」 对?方?一扯，险让她将?手中的书落至地上，她当即在半空中接住，随后宝贝的揣在怀里，这才?肯随着香城快步走向锦城中心?。 不过须臾，四人便走在拥挤热闹的人群之中，香城揽着一整杆子的糖葫芦，兴致高昂的在前面领路，随后转过身笑道：「月儿?，咱们可要去?点灯？」 「点灯？」未待丹月发话，连灵倒是煞有兴致的问他。 「我听闻掌柜的说，今日送夏节，有放天灯的习俗。」 丹月低头走在最后方?，眼?睛直直得盯着话册，香城的话语入耳便迅速作了耳旁风，当即敷衍的应道：　「恩……」 见对?方?心?思不在，香城只好又转头问连灵：「唉，阿姐你呢？可想好在天灯上面写上些什?么了吗？」 「……我现下只望余城之事能?尽早了结，皆大欢喜。余下便是……」 连灵唉声嘆气?道：「能?娶个好夫郎吧！」 香城闻言，眸中一亮，当即笑着接道：「阿姐莫要急，你一定能?找到自己的有缘人的！」 随后他嘴角微翘，下意识便想向杜叶的方?向看去?，却在下一刻听见耳边勐地传来震耳欲聋的锣鼓声，紧接着嘈杂的鞭炮声也密集的炸开—— 还不待四人反应，游街舞龙舞狮的人群便势如破竹的冲散着前方?的人群，引得众人阵阵惊唿。 戏火师位列前方?，旁若无人般的吹出巨大的火焰，身侧的行?人顿时惊慌的往后退去?，直直将?杜叶撞至了街的最外沿。 随后舞狮的队伍如同巨龙在狭窄而又热闹的街道中穿行?而过，瑰丽的烟火和喧闹的锣鼓欢唿声一时间不绝于耳。 待到游街的队伍穿过，杜叶好不容易在人群的推攘之中站稳脚跟，再次在原地张望时，却发现那三人已经不见踪影。 他有些茫然的望向四周，却只觉此处陌生至极。 人声鼎沸落在耳畔，顿时皆成了些刺耳嘈杂的喧嚣，已然连归去?的路也难以寻得。 他站在原地片刻，看着周身的行?人成双成对?的与他擦肩而过，随之离他远去?，唯他如一座孤岛，漂浮在热闹的人海之中。 许久之后，杜叶才?平復了一下有些怅然的心?绪，沉默的迈开步伐，顺着人潮漫无目的的朝前行?进起来，打算寻找被冲散的其他人。 ———————————————— 途径小桥流水，不少人在河畔轻轻托举着鹅黄色的纸灯，将?其小心?的送往天上，那些行?文?或工整，或狗爬，却是皆载着宝贵无匹的心?愿，缓缓升上深邃的夜空之上。 亦有大人蹲在一旁，托着腮，笑看着自家孩童以稚嫩的手握着笔桿，生涩的一笔一划的在纸灯上写字。 天空与河面皆是一片灼热温暖的星火，他自己提着一盏苍白的灯笼，环视了一下四周，却依旧见不得那三个人的身影。 说好要来放天灯，应该会在这附近……莫不是发现被冲散，便各自回客栈了？ 他有些不安的想道。@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赵郎！赵郎你在哪里！」 他忽的听到不远处有女?子在仓惶的唿喊。 杜叶先?是一愣，随后反应过来，匆匆拨开人群循着声音前去?。 下一刻却已然发现那名女?子与她的恋人相拥，男子笑着颳了下她的鼻尖，温柔道：「看你还敢不敢乱跑！」 少女?白皙的小手揽着他的颈，破涕为笑道： 「我还以为你不来寻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第92页 围观的人群见状，很快便匆匆散开一些，唯有杜叶留在原地，眼?神寂寥。 ——如今的连灵，可还愿意来寻他？ 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他却不太愿意继续去?猜测答案，便提着灯笼继续缓步往前走去?。 顺着河畔一路往前，人群便逐渐稀少起来，周身愈发安静，唯有使人心?情平和的海潮之声在耳畔翻涌不息。 从杜叶那边看去?，不远处的漂浮在天空上的灯笼密集如星，照耀的漆黑的河面上，也是波光粼粼。 他止住步伐，遥遥的望向河对?岸时，却在一艘靠岸的渔船上寻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船身随着夜风吹来，便在水面上微微起伏，白衣裳的女?子躺在其中，身侧放着一盏灯笼，手中拿着一卷话本看的津津有味。 「丹月？」他一愣，喃喃出声。 「杜叶公子？你且等等！」丹月转头看了他一眼?，随后又很快把头转回去?，似是一门心?思皆在话本上：「我马上就要将?这本书读完了！」 杜叶闻言，便不再开口，默默走至她的身旁，等待她将?话本读完。 待到夜风将?他藏在袖口的手腕也吹冷，寒意将?将?袭上周身的时候，对?方?才?惬意的放下书本，出声感慨道：「是个好结局啊！两人终于在一起了！」 「丹月阁下怎么会独自在此？余下那两人呢？」他双手相合，轻轻呵了一口气?，环顾了一下四周，试图寻找着她的身影。 「我也与他们走散了。不过反正天色不算晚，我又尚且记得路。倒也不急着寻她们俩。」说罢，她躺在船上，伸了个懒腰：「此处僻静，相思也没办法再来扰我，正好便在这儿?将?书里余下的情节看完。」 「这本话册是讲什?么的？」杜叶这才?有些好奇的出声。 「是讲一个女?将?军爱上了一位富家公子，可公子心?爱将?军而不自知?，两人歷经坎坷才?终成眷属的故事！」 「怎会有人心?爱他人而不自知?？」杜叶困惑的拧眉：「不笃定是否喜欢，又怎能?去?爱？」 听闻他一番话，丹月面色忽的有些古怪，她有些诧异的看了看面前如玉般的公子，缓缓直起身，有些难以置信的开口：「杜公子……怎会这般去?想？」 「我不觉得这其中有什?么不对?。」 杜叶忽的攥紧手里的灯柄，有些惶然的开口。 「若是人人都可以真的选择自己爱上谁，又或是憎恨谁。天下哪还有那般多?的痴男怨女?？」丹月摇了摇头：「爱恨皆是身不由己，容不得你做主。」 「即便相思总说我对?情这一字迟钝非常，但?这是连我都懂的道理。」 说罢，她收起书，从船上跳回地上，随在了杜叶的身旁：「杜叶公子不愿真的嫁给王爷，可否就是如你所说，有一个『想要去?爱』的人？」 杜叶直愣愣的盯着面前娴静明丽的女?子，忽的只觉得自己说不出一句话来。 「这样顽固的想要去?强行?爱一个人，真日久生情了倒好。若是不成，便是互相折磨，是煳涂执念。」 漆黑夜间的万千烛火从她眼?中缓缓升起，夜风撩动她白色的袍角，使她看上去?静谧又温雅。 丹月说罢，又晃了晃手中的书册，朝着他开朗的笑道：「杜公子要不要也看看这本话本？」 「与书册里的那位富家小公子相比，居然还是你更笨一些。倒真的让我大开眼?界！」她感嘆道。 乍暖的夜风从他袖间吹拂过，心?口浮冰碎裂成块。 他顿在原地，愣愣的看着面前的丹月，许久才?破碎出声，怆然道： 「……若当真如你所言，我之前的全部所作所为，怕是皆成了笑话。」 第54章 装不得云淡风轻 他并无自己?想像中那般激动。 类似的话?香城也?曾与他说过, 那时自己?简直恨不得将他除之而后快。 如今经歷过那么多事情，又?是从丹月口中说得，他这次却平静的默认下来。 许是之前, 就隐隐约约觉着自己?, 已?然走向毁灭的道路。 一朝走错了岔道口, 放眼望去?皆是死路。 暗潮轻轻掀起波澜, 他与丹月站在小船之上，身下小船随着水潮起起伏伏，温柔的好似幼童的摇篮。 他忽听得不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望向水面的视线顿时收回，转头看向了身后。 「亏我们还特地在小桥那找了你们两回, 你们居然躲在这种?地方！」连灵手中提着一捆竹条和薄纸, 朝他俩快步走来：「嫌我们找你俩不够辛苦？」 「啊！王爷, 莫不是相?思也?与你一道？」丹月顿时从船上快步跳下来, 朝着连灵身后看去?。 「别看了，他在桥另外一旁寻你们呢。」 「那可得快些回去?了。」丹月点了点头，随后视线落在了连灵的手上：「这是天灯？」 「对，可有想好待会儿?取什么心愿了吗？」 听闻此句话?, 丹月目光远远的望向桥的那头，眸中温柔如水： 「……恩，想好了。」 不过多久， 四人重新聚集在桥上，或快或慢的将各自的天灯组好, 点上火烛之后, 便一齐站在了河边。 连灵作势要去?偷看香城的天灯, 被对方灵活躲过，脑门上被相?当不客气的拍了一记。
第93页 眼看对方逃到丹月身后, 丹月又?将自己?的天灯交予对方藏好，小两口防守的固若金汤，丝毫不给她可乘之机。 她悻悻收手，目光便下意识落到了杜叶手中那盏洁白工整的天灯上。 「怎么？王爷想看我的天灯？」他从容不迫，朝向她看去?，嗓音隐约带笑：「……是当真?想看？王爷可想好了？」 连灵看见他这副模样便有些发憷，当即连连摆手，心虚道： 「没有没有，不敢不敢。」 他目光却未急着从她面庞上收回，默默凝望她许久，才无奈的苦笑一声， 如今她这般怕自己?，都是自己?一手造成，怨不得别人。 杜叶眸中带着温暖的笑意，又?将方才写下的那一行字，仿若珍宝一般，看了一遍又?一遍。 打从他决定留在沛城的那一刻，他就想好了。 余城之行，他不会让连灵所设计的死遁成功， 亦不会让两人这一年之约成功提前终止。 说他卑劣也?好， 厚颜无耻也?罢！ 他就是装不得云淡风轻，作不出毫不所谓的样子，眼睁睁的看她与其他人相?亲相?爱，共守一生?。 思及此，见身旁的三?人接二连三?将自己?的天灯轻轻放飞，他很快也?将其点起火来， 默默凝视眼前的雪白天灯安静的朝着天空升去?。 那盏烛火寂寂的在他眼底燃烧，他忽的弯了眼角，眼底好似夜色浸染，不透微光。 他写在天灯上的心愿， 祈求虚无的上苍也?无甚用?处， 终究还是得靠自己?才能?实现。 ———————————————— 七日后—— 午时的阳光正盛，将路上的烂泥巴地的表层晒的微微发硬，生?出几?分裂痕来。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一路磕磕绊绊的驶至官府门口，吴伯这才勒住马儿?，将马车停了下来：「王爷，咱们到了！」 微冷的秋风吹来，掺杂着海风淡淡的的腥咸臭味。 不少灾民挤在几?顶简陋的帐篷之中，正有些不安的探头看向她们这些陌生?来人。 见此场景，连灵心中暗暗嘆气，登时便快步迈入了面前的官府大?门。 朱红大?门饰着兽头门环，看上去?光亮如新，闪着黄灿灿的光泽，与之民众破落的居所形成鲜明的比对。 她扣响门环，不一会儿?大?门便缓缓开启，守卫从门缝里粗略打量了一下连灵等人的衣装，登时露出笑容，亲切道：「阁下有何事？」 「工部侍郎，前来督查水患治理的进程，知县可在里面？」 ——「可是连灵王爷？」 忽的从门内又?传来声音，连灵循声望去?，便见一个穿着黑袍的年轻男子，正抱着几?卷书册，从大?堂快步走来：「知县与水部的人如今都在忙于修整赈灾，目前不在府内。」 「你是……？」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不待连灵疑惑出声，香城倒是先行将此人认出，当即惊喜的叫道：「顾生?！你怎的也?在此！」 「我奉命前往国境，办好事情便接到消息说，你们要来余城。」被唤作顾生?的青年爽朗的笑道：「我回京时正好顺路，便来余城帮帮你们。」 连灵见此人与丹香二人相?识，亦是大?理寺之人，语气便也?温和了些，礼貌询问道：@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顾司直，你可知知县与水部的人目前在何处赈灾？我想去?观瞻观瞻。」 「他们现下在清水港那儿?，我可以带你们一同过去?。」顾生?瞭然一笑：「可我不得不折一下您的兴致，王爷。您前来余城的消息半日前便传出来了。」 言下之意便是，对方可能?已?经做好表面工程，是没法逮到现行的。 「无事，你尽管带路就好。」 ———————————————— 半个时辰的功夫，连灵站在海港码头，果真?看到两三?个满身泥泞的官员正唿哧唿哧的背着沙袋，将其甩在海岸口。 香城见状呵了一声，当即朝着其他人笑道： 「瞧瞧他们，穿着一身锦缎官袍，沾点泥巴上去?，看着还真?像这么回事。」 「此处百船连接，直通海中石台，可是用?来作什么的？」 杜叶忽的开口问道。 连灵这才将视线转向港口的海面之上。 一如杜叶所描述的那般，不少木质小船以铁索相?连，足足停靠了将近两三?大?圈，皆紧系相?连在港口边上。 中央则有一条船链直通近海石台，上面搭着朴素而坚固的木板，看样子便知是用?来行走的。 顾生?脸上挂着的轻松笑容缓缓收敛，有些无奈的回道：「……那是祭祀海神的高台。」 闻言，连灵心中一跳，不由得看向身旁的杜叶，心下微沉。 杜叶似是毫无所觉，神色平静的询问顾生?：「何时祭祀，如何祭祀。」 「三?日后，午时神婆祭礼，选择出祭祀给海神的水君，脚坠铁块，投入海中。」 「脚上还装铁块？做得这么绝！」连灵艰难出声。 「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祭祀一事关乎余城民众接下来一年的收穫和运势，与他们而言，也?是不可掉以轻心的大?事。」 「可这祭祀，当真?能?有效果？」连灵不信的摇头：「害人的迷信玩意。」
第94页 「也?许与我们而言，的确如此。」顾生?却摇了摇头：「可是王爷你看，作为平民百姓，却有这般坏的父母官，如今他们除了神灵，还能?相?信谁呢？」 此话?一出，在场几?人皆是沉默良久。 「确实如此，水利修缮不完备，赈灾的钱财也?跟着不翼而飞。」 说道此处，连灵心中已?有定论：「于狗官们而言，无疑将这一且推至鬼神之上，是最不会激起民众愤慨的方法。」 「连大?人！」 连灵循声望去?，便见那名身形臃肿的女子拍了拍手上的泥沙，笑嘻嘻的快步朝她奔过来：「连大?人怎么过来了！」 「听闻县令大?人了整治水患，不辞辛苦。特地来看看你们。」连灵当即笑着接道。 「原来如此，真?是令我等——」 刘县令话?音未落，那对眼珠子瞥至杜叶身上，忽的一亮：「这位是？」 「他是我的夫郎，杜叶。」 刘县令闻言，有些惋惜的上下看了看他：「原来如此，这位就是……」 一边在心里暗嘆可惜，却也?不好在众人面前透露出口风，当即又?堆起满面笑意，看向面前四位： 「现下风大?，既是也?来此督查过了，不若几?位与我一道先行回府？」 「不急，我还想到处看看。」 「大?人且等着，我现在便去?换身干净些的行头，与诸位一同前去?！」 许是怕几?人乱逛，刘县令面色有些泛白，不待几?人答应，便匆匆离去?。 片刻的功夫，便又?换了一身衣裳，走至众人的最前沿：「下官便在前面带路，诸位请随我来！」 ———————————————— 几?人随着刘县令走过一处新建的木桥上。 此处颇为荒凉，唯有稀稀落落的几?个小摊贩，撑着纸伞，百无聊赖的坐在桥脚处。 连灵上桥，方握上栏杆，便觉隐约松动，木质疏散扎手。 她下意识又?摇晃了一下那块栏杆，便愈发觉着那块木头松动的幅度变大?，干脆勐烈一拽—— 下一刻，她手里拿着那半截木头，故作为难的转过头去?：「刘大?人，这是否有些……」 刘县令面色一僵，勉强接道：「大?人有所不知，余城天气素来潮湿多雨，恐是这些木头运送过来的途中潮了水……。」 「哦，原来如此。」 她状似不经意的点点头，随手便将那半块木头塞到对方怀中：「劳烦您再装上去?了。」 刘县令擦了擦额角的冷汗，连忙赔笑，点头说是。 待到他们离开那桥，又?往居民街和学府附近逛了逛。 皆是一片萧条。 可偏偏在刘县令的口中，都成了无可奈何之处。 满口都是洪水如何兇勐频繁，他又?是如何在这一次次的危机之中，勉力支撑余城。 那张嘴皮子上下翻飞了半天，其间的真?话?估摸着不会有一成。 直至天色渐黑，黄昏已?至，他们一路返回至官府门口，刘县令方才肯消停下来，笑着邀请四人落脚她府。 连灵欣然应允，便唤来马车一同前去?。 香城刚登上车，就忍不住小声开口：「我真?是好脾气！听那女人满口胡诌了半天！」 「确实。」丹月也?忍不住点头：「开口全是理由和难处，可在其位谋其职，这本就是她需要解决的事情。」 「咱们得想个法子，将府内的帐本卷宗搞到手。」连灵也?有些神色疲惫：「还有那些不翼而飞的粮饷，现如今又?被她放在何处。」 香城与丹月相?视一眼，很快开口道：「前一个可以交给我和月儿?。」 丹月点头道：「我与相?思夜探一趟官府，总能?带出些什么来。」 「那便是帮大?忙了。」连灵感?激的看了两人一眼：「那我与杜叶暂住在她府内，也?好盯紧她的动向。」 谈话?间，马车已?然停下。四人正好商讨完毕，下车入府。 晚膳尚算得上丰盛，可惜除开顾生?以外的四人并没有尽情享用?的心情，草草填饱肚子之后，便各自回了自己?的客房。 一整天的奔波下来，连灵早就有些乏了，此刻端坐在床边的茶台上，微眯着眼睛小口喝茶。 昏沉的脑海之中，皆是白日所看到的那座灰黑色的祭台。 「……王爷。」 杜叶着着浅薄的白色里衣，如一樽白玉净瓶立在她的跟前。 见她毫无反应，便轻轻蹲下，仰头凑近她，又?笑着唤了一声：「妻主？」 她登时被这一声妻主给惊醒，吓的将要往后倾倒，又?险险的被跟前的人扶住。 「小童让我唤你去?洗漱，快些去?吧。莫要等水凉了。」 她有些惊疑不定的看了看面前的人，但最后还是未有与他言说什么，当即点头道： 「……好。」 廊道内的穿堂风吹拂而过，稍稍缓解了一下她的倦意。 此时夜色已?深，府内也?不见有几?个人还在四处走动了。 连灵强打起一些精神，正要往浴房走去?，却忽的被人叫住：「连大?人！」 转过头去?，便看见刘知县拢着袖子，笑着走过来：「连大?人，现下可有时间，与下官我去?庭院闲谈片刻？」 连灵定了定神，瞧了眼面前满脸堆笑的知县，当即点点头：「可。」
第95页 随即两人趁着夜色步入经过精心打理过的小庭院，寻了处石桌坐下。 「刘知县寻我来，所谓何事？」 「如王爷所见，大?水过后，城内直到现在也?未能?缓过气来，各方面都比较紧张。」似是看出连灵脸上的质疑，他连忙又?笑着补道： 「陛下的确拨了不少粮饷过来，可上头一层层把关过后嘛……便没有那般数字了。」 ……倒是把自己?摘得一干二净。 连灵暗暗的想道，随后又?说：「刘县令当觉如何？」 「倒不是嫌钱少。」刘县令忙不迭为连灵倒了杯茶：「其实，按照前几?年那般的救济，也?能?勉强度日……」 「……可今年水患尤其凶，即便是有原先帐面上那般多的粮饷，也?不够余城百姓度过这个大?灾年。」 连灵故作认同的人点点头：「当真?辛苦你了，可是想要我再与陛下禀报商讨，再拨一些下来？。」 见连灵如此上道，刘县令当即惊喜万分：「是！若是大?人愿意，卑职便替全余城的百姓——」 「少扯这些有的没的。」下一刻连灵却冷下连来，不耐烦道：「这般做，你赶紧与我说说，我能?拿有多少好处？」 刘县令闻言，登时看了看四周，确信没人之后，便悄悄凑到连灵耳畔：「不若我们——」 「不成，与陛下和工部禀报的是我，须得再加我两成。」连灵冷声拒绝： 「……可大?人，我这般做，也?是冒着不小风险……」 连灵不耐的啧了一声，当即挥手将身旁的茶盏扫至地上： 「破官一个！居然想要本王来为你着想？」 瓷器摔碎的尖锐声响划过刘县令的耳畔，当即使得她汗毛倒竖。 「就这么办！」 见对方极难拿捏，刘县令赶紧点头，不敢再讨价还价。 「还有，我那个夫郎，你打算怎么帮我处理？」 连灵看了眼对方已?然像个鹌鹑一般缩在自己?的位置上，屁都不敢放一个，便自行开口：「与我说说？」 「大?人应该未有与他说过这件事，那还请大?人后日酉时与他一道前往此处——」 刘县令连忙将一张小小的纸页递予连灵：「我将在此派人将他掳走，余下的，便不用?大?人耗神操/心了。」 说罢，她復又?想起青天白日之下看到的那张脸， 那仿若草尖露水一般的人的身姿和音容登时浮现在她的眼前， 不由得使她露出了一丝若有所思的笑容。 第55章 可是在为我而担心 深夜的余城极为安静。 唯有偶尔传来的狗吠, 或是哪家?孩子?传来零星的哭声?。 街道上空空荡荡，唯有凉风四起，极为萧条。 守着官府大门的侍卫抱着刀, 坐在板凳上打瞌睡, 那架势似是雷打不动。 故让丹月和香城轻轻松松便翻过了门墙, 一路畅通无阻的奔向了卷宗房。 「月儿, 给?我簧片和铁丝！」 丹月熟门熟路的从腰间取出物件递给?香城： 「给?！」 香城接过，摆弄了不过片刻，便咔啦一声?打开了门锁。 门吱呀开启, 黯淡的月光勉强照亮漆黑的屋室，丹月又?从袖口掏出一截细长的蜡烛, 以火石点亮, 徐徐看向四周。 「月儿, 咱们带哪些出去？」 「近五年的都要, 记得将?之封面与十年前的对调，能瞒得久一些。」 「成！」 见香城开始快速翻找起来，丹月便谨慎的守在门口，警惕的望起了风。 忽然间, 她隐约听得一阵脚步声?从外面响起。 她不由得心中一紧，连忙转过身?，吹灭一旁的蜡烛。 香城也警惕的抱着怀里的书卷，屏住唿吸顿在原地。 寂静的夜晚，那阵脚步声?极为清晰的缓缓由近到远, 听得他们二人精神紧绷, 背后渗出阵阵冷汗来。 不过片刻后, 那稳重的脚步便停留在了卷宗房的门口。 屋内的丹月已然暗中背靠在门后，手中缓缓握住了一旁的小矮凳, 只等对方推门进入，便先下手为强，将?其击倒！ 可下一刻，两?人忽的听到门后的人出声?道： 「可是丹月和香城？」 香城一下子?认出顾生的声?音，当?即整个人骤然松缓下来，瘫在了椅子?上。 丹月也重重了松了口气?，当?即打开门，满脸疑惑道：「顾司直，你?怎会在此？」 「你?俩呀，老是这样到处偷摸摸搜集证据，都被少卿说?了多少回了！」顾生手中提着一盏灯，轻笑着迈入卷宗室：「至于我？我直接借住在官府内了，自然在此了。」 「刘知县居然答应？」 「我与你?们不同?，走得是八面玲珑的路子?。」顾生看了看四周的卷宗：「不过快还是你?们快，我磨了两?三天了，也没?见那女人肯松口让我来此。」 四处扫了几眼，他又?转过身?望向香城：「现?下如何?？找到所要寻求的东西了吗？」 「自刘知县来此任职五年记录，再加上年间收发帐本。」香城颠了颠手里厚重的卷本，回答道。 「这些固然有用，却不是大头。」顾生摇了摇头，随后弯了弯眼角：「这些顶多定她个手脚不干净的罪名?。」 他忽的转过身?，朝着那两?人挑眉一笑，得意道：「我却知一处地方，或许可寻得那些不翼而飞的赃款。」
第96页 ———————————————— 杜叶摩挲着身?下温暖的床铺，恍然记起自己也曾经与她共寝一室。 彼时他还未与她闹翻，也曾任由她拉着自己的手，在雨夜与她乖乖回屋，同?枕共眠。 那时的回忆他记忆犹新，她睡在自己身?侧，身?上温暖而柔软，唿吸也是轻而缓，难得使?他安心无比。 即便方从噩梦之中惊醒，也能得以再次入睡。 「咯——」 屋外的门缓缓打开，明亮的室内涌入一小片夜色。 连灵穿着一身?素色短褂，又?披着一件轻薄的外袍，神情恍惚的步入卧房。 「怎么了？你?看着似乎比方才更累了。」杜叶认真的瞧了瞧她，不禁开口询问。 「那个虎姑婆要我把你?拐到小巷子?里套麻袋，我正愁着怎么办呢。」连灵说?道此处，不禁自暴自弃的骂道： 「不若干脆我们先下手为强，把她给?套了，女扮男装扔海里！皆大欢喜！」 杜叶忍不住笑出声?，当?即夸她：「王爷高明。」 「你?还笑？」连灵没?好气?的出声?：「你?能不能也给?我长点心？我在这边替你?急，你?反倒像个没?事人儿？」 闻言杜叶心底一暖，当?即开口安慰她：「王爷不必替我如此操心，若是当?真被绑了，我也有办法脱身?。」 「哦！」连灵登时大喜：「此话当?真！」 杜叶笑着点头：「只不过……可能会死很多人。」 连灵深深吸了一口气?，郁闷的坐在桌旁：「我就不该问你?！」 「我私以为，王爷不若明早去问问当?地的居民，海祭之时可有什么忌讳和讲究。」 杜叶也从床上起身?，拉开椅子?坐在连灵的对面，眸中也带上几分认真的神色：「从中，也许可以找到一些突破口来。」 「也是……好歹还有一日，可以明日与相思他们商讨过后再作定论。」连灵虽是如此答应，眉宇间却依旧有些心神不宁。 她僵坐在椅子?上，无意识的捏着空掉的茶盏，眸中思虑深重。 杜叶见状，便復又?起身?，将?屋内的香炉点上。 很快便有丝丝缕缕的香气?飘散在屋内，香味清淡却分外宁神静心，直教连灵绷紧如弓弦的神志稍微松了一些，轻轻打了个呵气?。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睡吧，王爷。」 他声?音也一道放缓放轻，落入耳畔，好似整个人浸入温热的汤泉，舒适的令人昏昏欲睡。 连灵揉了揉眼睛，便往床边走，不由得笑道：「杜叶，我发觉你?最近在我面前倒是……乖巧得厉害。」@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哦？有吗？」杜叶状似随意的问道。 「有，我好几次都怀疑你?会不会又?想坑我。」连灵嘆气?，一屁股坐在床沿边上：「可仔细想想，你?也没?什么理由再坑我了……」 连灵顿了一顿，眼底忽的有些寂寥，许久才轻声?喃喃：「毕竟咱们也快分道扬镳了……」 那点落寞落入杜叶眼中，却让他的胸腔中陡然生出一些难以言明的悄然喜悦。 连灵却不愿再想，当?即脱下鞋，掀开被子?蒙头便闭上眼，打算一觉睡到大天亮。 「王爷？」 「别吵，我困了。」她声?音微冷，似是有些不耐的背对着他，低低出声?道。 杜叶便安静的不再出声?，磕在桌子?上欣赏她的后脑勺。 她漆黑的发上带着一些清凉的水汽，如今被她自己蹭得毛茸茸，乱蓬蓬的。 不知为何?却让人感到格外安宁，又?心生欢喜。 片刻后，他便从椅子?上站起来，亦褪去自己的外袍，以缥色的丝带将?长发束好，随即走至连灵身?后，伸出手指轻点了点她的肩： 「王爷，我也要上床睡觉了，给?我腾个位置。」 「什么？」连灵仿佛见了鬼一般翻过身?：「你?要与我睡？」 杜叶呆了一呆，有那么一瞬想岔了去。 好半天才轻咳一声?：「……是。」 「你?不能自行叫下人，再给?你?寻个客房么？」连灵奇怪道：「为何?要与我同?榻而眠？」 杜叶垂眸，目光不易察觉的落在她身?上，轻声?道： 「……此处温暖，我想在此处睡。」 「什么意思……」 连灵茫然的看着他，有些困惑：「你?……看上我暖好的床了？」 杜叶忽的露出浅淡的笑意，微微点头。 「对。」 连灵愣愣的看着这样的他，片刻之后，忽的重重的嘆气?，当?即挪开位置：「算了算了，进来吧。」 「你?我相识之日起，你?便不喜欢我近你?身?……」 杜叶俯身?入她床帐时，忽的听见她轻声?感慨：「如今你?我分开在即，最后共眠一夜，可算得上你?我冰释前嫌了？」 最后一夜？ 他闻言，随意嗯了一声?，心里却不可置否。 听得他的应答，连灵缓缓嘆了口气?，便背对着身?后的杜叶重新躺下。 而杜叶翻过身?却朝向她，目光一瞬不瞬的凝望着身?前那人，似是要将?她锁在自己的瞳眸之中。 许久之后，眼底忽的漾出些笑意。 怎会是最后一夜？ 你?余生的日日夜夜，合该都与我一同?度过。 ————————————————
第97页 东国皇宫—— 「她到余城了？」 奏摺翻阅至一般倏得停住，东皇抬起头，看向了面前的探子?。 「到了，传书上说?明，她今日暂居于刘县令家?中，还与对方商讨了贪污粮饷分赃之事。」 东皇哑然失笑，復又?头疼的揉了揉眉心：「……这废物当?真是无可救药啊！」 她自问看人不会出错，尤其是这个与她从小相识的人渣，她相当?清楚对方是个什么货色。 但帝王多疑，偶尔她也会怀疑对方，是否对她有所隐瞒，而她未曾彻底看透。 「可惜了，自打她与杜叶成婚，倒是又?给?我带来不少乐子?。」东皇放罢手中的奏摺，復又?闲适的随手拿起桌上的茶水小品一口：「按照方才与你?说?的计划来处理，你?可知渠家?动向如何?？」 「回大人，渠流华本家?并无异动，连王府内，渠宁倒是曾与柳少卿见过一面。」 「哦？这两?人？」东皇喝茶的动作一顿，眸中一暗：「可有听得他们俩的谈话？」 「我离着远，少卿身?手和五感极好，我便不敢近身?，只隐约听得是大吵了一架，少卿被扫地出门。」 「……」东皇神色一怔，片刻之后变得更为阴笃：「不可尽信，有可能你?已经被柳少卿发现?了，她在演戏。」 「……是。」 「可还有事禀报？无事便退下吧……」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那卑职便——」 「诶，等等。」似是想起了某件事情，东皇忽的从榻上站起来，似是勐然间想起了极为重要的事情。 「陛下可还有什么要事？」 「你?替我再去查探一个人。」 「陛下还想探查何?人？」 东皇嘴角的笑意尽数收敛，面无表情的冷冷道： 「大理寺司直之一， 顾生。」 第56章 拿你勾引一波 瘦鸟栖枝, 天光乍破的时候。 一阵敲门声如同骤雨拍打的门上?。 「阿姐！阿姐！」 连灵这才从床榻之上?缓缓转醒，睡眼惺忪的揉了揉眼角，汲拉着拖鞋前去开门。 她身后的杜叶很?快也便同她直起?身, 神色清醒, 似是已经转醒很?久了。 门吱呀一声打开, 香城便迫不及待的冲进房里, 脸上?满是激动：「阿姐！我和你说件大事！我们——」 目光忽的撇过屋内一侧，香城注意到床上?衣衫轻薄的杜叶，嘴角的笑意登时凝固住。 「什么大事？」 香城眼睁睁的看着对方慢吞吞的从床上?下来, 不疾不徐的理了理自己?的头髮，平静的走向衣架取衣。 「相思？你在?听我话吗？」连灵又不明所?以的问了一句。 香城復又看了看一脸疑惑的连灵, 心在?滴血。 「听……听见了。」香城干笑。 「说吧, 寻我有什么事？」 他的目光不禁对着面前的连灵细细打量之。 不过片刻, 便重新放下心来, 松了口气。 他心知自家阿姐可不是那种万花丛中过的老油条，这两人要是昨晚真的发生些什么，绝不可能是如此平静的模样。 想?罢，復又朝着杜叶轻哼了一声, 面上?重新带上?不屑的笑容，大步走向了茶桌坐下：「我与月儿昨日夜探官府卷宗库，已然?得?到了刘知县贪污饷银的确凿证据！」 「哦！这么厉害！」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连灵顿时大喜过望，当即同他一道坐在?茶桌上?，兴沖沖的倒了杯水与他：「快和我说说经过！」 「哼, 你以为这就是重点了吗？」香城摆了摆手, 这才拉长了嗓音继续说道：「不仅仅是这个?, 我们连那些不翼而飞的粮饷也寻得?了！」 「什么！」连灵惊喜的从椅子?上?站起?来：「一个?晚上?什么都解决了！不愧是你们！太强了！」 这就是主角光环啊！ 连灵在?心里高唿一声。 「确切来说，不是我们找到的。」 香城见她这般激动, 自己?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轻咳一声，方才继续道：「我昨日与月儿在?书库翻找的时候，遇到了顾生司直，是他与我们说的。」 「顾司直？」连灵恍然?大悟，復又好奇的询问：「这些都是他一个?人查到的？」 「他只?是有些头绪！我和月儿花了好一番功夫才真的找到粮饷，也有很?大功劳的！」香城认真的强调道。 「好好好，你们仨都厉害！」 她正忙着点头夸香城，忽的一件玄衣就盖住她的脑袋。 正当她将外袍胡乱扯下来，又听得?身后人淡淡到：「衣衫单薄，有外人在?此，便不成体统。」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哦，谢谢！」 连灵倒是有些意外，但很?快便乖乖展开衣服，兀自将衣服给重新穿上?了。 唯有香城暗地里磨牙。 好一个?外人！说得?他好像就成了阿姐的内人一样！ 「相思，你说了这么多，倒是快些告诉我，那粮饷到底藏在?何处？」连灵一边穿袖子?，一边颇为急切的问道。 「可记得?昨日白天我们视察灾情时路过的石头祭台？」 「海面上?那个?？」连灵歪着头，方才回?忆起?那个?漆黑宽大的海中石台。 「对！那石头祭台下面是空的！」香城说道此处，见连灵惊讶的张大了嘴巴，登时心中大为满意，继续迫不及待道：
第98页 「昨日我与丹月、顾生三人坐着小船前去夜探祭台，发现朝海一侧的水中有暗道小门！」 「居然?！」 「那一处被礁石和珊瑚刻意掩藏。许是刘县令特意的。」香城说道此处，復又嘆息：「可惜我们没有钥匙，没法进去。」 「既是无?法进去，你们怎知又粮饷在?那里面？」 「有些细碎的谷物掩在?那一处礁石里面，未被海水沖刷干净！」 所?有疑问都得?到了解答，连灵顿时心情舒爽的后靠在?椅背上?：「没想?到啊，咱们刚来余城，这会儿便又能回?去了！」 「只?不过，我们三人商讨过后，都只?觉得?那里面放的，多半都是银子?，粮食占比应该不多。」 香城颇不贊同连灵：「祭台极为潮湿，他应该在?别处还有专门安放粮食的地方。」 兜头冷水泼下来，连灵清醒了几分，当即从椅子?上?直起?身来，又记起?了一件事： 「对了，说起?祭台，我还有件事情要与你们商讨，相思，可否把丹月喊来？」 ————————————————　　片刻之后，连同顾生在?内的众人都已知晓海神祭祀一事。 那处茶桌高高的堆叠这书册帐簿，皆是那三人花了一晚上?功夫搜过来的罪证。 香城心中乐不可支，当即用?幸灾乐祸的眼神看向杜叶，满心满眼皆是： ——你也有今天？ 杜叶却是稳稳的安坐在?连灵身侧，神色平静从容的好似要被投海餵鱼的不是他。 「我原先还想?着，祭祀一事要怎么从那么多百姓眼皮子?底下逃脱。」连灵说罢，重重的舒了口气：「待到我们从那狗知县那儿抢到钥匙，那便都不是问题了！」 「钱有了！」她从茶桌上?站起?身来，左手朝着虚空一抓。 「人也保住了！」右手则是轻轻拍了拍身侧杜叶的肩，一脸满意道。 「只?是我还有些疑问，为何那一处会有密道？」坐在?香城身旁的丹月依旧眉头紧锁，困惑不已。 「这一点，兴许我可以为丹月你解答一二。」在?一旁久不出声的顾生笑着道：「那处密道应当是久而有之。是多年前某个?水君的家眷偷偷造出来的。」 「我访查过，在?刘县令来之前的五年前，有不少籍册上?註明已亡的水君，还在?别处活得?很?好。」 说罢，从那堆书册之中抽出一本，掀开给其他人查看：「刘县令来之后，第二年便换掉了祭祀的神婆，举行?的仪式也稍加改变。」 「哦？怎么个?变化法？」连灵问道 「之前水君落水，仪式便也结束了。待到刘县令来了，便还要神婆目送水君溺亡而死?，才肯罢休。」 连灵登时心头一寒，嘴里暗自骂了一句。 她有些惶然?的转过头，愣愣的瞧向身边的杜叶。 虽然?这人心眼坏，肚子?里也尽是黑水，但一想?到要让他溺死?在?冰冷的海水中，便让她觉得?浑身冰凉。 杜叶察觉到她在?看自己?，当即微微侧过脸看向她，眼中忽的生出些安抚对方的笑意：「我不会死?的，王爷。」 「当然?了，有我在?，你怎么也死?不了的！」 连灵回?过神，復又警告对方：「你信我即可，可千万别自己?搞点小动作！害及无?辜人！」 她对昨夜杜叶那句『可能要死?很?多人』还记忆犹新，忽觉比起?他，兴许余城百姓更需要自己?的担忧也说不定?。 「哦？王爷可是有计策了？」顾生饶有兴致的拿起?桌上?的茶盏，边喝边问。 「今日知县要我拐杜叶至小巷，方便被她掳走，咱们便一路尾随，直抄她老家！」连灵摊手：「人绑了，钥匙抢了，再把粮食的下落也拷问下来！」 「王爷英武！」 顾生当即笑着抚掌：「可祭祀又该如何？」 「神婆也绑了！统统给我绑了！」连灵拍桌：「祭祀由你来代替神婆执行?，丹月与香城便前往追查粮仓的下落。」 「那王爷呢？」 「我？」连灵一怔，皱着眉头思索片刻，摇了摇头：「我不便出面，便混在?人群里确保祭祀成功举行?吧。」 余城之行?，唯有她不可真的出尽风头，但凡引起?东皇一次怀疑，她接下来的日子?便别想?好受。 ———————————————— 待到燕鸟返巢，红云灼空的时候。 杜叶便随着连灵一道，悠闲的往目的地进发。 越是接近纸上?给的地点，便越是空荡安静。 四周逐渐悄然?无?声，唯有夕阳下的鸦偶尔扑棱着翅膀，嘶哑的叫上?一声，随之很?快便再次飞走。 她忍不住往周围探查了一下，便看见对面的院内二楼房中，窗内微微闪过半个?模煳的身影，便知那是丹月他们，心中安定?不少。 黑暗和阴影随着夕阳的下落而缓缓推进，继而覆盖。 两人很?快站定?的一处漆黑的胡同之中，连灵勉强平復好心绪，便牵起?身后人的袖子?，缓缓往里面迈进。 方从橘红的光芒步入进去黑暗之中，她不过堪堪往前走了几步，便忽觉漆黑的周身传来数道破风之声，两个?漆黑的阴影从上?方落下。 下一刻，手中的布料勐地被拽掉，重物倒地声，杂乱的脚步声和杜叶被捂住嘴的闷哼声几乎在?同一时刻内响起?。
第99页 连灵顿时心中一跳，当即喝到：「你们动手小心些！」 「哦？」 不远处忽然?传来熟悉的女子?声音：「王爷如今还这般怜香惜玉吗？」 「别会错意了！这可是祭祀给海神的水君，不好教他弄伤了脸！」连灵连忙接道。 须臾，一盏幽幽的烛火的被点燃，那张略微富态的脸出现在?连灵的面前，先是得?意的打量了一下落入自己?掌心的杜叶，随后才望向连灵，挤出谄媚的笑容来： 「王爷说的是，现下既然?人已经交予我，倒也不麻烦王爷继续随着了。」 连灵装作不耐烦的样子?，背过身去，连连摆手，便大步流星的就要往外走去：「我跟着他作甚？你现下给我好好教训他，明日让他乖乖闭嘴，投海！」 闻言，刘县令却未能及时答覆与连灵。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那双细长的眼睛在?面前被绑住的杜叶身上?流连忘返许久，才不自觉咧开嘴角，笑着接道：　　「这是自然?。」 第57章 我想陪伴她一辈子 「还记得, 我与你说过什么吗？」 待到众人离开?连灵的寝房，唯有他俩还留在屋内的时候，香城有些阴沉的开?口。 「我应该与你说过, 别来招惹我阿姐。」 香城平素开?朗讨喜的那张脸上难得带着些丝丝缕缕的寒气, 眼神冷冽, 带着几分警告的意味。 杜叶闻言, 从椅子上站起来，嘴角噙着半数笑意，温声道?：「我可没?答应你这件事情。」 「求不得我的月儿, 你便想着黏我的阿姐了?？」香城眸中唯有怒火：「那我阿姐算什么？月儿的替代品？」 杜叶一怔，眸光转向对方, 声线彻底冷了?下来： 「我还不至于卑劣至此。也从未惧怕与你争夺丹月。你若是还怀疑这点, 不若我现在就送你下去?。」 「……只?是, 有一件事情你却未说错。」杜叶说道?此处, 顿了?一顿，方才低声轻喃：「……我现下想陪伴在她的身旁。」 「她愿寻我，愿以自身性命救我。」杜叶轻声提到此处，声线忽的有些轻颤： 「……我从一开?始就清楚, 我知晓，但我视而不见?。」 说道?此处，他忽的颤声笑了?出来，平素冷静自持的眸中带着深重至极的难过： 「我配不配得上她，还需要你这么个东西来提醒我？！」 他忽的又敛了?情绪, 平静的笑道?：「……可那又怎样？」 一袭药香的青年周身重归一片淡薄, 他敛眸, 忽的露出一些笑意来： 「她还是有些喜欢我的，你瞧, 这才是一切的重中之重。」 「所?以但凡她还有些喜欢我……我就不会撒手。」 重归淡漠的眸中，倒映出香城恼火至极的身影，杜叶毫不在意的掠过对方，目光落向敞开?的大门，有些出神： 「怎样的手段都无所?谓，能将她留下就好……」 微冷的秋风忽的吹拂他素洁的青色外袍，他忽的愣愣的看向门口一片明?光，瞳中装满了?迷茫和惶惑。 似是隐约觉得自己不大对劲，却又不知自己又在哪里?走错了?。 须臾，只?好轻声低语： 「……这样就好。」 他未有再去?理睬身后的人，而是迎着微冷的秋风迈出门槛，轻轻唿出了?一口气。 还未待神志稍松，下一刻却听见?门内之人传来低低的冷笑： 「……杜叶殿下。」香城嗓音全无怒火，唯有无可奈何?： 「……你当?真什么都不懂，无知且自私。枉顾他人意愿而为，只?知晓如何?伤害所?爱之人，让她痛不欲生。」 「莫要胡言！她如今亦对我有意，我只?是……只?是用一些小手段让她尽快看清自己，远不如你这般说得——」 杜叶忽的噤声，许久才有些不确定的喃喃道?：「即便……我若是真的又伤到她，也会穷尽自己的一切去?补偿她。」 「……被你所?爱之人，当?真可怜至极。」香城沉声道?：「……如何?能弥补得了?？你一如既往，心知肚明?，却明?知故犯！」 「……你废话太多了?，管好你自己吧！」杜叶冷冷撇过头，随后大步往门口走去?，不欲再与他多言： 「再说下去?，我便不会再顾及丹月的颜面?，你可真的做好与我交恶的准备了?？」 「……交恶？我怎会与你交恶？」香城忽的大笑出声，似是畅快非常： 「如你所?言，我那没?出息的阿姐是真的对你硬不下心来。」 「可是啊。杜叶公子。」香城忽的翘起嘴角，悠闲的又坐回位置上，为自己再次斟了?壶茶：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即便你机关?算尽，可天下这么大，不会所?有事情，皆如你所?料的……」 说道?此处，香城忽的復又皱眉，眸中沾染了?一点水汽，轻微嘆气道?： 「毕竟……你与她……」 杜叶走至大门口，将将要与其他人会合，却突然?有一阵狂风颳来。 青年低下头，宽大的浅绿色袖中，怀中，盈满了?金黄色的银杏叶子。 他墨黑的眸中顿时装满了?金黄色的亮光，心下一动?，便一时间只?顾着挑拣怀中的几片叶子。 而漏听了?那番在风中模煳不清的话语。 指间拈起一片金黄的叶子，他歪头想了?想，陡然?皱眉。
第100页 不由得想起了?碎金阁的月亮，復又将其扔掉。 挑了?一片尚带微绿的，微有悲切的瞳中这才开?心了?几分， 将其小心翼翼放入了?怀中 ——与她作一枚书籤吧。 他心想道?。 ———————————————— ——现在想来，香城也委实莫名其妙。 自己怎会伤害到她？ 她既然?尚且喜欢自己，自己也喜欢她，只?消矛盾解除，他就能再次与她一道?。 自己欠她的，不若在与她相守的下半辈子，慢慢还与她就是了?。 为其守灯，为其暖床，陪伴她一辈子，再与她一道?死去?。 杜叶被五花大绑在椅子上，在认真思索这些够不够还他欠下的债。 实在不行，我还能送她小生命呢。 他犹豫了?一下，勉强把这个也暗自记上，登时觉得分量稍微像了?点样子。 这才打消了?些因香城所?言的隐约不安，心间稍微舒坦了?些。 「杜夫郎——」 思索间，他忽然?觉着下巴被人捏住，被硬生生扳到一边，眸中出现一张油腻的脸来：「杜夫郎，咱们又见?面?了?？」 他这才回过神，反应过来自己尚且被绑在椅子上不能动?弹。 如今他已?然?被那群贪官污吏的人马捎带至一处昏暗的粮仓，被其团团围住，瞧着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 「你瞧瞧，你妻主她不要你了?！」刘县令眯着眼睛端详了?他半天，一时间只?觉着面?前这张脸，那是怎么瞧也瞧不够。 「你说说，她怎么捨得！」刘县令亦是有些百思不得其解：「你长?得好似天上的仙人，到底是怎么惹了?她，使得她捨得扔了?你！」 杜叶百无聊赖的环顾了?一下四周，忽的轻笑一声：@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我偷人。」 躲在不远处米袋背后的连灵差点一个哆嗦没?能握牢手中的铁铲，一时间吓得魂飞魄散。 「哟！没?想到啊！」刘知县那双眼睛登时睁大，随后新奇的看了?看眼前人：「原来如此……当?真人不可貌相！你也是个不安分的主儿！王爷都敢绿了?，真野啊！我喜欢！」 那双手刚想摸上杜叶的脸颊，便被杜叶嫌恶的侧头躲过。 「唉，杜夫郎，你也莫要这般嫌弃我。」刘县令倒也不生气，笑眯眯的先放下手：「知道?连王爷将你送到这来干嘛的吧？那是要拿你祭海呢！」 「这祭海一事你是逃脱不了?的，可……你若是乖乖从了?我，我倒是有办法留你一条命……」 这一次那双手便没?那么安分了?，而是堪堪隔着衣料，摩挲上杜叶的大腿—— 杜叶神色一冷：「拿开?。」 「哟？还挺倔啊！」刘县令还浑然?不觉的对着他笑嘻嘻，不远处的连灵见?此景，忽的有些汗毛倒竖，当?即与余下二人相视一眼，决定动?手！ 「冷冷清清的，我就好你这——」 「邦！！」 一个口字尚未说完，那柄冷硬的铁铲便狠狠拍在了?刘县令的脑袋上。 臃肿的身影登时应声倒地，随后连灵周围又传来自己同伴此起彼伏的打斗声。 不过多时，余下四位也被揪住，摁压在了?一旁。 连灵却并未管这些，而是严厉的瞪着杜叶，质问他：「……是不是我再晚出来一小会儿，你就要动?手了?！」 「王爷说笑了?，我被五花大绑，只?能任人宰割。」杜叶垂眸，声音放的很?轻，好似自己当?真手无缚鸡之力。 「王爷，钥匙找到了?！」 丹月和香城二人熟门熟路的将人五花大绑，随后翻找出一大串钥匙。 「有冷水么？把她浇醒，逼问她祭台钥匙是哪一把！」 连灵一边下令，随后蹲下身，将杜叶身上的绑绳解开?，为其松绑。 ——「县令，我衣服拿出来了?。」 幽暗的小仓库门忽的被打开?，一个身形岣嵝的老婆子捧着水蓝色的衣裳，毫无所?觉的进来，又将门关?上。 片刻后，连灵一手拿着神婆手中的衣裳，一手拿着她的杖铃，满意极了?：「行了?，这下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神婆则被手法熟练的击晕，与其他手下被扔到一块，不省人事。 杜叶也活动?了?一下被绑出微红勒痕的手腕，暗自皱眉，似还是因为方才被捏了?下巴，心中不快非常。 「粮仓虽是找到了?，但也须得有人守着这群傢伙，免得他们逃走。」丹月环视了?一下那一堆人，復又转头看向连灵：「我就在此与香城轮流守夜。」 「顾生这会儿应该在青楼那边探查水部内的人的动?向，王爷快些去?与他会合吧。」香城也郑重的叮嘱道?。 「好！麻烦二位了?！」 连灵当?即点了?点头，将挂在手臂上的水君衣袍扔给了?杜叶，随后牵起了?他的袖子一角，同他一道?打开?门，离开?了?粮仓之中。 而后下一刻，她忽的察觉手腕微热。 下意识回过头去?，却看见?有一只?干燥温暖的手，握住了?她。 目光往上稍稍一抬，便能看见?那双漆黑的瞳眸认真的注视着自己。 相触的那一小片好似在酥麻的灼热之中近乎融化， 杜叶一瞬不瞬的凝望着眼前的连灵， 忽觉满腹忧愁都缓缓消散，离自己而去?。@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第101页 第58章 你可以多看几眼 「换好了吗？」 「好了, 王爷进?来吧。」 连灵打?开门，便看见那两人换好了各自的祭礼着装。 顾生那一身?玄色衣裳本是女装，但裁剪本就极为?宽大, 他如今穿上去, 倒也无不妥。 且衣料花纹繁复, 又缀满银色的饰品, 稍微动一动便响起清脆声响，举手投足之?间华美非常。 一旁的杜叶却是截然相反。 水蓝色的长袍素洁干净，衣料边缘与皓白的肤色相接, 宛若流水一般徜徉流过，清澈无匹。 千草之?色下, 他是远山薄雾, 而今身?披浅海, 便是鲛人遗珠。 ——润泽的华光与海水的明澈共在一身?。 杜叶方抬眼, 便看见连灵有些心虚的迅速转过头去，顿时眼中染上些笑意，忍不住出声： 「你不再多看几眼吗？」 连灵闻言身?形一僵，登时又理直气壮的转回?头：「看就看！」 「两位, 现下时辰不早了，我们该出发了。」顾生有些好笑的提醒那两人：「不少村民都已经在门口候着了。」 「也是。」连灵这才将目光转向顾生，将自己手中的铃杖丢给对?方：「你们先?上马车吧，我一会儿便到。」 如今的她不好再以王爷的身?份出现在众人面?前，便身?着一身?粗布麻衣, 打?算到时候混进?围观的人群之?中。 门外的马车已然备好, 零星聚在门口的村民好奇的探头张望。 连灵便扮作随在他们身?后的下人, 与他们一道出门，再不易察觉的混入了拥挤的人群之?中。 ———————————————— 有些破旧的官道茶摊门口停栖着一队人马, 似是赶路颇为?急切，此刻不少衣着黑色的官员都围着茶桶，迫不及待的痛饮。 马匹也有些力竭的垂首，站在道路两旁无精打?采的啃食微黄的秋草。 「店家，敢问此处离余城还?有多远？」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为?首的中年女子眉头深锁，此刻正脱下被热汗濡湿边缘的黑色官帽，擦着额头上的汗一边问道。 「大人们是要去余城？那还?有点距离。」年迈的店家又为?其端上一些凉茶，笑道：「快的话半日，慢的话……一日左右才能赶到。」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还?有半日。」坐在一旁茶桌长凳上的少年登时喃喃的重复了一句，清秀的面?孔之?下满是忧虑：「传书上所言，祭礼便在今日了……不知可否赶上。」@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脑海里復又回?想起两日前，自己的暗卫，在东皇书房间偷听得的那些消息，顿时愈发坐立不安，心急如焚。 那名?衣着威严的女子见他如此难安，沉着出声道：「王爷莫要着急。即便我们赶不上祭礼，却也不会让他们逃出余城！」 苏默轻嘆，随后拍了拍自己的脸，试图让自己先?振作起来：「柳少卿说得对?，此刻不宜如此心焦。」 「客官们可要来点豆汤？」 「有劳了。」柳少卿点头，随后看了看茶摊外的马匹：「我们吃点东西?，让马儿缓一缓神再出发。」 说罢，却也暗自望向了道路前方的尽头，眸中隐约可见忧虑。 只得暗自祈祷那几人不会出事—— ———————————————— 正午时分，前来观看海祭的村民熙熙攘攘占据了整个码头。 连灵推攘着人群，花了好半天工夫，才勉强挤到还?算前面?的位置。 此刻海港一旁搭了个临时的戏班子，正在上演海神娶亲的戏码。 一身?厚重深蓝华服却面?目狰狞的海神，在廉价木板制成的浪花之?中踏浪而来。 上演水君的男子则笑盈盈的投入怪物的怀抱。 似是对?这群未开化的民众而言，这虽是献祭，却也是祭品的无上荣光。 「唉！让让！你挡着我看戏了！」 身?后勐地被人推了好几把，连灵当即没了看戏的兴致，便从?人群之?中穿梭而过，乘着其他人都被戏班子吸引的空档，站在了海港的较前方往桥板处看去。 须臾，鼓声阵阵，锣声嘹亮，直引得众人都将目光从?戏班子上移开。 船板连接而成的长桥上，出现了神婆的身?影。 杖铃声响清脆，岣嵝的背影披着玄色的长袍，面?上带着木头制的面?具，看上去极为?神秘威严。而其身?后，则随着一脸寒色的杜叶。 连灵咦了一声，有些诧异的看了看顾生： 他可真敬业啊，怎的这会儿还?弯下腰，装起原本的老婆子了？出发那会儿明明已经露脸了，没这必要啊…… 下一刻，她目光往下微移，忽的脸色煞白。 神婆的手此时牢牢的抓着杜叶，而那双灰色的手，枯瘦而又干瘪，如同一只鬼爪。 不是顾生！！ 这是原本那个被她们五花大绑在粮仓的神婆本人！ 瞬间，她唯觉得自己如临冰窖，汗毛倒竖。 冷汗瞬间从?额头上滑了下来，她目光瞥向杜叶，也才发觉对?方神色上的不平静。 这老婆子怎么?做到的！顾生去哪儿了！ 青\天白日之?下的海面?上波涛汹涌，浪花翻卷，继而狠狠拍打?在祭台光滑的石壁上，看得她毛骨悚然。 她仓惶的拨开人群，却发现自己被挤挤挨挨的人群推搡，难以接近。
第102页 好不容易能稍微挤至最前沿，又被自发组织维持纪律的村民拦在了外头，不让进?去。 怎么?办…… 到底该怎么?办，才能把杜叶救下来！ 她第一时间想到了暴露身?份，但很快就察觉，在这种民声沸腾的时候，除非天子亲临，否则无异于?螳臂当车。 耳畔是神婆那阵阵催命一般的杖铃声，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弄得猝不及防，她茫然的望向四周熙熙攘攘的人海，不知所措。 忽的，她的目光陡然转向海港的一处—— 随即好似被吸引了一般，又赶紧从?最前沿逆行离开，如同抓住了救命的稻草。 杜叶被神婆强硬的拽着往祭台带去，他茫然的看向四周人群，目光很快便锁定在那个朴素又熟悉的身?影上。 他眼睁睁看着连灵离自己越来越远，心下疑惑，便想顺着她的方向看去。 手腕却被猝不及防勐地一拽，整个人差点摔在船桥之?上。 杜叶险险的稳住脚，刚抬起头来，便对?上神婆那一双阴冷戏嚯的眸子。 当即心中一凛，不再看向连灵，任凭对?方将其拽至祭台的台中央。 「别看东看西?的了，小公?子。」 那个神婆阴恻恻的低声开口，迈向台中央的步伐，登时又加快许多：「现下你我皆在台上，无人能救你了。」 脚下的锁链和木板发出老旧的吱呀声，便淹没在熙熙攘攘的嘈杂人声之?中。 不过多时他便被迫站在石头的外沿，面?朝着一望无垠的汹涌大海。 猎猎的海风将他轻薄的水色衣袍吹拂起来，仿若一朵透明清澈的浪花凭空在石头上绽开。 她去做什么?了……还?来得及赶回?来么?？ 他出神的想着，一边凝望着脚下雪白的浪沫，好似看见了水下亡魂攀着石壁，似是要来扯他的脚。 此刻身?后人声鼎沸，铃声悦耳，香菸缭绕。 独他被海风吹得如同一支苇草，摇摆得仿佛下一刻就会坠入海中。 不过片刻，身?旁铃声骤停，那苍老沙哑的声音，随同漆黑的身?影一道朝他逼近：「小公?子，自己跳吧。莫要做得太难看，还?要我来推你一把。」 杜叶倏得转过身?，面?上却毫无半点惧色，嘴角噙着几分笑意看向对?方。 ——若是连灵未能来得及救他。 杜叶看着面?前岣嵝的身?影，眸中阴冷。 ——自己真的不得不跳下海溺水而亡…… 思及此，他判断了一下自己与对?方的距离，心里不由得算计起来。 盘算着该如何， 才能在死前， 将面?前这个老太婆也一併?扯入水中…… 第59章 要与我一同坠海？ 神婆见面前这人无动于衷, 当即冷哼着朝他走过来：「那就别怪我不客——」 忽的，从?两人身后，传来了众民一片譁然的声响。 惊唿和尖叫之声此起彼伏, 神婆错愕的转过头?望去, 却?见一个?深蓝色的厚重身影提着长刀踏上船板, 朝着祭台疾驰而来！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海神显灵啦！」 人群之中传来此起彼伏的叫喝之声。 「什么海神！那就是个?人穿着戏服假扮的！给我抓住她！」神婆扯着嗓子高声喊道。 闻言的守卫村民这才从?惊愕之中反应过来, 当即匆匆往船桥之上追赶起来。 兽头?华服的海神手中提着一柄寒光凛冽的长刀，察觉到身后的动向之后，当即转身挥舞刀身, 几下便砍断红锈斑斑的铁索，一脚将连接桥板的木船踹翻。 紧接着如法炮制, 又弄离几艘船, 与追兵拉开距离后, 她才转过身, 继续沖向祭祀高台。 「站住！」 眼看对?方下一刻便要杀过来，神婆脸色煞白?的拽住杜叶的小臂：「否则我便要将他——」 神婆忽觉着自己?被身后之人勐地一拽，杜叶轻巧的侧过身，迅速伸出?手, 将其往石台外推去。 她被这猝不及防的一推，眼看就要站立不稳，往后倒去—— 千钧一髮之际，连灵勐地扑了上来，堪堪摔倒在石头?地面, 险险的扯住了将要落下的神婆的手腕。 脚下二三丈的高度之下便是海面, 神婆惊恐的往下看去, 便见惊涛拍岸，海水幽深, 登时被吓得魂飞魄散。 「给我门?匙，你便可以继续举行你的海祭。」连灵说?罢，故意微微松开自己?的手。 神婆那只如枯爪的手登时死死拽住她，力道大得好似要将连灵的腕骨都给捏碎。 那老婆子又赶紧从?腰间?取下门?匙，颤巍巍的将其举起。 杜叶蹲在一旁，替连灵接住钥匙，连灵便也将其用力扯了上来。 神婆一获救，便连滚带爬的与面前两人拉开距离。 「从?现在开始，你继续演你的。我配合你，否则……」连灵舞了舞手中的长刀，低声恐吓道。 闻此言，神婆面色更是煞白?，目光朝着四周张望，当即喝退了划船前来的几个?村民。 杖铃之声和祝祷诗词继续响起，村民们虽有不解，但也安分的划回靠岸了去。 随后阵阵铃声不绝于耳，神婆将余下的香柱全部?点?燃，使得祭祀台之上浓烟大作?。 登时轻薄的白?烟将那一方石台围绕，犹如怪志奇谭之中，仙人下凡时那一方落脚之处。
第103页 「别怕，我们提前清理过水下了，不会有暗礁的。」连灵牵着他走至石台边缘，出?声安慰：「待会下水我会护好你的。」 杜叶伸出?手，想揭开面前这人头?上厚重的面具，登时又被连灵制住手：「海上风大，过会儿烟被吹散了，就给别人看见脸了。」 杜叶听话的住手，按捺住心中的欣喜，轻声问她：「王爷一会儿要与我一同跳海？」@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连灵看了看波涛起伏的水下，压下心中的畏惧，为了不露怯，便开玩笑道： 「怎么说?话的！我现在是海神，那便是要娶你回家。」 杜叶闻言，愣怔了片刻，随之神情缓缓变得柔和起来，眸中似有清波微澜，轻笑着应她： 「……好。」 下一刻，海风吹过，烟雾消逝。 海岸上的村民伸长脖子拼命朝前看去，却?见水天一色处，水君与海神相拥，直直的坠落入海—— ———————————————— 暗道内—— 漆黑幽暗的水下忽的冒出?两个?巨大的水花。 连灵狗刨着从?水下露出?脑袋，勐地吸了一口气，方才将身旁的杜叶拼命往岸上推。 待到对?方上去了，这才也攀着石岸，想把自己?扒拉上岸。 无奈石壁常年被水浸泡，极为光滑，她攀着往上使力，却?又很快再次滑落，坠入海中。 「我拉你上来。」 一只温热的手忽的摩挲上她的头?顶，连灵登时吓了一跳，但很快回过神意识到是杜叶的手，当即回握住，任由?对?方将其拉上了岸边。 一通下来，两人皆有些吃不消，躺在水岸许久才缓过神来。 暗道昏暗无光，休憩了片刻，连灵便从?潮湿的地上吃力的站起来：「此地不宜久留，咱们快些走！」 「好。」杜叶回握住，与她一道站起来：「方才被袭击，顾司直还被绑在之前的马车里。」 「你可知是何人所为？」 「是水部?派来的人。」 「……这群傢伙应该交给顾司直去周旋了才对?。」连灵循着石壁慢慢往前，一边思考对?策：「……不知道刘县令是怎么联繫到他们的。」 「既是神婆出?来，怕是粮仓那儿情况也不容乐观。」杜叶跟在连灵身后，沉声道：「也许那两人已?经被反擒制住了。」 「好在现下在水部?眼里，我还不是与大理寺一道的。」 两人谈话间?，已?至门?口，连灵停下脚步，转过身嘱託杜叶：「一会儿你去趟驿站通知我爹和少卿，然后叫辆马车迅速离开此处！」 「王爷呢？」 「相思和丹月他们三人的生?死拖不得，虽有些鲁莽，但我还得去找水部?的人，确认一下他们的安危。」 连灵一边说?道，用力推开暗道的出?口。 「那我也应与王爷——」 未待杜叶说?完，刺目的光芒一下子落入眼中，一时间?使得他忍不住微眯起了眼睛。 待到他再次睁开眼睛，却?见面前的连灵将自己?护在了身后，冷冷开口道：「原来如此，我就奇怪了，水部?的人怎会知晓这件事情，原来是你。」 目光转过，便见所在之处是一间?破旧的柴房，此刻已?被兵卒重重包围住。 而那些人的最中央，已?然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顾生?！」 听到连灵恨恨出?声，顾生?却?是抚掌而笑：「王爷高明，我倒是未能料想到，你还能在那种情况下救下杜公子。」 「是谁派你来的。」 「这我可不好说?，王爷不若好好猜猜？」 「天底下敢动我的人可不多，若我没猜错，是东皇吧。」连灵说?罢，强装冷静的看了看周围的官兵：「不过你们既是未有立刻攻上来，想必还是打算留我一命的，不是吗？」 「是，王爷大可放心。」说?罢，顾生?的眸光又转向她身后的杜叶，忽的笑道：「来人！将王爷先行带下去，我还与杜公子有事相谈。」 连灵一怔，未能料到顾生?还要问话杜叶，当即便警觉的望向对?方：「你要问话找我即可，有何事非得询他？」 「这便与王爷无关了。」顾生?慢条斯理道。 眼看着守卫凑近自己?，连灵干脆挣开那些将要碰上自己?的手，不快道：「别乱碰我，我自己?会走！」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顶着重重视线，她走至门?口，又有些担忧的看向杜叶。 对?方回以她一个?平静的点?头?，这才使得她稍稍定下心来，怏怏不乐的随同其他守卫离去。 「好了，现下您的妻主走了。」见连灵离去，顾生?忽的兀自舒了口气，便将四周的兵力又撤去一些，自己?悠然的坐在了柴垛上：「咱们可以好好谈上一谈了，小殿下。」 那三个?字落入杜叶耳中，登时使得他皱起眉头?：「你是商王的人。」 「我与你没什么好谈的，就方才你还将我逼上了绝路，你想让我死。」 「我若是想让你死，为何那神婆身上还带着钥匙？」顾生?摇了摇头?：「您对?陛下很重要，杜叶殿下，我怎会想让你死？」 「当初将您送过来，是陛下根基不稳，被群臣挟迫所做出?的无奈之举。您也就莫要再与之置气了。」 「怎的，她想让我回去了？」杜叶眼底讥讽顿生?，嗤笑道：「都在王位上坐了这么多年了，还是没有半点?长进？」
第104页 「只是现下朝内急需整治，她很需要殿下帮她一把。」顾生?恳切道：「殿下难道不记得陛下对?您的恩情了么？」 杜叶只将那些废话当做耳旁风，毫不理会。 他兀自环视了一下四周，忽的眸中冷郁之色凝结：「……带我回商定然只是顺带，顾生?，你倒是告诉我你为何会来此？」 顾生?只是噙着些许微笑，不作?答。 「……」电光火石之间?，杜叶忽的反应过来：「百官秋会那时，那刺客藏在宫中莫不是也是你们搞的鬼！你们到底在打什么鬼主意！」 「若是小殿下答应我们，与我们乖乖回商。我到时候自然会告知于你。」 「……我若是不想回去呢？」杜叶阴沉的开口。 「左右你不想回去，不过是在此地有心系之人。」顾生?忽的转过头?，往连灵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原以为你嫁给那『誉』满东国?的连王会吃尽苦头?，没想到那人也隐藏极深。」 似是想起什么，顾生?忽的弯了眼角，朝着杜叶笑道：「看得出?她对?你很好，你也对?她有意。可我不得不说?一句，小殿下啊，她绝非你的良配。」 说?罢，顾生?端正了一下自己?的姿态，眸中笑意顿消，似是带着些许认真： 「甚至可以说?，她是天底下与你最不般配之人……也毫不为过。」 第60章 心中所求的样子 夜晚的刘府灯火通明。 将聒噪的刘县令打发下去, 顾生这才从?书房起身离开，往自己的卧房走?去。 他打算先去地窖看看被?关押的连灵。 地下阴冷，饶是?顾生穿着外袍, 也?一?时间不禁打了个哆嗦, 将衣服裹紧了些, 方才走?下去。 「顾大人！」 「连王如何了？」 「看着……似是?有?些身体不适……」 「哦？」顾生走?近几步, 挑眉往石室里面看去：「王爷？你可是?哪里有?些不舒服？」 「你们没给我?替换的衣服，这里又冷，我?觉着有?些着凉。」连灵缩在石室角落, 搓着双手呵气：「能劳烦拿件干衣服过来可好?？」 「好?，我?这便吩咐下人去拿。」顾生笑着转过身, 抬脚便要离开, 一?旁守门?的侍卫犹豫了一?下, 还是?跟上去, 小声问?道：「大人，可是?要我?为她?取件衣袍？」 「取什么衣裳，你还当真?了？明天我?与杜叶先走?后，你便将其直接就地处死。」顾生有?些不耐烦道。 随在一?旁的侍卫连忙不住的称是?, 随后赶紧又站回了原位。 原先还想着去看看杜叶，如今被?这么一?冻，顾生便想着先行回卧房添件衣裳，便往相反的方向行进了去。 不过多时他便到了自己的厢房，打开房门?步入室内, 从?衣柜中随手扯出一?件披风, 披在了身上。 待到身上暖和了些许, 他便悠然的站在茶桌旁，为自己倒上一?盏热茶。 茶水的白气氤氲, 他小喝一?口，方将其放回桌面之上，忽的觉察到空气中微微的香甜，不自觉又嗅了嗅，脸色勐然一?变，急急捂住了口鼻。 不知何时屋外变得极为安静，透过窗纸闪烁的朦胧光点也?骤然消失不见。 唯有?屋内黯淡的烛光不住的闪烁，在死寂的漆黑之中保留那一?点昏暗的光亮。 顾生正欲奔至床边取剑，却听见门?口处传来缓缓开启的吱呀声音，当即额上渗出冷汗，警觉的望过去。　　杜叶正安静的靠在门?前，他换上了干净合身的竹绿色衣袍，提着一?盏惨白的灯笼，噙着冰冷的笑意看向他：「顾大人，你可知道我?妻主现在在何处？」 短短一?会儿的功夫，顾生已感觉神?志昏沉，心肺钝痛，握着刀柄的手也?颤得厉害：「你……怎么做到的！」 「我?事先应该检查过你的衣服了……你不可能还藏有?毒——」 「劳烦您下次检查的仔细些。」杜叶从?善如流的踏入室内，復又仔细的将门?关上：「我?知要坠海，怕匣中药入水尽数化去，便一?早就银箔裹丹，将其含在了口中。」 说罢，似又想起什么，当即又笑道：「对了，我?倒是?忘了，于顾大人而言，怕是?没有?下次了。」 视线之内，那人竹绿色的衣裳也?逐渐变得猩红，顾生心知这是?自己的眼睛也?开始充血，便知不好?再拖延，咬牙拔剑，刺向了面前静立着的杜叶。 「铮！」 长剑忽的被?什么东西弹开，顾生尚未看清，便无力的摔在地上，只觉喉中也?渗出一?丝丝的腥甜来。 杜叶见面前的人再起不能，便收好?小刀，走?至他的身边俯下身，不紧不慢的取走?了对方腰间的钥匙。 「对了，我?还有?一?事须得问?你。」 他面无表情?的拍了拍已然神?志不清的顾生的脸：「你白日与我?说的那句话，连王与我?极不般配……到底什么意思？」 顾生艰难的睁开眼睛，只看到那双冰冷的眸子?，他方想开口，却发出不任何声响，唯有?鲜血不停从?口中溢出。 「……算了，总之你说的那些，定然只是?一?派胡言，不听也?罢。」 他忽的不安的站起来，一?边喃喃自语，一?边兀自转过身去，离开了房间：「……当务之急还是?快些把她?救出来。」 夜间寒风四起，不知何时偌大的府内已然一?片死寂，空气中充盈着诡异的香气，馥郁芳香。
第105页 独他一?个人的脚步声在石板之上迴荡，不多时便停驻在地下室门?口，探头往里面瞧去。 「你在这儿啊。」 心中的石头落地，他当即松了一?口气，跨过昏迷不醒的守卫，站在石室门?口将门?开了出来。 她?身下淌着小小的水洼，寒意顺着濡湿的衣裳贴在她?身上，慢慢往骨子?里渗去，使得她?身上一?片冰凉。 头脑昏沉，亦觉得身体沉重得厉害。 她?迷迷煳煳的想着，自己好?似成了夏夜浸润在井水之中的西瓜，从?里到外都是?凉意，不带半分温度。 忽的额上触碰到一?点灼热，又很快离开。 「……好?像着凉得厉害。」 听到有?人说话，她?方才艰难的睁开眼，却见眼前轻覆薄绿，干燥温暖的衣裳登时罩在了她?身上。 随后那点热意又袭上她?的唇间，一?粒细小的药丸在口齿中融化了去。 她?咳嗽了几声，舌尖的苦味使得她?渐渐回过神?来，又将肩膀上的袍子?裹紧了些，打起精神?问?他：「……杜叶？你怎么出来的！」 「全数给我?药倒了。」杜叶老实交代，復又拿袖子?替面前之人擦干脸上的水迹：「站得起来吗？」 连灵匆匆点头，随后在杜叶的搀扶之下艰难的站了起来：「药倒了？那他们还活着吗！」 「我?知你不喜欢，便没下死手。」杜叶出声，心下却又默默道： 那个叫顾生的除外—— 连灵颇为惊讶的看了他一?眼，随后面上不禁浮现出赞许的神?情?：「对，不能随意滥杀无辜，犯了法便要按照律法来处理即可！」 杜叶心中暗暗嘆了口气，姑且应了她?一?声。 从?石室中离开，她?随着他一?道走?在廊桥上，便看见偌大的王府横陈着一?具具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躯体。 饶是?知道这些人还活着，她?心里也?不禁有?些犯憷，看了眼身侧小心搀扶自己的杜叶，艰难道：「谢谢你手下留情?。」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不客气。」 杜叶闻言，眸中带着些暖意，復又道：「我?们先去换件衣裳，随后赶紧离开此处。」 话音刚落，杜叶和连灵隐约察觉到脚下的石砖微微震动，不远处的府邸门?口传来阵阵响动，随后是?一?声熟悉的喝令：「大理寺办案！」 「是?柳少卿！」 连灵登时认出这个声音的主人，惊喜的朝着声音来源的方向望去：「她?们怎么会来！」 说罢，当即匆匆拉起杜叶的手，奔向了刘府门?口。 漆黑的夜色下再次亮起了一?个个明亮的火把和灯笼，站在大门?口的柳少卿看着面前一?幕，瞠目结舌，惊疑不定的看向四周：「……莫不是?，都死了？」 「大人，还有?气息。应该只是?昏迷过去了。」前去检视的司直用衣袖捂着口鼻：「大人也?要小心些，莫要唿吸此处的空气，应该还有?残存的药性！」 闻言柳少卿和一?众官员连忙捂住口鼻，这才小心翼翼的往前走?去：「你可知此处发生了什么事情?？」 「……尚不好?论定。」 「少卿大人！」 柳少卿抬起头，便见得不远处的大堂门?口的连灵与杜叶，登时松了口气：「你们俩没事就好?！顾生在何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在东厢，你们若是?快些过去，兴许还赶得上保住他一?条小命。」连灵身侧的杜叶平静开口道。 柳少卿登时反应过来这是?怎么一?回事，赶紧勒令其他人，一?道匆匆赶往东厢房去。 余下的那位司直也?走?向两人：「两位随我?来，此地不宜久呆，我?带你们先往别处歇息。」 「相思和丹月呢？你们可寻到他们了！他们现下应该被?顾生关押在了别处。」 「——找到了，现下已经派人去镇压了。」 熟悉的声音忽的从?身后响起，连灵一?怔，随后很快转过头，惊讶道：「苏默，你怎么也?来了？」 「那顾生是?奸细的事情?，便是?我?得到的消息。」 苏默瞧了瞧面前这人苍白的脸色，眸中顿时生出一?些心疼，登时语气又放软了些：「王爷也?赶紧随我?去歇息吧，有?我?与柳少卿接手，你便可以安心下来了。」 连灵登时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精神?也?随之一?道松懈下来，双脚一?阵发软。 若不是?杜叶随在身侧，怕是?下一?刻便要摔倒在地。 「好?。」她?復又在寒风之中裹紧了杜叶的外袍：「我?也?该……快些去换件衣裳。」 ———————————————— 红烛摇曳着暖光，连灵躺在暖和厚实的被?窝之中，杜叶则坐在窗边，刚刚点燃药炉的火。 她?在热乎乎的浴桶里泡了好?一?阵子?，却依旧觉着头晕无力。 杜叶与她?轻轻抵了一?下额头，便下了结论：「有?些热病的徵兆，得好?好?休息了。」 即便被?暖意包围，身体深处却好?似还在不易察觉的发散着寒气。 夜色已经深了，脑袋也?昏沉的厉害，她?却依旧有?些睡不着觉，迷煳的看着不远处那道淡绿色的身影发呆。 「……杜叶。」 「嗯？」他听见连灵喊他，便转过头，轻声开口：「怎么了？可是?口渴？我?为你倒杯茶水可好?？」 「不，只是?我?觉着……你近些日子?变化可真?大。」她?嘀咕了一?句：「待我?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第106页 杜叶闻言，便微微侧过身，神?色颇为认真?：「王爷对如今的我?，又作何感想？」 「你不去不择手段的乱害人，自然是?……再好?不过，希望继续保持。」连灵歪着头，认真?说道。 「……那我?，还有?一?事想问?问?王爷。」心下忽的有?些忐忑，杜叶沉默许久，似是?下定了决心，方才继续道： 「打从?一?开始，王爷为何会喜欢上我?？」 连灵噤声，一?时间哑口无言，许久才迟疑道：「因为你很好?，在我?的认知里，特别特别好?……」 「那可是?旁人对我?的流言与传闻，皆是?虚假？」 说道此处，杜叶有?些不安的暗自攥住手心，心中也?难得的七上八下。 连灵忽的心中一?跳，脱口而出：「……不是?。」 书中所写的，尽数是?些发生过的，绝对做不得假。 「那便是?王爷曾经见过我?？」杜叶虽是?安下心来，眸中困惑的神?色却也?一?闪而过，但随之又很快平静下来，苦笑道：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可惜王爷不肯以真?身面貌来见我?，否则兴许我?能认出你也?说不准。」 「……你知道了啊。」连灵讪讪出声道。 「委实不难猜，你与周围人的评价大相庭径。」杜叶点了点头，从?椅子?上站起来，坐在了她?的床榻上：「可我?今日要问?你的重点，并不在此。」 说罢，他忽的俯下身凝视着连灵，一?字一?句认真?的问?道： 「若是?我?一?如现在这般，可曾是?你心中所求的模样？」 第61章 我记仇着呢！ 那人漆黑的长髮垂落在她身侧, 草木的淡雅香气萦绕至她的鼻间。 眸中带着一些希冀和期盼的光点，在昏暗的光线下安静的闪烁着。 铜盏内的红烛火苗微微摇曳，悄无声息的燃烧着。 他的唿吸近在咫尺, 让本就有?些昏沉的连灵清醒了几分, 强打起一些精神?望向他。 她有?些紧张和忐忑的打量了面前这张好看的脸半天, 都看不出半点在和她开玩笑的样子, 最后不由得讪讪道：「是倒是真是……可你问这个……」 余下半句话?，她憋了半天才艰难的从牙缝之中抠出来：「你可别说你喜欢上我了。」 杜叶还未来得及暗自开心，却又听得她这么说, 不由得反问：「为何不可？」 「你应当喜欢的是丹月。」她小?声嗫嚅，忽的从杜叶身上移开视线：「怎会?来招惹我？」 杜叶忽觉心腔抽痛的厉害, 酸楚从胸口涌向眼眶, 一时间半句话?也未能?说出。 「好了好了。你别捱我这么近！」 她似是有?些不耐烦起来, 皱着眉头?伸出手来, 轻轻拍了拍他的脑袋：「赶紧滚蛋，我要?休息了！」 杜叶闻言，听话?的直起身来，却也并未急着从她床沿离开, 而是轻声开口：「那王爷可知道，我为何曾执着于丹月？」 「……」连灵咬牙忍了半天，才艰难的忍住要?点头?的冲动：「……我不知道。」 「她曾于我走投无路的时候，救过我的性命。」 「哦——」连灵闷声应道。 「仅那一次，便使得我宛若溺水的人抓住了浮木, 说什么也不愿放开。」 连灵又没好气的嗯了一声, 转过身去, 不愿看他。 杜叶目光凝视着她乱糟糟的黑髮，笑着开口： 「可王爷救了我整整三次。」@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语毕, 他沉默了许久，压下心中的万千情绪，方?才继续开口：「且余下两?次，都是在已经清楚我的为人之后，还愿意捨命救我。」 「我救你只是因为责任感使然，无需你为此付出什么。」 她裹紧自己的暖和小?棉被，依旧不愿翻身去看他，冷硬的回道。 「虽是缘由之一，但?我也并非单纯是因为王爷救我，才喜欢你的。」 杜叶缓缓点头?，眼底忽的生出些寂寥：「毕竟此等愚不可及的错误，我不会?再犯第二次。」 喜欢二字落入她的耳畔，连灵脑袋嗡了一声，一时间僵在被窝里说不出话?来。 「你曾在雨夜寻我，吹小?哨子给我听，也为我留灯。」 以?及，一直陪在他身侧，与他同榻而眠。 二世下来，也仅此一人。 予了自己苦苦寻找，却久寻不得的温暖归处。 「王爷倒是说说，我怎能?不喜欢你？」 若是不喜欢你，天底下又有?何人值得我去喜欢？ 见床上的人许久都未出声，他眼中逐渐带上一些惶惑不安，犹豫了一下，便伸出手隔着被子轻推了一下她：「王爷，你在听吗？」 「……听着呢。」 连灵直直的盯着枕头?的一角，将自己的脑袋又埋至被窝里一些，才闷闷开口：「你不说还好，听你这么如数家珍，我就开始记仇了。」 他回忆所述的种种，皆是她当初一片纯粹真心。 可昔日真心挨了他一记背刺，岂是可以?轻易一笑而过的。 「我不介意王爷再记牢一些。」 她忽的听见身后之人平静的开口： 「往后的日子还很长，我会?对你予求予取。」 她许久，才极小?声的嘀咕道： 「……我可什么也没答应你。」 「我会?耐心等。」
第107页 说罢，杜叶缓缓起身，替她放下床帐后便折返，坐回了窗边的药炉旁。 已然有?若有?若无的草药香气从壶嘴中飘出窗外，她听见不远处的那人轻轻打了个呵气，似是也有?些倦了。 这才悄无声息的翻过身，透过一层薄纱凝望向那个身影，眼中满是五味陈杂。 半个时辰之后，苦涩清香的气味便缓缓飘荡，充盈在昏暗的屋内。 他面朝着窗外夜幕繁星，整个人都松缓的靠在椅背上，手中蒲扇轻轻挥动，半垂的眸中带着半数困意和平静，凝视着火炉中灼亮的星火。 煎药向来是需要?极长的时间，他自觉有?的是耐心。 更何况， 她既然未直接拒绝自己…… 思?及此，他眼底忽的生出一些笑意和无奈，默默想道： ——不若便视为，她已经答应了一半。 ———————————————— 晨光熹微的时候，连灵已经随同杜叶早早的坐在了茶桌上。 一旁的药炉尚带着些许热度未消，而那碗黑煳煳的药汤已经被放入碗碟，置在她鼻子底下。 酸苦的气味直冲她天灵盖，直教她刚喝下肚皮的白粥在胃里翻江倒海。 她不易察觉的扫视了一下桌台，确认刚才早点中，所有?糖糕点心都被自己吃下肚，半块也没剩，当即心下一沉。 已然可以?预料到过会?儿，自己会?从胃中倾倒出粥药混合物的地狱惨像来。 「王爷？快些喝药吧，不然待会?儿就要?凉了。」 身旁那人还在毫无所觉的催促，眸中似有?些困惑不解。 心知这是他煎了许久之后才得到的，她倒也不好意思?说个不字，只好一脸苦大仇深的瞪着那碗汤药。 但?凡来点带些甜味的中和一下，她也不至于和这碗巫婆浓汤僵持到现在。 可思?及昨夜她记起了仇，未有?答应对方?，而现下刘府内也无下人可以?差使。 现如今要?让她向杜叶讨要?糖果，她宁愿直接头?朝下淹死在这碗药汤里。 「阿姐！」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破门而入。 连灵如获大赦的抬起头?，便看见香城与丹月二人，当即长长松了口气： 「相思?！丹月！」 两?人身上多少还挂着一些彩，风尘僕僕的奔入了连灵屋内，看见连灵确实平安无事后，才真正安下心来。 眼见两?人身上还穿着二日前的衣服，破破烂烂的站在她眼前，连灵登时就反应过来：「你们……莫不是现下才赶回来？」 「对！水部那边人不肯束手就擒，花了好大功夫才追捕回来！」 香城一边接话?，一边给自己拉了张椅子坐下，赶紧为自己倒了杯冷茶：「可惜原本擒获的顾生却不知所踪了……」 听到此话?，杜叶暗自皱了皱眉头?，不发一言。 那股子难以?忽视的药味儿落入香城鼻间，登时使他嫌弃的挥了挥手，驱赶那股子味道：「阿姐在喝药？阿姐为何要?吃药？」 「着了些凉。」连灵轻咳一声。 香城也是个素来吃不惯苦头?的，当即不满的嘀咕：「就这么干喝？不就上两?块蜜饯解苦？」 「相思?，你别这么理所当然，也就你这么大人了，还得吃糖才肯喝药。」丹月毫无所觉的接茬道： 「你以?为王爷与你一样没出息么？」 ……真谢谢你这么看得起我。 连灵在心里干笑。@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一旁的杜叶却起了身：「我去街上买点甜食，王爷在此处稍等我片刻。」 「哎？等等！」连灵捧着药碗，连忙叫道：「不用不用，我喝得下去！」 说罢，当即勐地屏住唿吸，捧起了汤碗—— 忽的一只手轻巧的从她手中夺过汤药，香城那张讨喜的脸映入她的眼帘：「阿姐，我替你去这一趟。」 说罢，復又转过头?望向了杜叶：「杜公子，我们一道同去好了。」 「……请便。」杜叶站在门口，强压下心中的不快，冷冷道。 「药冷了，过会?儿再温便是。阿姐在此等等我们。」说罢，他收走药碗交予了丹月，很快便随同杜叶一道出了门去。 连灵目送那两?人从刘府大门离开，心中百思?不得其解。 ——他俩有?啥好谈的？ ———————————————— 白日的余城街道也依旧一片萧条的景象。 香城不紧不慢的随在杜叶身后，看着他走到糕点铺子里，不多时便带着油纸袋子出来。 「你买了些什么？」他不禁有?些好奇的凑上去扒拉看：「蜜饯和甜糕？看着还挺好吃的。」 见对方?伸出手要?来拈，他干脆的躲开，面无表情的开口：「你又有?什么废话?要?与我讲，那便赶紧讲了。」 「是关于阿姐为你所策划的死遁一事。」香城嘁了一声，怏怏不乐的罢手，姑且还算老实的随在他身侧：「你是怎么想的？若是想回商，我可以?帮你一把。」 说罢，似是连自己都不大信对方?肯回去，兀自笑出了声。 「还是就此隐姓埋名，一直在余城粘着我阿姐？」 杜叶的步伐一滞，随后不做声，径直往前走去。 「你真这么打算？」香城呵了一声，在后面冷声道：「抛开我阿姐不说，你可有?想过万一此事暴露，引来东皇的目光，欺君之罪该当如何处置？」
第108页 杜叶忽的微微撇过头?，些微嘲讽的看了他一看：「此事还用不着你来替我担心。」 「我可事先说好，在这件事情上我绝对不会?帮你们！」 谈话?间两?人已回至刘府门口，香城难得冷下脸色：「这是在害我阿姐，一旦回朝，我便会?将在余城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如实禀报圣上！」 杜叶头?也不回的推开刘府大门，声音轻而冷淡： 「随你。」 第62章 你干嘛管东管西 马车经过数日的行进, 终于在?深夜之前抵达了目的地，叮咣作响的停在?了连王府的门口。 微冷的夜风之中，连灵裹着厚实?的白绒外袍, 抱着行李袋, 与杜叶一道慢悠悠从车上下来。 她看了看有些?萧条起来的街道, 不禁感慨道：「天气也开始逐渐转凉了啊……」 ——自打柳少?卿他们, 将余城的受贿官员与犯事的人员全部缉拿之后，余下的事情?便由从京城而?来的都察院接手?。 残存的粮饷和钱财也都赶在?冬日来临前，如数发放给了余城百姓。 该做的事情?都做完, 她便在?香城一众的护送下，启程回到沛城。 「是?啊, 时间可过的真快。」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香城趴在?马车窗上笑着接道：「阿姐也记得多添些?衣裳, 余城那儿要热一些?, 现下回了沛城, 便是?深秋了。」 连灵转过身朝他点了点头，復又有些?疑惑不解的问道：「咱们是?不是?还得去一趟京城？」 「不急，得等都察院的人也彻底结案，我们才会与他们一道觐见圣上, 到时候我们会过来找你。」 「原来如此。」连灵復又看了看漆黑的天色：「现下天色也晚了，你们不若今夜来我府上落脚，明日再走？」 坐在?香城身旁的丹月摇了摇头：「不了，这么多人不合适。我们会另寻住处，王爷也莫要担心了。」 说罢, 两人又与连灵道了声别, 很快便同?大理寺的大部队一道离开了去。 待到马蹄声在?夜色之中渐远, 连灵这才将目光落在?了王府大门上。 「奔波这么久，总该让我好好在?家休息了吧！」 她重重的嘆了口气, 随后双手?拉上铮亮的铜环，轻快的叩击了几下。 不过多时，便听得门内传来小脚丫哒哒哒的跑步声，门也随之被推开，缝隙之中露出一双清亮的圆眼睛来：「王爷！杜夫郎！你们回来啦！」 「早春！」连灵登时毫无形象的挤进门缝，揉了揉小丫头软又热乎的小脸蛋：「我们回来了！」 「我还给你们带了点土产……」一边将手?中提着的一堆干货海鲜交予早春，她復又环顾了一下四?周：「对?了，我阿爹呢，我给他带了几本书册。」 「今天老爷和友人一起出去看戏去了，估计还得过上好一会儿才回来。」 早春好奇的瞅了一眼袋子里?的贝壳，随后乖巧道：「今夜也未有特意准备晚膳，王爷可有用过晚膳？若是?没有，须得等上一阵。」 连灵摸着空荡荡的肚子摇了摇头，忽的有些?好奇：「看戏？去哪里?看戏了？」 「沛城东边儿的堂彩楼。似是?有个?出名的戏班子这几日逗留在?那儿。」 说到此处，小丫头似是?想起了些?什么：「不若王爷也去那儿看看？即便是?不看戏，堂彩楼的家宴也是?非常有名的。」 「行啊，早春你呢，可想看戏？要不与我们同?去？」 小丫头眼底那点期待委实?难以忽视，连灵刚开口问，她便兴高采烈的点头：「王爷和夫郎等等我！我帮两位将东西收拾好，很快的！」 说完，便赶紧吃力的抱着手?里?的海产，转身撒腿奔向了屋内。 两人随着车夫在?门口候了片刻，便又见早春换了身干净的衣裳奔出门，开心的随在?了两人的身后。 三人重新?上了马车，连灵便将碍事的斗篷卸下，乐颠颠的将早春搂在?了怀里?取暖。 杜叶见状，復又为她拾起那件外套，将其叠好后置在?怀中，替她暖着。 毛茸茸热乎乎的小丫头撸到一半，她忽的又想起了正事。 「说起来，我阿爹是?与何人一道出去的？」 思及对?方可能是?原身狗王爷也熟悉的人，自己也须得认得，连灵不禁问道。 「听其他下人说，好像是?很厉害很厉害的人……」早春皱着眉头，似是?绞尽脑汁的回忆： 「府里?的人……好像叫她……」 忽的，她眸中陡然一亮： 「季太尉！」 ———————————————— 马车须臾便停在?堂彩楼下，连灵一边安慰自己既来之则安之，一边无奈的下了马车。 金碧辉煌的堂彩楼之中隐约传来咿呀的唱戏声，紧随着众人响亮的叫好之声不绝于耳。 芳香的佳肴气息则更是?充盈满四?周的街道，闻之便令人食指大动。 三人走入楼内，便见得楼阁中央那座巨大的戏台，数十?道灯烛将其照得极为亮堂，衣着华丽的戏子正在?期间兜兜转转，又或舞刀弄枪。 随着领路小厮往前一路前行，却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缓缓从前方的包厢内走出来。 她一怔，还未来得及开口，倒是?对?方先行发现了她，露出了些?微惊讶的神情?：「灵儿？」 「阿爹？」连灵又转过视线，便看见他身后随着一个?颇为苍老的女?子。
第109页 对?方身着一身紫袍官服，闻声之后也朝向他们看过来。 她面容略微带笑，看上去和蔼可亲，那双布满皱褶的眼睛却在?不易察觉的审视着面前的连灵。 渠宁眸中的惊讶很快转变成凝重，当即皱着眉头：「你怎会来此？」 「府里?未有准备晚膳，我又听闻爹爹在?此听戏，便寻过来了。」她目光转向渠宁身后那位老者，復又恭谨行礼道：　「晚辈拜见季太尉。」 那名老者却忽的赶紧同?她一道弯腰，语气也端的极为客气：「王爷不用与老朽多礼，快快请起——」 见面前的傻女?儿一脸毫无所知的与对?方道谢，渠宁眸中带上一抹晦涩，随后面露不快道：「你来晚了，我们正要离去。」 「哦，这就要走了？」连灵闻言，连忙从早春手?中接过书，递给渠宁：「对?了爹爹，我从余城给你带回来的！」 渠宁一怔，随后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好一会儿才缓缓伸出手?，沉默的将其接过。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连灵忽觉得他的那双手?在?接住自己的书册时，有些?微的颤抖。 「我与季太尉还有事要谈，你们在?这儿别玩太久，记得早些?回来。」他低下头，将自己的神情?尽数遮挡住，随后便匆匆迈开步伐离开。 季太尉也收回了朝向连灵的目光，随后轻轻瞥了一眼杜叶，便也温声道别，随同?渠宁一道离开了。 「我怎么觉着我爹怪怪的……」连灵望了望那两人离去的方向，忽觉有些?心神不宁起来。 「三位客人，你们的位置还要往前，可否随我来？」 不安的心绪被一旁的小厮打破，连灵当即回过神来 「有劳了。」 须臾，三人已经坐在?一方景色极好的茶桌前。 桌上香茶佳肴俱全，眼前戏剧也正演绎至精彩处，引得连灵与早春连唿叫好。 「客官，您点的金花碟！」 浓郁酥烂的肉香登时萦绕至鼻间，连灵的注意力又被转了回来，她高高兴兴的执起竹箸正欲夹肉，却忽的被一筷子轻轻打在?手?背上。 「大病初癒，这道菜于你而?言过于油腻了。」 说罢，杜叶放下手?中干净的筷箸，復又将那碟荤菜移到一边。 「我要吃肉！你快给我拿回来！」连灵不乐意了，当即抬高声音道。 闻言杜叶微微蹙眉，不悦道：「喝药倒是?没见你那么着急。」 「你干嘛管东管西，你是?我爹？」 连灵一边骂骂咧咧，一边从椅子上站起来，艰难的伸手?拿着筷子，去努力够那盘菜。 「我既是?药师，也是?你夫郎，衣食方面你合该都听我的。」杜叶干脆的拿起碟子离开座位，消了对?方那点心思。 「夫郎？！你算哪门子夫郎！」连灵郁闷的锤桌：「要是?计划成功，你早就不是?我夫郎了！」 闻言，杜叶蓦的唿吸一滞，却也很快压抑住自己的情?绪，轻声冷嘲道： 「……有什么怨言，朝着你那相思小弟撒去。又不是?我把这件事情?搅黄的。」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连灵吃了个?瘪，当即又坐回椅子上，闷头看起了戏来。 杜叶也登时松了口气，将手?中的金花碟缓缓放下。 忽的，他察觉到身后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过头去，却是?方才的领路小厮。 那小厮面上带着些?犹疑，见杜叶转过身来，又眯起眼睛仔细打量了他一下，这才隐蔽的悄声开口道：「可是?杜叶公子？堂彩楼门口有个?男子说是?要见您。」 「有人要见我？」杜叶一怔，迷惑不已：「是?谁？」 那小厮却并?未作答，而?是?从袖中拿出一张纸片，轻轻递予杜叶的手?中。 心下忽的有些?不妙的预感，他当即将另一只手?中的金花碟交予早春，随后手?中握着纸张走出了包厢。 待到处在?无人的走道间，他才摊开那张略微皱巴的纸张， 两个?字便落入了他的眼中。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连灵 他当即将纸攥回手?中，深唿了一口气，快步奔至了门口。 不知何时门外已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衬得秋夜冷清而?萧索。 那人却在?这昏暗的雨夜之中，撑着一把朱红的油纸伞，一动不动的站在?门外。　　、　　许是?察觉到杜叶已至，才堪堪抬起头来，眸中含笑着望向他。 杜叶一怔，随即那双墨黑的瞳仁也被这凄冷的秋雨浸染，登时寒意四?起。 「你倒是?命大得很，顾生。」 第63章 你现在就告诉我 漆黑的雨点打在艷红的伞面上, 发出沉闷的笃笃声。 不知是雨夜寒凉，又或是身体未愈，顾生那张脸在伞下雨帘之中看着颇为苍白。 他似是完全不生气, 含着笑意温声道?：「小殿下, 我们又见面了。」 「捡了条烂命不知珍惜, 居然还敢来见我。」 杜叶立在门口?淡淡开口?, 在一片明光处看着身披夜色的他：「你就不怕我现下寻人告发你？今夜有雨，大理寺那帮人可还没走远呢。」 「小殿下啊……我尊贵的小殿下……。」 那柄红色的油纸伞在雨中缓缓旋转起来，顾生迈着步子朝向他走了几?步, 慢条斯理道?：「若是我真的被东国人抓了，当着那群人的面我还这么称唿你, 你觉着如何？」
第110页 杜叶蓦的收起轻松的神情：「你倒是会为自己做打算。」 「小殿下也?应大度些, 既是在敌国, 我们两人便?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 顾生好声好气道?：「你想毒杀我, 我都尚且未有怨你，小殿下也?该静下心来，与我好好谈上一谈才是。」@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捏在指尖的纸片如今被水汽浸染的有些微湿意，杜叶沉默了片刻, 才低声问道?：「……凭什么？」 「小殿下明知故问。我来此?地，自然是有相当的把?握，拥有与你交涉的筹码。」@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说罢，顾生目光又落在杜叶指尖上。 许是他将?纸片捏的太用?力，指腹已然晕开一小片墨色来。 顾生眼角顿时稍稍弯起, 笑道?：「您如此?忧心那个王爷, 其实属实在我意料之外。」 「您还在商国之时我便?听人提起过您, 印象皆是冷漠无情，凉如冬雪。」 「——若是说还有谁能使你稍微看上几?眼, 也?唯有杜若殿下与越扬公子二人。如今却?……」 顾生一边说着，一边不易察觉的上下打量眼前这位药仙：「……当真世事难料。」 干净的缥色衣摆被勐地捏皱，杜叶沉沉的看向对方：「关于连灵的事情，你究竟知道?了什么？」 顾生却?是不急不缓开口?道?：「说起来，你那已故去的爹便?是个情深之人，若是您也?与你爹那样，我接下来所说之事，殿下怕是会难以接受。」 说罢，眼中陡然生出恶意的喜悦之色，不待杜叶反应。便?笑道?：「杜叶殿下，您之前询问我，为何说你与王爷极为不相配，我现下便?可告诉你答案。」 说罢，黑色的靴踩着地砖上薄薄的积水，溅起零星的骯脏水花，一步步迈向对方： 「你可知上代连将?军成亲之后，便?几?乎终日战于边疆，其实并未来得及与渠宁诞下任何婴孩？」 说道?此?处，他心中畅快非常，多日的恨意也?随之倾倒而?出：「二十年前，东国双党权力斗争腥风血雨，波及后宫。」 「如今作?你妻主的这位连灵王爷——」 杜叶只觉雨声骤然湍急，在耳畔沙沙作?响。 意识没来由的中断了一下，忽觉天地安静至极，他怔怔的瞧着面前的人笑容满面的开口?，似是正与他说着什么，却?一个字也?无法听见。 可下一刻，各色嘈杂的声音却?又悉数回?至他的耳畔。 那人清晰的话语，在这其中，亦极为刺耳。 ——「是二十年前，由连澜偷带出宫的太女陛下。」 杜叶一时间好似冻僵在这十月天里头，半晌未有动响。 顾生见状，便?兀自继续往下说去：「东国立长不立幼乃是铁律，更别论?……」 他一顿，復又得意道?：「此?事早在水患之前，我便?禀报给了东皇！」 说罢，又不禁细细的观赏起面前这可怜药仙的表情来； 杜叶呆愣许久后才试图开口?，发出的声音却?语不成调。 如今整个人脆弱的好似从他打颤的手中，滑落的那枚纸片。 轻轻的飘落至地上，逐渐被檐下的雨水接连打湿，继而?碎裂成片片败絮。 「现如今于您家妻主而?言，唯有篡位和死，两个选择。」 ——「我还猜测，连灵乃是渠宁故意养废，从而?逼迫季太尉另做打算。」 顾生想了想，復又推测道?：「只是不知近来的小连王不知吃错了什么药，才使得旧党的目光又重新聚集上来……」 近来…… 杜叶忽的恢復了一些神志，仓惶的眸中重新燃起了一些光亮。 好似濒临溺死的人抓住一块浮木，登时如获大赦，缓过气来。 忍不住在滂沱大雨之中，轻喃出声： 「……可她不是那人。」 没错！他所喜爱的连灵并非那个狗王爷！也?绝非前朝太女！ 身上尽数失去的知觉和温度也?都一点点回?来，他方才察觉自己身上不知何时已然冷汗涔涔。 「小殿下？」顾生见他整个人忽的又松缓下来，登时拧紧眉头：「您可真听懂了？」 「即便?连灵当真在皇权之争中活下来成功登基，你也?能大度接受自己所爱之人后宫三千，宠爱群芳？」说道?此?处，他復又冷笑： 「您应该比我更加清楚帝王之位意味着什么，可别跟我说你相信什么独爱一人，抑或是遣散后宫的天真鬼话。」 一旦登基，皇权才是帝王的唯一后君。 与其相生相伴，互为奴僕。 为帝者，作?任何事情，皆是身不由己，宛若被囚于那一方金壁辉煌的龙椅之上。 「……而?你，我可怜的小殿下——」 顾生说到此?处，忽的嗓音柔软下来，虚伪的嘆息：「您会像您的爹，赵侍君那样——」 话说至一半，顾生忽的眼前一花，尚未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脸上便?重重挨了一拳，整个人都摔落至湿滑的地上。 纸伞在风之中不停的打转，急雨湿了杜叶一身的竹色，他却?毫不在意的蹲下身，拽住了顾生的衣襟。 他凝视着那人惊惧的面色，露出些微阴冷的笑意，在他耳畔低语道?： 「虽不知你打的什么算盘，但很可惜，我与她皆不会如你所愿。」 「小殿下……莫要再自欺欺人了……」顾生艰难出声，随后虚弱的轻笑。
第111页 杜叶一怔，忽的松开他的衣襟，有些茫然的转头，看向了身后那座金碧辉煌的堂彩楼：「……现下不是与你说这些的时候。」 透明的雨水顺着他漆黑的发尖打湿他淡绿的外袍，继而?没入他雪白的里衣，冰冷渗骨。 那双被大雨染上些微水汽的眸子，瞧上去无助而?迷惘。 「小殿下……」 他置若罔闻的直起身，一时间连同外面的顾生也?不愿去管，有些踉跄的往回?迈步，径直又回?到了堂彩楼。 他一边在心中暗暗庆幸她是个假冒的，却?也?心下难安至极。 现下自己有太多事情想要问问她了。 雨水顺着他的衣摆淅淅沥沥的往下坠落，打湿干净的地板。 几?个路过的小厮被他满身湿漉的衣裳惊到，登时便?拿着帕子凑过来要为他擦拭。 他将?其推开，匆匆往前奔去，心中迫切至极。 直至他走至包厢，早春正好从中出来。 见到这样子的杜叶，也?不免被吓了一跳：「杜夫郎！你这么——」 「杜夫郎！等等！」 尚趴在栏杆上，往下看戏的连灵听得早春焦急的叫喊，有些疑惑的转过头去。 下一刻便?勐然觉着周身一凉，被一团冰冷冷的东西抱了个严严实实。 杜叶身上的雨水如今也?将?她衣裳给蹭湿了，相拥之处寒意四起。 她被冻得一个哆嗦，下意识就想把?身上这个又湿又冷的傢伙扯开，却?未料她刚有此?意，又被搂得更紧了些。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刚想开口?抗议，忽觉有滚烫的水滴接连打湿了自己的肩膀。 连灵顿时身形一僵，踌躇片刻，方才小心翼翼的轻声开口?：「……杜叶？」 「……你现在就告诉我……你到底是谁，好不好？」 那颗本?就脆弱的心被畏惧和恐惧逼至极点，使得他声线难以抑制的在颤：「原本?的那个连王呢……又在何处？！」 ——只要知道?这个，只要找寻出那个真正的连王……！ 连灵直觉面前这人不大妙，仿若被逼至绝路，已然退无可退。 虽然不知道?在那一小会儿?功夫之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为了稳定一下怀中人的情绪，她还是赶紧答应下来：「好好好，我什么都会告诉你的！」 「那你现在就与我讲！」杜叶离开她怀里，眸中惶恐半分未减。 「不急，你先冷静下来。」连灵伸出手，将?他凌乱且潮湿的长髮撩至耳后，温声哄道?：「先去换身衣裳，不然会着凉的。」 「不用?！我——」 「你不用?，那我呢？我热病可是刚好。」　　、　　连灵说罢，復又顿了一顿：「而?且你突然提这个，也?得让我好好想想，该怎么与你讲……」 杜叶凝望着面前的连灵，过了稍许，便?逐渐冷静了一些，缓缓起身低声道?：「……好，那我很快就回?来。」 连灵赶紧点头，便?见杜叶又摇摇摆摆的离开了厢房，一旁的早春也?赶紧凑到连灵身边，为其脱下半湿的外衣来。 连灵望着那逐渐离去的身影，登时只觉头痛无比， 就如今他这副模样，她真不敢直接一股脑，如实给他讲出来。 她尚且不清楚自己的答案可否如他所愿，如他所想，使得他能重新平静下来。 但光是她是穿书而?来这一件事，就够颠覆三观的了。 即便?要讲，也?得寻个委婉一些的方式才好。 思及此?，她目光无意中瞥向楼下， 连灵忽的一愣，随后缓缓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 第64章 并非是此世之人 那只?温暖的?手, 将他牵至了戏台之下。 夜深了，戏曲也早已结束，堂彩楼明灯多数都已经灭去, 诸位宾客亦都散尽。 楼外雨声渐大, 隐约有雷光闪过。 空旷昏暗的?戏台上?, 唯有两位戏子还在相和吟唱。 他重?新换上?一身宽松的?洁白衣袍, 安静的?与她立在台下，近看?这一场颇为清冷的?戏码。 连灵凝视着他的?瞳孔，确认他尚算平静后, 便?伸出手，指向台上?：「你看?戏曲这一东西, 每次都可重?復上?演。」 杜叶尚不知她是何意, 却也乖乖的?应声点头：「确是如此。」 「虽可以重?復上?演, 却也可以略作改动, 上?演完全不同的?戏码。」 杜叶一怔，心中莫名一动，忽的?想起自己重?生?这回?事情来，似是有什么隐约要从脑海之中翻涌而出。 「瞧, 这齣戏我方?才刚看?过一遍，戏中的?李郎被心爱之人所负，便?在那两人大婚之日悬樑自尽。」 他顺着她的?指向看?向戏台上?，却看?见那名饰演着李郎的?男子正躲在花园一角，手持着一柄短刀, 阴冷的?看?着那游手好闲的?红衣女子醉倒在亭台上?。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看?上?去可不像想自尽的?样子啊。」他困惑的?喃喃。 「是啊, 这戏演上?第二遍, 便?有哪里，与上?一次不太?一样了……」 连灵有些?意味深长道, 随后转过头看?向他：「杜叶觉着这次李郎的?做法如何？」 「大快人心。合该如此。」杜叶暂且压下心中翻涌起的?心绪，淡淡回?答。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可是由我这个看?客来看?，却还是过于悲剧了。」
第112页 即便?光线昏暗，她眼底却也蕴着不易察觉的?微光，浅浅的?映照出面?前人清冷的?身影来： 「满腔执念和孤独不得纾解，唯有临终前这一刀，才教他这辈子活的?……勉强不算个笑话。」 杜叶闻言，黯然的?垂眸：「可他又能如何？」 「是啊……」连灵不禁轻声感嘆，随后转回?头看?向台上?：「这一场戏的?结局，早已是既定安排好的?事实。」 「不过说来，戏台之上?，尚在上?演着煳涂人生?，戏台之下的?看?客却早已洞悉一切。」 连灵忽的?又笑道：「台上?之人不可出戏，台下之人……则不可上?台入戏，这本是既定的?规矩。」 言语之间，她忽的?迈步，坚定的?迈步走上?了戏台。 「……王爷？」 那人离开他身旁，使得他不由自主往前跟上?几步，下意识便?想跟上?去。 「杜叶你留在这儿，看?着便?是。」 她站在台上?，忽的?走近那名女子身旁。 下一刻，杜叶便?眼见那位戏子褪下外袍，径直离开了台下。 而连灵却替代她，披上?那件朱红的?外袍。 那一袭衣裳灼艷如火，落入他的?眼底，回?忆便?宛若潮水一般，顷刻袭上?心间。 他回?想起自己与她初见之时，双双跪在堂前叩首那日，喜袍艷色更胜现今。 一道光亮忽的?在脑海之中炸开，使得杜叶视线一阵模煳。 他愣愣的?看?着连灵，心中已然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张口欲言，却许久都说不出话来。 台上?那绯红的?身影和熟悉的?脸庞在他瞳眸之中，却头一次令他感到有一丝陌生?。 连灵却也不急着继续解释，耐心等待他自己慢慢回?过味来，便?兀自在戏台上?，学着戏子轻声哼唱了几句。 曲调柔和而模煳，却大致未有偏离。 在空旷的?屋内缓缓的?回?响，落至杜叶耳畔，却宛若惊雷。 许久，激盪的?心情缓缓平復，杜叶这才低下头喃喃低语： 「原来如此……」 连灵目光瞥向杜叶的?神情，便?知他已然明白了大半，当即笑道：「你可察觉了？」 他目光转向那位「李郎」，忽然明白了那是在扮演着谁。 「你打从一开始，便?知道我是重?生?而来，而你……也并非是此世之人……」 「对，我本是个『看?客』，阴差阳错之下，便?登上?了戏台。」 杜叶兀自站在原地，忽的?轻声嘆息：「难怪你对我没来由的?好，原来你一早就全部知道。」 连灵闻言，忍不住嘟囔：「我要是无?所不知，从一开始也不至于着了你的?道，我的?『李郎』啊！」 杜叶却未有及时听到她那一句低声的?咕哝，而是有些?出神。@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看?客。 ……怎样的?存在，才能如旁人观赏琉璃鱼缸一般，将一方?天地一览无?余？ 她又将他所处的?此世，比作戏台…… 他忽的?有些?不敢细想。 便?復又抬起头，忐忑的?问出了他最迫切想要知晓之事：「那……那真正的?连王呢！她现下又在何处？」 ——「我便?是真正的?连王。」 虽依旧不知道他为何会询问这个问题，她着有些?不安，但终还是下定决心，还是如实答道： 「戏台上?唯有一个角色，只?是演戏的?人换了而已。」 杜叶霎时间，脸色变得苍白。 「……也就是说从一开始，就没有什么原本的?连王？」 他近乎麻木的?缓缓出声。 连灵尚站在台上?，看?不清他半隐没在黑暗之中的?神情，便?毫无?所觉的?点头： 「对。」 随着那人一声干脆而清晰的?应答。 他的?视线开始扭曲起来，大地也开始倾斜，使得他难以站稳。 血液逆流的?鼓动声响充斥着他的?耳畔，脑海之中嗡鸣声嘈杂不已。 「杜叶？」 看?见台下的?他忽的?陷入极长的?沉默，连灵方?才有些?觉着不妙：「……你，还好吧？」 随后她听见大堂里传来突兀的?轻笑声。 杜叶难得俯下身，似是一时间有些?控制不住自己，不停的?笑起来。 许是发尖尚未擦干，水珠接连落下，又将他面?前的?地砖濡湿了一片。 连灵心中登时一紧，赶紧飞快的?跳下戏台，匆匆奔向他：「你怎么了！」 未待她看?清面?前人的?神情，却又被他忽的?抱住。@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微凉的?细软长发擦过她耳畔，他脑袋放在她肩上?，忽的?止住笑，继而长长的?嘆息一声：「……我没事。」 他凝视着虚空中某一点，嗓音有些?低哑：「也求你……不要再?问。」 连灵不由得皱眉，轻轻推开他，这才得以细细端详他的?表情。 他神色微倦，脸色也有些?泛白，微弯的?眸中依旧满载着一池温柔平和，只?是不知是不是灯光的?昏暗的?错觉， 连灵隐约觉着那对瞳眸有些?空洞无?神。 「夜深了，王爷。我们也快些?回?家吧。」 杜叶凑向她，与她挨得极近，一边小声的?恳求着。 他紧紧的?握住她的?手，冰凉的?指尖搭在她温暖的?手背上?，登时使得她轻吸了一口气。
第113页 他的?指尖仿若失了所有温度，色白如月，却也冷如秋雨。 那双夜色的?眸子带着些?残留的?水汽，里面?的?光近乎碎裂，教人不敢妄加开口。 无?数想要询问的?话语都挤到了嘴边，连灵还是硬生?生?的?将其咽下，只?好重?重?的?嘆了一口气： 「……好。」 不过片刻，堂彩楼最后的?灯光也悄然熄灭。 暴雨将楼外遮掩成?一片浓重?的?漆黑，唯有连灵手中提着的?灯烛，还在狂风中忽明忽灭的?闪烁着。 连灵与杜叶一道撑着纸伞，在门口艰难的?踏上?了马车。 「客人！客人！您有东西忘在楼里了！」 忽的?从漆黑的?堂彩楼内阁内奔出一个小厮，慌张的?冒着大雨，朝着杜叶奔来。 杜叶有些?迟缓的?回?过身，便?看?见那小厮怀中抱着自己换下来的?那一身缥色外袍。 他静默的?接过那叠衣服，正欲转身，那小厮却忽的?又从怀中掏出一卷丝帛： 「客官，还有您的?帕子，也烦请您收好。」 他身形一顿，目光登时直直的?凝视着那方?缎帛，许久未有动作。 「杜叶？」连灵疑惑出声。 他这才回?过神来，轻轻嗯了一声，不动神色的?将其接过， 随后小心翼翼的?放在了怀中。 第65章 乘着晚秋浅温未消 沛城融芳斋内—— 「此处的糕点当真是入小月儿所说那般, 极好的。」 年迈且带着些皱褶的手?拈着签子?，轻轻戳起碟子?上柔软无比的糕点，随即放在眼前细细端详：「即便是如我这?样?的老人家, 也能久违的吃到合心意的小点心。」 丹月与香城坐在太尉对面, 面色都稍许有?些不安。 难得那老者不如昨日还穿着官袍, 而是换上了一身宽松的青色长衣, 乍一看就如同对街的普通老太太一般和?蔼可亲。 一边吃着糕点和?淡茶，一边随意问道?：「月儿，你觉着小连王此人如何？」 「品性端正, 才德兼备。」丹月几乎脱口?而出：「深入结交之后，便觉得与对外的流言截然不同, 委实可以担当大任！」@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香城难得不再挂着轻松的笑意, 眸中带着一些郁色。 听到自己身边之人如此说道?, 却也未有?高兴半分, 反而眉间忧虑更重，神色复杂的转过头?，沉默的看向丹月。 「香城呢？香城觉着如何？」太尉目光转向他，眼中不易察觉的带着些锐色：「小子?今天倒是不怎么活泼嘛？」 「我觉得……阿姐她并不愿……」 「相?思。」 香城方开口?, 便被丹月打断，他忽的意识到什么，眸中平添几分无奈，只?好改口?：「我与月儿想的差不多?。」@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呵呵，我也是没有?想到自己也会?被那个小丫头?瞒了过去。 太尉状似没有?发生这?一点小小的插曲, 兀自笑道?：「我昨日也见到她了, 与之前大不相?同, 礼数周全，不卑不亢, 绝非一朝一夕可以装出来的。」 「说起来，顾生虽没抓到，但他手?底下那群人，拷问结果已经出来了。」说道?此处，她忽的轻轻嘆气：「你们可知，那里面尽数都是东皇的人，皆被蒙在鼓里，还以为是在捉拿贪官。」 丹月神色一凛：「那岂不是说……」 「没错。」季太尉冷笑：「那狗东西是个多?面手?，外面套着大理寺的皮为东皇做事，实际上里子?却是个商朝奸细。」 两人闻言皆是面色惨白，心里巨震，香城许久才艰难开口?： 「那下令捉拿阿姐的岂不是！」 「没错，是东皇。」太尉说道?此处，眸中冷光闪过： 「……她，怕是已经知晓那件事了。」 ———————————————— 雨后的秋风比较之前愈发寒凉了几分，直教路过的行人裹紧了外袍，脚步匆匆。的 街道?的石板路上还残留着不少或大或小的清澈水洼，其中皆漂浮着或大或小的日光光点。 马车从中疾驰而过，復又有?孩童手?握着风车，接连笑闹着踩过，溅起清亮的水花。 宁安街道?的僻静角落内，今日又开出一家崭新的小医馆来。 明亮的日光落进敞开的窗户，将里头?照得亮堂堂的。 熟悉的药材气息淡淡的萦绕在他鼻间，与他身上的草木香气分外契合，似乎在昭示着，此处便是只?属于他的一方小天地。 「杜夫……不，杜大夫？您看我穿这?身可合适？」 身后忽然传来早春的声音，杜叶回过头?，便看见白净的小丫头?已然穿着一身白色小短褂，打扮成小药童的模样?，笑吟吟的看着他： 「以后我便是杜大夫的小药童啦！说不准我在杜大夫身边干久了，以后也能懂些医术呢！」 闻言，杜叶不禁轻笑着揉了揉早春的脑袋：「很合适。」 心下却是有?些黯然。 他很喜欢连灵为他准备的此处，若是可以，他亦希望能顺遂她的心意，安安静静守着这?座医馆，平淡的做一个小大夫。 可如今太多?事情身不由己，便连这?个念想也变成了奢望。 不知这?处地方，他又能呆上多?久呢？ 他眸中带着淡淡的怅然，将目光落在了坐在门口?的那个身影上。
第114页 此时的连灵坐在门口?小板凳上，手?中举着毛笔，望着面前的大块牌匾犯愁。 「唉，要我来想名字，当真是为难我了。」她小声嘀咕，復又转过头?看向身后两人：「你们俩呢？可有?什么想法？」 杜叶看着那块牌匾，缓缓摇头?。 倒是早春，眨着眼睛笑道?： 「既然是杜夫郎与王爷一道?开的，不若便在两位的名字中各取一字，谐音莲叶医馆可好？」 「嘶……」连灵倒吸了一口?凉气，心中暗道?这?小丫头?可真能想。 随后果断回绝：「不好！」 杜叶还未来得及附和?，便被她匆匆回绝，他登时皱眉，有?些不甘心的开口?：「左右王爷也想不出其他名字，取这?个又有?何妨？」 连灵赶紧反驳：「谁说我想不出其他名字了！我现在就想一个，把这?事儿给定?下来！」 说罢，当即转过身，捏着笔犹豫了几秒，这?才硬着头?皮落笔。 片刻后，凑过来看的早春率先嘆息出声：「王爷……您不会?觉着不好意思么？」 「怎么就不好意思了。」连灵心虚的放下笔：「你看这?名字，不仅合我心意，与方才你们所取的也比较相?近，岂不是皆大欢喜。」 杜叶也好奇的凑上去瞧，登时好笑的出声：「荷叶医馆？当真看得出你已经尽力了。」 连灵脸上一热，当即将那块重重的牌匾扛起来，朝着那两人呵斥道?：「赶紧给我寻把椅子?来，我现在就把牌匾挂上去！」 早春当即搬来小凳子?为她扶好，让连灵踩了上去，杜叶则仰着头?走到街边，拢着袖子?替她指示方位。 暖光照耀在她素淡的灰色衣袍上，那块牌匾挪移之间蹭出一点尘埃，落在空气之中浮游，微微发亮。 那块牌匾几经歪斜，终于极不容易的端正挂在了门上。连灵满意的拍了拍沾满灰尘的手?，慢慢从椅子?上下来。 待到又随着那两人将医馆重新打扫了一遍，便有?零星一两个病人进门会?诊。 许是之前为连灵操办过医馆事宜的李风透露过一些口?风，虽是开张当天，来的客人却也比预想到的多?一些。 一下午，医馆后窗药炉的裊裊白烟便未有?消下来过，倒也让早春小小的忙碌了一番。 直至天色昏沉，斜阳晚照。 杜叶坐在桌台上，正将开出的药方单子?收拾好，便听得连灵靠在门口?感嘆： 「来的基本都是商人，病没看上几个，调养汤药倒是卖出去不少。」 她坐在桌旁的椅子?上，转了转因久扇子?而有?些酸痛的手?，好奇的看向杜叶： 「哎杜叶，咱们今天赚了多?少？」 杜叶抬眼看了看她，随手?将帐本递去，连灵目光方一落到上面，登时感嘆： 「……看来你没少暗中提价啊，你这?个黑心大夫。」 「有?病就治病，没病那就做生意。」 杜叶理所当然的开口?道?：「双方都是皆大欢喜，有?何不可？」 谈话间，一辆马车吱吱呀呀的停在了医馆门口?，早春往外看了一眼：「是吴伯，来接咱们回家了！」 「都已经是这?时候了啊……」连灵也跟着从椅子?上站起来，这?才惊觉时间飞逝。 门外的街道?隐约能闻到百家饭菜的香味，她上车前忽的回过头?，恰好看见杜叶正将医馆的门关起来，随后锁上。 那对刷着深色木漆的雕花木门，在昏暗的夕阳光线下吱呀的关上，随后响起了清脆的锁门声响。 她忽的想起来，今日这?一天的度过，便是她初来此世的最初，暗自期望的对未来的设想。 倘若一直这?么平静祥和?，那该多?好啊。 她忍不住在心中暗自感慨。 待到三人坐在马车之中，早春忽的一拍脑袋，似是想起了什么：「对了，既是您回来了，我还要把它还给王爷才是！」 说着，便从自己腰间卸下一个小方匣：「王爷的黑大帅！之前它住的陶罐易碎，我便又换了个木头?的！」 「真是难为你随身还带着它。」连灵接过匣子?，打开看了一眼，忽的一怔： 「它看着……不大精神。」 「是啊王爷，所以我才要赶紧将它还给您。」早春说到此处，透过车窗瞥了眼外面有?些光秃的树：「已经到了深秋了，它也快寿终正寝了。」 「唉……我都没有?怎么好好照看过它。」 连灵登时心情沉重了些，又顺便拿着帕子?将罐子?包好，为它保暖。 復又觉着不够，干脆紧紧搂在怀里，这?才安下心来看向马车车窗外。 枯黄的秋叶堆积在车道?两旁，宛若两条破旧的黄带子?长长的延伸开来。 她盯着那些破碎的落叶发愣，忽的在接道?的转角处突兀的看见一片璀璨的明光。 即便依旧隔着相?当一段距离，但是那高耸的碎金阁顶熠熠生辉，令人难以忽视。 那片炫目的光亮落入她眼底，登时让她想起惊弦来。 小师傅如此喜欢促织，不知现今已至深秋，他的那只?状态怎么样?了……、 算上来……自己也真的许久未与小师傅见面了，不知他现在过得可好，有?没有?人欺负他。 不若自己也前去找惊弦问问近况好了，要是又出现像上次那样?的状况那可就糟糕了……
第115页 杜叶坐在她的对面，见她出神的看向外面，便也顺着她的视线方向看去。 下一刻心下骤冷，只?觉远处那顶月亮辉光刺眼。 ——她可是想到了那个被囚于碎金阁的小琴师？ 他放在膝上的双手?忽的攥紧，心间焦灼。 ……果真是喜欢他的么？ ———————————————— 那双带有?薄茧的手?，此刻小心翼翼的微微合拢起来。 中间则躺着一只?不再动弹的漆黑小虫。 夕阳的凉风吹袭，便使得他掌心的那只?促织的触鬚与透明的短翅轻轻颤动，仿若还活着。 他身旁的桌子?上放着鎏金的宝匣，惊弦犹豫了片刻，才将其拿起来，就着花盆里的一些松软泥土，将促织埋了进去。 「生前是华贵的栖身之所，死后便只?是一具棺木了。」 他淡淡的开口?，似是透过那泛着金色辉光的宝匣，看见了自己头?顶那轮日夜永不熄灭的银月亮。 「……此处，也会?是我的葬身之所吗？」 他轻轻念叨，却又觉着自己太过伤感，便又勐地拍了拍自己的脸，试图使得自己能振作一些。 手?腕上的白色绸带又蹭挨到他的脸颊，那份柔滑冰凉的触感使得他一怔，又将手?放下去一些。 随后凝视着那条腕带，彻底沉默下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砰！」 阁门的被小涯勐地打开，难得孩童眼底带着难掩的高兴，几乎迫不及待便要告知与惊弦。 自打前几日的那场事故发生，他的小殿下便日復一日的变得不爱言语，郁郁寡欢起来。 若是说还有?谁可以让殿下振作些，也就只?能指望这?傻傻的小连王了！ 如今她终于从遥远的余城赶回来见惊弦，定?然能够使得他稍微开心一些！ 「殿下！连灵王爷来阁了！」 可他此句话说完许久，却也只?看见惊弦露出一个颇为平静的微笑，随即温声道?：「请她上来罢。」 预想的神情并未出现，小涯一时间不由得有?些失望，但最终还是乖乖点头?应道?： 「……是。」 / 同一时间—— 连灵迈入碎金阁之中，却觉着阁内的氛围有?些怪异，且沉闷得厉害。 诸位公子?们都手?束雪白的腕带，沉默的坐在楼阁之间，周身氛围颇为压抑。 不待她细想，却又有?一阵急促的脚步从楼上响起，须臾间，小涯便奔至她的面前，擦了擦额上出的细汗：「王爷，请随我上来吧！」 她姑且应了一声，随即同他一道?往楼上走去。 颇为清晰的脚步声在木质的阶梯上响起，连灵不由自主的环视了一下四周，心中疑虑愈发盛烈。 前两次自己过来时，这?些倨傲的殿下们或仇视或无视，亦有?些看上去能好好交流的，愿意同她稍微搭上那么一小会?儿话。 可这?次前来，明显氛围便彻底变了。 在座之人几乎皆将她视作洪水勐兽一般，连方才在门口?接应她的小轩，都有?些不愿与她相?视。 这?到底是…… 见为自己带路的小涯看她的神色还算正常，她不由得悄声问道?：「小涯……你们碎金阁怎么今天都有?些怪怪的……」 在前方带路的小涯闻言，不由得深重的嘆了一口?气，随即稍微落下几步，好与连灵言说：「王爷这?些日子?不在沛城，自然不曾知晓……」 说到此处，他伸出自己的手?腕，晃了晃那条丝带： 「前几日……有?一个殿下品性极傲，被某个喜爱他的碎金客逼得无路可退，便……」 说道?此处，他忽的闭口?，沉默许久，灰暗的眼眸便望向了一扇窗去。 寒凉的风从中穿过，微微拂起连灵的衣摆，它吹不透她厚实的衣袍，却依旧使得她遍体?生寒。 「……其实自打小轩来主管这?儿之后，便有?好几年都不曾出过这?种事情了。」他苦笑：「可终归啊……此处不是什么安身之所。」 「那些原本就有?些忌惮碎金客的殿下们，经过此事，便愈发害怕如王爷这?般的——」 他话还未说完，两人却已经站在了碎金阁顶。 小涯伸出手?，欲为她推门，可犹豫再三，却又忽的放下手?，转而朝她转过身，轻声道?：「……即便阁内对碎金客颇为忌讳，但我知道?王爷是个好人。」 「王爷可有?哪怕一点喜欢我家殿下？」他小声询问，復又认真恳求：「若是有?些喜欢，烦请您多?来看看他……哪怕只?是一小会?儿……」 孩子?的声音带着一些难过：「……多?少也能让——」 「小涯，莫要再说了。」 孩子?身后的门忽的开出。 惊弦难得轻声制止了他一下，随后便看向他身后的连灵。 即便眸中郁结难消，但此刻看到她又出现在自己眼前，还是让他心中感到一些欣喜，神情也跟着轻松了一些。 登时扒拉着门框，朝她小声道?： 「你来啦。」 第66章 兴许等我年纪大了 方寸棋盘之上, 多为白方占据，黑子有隐约溃败之势。 这是他所让的第几个?子了呢？ 惊弦有些记不清了，他抬眸, 却看着许久未见的心念之人一副略微出神的表情?, 便知她的心思完全?不在棋局之上。
第116页 心中的喜悦之情?渐渐消去?, 那只被他捏在指尖的白子悬在空中许久, 最后还是被缓缓放回?了朴素的棋罐之中。 「王爷，你在想什么？」 「啊？」连灵被这一声唤回?神，方抬眸, 便看见那双明净的眸子注视着自?己，带着些许探究和淡淡的不悦。 「没在想什么, 发了一会儿呆。」连灵连忙回?道。 「真?的？」她又听见那人问。 假的。 连灵一边在心里默默的想, 表面上却是不住的点头。 她復又低下头来, 将眼底的那些惆怅和焦虑尽数藏起来, 装作?十分认真?专注的看向棋盘。 ——让他继续呆在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真?的好吗？ 她不住的想着。 好歹自?己是个?王爷，却连他也救不出去?么？ 「你许久才来看我，却一直心不在焉的……」 说罢，他嘆息一声, 忽的磕卧在桌沿，目光一瞬不瞬的看向她。 连灵被他瞧得有些心虚，登时悻悻放下手中的黑子：「可能是下棋下得有些乏了，有点集中不了注意力。」 「……是吗？」 惊弦嘟哝了一句，有些不以为然。 「小师傅？」 惊弦磕在桌子上, 望着在他面前逐渐有些坐不住的连灵, 许久才轻嘆出声：「好像对比上次见你, 稍微瘦了些……」 连灵一愣，随即面露喜色：「有吗？」 自?己在心疼这人, 没想到对方反而还兴高采烈的，直教他觉着又好气又好笑：「你怎的还高兴起来了？」 「我听旁人说，余城那儿海风大，太阳也烈，民风也不大好，可是在那儿遭了难，吃了苦头？」 「就一点点，好在最后杜叶和少卿他们把我救出来了。」连灵安慰他道：「你瞧我现?下活蹦乱跳的！」 「杜叶？」惊弦却是忽的一怔：「可是那个?……王爷的夫郎？」 「恩！虽然那人心眼坏，不过这次倒也多亏了他。」 提起他，连灵有些感慨，亦有些头疼，当?即揉了揉眉心：「……唉，真?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才好。」 惊弦有些黯然的收回?自?己的视线，将头埋在了臂弯之中。 他忽然觉着自?己离她好遥远。 自?己手脚俱全?，却走不出这方狭小的碎金阁。 如同匠人手中的木人偶，被置放在高楼的窗边，只能整日凝望着那条人来人往的街道。 兀自?念想她的到来，却无法一直陪伴在她身旁。 可即便如此—— 「王爷，与我讲讲吧。」 他轻声开口，恳求道：「与我讲讲王爷的事情?，什么都好。」 他此时就趴在连灵对面，眼神却孤独的宛若与她隔着一个?天空，从寂寞的月宫俯瞰着人间的繁华。 连灵看着这样的他，登时心中不是滋味，当?即重重点头：「好！那我挑点精彩的与你说！」 随后，她起身搬起自?己的椅子挨到他的身边。 同他一道目光相对后，这才有一搭没一搭的讲了起来。 她从大婚当?日一直讲到夏狩，滔滔不绝。 讲得渴了，便随手拿起茶壶为自?己倒茶。 若是讲得有点累了，便趴在桌子上，看着惊弦认真?的给她剥瓜子。 「然后呢王爷？最后那个?兇手抓住了没？」 「没呀！给她跑了！」连灵说道此处，也有些感嘆：「唉，重重包围下也没拦住她，当?真?是个?厉害人物。」 「唔……我倒是觉得王爷所讲的整篇故事中，您那位杜夫郎有些蹊跷……」 连灵登时心下一跳，连忙干笑道：「哪有，肯定是你的错觉。」 「是吗……。」惊弦眸中闪过一丝若有所思，但随后又状似浑不在意道：「算了，王爷继续讲就是了。比起这个?，我更想知道接下来的事情?。」 见惊弦重点不在此处，连灵这才暗中松了口气。 她与杜叶之前有约在先，现?下夏狩的真?相自?然不好就这么告知惊弦。 「接下来？接下来便是回?到沛城，遇见小师傅你了！」 「遇到我？」 惊弦黯淡的瞳眸登时微微亮起。 「怎么样，这一部分你是知道的，还需要我再讲一遍吗？」 连灵不客气的吃着面前碟子里的一小堆瓜子仁，一边含煳出声。 「要！」 平静宛若深潭的心登时泛起温柔与欣喜的涟漪：「我想再从王爷的口中听一遍！」 那些自?己短暂的出现?在她生命之中的时刻，毋庸置疑是自?己深埋于心的宝贵回?忆。 「好，那我便从促织会那儿讲起——」 她的嗓音清晰干净，入耳只觉清风吹拂，使他那颗沉闷的心都被逐渐涤清爽了一些。 他磕在桌子上，凝视着她那双明亮的瞳眸，落入耳畔的话语与心中所想一一对应，使得他无比欣喜。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所以便连何时天黑的，都不曾察觉到。 待到阁顶的月光洒落在他的窗前，他才从想像之中抽离出来。 连灵看了看窗外夜色之下一片灯火通明，方察觉时光如梭。 「……还剩一点，我快些讲完。」 「不，王爷。」 一块豆糕忽的趁她不注意，掉到她的口中。 惊弦随后又笑着缩回?手：「余下那点留到明天再讲可好？」
第117页 她连忙闭口，将那块糕点快速吃下肚，随后不住的点头。 「好了，现?下天色也晚了，我送王爷出阁。」 他走至她身后，一边笑着，轻轻推着她的肩，与她一道走出了顶阁。 随后与她一道下楼时，又改为牵着她的手。 似是方才秋风吹冷了他的指尖，那只牵着她的手冰冰凉凉的。 连灵被冻得下意识往外移开一些，他便好似要汲取她掌心的温度，愈发将她攥紧了一些。 须臾间，两人便到达了门口。 尚且青涩的小琴师，却在将要迈出门口之际，默默停下了脚步。 他透过连灵的身后看见外面的大片夜色，却只能低声轻喃：「……我就只能送到这儿了，王爷。」 惊弦这才轻轻放下她的手，凝视着连灵，眸中满是不舍之情?： 「可否答应我，莫要将我忘去?，若是有空，便要记得来看看我？」 说到此处，苦涩的笑意缓缓从他面上浮现?，他黯然的低下头轻声道： 「…我没法离开这里，不然我就来寻你了。」 「……」 连灵忽的沉默下来，面上最后一丝轻松的神情?也逐渐消失。 方才在才碎金阁佯装的开心，如今便都化作?满腔的憋屈与无力感。 她又想起之前上楼时从窗外吹来的冷风，寒凉刺骨，便又不由得朝外看去?： 碎金阁楼前的地?砖却依旧看上去?干净平整，不见半分斑驳的痕迹，被精心沖刷水洗之后，唯有皎洁的月光落在上面，干净的让人挑不出半分毛病来。 连灵凝视着那方窗外的地?砖，忽的打了个?冷颤。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下一刻勐然握住他的双手，暗自?下定决心后，沉声道：「……小师傅你不该呆在这儿！」 「你给我些时间，我总能找到办法将你带出去?的！」 「……出去?？」 似是一时间未能理解这两个?字的含义，惊弦呆愣在原地?轻喃。 「对！出去?！」连灵勐地?点了点头：「方才我不是和你讲了么？我救过亲王，救过评事，还救过余城所有的百姓！」 「也定然有办法，把你也给救出来！」 他忽的低下头，察觉到握着自?己的那双手在不易察觉的轻颤。 ——这个?人在勉强自?己。 他忽的意识到。 「……虽然，我现?在能干涉的不多，最大限度上也只是维持现?状——」 她的声音也不似平常那般冷静，刻意遮掩着内心深处的重重忧虑与几分急躁。 「王爷，听我说。」 他忽的开口，眉眼舒展，眸中闪烁着淡淡的冷白月光，显得那个?笑容极为安静。 「你可还记得我在碎金阁内的名号？」 「记得，你是名动四方的红尘之月。」 「对，碎金阁之中，唯有我可以拒绝与碎金客相见。更别说我还是神乐乐师。」似是说道此处有些不大好意思，他轻咳了一声，方才继续道：@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所以但凡我还是红尘之月一天，便不会出事。 ……只要这双手还能弹琴，我就护得了自?己。」 说罢，他忽的伸出手来，勐地?揉了揉连灵的脸颊，好教自?己的心上人不再露出难过的神情?：「所以王爷也莫要太担忧我，更不要为我铤而走险。」 「你有这份心，我便不知道有多高兴了。」 即便身后的珠玉牢笼吞噬了他十几年?的光阴，他却还是在她面前，露出了无忧无虑的笑颜来： 「兴许等?我年?纪大了，成了个?老头子。也弹不动琴了，就被碎金阁直接扫地?出门。」 他见面前的心上人难过之余又被他逗笑，方才满意了几分： 「到时候我就扛着我大包小包的累赘，跑去?你家?连王府门口赖着，混口饭吃。」 连灵一边听着，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可是笑过之后，却又觉得心间酸涩至极，眼角一热，险些便要落下泪来。 第67章 我所求的不是这种东西 深夜寂静的时候, 唯有零星的狗吠不时响起。 崭新牌匾下的医馆大门又被重新开启，缓缓推开。 里面如今只点着一盏昏暗的烛火，杜叶坐在柜檯后面, 正安静的研磨着新鲜的药草。 「此处便是她为你开的小医馆？」顾生颇为好奇的转头打量, 又随意掀了下桌台上的崭新帐本：「呵, 小殿下也?同她一道沉迷于过家家呢？」 「别乱碰。」 石臼下的草浆发出清香的气味, 杜叶将碾碎的草药放入瓶中，方才抬起头来：「你的提议我看过了，你准备何时动手？」 「莫要着急, 此时还是须得徐徐图之。」顾生撇了撇嘴，随意走至杜叶身旁：「只不过, 也?还请小殿下万莫要记牢, 您所?想带走的人?可?不是什么小人?物。」 「我等的原本目的之一便是将这个未来的小贤皇杀掉。」 「可?如今看在您的面子上, 只要殿下您能?管教得住她, 便暂时不会对她出手。」 一只手忽的伸到?桌面上，拭去一点草药的残渣。 顾生将其放在鼻间轻嗅，闻到?了微呛的香气，随后低声道： 「我知道作为一个药师, 只要你愿意，便有的是办法让她安分下来。」
第118页 他原以?为听到?此话?，杜叶又会被自己惹火，哪知道对方此时只是皱了皱眉头：「打算拥立她的那?群旧党呢？动向如何？」 「哦，可?是指那?个老太?尉？」 顾生答道：「我看她们过不多久就能?查到?我和?东皇头上, 这几日商东接壤处也?传来一些骚动, 怕是已经在着手军队回朝了。」 「……最快, 我想想。」沉吟片刻，他方才继续道：「怎么的也?要等到?年后吧。」 「东皇呢。」 顾生忽的长长嘆气：「小殿下, 我也?不是什么都知道的，东皇如今提防得特别严，我也?寻不到?什么消息了。」 「只不过，如今朝堂之中旧党已然暗中得势，估计她也?开始有些自顾不暇起来。」 「那?便还有些时间，毕竟东皇多少也?要为自己先备好后路，才敢对她下手。」 杜叶点了点头，便从椅子上站起来：「好了，我想问的问完了，你还有什么事寻我？」 「我此番过来，还为您带来了您落在商国的东西……」 顾生抽出身后的一支玉笛，不知是想起了别的什么，嘴角噙着一丝莫名的笑意：「是陛下托我给您带来的。」 杜叶目光落在那?只玉笛上，便当即一怔。 「听说这是您爹的遗物？」 那?只洁白的笛子在暗夜之中闪着润泽的光，落入他眼中，便是一道雪色的尖锐弧光。 他忽的伸出手，一把从对方手中夺过那?个笛子，瞳眸在漆黑之中闪过些许憎恶：「这女人?……怎一个厚颜无耻了得！」 「好了，小殿下既然已经收到?了，那?我便也?暂且告辞了。」 顾生浑不在意对方在他面前失言，转而往门口走去：「待到?时刻将近，我便再来叨扰您。」 他尚且为自己点上一盏灯，便心情甚好的乘着夜色深沉，大步离去。 临走时，还不忘为杜叶掩好医馆的门。 而杜叶停驻在原地，凝视着手中的玉笛久久无言。 直至屋内烛光愈发黯淡、闪烁不定，他才将其收起，小心的别在了腰间。 随后那?盏灯烛被吹灭，医馆大门吱呀开启，復又很快合上，深夜的宁安街重归一片寂静。 他方想往王府的方向走去，忽又记起那?个顾生也?是同一方向。 登时皱起了眉头，转而朝着另外的方向走去，难得打算绕上一番远路。 ————————————————　　半个时辰后—— 弯弯绕绕至城中是他委实没有料到?的。 从宁安街一直走到?了融芳斋附近，他才终于得以?找到?问路的行人?，找到?正确的方向。 「瞧见了吗？路过前面的碎金阁，再往右拐……」 他俯身谢过对方，随后提着自己的灯笼匆匆往前赶去。 今日城中江畔的画舫也?是极热闹。 身披青衣的青年一边快步往前走，一边望着不远处的水陆码头。 沛城的水不比余城，是柔的，温的。 漾起涟漪的时候都是静默收敛，才叫湖中的游船与佳人?，天上的星月，也?都得以?模煳的样子在江水中漂浮。 月亮。 他一怔，忽觉岸边那?轮水月明亮的不寻常。 莫不是—— 他忽的想起方才好心为他指路的行人?所?说的话?，登时记起自己途中会路过那?座碎金阁。 心下一动，他忽的有些想去看看。 他想知道让连灵所?挂念的那?个人?，究竟是个何许人?物。 即便无法进去，也?可?以?考虑另寻他法…… 鬼使?神差的，他便抬脚朝着那?座高?耸的楼阁走去。 穿过夜游的行人?与挑担的小贩。 远处的余欢楼传来少年们清脆或又婉转的笑声。 又或者赤红的风车和?糖人?被握在尚且稚嫩的孩童手中，从他眼前匆匆掠过。 他有些烦躁的嘆气，一点也?无法融入这般繁华的热闹之中。 待到?雪白的雕栏画栋出现在他眼前，却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又立在了碎金阁的门口。 他僵在远处，许久才回过神来。 心中不禁呵了一声，想道果然如此。 却又不由得轻轻吸气，似是胸口一团火烧的他疼痛得难以?忍受。 又焦躁，又令人?无所?适从。 连灵握住对方的手，动作急切而又激动。 桂色衣裳的琴师低下头笑着与她说着什么，便见得她復又平静些许，随后缓缓点头。 他尚看不清连灵的神情，却清晰的看得见那?位红尘之月眼底，仿若浓的化不开的纯粹爱意。 下一刻，他忽的察觉到?对方的目光也?无意之中落在了他的方向，似是察觉到?了杜叶的存在。 ———————————————— 「王爷，走之前我可?以?抱一抱你吗？」 连灵忽的听见惊弦轻声开口。 「咱俩谁跟谁啊！」 未等他尚有动作，她直接勐地扑了上去抱住他，抽着鼻子哽咽： 「我早晚把你从这破地方带出去！小师傅你等着我！」 他抱起来也?是带着一些凉意的，因?那?些缀在他衣裳的珠玉作响，上好的冰凉丝绸也?是轻软的落在她的身上。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拥抱时那?一瞬触到?他脸颊，才是温温热热，柔软可?欺的。
第119页 可?下一瞬，连灵的手臂被身后之人?勐地一扯，整个人?飞速往后掉了下去，眼看便要摔落到?地上。 那?一瞬间她被吓得魂飞魄散，好不容易勉强稳住自己的身形，连忙没好气的抬起头骂道：　　「谁啊！」 落入视线的是一张苍白的脸。 那?只依旧拽着自己小臂的手握得死紧。 她一时间有种仿若被忘川河畔的枉死鬼拽住的错觉，对方说什么也?不愿撒手。 而杜叶，千万句质问涌向嘴边正欲倾倒而出。 可?看见连灵那?有些不明所?以?的疑惑神情，心下却先凉了半截。@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最后也?只能?强行抑制住混乱的心绪，咬牙道： 「妻主。」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你怎会在此？」连灵有些错愕的看向他。 「你先跟我回家！」 说罢，他又抬头看了看她身后的惊弦，却只看见对方神情平静的望向自己。 「……妻主，你先同我回家。」他不禁放软口气，小声道：「好吗？」 「……」 连灵暗自皱眉。 她原本就打算回去的，确是没想到?杜叶会撞见她与惊弦，看样子还误会颇深。 她有些歉疚的转过头看了一眼惊弦，对方便也?回应她一个知会的笑容来。 连灵这才不大乐意的嘟囔： 「……我知道了，你先将我放开。」 得了她的应许，他这才稍稍松了口气，却未有再理会她，匆忙之间便拽着她离开了碎金阁门口。 惊弦站在原地许久，直到?那?两人?的身影消失在他视线之内，也?未曾离开。 「殿下……」小涯怯生生的凑上前来：「您……您可?有与王爷阁下说那?个办法？」 惊弦回过神来，不禁皱起眉，往楼上走回去：「此事我也?已经和?你说过了，莫要再去想。」 「可?殿下真的不考虑吗？」小涯鼓起勇气，指着门外叫道： 「殿下也?宁愿永远这般……一次次看着王爷离自己远去吗？」 闻言，似是被戳到?心中痛楚，惊弦蓦的顿住脚步。 小涯见状，当即心中又升起一些希望来。 这事情是许久之前，阁里的人?提出后，连同小轩都极为贊成的。 毕竟……谁又能?想到?会有一天，碎金客也?会与惊弦亲密无间，相知相惜。 「那?可?是个碎金客啊！」小涯见他这般固执，当即也?急了：「明明有办法可?以?出去，为什么不这么做！」 「小涯！」他忽的厉声喝道，却掩饰不了眸中隐约动摇的神色。 方才杜叶喊连灵的那?一声妻主，听得他心中苦涩发闷。 不甘和?艷羡堆积于心，难以?平復。 「她这般珍惜殿下，若是当真确认无路可?走，定然也?会答应此事！」 听见小涯认真说着，他却落寞的垂下眼：「小涯，我不会利用?，也?不想利用?她的怜悯之心。」 我所?求的不是这种东西。 若是我所?爱之人?不喜欢我，那?我宁愿就此死在碎金阁之中。 也?不愿如你们所?愿那?般苟活。 第68章 莫要再这般称唿我 连灵起先还想忍上一会儿, 但很快便觉得手臂被拽得生疼。 她很快便兀自停下来，用力?把自己的手从他那儿抽出?： 「可以了吧，你还想走到哪里去？」 连灵打量了一下四周, 夜晚的江畔行人稀少, 唯有远处的画舫隐约传来丝竹之音, 却又难以听?清。 手中的温热忽的被强行抽离, 杜叶便立刻回头： 「妻主可还记得答应过我什么！你不?应该再去碎金阁见?他！」 连灵登时头痛不?已：「我们俩都已经?名存实亡到这个地?步了，你还在提这个？」 且不?说自己根本不?可能抛下惊弦不?管，就那段自己被蒙在鼓里的日子, 杜叶也从未真的将她视为妻主看待。 「杜叶，我本就不?欠你什么……」 她忽的嘆息： 「你也莫要再这般称唿我, 我不?是你的妻主。」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杜叶僵立在原地?怔怔的看着?她, 眸中微光轻颤, 似是被这句话伤得极深, 好半天都不?曾再次开口。 许久，他才低下头，执拗低喃道： 「……一年之约还未结束，我说你是, 那你就是。」 连灵反倒被惊得哑口无言。 还未待连灵反应过来，她的手又被他拉住。 杜叶很快转过头，似是生怕她再次挣脱，只是轻轻的牵着?她便朝着?王府走去。 两人的脚步声在僻静的道路上响起，随着?常青树叶被夜风拂动, 衬得这份夜色愈发寂静。 似是被方才自己的一番话剖去满身怒意, 余下那一具驱壳魂不?守舍, 杜叶有些?跌跌撞撞的往前迈步而去。 他素来波澜不?惊，即便身陷囹圄, 也难得见?他面?上动摇几分。 如?今却这般—— 连灵不?由得暗自嘆气，却也实在不?忍心再挥开对方的手。 也就任由他牵着?自己，一路走回了王府。 ———————————————— 五日后? 连灵坐在马车之中，略微警觉的盯着?坐在她对面?的杜叶。 「妻主？怎么了？」 对方现如?今装作一副没事人的模样，温和平静的放下手中的书册，出?声询问?她。
第120页 「……不?，没事。」 她移开目光，颇为惆怅的望向了车窗外面?。 自打那日去碎金阁与他吵架过后?，连灵便觉得杜叶这几日安分的有些?不?正?常。 仿佛被轻易磨平了尖刺与稜角，极为温顺的伴在她的身旁。 也不?知道他与渠宁说了什么，竟然使得阿爹也答应他，让他重新搬回了她自己的房间。 搞得这几日自己的吃穿用度皆是由他经?手，连身上的衣裳都是夜夜由他帮自己更的。 放在许久之前，她或许会乐开了花。 但现在，她下意识便将其视为洪水勐兽，隐约觉着?这里面?八成有坑等着?她跳。 可连灵这几日想破了头也想不?出?哪里不?对劲，她前去询问?渠宁，对方也对她避而不?谈，反倒露出?一副心情甚好的模样。 搞得这几日与杜叶同眠共枕，尽在胡思乱想，基本就没睡好觉。 思及此，她轻轻打了个呵气，觉得脑袋现下还是有些?昏沉。 便掀开车窗帘子，任由外面?的凉风吹进来，好让自己的头脑清醒清醒。 今日便是他们前往京城觐见?圣上的日子了，一日前她们便随着?从余城归来的都察院与大理寺两队人马从沛城出?发，现如?今已然快要到达目的地?了。 眼看朱红色的宫门近在眼前，她不?由得有些?紧张起来，略微思忖了片刻，便从袖间抽出?一张纸卷，又打开看了看。 确认自己记住了上面?的提要，她又朝着?杜叶甩了甩手里的纸稿： 「待会儿要怎么说，都记住了？」 对面?的杜叶抬头瞥了眼那张纸，很快便笑着?点头：「倒背如?流。」 「很好。」连灵登时满意道，将那张纸稿小心收好，在心里温习了一边之前便和杜叶商量好的口供： 她决定将杜叶的存活尽数归功于大理寺丹香二人，到时候在东皇面?前装作一副扼腕嘆息的模样，再重新提一遍和离之事。 琢磨了一遍，确认腹稿没有问?题之后?，方才重新安下心来。 不?过片刻，马车便重新停驻在了宫门口。 连灵方下车，便见?其他的官员或持摺子，或拿笏板，也都风尘僕僕的从马车上接二连三的下来。 「王爷！」 身后?忽的听?见?熟悉的女声，连灵转过头，便看见?丹月和香城两人也正?从马上下来。快步朝她走了过来。 香城难得沉默的没有与她打招唿，颇为沉默的盯着?自家月儿的背影，神情有些?怏怏不?乐。 「丹月！相?思！」 连灵方想向朝他俩招手，忽的又看到她们身后?的马车上又下来一位老人，当即一怔：「……太尉？」 似是察觉到了连灵的注视，位极人臣的紫袍老人缓缓弯下腰与连灵行礼，登时将连灵吓了一跳，连忙急着?回礼与对方。 「宣大理寺——」 不?远处的广干殿门外传来宫女的高喝，几人不?由得同时望了过去。 丹月颇为遗憾的顿住脚步：「一会儿再与王爷相?谈，我们先行一步了。」 连灵笑着?点头，随后?便目送她们随同大理寺的其他人一同前去了广干殿。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而连灵与杜叶则被宫女领着?，带至宁心殿内候着?。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连灵才听?到门外传来姗姗来迟的脚步声。 一身黄袍的东皇神色颇为阴郁，冷着?脸沉默的大步迈入了宁安殿内：「起身吧。」 饶是地?上有地?毯铺着?，但是跪上足足半个时辰还是让连灵腿酸脚麻，叫苦不?迭。 她花了好一阵功夫才重新找回了自己腿脚的知觉，摇摇晃晃的起身：「谢陛下。」 「听?闻本次下派余城治理水患，爱卿与大理寺的人查处了不?少贪官？」 连灵连忙点头称是：「对！我也是出?了不?少力?气，才找到他们贪污受贿的证据！」 东皇放松的斜着?身子靠在华贵的榻上，手撑着?额头，神情温和的看着?跪在地?上的那个贪婪的小人。 似是想从对方脸上看出?那么一丝一毫伪装的痕迹。 可怎么瞧，也只能瞧出?连灵面?上的虚伪恭谨，以及眼底极易察觉的几分市侩与肤浅。 「哦？爱卿可是想要相?应的奖赏？」她毫无感情的随意问?道。 「不?用不?用！这都是我应该做的，才不?负皇上予我的这个职位！」 东皇凝视着?面?前这个笑容热切的人，眼底一点点变冷。 她着?实不?会相?信季太尉会为了这么一个废物从而打算对付自己。 立长以掌权重要，还是江山稳固重要，孰轻孰重，作为三公之一，那老太婆那是能分得清的。 再仔细深加思考，既是由将军与学?士所带大的孩子，这狗王爷也没道理会如?此一无是处。 思及此，她在心中暗自冷笑一声。 ——倒是能忍会装。 「爱卿，你应有的奖赏，我自然不?会少了你的。」东皇缓缓开口，笑着?安抚连灵道。 可她忽又一双眼睛转向她身后?的杜叶：「……只是我尚不?知，为何你还容许这位药仙公子，活着?离开余城？」 见?东皇果真提及了这个问?题，连灵连忙故作深重的嘆了口气：「唉，陛下尚不?知，其实是——」 忽的，安静跪在地?上的杜叶轻轻抬头，神情平静的看向东皇：
第121页 ——「我怀了。」 一时间，整个广宁殿忽的一片死寂。 连灵凝固在原地?许久，才意识到身后?的人讲了什么。 当即勐地?扭过头去，极为惊恐的朝着?身后?的杜叶看去。@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杜叶见?状，似是又生怕连灵未有听?清，便又凝望着?她的眸子，温柔的又重复了一遍： 「陛下，是因为我怀了王爷的孩子。」 第69章 孩子到底是谁的？ 东皇忽的嘶了一声：「不对啊。」 她?探究的目光扫过连灵, 真心好奇的询问：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你怎知那一定是你的？」 上一秒才喜当妈的连灵尚未来得及反应过来，又听?闻上头那个?狗皇帝这般询问。 一口?血差点就喷了出来，不禁在心里?暗骂。 ——问我做什么, 我也是才知道自己突然凭空就有了个?孩子。 当即没好气的出声道：「你问他！」 东皇的视线登时移至杜叶身上, 目光在他小腹附近游移了一圈后, 登时笑着出声： 「来, 与我说说？为什么确实是连爱卿的，而非你那奸女的？」 「回陛下，我与那女子幽会的时候, 还未……咳，便被王爷发现?了。」 他徐徐开?口?, 口?气听?起来似是惭愧非常：「王爷那时候正在气头上, 便把我……」 一旁的连灵则被他唬得一愣一愣的, 目光都呆滞了起来。 好傢伙, 一张口?就是一个?绿帽王爷强制爱的剧本。他怎么不去改行说书？ 怎会有人面不改色的当着当事人的面，满嘴胡说八道至此！ 东皇则是兀自听?得津津有味。 她?自然心知杜叶口?中所述未必会是真的，但是这般精彩的剧情即便是编造的，那也是大?有听?头。 又不禁在心里?暗暗感嘆, 这两人自打成?亲，那是真的没少给自己送乐子。 说来要?将这两人暗中处死，倒也当真有些可惜了。 「好，事情我都了解了，这般看来, 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东皇听?完杜叶的解释, 感嘆一声：「既是有了身孕, 那我倒也不好多说什么了，毕竟孩子无辜。」 「等到你为人父, 自然也多少会懂点事情罢。」东皇说罢，復又转过头看了眼连灵，语重心长道： 「你也莫要?再想着和离了，怎好教孩儿没了爹爹？若是不满再娶个?正君，凑合着过吧。」 连灵当即回过神来，意识到杜叶莫名其?妙搞这一出的用意所在。 便是让她?再难与东皇提和离之事。 当即气得牙痒痒，却也只得憋屈道： 「……是。」 / 离开?广宁殿，连灵黑着一张脸，扯着杜叶的袖子连拖带拽一路揪上了马车。 车厢门被勐地破开?，随后内里?传来杂乱的物?什的翻倒声。 候在马车前的吴伯登时转过头，瞧了瞧身后的深红色车壁：「王爷？怎么了？」 「没什么事情。」 车内很快传来连灵尚算平静的声音：「吴伯，现?下事情也办完了，咱们可以走了。」 「好嘞。」 车外很快传来唿喝声，随后平稳的动了起来。 连灵这才復又将目光落在被她?压在身下的杜叶，復又将拽着他的衣领又扯紧了些，凑近他咬牙切齿道： 「怀了？嗯？给我解释解释？」 说道此处，又忍不住悲愤的骂道：「我他妈连你的小脸都没摸过，你倒是告诉我你哪来的孩子？！」 杜叶躺在地上任她?制住自己，依旧笑吟吟的看着面前气恼的连灵： 「既然早知道妻主要?与我和离，我又为何要?顺着你的意思来？」 连灵当即被气得轻轻吸气。 为何每次当她?觉得这人稍微好一些了，还算有药可救的时候，他便这般热衷于打她?的脸！ 「你这是打算与我作对到底了？」 她?不禁恼怒的问道。 「作对？」杜叶有些困惑的重复了一遍，随后凝望着她?装满恼意的瞳眸：「我只想你一直陪在我身边，莫要?离开?我。」 「明明这件事情只消你一个?点头，一个?对我的承诺。」 他的目光望向她?漆黑的长髮，眼神温柔的好似在轻抚它： 「是妻主一直在将此事复杂化。」 「明明你只消答应我这个?，其?余的我便都听?你的。」 连灵有些错愕的望着杜叶。 青年的瞳眸极黑，半点也不透光，就这般带着浅淡的笑意，平静至极的望向她?，登时使得她?不自觉的心下一沉。 明明现?如今被锢住的人是他， 连灵却没来由的觉得自己才是难以唿吸的那个?。 她?倏得松手，缓缓起身，不愿再去看他： 「……当真是与你多说无益。」 「即便我无法与你现?下便和离，也不会顺遂你的心意，杜叶。」 她?说罢，便彻底沉默下来，凝望着外面被天光照耀得发白的殿柱。 杜叶亦无言的从地上直起身，摩挲着被锢的有些微红髮疼的手腕，眼眸微垂。 他知道连灵会生气，可如今即便用这些不入流的手段，他也必须待在她?的身边才行。 否则一旦东国的王权政变开?始，他又如何能?及时的将她?从皇位之争的旋涡之中拉扯出来？
第122页 更不论…… 他眼底微暗。 ——他还准备带她?回商。 ———————————————— 此后回去沛城的路上，两人皆未有再说话。 马车从日光盛烈一路驶入漆黑夜色，终于在深夜时分回到了连王府内。 杜叶方沐浴完毕，缓解了一天的舟车劳顿。 便披着素白的衣袍走在廊间，一边瞧着廊外那株叶子快要?掉光的梧桐树。 他忽的有些感慨，上一世自己将其?视为地狱的连王府，如今重活一世，却平平安安，相安无事的住了将近半年有余。 如今离开?在即，倒也忽觉得有些不舍了起来。 漆黑的发尖上带着些水汽，被冷凉的风一吹，便凝结成?水珠，渗入他的衣襟，继而浸透成?一片冰冰凉凉。 他轻轻一哆嗦，便復又收回目光，合拢自己微敞的外袍，加快了回房的步伐。 屋里?灯火通明，隔着窗门便知定然是温暖又干燥的。 想到那人应该已经?回屋了，他又不禁暗自高兴了几分，便推开?门，抬脚走了进去。 他步子忽的一顿，看着屋内背对着自己忙前忙后的连灵，皱眉道：「妻主你在干什么？」 「看不出来？我在铺床！」 说罢，她?手一松，便将从柜子中拿出来的被褥扔到了地上，随后假笑道： 「夫郎既是怀了身孕，那保险起见?还是一个?人睡为妙。免得被我压着哪里?，动了胎气那可就不好了。」 难得能?听?见?她?喊自己一声夫郎，杜叶还未来得及开?心，便又听?到随之那一连串的阴阳怪气。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心下一凉，登时有些慌忙道：「……我不要?！」 「深秋夜冷，妻主打地铺才是容易受凉，何故与我置气？」 「怎会是置气？我可是在体?贴你孕期不易。」 说罢，连灵拍了拍手，随后鞋子一蹬，哧熘一声钻进了地铺里?去，一脸不悦：「……要?不是老爹不同?意分房，我都不愿继续与你呆着。」 「可要?与老爹说出真相吧……又怕你被他当场宰了。」 说到底这厮就是仗着自己不敢对他下死手，才各种给自己蹬鼻子上脸。 连灵不禁在心中暗暗骂道。 杜叶花了好一会儿才使得自己冷静下来，放轻了声音，颇为难过道：「妻主……此事的确是我的不对……」 连灵呵了一声，干脆将自己的被子盖过头顶： 「好歹和你斗智斗勇了半年，杜叶。你也赶紧少说几句假话，莫要?多费口?舌。」 那条大?花被子闷声道：「你那黑心肝里?若能?有半分惭愧那才是天上下红雨，我不吃这套。 杜叶面上的难过登时尽数敛去，脸上唯余几分无奈： 「……妻主聪慧。」 「不过此事确实是我有错在先，不若妻主与我换换，我睡地铺就好。」 被子里?的人毫无动静，似是铁了心不搭理他。 ……罢了。 见?等待许久也得不到回应，杜叶一边默默想着，一边轻嘆着绕过地上的床褥，坐在床上，缓缓解开?了洁白的外袍，唯余一件轻薄的单衣。 微有些凌乱的黑色长髮被他以缥色的丝带束好，温驯的落在他身后。 杜叶垂眸，神情平静的伸出手轻轻摩挲了身下微冷的床褥，似是有些出神。 片刻后，他目光转而看向地上的大?花被子，唇角微不可见?的泛起一丝笑意。 ……反正，他不急于这一时。 ———————————————— 翌日清晨的时候，连灵从被窝里?悠悠转醒。 她?从温热柔软的被窝之中竖起来，眯着眼睛尚且不甚清醒。 只是隐约觉着昨日睡梦中似是一直有什么东西压着她?的被角，令她?睡梦中卷被子也卷的颇为艰难。 还未待她?细想，便听?得杜叶唤了她?一声 「妻主，我来替你——」 她?抬眸，便看见?那人怀里?揣着今日自己要?穿的外袍，当即眼疾手快的飞速抢了过来。 杜叶神情平静的看了她?一眼，似是毫不意外：「早春已经?把早食送过来了，快些起来吧。」@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连灵一边为自己套衣服，一边点了点头走上饭桌： 「对了，你昨日那般与东皇所说，可有想好之后怎么收场？」 「随便寻人借个?孩子，装模作样就成?。」杜叶淡淡道，復又在心底轻嘆。 ——反正能?不能?安稳度过半年还难说呢。 「对了，今日妻主可有空？不若随我一道去医馆？」 「不去，我有别处要?去。」 她?一边拾起筷子喝粥，忽又听?得杜叶平静的问道： 「妻主要?去何处？可是又要?去碎金阁？」 连灵淡定的放下粥碗： 「对，你有意见?？」 杜叶一怔，随后忽的轻笑了一声： 「我怎会有意见?？ 「妻主想去哪儿，便去好了。」 第70章 怎么顺手怎么来 一个时辰后 连灵黑着一张脸站在碎金阁门口。 侍卫正跑去通报小轩, 乘着这会儿功夫她忍不住转过身：「你不会还想着跟进来吧！」 身后的?杜叶似是一时间未有去听她的?话，而是兀自打量着碎金阁四周的?街道，许久方才答道：
第123页 「自然不是。」 碎金阁附近并未开设多少店铺, 自打一开始便是为得一方闹市中罕有的?僻静之地。 但杜叶细细寻觅之下?, 还是给他寻到了?一方设立在阁外不远处的?茶馆。 似是找到了?落脚点, 他神情一松, 随后才復又笑?着看向连灵：「我去那个茶馆慢慢等妻主吧。」 连灵心里一惊：「你还要等我？」 「我既然不干涉妻主的?行程，那妻主也不好对我的?动向指手画脚吧？」杜叶随意说?道。 连灵皱着眉问道：「若是我在碎金阁呆至深夜，你当如何？」 「那我就等到深夜。」 杜叶平静开口：「茶馆若是歇业打烊, 我便站在外面?等，等着妻主与我一同回家。」 连灵哑然, 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直愣愣的?看着一脸认真的?杜叶。 心中似是打翻了?料瓶, 分外不是滋味。 从阁内走出?来的?小轩抬头便看见这一幕, 当即认出?杜叶是何人，登时心里一惊：「王爷，这位……」 见小轩望着她俩一脸疑惑，连灵当即皱着眉冷冷的?转过身去, 兀自走进了?碎金阁： 「算了?，你爱等便自己等去，我懒得管你。」 而被?留下?来的?小轩有些忐忑的?看向杜叶，一时间不知道对方会不会当场闹事：「这位公?子可是……王爷的?夫郎？」 杜叶一时间似是未有听到他说?话，目光一路默默的?追随着连灵的?身影, 直至那人消失在阁内的?拐角处, 方才轻声?回道： 「我不会乱来的?, 放心吧。」 说?罢，便收回目光, 转过身去，缓缓朝着茶馆的?方向走去了?。 小轩见状，不禁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当即松了?口气来。 高阁之上的?某人却把那袭淡青色的?身影尽数收至眼中。 惊弦端坐在窗口旁，眸色难得算不上温和?，冷淡的?将目光投向下?方的?杜叶。 走至街道旁的?黑髮青年一时间似也有所觉察，轻轻转过身，正巧与他的?目光相对。 「小师傅！」 阁门口传来熟悉的?声?音，惊弦垂眸，缓缓的?收回自己的?目光，转过头看向了?门口那个熟悉的?身影，瞳中这才渐生出?一些温暖的?笑?意来： 「又来找我玩啦？」 ———————————————— 今日的?连灵也是心神不定。 棋盘上堪堪与她落下?五子，他便当即暗自在心里断定。 吸取了?上一次浪费时间的?教训，他果断的?起身，匆匆将自己的?棋盘收起来，又放回了?内阁之中。 「小师傅？怎么突然下?到一半就不下?了?？」 惊弦方将棋盘收回架子上，听连灵这般毫无自知的?询问，当即略微郁闷的?瞥了?她一眼。 相较于前天连灵为何忧愁，今日她静不下?心来的?原因那可是真的?不难猜。 可惊弦偏生不想提他，也不想让连灵再想那人的?事情。 「我不想下?了?。」惊弦笑?着走至琴间：「不若我弹曲子给你听，随后再一起看看话本？」 「求之不得！惊弦弹琴当真是好听的?！」连灵说?道此处，復又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只不过，我却横竖也只能听着好听，并非懂琴的?行家。」 「雅乐入耳却一窍不通，总是会觉着弹与我有些浪费。」 未有料到她会这么一说?，惊弦先是一怔，随后忽的?满心都?被?温软填满，直教他弯了?眼角，忍不住笑?着嘆息： 「……你怎会这样想……」 「雅俗共赏的?道理我也是懂的?。」连灵连忙又添了?一句：「可是听不出?琴意也是事实啊。」 「连灵你啊……」 似是想到了?什么，他心间欢喜的?不行，便忍不住喊了?一声?她的?名字，面?上满是笑?意。 连灵却是一惊，随后迷惑的?应了?他一声?：「怎么了?，惊弦？」 「这世上弹琴懂琴之人不在少数，可他们于我而言，也只不过是相较其他人，更加高雅些的?听客罢了?。」 说?到此处，惊弦的?脸颊忽的?有些泛红，轻咳一声?，才小声?嘀咕道： 「懂琴之人已经?够多了?，不差你一个。连灵你只要懂我就足够了?。」 那最?后一句的?声?音过于小，使得连灵疑惑的?侧过头：「惊弦你在嘀咕些什么，我没听清啊……」 「……什么也没说?！王爷你就给我坐在那儿，乖乖听着便是！」 连灵闻言，便哦了?一声?，捧着茶盏十分老实的?坐在位置上。 须臾间清澈的?琴音响起，她便像个晒太阳的?小老太一般，眯起眼睛开心的?听了?起来。 ———————————————— 待到天色逐渐昏沉，却远未至夜时， 连灵终究还是生怕杜叶当真会站在碎金阁前等自己，便早早的?从碎金阁上下?来了?。 她一边暗自骂咧，却也不得不承认，杜叶这步棋走的?当真有用至极。 她倒不是真捨不得让杜叶一直候着，只是被?人惦记着委实够败坏兴致的?，稍不小心把这茬事情想起来，便觉得头痛不已。 「王爷！」 走至楼梯口一半，她忽的?被?一个稚嫩的?嗓音给喊住了?。 连灵转过头，这才看到小轩抱着一本薄薄的?册子，轻快的?飞奔至她的?身边：「王爷走之前怎的?给忘了?，这是您与我要的?东西。」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啊？可我并没有……」
第124页 「嘘！」小轩忽的?伸出?小手，笑?着捂住连灵的?嘴来：「王爷小声?些。莫要叫得人尽皆知。」 说?罢，便将那本簿册塞入她的?怀中，压低声?音小声?道：「前几日您与惊弦殿下?的?谈话，我凑巧听见了?。」 见她满脸讶然，小轩復又笑?着说?道：「既是王爷真心想带他走，我便写了?些东西，兴许你能用得到。」 连灵当即心中一凛，復又将怀中的?册子往里塞了?些，随后郑重的?与他轻声?道谢： 「多谢小轩你了?！」 「先不急着谢我，我也要索取报酬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小轩说?完，復又朝她吐了?吐舌头，随后便再次笑?着跑开。 连灵不自觉的?摩挲了?怀里的?书册半晌，才平復好有些起伏的?心绪。 这才继续往楼下?走去。 刚出?门口，便见杜叶果真坐在门口的?小椅子上，正不急不缓的?翻动着书页。 一旁的?碎金阁银光闪烁，衬得他一袭竹青淡雅如画。 似是觉察到连灵的?到来，杜叶便轻轻合上书册，平静的?抬头看她：「可是玩够了?？那便与我回家吧。」 他望向连灵的?那双眸中无半点焦急，唯有清淡又温柔的?笑?意，却看得连灵心中有些烦躁。 她看着杜叶起身，登时忍不住问道： 「你不会真的?打算只要我一去碎金阁，你便一直跟着吧？」 「为何不可？」他装作迷惑不解的?模样「我应该并未妨碍到妻主。」 「医馆呢？医馆你不呆了?？」 「我会让早春替我整理好病人的?名单，在空暇的?时间安排他们诊治。」 杜叶说?道此处，凝视着她的?瞳眸，认真说?道：「那是你为我开的?医馆，我自当会好好珍惜它。」 「空暇……时间？」 「何日你不来此地，我可不就空暇起来了?么？」 杜叶笑?着说?道：「若是当真急着治病，他们也可以来茶馆寻我，总之不会耽误事。」 连灵只感?觉像一拳打进了?棉花，登时头痛不已： 「你这人到底怎么回事啊？」 闻言，杜叶反而微微歪头，反问她： 「妻主为何非得拒绝我？为何非得与我和?离？」 他说?话间，拉住她温暖的?手，缓缓往回家的?方向走去：「但凡你不喜欢的?，我都?愿意去改。我会好好的?听你的?话。」 「可大前提是，我必须先答应你。」连灵冷笑?片刻道：「瞧，问题就出?自这里。」 说?道此处，连灵顺手将其扯至自己身边，眸色微冷：「你我当真不是一路人，杜叶。」 「你用计将我攥在手心，然后哄求我答应这场交易。」 说?道此处，她呵了?一声?：「用起此等手段可是完全没有半点惭愧的?模样。」 她细细的?端详他那双沉静的?眼眸，嘴角扯出?几丝冷笑?： 「退一万步就算我当真答应你了?，可你到底是真的?愿意去改，还是在我面?前卖乖？」 杜叶闻言身形微僵，一时间竟不敢回答，怕此等谎言也被?面?前的?她也一同看穿。 连灵见他沉默不语，当即意识到了?答案，眸中蒙上一层轻薄的?灰暗。 若他当真能意识到自己的?坏处，也当真为此心怀愧疚愿意去改正。 即便他曾经?害过自己，她也愿意重新接纳他的?。 ——可如今却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情。 「……你我并非同道中人，自然不可结为夫妻。」 说?罢，连灵嘆息一声?，便兀自松开他的?手径直往前走去，不愿再去看他。 可她方往前走了?几步，还未待黄昏微凉的?风将她胸中那些郁结吹散，便又觉察自己的?袖子勐然一沉。 她登时顿在原地，在心间重重的?嘆了?一口气，颇觉心累。 转过头，便又见杜叶神色苍白的?拽住她，眸中光点闪烁不定，似是极为惶恐不安。 见连灵还愿回头看自己，杜叶倏得又将她的?衣袖攥得愈发紧了?些，怆然道： 「……所以，连你也要丢掉我了?吗？」 连灵一怔，心里没来由一紧。 可下?一秒，她忽的?又听到杜叶继续道： 「若是你不要我了?，那可是意味着我处事便也无需顾忌，怎么顺手怎么来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连灵当即天灵盖一炸，被?气了?个半死： 「杜叶！！」 杜叶见状，这才又稍许安下?心来，不禁笑?道： 「瞧，妻主现在便觉得，其实看我卖乖也不是什么坏事了?吧？」 第71章 我去去就回 初冬的时?候, 沛城便早早的降下了小雪。 轻薄冰冷的冬絮从灰濛濛的天空中落下来，坠落在行人的肩头?。 街道两旁的瓦沿已然雪白一片，使得整个宁安街道看上去素洁干净。 夕阳时?分, 一道身影裹着厚实?的浅青色披风, 从街口一路蹒跚着踩着地上的薄雪, 慢慢拐至僻静的一隅角落。 吱呀。 医馆的门被徐徐开启, 从寒风萧瑟之中步入温暖的室内，他当即抖落了些身上的积雪，唿出一口白气, 这才将门重新?关上。 屋里边烧着炭火，因而温暖如春。 他将披风卸下放置一旁, 便不由得搓了搓在外?被冻得有些僵冷的手, 看向?了明亮的屋内：
第125页 连灵正躺在藤椅上, 身上盖着碎花小薄被, 脑袋微微歪至一边，似是在阖目轻眠。 一旁的早春也趴在桌子上睡得正香，脚边是择到一半的草药。 他隐约听?见那人平稳的唿吸声，不由得放轻了脚步, 悄悄来到她身旁。 他还有些还想近看那张脸，便微微弯下腰，又与她捱得近了些。 似是身上的被子将她捂得温暖非常，此刻那张脸瞧着红扑扑的，嘴角带着些傻气的笑?意, 不知是否是梦到了什么好?事情。 他怔怔的看着, 一时?间只?觉怎么看也有些看不够。 目光一点点顺着她的眉眼细细的望下去, 忽的停留在了她的唇边。 杜叶一愣，似是一时?间想到了什么, 忽的移开目光，本被冷风吹得有些苍白的脸蓦的染上几分霞意。 但是在心间踌躇了一瞬，便又很快下定?决心，又望向?了连灵。 随后?他垂眸，将耳畔碎发轻轻撩起，便悄无声息的一点点凑向?睡得毫无所觉的某人—— 「哗。」 盖在她身上的被子忽的往下滑落，大半都垂至了地上。 杜叶动作一顿，目光望向?那块花花绿绿的小被子，不由得轻轻嘆气。 他终究还是怕她冻着，便先拾起了那条碎花小被，又为她好?好?盖上。 冰凉的指尖无意间碰上她温暖的脖颈，尚在睡梦中的连灵登时?被冻得一个激灵，勐地从椅子上蹦起来。 起身时?忽觉脑袋一痛，已然是与杜叶脑袋相碰，将对方猝不及防撞了出去。 连灵惊魂未定?的站在原地，这才回过神?来：「……杜叶？」 「……」 杜叶却蹲在地上，抱着脑袋郁闷的半晌没有说话。 「……杜夫郎？」被响动惊醒的早春这会儿也幽幽转醒：「……您看诊回来啦？」 「黑心肝你刚才是不是故意拿冰爪子冻我！说！」 「唉，王爷，你别把杜夫郎和你自己混为一谈好?不好?……」 杜叶这才缓缓从地上起身，装作无事发生?：「……妻主你方才被子掉了。」 连灵闻言，这才后?知后?觉的看着那条飘落在地上的薄被，连忙将其拾起来，一边小声嗫嚅：「那姑且还是谢谢你了……」 说罢，又一屁股坐回椅子上，裹紧了自己的小被子。 她忽的想起方才自己颈间的冰凉，目光不由得落在杜叶那双被冻得有些发红的手上。 犹豫了一下，便又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来，扯了扯杜叶的袖角。 杜叶转过身，便看见连灵从被窝里掏出一只?铜铸的小暖壶，復又递给了他：「暖一暖？」 即便这些日子以来自己没有再惹她生?气，但她还是不愿亲近自己的。 故那只?暖壶落入杜叶眼底，便使得他一怔，随后?心间才翻涌起欢喜之情，直教?他眸光温软。 他小心的从她手中接过，只?觉有些被冻得僵冷的手逐渐被温热暖化开来。 许是她一直抱在怀里许久，温度便不是很烫，如今用来暖手分外?恰好?。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你今天出去了整整一天，怎会看诊到现在？」 杜叶摩挲着热乎乎的暖壶，一边往自己的柜檯上走，便又听?得连灵这般问道。 「这些日子以来，沛城周围的流民变得有些多。」他从书架上抽出帐本，一边随口与她说道： 「且入了冬，多数身体也不大好?了，我便顺路去流民街为他们诊治了一番。」 「是啊……最近好?像说南边战线不大稳，东皇陛下又力排众议，撤回了不少人。」早春打着呵气说道，又一边继续提起篮子择药： 「沛城离着边境这般远，都遭到一点影响了啊……」 连灵却并未关心这些，只?是看着杜叶又提起毛笔开始处置帐本，便不由得蹙眉：「忙到现在，你不休息休息？」 「忙完再说。」他兀自翻查着帐册，虽是聚精会神?，但面上已然可见些许倦意。 「不若我为你寻个管帐的？」 「不要。」 一个早春他都有些嫌多余，再来一个人可不是更加碍他的眼么。 连灵瞅了他一眼，心里虽不大明白他为何不肯，却未未有去多想，当即舒舒服服的躺回自己的椅子上： 「那就随你咯。」 「杜夫郎，可要我再将屋子生?得暖些？」 「有劳了。」 随后?本就温暖的屋内便更加热乎了一些，木窗之外?白雪皑皑，零星的雪花落在门框上，便逐渐被透出来的热意消融成一片水迹。 天寒地冻之下，医馆之内却是温暖如春，便更加使得人徒生?几分春临时?的困意。 屋内重归一片静谧，唯有时?不时?响起的书本翻页声响起。 连灵借着尚未散去的困意，又重新?合眼睡了一会儿。 待到再次醒来，便觉察屋中已然悄无声息。 窗外?不知何时?已经?尽数暗了下来，桌台上点着一盏灯烛，光线却摇摇曳曳，不甚明亮，颇为昏暗。 她轻轻打着呵气从椅子上站起来伸了个懒腰，便见早春已然不在大堂。 而杜叶不知何时?磕在书桌上，似是支撑不住渐浓的困意，也迷迷煳煳之中睡着了。 桌上的帐卷翻弄至一半，连灵伸长了脖子去看上面的内容，看了半晌，便又小心的将其从书桌上拿了起来。
第126页 「……这个我上我也行。」她暗自嘀咕。 就是稍微麻烦了些。 思?及此，她又取走掉落在桌上的笔墨，搬着椅子坐在杜叶身侧，打算替他将这些麻烦事务处理?掉。 毛笔尖方落到微黄的纸页上，她忽又不自觉得看向?身旁沉眠之人，心下不由得有些感慨起来。 自打她斥责杜叶过后?已然过了一个月有余。 可在这一个月之中，杜叶真的是何等的安分。 她目光落在他枕在脑袋下的那双手上。 已被炉火与热乎捂得暖暖的，却依旧冻红难消，洁白不再。 即便自己未有答应他什么……， 可他也极为平和。 简直可以说无欲无求，好?似真的变回了当初在书里她所认识的那个温柔的药仙杜叶。 她蓦的罢笔，犹豫了一下，便还是伸出手，轻轻揉了揉他漆黑的头?发。 即便也许这人依旧坏心难改，可若是他当真能这般，在自己的监视下卖乖一辈子…… 若是能一直如此。 与她而言，又何尝不是得偿所愿？ 掌心下的髮丝抚起来微凉又绵软，她又忍不住摸上他的脸颊，随后?轻轻捏了捏，心中忽的有些动摇。 可须臾，又忍不住自嘲道。 这一个月来，倒是真的被他给煳弄得有些犹豫不决了。 自己居然当真在心里考虑要不要后?退一步。 「笃笃。」 她正出神?的想着，忽的听?到门前传来了敲门声音。 此时?夜深了，怎还会有人前来看病？莫不是急诊？ 思?及此，她赶忙站起来，往门口走去，一边出声询问道：「可是来看病的？」 紧合着的门重新?打开，冷风卷着零星的雪花飘进来，登时?使得连灵打了个哆嗦。 她有些疑惑的抬眼望去，便见门外?的女子朝她恭谨弯腰： 「连王爷，我家主子有请。」 「不是来看病的？」她一愣，随即侧过身，让那位女子进屋： 「既不是来看病的，那小声些罢，有人在睡觉呢。」 「不了，我就不进去了王爷。」那名侍女站在原地，转过头?示意连灵往外?看去。@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不知何时?，已然有一辆华丽的马车停在了医馆门口，几匹高头?大马在冷风之中打着响鼻。 「……现在就要去？」连灵疑惑的转向?那名侍女：「敢问你家主子是……？」 「我家主子姓季，朝中位列三公之一，任职太尉。」说道此处，那侍女点了点头?，方才继续道；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此次宴会设立在堂彩楼，柳少卿与两位评事亦会一同出席。」 「连丹月和相思?也是？」 连灵忽的心下生?出些不大好?的预感来。 为何这群旧党会凑到一起？ 连那两人也…… 她蓦的回头?，便见杜叶并未被响动惊醒，依旧俯身趴在书桌上安静的睡着。 「王爷，可以出发了吗？」 那侍女又问道。 连灵随即回过神?来，朝她点了点头?：「我去拿件衣裳，马上便好?。」 「那我便在车上等王爷了。」 待到那侍女离开，连灵便匆匆取了自己的外?袍和披风，套在了身上，去赶赴这一场意外?之宴来。 须臾间大门再次被打开，木门吱呀的转动声终是惊醒了杜叶，使得他昏沉之中微微抬起头?来。 「……妻主？」 模煳的视线之中，那一袭灰色的身影正推开大门，往外?走去。 他稍许清醒了一些，连忙从书桌上站起来，有些慌忙道。 「你要去哪里？」 下一刻，便见连灵立在漆黑的风雪之中，大门则被徐徐关上。 待到门隙将消，她才堪堪转过身来，朝着杜叶温声道： 「在家等我，我去去就回。」 第72章 原来我才是异想天开 马车很快行驶至堂彩楼。 此时的堂彩楼不?比上一次前来, 无人唱戏，亦无宾客喝彩。 唯有十几个侍卫身披轻甲，面无表情的守在门口?, 颇有些戒备森严之意?。 连灵方从马车上下来, 便看见此等场景, 不?由得心中咯噔一声, 隐约觉得此次宴会怕是不?简单。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王爷，这边请。」 侍女挥手，示意?众侍卫散去一些, 很快便让出一条道来。 连灵强压下心中的不?安，默默点?了点?头, 便随着侍女一道进了堂彩楼。 原以?为今日被包楼, 不?会有其他?人还逗留在堂中。 连灵随着侍女一道走上楼梯, 却瞥见二三楼上多多少少还是坐了一些客人的。 她随意?瞥了眼四周, 察觉在座的多数都是女子，且皆朝她投来注视的目光。 连灵忽的心里一紧，从中认出了几张颇为面熟的脸来。 这里面有些人，她曾在百官秋会的时候见到过?。 一个推断逐渐在她的脑海之中成形, 不?由得使得连灵打了个寒颤。 她这是来到了旧党的老巢啊…… 「王爷，我们到了。」 侍女忽的止住步伐，停留在一处包厢外：「太尉她们便在此处候着您了。」 连灵回过?神来，忙不?迭应了一声，随后按捺着心中的不?安, 推门而入。
第127页 她方一进门, 便看见坐在桌末尾的香城与丹月, 之后则是渠宁与太尉坐在两侧。 「你?来了？」渠宁淡淡开口?：「先?坐吧。」 她望了望酒桌，尴尬的发现唯有最上首还空余着一个位置。 见无人阻拦, 她也便硬着头皮上前，姑且坐在了最上方：「不?知?太尉找小辈有何事？」 「哎，咱们先?不?急谈此事。」 太尉笑呵呵的示意?门一旁的侍女替连灵沏茶，一边道： 「老朽想先?问问连王殿下，是如何看待本朝东皇的？」 当然?是个十成十的混蛋了。 连灵在心里默默念叨。 也在心里笃信，这个是每个旧党都应当会有的想法。 但她心知?对方应该不?是真的想听见如此浅显的东西，稍加思考后，便认真答道： 「有点?小家?子气，但是应该还是有在做实事的。」 平心而论，东国目前确实被治理的还算不?错，甚至还有那个闲心去欺负临近的商。 季太尉贊同的点?了点?头，却又徐徐道：「确实不?错，然?而这一方太平盛世，却并无我们旧党的立足之地。 「于我们而言，一再退让的后果便是此消彼长，被连根拔尽，这便是与东皇为敌的后果。」 说道此处，季太尉轻轻嘆息：「她终究容不?得我们……」 连灵闻言心中一跳，思及方才上楼时看到的那一群或大或小的官员，登时有一个恐怖的念头徐徐升上脑海。 ……这群人该不?会想着谋反吧！ 恰好丹月便是二皇女，莫不?是当真…… 她目光忽的看向丹月，却见对方只是有少许忐忑不?安的模样。 未待她继续深思，忽又听得太尉继续开口?。 「前些日子东皇派你?去余城，就是给我们一记下马威。」 太尉说道此处，忽的看向丹月：「月儿，与王爷说说顾生的来歷罢。」 「是。」丹月应了一声，转过?头望向连灵： 「王爷，顾生是东皇安插在大理寺的奸细，亦是专门被她派过?来杀您的。」 「杀我？东皇为何要来杀我？」连灵当即拧眉 作为一个旧党食物链底层她已经足够安分守己，放浪形骸了。 小丑当到这个地步，为何东皇还是想要自己死？ 「因为您，才是我们谋反篡位的关?键所在。」 老人的话语平静而又清晰，却使得真箇房间内的空气都莫名压抑了几分。 「啊？」 连灵以?为自己听错了，正想出声询问，復又听得太尉不?疾不?徐继续道： 「我们会拥立您，成为新的东皇。」 连灵方想大笑出声，却忽的发觉房间内的气氛极为压抑沉默。 她那颗素来不?着边际的心，被这空气之中的僵冷缓缓冻住，一点?一点?沉了下来。 她不?由得看向渠宁，无力的干笑道：@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阿爹……你?也陪着他?们拿我寻开心呢？」 开玩笑呢，他?们拥立丹月还差不?多，干什么会来拥立她？脑子没事吧？ 渠宁看着自己女儿那苍白如纸的脸色，虽是于心不?忍，却终究开口?： 「……你?本不?是我女，你?应姓苏，乃是二十年前，我妻主连澜从宫中抱回来的太女陛下。」 那些平淡的话语落入她耳中仿若惊雷，噼得她僵坐在椅子上，一时间唿吸微窒。 「我之前也一直在权衡和考量，你?所熟知?的丹月阁下，乃是你?的血亲胞妹。」 季太尉照常开口?，神色极为平静：「但既是已经被东皇提前知?晓你?的身份，如今的你?也德行极好，那便不?会再有第二个选择了。」 连灵只觉得浑身僵冷至极，温暖如春的厢房，唯有她好似处在冰天雪地之中，将将快要被冻死。 她脑海之中一时间翻腾起极为久远的回忆。 从一开始的丹香二人拜会渠宁，至柳少卿上门…… 乃至百官秋会，丹香二人离席宴会……最后则是余城…… 她忽的勐地从位置上站起来，目光之中带着些许绝望。 望着在座的所有人，想说些什么，一时间却说不?出话来。 她求救般看向丹月和相?思，但是两人都愧疚的移开了目光。 她復又瞥向渠宁，渠宁却也只是微垂着眸，一言不?发。 连灵忽然?明白了当初的狗王爷为何会如此废物，皆是渠宁的用心良苦，但于她而言，却一切都为时已晚。 如今举目一片，皆无人应她。 他?们皆沉默的坐在椅子上，或愧疚或无奈的低着头，唯有太尉一双平静冰冷的眸子一直注视着她，使得连灵觉着遍体?生寒。 她唯有独自艰难的干笑道： 「我当皇帝？太尉，谢您高?看，我属实不?是这块料子啊……」 「还望陛下莫要妄自菲薄，即便朝堂不?顺，将来我亦会从旁辅佐您。」太尉温声道。 连灵双手不?自觉捏着桌沿，力道大的好似要将其扳断：「可，太尉。」 她愣愣的开口?：「我不?想当。」 「傻孩子，那可是万人之上的帝座，怎会不?想当？」 老人慈祥的轻笑声迴荡在静谧的房间之内，随后缓缓停下：「……且此事，由不?得你?。」 「且不?说东皇现在已经觉察到你?的身份，你?若拒绝与其争夺，下场便唯有死路一条。」
第128页 说道此处，太尉轻轻吸气：「连带这堂彩楼所有在场的旧党，包括你?的爹，您这两位评事小友，以?及我……都得死。」@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亦或者?，你?打着谋反成功后换人当帝王的打算？」 不?待连灵开口?，太尉头也不?抬的为自己斟了杯茶： 「可你?应知?晓东国立长不?立幼，我不?会留下乱国的隐患，你?若当真不?想做这个皇帝，为了丹月，我也不?会对你?心慈手软。」 连灵一时间只觉天旋地转，不?由得摔坐回椅子上，呆愣的看着桌沿镂空的雕花。 当真是……大局已定…… 面前的女子明显是有备而来，筹划已久。 自己那点?小聪明于她而言，基本形同虚设。 她居然?都无法反驳一丝半毫，只觉得直接一座大山把她压得粉身碎骨。 一旁的香城偷偷看她，似是有些于心不?忍。 想安慰安慰她，却终究觉得有愧，没脸与她说话。 毕竟只要连灵称帝，他?与丹月便可以?继续悠闲的在大理寺当差，幸福的做一对平凡的夫妻…… 「哎，陛下也莫要如此抗拒此事。」 许是觉察屋内气氛不?对，太尉又继续开口?，语气稍稍轻松了些： 「当皇帝可不?尽然?都是些坏事情，比如说，我听闻您最近对碎金阁的一个孩子极为上心？」 连灵从一片混乱之中稍许恢復些神智，微微探头，茫然?的看向太尉： 「您……怎的知?道……」 「若是我没记错小轩娃娃与我说的，那应该是徐家?的小七。」 太尉长长的嗯了一声，似是在回忆：「别?人叫他?惊弦，是不?是？」 「小轩？」连灵登时头皮发麻，难以?置信的出声：「……他?是太尉的人？！」 季太尉笑着点?了点?头，随后似是有些感慨： 「碎金阁那些男孩儿的父母以?前皆是我的同僚，我自然?不?忍他?们的后代尽数落得如此下场……」 「一个个仿若待价而沽的雀鸟，未免太过?悲哀……」 老者?復又嘆气：「不?过?我所能做的也只是让他?们稍微好过?些，终究帮不?了太多……」 她忽的话锋一转，笑着看向连灵： 「可您就不?一样了，您成了东皇，他?们便不?再被囚于碎金阁了，陛下！」 闻言，一时间连灵甚至不?清楚自己是悲是喜，只好怆然?的瞧着面前这个紫衣服的老太。 「听闻您还谋划着名火烧碎金阁？确实是个好办法，只不?过?谋反在即，必须得缓上一缓。」 连灵忽的轻嘆一口?气，心想自以?为算无遗策，瞒过?了东皇。 却未料到自己一直暴露在老奸巨猾的太尉眼中，几乎被她一览无余。 「太尉……我还有一事想要问您。」 她置放在膝上双手蓦的有些颤抖，但还是惶然?开口?：「那……那若是我为了帝，我那夫郎……」 「他?是商血，按理来说不?可与你?一道。可若你?实在喜欢，也勉强可以?留在宫中作个侧君。」 太尉说道此处，登时作出一副自己极为宽容大度的表情来：「毕竟夫妻一场……」 「侧君？」 连灵念叨这个词，忍不?住笑出了声。 他?怎会同意?，要他?那般的人……当侧君？ 那人看上去温温和和，骨子里却要强到了极点?。 他?之所以?一条道走到黑，不?外乎就是想求一人相?伴一生……想到了极致。 而如今却……要他?成为帝王的寻常后宫之一？ 这与让他?死又有何区别?？！ 可笑的是，她还想着教改他?。 以?期未来与他?能度过?一生。 现下看来，原来她才是异想天开的那个， 「……既是你?喜欢那个徐家?的小孩子，那便由他?来做你?的后君，如何？」 连灵忽的一怔，眼前浮现出那个金桂色的寂寞身影来。 「……徐家?被抄斩之前，位及尚书?，由那小公子来作后君倒是分外合适的。」 说罢，太尉又看了连灵一眼，温声询问：「莫不?是……陛下其实并不?喜爱他?？」 连灵眸中一黯 她确实是喜欢惊弦，可…… 似是看穿连灵在想什么，太尉眼神微凝，沉声继续道： 「你?应当知?道一国之君意?味着什么，那绝非是任由你?胡来的位置。莫要任性。」 任性…… 她眼神愈发灰暗，神情麻木不?堪。 面前的未来闪着金色的辉光与暗沉的血，令她觉得恐怖至极。 见连灵沉默不?语，太尉便权当她默认下来，便继续与她好言相?劝。 那老人的话落入她耳畔，渐渐变得遥远且模煳了起来。 真是奇怪啊…… 她兀自想到。 明明那狗皇帝当得也还成，为何非得劳民伤财的谋朝篡位？ 她復又抬眸看向在座沉默不?语的人，又转眼望向侃侃而谈，眸中带着稳操胜券的季太尉。 不?由得无奈苦笑。 不?管这人说得再好听， 说是保命也好，为之前旧党的落败復仇也好…… 也不?过?是将她作为旧党掌权的棋子之一。 她终究只是个不?可替代的金贵牺牲品罢了。 ————————————————
第129页 待到夜色深沉时，堂彩楼已无一人。 季太尉等人携带着一众旧党一一与她拜见之后，便接二连三的趁着夜色离开了。 谢绝了所有人的请求和好意?，连灵独自一人坐在空旷的堂彩楼大堂，许久未有动响。 她坐在精緻的雕花红木太师椅上，仿若变成了了无生气的人偶，没有主人为其提线，便不?得动弹。 连灵凝望着空旷漆黑的戏台，似是思绪万千，又好似什么也没有在想。 直至寂静之中，堂彩楼的大门忽的又吱呀开启，一个年迈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王爷，老爷派我来接您回家?……」 她方才重新找回神智，低低的应了一声吴伯，极为疲惫的缓缓从椅子上站起来。 楼外的小雪尚在下个不?停，在夜色下隐约有变大的趋势。 随着风卷到她的脸颊上，使得她清醒了几分，打起了哆嗦。 她不?由得将身上的披风又裹紧些，匆匆踏上了马车。 车内已然?点?着一盏闪烁着微光的蜡烛。 她坐在长榻上，循着记忆从茶桌下方摸寻到纸笔，将其拿了出来。 抵着笔桿的手有些轻颤，一时间难以?落笔。 却终究还是蘸了些墨，勉强在昏暗的烛光间落下二字。 ——「休书?」 第73章 来当我的侧君 他将她厚实柔软的被子抱在怀中轻嗅。 那点似有若无的太阳暖意, 使?得杜叶本就微倦的脑海之中愈发昏沉。 她怎的还不回来？ 他一边轻轻打着?呵气，一边怅然?的想道。 明明说好去去就回的，结果连渠宁都回来了, 她还是未有归来。 一边想着?, 他抱着?被子, 只觉得视线愈发漆黑, 眼看就要这般睡过去—— 忽的他隐约听到一阵有些凌乱的脚步声。 登时神志清醒了不少?，慌忙从?地上站起来，快步奔向卧房的门口。 可他方一开门, 便看见连灵裹着?一袭风雪寒意站在门口。 她周身寒凉，领边与发上皆夹杂着?星星点点的雪花。 一双眸子似也被这冬夜冻住, 灼亮不復, 现如今闪着?剔透的冷光。 那并无多少?温度的目光落在杜叶身上, 登时使?他心中一跳。 「杜叶。」连灵步入房中, 轻轻唤道。 他一怔，随即下意识温声应了她一声：「怎么了，妻主？」 她并未急着?回復，似是平静非常, 神态自?若的卸下自?己的披风，才徐徐开口道： 「我方才去会?见了季太尉，她与我详说了一些事情。」 即便早有准备，如今听见连灵这番与他说，杜叶还是不由得心跳加快了些。 他有些僵硬的开口：「……何事？」 「……她说我是前朝太女, 如今打算拥立我, 继而兵变谋反。」 说道此?处, 连灵缓缓坐在茶桌上，似只是在聊一些不重要的闲话, 笑着?给?自?己倒了杯热茶： 「嚯，当真是连说书的先生，都不敢这么胡扯……」 果然?如此? 杜叶微微低下头去，好遮挡住自?己眸中那点难以掩藏的瞭然?，装作毫不知情的微怔： 「……什?么？妻主是太女？」 她微抿着?温热的茶水，一时间也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之中，许久才再次放下茶盏，木着?脸将袖中的信封拿出： 「……所以与你这维持了大半年的闹剧，也是时候结束了。」 饶是杜叶也未料及她会?撰写这么个诛心的东西给?自?己，目光落在书信上那艷红的二字上面，当即瞳孔骤缩。 那神情，好似自?己若是接过这薄薄的纸张，顷刻间便会?被其锋利的边缘割破喉咙。 「你可是觉得我在与你开玩笑？」 连灵懒懒的抬头，目光极为冷淡。 那些原本在心间打好的暗稿似是都被那淡漠的目光冻成了坚冰。 那张信封上的大字逐渐在他的视线之中扭曲，最终变成了连他都不认得的模样?。 他忽的轻笑，伸出手淡然?的接过那张平整的休书。 可下一刻，还未待连灵反应，纸张撕裂的声音便突兀的响起。 他未有去看那休书半眼，目光冷静的直视前方，干脆利落的将其撕成两瓣。 随后残页的一角触碰到灯烛的火苗，若红花一般，在空中坠落着?，焚烧殆尽。 「我信，既是连休书都写了。那妻主定然?没有与我开玩笑。」 不待连灵从?愣怔中反应过来，他便凑至她的跟前，极为认真的一字一句道： 「……可妻主当真愿意去谋反吗？当真想要篡夺皇位？」 连灵还未开口，却忽觉他温热的掌心覆上自?己冰凉的脸颊。 那双眸中带着?哀意，以及微不可见的希冀：「我知你不愿的，是不是？」 嗯，不愿意。 连灵垂眸，却唯有沉默应对。 「我们可以离开这儿?。」杜叶忙不迭说道：「妻主与我一道私奔，逃到商国去好不好？」 「……私奔？」 连灵忽的一怔。 杜叶见状，登时松了口气，直起身来，一边缓缓点头道： 「对……」 他俯下身，走?至她的身后，亲昵的环住她的肩。 声音有如春风，轻而暖的吹拂在她耳畔，温柔的小声哄诱道：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到时候找个地方隐居起来，谁也寻不到我们。」
第130页 「太尉大人自?然?会?有办法的，我们销声匿迹去了商国，东皇也拿我们没办法……」 ——这一个月来，他很安分了。 不惹她生气，安安分分的跟在她的身后。 一个夫郎该有的恭顺与温柔，他都尽自?己所能去做了。 为的就是在连灵得知真相的时候，能不再惹她生气，顺利的劝动她，与自?己一道离开。 她那般的懒散与心软，怎的愿意去当东皇？ 他期望着?那人能敞开心怀与他哭诉，期望着?她能答应自?己一道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可连灵眸中的星火只是灼亮了片刻，便又?再度熄灭。 自?己一日?未死，朝中旧党即便拥立丹月……也不算名正言顺，未必能与皇党抗争。 ……她赌不起这么多人的性命。 「……谁与你说我不想当皇帝的？」 她装作不耐的挪开他的手，眉宇间似是有些不悦：「我又?为何要与你去商？」 「……你缠着?我这一个月来，也该好好看清了吧？」 她冷声呵斥：「好声好气与你讲道理，怎的就是听不懂？」 「诚然?我这人怕麻烦，可东皇这个位置，我却是想要求得的！」 说道此?处，她瞥了一眼杜叶，忽的目视着?窗外，眉眼稍松：@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太尉与我说了，只要我做了东皇，便能将惊弦救出来。」 「她也答应我，可以让我立他为后君。」她装作极认真的凝视着?碎金阁的方向： 「我终于能求得我所爱的小师傅，区区皇位又?算得了什?么？」 爱？ 杜叶目光空洞的望向面前的连灵，怔怔的重复。 「对。」 连灵蓦的收回自?己望向窗外的目光，转而凝视着?杜叶，笑着?重复道：「我爱他。」 「不，你在骗我。」 他忽的回过神来，很快反驳道。 「……我当真爱他，杜叶，他与我情投意合。」 她轻轻的嘆息：「反观你我……你我才真的只是浮于表面的乍见之欢。」 「……你又?究竟想要对我死缠烂打到什?么时候呢？」 「你我只是……乍见之欢？」 杜叶忽的不确定对方所言真假。 她说的如此?真挚，这些日?子以来也总是与那琴师相会?…… 他回忆着?两人交握的双手，相拥的背影，那红尘月极近温柔的目光。 ——这一个月来可否真的是自?己自?作多情，她早已喜欢上别人？ 他心本若琉璃，如今被人狠狠砸在地上碎裂，又?踩至地上碾成粉末。 而从?外面瞧着?，也只能从?那双呆然?的瞳眸中看到些许濒临崩溃的裂纹。 他恐惧到了极点，因而不由得颤声问道： 「……你当真喜欢他？」 「你当真……想要娶他为后君？」@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此?刻的连灵愈发镇定起来，见他发问，不由得点着?头笑着?道： 「其实说对你没感情也不尽然?，这一个月你待我还是很好的。」 「按照太尉所言，你流着?商王血。」 她说道此?处，不由得皱了皱眉，低下头思?忖了片刻，方才接道： 「毕竟夫妻一场，……若是你实在离不开我，不若来当我的侧君？」 哗啦—— 铜盏和瓷器茶杯被尽数扫落至地上，发出嘈杂刺耳的碎裂声。 连灵望着?满地狼藉，目光依旧淡然?，连眉头都未有皱一下。 而杜叶，似是这一下之后，他便连站起来的力?气也没了。 当即瑟缩着?蹲在地上，疼痛难忍的蜷成一团。 「……我想与小师傅在一起，劳烦杜叶公子就当收了那封休书，成全我们吧。」 他疼的神志都不甚清醒，视线亦是被水汽氤氲成一片模煳—— 许久，才艰难的颤声道： 「你走?……」 连灵从?善如流的点了点头，随后便未有丝毫留恋的转过身去，大步离开了房内。 第74章 红尘月 尚且年?轻的小童正抱着被子睡得黑甜, 忽的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 「小轩公子！小轩公子！」 小童下意识看了?看窗外漆黑的夜色，极为不情愿的从热气腾腾的被窝之中挪出来，匆匆披着件绒褂子, 便?打开门：「怎么了?？」 门外正是两个守卫, 此刻面色颇为为难：「唉……小轩公子与我们来就知道了?。」 他打了?个呵气, 点了?点头, 便?带着疑惑随同守卫一道往楼下走去。 楼内被重新点上了?灯，现如今灯火通明。 一楼已然聚集着几?个侍卫和看热闹的公子，都围在一块儿, 似是在看什么新鲜东西。 「发生了?什么事？」小轩不禁皱起眉头，问在一旁带路的侍卫。 「轮班的在前来的路上, 捡了?个人。」侍卫开口。 「人？」 谈话间小轩已然走入人群, 登时闻到一股子浓重的酒味, 当即拧着眉头拨开人群, 走至最前方。 「王爷！」 小轩看着面前那一坨躺在地上烂醉如泥的玩意儿，当即吓了?一跳。 那名侍卫这才无奈嘆气： 「唉，是啊。这若是普通的醉鬼也就罢了?……可既然是碎金，我总不能就这么任她躺在路上, 便?直接领回来了?。」
第131页 「小轩公子，咱们……现下该如何？」 围观的某位公子也不由得问道：「差人送回府上？」 「咱们碎金阁把人送回去……不觉得有点……」 「万一被她夫郎看见了?……」 人群之中的议论声不由得大?了?起来，小轩一时间也愣在原地，望着醉醺醺的连灵不知如何是好。 「各位殿下？发生了?什么？」 二楼上忽的传来颇为稚嫩的声音，小轩一回头, 登时眼?中一亮：「小涯！」 「哎。」扒拉着二楼栏杆的小涯一头雾水的应了?一声：「怎么了?？」 「快, 快叫醒你家殿下！」小轩忙不迭叫道： 「让他出来接应一下连灵王爷！」 「啊？！」 半盏茶的功夫, 小轩便?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在阶梯上响起。 青年?未来得及穿衣，只?在鹅黄色的里衣外套了?一件外袍, 便?散着漆黑的长?发匆匆下楼。 未有华服与珠玉加身?，便?使得如今的他看上去素洁明润的如同一块浅黄色的玉石。 此时候在大?厅内的人已然少了?很多，他轻而易举就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趴在地砖上，口中还在哼哼唧唧。 惊弦方走至她身?旁，便?不由得一愣，目光担忧又困惑。 「怎的会醉成这样？」 「我怎的知道啊。」小轩说罢，打了?个呵气：「这三更半夜的……」 「这醉鬼你看着办好了?，我睁不开眼?，明天再来管这档子事。」 随后众人很快都被小轩唿喝着一同遣散。 小涯则是轻轻扯了?扯惊弦的袖子：「殿下，咱们该怎么办啊……」 惊弦俯下身?，摩挲了?一下她冰凉的脸颊： 「地上凉……咱们先把她抬回房再做打算好了?……」 ———————————————— 连灵方才找回一点神智，迷迷煳煳的睁开眼?。 便?看见一双明亮的眸子正带着些笑意凝望着她。 周身?不復麻木的冰冷，而是遍及全身?的酥麻热意。 身?上盖得被子又轻又软，热乎乎的，好似被人暖了?许久，如今反倒让她占尽便?宜。 她脸色被酒意熏得通红，打了?个酒嗝方才慢吞吞的出声：「……这是哪儿啊。」 「我的内阁。」 惊弦坐在窗边，单手托着腮看着这副模样的她，登时觉得极为新奇，不由得伸出手指戳了?戳她的脸颊： 「连灵你怎的醉倒在路边？」 「好像酒馆打烊……就被扔出来了?……」说罢，她似是反应过来，有些委屈道：「对了?，我的酒呢？」@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我酒还没有喝完呢！」 说罢便?要起身?：「我可是付了?钱的！」 惊弦见状，连忙又从椅子上站起来，将她摁了?回去：「躺着！」 「……酒。」 「酒马上来，马上来。」惊弦一边哄骗她，随后又不由得望了?望外面。 他吩咐小涯去给她备醒酒茶，这会儿也应该快备好了?的。 许是被窝里暖和的厉害，她挣扎了?一小会儿便?又安静下来，眸光朦胧。 恰巧小涯端着醒酒茶过来，惊弦先试了?下温度，随后赶紧凑到她嘴边：「酒来了?！酒来了?！」 连灵登时精神了?些，大?喜过望的接过，随之勐喝一口。 片刻后砸了?咂嘴：「……味道怪怪的。」 惊弦连忙哄道：「哪有的话，你再尝尝？」 连灵半碗下肚： 「真的不大?对头。」 「这是好酒，你得细品！」 一饮而尽： 「……这真的是酒？」 「瞧，这不就清醒些了?么？」惊弦登时松了?口气，笑道。 「……清醒？」 她一怔，眼?角微红：「我清醒作甚？」 「我只?想醉醉的，这样才能什么也不去想。」 若是清醒了?，她便?又记起自己所说的那些诛心的违心话来。 尽数落在那人心上，扎得他心脏鲜血淋漓。 她垂眸，坐在床上凝视着身?上暖和的被单，不发一言。 直教视线再次模煳起来，温热几?欲从眼?眶里溢出，才吸了?吸鼻子： 「惊弦，你弹琴给我听吧。」 惊弦望着这样的她，心下不免有些忧心，但最终还是收起探究的目光，笑着轻声应道：「好。」 他从她床前站起来，将自己的长?发随意的挽在后面，随后便?坐在琴前，缓缓弹奏起来。 曲调要比平日?里的舒缓许多，也简单许多。 好似普通百姓家中夜夜哼起的朴素小调，随性又简单。 候在阁外的小涯听见了?，登时忍不住捂着嘴轻笑。 这分明是哄孩子用的催眠小曲！ 他家殿下正努力弹琴，好哄那笨王爷睡觉呢！ 一曲奏完，惊弦这才得了?空，转过头看向自己床上的连灵。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并?未有睡着，可此刻瞧上去却也平静了?许多，脸颊泛红的躺坐在床上，不发一言。 「可是觉得好些了?？」 惊弦不由得出声问道。 「恩……」她依旧有些眩晕，模模煳煳的出声应道：「稍许……稍许好些了?。」 「难得见你这般失态，可是出了?什么事？」
第132页 连灵有些困顿的揉了?揉眼?，低落的喃喃：「我与杜叶说……我不喜欢他。」 说到一半，忽的又有些郁闷： 「我还给他写了?休书，写了?好久。可转眼?间就给他撕了?，他连看都没看一眼?。」 「休书？」 惊弦一愣：「你想休了?他？」 「是啊……明明是自己与他说的这些，如今我却厚着脸皮又兀自难过了?起来。」 她苦笑，又忍不住低下头来，遮掩住眸中的破碎湖光。 「可连灵你既是不喜欢他，又为何要难过呢？」 琴师伸出手，拿指腹轻轻蹭去她将于落下的泪光，似是有些不解： 「一别?两宽，各生欢喜呀？」 连灵抬起有些沉重的头，恍惚间只?觉得惊弦不知何时已然凑得自己极近，眸中盈满着欢喜与悄然的安心。 「小师傅……为何这么开心？」 她有些困惑的呢喃。 似是也被面前的醉鬼熏上几?分酒气，他一时间望着面前的人，也觉得有了?些酥软的醉意。 当即慢悠悠的拉长?声音，笑道： 「为什么呢？连灵你不若好好想想？」 连灵原地放空了?半晌，一脸迷茫：「我自然是不知道的……因为我这般难过……」 「……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惊弦忽的一怔，眼?中的喜悦之情一点点退去。 他方才被突如其来的喜悦沖昏了?头脑，而如今望着面前眼?角微红的连灵，忽的回过神来。 ——是啊。 ——为何她如此难过 难过到顶着数九寒冬，也要出门独自买醉的程度。@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意识到个中缘由的下一瞬，空荡荡的心间忽的升起一腔焚灼之火。 他方才有多高兴，如今便?有多么的不甘到了?极点。 「我不能和他在一块儿……」连灵依旧抱着被子，神智不清的低喃： 「所以说了?很多坏话，拼命欺负他……」 「……我还与他说我喜欢小师傅你，可我——」 忽的，一直温热的手轻轻捂住她的嘴。 连灵抬眼?，便?看见惊弦逐渐变得苍白的面容。 「……你既是说喜欢我，可现下又在为谁哭呢？」 他有些失神的低喃道，眸中忽的生出些悲凉的哀意来，心中却早已知晓答案来。 连灵方才回过神，察觉到自己的脸颊不知何时已然变得湿润。 可下一刻，她又见面前的小琴师朝她忽的露出些许笑容来。 「我们不要提他了?好不好？他都这般惹你难过了?……」 素来清明的瞳眸如今染上半分昏暗，他凑至她耳畔，悄声呢喃： 「更何况……如今你在我的榻上，却在谈论别?的男子？」 「……还为他人流泪？」 借着心中一腔焚灼的煎熬妒意，他鬼使神差的开口： 「连灵，你可否是真的想救我出去？」 见她昏昏欲睡，煳涂的下意识点了?点头，他登时眉眼?轻弯： 「你既是说你喜欢我，不若许我一件事……」 「高悬于空的才算得上红尘月……若是摔入尘世，那便?什么也不是了?。」 那双有些失了?焦点的瞳眸凝望着她，语气有些飘忽道： 「若是我贱若泥土，便?是谁也买得起了?。」 他垂眸，伸出手来，小心翼翼的与她五指相扣，轻喃道： 「连灵，可否许我——」 第75章 山中仙 杜叶撑着微黄的油纸伞, 不安的站在阁外。 他终究怕她再也不肯回来了，便匆匆又?跑出来寻她。 冬夜地上的积雪已然有些深度了，他行走冰冷的雪堆中?许久, 此时双腿已然没?了知觉。 门?口的守卫惴惴不安的望着今夜第?二个不速之客, 好在不出片刻, 便等?到了前来交涉的小轩。 第?二次被吵醒, 面?对的又?是这么个麻烦人，饶是脾气好如小轩，此刻也皱起?了眉头：「公子来我碎金阁所谓何事？」 「我来寻我家?妻主?。」他不復平日的气定神闲, 惶然不安的上前一步，恳求道：「可否让她下来见我？我知道她在里面?的。」 小轩眼珠一转, 心里自有一番计较, 当即笑?着摇头道：「抱歉了公子, 王爷现如今应当已经睡下了, 不便再下来。」 「也还请公子先行回去吧。」 「……睡下？」 他在雪地之中?哆嗦着重复了一遍，越发害怕起?来：「敢问……她，她可是睡在碎金阁的客房？」 「公子在说什么傻话？」 小轩笑?眯眯道：「诚然碎金阁并?非下贱的烟花之地，可若是碎金与殿下们你情我愿, 又?为何要去阻拦？」 「你是说……她……她在……」 一时间他连手上的伞也握不住，双腿发软，便直接摔倒在雪地之中?。 他许久才在僵冷的四?肢上察觉出一点刺麻的痛意。 唯有落在雪地里的眼泪还是灼热的，几乎要将他的眼眶都烧融了去。 「王爷今夜留宿在惊弦公子的内阁，还请公子死心吧。」 小轩说罢, 復又?在心里暗自嘀咕： ——他可没?说一定会?发生些什么。 见该说的话也已经都说完了, 他也便懒得?再去理睬雪地中?那具行尸走肉, 兀自打着呵气往回走去。
第133页 可下一刻，忽的听见身后的侍卫高声惊恐的唿喝道：「你要做什么！」 ———————————————— 顷刻间, 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忽的在碎金阁楼之内响起?。 桌椅在地板上发出剧烈的摩擦声，继而被撞得?东倒西歪。 随后是侍卫惊恐的痛唿和小轩的尖叫声。 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从一楼飞奔至五楼，使得?磕在床沿浅眠的惊弦微微睁开了眼。 「站住！」 「咚——」 自己外阁的门?忽的被大开，使得?惊弦不由得?怔住，当即蹙起?眉，缓缓从地上站起?来。 一袭青色衣裳的药师狼狈不堪的撞进来，手上尚握着一把沾着鲜血的怀刀。 簇星星点点的雪花从那人漆黑的发梢落在地上，逐渐化作?微不可见的水滴。 冰雪的气息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不安的瀰漫在琴师的阁中?。 杜叶握着刀柄的手还在不住的颤抖，他慌张的打量着四?周，很快便见到了床榻上衣冠整齐，安然入睡的连灵。 那一瞬间他好似从十八层地狱之中?被硬生生拽出来，悲恸和绝望尽数化作?狂喜，几乎要将他逼疯。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妻主?！」 他不顾一切的奔至她身边，喜极而泣的抚上她温热的脸颊： 「妻主?，我这就带你回家?！」 那双被冻伤的手何等?的寒气逼人，连灵登时微微一哆嗦，艰难的睁开眼睛：「……好冷……」 杜叶望着那双昏沉的眸子，不由得?一怔，这才转而望向一旁沉默的惊弦，阴冷道：「她怎么了？」 「喝了不少酒，醉意深重。」 惊弦望着杜叶，又?冷冷开口道：「……谁让你进来的。」 杜叶却一时间未有回覆他，一时间盯着面?前的月亮，兀的捏紧了手中?锋利的染血怀刀。 眸中?的漆黑暗暗涌动。 ……这人便是，她真心喜欢的人。 倘若……倘若现在就在此刻，将这个占据她心里的东西给杀掉。 那她的心，可否再次空下来？ 「怎么了……」 身旁连灵的声音勐地让他回过神来，他这才反应过来如今并?非好时机，当务之急还是要将她赶紧带走。 「没?什么，没?什么事。妻主?。」 杜叶连忙温声哄她，随后掀开被子将她扶起?来，復又?为她套好外袍。 「……这是要出去吗？」连灵困惑的转过头看了看面?前的人：「可我现下使不上劲，走不动路啊……」 「我背着妻主?就好。」 说话间隐约又?听得?楼下追上来的脚步声，杜叶很快便将连灵背在背上，这才神色稍松，心满意足的往楼下走去。 原本带着家?伙赶上来的侍卫见他背着碎金客，一时间生怕伤到连灵，犹豫不决的僵在了原地。 阁外的小轩看了看身旁一脸麻木空洞的惊弦，不由得?嘆气：「……算了，莫要与这个疯子争，都退下吧……」 ……毕竟再闹下去，保不准就真的要出人命了。 思及此，他回想?起?方才被伤得?不轻的两个侍卫，心里不由得?有些后怕起?来。 ———————————————— 杜叶开心的背着她走出了碎金阁。 夜间的雪很大，飘落至他鼻尖上，却不曾消融，冰冷的氤氲出一片冻红来。 可周身虽是天寒地冻，身后的人却温暖极了。 那温度似是能渗进他的心底，又?教他身上所有的伤痛都不翼而飞。 他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积雪之中?，耳畔浮起?那人沉稳的唿吸声，便觉得?天地一片宁静，自己又?是何其满足。 「妻主?……方才来找你的路上我一直在想?……」 他一边走，又?温柔的笑?道：「若是这次我寻到你，一定不再朝你发脾气了。」 他说道此处，浮于表面?的笑?意又?随着夜风消散： 「也说什么……都不会?再让你走……」 他似是下定决心，虽是低语轻喃，却是说得?极为认真。 白茫茫的街道上，一行深深的脚印朝着前方缓缓蔓延，復又?被大雪渐渐掩盖。 可这两人走至半程，雪又?忽夹带起?淅淅沥沥的急雨来。 冬雨化了天地间的积雪，也打湿了两人用以遮挡风雪的衣袍。 之前的油纸伞早就被他丢失在了风雪之中?，如今他只好临时寻了个避雨的屋檐，带着她一道躲了进去。 连灵难得?从阖眼而眠之中?稍稍转醒，茫然的坐在台阶上，看着一片萧索的天地，此时也感到有了一丝寒意： 「小师傅，我冷……」 一旁的杜叶身形一僵，忽的意识到她认错了人。 却还是很快将自己身上的披风也卸下来，披在她身上，露出温柔的笑?意：「这样可要好些了？」 「惊弦也一道进来，两个人就不怕冷了！」 「……」 他终是维持不了那点笑?意，许久才轻轻嗯了一声，随后安静又?乖顺的钻到她怀里： 他将自己冰冷的手缩在怀里，免教冻到她，这才小声道。 「这样呢？妻主?可要暖和一些了？」 「好多了……」她打着呵气，登时满意的点点头。 下一刻，杜叶便感到自己腿上一沉，已然枕上了一只脑袋。
第134页 「妻主?，这般睡的话，便不如方才那般暖和了……」 「这样舒服！」连灵蹭了蹭他青色的外袍，復又?提议道：「难得?雪景，惊弦弹曲子给我听好不好？」 杜叶垂眸，轻轻摩挲着她的长髮，温热的泪水落在她发间，那人似是毫无所觉。 她话说至一半，忽的回过神来： 「哦对了，现下我们在外面?呢，惊弦你没?法弹琴……我真是喝多了……」 有些萧瑟的笛音忽的在她耳畔响起?。 他吹响起?玉笛，一边凝望着漆黑的天空，仿有回忆中?亡故人的影子在其中?流窜。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待到一曲完毕，连灵傻气的扯着杜叶的衣角，好奇道：「惊弦你什么时候学会?吹笛子了？」 「我爹爹以前，常常吹笛子给我母皇听的。久而久之，我也学会?了一两首。」 杜叶放下那只玉笛，笑?着捧起?她的脸：「妻主?，我以后也一直吹给你听好不好？」 他说罢，未待连灵反应过来，便轻轻俯下身去—— 那一剎他只觉周身的雪都渐渐变得?柔软温暖。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灼热的好似他儿时记忆中?的那一场大雪。 第76章 如冬阳那般热乎乎 「惊弦……？」 连灵有些困惑的看着面前的人。 她只能隐约察觉面前那人眸中充斥着痛苦之色, 可那被酒灌满的脑袋左思右想，皆不能猜出素来聪明高傲的小师傅，如今为何会提出这么个想法。 「谁给你出得这个么馊主意！」 她又好气又好笑?道：「小师傅也是, 你素来是清明的, 之前还来劝我, 如今怎么如此煳涂！」 她毫无察觉的说着, 却忽的察觉到?那对方那只与自己相握的手忽的攥紧，力道颇大，登时使得她疼的轻轻吸气。 「连灵你是否还在装傻！」 惊弦却未有松开她, 探身上前，不依不饶的追问道： 「这一个月来我们几乎日日相处, 你就真?的觉察不出我对你的情谊？」 「可……惊弦……」 昏沉之中, 连灵又从?被子里坐起来一点, 方才认真?道：「即便你情, 我也是不愿的。」 「因为我又岂能……用?这种?方式折辱你……」 说罢，她摇了摇头?，企图让自己清醒些，随后伸出另外一只手, 捏了捏面前人的脸颊： 「你怎要称自己为红尘月呢？ 你可是我的小师傅啊……」 面前那人忽的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连灵一怔，连忙继续道； 「况且我过不久就有办法将你救出来了，惊弦你莫要着急——」 话音未落，却是已经被他紧紧抱在了怀里。 「……连灵, 连灵……」 耳畔能听见他轻微的抽泣声。 连灵即便头?昏脑涨, 却也下意识的回抱住他, 手一下一下的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安抚着这个半大不小的琴师。 他怀中分外暖和, 使得她不由得长长的打了个呵气， 过不多久，待到?惊弦稍许松开她时，才发现她已经迷迷煳煳的在他怀里睡了过去。 那份温暖触感直至她被杜叶带离，也依旧如同幻痛般残留在他的记忆之中。 她如冬阳那般热乎乎的，带着些醉后的柔软，抱起来像个软绵绵的大抱枕。 而如今呢，他怀中已然空无一物。 窗门?紧闭，一室温暖。 惊弦站在阁顶的窗边，将其?打开，任由冰寒的夜风与雪花吹拂至他的发间。 沉默的看着雪中那两个一点点离他远去的背影。 他身后，床褥凌乱的团在空荡的床榻上。 空气中却还残留着她的酒香。 ———————————————— 冬日的清晨委实寒冷至极。 被褥又温暖至极，直教人不想出来。 早春缩着袖子，打着冷颤，脚步匆匆的端着早膳走到?连灵的卧房，轻轻叩击：「王爷，我进来了？」 连灵睁开眼，忽觉耳畔有轻微的唿吸声音， 便下意识的侧过头?去看。 「杜叶……？」 他着轻薄的白色长衣，与她挨得极近，似是生怕睡梦中也会有人将她抢走，故而抱着她的手臂睡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连灵好半天才清醒过来，当即惊疑不定的打量着四周熟悉的摆设，脑海里登时一团乱麻。 她昨日应该是去了酒馆，随后便喝断片了…… 这之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使得她居然第二天安安稳稳的和杜叶躺在一个被窝里了？ 被褥下，他温热的体温透过轻薄的布料传来，使得连灵一时间有些无所?适从?。@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试探性的挪了挪自己那条没?了知觉的可怜胳膊，却被那人无意识抱得更紧，顿时暗中叫苦不迭。 「王爷——？」 门?外的早春还在拉长了嗓音喊，连灵当即狠下心来，用?力抽出自己的胳膊，叫道：「进来吧。」 「哎，好！」 门?外的早春应道，随后连忙迫不及待的推开门?，哆嗦着迈入温暖的房室内：「外面可真?冷啊……」 这番动静也使得杜叶缓缓转醒，他却未有急着从?被窝出来，反而下意识又往被子里拱了拱。 昨夜那一番将他冻得不清，他现在着实有些畏寒。
第135页 连灵自然也是捨不得温暖的被窝的，但是如今杜叶在她身侧躺着，却也消了她赖床的心思。 她当即从?床上下来，随手披上一件厚实的外袍，坐在了桌前。 早春上完膳食后便匆匆退了下去，临走前还不忘小心翼翼的又将门?合上。 随着屋子里再次安静下来，唯有连灵手中木筷轻轻搅动瓷碗中滚烫虾粥的响声。 须臾，她方才状似随意的开口：「夫郎可知道我是怎么回的王府？我昨日应当在酒馆……」 说道此处，手上的动作忽的一顿，一些破碎的片段逐渐从?脑海之中浮出水面，她復又一怔：「……怎么我还觉着，我去过碎金阁？」 「是我把酩酊大醉的妻主从?碎金阁带回来的。」杜叶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妻主难道一开始并未——」 「咳，我记错了。我确实是在碎金阁与小师傅一道吃酒的。」 连灵连忙干咳一声：「倒是你，一晚上的时间考虑的怎么样?了？」 「就按照妻主所?提议的，让我做一个侧君吧。」 他声音平淡安静，好似只是在随口与她闲谈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落入连灵耳中，却仿若晴天霹雳，惊得她勺子都掉入粥碗之中，难以置信的转过头?看向?床上的杜叶。 好似他所?有的活气和怒气都在昨日被耗尽，他嘴角噙着春日的笑?意，眸中却落着寂寂的大雪，纷纷扬扬。 望着他这副了无生气的模样?，连灵自己的掌心几乎都要被她掐出血痕。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勉强压制住自己的怒意和悲切，轻松笑?道： 「那好啊，这样?入宫你也能继续陪着我。」 可随后，她復又皱着眉头?，似是又想起些什么来，当即故作无奈道：「不过能不能当侧君，我倒也不一定能保证。」 「此事还得我寻太尉她们商讨一下，毕竟侧君的位置也是有一定分量的。 我现下觉得侍郎的位置更加适合你也说不准……」 侍郎—— 明明身处温暖的被窝之中，可这两个字眼，却使得他觉得自己周身寒意四起。 如临冰窖。@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对，侍郎。」 连灵干脆的笑?着点了点头?。 ——这下你连侧君都不是，也该知道进退了吧。 可他只是沉默片刻，便从?床上下来，披着衣袍，面色苍白的缓缓走至连灵的身边，轻声应道： 「……好。那就侍郎。」 他瞳眸望着她的那一瞬， 连灵感觉自己快装不下去了。 她那点虚张声势如今濒临碎裂，罪恶感在胸腔之中翻涌，煎熬至极。 第77章 求你惯我一回 她难得收了虚伪的笑意, 无言的转回身，强装冷淡回道：「……那就这样吧。」 随后便重?新拾起勺子，匆匆的喝起已然变得温热的粥来。 早知道事态变成这副模样, 就不该拿侧君的名分激他。 正胡思乱想到?一半, 下一刻, 她却?忽然觉得肩上一沉。 身后的人亲昵的环住她, 头?枕在她耳畔，好似乖巧的猫儿，轻轻挨蹭着她的头?发, 轻声?低语道： 「妻主，就算你心有所属, 我也定要与?你纠缠生生世世。 眼底深藏的情?绪亦在漆黑的瞳眸之中泛起微澜： 「……现如今于我而言, 当一个侍郎又算得了什么？」 「你又何苦如此！」 似是难以忍受他的顺从, 她当即恼火的呵斥道： 「你我皆知谋反一事一旦失败, 保不齐便要掉脑袋！」 「你又何必白白为我赔上一条性命？」 她挣开身后的杜叶，转过身去，与?他相望，眼中满是沉痛： 「……再寻一个惜你之人, 共度一生不好吗？」 跟着她，那便不论生死，皆是身处在地狱之中。 杜叶忽的怆然轻笑出声?。 那双黯淡的眸中，浅浅的映照着连灵的身影。 「我所爱之人就在眼前，我又为何要去寻别人？」 「……」 连灵一时间只觉着眼眶温热, 胸口也酸涩的厉害。 她原先笃信自己是穿书来救他的, 而谁又能料到?如今却?害得他坠入火坑, 遍体鳞伤？！ 她心间悲愤不已，勐地转过身去, 逃也似的快步奔向大门，愤然道： 「……当真是好言难劝该死的鬼！」 「倘若早知会是今日这般结果……我定然从一开始便对你避之不及！」 杜叶闻言却?弯了眼角，他温柔的凝视着她落荒而逃的身影，方才轻声?道： 「……是啊，妻主可千万别忘了，打从一开始， 便是你先招惹的我。」 如今， 我又岂会让你全身而退？ ———————————————— 连灵掀开马车帘，便见得稀稀落落的雪花从灰濛濛的天空中落下来。 深冬的天气?，饶是午时，街道上也是刺骨的寒冷。 「阁下，碎金阁到?了。」 外面的车夫又提醒了她一句，她方才应了一声?，掀开门帘下了马车。 昨日莫名其妙从酒馆转移至碎金阁，復又回到?连王府，其中过程她现下委实毫无印象了。 可既是正在气?头?上的杜叶登上碎金阁带自己回的家，恐怕那时交涉的场面可说不上和谐友好。
第136页 她还是须得问问惊弦，昨日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银白的碎金阁如今似乎要与?苍白的风雪融为一体，门前也积起了一层薄薄的积雪，门窗紧闭。 她上前，同往常一样扣响了大门，不过一会儿便有侍卫从门内探出一个头?来：　　「……王爷。」 「嗯。」 她随意应了一声?，抬脚便要往门内迈去，下一刻却?被门内的侍卫给?拦住了。 「王爷，今日惊弦公子谢绝见客，还请回吧。」 那侍卫讪讪道。 「不便见客？」。连灵一怔，随后疑惑：「可是他生病了？」 侍卫登时面露难色：「这……是吧，殿下应该是生病了。」 「这还能『应该』的？」连灵皱眉，一时间不肯就此离开：「小轩呢，让他来与?我说！」 见自己也撒不出什么像样的谎话，那侍卫只得无奈道： 「……总之王爷还是回去吧。」 她心情?本就不大好，现如今告诉她天寒地冻出门却?白走一遭，登时不客气?的杵在原地： 「碎金阁将?我拒之门外，现如今连个像样的理由都吝给?与?我？我就不走！」 「……唉。」 见对方也难得态度强硬，侍卫终是重?重?的嘆了一口气?： 「王爷……不瞒您说，这是惊弦殿下吩咐与?我们的。」 连灵一愣。 「……惊弦？」 「是啊，王爷，是殿下不愿见你。」 「可……可是因为昨日之事？我现下记不太清，可是我哪里轻慢了他？」 她有些慌了神：「还是杜叶？是杜叶——」 侍卫登时为难道：「卑职如何能得知殿下的想法……还请王爷莫要为难小的了。」 说罢，便往后退至门内，毕恭毕敬的关合上了大门。 连灵伫立在台阶上，久久未有回过神来。 她下意识望向楼阁的阁顶，却?也恰巧看到?一个身影在其中注视着她，当即心下一松，露出些许笑容来。 正欲开口唿喊，却?发现是神情?冷漠的小涯。 察觉到?连灵的注视，他也很快抿紧了唇，掉过头?离开了窗边。 她原先还想着，侍卫所言也许是碎金阁搪塞自己的藉口，但如今见小涯的神情?，却?又觉得做不得假。 一时间不由得顿在门前，心中迷茫又失落。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阁下好像吃了闭门羹？」 见台阶前的连灵僵在原地，一旁尚未来得及离开的马夫当即热情?道： 「可还需要我再送阁下回去？」 她这才转过头?，犹豫了片刻，终是嘆气?出声?： 「……那便有劳了」 ————————————————　　马车在略显空旷的道上疾驰一路，很快便驶回了连王府。 她方从马车上下来，便看见不远处的王府大门外正有一个小小的红色身影，正朝着她所在的街道方向左顾右盼。 「王爷！」 似是终于候到?了来人，早春登时踩着地上薄薄的积雪，一路奔至她跟前，急道：「你可算回来了，方才渠老爷都派人来寻你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寻我？」 「是啊，方才来了一个老太太，说是有事要寻王爷你呢！」 闻言，连灵神情?登时凝重?了一些：「她们现下在何处？」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老爷和那位老夫人都在竹涛阁候着您了！」 「我知道了，现下天气?冷，你也快些回屋休息吧。」 连灵点?了点?头?，随后便推开大门，赶紧前去会见季太尉。 她顺着长廊一路快步过去，心里不可避免的有些烦闷起来。 好似从今日醒过来开始，便未有发生一件好事，如今最大的瘟神也找上了门，怕是来者不善。 「明明昨日刚见过面，就不能留几日让我缓缓么。」 她望着竹涛阁的大门，不由得小声?自语着抱怨，却?也只得嘆着气?敲门： 「阿爹？可是太尉前来找我了？」 「进来吧。」 连灵推开门，便见那两?人坐在临窗的茶桌前，正一边观雪一边喝茶。 竹涛阁的窗外正对着园林，而如今大雪满枝，池中碎冰浮游，一片萧瑟的素洁景象。 一时间室内的暖意也被吹进来的微风沖淡了几分。 「来，过来坐着。」 渠宁轻轻拍了拍自己身旁的位置，连灵便也老老实实过去，紧挨着自己阿爹坐下，望向面前的老者：「太尉找我何事？」 「自然是要与?您说说正事了。」 季太尉拿起茶壶为她沏上一盏茶： 「这几日东皇开始称病不再上朝，朝中也多少流出了些流言。我与?其他人商讨过后，皆觉得再过不久，皇党便会出手了。」 「可沛城此处处在东国中枢偏南，我们暂且不宜与?御林军交锋。」 待她说完，渠宁便也跟着开口道： 「所以过了春夜，咱们便要动身前往南边塞，与?边塞的军队会合。」 「过了春夜就走？」连灵有些错愕：「那岂不是只剩下三天了？」 「这还算慢的，如今整个沛城已经由旧党的东林军驻守，尙算安全。才想着姑且过了难捱的雪天再行?进。」 季太尉说罢，又温温和和道：
第137页 「换个角度来看，倒也能让陛下好好在沛城过完春节再走。」 连灵犹豫了一下，还是出声?问道：「前往与?军队会合，之后呢？」 季太尉轻笑：「自然是回京逼宫，再昭示天下当今正统太女即位。」 连灵不禁哑然失笑：「你们倒是全都统筹安排好了才来告知我，我昨日才知晓，却?是三日后就要造反。」 「怕是过不多久，还要直接莫名其妙的登基了。」 「正是要箭在弦上，才能使?得陛下不得不发呀？」 老者笑容之中难得露出一丝狡黠来。 连灵被对方大方爽快的承认整的哑口无言，心里拔凉：「……太尉高?明。」 心里却?不由得骂道。 ——这老狐狸！ 「目前统筹二军的乃是东皇的人，到?时候我们去到?边塞后免不了还要与?他们打仗。」 似是要谈的话都与?她说的差不多了，季太尉放罢手中余剩下半杯的茶水，缓缓从椅子上站起来：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现下还请陛下好好过春节，毕竟也是难得的清净时候了。」 闻罢，连灵不由得轻轻嘆了一口气?，却?也很快随同她一道起身： 「……好，我送太尉出去。」 「那便有劳陛下了。」太尉恭恭敬敬道，随后便侧过身子，让连灵走至前方，这才随在了她的身后。 走至大门的路上，连灵忍不住频频回头?望向身后的老人。 ——这人虽是工于心计，却?是已然待她十分恭顺。 她还未及帝位，可在她面前，这位老人却?已然恪守君臣本分，未有在礼节上有丝毫的逾矩。 若不是党派生死之争，想来本人应是个温和却?不失严谨的好臣子罢。 「哦……对了。」 两?人走至门口，连灵正吩咐下人去整备马车时，忽的听到?身后的老人出声?： 「还有一件事去，未有与?陛下讲。」 「太尉请说？」连灵有些不明所以。 「是关于陛下的后君的。」 老人站在门口，在微冷的风中搓了搓手，方才笑道： 「陛下有空最好与?他也讲讲，三日之后我们离开沛城，也要带他一道离开。」 「可是当真！」 连灵心中高?兴，便不自觉露出些许笑容来。 她终于能带惊弦离开那个鬼地方了！不用每天担惊受怕他会被其他人欺负了！ 可片刻忽又有些失落。 救下他是一回事，可他愿不愿做自己的后君那便是另外一回事了。 ……更何况现下惊弦不知为何，已然不愿与?自己相见…… 「好了，陛下。三日过后我便再来登门拜访。」 连灵出神的时候，太尉已然走上了马车，转过头?又嘱咐道： 「到?那时便是举家暂迁至边塞了，还望陛下与?渠宁大人能够做好准备。」 连灵无言的点?了点?头?，便又见对方弯腰道： 「臣……这便告退了……」 待到?那抹紫色的身影稳妥的坐上马车，復又驶离远去。 连灵这才收回视线，顶着风雪缓缓往回走。 视线之中出现一抹白色，突兀的站离在她不远处的屋檐下，静静的候着。 杜叶披着洁白厚实的披风，漆黑的长髮沾染着星星点?点?的雪花，一双被雪地映照成浅灰色的眸子正愣愣的瞧着她。 连灵身形僵了一瞬，随后又作漫不经心：「你都听见了？」 「……其实，我无所谓后君由谁来当。」 风雪在那双温润的眸中融化，他笑意浅淡的走向她，復又伸出手替她细细掸去落在身上的风尘积雪，认真道： 「于他和我而言，后君也好，侧君也罢……又有何区别呢？」 ——他们两?人所求的根本不是这些虚名。 「可不论如何，总比让他一直待在碎金阁要好……」连灵淡淡道： 「两?全其美毕竟世间少有，我也强求不来。」 「是吗？」 杜叶小声?的轻喃。 「你寻我过来，定然不是来与?我说这个的，你究竟有何事找我？」 闻言，他点?了点?头?，又伸出手轻抚着面前人的长髮，望着她的目光有些出神： 「妻主可否应我一次约？」 「你想如何？」 「再过不久，怕是我再不愿意，也无法与?你以夫妻相称了……」 他凑上前轻轻抱住她，雪白的毛绒领边蹭挨着她有些苍白的脸颊，轻软而冰冷： 「……到?时候我该叫你什么？陛下？」 他语气?轻得可怕。 「春夜的时候，妻主可否惯着我一回？」 他语气?中带着些小心翼翼，乃至恳求的意味： 「我还想与?妻主，如同寻常的恩爱夫妻那般同游春夜，就这一次也好。」 连灵垂眸，放置在身侧的手轻颤着抬起，不自觉想回抱住他。 可顿在原地片刻，却?又悄然又放了回去。 她微微歪头?，以便能悄悄蹭挨他凉而软的髮丝。 许久后，方才低声?应道： 「……好。」 第78章 与你同游的幻梦 春夜的府内, 食物的香气分外浓重。 夹杂着?香甜的糕点味道，从厨房蔓延了整个王府，闻着?沁人心脾。
第138页 难得府中的下人也穿上了崭新的红色毛绒短褂, 看上去分外喜庆合乐。 连灵走至门口?的时候, 恰好看到披着?红色披风的杜叶正在与早春挂灯笼。 即便踩着?凳子, 早春也挨不上门口?高悬的门梁。 便怏怏不乐的从矮凳上下来?, 让候在一旁的杜叶帮她。 艷红的灯火在纸罩里闪烁摇曳，他尚未察觉到不远处的连灵。 只?是饶有兴致的将其举起，任由那抹微红的灯光将他素净的面容照耀出几分暖色来?。 他看上去心情很?好, 素来?平静无波的瞳眸此刻闪着?欣喜的神色，难得带着?几分他这个年纪该有的活气。 「杜叶。」 他刚好将灯笼挂好, 便听?见?身侧传来?她的声音, 当即心下一跳, 慌忙往下看去。 「妻主！」 他站在那一方小巧的凳子上, 一时间还急于转过身， 便使得凳子一歪，眼看便要连他一道翻倒下来?。 「哎！你?小心些！」 连灵慌忙上前接住他，下一刻便觉暖意满怀。 他黑髮散落在朱红的衣料之中, 瞧上去艷丽夺目。 可他身上的香味却?是清淡，那微凉的药香混着?零星的雪花，萦绕在鼻间。 落入她怀中的青年忍不住高兴的笑起来?： 「妻主还是有在担心着?我的。」 「我那是怕被你?砸到。」 连灵回过神，下意识便嘴硬，復又将他慢慢放在了地上： 「好了, 不是说?要去夜游吗？那咱们该走了吧？」 她说?完, 又看了一眼一旁眸子晶亮的早春：「早春你?要不要也与我们同去？」 早春看了看旁边一脸不乐意的杜叶, 便心领神会的笑道：「我就不去啦！」 「这般宝贵的春夜，自然还是王爷和杜夫郎两个人去玩耍才?是最好！」 连灵不由得瞥了一眼身旁的杜叶, 却?只?见?他颇为可疑的轻咳一声，撇过头去。 「行了，今日本就是要按照你?的心意。」 连灵忍下心中那点笑意，復而牵起他的手：「走吧，再磨蹭下去，待会儿天都该亮了。」 他掌心温热，与之交握，便使得她心间微暖，几日来?的犯愁顿时也随之消散些许。 「妻主，我们去哪？」 连灵牵着?他不急不缓的往前走，手上还提着?橙黄的灯笼： 「城中那一道应该会挺热闹的，听?下人说?，今日好像还有庙会……」 她沉吟片刻： 「你?可要随我同去那儿？」 「好。」他很?快便点头，復又忍不住开口?：「妻主可否再应我一事？」 「嗯？」 他目光落在两人相握的手上，不由得弯了眼角。 过了一小会儿，方才?小声恳求道： 「可否同之前那般，喊我夫郎。」 橙红灯光与他的眸光交相辉映，刻意掩盖那些细碎的哀意。 她一眼望过去，只?看得出他满是期盼。 连灵眸色不由得微黯。 ……她终究只?能予这人一场幻梦，什么也给不了他。 可既是答应了他，那自己也得为他演好才?是。 思及此，她强行让自己稍稍振作了一些， 随后露出些许笑容轻声唤道： 「好，夫郎。」 ———————————————— 随后两人沿着?街道一路走过，家家户户门口?灯笼高挂，倒福新贴。 深冬的寒夜，唯有此等?吉日，才?会街道上人头攒动，欢声笑语。 直至到了庙会街边，便更加热闹。 孩童们手中揣着?尚且热乎的糕点糰子，或者攥着?一把响炮，从街道的各个角落欢笑着?跑过。 连灵正站在一处摊贩买桂花糕时，忽觉得身侧勐然撞上了什么东西，当即疑惑的转过头看去。 却?见?一个手握风车的红袄小丫头在自己身旁摔得四脚朝天，连连叫唤。 「臭丫头！」不远处传来?男子有些急切的呵斥声，正拨开人群，快步朝着?她们走来?： 「你?怎的撞上人家了呢！」 连灵恰好手中抱着?黄纸袋子，一时间倒也腾不出手。 杜叶见?状，便从她身后上前，替她将那个孩童搀扶起来?，復又关切道：「可有哪里摔伤了？」 「果真是你?！杜大夫！」 那孩子却?不哭不闹，反而兴奋的眨着?眼睛看着?面前的杜叶：「我老远就看见?您的身影，便赶紧过来?了！」 「哦？」杜叶一怔，这才?细细的端详起面前虎头虎脑的小姑娘： 「可是几日前闹肚子的李家丫头？」 「杜大夫还记得我！」 「你?哭起来?嗓门特别大，想不记得也难。」杜叶嘆气道。 「原来?是杜大夫！」丫头身后跟过来?的父亲也登时恍然，登时感激道：「前几日我家小女劳烦大夫了。」 「尽了分内之事罢了。」他说?罢，又望向男子手里的油纸袋，不由得出声： 「……我应该叮嘱过你?们，不宜吃太多甜腻的，万莫要注意些。」 「我爹爹管着?可严，我没多吃！」 小丫头连忙叫道，随后又喜滋滋的去拉面前大美人的手：「大夫我这几日可听?话了！你?夸夸我呗！」 杜叶身旁的连灵难得能看到这般合乐的景象，登时有些新奇的望向这三人，边吃糕点，边看起了热闹。
第139页 「……妻主。」 正兀自看得高兴，却?听?见?杜叶转过头来?幽幽的喊她，似是对面前讨喜又可爱的小色胚子有些无计可施。 她一呆，方才?想起自己这夜得演好一个好妻主的形象。 登时轻咳一声，随后匆匆挡在了两者之间，粗声粗气恐吓道： 「臭丫头赶紧放手！别以?为你?小我就不敢揍你?！」 小丫头暗自翻了个白眼，悻然松开捏着?杜叶的小爪子： 「……杜大夫的妻主当真小气得很?。」 「好了，你?别给人家添麻烦了。」那位男子赶紧把孩子扯回自己身后，随即微微弯腰：@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总之这段时日多谢大夫了，既是大夫正与您妻主同游，我们也不便继续叨扰，便先告辞了。」 说?罢，又匆匆将怀中的吃食袋子塞入杜叶怀中： 「反正我家丫头也不好多吃，我也不喜甜，便送给大夫您作为赔礼了！」 「大夫，还有这个！这个也给你?！」 不待杜叶反应，小丫头跑上前来?，将自己手中的风车一道塞到他手中，又赶紧哧熘一声熘回自己爹爹身后。 又颇为不舍的看了杜叶一眼，这才?随她爹一道离开。 「这……」 杜叶望着?怀中的袋子与风车，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连灵望着?那两人离去的身影，不由得朝着?杜叶笑道： 「你?就收下好了，难得他们这么喜欢你?。」 眼见?两人离去颇远，杜叶便也应了连灵一声，随后好奇的看了眼自己怀中的袋子，不多时便从中翻找出一根糖葫芦来?。 「妻主可要吃这个？」 白洁的手捏着?一串红火晶莹的果子，凑到她面前： 「我还是喜欢更甜一些的，若是妻主不吃，便只?能浪费了。」 「要啊。」 素来?不挑食的饭桶当即点头，从他手中接过糖葫芦，低下头嘎巴嘎巴吃了起来?。 乘着?这会儿功夫，他便牵起她余下那只?空余的手，在前方领路，继续与她夜游在张灯结彩的庙会之中。 灯火辉煌之下，他随意且悠闲的望着?街边两道的摊贩，却?在经过一家摊子时，蓦的停下了脚步。 白髮苍苍的老者见?状，连忙堆起满面的笑容，望向杜叶身后，正低着?头忙着?咬山楂果的连灵： 「哎，姑娘？可要为自家夫郎买一只?钗子？」 「啊？」她方才?回过神，一脸迷茫的望向摊主：「钗子？」 「对啊，姑娘瞧我家这些钗子，都是精心手作而成，看看可有喜欢的？」 连灵这才?望向杜叶，当即轻咳一声，柔声问道：「夫郎可是有中意的？」 杜叶随意嗯了一声，很?快便从颇为简陋的摊子上拾起一支浅绿色的玉石竹枝。 材质廉价，质地却?是温润，雕琢的纤毫毕现?，手工上乘。 「公子眼光真好，当真是配您的！」摊主连忙夸赞道。 杜叶下一刻却?忽的往后退了两步，举起那支竹枝朝着?连灵的头上比划了几下。目光极为认真。 「……杜，咳，夫郎？」 连灵手中尚拿着?半截糖葫芦，神情疑惑的望着?他。@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似是对演示的结果极为满意，他很?快掏出一些碎银递给摊主：「就要这支了。」 「公子买给自家妻主的？可是这支的风格和质地都偏向男子啊……」 男子多为玉石，女子多为金银材质，一向是泾渭分明的。 老摊主一边为他找零钱，一边不由得出声问道。 杜叶登时嘴角微翘，手中摩挲着?微凉的玉钗，低声轻喃： 「……就是要这样?才?好。」 这距离正好教老摊主听?得见?，而连灵听?不见?。 老人当即露出会心的笑容，悄悄出声赞许道：「公子当真是聪明的！」 杜叶很?快便拿着?钗子走向连灵，而那厮尚未察觉，还在笑眯眯道：「可要我为夫郎戴上？」 下一刻，他忽的伸出手，猝不及防将她半束长发的金钗抽走。 「夫郎！？」 她长发轻轻散开，如墨般散乱及腰，衣染夜色。 连灵连忙单手草草将散开的头髮挽理至身后，慌忙道：「你?为何突然……」 「这是我买来?赠予妻主的，现?下就想替妻主换上。」 「这么急？」 连灵有些不明所以?，可看着?面前笑意清浅的杜叶，却?也很?快认命道：「行吧，那你?把钗子给我。」 「我来?替妻主束髮。」 他手持玉钗，兴致盎然的凑至她身边：「来?，把手放开。」 冥冥之中连灵忽然直觉不大自在，好似野兽即将被套上项圈铭牌，便下意识后退一步，警惕的望向杜叶。 见?她一时间与自己僵持在原地，他只?好放软姿态，温声哄道： 「妻主，你?昨日说?好会惯我一回的。」 连灵身形一僵，方才?从莫名其妙的不适中回过神来?。 一时间也有些对自己方才?的举动不明就以?。 又见?那人落寞的站在原地，当即便软下心来?： 「……唉，好吧。」 第79章 想寄託的愿望 庙会街道的?不远处便是临着?沛城江畔。
第140页 此处虽不如街上?那般熙熙攘攘, 却也人来?人往，颇为?热闹。 本就?夜夜笙歌的?画舫游船如今更是开满了江上?，水面也开满了绚烂的?各色灯光花火。 她在岸边寻了块平滑的?木墩坐下, 任由杜叶拿着?新买来?的?小梳子耐心为?她梳发?。 酸甜的?糖葫芦全数进了肚子, 连灵一时间闲着?没事干, 便又举起方才?那只红艷的?风车, 随意把玩。 「妻主，头抬起来?一些。」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应了一声，随即抬起头, 望向?了热闹的?江面。 手中的?风车也随之举高了一些，没了遮挡, 便在夜空中沙沙作响, 轻轻转动起来?。 在她瞳眸中旋转成一朵无味的?朱红花朵。 那支细长的?青竹很快便插在了她的?头上?, 为?她平添几分风雅清冽的?意味。 「嗯？夫郎可是帮我戴好了？」连灵有所?觉, 便问道。 杜叶轻抚着?她的?长发?，心中有些不愿放手，便又回道： 「等一下，我再给妻主编个辫子出来?……」 她听出他语气中暗含的?高兴和热切, 便也不想拂了杜叶的?意思，当即点了点头：「好。」 梳子轻缓的?梳理她顺滑的?长发?，他微凉的?指尖时不时触碰到她耳朵和脸颊，离开后又会带上?些虚幻的?灼热。 ——若是能一直这样?该多?好。 身后人顺毛的?手法出乎意料的?高明，连灵便在舒适的?睏倦之中, 有些昏沉的?想。 她又何尝想将他往外推呢？ 其实自己本就?不愿放他离开, 若他当真甘愿为?她自囚于深宫鸟笼之中, 于她而言…… 江畔的?夜风吹拂过来?，她忽的?一个激灵, 瞬间清醒了几分，当即因方才?自己所?起的?私念心中骇然。 「妻主，这下便好了。」 恰好杜叶此事大功告成，她忙不迭从从树墩上?站起来?，有些仓惶的?与他拉开一些距离。 「妻主？」 杜叶有些困惑道。 「咳，无事。」她强行让自己不去方才?的?念头。装作无事发?生，摸了摸头上?那支玉钗： 「我看上?去如何？可觉得奇怪？」 「妻主很好看。」 面前的?杜叶说罢，又低下头，珍重的?摩挲着?那支被替换下来?的?金钗： 「那这支妻主可否送与我？」 「夫郎要，那便拿去好了。」 说罢，她復又转过头望了望江面，提议道： 「不若我们再上?画舫观上?一观？今夜的?江水委实漂亮。」 「好，正好我也有些走累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杜叶当即笑着?应道。 随后两人便继续顺着?江岸，一路行至不远处的?码头。 码头尚算宽敞，可今夜夜游的?少年男女多?数都挤在岸边，看上?去便有些拥挤。 「他们在干什么？」 话音刚落，她便看见?江边漂浮着?的?一盏盏莲花，当即恍然的?哦了一声： 「水灯啊……」 「回漂亮姐姐！今夜春夜，大家都在为?来?年祈福呢！」 见?连灵两人手中两手空空，背着?一筐水灯的?小少年连忙笑嘻嘻的?凑过来?： 「姐姐和这位哥哥不若也为?来?年讨个好彩头如何？」 说罢，不待连灵答应，便卸下身后的?筐，举至连灵眼前： 「看看！漂亮姐姐看看，可有喜欢的?？」 被这小奸商夸了这么几下，她自然是不好意思回绝的?，当即微微弯下腰，同杜叶一道挑拣起来?。 「今天就?挑个喜庆点的?，红色吧。」 她很快拿起一个河灯，復又望向?一旁的?杜叶：「夫郎你?呢？」 「我？我就?不用?了？」杜叶缓缓摇头：「我并未有什么想寄託的?愿望。」 「真的?？随便想点也好，你?看这个，这个小船形状的?……」 她举起那只漂亮的?小花船在他眼前晃了晃。 杜叶却只是依旧微微摇头，凝望着?面前的?连灵，神色平静： 「既是早知无法实现，便从一开始，就?不浪费这般好看的?花灯了。」 一番话也刺痛了连灵，她神色微黯，便轻嘆着?一口气，復又将手中的?小船放了回去。 只拿着?那一盏花灯，掏出些碎银递予那名嘴甜的?小少年：「余下的?不用?找了，难得春夜，拿去买好吃的?吧。」 「谢谢漂亮漂亮姐姐！」 小少年登时一边叫着?，一边喜滋滋的?接过，復又背上?小筐，跑去了别?处贩售。 多?给了他钱，便又给自己加上?一份『漂亮』了么？ 连灵还未来?得及难过多?久，便又被那小孩逗乐了些，忍不住轻笑出声。 「妻主呢？妻主想好许什么心愿了吗？」 随在她身侧的?杜叶不禁好奇道。 「就?很普通的?，大家来?年都平平安安嘛。」 她一边往岸边走去，一边随口道：「早春啊，我阿爹啊……」 ——还有你?。 她暗自想着?，方才?继续道： 「不久之后便要涉险，大家都能平平安安的?度过，便是我最大的?心愿了……」 思及此，这几日的?忧虑又有些许爬上?心头，她眼底也多?了些深重的?担心： 「……虽非我本意，如今生死存亡，我却也不想输的?一败涂地?。」
第141页 她的?思绪皆落在杜叶眼里，他便凑上?前抚平她微皱的?眉头，轻声道： 「春夜便莫要这般令自己难受了，只管放水灯吧，妻主。」 「也是。」连灵微微嘆气，便也将注意力放回手中的?灯盏上?来?。 她朝着?身旁的?陌生姑娘们借了火苗，便蹲下身，将那盏闪烁着?漂亮烛光的?水灯推向?了江面。 杜叶站在她身后，也随着?她的?视线一道望向?那盏花灯。 它漂浮在漆黑的?水面上?，宛若一朵发?光的?红莲，寂寂的?燃烧着?。 不多?时便游至一片星河中，与其他各色花灯一起架成一座水中的?烛光之桥。 「走！我们上?画舫，再进些瞧瞧！」@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见?花灯离着?自己愈发?远了，连灵当即直起身，拉着?杜叶又往船上?赶： 「这儿看不真切，船上?定然风景更妙！」 ———————————————— 待到箩筐之中的?花灯卖出去一半有余，小少年这才?在游船附近，寻了一处台阶坐下好好休息，顺带数数钱。 他低下头，方才?摸到那一堆碎银，忽又觉周围的?斑斓光线一阵晃动。 抬头一看，便看见?方才?那位漂亮姐姐带着?自家夫郎，登上?了他附近的?一艘空余的?游船。 「唉，真阔气啊……」小少年不禁托腮，羡慕道： 「待我长大了，也要寻上?一位能包下整艘画舫的?有钱妻主……」 「小公子，你?这花灯怎么卖？」 耳畔忽然传来?一道清澈的?声音，入耳便只觉清冽如山泉，煞是好听。 少年连忙回过头，便见?身后的?青年带着?黑色的?纱帽，身后尚随着?一个气鼓鼓的?小童。 「公子要买花灯？」 小少年连忙将自己的?筐抬到对方身边：「尽管挑，我这儿啥样?式的?都有！」 那位青年却犹豫了一下，方才?出声： 「你?可知方才?那位姑娘，后来?不要的?水灯是哪一只？」 小少年一愣，随后很快反应过来?，当即弯下腰在筐中匆匆翻找，不多?时被举起那只花船来?： 「公子，是这只！」 「好，那我就?要这只了！」 那人似是十分高兴，将那只划船捧在手心，分外珍重的?往江岸走去。 而他身后随着?的?小童几次都想开口，却终究于心不忍。 只得憋着?一肚子气，闷闷的?陪着?自家殿下一路走至江畔。 他们两人寻了一块清净些的?地?方，乘着?惊弦想愿望的?时候，小涯便干脆脱了鞋，坐在岸边兴致缺缺的?踩水玩： 「殿下想好要许下什么愿望了吗？」 惊弦抱着?花灯与笔，蹲在地?上?想了半天，随后才?认真的?点了点头：「想好了！」 随后他伸出手来?，有些恋恋不捨的?将那只小船推入水中。 船身的?中心，则是以字句寄託着?他最为?真切的?念想。 他站在岸边，愣愣的?望着?小船渐行渐远，心中忽然涌动起一些酸涩与欢喜来?。 「殿下，既是该做的?事也做完了，我们还是得快些回去了。」 身旁的?小涯此时也站起来?，无奈的?催促。 他也只得很快应声，随后不舍的?转过身去。 独留那暖黄色的?小船如同月牙儿，轻轻漂浮在漆黑的?水面。 犹如飘摇在深邃的?夜空之中。 载着?那行字，徐徐的?行至远方去—— ——愿你?一世， 长乐无忧。 第80章 唯有仙人与帝王 江上观夜色, 便又与在岸上不同，多了一份僻静。 许久之前还在降雪，如今星与月皆被?遮挡在厚厚的云层之中。 但?即便天色漆黑, 也架不住人间欢腾, 明光璀璨。 两人登上的这艘小画舫并不招摇奢靡, 唯有船中央设着一处用以避风的温暖茶室, 亦是造型精巧，视野开阔。 远处的大型画舫隐约传来绵软的丝竹之音，伶人的舞姿身影透过层层轻纱, 或柔软如苇草，或热烈如夏花。 连灵坐在船边上, 两条腿在半空中乱晃, 低着头望向脚下?水面一片烛光摇曳。 那场景在黑暗之中如梦似幻, 只让人觉得好似能踩在一片光芒之中漫步, 不住的诱人往下?跳。 而后忽的寒冷的清风吹来，稍许吹散了天空厚积的云，也吹得连灵轻轻打了个哆嗦。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下?一刻些微的光亮从夜空投射下?来，将水面照耀的波光粼粼, 她下?意识抬头向上看去，才发觉不知?何时，许久未见的月亮在浅浅的灰色云雾之中若隐若现。 她忽的记起这几日来，都未有见到面的惊弦。 心中便不由得有些忧心起来，便转过头望向了岸上的另外?一座月亮。 这几日她去往碎金阁, 皆被?强硬的拒之门外?, 别说惊弦, 连小轩的面都未能见到。 眼看出行?之日近在眼前，她不由得下?定决心, 即便他不愿与她见面，明日说什么也定要入阁，偷偷带他离开才好…… 茶室的厚幔被?掀起，杜叶端着两盏热茶从中出来时，便是见到连灵出神?的望着碎金阁的模样。 他悄然?走至她身侧，她竟也一时间未有察觉。 他眼见璀璨的月光落入她眼底，便成?了两湾透着微光的水波。@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第142页 登时满怀的欢欣尽数散尽，唯有鲜血淋漓的事实将他的心脏剖开，将欲疼到死去。 捏着茶盘边缘的指尖如今微微泛白?，他僵立在原地许久，只觉得寒风透过一身衣料皮骨，直渗入心间，刺冷无比。 「妻主。」 连灵正出神?，却忽的听见身后的人轻柔的唤了自己一声。 未待她回过头去，一袭柔软微凉的衣料已?然?蹭挨上她，他从身后环住她，些微的重量落在她身上，显得两人亲密无间。 「妻主在想什么？」 他状似毫不介意的开口询问：「可是在想碎金阁的惊弦殿下?？」 微烫的茶水被?置放在一边，任由其逐渐降冷。 他皓白?的指尖摩挲着她的黑色长髮，一圈一圈的缠绕着。 语气?也一派轻松，听着极为古怪： 「……难得春夜夜游，果真妻主还是有些后悔与我一道，而非一直惦念着的红尘月？」 连灵心间一跳，下?意识便不想继续刺激他，当即温声开口： 「夫郎，我未有这般去想过。」 可如今这些话落入在杜叶耳畔，却只是让他愈发觉得是搪塞他的谎言。 他登时弯起眼角： 「妻主不必顾及我的心情，我不甚在意这个。 毕竟能与妻主在一起玩耍，我就已?经很开心了。」 说罢，他又蓦的松开手，转而走到她面前，极为温柔的凝视着她： 「妻主一如既往的心软，即便本不喜欢我，这一夜下?来却也极为惯着我了。」 他有些出神?的低喃： 「……我又有什么好不满的呢？」 连灵尚未反应过来，忽的只觉肩上一重，下?一刻便天旋地转，被?推至船板之上，眸中被?盛大的深邃夜幕所填满。 他欺上身去，神?色懵懂而又干净，面上泛着微红，就这般遮掩住一片星空，映入连灵的眼眸。 「妻主再娇惯我一回如何？」 那些嫉恨存于心间太久，反倒在他眼底开出了带着几分醉意的墨色花朵来。 「趁着我们尚且是夫妻，妻主教教我……如何行?人伦之礼可好？」 他垂眸，任由自己漆黑的长髮垂落在她周身，温热的指腹摩挲着她的唇角，将其蹭出一片艷色的红来。 他目光向上移，便看见此时的连灵满脸不可置信，又登时忍不住轻笑： 「妻主没听错，我在向妻主邀欢。」 连灵心中一凛，已?然?察觉到对方的崩坏深重，当即便要开口，却在下?一刻被?他轻轻捂住嘴。 「……我知?道按照你的为人，应该是不愿的。」 他说罢，又露出些许无奈的笑意，随后认真的温声哄道： 「……可妻主也不想在大婚当日圆房时，与那位小琴师不够尽兴吧？」 他嗓音轻而随和，脸上带着些许恳求与讨好的乖巧意味： 「妻主不若先?拿我折腾一番，也好知?晓该如何讨得那位后君的欢心才是。」 连灵脸色苍白?如纸。 她简直不敢想像杜叶是怀抱着怎么样的心情，才能绝望到说出这番话的。 当即整个人都不住的轻微颤抖起来，大脑亦是一片嗡鸣。 杜叶轻轻拾起她的手，噙着泫然?欲泣的笑意，轻轻去蹭她温暖的掌心： 「……妻主现下?可是觉得我过于不堪？抑或是嫌我太不安分？」 连灵一时间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出口。 她现下?应当作什么？ 依旧拒绝他？ 那这人最终会?破碎成?什么样？ 答应？ 那这人会?对自己的颔首怎么想？ 说爱他？ 自己可还有那个资格？ ……可有那个资格，可有那个脸面？ 坐拥后宫三千，还依旧对着如今的他笑着说爱？ 这是什么，地狱吗？ 是想要逼疯她吗？ 素来果断的连灵此刻脑海中乱成?一团，面前这人的音容笑貌逐渐模煳，转而替代的是与他相处过往的种种。 她再也无法?保持平静随和的模样，心中刺痛几欲穿心，因而疼到眼眶微红，痛苦不堪的望着面前的人。 身上的人因萦绕着清淡的药香，以及冬夜微冷的气?息，清冽洁澈的如同一阵凉风。 「答应我好不好，妻主？」 他还在毫无所觉的耐下?心来认真求她，稍稍压低声音，凑至她耳畔小声哄诱： 「妻主，妻主。唯这一夜，同我圆房好不好？」 她只觉理智的丝线如同拉开成?满月的弓弦一般紧绷，几欲绷断，岌岌可危。 「我知?晓了……可是妻主嫌我什么也不会?？」 他忽的一怔，随后目光与语气?皆飘忽而烂漫，认真思考半晌之后，方才笑道： ——「那不若我去寻别人教会?我，再来服侍您？」 她视线勐地一黑，下?一刻已?然?将身上的人反推至地上。 她再无平日那般闲散温雅模样，那双本该清明的眼眸泛红，隐约可见疯意： 「你在激怒我？」 那人皓白?的手腕被?她牢牢扣住，几欲泄愤般要将其掐断。 未等杜叶再开口，她復又阖目，似是在竭力抑制心中崩溃的情绪，方才咬牙颤声道： 「……好。 ——我应你就是。」
第143页 而后夜间微风从江畔吹至幔间，船下?漆黑的湖水温柔泛着轻波，一如他那双瞳眸， 明明得偿所愿，温软却又了无生气?。 船边已?然?无人，独留冰冷的茶水还被?置放在船板上。 一阵江风吹来，便倾倒在托盘上，淡香的茶水顺着船沿流入冰冷的江泊之中。 茶室温暖，层层蔓纱在风中微扬，透出其中些许的草木香气?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而后轻纱遮掩，唯有仙人任由人间帝王为其散下?发来。 却不过只讨了一片泡沫晨露， 一夜欢梦。 第81章 少年的故梦 深秋的山丘上, 隐约沾染着寒凉的霜与露水的湿意。 夜风吹拂起?来，不復翠嫩的草叶漫山遍野的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 不远处的山脚处, 忽的亮起?一盏明亮的提灯, 在半空中?微微摇晃着, 缓缓朝着山坡上行进。 须臾, 那双沾染着泥土的靴子?停在一片草地上。 明亮的灯光照亮了那个侧躺在山丘秋草中?，沉眠的少年。 一旁的药篓歪斜的倒在一旁，被风吹得微微晃动。 他素洁干净的缥色衣袍与山野草地几乎融为一体, 其间还带着些?许草叶与野花，就?这么怀抱一身清香味道沉沉睡去。 似是被灯光惊扰稍许, 他睫毛轻颤, 随后?缓缓睁开, 眸中?满是茫然与倦意。 「越师傅看你许久未归, 便喊我过来寻你了。」 提着灯的蓝衣少年好气又好笑着蹲下身，伸出食指轻轻点了点他的额头： 「你居然在山坡上睡着了，可是让我好找啊！」 「越扬？」 他许久才?回过神来，认清楚了面前之人, 又不由得打了个呵气：「……现下是什么时?候了？」 「都已经亥时?啦，我找你快找了半个时?辰。」 被唤作越扬的少年有些?不满的嘀咕，却还是朝他伸出手：「行了，咱们赶紧回去吧。」 杜叶望着对方伸过来的手，那双眸子?便也被越扬手中?的提灯微微照亮了些?。 他小声的应了一声, 与他相握, 借了个力气从草地上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 越扬转而走在前方带路：「走吧。杜若还在山脚下等着我们呢。」 「等我们？」杜叶嘀咕了一声, 随即不可置否的微微摇头：「她只是在担心你一个罢了。」 走在前方的越扬登时?面色一红，慌忙转过头叫道：「我和她只是知己友人！」 他说罢, 又急于搪塞杜叶那张嘴，登时?也不客气的反问：「倒是你，为何会一直在山坡上睡到现在？害得我一通好找！」 「你爷爷叫我上山去寻络石藤，我寻了好几处才?找到一些?，委实有些?累了。」 他轻轻打了个呵气，似是还未睡的尽兴。 便又听得身前的人瞭然的哦了一声，又反过来责怪他不将自己的安危放在心上，就?这么唠唠叨叨了一路。 他也未去打断越扬，背着药筐老实的跟在蓝衣少年的身后?，眼角微弯，因有人也会来寻他而暗自开心。 下坡的路程平坦而安稳，故而不过多久，两人便在山脚下看见了林间木宅的灯火。 在颇为偏僻的山林间，宛若一座在漆黑之中?指明方向的道标。 他们拨开茂盛的枝叶，跨过草丛，很快便回到了草草打理过的石子?小路上。 守在宅院前的另外一盏灯火察觉到一些?响动，登时?飞速朝着他们跑了过来：「扬儿?！杜叶！」 「瞧，她连名?字也是先喊你的。」杜叶忍不住揶揄越扬道。 这一次越扬却只是回过头瞪了他一眼，未有出声反驳。 面色有些?苍白的少女提着灯笼，跌跌撞撞的奔至越扬面前，仔细端详片刻之后?方才?松了口气： 「夜间入山，我一直担心你会不会出现什么意外。」 说罢，又责怪的忘了一眼有些?心虚的杜叶：「越大人又不准我同你一道寻他，你可不知道我等你们等得有多煎熬！」 许是深夜未睡，她现下气色有些?不大好，轻声斥责了几句之后?，又忍不住低声咳了起?来。 直听得越扬与杜叶一阵紧张，蓝衣的少年慌忙上前抚背，绿衣裳的也抬脚就?要?去寻越钟。 「站住！」 杜叶还未走出几步便又被喊住，只好乖乖转过身：「皇姐……」 「你莫要?去惊扰越爷爷了，我这不是什么大事。」 杜若很快便在越扬的安抚下平静下来： 「我这儿?有扬儿?陪着，出不了什么事。」 「……倒是你，只管回去睡觉，莫要?在明日马车来接我们回宫时?，还睡过了头。」 \"嗯。\" 他目光落在相依偎在一起?的两人身上，当?即瞭然一笑：「夜色尚好，我自是不便打扰你俩的。」 「你这人乱说些?什么！」越扬脸色微红，忍不住骂道。 「行了。」 杜叶嘟囔着，一把从对方手里抢过提灯来：「你和我三皇姐共用一个就?成，这个给我。」 「哎！我的灯！」 他装作没有听见少年的抱怨，觉着有些?好笑的摇头，随后?便推开微敞的门，便自行往宅内走去。 木门推开復又被他仔细合上，那两人交谈的声音本就?不大，如今便被彻底隔绝，使得简陋的小院显得寂静又冷清。
第144页 杜叶面上的笑容渐渐敛去，新添一些?落寞和孤独，兀自顶着深秋的寒意，一个人缓缓往屋子?里走去。 自打他拜越钟为师，已近五载。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五年来，皆是与他的孙子?越扬和养病在外的三皇女杜若一道度过。 两人皆是心善之人，越钟虽严厉且冷淡，这几年来却也未有真的亏待过他。 难得他远离宫中?纷扰，尚算自在的活了几年，如今一切便要?在今日全?部结束了。 灯笼中?的火光闪烁，他一边想着，有些?怅然的推开自己的房门。 正欲往里走去，却又停住步伐，忍不住又回头往外看了这林间夜色一眼。 山野林间再如何萧索，与他而言却也是无边乐土。 不知此次回去，他这一生可还有机会再出宫墙。 ———————————————— 七日后?。 歷经这般年月再回到宫中?，除了杜叶以外的二人，都或多或少有些?新奇与怀念。 哪些?地方未有变化?，哪些?地方又是增添新设，两人一边散步，谈的极为欢畅。 杜叶沿着宫道缓缓在后?面跟着她俩走去，恰逢天气渐冷，寒意袭人，令他不由得想起?了些?许深埋于心的回忆。 五年间被山水涤盪干净的眸中?，不自觉又带上一些?压抑和灰暗的色彩。 如今大皇女杜雅正式即位之日，朝中?动盪在即。 他们须得按照旨意回宫， 回到那一方奢靡华美的棋局之内。 他目光转向走在自己前方衣着素淡的越扬和换上一袭华服的杜若。 这两人，若是不出所料，一个会进太医院当?差，另一个也会在近日封王封地，做个清闲亲王罢。 而自己呢…… 他低下头望了望自己的手，不由得想道 自己所学的药理……又有多少会被用在治病救人上面呢？ 怕是与之恰恰相反—— 他一边想着，一边无意识的往前走去，却忽的撞上了走在前方的人。 杜叶当?即回过神来，却发现面前的少女正顿在原地，有些?出神的望向左侧的太和殿内。 如今的太和殿正在准备登基大典，不少宫女侍从都忙里忙外的进出，将大典金柱与龙椅，乃至瓦沿兽像都擦得干净锃亮。 「皇姐？」他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你在看什么呢？」 她被杜叶这一声唤回稍许意识，当?即收回目光，轻咳一声：「抱歉，我……我走神了。」 「杜若殿下，快些?跟过来啊！」@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走在最?前方的越扬毫无所觉的转过头来，笑容明净： 「杜叶你也是，按你们这走法，怕是要?走到三更半夜。」 「哦……好，好！」 杜若连忙应道，復又赶紧快步跟上，很快便又重新随在了越扬的身侧。 杜叶却心中?微动，目光再次落在太和殿之中?，眼神微凝。 只感觉下一刻，隐约就?有什么要?从脑海中?唿之欲出—— 「杜叶！我们要?扔下你啦？」 道路前方少年大声的唿喊落在他耳畔，他一愣，那点思绪顷刻间便被打散成一片。 连忙也随之高声应道：「我就?来！」 便也赶紧迈开步子?，匆匆的跟上那两人。 那日阳光正好，照得结伴而行的少年郎君们衣袍明亮，瞳眸鲜活。 在这片压抑而规矩的深宫之中?，便如寒冬绽开的梅花骨朵，惹眼又珍贵。 ———————————————— 他从一片漆黑中?转醒。 目光有一瞬间的迷惘。@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不过片刻的小憩，未有料想到竟然会梦起?这般久远的回忆。 ……可是因为快要?回商了？ 厚重的车帘透出外面的些?许光点，车外马蹄声犹如雷鸣，轰隆作响。 他復又掀开马车的车窗帘子?，往外看去，便见一片熊熊燃烧的火光。 外面暗卫们的银白的刀光反射至他眼底，使面无表情的他瞧上去冰冷得可怖。 「我见你方才?睡得挺香。」 车外的顾生坐在马上，策动缰绳凑至车窗附近，微笑着问道： 「……可是做了什么好梦？」 「……好梦？」 杜叶重复了一遍，却又兀自喃喃： 「……那种东西?也能算得上好梦？」 「那定然还是路上太颠簸了。」顾生挑了挑眉，復又将饶有兴趣的目光投向对方的怀中?： 「……她倒是还未醒来，可是你药下得过重了？」 「……」 他不喜其他人将目光落在她身上。 故稍稍侧过身子?，又将自己身上的外袍褪下，遮盖在连灵的身上，方才?阴沉道： 「……与你无关。」 「哈，睡得沉些?也好。」 顾生未有去管面前这个如今有些?不太正常的小皇子?，又转过头，望向了身后?的官道。 橙黄的火焰在他眼底燃烧，无声却又明亮。 ——「怕是等这次她醒过来之后?， 余生都再难睡得这般安稳了。」 第82章 你心里有我就好 她身下?温软一?片, 却隐约能感受到?些许不正常的震动。 连灵吃力的睁开眼睛，却只觉头疼欲裂。
第145页 「妻主？」 她朦朦胧胧之中，循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 才意识到?自己正靠在夫郎的怀里?。 「夜色尚深, 妻主继续睡着吧。」 那人悄声开口, 摩挲着她的脸, 面?上带着浅笑，眼底一?片昏暗。 ……也是。 连灵在一?片混沌之中迷迷煳煳的想道。 毕竟她现下?不知为何，只觉得乏得厉害, 就是这?般强撑着半醒，也觉得有些痛苦。 于?是她便轻轻嗯了一?声, 攥紧他温暖的衣袖, 又?稍许将脑袋蹭挨着, 些许埋进去一?点。 只这?一?点无意识的亲近, 却不由得让他有些受宠若惊，又?忍不住将怀中人抱紧了些。 周身的气?息如此熟悉，让睏倦无比的她极为心安，几?乎下?一?刻, 意识便要再次落入一?片黑暗之中。 随后她闻到?了一?丝血腥的味道。 那似有若无的不详味道仿若一?根银针，登时刺得她清醒了几?分，她便又?揉着眼睛，从杜叶怀中起身：@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杜叶，好像有哪里?不对……」 她的夫郎稍有慌乱, 却又?很快冷静下?来?：「没什?么奇怪的, 春夜自是有些吵闹。妻主安心睡下?便是。」 连灵未有再去听杜叶的谎话, 而是迷茫的转头望向四周：「……这?里?是哪儿？」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她忽的惊出了一?身冷汗： 「这?里?是哪儿！」 他却只是默不作声的望着面?前慌张的连灵。 连灵方想从地上直起身, 便觉得四肢虚浮得厉害，数次试图站起来?，都很快摔回杜叶的怀中。 连灵陡然将目光转向杜叶，强忍着怒意沉声道：「你对我干了什?么！杜叶！」 杜叶只是噙着冰冷的浅笑，一?言不发?的低下?头望着她。 她忽的又?听见远处传来?嘈杂的鸣金声，又?慌忙把头转向车窗，登时竭力伸出手攀住布帘，将其硬生生扯落。 随后她的视线逐渐清晰，遥遥的望向马车后那一?片夜色下?的火光，冷汗登时便从额头上滑落。 巨大的恐怖攥住她的心脏，随后几?欲要将其捏碎，渗出心魂与血。 沛城在起火。 熊熊的火光以鲜活的城市为燃料，已然化作一?片盛大的光海。 「不行，我要下?车！」 她整个人都在打颤，有些错乱的不停低喃。 连灵拼了命的想要起身，却只觉得周身仿若被沉入了泥浆沼泽之中，难以动弹。 只是须臾，她很快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一?些，忍着怒气?尚算平静望向杜叶： 「……杜叶！趁你还未铸成更?大的错之前，放我下?去！」 此时车外的顾生听得一?些不寻常的响动，便又?凑到?了车窗外，登时颇为惊讶的哦了一?声： 「小陛下?竟是已经醒了？」 连灵一?怔，转过头望去，登时瞳孔骤缩。 顾生却是一?派平静的越过她，笑着问杜叶：「她现下?状态如何？可需要我为殿下?帮把手？」 「不用，她很乖的。」 她听见自己身后的杜叶笑着回道。 连灵一?怔，登时恨极出声： 「……你俩一?伙的！」 「沛城有东林军把守，商国人再多也不可能攻得掉……」连灵望着面?前二人：「你们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那陛下?不若推算一?下?，现在在沛城恣无忌惮破坏的，是谁的人？」 连灵一?愣，登时意识到?了什?么：「……你们莫不是通了东皇的御林军……你们想坐山观虎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杜叶以手指缓缓梳理她有些凌乱的长髮?，一?派平静： 「妻主若一?早答应与我私逃，便也不会有今天发?生的事了。」 她咬牙，借着一?腔怒火打掉他的手：「……当真?厚颜无耻！你这?个奸细！」 「你求我带你夜游，枉我应你，你却是打的调虎离山的主意！」 「……你打从一?开始就测算好了，拿无辜人的性命为自己作血祭！」 她望着面?前那人的容颜，头一?次觉得可憎至极： 「你可想过早春会如何？丹月会怎样？！」 碎金阁，连王府，大理寺…… 连灵说道此处，痛苦的哽咽道： 「……你都无所谓他们的死活吗？！！」 杜叶望着这?般崩溃的连灵，眼底却依旧一?片淡漠： 「妻主，我分得清主次，不用你来?教我。」 连灵只感觉那一?剎那，浑身血液都冻结成了冰。 杜叶见她这?般望着自己，胸中也忽的生出一?些恼意来?。 他微抿着唇，俯身上前捧着她的脸颊，不满道： 「你瞧你，现如今还在这?般看着我，可否是痛恨我这?十恶不赦的大恶人，顷刻间便毁了你的一?切？」 「这?倒也是应该，妻主。 毕竟多的是人喜欢你，你也满天下?的牵挂，舍离我一?个又?如何？」 他微微颔首，轻吻她的额头，轻声低语： 「……既是你已有离我之意，也并无爱我之心。」 「……若我不这?么做，又?岂能守住你。」 他说道此处，又?忽的展颜一?笑，温柔道： 「……我这?人自私到?了极点，绝不会和任何人分享妻主。」
第146页 「……」 连灵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微红的眸子?死死盯着杜叶，方才干涩的哑声开口： 「……即便早春那孩子?死去，你也依旧不做他想？」 杜叶怔了片刻，随后忽的有些迷茫：「早春……」 他忽的眼神微黯，轻轻嘆了一?口气?，方才继续道： 「……当然不是，可世间两全其美少?有，我也强求不来?。」 「这?可是妻主你说的。 我便也照着做了而已。」 ——「啪！」 他话音刚落的下?一?刻，一?阵掌风勐然袭上他的脸颊，登时硬生生将他的脸打至一?旁。 他一?时间忽的就这?么没了声息，亦不转回头来?。 任由微显凌乱的黑色长髮?遮掩住自己的神情，苍白的脸颊隐约浮现出几?分不正常的微红。 「你应当庆幸我现下?动不了，亦未有戴上佩刀。」 借着心中无边的愤怒，连灵竭力抑制住四肢的颤抖： 「否则迎接你的可不是如此温柔的一?记耳光，你怕是早已成为我的刀下?亡魂。」 闻言，他这?才有了些许反应，唇角忽的微微翘起，缓缓转过头来?，却是依旧笑吟吟的看向连灵： 「妻主当真?是一?如既往的深明?大义。」 「明?明?与我才行过房，这?会儿也这?般不留半点情面?。」 「……不过。」 他欺身上前，不顾她挣扎的将其抱在怀里?，凑至她耳畔，无所谓的低笑道： 「我本来?也没指望你能原谅我。」 即便连灵万般不愿，却也能依稀闻到?那人身上，还残留着独属于?她的味道。 影影绰绰的暗红色火光洒落在昏暗的马车之中，两人漆黑的身影相拥，好似一?对无比相爱的恋人。 「总之你不爱我，那便就这?么恨着我也不错。 他平淡无比的轻声道： 「你心里?有我就好，我不挑了……」 她鼻间充盈着铁锈与血腥的味道，一?个个人的音容笑貌在她脑子?里?转啊转。 最后是早春那张又?软又?白的小脸，被锋利的刀剑划开皮肉的样子?。 连灵忽然有些绝望，一?时间只觉得自己恶鬼缠身，怕是要被面?前之人一?步步拖入十八层地狱了。 忽的从外面?传来?嘈杂的骚动。 不远处传来?官兵的唿和声以及兵器相接的摩擦声。 不过片刻，一?阵马蹄声停留在了马车窗外：「回小殿下?！他们追上来?了！」 连灵登时眸中微亮，又?闪烁起希望的光点，下?一?刻却觉得他抱着自己的力道又?收紧了一?些，一?时间使得她有些喘不上气?。 觉察到?她的振奋，杜叶彻底冷下?脸来?： 「……妻主，万莫要去奢望那些不切实际之事。」 随后他阴沉沉的转过头，对那名手下?道：「拦住，解决掉。」 「可殿下?，为首领兵的那名女子?委实厉害，顾大人便是叫我前来?寻你，说是要与你商讨——」 女子?……？莫不是丹月！ 她面?上不敢表露丝毫，内心却是如获大赦。 若追过来?的当真?是丹月与香城两人，那自己大概率能从杜叶手中逃走！ 毕竟这?两个人可是主角啊！定然是不可能在这?种关键的节骨眼儿上失败的！ 杜叶在原地考量片刻，这?才松开连灵，：「替我绑住她，我去去就回。」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是！殿下?！」 连灵眼见杜叶皱着眉，匆匆掀开车帘离开，登时暗自松了口气?。 那名被勒令留下?来?的官兵也很快从自己的马上下?来?，三步一?跨便迅速登上了马车。 对方穿着厚实的盔甲，瞧上去灰头土脸，手中拿着一?捆麻绳，麻利的将四肢疲乏的她绑了个结实。 随后便提着刀坐至马车一?角，一?丝不苟的看守起她来?。 夜色漆黑，她未有去看那名看守，而是透过马车的车窗，望着翻身上马的杜叶。 似是也察觉到?连灵正恨恨的瞪着他，他握着缰绳未急着策动离去，反而笑着开口：「妻主在此稍等我片刻，我去去就回。」 连灵只是咬牙沉默。 她无言的目送着他转过身去，驭马前往车队后方，身影逐渐消失在了昏暗的夜色之中。 忽的，马车角落的守卫復又?直起身来?，一?步步朝着连灵走去。 连灵听得响动转回头去，却忽的见面?前的守卫将脸上的脏污蹭去一?些，忽的弯了眼角，笑着开口： 「阿姐。」 第83章 飞蛾的余烬 「相思！！」 她不由?得喜出望外：「是你！」 「月儿和其他人正在?前面引得他们注意力。」 香城復又谨慎的将?地?上的窗帘拾起来, 草草的挂回?车窗，遮掩住马车之?中的情况。 随后上前为?连灵松绑：「将?你救出来之?后我们就撤兵，不然恐怕得腹背受敌！」 「沛城呢！沛城现?下如何?？」 「阿姐莫要太过担心, 火势已经控制住了。」 「我现?在?有些走不动路。」连灵额头?上冷汗涔涔。 「没事没事, 一会儿我会在?马上抱好阿姐的！」 香城上前一步, 俯身将?连灵抱在?怀中, 随后掀开了马车前方的门帘。 夜风夹杂着雪花一般的灰烬，飘舞在?两人的周身。
第147页 连灵闻到了略微呛人的菸灰味道，不由?得轻轻咳嗽。 香城方将?她小心翼翼的置放在?马背上, 正欲直起身，忽的听见一阵破空声。 未等他抬起头?查看情况, 一支锋利的羽箭宛若流星, 迅速朝着他的门面袭来。 千钧一髮之?际连灵拽住他的衣领, 勐地?将?他的脖子往下扯, 堪堪错开那一支歹毒的羽箭。 钉入门板的羽箭发出嘶嘶的白烟，刺鼻的味道使得香城脸色惨白，一时?间后怕不已。 她再?这么一拽之?后很快便力竭，手无力的松开香城, 只好焦急的命令道： 「相思你躲到我身后！快！」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随后她顺着那只羽箭射来的方向看过去，只见杜叶正立在?一辆载满货物的马车上。 他手持一柄长弓，正微笑着再?次缓缓搭上一支羽箭。 而他身后，还站着数位同样手持弓箭，蓄势待发的弓箭手。 「妻主, 可否让开一些？」 他极为?耐心道：「莫要为?了一只虫子犯险, 我不想伤着你。」 「……那就别伤着我。」 连灵与他相望, 暗中接过身后人递来的匕首，一边喃喃道。 很明显杜叶身后的那群人, 是来围追之?后可能落单的香城的，所以?只要她一直护在?香城周身，杜叶便不可能轻举妄动，乱箭齐发。 不远处的杜叶目光微凝，似是猜透了连灵的想法，当即不再?出声，张开弓弦，将?羽箭箭头?的方向瞄准了连灵的手臂： 「看来妻主执意如此。」 「反正我也能替妻主治好，那便连累妻主受一回?疼， ……也好长点记性。」 下一刻，弓箭离弦，连灵也立刻翻身落马，砍断了系在?马上的车队领绳。@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箭身擦过她的小臂，登时?留下一阵刺骨的激痛与焦味。 她忍不住轻声吸气，整个人不住的往下倾倒，眼看下一刻便要摔下马车。 香城连忙冲上前一把攥住她的手臂，将?她拽回?马车内里。 下一刻两三支箭飞速射过来，香城这次有了准备，当即也随之?退进马车之?中。 「殿下！」余下几名弓手连忙转过头?面相杜叶：「这下该如何?是好？」 杜叶当即果断道：「喊其他人上马，我们快些上车擒住那个贼人。」 然而未待手下有所反应，载着连灵与香城的马车内忽的飞出一把银色的匕首。 那柄匕首深深的刺入领头?马的后臀，杜叶等人唯听到一声刺耳的马鸣，随后整个车队便被负责拉车的马群冲撞得四分五裂。 马群被相继惊扰，连锁一般迅速扩散至大半个车队，亦使得尚站在?货车上的弓手们一时?间站立不稳，难以?拉弓。@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而后方追过来的东林军隐约有将?其包抄之?势，从尾部开始一点一点蚕食。 趁此时?机香城匆忙从车帘中出来，勐地?拽住马匹的缰绳，高喝一声，随后立刻掉头?撤离，飞速奔入了漆黑幽暗的官道林间。 「妻主！」 未有料到当真给了连灵机会逃脱了去，他此刻心中恐慌不已。 好似一颗心脏掉入深邃的渊海中，稍不及时?便是万劫不復。 他当即飞奔至车头?，飞速解开一匹马。 匆匆赶来的丹月身轻如燕的飞掠过几座马车顶，在?一片刀光枪鸣中隐蔽的逐渐接近杜叶。 她抽出腰间的两把小刀，朝着那个身影掷出—— 「殿下！小心！」 听见周围侍卫的惊唿，下一刻杜叶勐然回?过身，抽出怀刀飞速打掉其中一把。 余下那一把蹭挨着杜叶脸颊飞过，在?青年?苍白的脸上刮出一道艷红的血痕。 杜叶望着丹月，目光冰冷。 上一世的执念与倾慕如今已然挡在?了他此世的道路上。 可他甚至未有时?间去分神感慨，而是匆匆转过头?去，策马朝着那片漆黑的林间不顾一切的追了出去。 因载着香城与连灵的马车现?如今只剩一片看不真切的虚影，好似随时?都会遁入那一片模煳的黑暗之?中，再?难寻回?。 他赌不起。 丹月心下一横，当即将?余下的几把小刀也一併抽出，乘着对方尚未走远，飞速掷了出去。 一阵激痛从他背后接二?连三的炸开，锋利的刀尖破开衣袍刺入骨肉，伤口?在?马儿的奔跑之?中逐渐被撕裂。 殷红的鲜血缓缓浸透衣料，不停的往外渗开。 他咬牙忍住，头?也不回?的直直冲撞入幽暗的林间，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不远处渐行渐远的马车，未敢有片刻的分心。 丹月心中焦急，正欲盗马追上去，却是两三箭险险的擦身而过。 不知何?时?在?后方指挥的顾生已然赶过来，重新整备好的商军乱箭齐发，将?她直直逼退，使得她不得不后撤至车队后方去。 ————————————————更多好文尽在旧时光 幽深的林间乱石堆叠，车路颠簸。 他们未敢点灯，香城只好策着马匹在?一片树枝中横冲直撞，只管不停的往里狂奔。 连灵坐在?马车之?中，掀开帘子眯着眼睛往一片漆黑林间看去，唯有看见一个不甚清晰的黑影： 「好像有人追上来了！」
第148页 「啊？」香城不由?得有些惊慌：「阿姐那怎么办，现?下天这般黑，我不可能再?加快速度了。」 「不用。」连灵又仔细辨认了片刻，当即断定：「……是杜叶。」 「饶是他一人也很棘手，我得驾马，不可能腾开手。」他话音未落，马车便磕到石头?，登时?一阵巨震。 香城赶紧回?过神策马，将?其拽回?了尙算平坦的道路上去：「还有阿姐你，你现?下又使不上力气。」 眼见那抹身影逐渐逼近马车，连灵当即转过头?：「既然不可硬碰，那我们唯有以?车换马！」 ———————————————— 寒冷的夜风吹拂在?杜叶脸上。 背上的伤痕从激痛逐渐扩散成?一片钝痛。 许是有些失血，他现?下分外感到身上寒冷，视线也有些发黑。 但那双墨黑的眸子追随着已然快要触手可及的马车，仿若被光明吸引的飞蛾虫豸，已然不顾一切。 终于，他触碰到了马车的边缘，当即握住木柱，忍着疼痛，迅速从马背上跳至车外。 背上的伤口?骤然又撕裂些许，杜叶的心却也随之?安定了些许。 即便是如今两人彻底闹翻，他这会儿也不想吓到她，便稳住因失血而有些摇晃的躯体，放轻了口?气，缓缓掀开了车后方的门帘，柔声道。 「妻主，我来接你了。」 然而马车内空荡无人，杜叶登时?神色一凝，意识到什么，仓惶的奔向前方，勐地?掀开车前方的门帘。 下一刻，他却见她侧坐在?马背上，面无表情的望着他，手中尚捏着一条将?要断裂的马车牵绳。 他脸色苍白，失血的嘴唇也在?哆嗦： 「……我知道错了，妻主，我知道错了！求你不要——」 「夫郎。」 她垂眸，忽的轻嘆。 「你还在?撒谎。」 下一刻，本?就不堪牵扯的绳结被她扯开，马匹高声嘶鸣，也欲甩开系在?自?己身后的累赘。 杜叶忽的冲上前，探下身，险险抓住从她手中掉落的绳结，硬是将?其拽到了手中。 「杜叶！」 连灵登时?厉声喝道：「放手！」 「我不！！」 他復又抓牢身后的车身木柱，任由?嵴背处传来不堪重负的声响，喉间亦是一片腥甜。 他惨然一笑： 「你告诉我，妻主。 ……若是我不撒谎，我不算计，你便能独留在?我身边吗？！」 他愈发攥紧了手中的牵绳，竭力将?其扯住。 「绝非如此吧！」 「……好不容易，歷经二?世才求得的！」 说道此处，他已然声嘶力竭，泪流满面： 「——我只是在?争！何?错之?有？！」 …… 连灵咬牙沉默，握着刀柄的虎口?泛白。 她竭力抑制住发抖的手，刀尖再?次对准了被杜叶握住的上方一段。 「妻主！不要——！」 下一刻，车与马彻底断开，马车在?夜色中轰隆倾倒，亦将?那个人撕心裂肺的唿喊淹没在?一片巨响中。 手中的匕首重若千斤，她神情麻木的坐在?马背上，望向那堆再?无声息的废墟。 马儿轻快的嘶鸣，越过崎岖的林间道路往前奔去。 她也任由?它载着自?己与香城， 与那堆残骸渐行渐远。 第84章 去往何方？ 怀里的人止不住的往下掉, 香城数次都有些慌张的将她扶正?。 「阿姐……阿姐！」 听到他?不安又焦急的唿喊，连灵勉强将意识从一片混沌之中拉扯出来，低低的应了一声。 现下她连那点怒气也被消耗殆尽, 尚未散去的药效如温水一般将连灵的意识包裹起来, 使得她眼前?忽明忽暗。 他?勉强靠着天际的星和隐约从远处传来的响动?, 避让着敌军, 缓缓朝着东林军队靠拢。 「阿姐你再等等，我们马上就能与太尉她们会和了！」 「……好。」 她的声音沙哑又迟缓，好似已然是行将就木的病人, 身心皆疲惫到了极致。 许是身后的追兵已然被及时追上来的东林军打的腾不开?手，她俩身后迟迟未有见到追兵, 便使得两人成功脱困, 回到了沛城外的临时据点。 明亮的火光与硝烟的气息使得连灵昏沉的意识稍许清醒了一些, 她被身后的香城抱下马, 模煳的视线之中隐约见得两个熟悉至极的身影。 「……早春？」她目光陡然一亮，登时找回些力气，朝着那个小小的身影招手。 正?随在季太尉身旁的早春循声转过头去，登时大喜过望的朝她奔去：「王爷！」 连灵将她抱在怀里端详片刻, 復又急切的问道： 「你可有伤着？我爹爹呢？还有王府里的其他?人呢？」 未等早春开?口，一旁的季太尉却俯首行礼，随后毕恭毕敬道： 「回王爷，王府里的人有一半都及时撤出来了，余下的也都在沛城躲好了。」 说罢, 她又转身为连灵指了个方向?：「目前?渠宁大人现下正?在营帐里与其他?旧党商讨, 陛下可要前?去见他?？」 连灵登时松了口气, 整个人都骤然松缓下来一些。 可不过片刻，她復又紧张起来：「那, 那惊弦呢？太尉可有去碎金阁带走?惊弦？」
第149页 「……」 季太尉轻嘆着摇了摇头。 她望着连灵逐渐难看的脸色沉默片刻，犹豫了一下，方才继续说道： 「……不知是否凑巧，御林军攻入沛城之后，立刻便包围了碎金阁。」 「……鑑于此次突袭，那位杜叶公子也参与其中……不知是否与他?出卖情报有关……」 一时间连灵只觉得汗毛倒竖： 「那岂不是……」 将要说的话?却已然卡死在喉间，她咬牙沉默了片刻，双眼微红：「……我要回去。」 「陛下……」 「目前?镇守在沛城的御林军有多少人！」 「……少说两千。」太尉沉声： 「这还未算上明日?早上便会抵达的西方守关军，到时候怕是要翻两倍。」 连灵一怔，脸色愈发苍白?如纸，随即暗自攥紧掌心： 「那便更加要速战速决，立刻组建精锐，奇袭沛城中枢！」 她说罢，便勐地挣开?在身后搀扶自己?的香城，有些摇晃的迈着步伐就要往营帐处走?去。 却在下一刻便被老者挡在了面前?。 「……让开?！」 她恼怒的斥喝，素来清明的瞳眸，此刻却被愤怒染出一片暗红色的混沌： 「我非去不可！」 「啪！」 一记不轻不重的耳光勐地拍在连灵的脸颊上。 她一时间尚未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呆呆的捂住自己?微红的脸，不可置信的望向?面前?岣嵝的老者。 「陛下！敌我兵力相差已然悬殊，若是您还有一星半点的理智，都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 许是被老人的话?刺破了心中那层自欺欺人的窗户纸。 她不由?得朝后退了一步，将欲倒下，却被身后的香城温柔的扶住。 下一刻，她不由?得低下头，错开?老人冷静且锋利的视线，噙着眼泪不住的低声喃喃：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这都是我的错，怎好让他?因此遭难……」 杜叶那些细微的异常，她皆因为心中那点私心与盲目的信任而未有去留心。 她小看了身边人，棋差一招，才未有料得会横生出这种飞来横祸。 自己?那一记巴掌成功浇熄了她昏热的头脑，季太尉又见她一副悲恸欲绝的模样，不由?得放软口气，復又劝慰道： 「小陛下也莫要着急，冷静下来好好想想。事态还未有糟糕到如同?陛下所想的那样。」 连灵闻言，方才从无边的自责中转醒，伸出尚且酸软的手擦了擦眼角的泪，姑且稍稍沉下心想了想。 不过片刻，她便顺着老人的提点想通了些，微微舒了口气冷静下来，可眉间的疑虑却未有松缓半分： 「太尉说得在理。既是从一开?始就奔着小师傅去的，按照东皇的为人，定然是有所图谋的。」 「可情况还是不容乐观……即便东皇想要钓鱼，也不会耐下心来等上太久。 太尉，我们下一步驻扎在何处？又在何时能够与援军联繫上？」 「目前?我们同?南边的驻边军尚有一段距离，最近的则是周阳校尉，一日?前?的信报说他?已经到了余城附近，再过二日?左右便能抵达桐城。」 「桐城？」 「对，我们过会儿便要出发前?去此处，尽快与校尉相会合。」 说道此处，她復又顿了一顿： 「他?带了二千精兵，足以?让我们与皇党扛上一扛。」 连灵听出了季太尉话?里的意思，登时一怔：「太尉愿意让我出兵救惊弦？」 紫袍的老者轻轻点了点头：「从单纯的战略来看并不是一步好棋， 可若是东皇到时候散播我们旧党太女，抛下后君独自逃难的谣言……到时候军中士气怕是会大受打击。」 「两权相害取其轻，更何况若是这一博赢了，终究利大于弊。」 说道此处，望着面前?尚且年轻的小陛下，她又不由?得说教道： 「陛下也该学?着些为君之道，即便您有私心，也要学?会掺杂在众心所向?之中，不可一意孤行。」 「……比起我，兴许还是太尉更加适合作?一国之君。」 心间稍许安定，眼前?便开?始忽明忽暗，连灵不由?得微弱的轻笑，小声道： 「再不济东皇也好，其实我本就是不愿想太多的脾性，又怎能——」 「唉，老朽倒是想。」 老者笑着打断她的话?，復伸出手，摸了摸连灵的头： 「若我再年轻个三十岁，哪有你们这群小辈出场的机会。」 闻言，连灵唯有有气无力的苦笑一声。 ———————————————— 「陌生的脸孔啊，你便是刘尚书举荐来管碎金阁的人？」 小轩方为坐上的人奉上一盏热茶，便听得那位九五之尊随意的问道。 他?心下一跳，很快打着哆嗦，颤颤巍巍跪下，慌忙应道：「是……是！」 「这般小的年纪便来此管事，怕是长了一颗七巧玲珑心呀。」 东皇笑眯眯的称赞道，却在下一刻转过视线，望向?了脚下跪着的一排人。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们有的神色麻木，有的愤慨，也有些年纪尚小的，低着头小声抽泣。@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每个人身边各候着一个侍卫，手中的托盘上持着一瓶素瓷的杯盏，其中的药汤尚带着苦涩的清香。
第150页 「唉，哭什么呢？」她温声笑道： 「我都已经给?了你们出路了，要不要可是你们自己?的事啊。」 「既想要尊严气节，又想留着自己?一条命。」@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有些无可奈何的嘆气：「天底下怎会有这般好的事情呢？」 她话?音刚落，却有几名公子平静的从地上站起来，拿起酒盏一饮而尽，方才淡然相继开?口： 「谢皇上恩赐。」 东皇漫不经心的点了点头，復又笑着望向?那几十人： 「可还有人喝的？要是没人喝，那我便撤走?了？」 接连几位品性倨傲的青年与少年接二连三的站起来，还有一个年纪尚小的，含着泪攥着哥哥的衣摆，也瑟缩的躲在哥哥的身后。 青年无言的接过两盏酒杯，沉默许久才俯下身去，将余下一杯递给?自己?尚且年幼的胞弟： 「先别急着喝，你等等，我兜里有糖呢。」 孩子登时破涕为笑，小声的应了一声。 随后那些素瓷的酒盏相继又摆回了托盘，青年们一个接一个的走?至东皇面前?，开?口与帝王请辞，方才离开?碎金阁。 小孩子尚且牵着他?哥哥的手，嘴里含着一块糖果，也学?着大人一般与东皇请辞。 那双剔透又带着单纯开?心的瞳眸，饶是东皇也不由?得一怔，微微移开?了目光。 她忽的有些烦躁，待那群将死之人离开?阁中后，便挥袖撤走?了余下的药汤： 「余下的既然惜命，那便遣送走?至余欢楼吧。莫要再来碍我的眼。」 「是。」手底下的侍卫应声，随后很快便呵斥着，让其他?不愿服毒的青年站起来，也一道离开?了阁内。 「好了，就剩你了。」 东皇从椅子上站起来，这才看了看早先时候便被押在一旁的惶惑不安的小涯，当即笑道： 「好了，既是碍事的人都走?了，就快些带我去见你家主子吧。」 ———————————————— 他?站在高阁的窗栏之间，远眺向?火光沖天的临江。 寒月依旧独悬于空，低下头平静的俯瞰着人间火海。 许是自己?站的太高太清冷，即便是寒风吹捲起地上呛人的烟雾与血腥味，也够不着那盏银辉的璀璨月亮。 下方的百姓在哭嚎挣扎，他?依旧袍袖整洁如新，静静的往下望着这一切。 不多时又有一批熟悉的同?僚友人从碎金阁走?出，他?一怔，下一刻便见其中几个亦抬头望向?了他?。 青年们依旧如同?往昔，持着一身风骨松竹意。不同?寻常的是，如今却是笑容温和，正?微微朝他?点头，又或者挥手以?作?告别。 他?就这般望着他?们，任其身影逐渐没入一片喧嚣红雾之中，再难寻觅。 身后忽的传来了开?门的声响。 他?不由?得轻轻嘆气，从容不迫的转身，望向?了来人。 惊弦沉默的望着被刀锋压着的快哭出来的小涯， 目光一转， 便又落在东皇手中的雪白?瓷瓶上。 第85章 愿你不得安生 三日后, 桐城城外 深夜里的军帐之中?，亦是灯火通明。 连灵几乎快将自?己的嘴皮子磨破了，方?才劝服那古板的校尉, 与自?己走那一步险棋。 「情况我都知晓了, 那想必殿下如今已然?想好了对策。」 周阳坐在长桌一侧, 抱臂望向连灵：「可否与我详讨, 又有几层的胜率？」 她?当即点头：「我与其?他人商讨过后，皆决定——」 「急报！」 营帐外突兀响起的探子的声音打断了几人的谈话，连灵不?由得一怔, 随即皱眉：「何?事？」 「回禀陛下，我等驻守在桐城官道的驻军, 遇到?了一个言明要见陛下的孩子。」 「孩子？」连灵疑惑的反问：「他可有自?报姓名？」 「陛下, 他说自?己叫小涯, 是后君的侍童。」 军帐中?的余下几位领头闻言, 皆轻声商讨起来，一旁的季太?尉也?不?禁眉头微挑，復又笑着看向连灵：「陛下认为?如何?？」 「是阳谋。」 说罢，连灵神色未有变化：「宣他进来罢。」 「是！」 不?过片刻, 风尘僕僕的清秀少年便慌慌张张奔进了军帐。 许是一路也?未有好好歇息，他衣衫脏乱，神色带些些许疲惫，却在看到?连灵的一瞬，整个人神情激动?不?已。 他连忙冲上前去, 却在半途又被守卫挡下, 只好立马跪在地上, 不?住的朝她?磕头： 「王爷救救我家殿下吧！」 「小涯，你先起来。」她?让兵卒退下, 赶紧上前将他扶起：「现下惊弦动?向如何?了？」 闻言，小涯鼻子一酸，险些就要哭出来： 「我家殿下被东皇遣送至了余欢楼，二日后的戌时便要被竞卖出首夜！」 他扯着连灵的衣摆：「消息昨夜便放出来了！如今天下的富商都在争相赶往沛城！ 桐城这边离沛尚有一段距离，王爷再不?动?身可就来不?及了！」 …… 帐中?的空气忽的愈发僵冷了起来。 连灵沉默片刻，忽的轻笑一声，森冷道：「……真是好算计！」 她?置放在身后的手勐然?捏紧，已然?是心下恨到?了极点。
第151页 虽早已预料到?惊弦落到?东皇手里怕是不?会好过。 却未有料到?对方?居然?想到?这般歹毒的法子来折辱他！ 隐约觉察到?连灵心思的太?尉抬头看了看她?，也?很快温声道： 「救或不?救，现下已经很明确了。」 「不?过既是对方?採取了这种法子，不?若我们也?再想想，可否反过来稍加利用此法。」 「利用？」 「东皇素来多疑，我不?信她?会将底尽数压在一介男子身上，此举声势浩大，兵力定然?有所分?散。」 老者说到?此处，眸中?露出狡黠的光： 「加之她?也?甚少了解陛下的脾性，我们应当从此处加以着手……」 连灵眸中?微亮。 「来一场声东击西？」 ———————————————— 商地是多雪的地方?。 而如今道上的积雪几欲要漫上马膝，厚实的灰云依旧盘桓在天空之上，带来一个极为?漫长而萧瑟的冬日。 几行马队行走在苍白的雪地中?，缓缓朝着王城的城门行进。 他披着厚实柔软的洁白外袍，侧坐在马上，沉默的望向不?远处已然?模煳可见的商都。 凌冽的风夹杂着大雪刮在身上，将他戴着的兜帽吹开，一点点蚕食着他身上本就所剩无几的温度。 许是背上的伤口未有痊癒，如今一受寒，行马稍微一颠簸，便又觉着一阵阵的钝痛从嵴背处传来。 「殿下，快些回车上吧。」 候在一旁的侍卫见杜叶面色不?好，便忍不?住劝道：「外边冷，况且殿下还有伤在身，那便更不?能?受凉了。」 他恍然?没有听见，一时间亦不?去搭理对方?。 只是摩挲着手中?冷润的玉笛，目光随着城门的缓缓接近而一点点渐沉。 ———————————————— 一个时辰过后，他们便进了都城，回到?了商王宫门前。 很快车队停靠，他也?缓缓从马车上下来，仰头望向覆着积雪的朱红宫门。 从王城城门口一路走来，所见的风景皆是陌生而略带萧索，唯有此时望见这熟悉的宫门，他这才有了些回到?少时故地的实感。 封闭的大门发出轰隆的巨响，很快缓缓敞开，将远道而来的人马一齐迎回了王城之中?。 门内的小侍似是已经等候多时，见到?随在顾生身后的杜叶，陡然?间眼睛一亮，当即急切的朝着他快步走来：「可是杜叶殿下？」 「陛下已经等候殿下多时了！还请快快与奴一道前去金和殿觐见陛下！」 杜叶闻言不?禁皱眉。 那女人如此迫切的迎回自?己，怕是在棋局之上输的惨不?忍睹，这才如此焦急。 身前的顾生闻讯也?停下脚步，笑着回头：「看来陛下委实思念胞弟得紧啊，殿下也?莫要耽搁，快些与她?相会吧。」 「……那便带路吧。」 虽是现下免不?了有些疲乏，他还是姑且应下，神情恹恹。 随后那名小侍便赶紧弯腰应声，匆匆转过头，带着杜叶前往了金和殿内。 一路行进的时候，他也?随意的望向这片回忆之地。 离开此处三年有余，如今观之，却觉得比起记忆中?的模样，更加破败了些。 许多地方?也?未有好好打理，呈现出萧条的颓势。 短短几年，少年意气与之当年一抹天光皆不?再，唯有如今萧索冬雪皑皑。 当真物是人非。 「殿下，我们到?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意识被这一声唤回来，他很快便收回目光，轻轻嗯了一声，迈开步伐推开了金和殿的大门。 空旷温暖的殿内堆叠着不?少文卷与奏摺，商王此刻颓然?的坐在龙椅阶下，目光呆滞无神，面色亦是憔悴不?堪。 轻微的脚步声响起，她?方?才回过神看向来人，眸中?陡然?燃起一团光亮：「皇弟！」 「皇弟！你终是愿意回来见我了！」 金服松散的垂至身后，她?不?顾仪态的小跑至他跟前，赶紧攥住他那双冰冷的手，嘘寒问暖道： 「彻夜赶路回商，又听闻你受了些伤，定然?是吃了不?少苦头的。」 女子的瞳眸装满关切：「我过会儿便差人为?你整顿殿室，让你好生歇养。」 「莫要这般假惺惺的，你那些好事顾生与我说了不?少了。」 杜叶不?易察觉的将自?己的手缓缓抽出，漫不?经心的望向殿外： 「听闻你把南边丢了？」 似是这一句话便戳到?了对方?的痛楚，商王面容肉眼可见的僵了一僵，讪讪收手： 「……南边的边军逃了不?少……便未有守住。」 驻军叛逃…… 杜叶沉默片刻，干脆开口：「你还是直接与我说，你手底下到?底还有几个可用之人？」 商王思忖片刻，转身回到?桌案上取了一纸名册，復又递交与他。 杜叶不?过片刻便扫视完，復而捏纸轻嘆： 「……难怪你这般急着要我回来，手底可用之人皆不?可信，可信之人也?皆是废物。」 他忽的抬眸，朝她?露出些许温柔的笑容来。 「陛下是想让我把能?用的，变成可信的？」 他发色本就墨黑，如今更是衬得他面色雪白，毫无人气。 好似冬日里深山野庙供奉的无名玉像，此刻诡异的动?起来，朝着面前的昏聩的帝王伸出艷绿的柳枝。
第152页 「自?然?是可以的，陛下。」 他温声，似是没有丝毫厌烦。 「当真！你……你可真愿帮我？」 她?一时间惊喜与怀疑参半，不?由得又确认道：「你……你不?怨我了么？」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若说没有心怀芥蒂，是不?可能?的。」他轻嘆着摇了摇头，復而又笑着望向面前的女子： 「你伤过我的心，这次还要我帮你，我自?然?是要向你讨要些许的。」 「皇弟想要什么？」商王闻言，面色稍许变冷了一些，但还是姑且点头道： 「只要是我付得起，自?然?都会拱手让你。」 「陛下也?莫要这般如临大敌。」 杜叶轻呵了一声： 「我不?过是想要您一个承诺，毕竟我所想要的，陛下现下可还没有呢。」 「你究竟想要什么？」 「我想要南方?。」他神色如常，好似自?己只是在向面前之人讨要一根寻常花枝：「以及与东国接壤的西边。」 「你想要掌兵！」 商王倒吸了一口冷气：「你不?过一介药师，居然?还妄想军权？」 杜叶闻言，却是忍不?住弯了眼角： 「陛下可别忘了，当初的你也?不?过一介无势皇女，死在宫中?怕是除了我与越扬，也?无人问津。」 说罢，他似是想起故年回忆，目光陡然?一暗，讥讽道： 「……世事无常，陛下这样的废物都能?登上皇位，让我掌兵又有何?不?可？」 「你！」 「陛下也?莫要如此抗拒，你让那名册里的人来掌这两支军队，未必就比我妥帖。」 见对方?满脸不?可置信，杜叶又从容的继续往下说道： 「我掌兵，只是一时另有其?用。况且我只是一介男子，永不?得军心。即便你暂时把军符给我，也?不?用担心会被策反。」 闻言，对方?一怔，这才低下头。思索其?中?的可行之处。 见此景，杜叶心中?尘埃落定，登时寻了一方?台阶坐下，任这商王自?己想通。 尚且年轻的商王眸中?满是深重?的思虑，她?在空旷的殿内迈步走了几步，目光不?经意间又望向了那一脸闲适的药仙。 她?终是撕下虚伪的笑意，冷声开口：「……我怎知你不?是怀恨在心，还想落井下石？」 杜叶忍不?住笑道：「难为?你还有点自?知之明，杜若。」 他復又嘆气，撇过头望向身后的金色龙座： 「陛下，这把椅子你如今坐的可安稳舒服？」 「早在当年我们途经太?和殿时，你便喜欢上了它。」 他说罢，復又转过头望向商王，神色平静的问道： 「它使得你可以低下头瞧人，可以看见别人跪在你面前的卑微模样。」 「然?后……我猜呀……」杜叶长长的嘆了口气： 「你就看不?见了——」 「——看不?见他们朝你俯身叩首时，低下头时的另外一副嘴脸。」 杜叶依旧满脸无害的朝着她?露出微笑，復又温声开口道： 「陛下身边已然?无人可用，早已走投无路，如今既是朝我求援，何?故还要想这么多？」 「随我一起，一条道走到?黑就是了。」 杜若此刻脸色铁青，但咬牙忍了片刻，勉强平復心下的怒火，方?才出声：「即便我答应你，可你究竟想要我的军队作?什么！」@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闻言，杜叶一怔，随后忽的露出有些迷惘的神情。 他一时间未有出声，只是转过头去望向殿门外，望向那一片被灰云与雪覆盖的天空。 他凝视着那片她?所在的方?向，轻声喃喃： 「我想要……」 忽的，他瞳眸中?陡然?生出些温柔的笑意，随后无比真挚道： 「我想让我的君王胎死腹中?……」 「我想让她?…… 不?得片刻安生——」 第86章 携星带月归 「那?便按照诸位商讨的来。」 连灵手里拿着纸卷, 确认着方才所记录下?来的方案： 「周阳大人的二千精兵随同东林军迎战驻边军，沛城外再驻守五百人打掩护，余下?二十人潜入沛城, 最好能在不打草惊蛇的情况下?, 速战速决。」 此刻的她与丹月与香城几人坐在马车之中, 正朝着沛城飞快的行?驶而去。 道旁的风景飞速掠过, 轻锐的士军唿喝着，不停的往前狂奔。 「既是要进余欢楼，乔装打扮倒并非难事……可是……」 丹月出声, 有些困扰的皱起?眉头：「赎人的钱两怎么办？」 「是啊，如今钱财大多都留在了王府内, 亦不好动用军饷。如何?才可装出寻常阔商的模样?来？」 香城也一?齐点头：「王府内可能早已有敌军驻守, 怕也不可贸然回去……」 「不必担心, 阿爹与我说了, 城内还有几处秘藏着不少救急钱，我们都可以取来。」 她不復往日，而是面色冷肃，沉稳出声：「留在府内的钱两反而不多, 更何?况留在沛城的还有赵家小女?……」 「东国巨贾赵家？」 连灵点了点头：「桐城的军饷补备也是赵家本家暗中替我们准备的，但是他?们如今还未站至明处表面立场，这也是我此次行?动的底气。」 「商人嗅觉素来灵敏，既是他?们选择站在了我们这一?边，那?我们也要好好物?尽其?用。」@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第153页 「此前我们也已经尽量放出会不惜一?切代?价救回后?君的消息, 就是不知道东皇到底会判断至哪一?步啊……」 香城不由得哀嘆：「……她当真, 会上钩么？」 「不试试怎么知道。」 「莫怕。多疑之人向来自以为是, 连灵冷笑着叩击着桌面： 这次，就换我来让她吃点苦头。」 ————————————————　　沛城酉时 黄昏将这座几日前动盪不安的城市笼罩在一?片祥和的昏光之中。 雍容华贵的男子翘着脚坐在自己温暖的马车之中, 他?手肘磕着车窗，懒懒的掀开帘布的一?角往外看去，颇为不耐烦道： 「还没?到么？」 恰巧马车忽的在城门口停下?，他?方皱起?眉头，下?一?刻便听到外面传来官兵的呵斥声：「出来！例行?检查！」 「啧。」 这位富商虽是不悦，但还是老老实实从马车上下?来，手中尚托着暖壶，凑到官兵身旁： 「劳烦快些，莫要耽搁了我的行?程。」 一?众官兵未有理会他?，径直踏上马车后?的货板，随后?用力拍了拍那?几个精美的宝匣：「钥匙呢，打开让我瞧瞧看！」 「你小心些！里面的东西你可赔不起?！」 他?小声抱怨，随后?掏出腰间的匙圈，将那?些宝匣尽数打开。 各色绝美的珠玉元宝登时在昏暗的夕阳下?发出润泽闪耀的光芒，一?时间直教人连心神都慑了去。 可那?两位官兵却好似已经习以为常，只是随意瞥了两眼，又伸出手在匣子中摸了一?把确认其?中没?有其?他?古怪东西，就退至一?边：「放行?！」 本是洋洋得意的男子此刻看见?那?几人这般的样?子，脸色却陡然难看了起?来。 他?此次前来已经带上了泰半的身家财产，这帮士兵却依旧露出一?副已然司空见?惯的模样?…… 怕是此次参与竞买，他?要扑了个空了…… 想到此处，他?有些冒火的哼了一?下?，硬着头皮转回头朝着车夫骂道：「愣着作?什么！走了！」 马车夫当即唯唯诺诺的点头应了一?声。 他?方才消了些气，蒙头正欲上车，却忽然听见?了身后?车队与士兵们的奇异交谈声。 「咦？胡语？」 他?疑惑的又从车上下?来，伸长脖子朝着看过去。 那?是一?辆缀着华美流苏与绣布，繫着铜铃，燃着香烛明光，招摇至极的异域马车。 其?中两个看上去像是侍从的高鼻樑男子与女?子，正嘀咕着一?口流利的胡语，试图与官兵交谈。　　那?个像主子的有一?头淡金的长髮，披着一?身缀金云绢与铃铛首饰。则靠在树旁漫不经心的拿着小锉刀，为自己细緻的研磨着指甲。 「该死！居然连大鼻子胡人都来了！」 他?不由得暗自谩骂，气愤至极。 胡人多宝，琉璃象牙玉石明珠，无一?不是天下?诸国哄抢之物?。 若是说哪国的商人最为有钱，可不就是这群靠着大漠黄沙，大字不识的粗鄙蛮子！ 要不是他?不远万里才匆忙赶到此处，此刻都想直接一?走了之了。 他?几乎咬碎一?口白牙，却也只好憋着怒气，极为不快的上了马车驶向了余欢楼。 恰好那?胡人的车队也正好过了盘审，此时又同路跟在了那?名男子身后?，浓郁的香菸与铃声阴魂不散的追了他?一?路，使得他?气恼不已。 「晦气！」 他?再也忍不住了，不由得坐在车中朝着身后?的马车破口大骂。 就这般一?直忍受着后?面招摇的叮咣作?响的车队半晌，他?马车方才在目的地停下?：「老爷，余欢楼到了。」 「喔。」 赶到余欢楼，此刻夜色已然深重，天色墨黑一?片。 他?兴致缺缺的下?了马车，此刻已然全?无了参与竞买的兴致。 可当他?再次抬起?头时，眸光却陡然又被一?片明光之海所震慑。 那?是无数的珍宝锦缎与金银，此刻如同废弃物?一?般随意置在余欢楼外面的地面上，照得此处灯火通明。@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它们的主人有男有女?，或年迈，或年少。 有的悠闲的坐在自己那?堆宝匣上与其?他?人谈笑，亦有些高傲的颔首，立在一?旁等着余欢楼的管事前来为自己登记。 「嚯，快看！是胡人！」 几个女?子忽的朝向他?身后?惊唿，他?也怔怔的转过身，便看到那?辆奢华的香车停在了他?的身后?。 「连胡人也闻讯赶来了啊……不愧是红尘月……」 「我此前只听闻周边几国的贵族也会来，没?想到连远至大漠胡地也能赶得上……」 他?看着那?两个眼眸深邃的侍从优雅的将自己的主子牵下?马车。 那?一?头金髮的年轻女?子姿态傲慢的向他?走来，眼神淡漠的扫视向周围的众人，不怒自威。 目光落在他?身上时，不由得嗯了一?声，露出一?些微笑来。 他?没?来由的有些紧张，心下?不禁暗暗叫苦，怕是方才在城门口用中原话骂她，被这蛮子察觉了。 「阁下?瞧瞧这些，像不像漫天的星星？」 那?名金髮的女?子忽的生硬的开口，操起?不甚流利的中原话，一?边指了指地上数不清的珠玉华光，笑着朝他?搭话：
第154页 「如今谁的星星多，便可以带那?轮月亮回家。」 这人听得懂中原话！！ 他?面色一?僵，心下?想着这胡人还懂点风雅，一?边讪讪的笑着连连附和。 「而众所周知，我们胡地的宝贝与星星皆是数不清。」 她说完这番话，似是满意极了，便又转回头目向余欢楼大门，高扬着下?巴走了过去。 男子却气得直翻白眼，搞了半天这小肚鸡肠的女?蛮子是来他?面前耀武扬威的！ 他?面上有些挂不住，滞留在一?旁许久，直到对方消失在余欢楼深处，方才轻轻吸气，迈步进到了里边去。 ———————————————— 连灵走至楼之中，有些恍然的望向许久未有来的余欢楼。 与之她初来这个世界不同，此刻的余欢楼已然大变了模样?，装饰穷奢极恀，宛若人间最为艷丽的极乐处。 前来参与的宾客女?子居多，可男子也不在少数，皆是跃跃欲试，极具信心。 她随着其?他?人一?道入座，面色不可遏制的有些阴沉了些，望向高台上献舞的娇俏少年们。 飞花轻扬，簇簇的从楼顶飘落，落在她的衣裳，以及她身上摇曳作?响的金色坠饰。 她目光落在周围，察觉出不少兵卒已然将此刻的余欢楼重重包围，密不透风，警戒着在座的每一?个人。 还好……他?们尚未觉察出自己太过招摇离谱的乔装。 只要自己成?功赢得，应还是可以安然无恙带着他?离开此处的…… 「戌时已到——」 她思及此，忽的听到这小童突兀的唿喝，登时回过神来，紧张的望向台上。 随后?天下?权贵豺狼满席，盛大的宴会开幕。 只待角逐出其?中一?只，将孤高的月亮撕咬殆尽。 一?片人声鼎沸，珠玉华光之中，那?人及一?身干净的素色的衣袍，脚上戴着沉重的镣铐，抱着琴缓步被押上台前。 青涩的小琴师此刻未有戴上面纱，神情平淡而又恬静，眉目清冽的如同一?幅山水画。 画中绘着夜泉朗月，清水溪石， 在这欲望洪流处，却依旧不染半分烟火尘埃。 而台下?的众人见?他?，皆眼神目光狂热，好似即将蚕食蝴蝶翅膀的虫蚁，又或是盘旋在天空的秃鹫。 许是那?些目光过于刺眼，他?轻轻垂眸，旁若无人的原地坐下?，不再理会那?一?片喧嚣，兀自调试起?了怀中的古琴。 连灵一?瞬不瞬的望着这样?的惊弦，眼眶微红，无数情绪涌上心头，皆化作?一?片酸苦，疼的她近乎落泪。 「胡人蛮子就是胡人蛮子，你瞧那?个女?胡人看红尘月的表情，怕是她这辈子也没?见?过这般好看的男子。」 「瞧她，居然都快哭了。」 一?旁的贵族子弟发出细小的嘲弄声： 「这红尘月虽是极美，但也并非不可取代?。瞧她这齣息……」 「主要还是他?这名头太响，若是不争上一?争，倒要教别家看笑话。」 那?些讥讽的声音清晰落入她耳畔，她却浑然不觉，认真的凝视着台上的小琴师在一?片明光璀璨中兀自拨弄琴弦，一?脸安宁的模样?。 为何?小师傅如今还是这般平静的模样?呢？ 她眸中装满了深重的难过，默默想道。 「不过……若是当真竞到了他?，我可要好好的……」 忽又有男子的声音插入其?间，与那?两位女?子笑谈起?来： 「是啊，为他?花了这般多的钱，自然怎么折腾他?都得受着。」 她先是一?愣，随后?勐然攥紧了手中的玉牌，忽的闭目，竭力压制住心中陡然生出的一?团邪火。 台上的掌事此时高喝一?声竞买开始，顿时众人皆从位置上站起?，慌忙举起?自己的玉牌叫价。 惊弦指尖流泻出的清澈乐曲此刻也被一?阵高过一?阵的出价声淹没?，再难寻觅。 连灵却未有着急，她花了许久平復心情，转而将目光投向了恭顺站在一?旁两位侍从。 只这一?瞥，丹月与香城便心领神会，俯身退下?，借着人们神志狂热的时机，不易察觉的迈步登向了余欢楼顶。 夜还很长。 连灵一?边想着，一?边伸出手为自己沏了一?壶茶，在氤氲的热气中，看向周围那?一?片起?起?落落的人头。 在那?其?中有与自己一?样?，镇定自若并不急于起?身的客人。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虽然这并非她的本意……可若是在这其?中有比自己还要财力雄厚之人…… 思及此处，她低头小抿一?口淡茶，下?一?刻莫名从清冽的茶水中。 品出些许铁锈的味道来—— 第87章 秋虫的春约 深夜的?沛城不?比之前那般合乐, 如今漆黑且寒冷。 多日前的?残雪尚未消干净，尚且有不?少倾覆在?城内外焦黑的?断肢残垣上，亦将几日前大火瀰漫的?硝烟味压下去不?少。 虽如今空气中依旧残余着些许呛人的?气息, 但也尚能忍受。 驻守在?城墙外的?官兵将手中的?□□支撑在?地上, 微微眯眼, 低下头轻轻打了个呵气。 而下一刻, 他忽的?察觉到?一抹异样的?亮光一闪而过，未待他彻底察觉，又忽的?消失, 再难寻觅踪迹。 「嗯？刚才是不?是有什么光闪过去了？」
第155页 「啊？」随同他的?同伴茫然的?看了他一眼：「哪里有什么光？你?怕是看错了吧。」 那官兵又朝着四周环视了一边，只见一切正常, 便也只好小声嘀咕：「……当真是我看花眼了？」 「咚——」 沉闷的?倒地声忽的?在?他耳边响起, 他闻声, 方想转过头, 后脑又忽的?传来?巨痛，登时眼前一黑，摔倒在?了草地上。 随后安静的?夜间陡然嘈杂起来?，鸣金声与疾唿声响彻了沛城城外。 香城站在?余欢楼顶, 见遥遥的?夜幕天际处隐约传见火光，便确信讯息已然被余下的?暗卫间接传达至城外。 他收起手中的?琉璃小镜，转过身离开窗边，随手端了一碟糖糕放置在?自己的?托盘上，重新随在?了丹月的?身后。 待到?他俩回到?一楼时, 竞买也已经进入白热化的?势头了。 此刻场上多数人已然静静的?坐着, 唯有三位玉牌还时不?时的?举起, 将台上人的?身价追加得一众人都高不?可攀。 香城回到?连灵身边，抬眼望向她, 便看见她眼底多了几分急躁。 她紧捏着手中的?玉牌，目光游移在?余下两位竞争对手上，显得有些慌乱。 「瞧她这模样，怕是快败下阵来?了……」 「也好，怎可教蛮夷女子在?我东国大出风头。」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隔壁茶桌上的?窃窃私语隐约传来?，声音不?大不?小，正好又传到?连灵耳朵里。 她勐地转过头，兇狠朝着出声方向瞪了一眼。 登时众人不?敢再次出声。 连灵阴沉着脸，在?余下两位的?竞买之中沉默不?语。 又摩挲着手中的?玉牌半晌功夫，才继续高举起来?。 可不?过片刻功夫，便又被迅速超价，金银玉石宛若一座天堑，成了她无法跨越的?一道鸿沟。 她这一次却再无高举起手的?财力。 最后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其中一位女子竞下了他。 惊弦此时已然平静的?望着台下，目光在?一排排宾客间扫去，目光落在?她身上片刻，便又再次离开，似是毫无所?觉。 此刻缓缓上台的?赢家?神色中微带一分得意，似是亦对他珍爱非常，攥着他的?手腕与他轻声细语说了些什么，便将其牵回了自己的?座位。 「感谢众位今日相会于余欢楼，本次竞买已然结束，小店已然备好其余美人与佳肴美酒——」 台上的?掌事拍手之间便又唤来?余下伎子上台助兴，轻歌曼舞。 不?少貌美少年也随之鱼贯而入，各自寻着了盯上的?金主，前去侍奉争欢。 连灵尚未来?得及发恼，便有一只冰凉的?小手从后方抚上她的?脸颊：「大人，让兰儿服侍您可好？」 乘着连灵身形微僵的?时候，那颇有几番姿色的?漂亮少年便如水蛇一般柔软的?缠到?她的?身上，身上蓝衣松松垮垮。 她回过神才方感觉头皮微炸，赶紧绿着脸就要把?对方从身上撕下来?。 可就在?这时，她怀里的?不?速之客瞅了她几眼，忽的?咦了一声： 「不?知是不?是错觉，我总觉得大人好生?眼熟。」@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连灵登时心中一凛。 自然是眼熟的?，毕竟她穿书之前狗王爷可是这儿的?常客，她这妆瞒得过陌生?人，远看亦是没什么大问题。 但是余欢楼的?少年如今凑得她这般近，再让他看下去恐怕是要生?变数。 思?及此，她登时改变主意，笑着将面前的?少年揽入怀中，使得他瞧不?见自己的?面貌： 「我却觉得你?面生?得很?，毕竟我们胡地那儿可没有你?这般漂亮的?小美人。」 那番滑稽的?中原话登时转移了兰儿的?注意力，逗得他笑出来?：「没想到?你?们外邦人也这般油嘴滑舌……」 「怎会是油嘴滑舌呢？」 她一边夸赞他，又命丹月从宝匣中拿了一串华贵的?珠链与镯子，随手套在?了对方纤细的?手腕上。 一套下来?，已然将怀里的?人哄得高高兴兴。 「小美人，这儿吵闹，不?若我们去房间里，再好好聊聊？」 「这么急啊……」 少年嗔了她一句，却未有拒绝，而是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在?她怀里，笑的?极为讨人欢心： 「劳烦大人，将我抱回去可好？」 ———————————————— 寂静的?房间内，精心饰着绫罗红缎，盈着一室淡香。 门外传来?女子的?命令声，随后守在?一旁的?下仆被遣散，房门被打开。 惊弦抱着琴，脚腕上尚拖着沉重的?石链，缓慢的?随着那位富商进了房内。 桌上的?红烛已被点燃，将屋内照出一片微明?的?暖色。 即便是在?现下，他也丝毫不?感到?惊慌，只是抬起头看见坐在?床榻边上的?胡人女子时，才颇为无奈的?嘆气： 「……你?不?该来?这儿。」 早已在?屋内等候多时的?连灵登时托腮笑道：「难为我打扮成这样小师傅还能认出我来?。」 说罢，又抬头望向那位富商：「赵扬，如今我们这边信号发出，余欢楼守备如何了？」 「回王爷……不?，陛下。」 赵扬有些生?涩的?俯首：「据探子所?报，现下东皇已然在?城内拨走了相当一部分驻军前去支援了。」
第156页 「反应这般快？」连灵一怔：「……看来?东皇比我想像的?还要多疑。」 「校尉那儿不?能久拖，我们得快些了。」 她说罢，目光便落在?了套在?惊弦脚腕上的?铁链上。 许是被盯着脚腕不?大自在?，那双沾着些许灰尘的?脚不?易察觉的?往后缩了缩，想避开她的?目光： 「……你?不?该过来?的?，连灵。」 他又重复了一遍，只是这次面上带上了些许苦笑： 「你?何时这么笨了？这是个陷阱呀。」 「可我来?都来?了。」 连灵一边理直气壮，一边从赵扬手中接过钥匙，随后蹲在?了他的?跟前。 凑近了看才看到?，那尖锐冷硬的?金属将他的?肌肤蹭出一圈严重的?擦伤，薄痂被磨破，不?知第几次又从伤口处渗出殷红的?血色。 她指尖只是稍稍触碰，便激得他轻轻抽气，又往后缩了一缩：「我自己来?就好了。 若是他蹲下来?，又得将伤口扯裂开，连灵当即摇了摇头，认真保证道： 「我会小心的?，你?坐好就是了。」 随后那人便安安静静的?坐在?椅子上不?再出声，任由连灵小心翼翼的?将铁环打开。 「他们说你?是太女，可是当真？」 他垂眸，视线下是她那一头金色的?长发，陌生?又华美，在?他瞳中闪着些许碎光。 连灵颇为无奈的?点了点头：「我不?是有意瞒着你?，我也是不?久前才得知的?。」 说罢，又掏出随身携带的?伤药膏，一点点涂抹在?青年的?伤口处。 「……」 瞧着那人的?发璇儿，惊弦又有些犹豫的?问道：「……他们还说，我是你?的?后君？」 连灵一怔，不?由得抬起头，望向了面前的?惊弦。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的?瞳眸只是带着些许探究，其中并无欢喜也并无惊讶，平静的?只是稍许泛起了一点微不?可见的?涟漪。 连灵瞧了他半天，随后便露出些笑意：「东皇需借这后君的?由头压死我，你?无需放在?心上。」 「我想知道，你?又是怎么想的?？」 她上药的?动作?一滞，一时间未有出声。 下一刻，惊弦微凉的?指尖触到?连灵的?脸颊，使得她抬起头望向他。 他只瞧着，她那双熟悉的?眼眸之中满是茫然，又带着些许不?安。 「小师傅。」 连灵不?由得移开自己的?目光，方才开口： 「……从碎金阁出来?后，从今往后你?想去哪儿都可以。」 似是早已预料她会这般回答，惊弦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復又问道：「那你?呢？」 「我？」 未有料到?他会这般问，连灵一愣，继而笑道： 「待我篡位成功，在?皇宫里天天山珍海味吃着，倒也没什么不?好的?。」 下一刻连灵只觉得脸上微疼。 似是对方对她的?回答极为不?满，故而轻轻捏起了她的?脸颊。 「真不?行啊……小师傅……」 她口齿不?清的?哼哼：「你?好不?容易才出来?……我知道你?所?求的?也并不?是这个……」 「你?又知道了？」 惊弦淡淡出声：「你?也说了，我想去何处都可以。」 脸上的?力道骤然消失，惊弦收回手，依旧这般平静的?低着头望向她。 连灵揉着脸，缓缓低下头，依旧硬梗着不?肯出声。 「快说。」惊弦催促道。 她这才轻嘆了声，抑制住心间酸涩，直起身来?，抬眸望向了面前的?惊弦。 「惊弦你?可愿做我的?后君？」 虽是自己硬要她说出这番话的?，但惊弦当真听到?时，还是不?由得一愣。 她双手与他相握，声线微颤： 「即便可能会白白葬送性命……我亦无法……」 那之后的?话也半句也未落入他的?耳畔。 惊弦一时间只觉得周身都轻飘飘的?，带着轻微的?眩晕感。 他喜欢的?人如今在?向他求亲啊。 连灵话还未说完，却已是被他温柔的?抱住。 惊弦轻蹭着她的?耳畔，蓦的?闭上眼睛。 种种欢喜与悲哀在?他心间涌动，一时间泪水也止不?住的?落下来?，渐渐打湿她肩上轻薄的?衣料。 「那就当你?欠我的?好了……」 他小声说道。 第88章 割裂的雷声 香城将?屋内的窗微微打开一条缝隙, 从中窥探着外面的动静。 原本在远处的星火如今瞧上去变大了些，应是战火多少蔓延，波及到了城内。 不?少原先还想着留宿余欢楼的宾客如今都匆忙的在夜色之?中上轿, 楼道上亦是脚步声与唿喝声不?绝, 楼中一片混乱。 之?前还缠着连灵的少年如今被扒得只剩松松垮垮的内袍, 扔至床榻一角捆着, 尚未甦醒。 虽是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但惊弦还是换上对方那件蓝色的衣袍，又照着对方的样子?将?头髮披散下来, 稍许将?脸遮挡住一些。 任由丹月为他乔装打扮过后，看着便与寻常姿色平庸的少年伎子?无甚区别, 只是瞧上去要高一些罢了。 「阿姐, 是时候了。」 「好?。」 惊弦尚在穿外袍, 只听到连灵应了一声香城, 下一刻视线一花，却被她打横抱了起来。
第157页 他下意识攀着她的颈，登时有些惊慌失措： 「连灵！我自?己?能走的！」 「方才怎么把美人抱上来的，此刻就怎么把美人抱下去！」 连灵笑着拿他寻开心道：「莫要慌张, 美人抱在怀里像朵云，轻得很呢！」 惊弦脸上一热，正欲开口，又转而想到自?己?如今确实有伤在身，腿脚不?便, 算是个累赘。 登时又闭上嘴, 只好?低下头, 不?教众人看见?自?己?那张逐渐烧红的脸。 待到顺着人流一路畅通无阻的行至一楼，一行人却忽然在大门口被人叫住。 「客官！且慢！」@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嗯？」连灵登时又恢復了那一口滑稽的胡人语调：「你是……？」 「我是余欢楼的老鸨！敢问这位贵客……可是要离开余欢楼？」 「是……」 「那贵客走就走了, 岂能抱着我家小兰儿?一道离开呢？」老鸨说道此处，脸色也不?大好?看：「若是喜欢兰儿?，以后再来便是……」 「红尘之?月买不?起，这个小美人我总归买得起吧？」 一边说着，连灵状似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开个价吧！」 「兰儿?也算我们余欢楼的小招牌了，之?前沛城那位连王爷可也对他宠爱有加呢！」 老鸨登时喜笑颜开：「大漠贵客想必也不?是个穷酸的，少说三百两银子?！」 老鸨话?音刚落，连灵就感觉自?己?脖颈一紧，已然被怀里的人悄然勒住： 「……恩？兰儿?？」 「三百两就三百两！」连灵心里咯噔一下，连忙叫道： 「叫方才门口那个管事?的扣就是了，你莫要再来败坏我的兴致！」 「好?好?好?！贵客慢走。」对方登时喜笑颜开，赶紧为众人让开一条道来。 老鸨目送着这群异域来客离开的背影，又随意望了望对方怀里的少年伎子?，忽的小声咦了一声。 这兰儿?的身量何?时窜的这般高了…… / 赎走惊弦将?连灵等人马车上的钱两珠宝都花去了泰半。 故而一路驶向城外时，马车的速度轻快了许多。 「方才那位替我赎身的商人阁下呢？」 「赵扬啊，不?用担心。过一会儿?她就会随着暗卫一道撤出来，然后前往桐城赵家本家。」 「我们不?回桐城吗？」 「我们与周阳校尉会和，之?后直接前往西边边塞。与那里的旧党军会和。」 随着马车离着那处灯火璀璨的余欢楼愈发遥远，惊弦转而望向了周围那些焦黑的废墟与枯枝。 空气中的硝烟味道尚未散去，街道两旁的流民与乞丐缩在断垣残壁之?间，马车的明光在他们空洞的目光之?中转瞬即逝。 似是想起什?么，惊弦逐渐沉默了下来，瞳目中带上些许寂寥，安静的凝视着身旁的连灵。 连灵一时间却未有所觉，她望着这满城的狼藉，眼神一黯，随后咬牙转回头，强行不?让自?己?再去看那些惨像。 ——她下次回到沛城时，定要将?此地重新夺回来！ ———————————————— 一个时辰后沛城南—— 「那个小后君消失了？」 东皇站在城门听着沛城知府通报，目光尚望着伤亡不?轻的驻边军。 此刻战事?已消，东林军随着将?领撤退往北。 敌我两者皆大伤元气。 「陛下，那红尘月就这么给她劫走……当真可以么？」 「不?碍事?，既然她在士气与军心之?间选了士气，我倒要看看她如何?补回军心。」东皇扯了扯嘴角：「激上一激，就这般坐不?住了？」 说道此处，復又想起了什?么有趣之?事?，当即愉快笑道： 「若她……是个本意既不?为军心亦不?为士气，而是个动了真情的蠢材…… 那让她救走那小琴师，反倒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　　四年前商王宫—— 夜间急雨淋湿了少年轻薄的衣袍，濡湿了他漆黑的长髮。 他踩着一地的积水，匆忙寻了一处屋檐，躲过这一场意外的大雨。 商国冬日极为漫长，所以即便是开春的日子?，也带着几分难捱的寒意。 如今衣裳被雨水打湿，更是让他打了个寒颤，匆忙将?外袍脱下来，转而置放在了怀中。 漆黑的云层不?易察觉的涌动着光亮，隐约可以听见?春雷的隆隆声响。 他被困在这一方窄小的天?地一时间无事?可做，便仰起头盯着那些在云层中流窜的金线，怔怔的发呆。 「杜叶殿下，陛下现在宣您过去一趟。」 身旁忽然传来陌生的声音，他方才察觉到不?知何?时，一个小侍悄无声息的已然候在了一旁，手中尚持着一把多余的红色纸伞与灯笼。 「现在？」他不?由得皱眉。 「是的，陛下特地备了一桌家宴，说是要与几位殿下一同谈心闲聊。」 小侍安静的弯下腰，将?怀中的雨伞递向杜叶。 「家宴……」杜叶不?大情愿的接过雨伞，心中尚在揣摩圣意。 ——莫不?是找个由头敲打手底下的人？ 「殿下？」 杜叶很快回过神来，轻咳一声：「我知道了。」 随即他在夜幕之?中撑开红伞，提着灯，匆忙奔向了杜雅的寝宫。
第158页 通往那处的宫道深邃而又漫长，夜风也随着夜雨一道刮起来，将?他本就僵冷的身躯吹得一片冰凉。 终于在雷声渐重的时候，他赶到了商王寝宫，心中尚在随意的想着，方才前来通报的小侍面生得很，不?知是否是近些日子?才入的宫。 一边胡思?乱想着，他踏上宫门的台阶，却察觉出殿门微敞，里面却漆黑一片。 「咦？」 不?是说要举办家宴么？ 他心中疑惑，不?禁加快脚步上前，缓缓推开了殿门。 沉郁的黑色登时从中倾泻出来，一时间将?他灯笼中微黄的光芒都遮掩住了不?少。 随后流泻出来的还有浓重的血腥味，他不?由得一僵，胸腔中陡然升起一股子?难以言明的恐惧，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 昏黄的灯光下，隐约看到殿内一个漆黑的身影动了动，随后转动头颅，缓缓望向了他。 「杜叶……救救我……」 熟悉的声音传至他耳中，杜叶一愣，忽的意识到那是杜若的声音，立马又冲进了殿内。 黯淡的光芒下，他望见?杜若虚弱的躺倒在阶上，怀中尚抱着安静的越扬。 而年轻的商王低着头坐在自?己?的椅子?上，亦是悄无声息。@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唯有黑色的血从椅面上淌下，延绵了一地。@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杜若虚弱的声音缓缓响起：「我们……我们遇刺了……」 杜叶仓惶的奔至两人跟前，几乎是立刻跪倒在了杜若的面前。 他伸出不?住打颤的手，哆嗦着轻触越扬已然冰冷的脖颈。 下一刻他的脸色变得惨白一片，血色尽失：「越扬他……他……」 指腹之?下的触感是令人嵴背发麻的冰凉，白日间还活蹦乱跳的同伴如今已然成了一具了无生气的尸体，杜叶一时间僵滞在原地，动弹不?得。 「杜叶……快去喊太医院的人过来……杜叶……」 听见?杜若不?停的唿喊，他方才逐渐回过一些神智来。 虽是四肢止不?住的颤抖，他还是立刻从地上踉跄着站起来。 「我这就去，我这就去！！」 眼眶微红，一时间他声线也抖得不?成样子?：「皇姐你等等我……我马上找人来……」 「哐当——」 忽然有清脆的声响从杜若的身后传了出来。 那把刺入商王胸口的染血怀刀忽然掉落，发出清脆的磕碰声，在黑暗空旷的大殿内叮咣作响，最?后落到了杜叶的脚下。 「轰隆——」 大殿的窗门外传来刺眼的白色光亮，紧接着恐怖的雷声与飘摇的雨一同而至。 杜叶一愣，一时间低下头去，借着那一瞬间的光亮，目光落在了那柄眼熟的怀刀。 他登时瞳孔骤缩。 恶寒一瞬间爬满嵴背，视线亦是一阵头晕目眩。 「杜若……这把刀……」 他恍然未觉，发出的声音一时间微不?可闻： 「……为什?么，你的刀会在……」 「杜叶，是刺客夺走——」 杜若尚未说完，却是已见?杜叶望着自?己?，极为恐惧的往后退了一步。 她顿时噤声，脸上的悲痛飞速褪去。 杜若忽的将?怀中的越扬轻轻置在一旁，缓慢起身望向了面前的杜叶。 漆黑中偶尔闪过雷光交织，照在杜若苍白的脸上，显得分外阴森可怖。 第89章 旧年的商雪 而?后过了不久, 熊熊的火把重重包围了那方漆黑空旷的寝殿，继而?将其中也照得彻亮。 太?医仓惶的奔向那方玉阶之上，哆嗦着拿出一片轻絮凑至商王的鼻下半晌, 方才痛哭：「商王陛下……已薨！」 紧随而?来的军队连同宫女小侍们当即惶恐的跪下, 唯有一众太?医又慌忙凑至余下三?人?身旁, 各自拿出医匣急救起来。 杜叶倒在?冰冷的地砖上, 视野亦是模煳一片，只能隐约见得有人?朝着自己走了过来 看诊他的太?医查视了一番，连忙松了口气：「……还好还好……万幸刺客没有扎到要害……」 「殿下可能开口？可看见是何?人?行刺陛下？」 杜叶一开口, 鲜血便从口中溢出，看起来极为触目惊心： 「……未有看清刺客的面貌, 我只知道……是越扬……为了救陛下而?上前挡了一刀……」 他一边破碎的小声?嗫嚅, 目光却不经意?间转到不远处已然死去的少年身上。 口中说着的那些虚假的谎言, 好似一时间也将杜叶体内的热度慢慢带走, 使得他浑身冰凉僵冷。 ———————————————— ——「可是当真？」 他忽的回过神来。 恍然发觉此刻自己已然置身在?温暖的太?医院之中。 外?面依旧夜雨凄凄，而?如今他尚且面朝着前来审讯的检察御史。 杜叶面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悲切，缓缓点头： 「……当真，杜若殿下也与对方殊死搏斗, 但力有不逮，亦是被伤得不轻。」 御史闻言不禁暗自皱眉。 虽然此次行刺诸多地方都极为蹊跷，可面前的这位杜叶不仅是皇子，亦是杜雅的一大暗臣，是知根知底的己方之人?。 而?且与越扬又素来交好。 如今尚且昏迷的杜若亦被他佐实, 即便群臣一时有微词, 也不敢妄下定论。
第159页 她姑且按捺住心中的质疑, 又出声?询问了他几个问题未有收穫后，便也无奈的乘着夜色离开了太?医院。 杜叶却依旧一动未动, 面如死灰的靠坐在?床榻上看着窗外?，怔怔的望向了外?面那片漆黑的夜幕。@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 …… ——「皇弟，你好好想?想?……」 漆黑空旷的大殿内 昔日的亲友如今持着尖刀朝向自己，凶相毕露：「将我供出来与你又有什么好处？」 「你就甘心一辈子当杜雅那女人?的走狗，替她做牛做马吗？」 杜若咬牙说罢，又暗自将刀柄攥紧了些，缓步走向他：「更别说她已经死了！」 「皇……姐……」 杜叶畏惧的踉跄着往后退去，却很快被逼至角落。 「她一死，你除了我之外?，还有谁可以依靠呢？」 说道此处，似是因这个想?法而?稍稍安下心来，她顿住脚步，朝着杜叶的语气与神情又缓和?了一些： 「我们三?人?一道长大，知根知底，你只要……只要听话，皇姐不会害你的！」 「至于越扬……越扬是个意?外?，我没想?伤害他！我也很难过的……皇弟。」 她忽的放下手中的怀刀，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你可知晓我打小就喜欢他，可怎能料到如此变故……」 眼见面前的杜若忽的露出悲恸欲绝的模样，杜叶那颗本被慌乱与惊惧占据的心渐渐冷静下来。 ——这女人?想?对他打感?情牌。 他忽的松了口气。 「……皇姐，到底发生了什么？」 杜叶露出了些许动容的表情：「你又为何?会带刀赴宴？」 「我先前未有告诉你与越扬，是不想?把你们都卷进?来……」杜若一边擦拭着眼角，一边将怀刀放回腰间： 「……抱歉，方才我有些混乱，未有想?起把刀放下，可是吓到你了？」 「有些，皇姐吓坏我了。」 「我怎会想?着伤害皇弟呢？」杜若轻嘆：「至于带刀赴宴，我带刀本意?只是为了防身。」 「这几日朝中颇为动盪，好几位与我交好的大臣都接连出事，我心下不安，便日夜携刀贴身而?卧。」 「未有料到入了宴席，却陡然惊现刺客，才叫我这把刀派上了用场。」 「那陛下与越扬……」 「越扬是为陛下挡刀，而?我一时间分身乏术，就未有救下他们二人?。」 她一边说着，缓缓抬起手，放在?了杜叶的肩上，又换上了一副意?味深长的表情：「你可了解了？」 难怪她不对自己动手，原来是需要自己这个皇党来替她撇清关系…… 杜叶心下瞭然，登时又安定不少，当即缓缓点头： 「情况我都知晓了，我会就这般禀报监察院的。」 「可皇姐……这般搪塞终归是对外?人?，你也需对我有个交代才是。」 克制住心中的胆怯，他凝视着面前的杜若：「你如实与我说，这事当真不是你筹划已久？」 杜若面色微变，考量许久之后才恼怒出声?道：「我未有想?过在?今日动手，可委实是那女人?欺人?太?甚，才让我一时间失了分寸。」 「……还害我失手杀了越扬，当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她忽察觉自己失言，面色登时一僵，随后阴冷的目光立刻转向杜叶。 杜叶垂眸，遮掩住眸中的情绪后，方才开口：「皇姐莫要紧张，此事我并不怨你。」 「越扬自小与你一同在?太?医院长大，你当真不恨我？」 杜若狐疑。 「我自然还是有些情绪的。可我更怕自己会死。」 杜叶忽的望向台阶上的尸体，有些出神的轻声?道： 「……看到他如今这般悽惨的死样，我就更怕了。」 「我本就在?朝中树敌良多。若是以后皇姐不要我了，怕是我很快也会被仇家找上门，落得他这般的下场。」 杜若方才稍许定下心，当即笑道：「我又岂会放任自己的弟弟被人?欺侮呢？」 说罢，她又拿出那把怀刀，却是上前几步，轻轻置放在?杜叶的手中： 「你既是要作?证，自然也得被那刺客伤到的。你是药师，知道怎么避开自己的要害。」 似是察觉到面前少年的手尚在?不停颤抖，她又露出虚伪的安抚笑意?来： 「放心，这次你帮我一回，以后我定然保你一生无虞。」 ———————————————— 真是奇怪极了。 他站在?一座新?起的坟前，望着天空纷纷扬扬的黄纸铜钱，有些出神的想?道。 明明他避开了自己的心口，为何?那处却疼痛更甚伤处呢？ 他身后的杜若哭到眼眶发红，似是悲恸欲绝。 这使得他想?起小儿话本中的豺狼妖怪。 嘴角的血渍尚未擦干，却忙着痛哭流涕，演给所有人?看。 他有些麻木的望着天空，许久才将有些迟钝的意?识寻回来，復又将目光落在?了面前： 头髮花白的老人?如今匍匐在?那小小的石碑前，睁着浑浊的双眼，沉默的望着那口新?棺材缓缓被置放入土。 「……杜叶。」@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越钟忽然缓缓开口，语气中含着浓浓的疲惫。
第160页 好似本就衰老的枯树，如今更是失了所有的活气，已然行将就木。 杜叶心下一跳，当即轻声?应道：「徒儿在?。」 「过来为他点个香罢。」 「……好。」 老人?起身让开，杜叶便拖着步伐，走到了坟碑前。 他沉默的将两三?支细长的香柱点上火星，后背便被越钟轻轻拍了拍，仿佛是在?安慰他。 「莫要太?过伤心，他也不愿见得我们如此模样。」 老人?温和?的话语落在?他耳畔，使得他瞳孔微颤，一时间不由得低下头去，不敢直视对方。 「嗯。」 「……好在?你还活着，已是天大的幸事了。」 膝盖开始微微打颤，手中的香柱也不知在?何?时断成?了两截。 越钟并未有所觉，只是又往他身后走去，随后缓慢的离开了此处。 下一刻，少年终是难以站稳，膝盖再也受不住力，直直的摔跪了下来。 岂能不恨？他岂能不恨！！ 他勐然低下头去，任由滚烫的眼泪夺眶而?出，打湿了尚被细雪覆盖的草地。 那些仇恨和?无力如同一团火，灼烧着他的心肺，使得他连唿吸都带着刺疼。 ——可是 你到底又在?恨谁呢？ 他跪在?草地上，微红的眸子竭力般死死盯着面前的石碑，不停的自问道。 是在?恨那个虚伪的女人?，抑或是在?恨自己？ ……竟那般贪生怕死，无情无义？ 「皇弟？」 他身后忽然传来了杜若的声?音：「为何?那老头走了，你反倒开始哭起来了？」 「还哭得这般……伤心？」 她不由得蹲下身来，细细打量他。 杜叶脸上的泪水尚未擦干，她只从中窥见了几分愁思?与懊悔。 「……只是觉得有些对不起师傅。」 面前的少年轻声?道：「让他白髮人?送黑髮人?，当真过意?不去。」 严厉的老人?曾将自己从寒冬凌冽之中救出，那已经故去的善良少年则予了自己一捧温暖的星火。 让他得以知晓活着的温暖。 以及幼年不曾知晓的……死亡的可怖。 那是他的恩人?，而?如今他却与兇手狼狈为奸，眼睁睁望着这两人?走向如此凄凉的终局。 杜若有些觉得无趣，便起身道：「你也莫要担心，我自然会照看着越大人?，毕竟他与我也是有恩的。」 「御史大夫还在?等着我们，既是已经上过坟，我们也该走了。」 杜叶亦很快擦干泪痕，从地上站起来，随在?了杜若的身后： 「好。」 寒冷的风拂过，他宽大的外?袍被吹扬起来，如青叶飘摇。 ——杜叶 他恍然回首，好似听见那少年的轻笑唿喊，定神再去细细听，却唯有风声?掠过耳畔。 ———————————————— 一年前 他折了些紫色的野花，俯身放在?了有些荒凉的碑前。 指尖沾染着的花汁未干，尚带着一股子清透的香气。 不远处的林道上，正?候着几名侍卫与一辆朴素的马车，即将载着他前往遥远的东国当做质子。 「你可是在?怪我？」 他身后的女子如今已经穿上了明黄的衣袍，衣袍上绣着蟒龙云雾，头束金冠。 却依旧沉不住气，颇为焦躁的出声?： 「朝臣群参，甚至有个老东西当场撞死在?朝堂之上，血溅三?尺！我又能如何?保得了你！」 「皇弟，如今不比以前躲在?暗处争权，全天下可都在?瞧着朕呢！」 昔日漂亮的少年如今已然长大。 他披着几尺云山色，一双瞳眸寡淡空洞的望着面前的墓碑，许久才平淡开口：「我怎会怪陛下。」 「只是临行出发在?即，想?着再来见见故人?罢了。」 「皇弟……你要体谅朕。」杜若开口，放缓了口气： 「这三?年来你在?暗地里帮我除了不少绊脚石，我是真的感?激，亦是想?要留你下来。」 「……虽败于东国。但所幸如今多数党权已灭，陛下也算高枕无忧了。」 「皇弟！朕发誓，只要有机会，定然会再将你从东国接回来！」 杜叶闻言，这才转过头瞥了一眼杜若。 不过是勐虎已除，才开始害怕常随在?她身边的自己……这条好用过头的狗罢了。 帝王素来如此。 思?及此，他忽的微微弯了眼角，温声?应道。 「好，我等着陛下接我回来。」 随后他低下头，从袖口取出一方琉璃宝匣朝向面前的杜若：「临行前，我还有一物要赠与陛下。」 「哦？这又有何?用？」杜若好奇接过，出声?询问道。 「此为徒香丹，共有十枚。」 匣子中褐红色的丹药滚动着，映得年轻帝王的眼中赤红一片： 「总之何?日你怀疑某位亲信，却又想?着任用她，那便给她或者她的家眷服用就是了。」 「哦？竟然还有这般好用的东西？！」 杜叶凝望着那人?抚摸着丹匣如获至宝的模样，不由得微微勾起嘴角。 ——既是你无才无德，亦无视那些朝堂之上的忠肝义胆…… 脚下万丈深渊而?不自知…… 就莫要怪我上前来推你一把。
第161页 第90章 马蹄碾红沙 一年前—— 去往东国?作质子的路途遥远而?乏味。 随行的小侍百无聊赖的转过头来?, 便看到?杜叶正低头，轻抚着不知从何处飞来?的信鸽，便不由得好奇的问道： 「殿下, 您在给谁寄信？」 他摆弄着鸽子洁白的羽翅, 将其锢住, 随后腾出一只手来?, 将一小卷信纸塞进了狭窄的竹筒之中。 「给友人。」 他淡淡的开口，却又不急着放飞手里的鸽子。 柔软的指腹轻轻摩挲着它雪白的羽毛，视线里的鸽子睁着鲜红的鸟瞳, 正分外舒服的低声?咕咕叫着。 「好乖的小鸽。」 小侍刚笑着赞嘆一句，下一刻便见青年忽的合缓缓收紧掌心。 「呀！」 孩童的低唿之中, 吃痛的鸽子开始疯狂的在他手中扑腾起来?。 不过片刻, 便很快便挣脱那?双瞧上去素洁无害的手, 勐然振翅, 飞向了高远的天?空。 「殿下为何捏它！」 听见身边孩子带着心疼意味的埋怨，杜叶转过头来?，却是轻嘆： 「可惜了。」 他手上被划出些零星的血痕，淡泊的瞳眸望向禽鸟飞去的天?空, 忽的有些惋惜： 「那?般可爱，若是能一直留在我?掌心该多好啊……」 闻言，小侍立刻摇了摇头： 「小鸽子还要去替殿下寄信，怎能留在殿下手中呢！」 杜叶方才回过头，似是一时间想到?了什么, 忽的心情愈发好了起来?。 当即笑着伸出手, 摸了摸孩童的小脑袋： 「说的也是。」 「殿下, 现下好似风又大了起来?，我?们还是先进马车, 避避风吧！」 「嗯。」 杜叶很快应了一声?，随着小侍一道起身。 拨开深红色的门帘时，他忽的又转过头去，望向了身后苍凉空旷的天?空。 那?只信鸽会携着一卷信纸与一枚丹药，跨越萧瑟的山川与辽阔的原野。 最后停栖在遥远南方边疆的一处军营之中。 它会拯救某个将领的性命。 亦是他赠与杜若，以及那?段少时地狱般往昔的復仇。 ———————————————— 如今，半月后东商边境—— 荒凉的边塞上，一轮赤红的太阳正缓缓落向苍白的地平线。 烧焦的枯树伫立在干涸龟裂的大地上，空气中满是战争结束后的硝烟与血腥味道，一片死寂。 一柄带着些许锈迹的铁剑忽的被勐的斜插至龟裂的地面。 剑刃紧贴着敌军俘虏那?冷汗涔涔的头皮，直接将其划开了一道鲜血淋漓的长口子。 「就剩你了……」 君王披着血迹斑斑的盔甲，单手紧握着剑柄，沙哑开口道。 她眸中带着暗沉，落日映入她眼底，渐成一团猩红之色。 将刃身对?准了那?人脆弱的脖颈，将欲重重压下： 「……之前一个捱了七十鞭至死未招，还有一个砍了两?刀便招了不少。」 淡漠的目光落在那?人惊慌的脸上，她凝视那?胆小鬼几秒，忽的露出几分笑意来?。 她俯下身，伸出另一只沾满鲜血的手，将欲蹭上对?方的脸颊，悄然开口： 「……你呢？待会儿我?又得从你身上割下几斤肉，你才肯开口呢？」 「我?……我?招！我?全都招！」 那?位商军恐惧的望着面前的头领，当即开口哀求：「饶我?一命，我?什么都招了！」 连灵挑眉，登时直起身，嘆息道：「……那?可真是太可惜了。」 她又转过头：「来?人，将这人压下去候审。」 「是！陛下！」 身后的东林军跨过战场上的尸体，越过她，将那?位俘虏押送至营帐。 连灵方才轻嘆一声?，拔起地上的宝剑收入剑鞘，疲惫的转身，从侍卫手中接过马的缰绳。 「我?们余下的人可都撤离了？」 「回陛下，都撤得差不多了。」 「……嗯。」 随着夕阳缓缓沉入，她的视线也逐渐发暗。 疼痛与疲惫从四?肢百骸涌入脑海，使得她一时间身形不稳。 「陛下？！」 她连忙拽紧手中的缰绳，将身子微微靠在马肚上，方才重新站稳：「我?无大碍，就是有些累了。扶我?上马就好。」 「是。」 褐色的马蹄踩过一片狼藉的地面，载着她缓缓的朝着远处的营地前行。 她坐在马上，视线忽明忽暗，那?双握着缰绳的手如今伤痕累累，血迹斑斑，难以抑制的颤抖着。 刺入血肉的穿刺感，刀剑相撞的重击感，如今化作阵痛，缠绕在她已然开裂的虎口处。 「二战告捷，军中士气应会大涨。」@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在前带路的将领骑在马上，擦了擦脸上的血，笑着回过头望向连灵：「驻守此处的刘将军想必也会对?陛下刮目相看吧！」 「……我?们替她清剿了边境来?犯的商兵，她多少还是得表示些许的。」 连灵缓缓点头：「……再给我?打马虎眼，我?就得给她来?上一拳了。」 将领闻言，不禁轻笑出声?，数日以来?绷紧的弦也不由得松缓了一些。 「陛下，我?们到?了。」
第162页 她这才打起些精神，望向了面前的军营。 昏暗的天?空下，一排排军营已然点燃上了火把，疲惫的士兵们穿行在期间，忙着修整。 她很快下马，将缰绳交给侍卫，自己在驻地张望片刻，很快寻到?了一口偏僻的土井，前去独自打了一些水上来?。 原本光鲜亮丽的铠甲如今满是刀痕和缺口，她站在那?一荒凉无人的角落，瞧上去就像是一位寻常老兵。 「挨千刀的商军，砍起我?来?还真不客气……」 她暗自嘆气，一边吃力的将头盔摘下，露出沾满灰尘和血污的头髮来?。 连灵这才回过神，闻到?了自己满身刺鼻的血腥味，臭不可闻。 ——令人作呕。 她有些怔怔的想道。 「看来?得好好收拾一下了。」 她将头盔暂且放置一边，又卸掉坚硬的手甲，迫不及待的蹲下身，将自己那?一片狼藉的黑手浸没?在桶里的清水之中。 那?股子冰冷使得她轻微哆嗦了一下，目光也随之望向了水面。 浓重的猩红从原本清澈无暇的水底蔓延开来?，手上的污血与沙将其污染的浑浊不堪。 自己那?一身被战争燃烧至滚烫的血，忽的就被这一小桶冷水给浇凉了。 她不由得回想起战场上那?流淌着泊泊鲜血的断肢残骸。 ——那?些人仇恨或者恐惧的目光，怒吼和哀嚎，不停的在她脑海之中迴荡。 被她斩于马下的亡灵在水中漂浮着，好似随时要从眼前殷红的沼泽之中攀爬出来?。 那?桶水在下一刻被她勐地一脚踢翻，浅红色的血水倾倒而?出，浸湿了那?一小片干燥的黄土。 「……陛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身后忽然传来?声?音，连灵一愣，有些慌张的回过身，下意识将自己尚在颤抖的双手藏到?背后：「太尉？你有何事寻朕？」 「方才你寻到?的那?个商军，拷问的结果出来?了。」 老者穿着布甲，手中尚握着一卷黄纸：「陛下可要观上一观？」 「不了，我?手沾了水，不方便。」 连灵回过身，又重新打了一桶水上来?：「劳烦太尉报给我?听就好。」 「南边的商国?叛军前些日子已经被收復，据说正在快马加鞭朝这边赶来?。」 连灵沉默的将手洗干净，方才直起身开口：「……东皇这么久也未有派兵至边塞，怕是与商暗中勾结。」 「臣也是这般想的。」 「那?刘将军与她麾下的驻边军便成了弃子，东皇打算割地与商？」 说道此处，连灵长嘆一声?：「……这是宁愿当卖国?贼也要除掉我?啊。」 「她非太女却继位，且几日前桐城一战她们败于我?们，自然现下军心动?盪。」 「倘若之前，她有与陛下一样亲自征战，以定军心的勇气。现下也不必落得这个地步罢。」 「莫要抬举我?，我?不过是想给助我?余城救人的那?些军兵们，一个交代罢了。」连灵俯下身另取了桶水，又将脸也洗干净一些： 「……况且只有上了战场，我?才能真正明白……自己究竟在干什么。」 太尉瞭然，朝着她笑着问道：「陛下可是在恨臣？」 连灵登时不客气的呵了一声?： 「怎么，当初你与旧党杀了我?一个措手不及，如今还容不得我?有半点怨气了？」 「岂敢……」 谈话间，忽的一名小卒奔至了连灵身旁，面色带着一些焦急：「可算找着陛下了！」 「哦？有何事寻我?？」 「现下后君正急着寻陛下您呢！」 「惊弦？」连灵一愣。 「方才后君一直守在北营口，等了好些功夫，却也未有见到?陛下随大军归来?，自然心中焦急……」 那?小卒说完，便立刻转身跑出去：「不行，我?得赶紧回去禀报后君！」 「哎等等！等等——」@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连灵尚未来?得及出声?，却已看见对?方已经跑远，很快便消失在一片灯火通明处。 眼见惊弦马上就要找过来?，她立马慌张的将沾着血迹的外袍也脱去，胡乱扔至一旁的草垛之中。 「陛下？」太尉疑惑的出声?。 厚实?的外袍一脱，她如今在这边塞的冬夜只着里袍，自然难以抑制的打起了哆嗦。 连灵赶紧俯身，就着方才打上来?的冷水，将身上余下的伤口和水迹也迅速沖洗干净。 深冬的井水何等刺寒，冻得伤口泛白髮青，毫无知觉。 她又抬起胳膊闻了闻身上的味道，不由得皱起眉头。 浓重的血腥味依旧挥之不去—— 「……陛下。」 「忙着呢。」 连灵有些烦躁。 随后她蹲在地上摸寻了一些耐寒的冬日野草，草草揉碎了，胡乱蹭在自己的衣衫上。 这样，带着苦涩气味的草浆便勉强遮掩住了腐臭味道。 待到?一切准备妥善了，她才松了口气。 太尉缓缓出声?，带着淡淡的哀意：「您又何苦……」 「……」 连灵忽的低下头，沉默许久才再次出声?： 「……起码……。」 「起码在面对?他时……我?不想自己是一副刽子手的模样啊。」 她低声?喃喃道。
第163页 第91章 银刀与月芒 太尉轻轻嘆气, 随后慢悠悠解了自己身上的?毛氅，递交给了连灵。 「别啦，我怕没了这层厚毛, 您这身子骨顷刻便会被这边塞寒风给吹散咯！」 她又重?新上前, 替面前的?老人披好毛氅, 一边开玩笑道。 老者忽的?沉默, 望向连灵的?眸中满是复杂。 「连灵！」 熟悉的?声音忽的?在背后响起，连灵一怔，随后转过头去, 登时露出些许笑意：「小师傅！」 「连灵你！你外袍呢！」 青年难以置信的?看着这个在冬夜只披一件单衣的?蠢蛋，呆了片刻。 反应过来之后, 立刻卸下自己厚实?的?外袍, 奔向对方。 干净又温暖的?外袍覆在她身上, 她开心的?眯起眼睛, 一时间整个人都舒缓了下来： 「外袍上面全是泥沙，我穿着不舒服。」 惊弦上下打量了她一下，见并无什么明显的?外伤，姑且松了口气, 忍不住责怪道： 「那也不能就这么脱了呀！」 他又拾起她的?手?欲检视一番，刚握上便又是一愣：「好冰！你刚刚还?着水了？！」 见情况不妙，她立刻裹着外袍贴上对方：「惊弦……惊弦我还?是觉得?有点?冷……」 「我想回营帐，我现?在就想回营帐！」 「你呀，别想就这么把我煳弄过去。」 一边这么说, 他皱着眉头, 赶紧牵着她的?手?, 奔向了温暖的?主营。 太尉凝望着两人远去的?背影，无言的?站在寒风之中, 久久未有动作。 ———————————————— 「阿嚏！」 连灵着着干净的?衣裳，盘腿坐在朴素的?床上，裹着大棉被和小暖壶，小小的?打了个喷嚏。 许是回温太快，如今她的?四?肢一片刺麻，极为难捱。 但?是看到面前之人恍然未觉的?模样，她又觉得?值得?，故而高高兴兴看着对方为自己仔细包扎小伤口。@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惊弦，我觉得?好多了。」 说完，连灵又补了一句：「就是有点?饿。」 「留守在营的?人今日寻到了一处冬熊藏身的?窝，得?了不少肉。炖汤估摸着再过一会儿就能做好了。」 他说完，也恰好将她的?伤处全数包扎完毕，便将伤药与余下的?绷带放置一旁。 随后静静的?坐在床沿，平静的?注视着她。 …… 连灵没来由的?被他盯得?有些心虚：「怎……怎么了，惊弦？」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许是一直在边塞舟车劳顿，他现?下脸色瞧上去隐约有些苍白，神情也有些严肃。 许久，他才极为认真的?开口： 「方才从?沙场回来，你可是在故意躲着我？」 连灵心下一跳，当即硬着头皮：「哪有的?事，我躲着你干甚？」 他復又仔细端详了连灵的?模样，又问道：「那你可有在勉强自己？」 「莫得?。」 连灵飞速回答。 「你撒谎。」惊弦笃定?。 连灵一时间哑口无言，最后眨了眨眼，只好笑着说：「就一点?点?，一点?点?。」 她话音落下，又有些局促不安的?低下头，盯着有些粗糙的?被面不吭声。 惊弦瞧她那副模样，只好轻声道： 「连灵，你过来。」 她愣了一下，随后赶紧应声，没出息的?挪了过去。 下一刻，她只觉他温暖的?手?抚上她的?头顶摸了摸，又拍了拍，示意她躺下。 连灵小小的?犹豫了一下，便听话的?侧躺下来，将脑袋枕在了他温暖的?膝上。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真就一点?点?？」 惊弦摸摸她的?咸鱼脑袋，温柔嗓音中带着清淡的?笑意。 「一点?点?。」 咸鱼死?不认帐。 「哦——」 他状似随意的?点?了点?头，并未有再次追问下去。 只是温柔的?垂眸，凝视着她。 他拨弄着她那尚带着水汽的?发梢，仿若在轻抚漆黑的?琴弦。 一时间屋内安静而祥和。 桌上的?蜡烛安静的?燃烧着，发出朦胧温暖的?光亮。 她有些出神的?望着那些光亮，烛火的?光苗便也在她眼中摇曳闪烁着。 熟悉的?温度从?两人相触的?地方传来，令她倍感心安，精神也随之彻底的?松缓下来。 无穷的?疲惫从?四?肢百骸倾泻而出，使?得?她不由得?闭目。 「其实?……也没有那么少……」 她忽的?翻过身，将脑袋埋在他怀里： 「我还?是有一点?觉得?……」 她忽的?闭口，好似就这般在他怀里睡着了。 唯有他觉察到衣衫上温热的?濡湿。 「嗯。」 惊弦低低的?应了她一声。 随后他缓缓俯下身去，亲了亲她冰凉的?长发。 「我知道。」 第92章 心间与时间 百般不愿。 不愿争权, 不愿掌兵。 ……不愿杀人。 ——自己到底在干什么呢？ 偶尔在混乱疯狂的战场上回过神来，手掌沾满血腥的她?会有些困惑的想。 她?原以为自己穿书?来到此处，是来将这个故事变得更加美好。 ……又?或是拯救某人, 与他携手一生, 永不分离。
第164页 而如今她?不停砍下他人的首级, 任由抽搐的肢体与颗颗头颅掉在地上咕噜打转。 那些人兴许也有家室, 也有孩子?与夫郎。 她?们的父母含辛茹苦数十载将其养大，自己却不过花了片刻的功夫，便让其生命随风消散。 为了国家人民这般冠冕堂皇的说辞。 也难以掩盖她?杀人如麻的事实。 因嵴背上同伴与士兵的魂魄何其沉重, 硬生生压得她?难以喘气?，迫使她?挥下长剑。 慢慢的, 慢慢的—— 她?只?好眼睁睁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愈发陌生。 眸中皆是算计, 血液也开始变得冰冷。 …… …… 「连灵！」 她?从镜前回过神来, 缓慢的转过头望向了身?后。 青年正掀开门帘, 快步朝着她?走来，眸中带着难以遮掩的喜悦：「我听?太尉和其他几位将军说，过几日我们便能回去了？」 「啊……嗯。」 她?眸中回了些温度，便从椅子?上直起?身?笑着点头：「边塞战事告捷, 驻边军也朝向我们倒戈了大半，是时候回去了。」 惊弦却是一怔。 因面前之人虽是在笑着，细看之下，眼底的冰层却未有半点消融。 「怎么发起?呆来了？」 他分神的一个功夫，连灵便已经走至他的跟前, 将他轻而缓的拢抱在怀中。 熟悉的温暖体温, 以及栖在耳畔, 那令人安心无比的唿吸声打散了他的思绪。 一时间?他默默垂眸，心中涌动着复杂酸涩的情绪。 自打他们在边疆拼杀, 已然?过去了大半个冬日。 这些日子?以来，每每在后方接她?回营。 他也偶尔会察觉她?身?上的水汽和挥之不去的淡淡血腥味。 类似于那夜的软弱，连灵再也未有在自己面前表露出来。 但?她?还是不可?避免的变得愈发粘他了。 他心知那绝非出于对自己的爱慕。 更像是沙漠中干渴无比的旅人，因不安迷茫而频繁的确认着手中的水袋： ——那是她?仅有的一点甘冽清水。 亦是支撑她?走出沙漠的支柱所在。 「这些日子?真是委屈你跟着我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又?轻轻松开他，目光细緻的凝视着他稍显苍白的脸颊。 惊弦身?形微僵，很快便笑着错开她?的目光： 「哪有。」 「比之在碎金阁，这段日子?我过的可?自在了！」 「你消瘦了不少。」 打量着眼前的惊弦，连灵逐渐皱起?眉头：「这段时日我在前线呆的太久，确实有些对你疏于照顾了……」 那双温暖的手覆上他细瘦的手腕，动作轻的生怕碰伤他。 「惊弦……你可?有哪里不适？」 「我生龙活虎的很呢！」 惊弦连忙打断她?：「塞外没什么好吃的，才教我给饿瘦了。」 「你可?是嫌我如今抱着咯手了！」 「小师傅我哪有！」连灵连忙回道：「可?你瞧着……」 「陛下——」 她?还欲追问，身?后的帘布却显出近侍的身?影：「诸位将军已经在庆功宴上候着陛下与后君了。」 连灵话被打断，登时皱起?眉，正欲转身?回復。 却很快被惊弦往外边推了推：「你快些去吧，不然?一会儿?饭菜都快凉了！」 「惊，惊弦！」 她?还未反应，已是被对方迅速的推到了营帐外边：「你先过去，等我换了件衣服就过来！」 连灵即便跄踉着被推出布帘外，也不忘喊着：「待会儿?吃好饭，我就叫随行的大夫过来给你诊断一下！啊？」 「我知道了！」 帐里的人连忙应她?。 连灵见?他答应了，这才稍稍定心，随同近侍离开了营帐。 见?门帘外的两个人影消失，惊弦方才松了口气?，不由得连连后退几步，跌坐在了床沿上。 他额头上沁出些细汗，回过神之后慌忙奔至镜前，确认着自己如今的模样。 即便已经特地覆了些妆容掩饰气?色，但?如今镜中人依旧看上去消瘦而倦怠不少，也难怪会被她?觉察出来。 他低下头，连忙拉开抽屉，从中拿出一支寻常玉匣，将其打开。 匣中的丹药唯剩几枚，无声的在红缎面上滚动。 「……」 惊弦愣怔的望着它们，又?忽的将匣子?关上，继而紧紧的攥在手中。 他僵在原地许久，才缓缓磕在柜檯上，轻声哽咽： …… 「……竟然?已经过去这般久了么……」 …… …… 「后君殿下？」 门帘外不知何时站着一个模煳的人影。 惊弦立刻起?身?，慌忙将匣子?放回屉中，又?匆匆将脸上的泪痕擦干：「太尉寻我何事？」 下一刻那人却径直掀起?门帘，神色平静的走进了营帐之中。@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惊弦一怔，似是未有料到她?会有这般无礼的举动，登时皱起?眉，直起?身?：「太尉，你不可?——」 她?却从容开口，柔声问道。 「后君殿下， ——你还剩下多少时日？」 ————————————————
第165页 「惊弦可?真慢啊……」 连灵托着腮，坐在喧闹的酒宴上首，百无聊赖的想道。 即将返程的士兵们兴高采烈的唱着乡谣，杯中的酒半杯入肚暖了心神，半杯泼洒在空气?中。 她?也不由得被熏得有了几分醉意，眉眼微松的望着面前兴高采烈的众人。 随后营帐的门帘被掀开，她?随意望过去，登时高兴的起?身?：「惊弦你来啦！」 「陛下，还有我呢。」太尉笑着，从惊弦的身?后缓缓走出：「我与后君殿下半路遇见?，便一道来了。」 「太尉也请快些落座。」 连灵一边说着，一边极为自然?的朝着惊弦伸出手来：「来，惊弦。你到我身?边来。」 「跟我摆君王架子?呢？」 惊弦一边小声嘀咕，一边听?话的走过去。 「我哪有嘛！」 连灵见?他来到自己身?边，连忙牵着他的手，让他坐到自己身?边：「我怕被其他人吃光，就先给你择了好多好吃的，你快尝尝！」 「好！」 见?碗里尽是些自己爱吃的，惊弦登时开心的应她?。 「还有……还有一事。惊弦。」 「嗯？」 他疑惑的转头，便看见?连灵难得有些不安的扯着他的袖子?： 「……之前，塞外又?冷又?荒，战事也吃紧—— 「我整日战于前线……也不知道能否活着回来，也就一直未与你说。」 「唔？」 惊弦隐约猜到对方要说些什么，不由得暗地里心如擂鼓。 口中尚塞着一块甜糕，只?好一边闷声应她?，一边紧张的直勾勾的盯着她?。 「待我们回京，我们……我们就成亲，好吗？」 她?握着他的手，有些结结巴巴的说道： 「赶在我登基前，我们就成亲。」 连灵凝视着面前的人： 「……这样，我们就先是夫妻，然?后才是君臣。」 他微凉的手与她?相握，轻轻垂眸，遮掩住瞳目中的茫然?的哀恸。 「我——」 他正欲答覆，忽的门帘外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以及大动的火光与嘈杂的唿喊。 尚在举行宴会的将领们纷纷警觉的从各自的位置上站起?来，惊弦亦是一怔，转过头望向门帘。 「报——！！」 探子?从门帘外摔进来，高唿：「敌袭！南边大批商军敌袭！！现?下已经快攻至大营了！」 「南边？」连灵不可?置信的从椅子?上站起?来：「商军怎会从南方过来？」 「此事蹊跷。他们驻边军已然?被我们元气?大伤，应该没有绕远的力气?了才对！」季太尉一时间?亦额上爬满冷汗：「除非是……」 「援军？可?商不久前才败于东国，光是镇守各方国疆亦是自顾不暇，哪来多余的军队派往西边！」 连灵亦是绞尽脑汁：「更何况我们并未进犯商境，他们没道理浪费珍贵的军队与我们鱼死网破！」 既是一时间?想不通，她?便未有再浪费时间?多想，当即高喝：「众将听?令！立刻迎击商军！」 「是！」 众将领应声后便迅速离席，赶去应战。 连灵也连忙拽着惊弦的手，又?顺手唤住几个近侍，与季太尉一道匆忙奔出营帐。 此时大营前方已然?拼杀和唿喊声不绝于耳，火光在夜色下连成一片，她?却一时间?未有去管。 她?带着那几人飞速奔至马概，立刻将惊弦抱至一匹马上：「惊弦，你立刻与太尉她?们一道撤至桐城！」 「好，我不给你添麻烦。」 他俯下身?，微热的手轻抚着她?的脸颊，瞳眸中不免有些害怕：「但?你也要记得要回来见?我！」 「我会活得好好的，咱们可?还要成亲呢！」 她?坚定又?认真的保证道。 「好了，快去吧！」 见?余下几位亦整备好行装，她?当即用力拍了一下马儿?的后臀，使得马儿?应声嘶鸣，很快便载着他们迅速离开了战地。 待到连马队的身?影消失在重重的夜色之中，她?这才赶忙为自己带上盔甲，带上佩剑，上马奔赴前线。 杀至大营的精锐南商军虽是数量偏少，但?如今东军一直疲于战事，又?在松懈的时候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一时间?两方竟是胶着起?来，打的难捨难分。 连灵冲进战局，锋锐的剑刃接连斩断敌人的盔甲，砍裂对方的骨肉。 她?一时间?杀红了眼，沉默的挥舞着刀剑，将一个个敌人斩落马下。 这一场战役她?看得很清楚，对方数量终究不占优势。 只?要僵持的时间?足够，即便伤亡颇重，却也足以让她?的军队赢下这场战争。 「找到了！她?在这里！」 连灵忽的听?到敌军某个头领的高喝，当即暗叫一声不妙，立刻驱马往后退去。 「抓住她?！」 「记得留活口！」 赤红的信号烟火勐地在空中爆裂，登时看见?信号的商军发了疯一般，不顾一切的朝着她?的方向沖了过来。 她?此次备战匆忙，并未穿显眼的金甲，立刻隐蔽的顺着人群，不断往后撤去。 然?而不知为何，那群商军却并未有影响，依旧朝着她?精准的沖了过来。 连灵心下一沉，知是无法再迴避，只?好再次拔出剑，匆忙应战。
第166页 坚硬的刀背一时间?密集如雨点般向她?袭来，虽是勉力拔剑抵挡，可?她?的手臂却愈发沉重迟缓。 她?正欲策马往后撤，意欲去寻援兵，不料忽的身?下一空，耳畔也传来马匹的嘶鸣。 她?刚反应过来自己马腿被砍，整个人便天旋地转，狼狈的从马上掉落，摔至地上。 头盔滚落在地上，她?冷汗涔涔的额头重重磕在冷硬的地面上，带起?一阵剧痛，耳畔嗡鸣声不断，一时间?将欲就这么昏死过去。 一时间?眼前发黑，四肢也打着颤。 她?艰难的想从地上爬起?来，便有一只?铁靴用力踩上她?的嵴背，硬生生将她?摁回地上： 「撤兵！立刻撤兵！」 脑海昏沉之际，她?听?见?那只?靴子?的主人正急急的高唿道： ——「快去传令，就说人我们已经抓到了！」 ———————————————— 夜风吹盪在辽阔又?寒冷的战场上，带起?渗入泥土的淡淡血腥的味道。 残余的小半数南商军如今正候在东国大营的不远处，随时打算派兵支援夜袭。 他自己则坐在为首的宝马上，身?后的南商将领沉默的随在他的身?后。 杜叶手中攥紧着粗粝的缰绳，正微微屏息着，望向不远处的敌方军营。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咚！」 耀目的白色火花，从不远处的东国军营之中窜上夜空。 见?到明亮的光火升上天空，他不由得缓缓抬头望去。 那抹光亮很快便在他墨黑的眼眸之中转瞬即逝。 他先是一怔，许久之后才欣喜的嘆息道。 「妻主。」 「——我抓到你了。」 第93章 后半卷书·上 作者有话要说：注意！本章 杜叶梦境高能！文章 进度：已完成95%以上，目前充填润色中。必定从这次开始直接连载至完结。从今天开始恢復更新。预计劳动节内全篇完结。　　目前就可以开始进行退款啦，（当然这几天还不会急着处理，真正到帐还得等我这几天把余下的正式大结局写完~）　　退款只局限于21年4月之前就开始追文的小天使，　　留言：撒花花 外加二分评论，我会按照订阅率退款。（实在气不过也可以给0分，但还是希望饶命呜呜呜虽然拖了很久但我好歹没太监不是）　　订阅率高的话会额外再给多一丢丢作为补偿。　　如果有全订天使大宝贝等到我申完结了我再单独再补偿一笔。　　不要求退款单纯想要红包开心一下的话可以留言 摁爪爪，我也会发小红包哒！　　还有请务必保证自己认证过了不然我是看不见小天使们的留言的！退款也就无从谈起了！　　本次退款没有时间限制，但是文章 完结后可能我不常来jj，所以之后的退款没那么快。　　以上！！祝大结局食用愉快！　　他?昏昏沉沉的睁开眼, 恍然发觉自己不知何时坐在了一方红烛摇曳之间?。 身下是绵软的锦缎红绸，眼前是一片红纱朦胧。 这里是哪儿？ 杜叶忽的回过神来，从床边站起来, 困惑的环顾四周。 他?掀开自己的红盖头, 着繁复又?沉重的衣袍, 有些惊疑不定?的走?向门口。 浓重的夜色与?热闹的喧嚣隔着一扇门传了过来。 他?犹豫了一下, 正欲伸出手打开房门，忽的门勐然之间?便大开，将他?吓了一跳。 他?望向来人, 便不由得一愣： 「……妻主？」 「妻主？」 那满身酒气的女子靠在门口懒洋洋的重复了一句，随后笑着讥讽道： 「真乖啊, 这么快就喊上了？」 他?忽的往后退了一步, 背后爬满了冷汗。 这人不是妻主。 她是……她是…… 「要我说那狗皇帝也真能想, 居然拿你羞辱我。」 那女人胡乱将自己的喜服外袍扔至一边, 醉醺醺的冷嘲： 「拜你所赐，我还得给她磕头跪谢，高唿三声谢主隆恩。」 杜叶不禁往后退去，目光不由自主望向了她身后的门口。 连王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很快便瞭然，随后笑着看?向他?： 「哦，说起来。你刚才不好好在床上呆着，跑到门口去做什么？」 他?下意识摸索向腰带和袖口，却只能摩挲到柔软的布料, 心逐渐一点一点沉了下去。 「我……」 「原来方才那一声妻主是在卖乖啊, 可惜了。」 连王漫不经心的转身, 当着他?的面，又?将门锁上： 「原本见你这般温顺, 还想给你点甜头尝尝。毕竟春宵一夜值千金啊。」 「不。」他?很快回过神来，竭力镇定?道：「并非王爷所想的那样。」 「我只是等了许久都?未等到王爷，心中?焦急才上前一观。」 「……哈，当真是个满口谎言的贱人。」 连王不以?为然的摇了摇头：「不过好在你也并无此意。」 「……毕竟商王的血脉，即便你长得再好看?，我也多多少少有点嫌噁心。」 说罢，她随手从茶桌上拿起细长的挑杆，一边伸出手来，面上带着笑就要来强拽他?： 「……指不定?啊。你随你那放浪形骸的老商王。兴许没少和人搞过。」 闻言，杜叶身形一僵。 本就强抑着恐惧的心中?陡然升起一片黑火，烧的那双眸子愈发混沌。
第167页 眼看?连王的手正要够到他?的衣袖。 下一刻杜叶却忽的往后退了一步，沉默的避开了对方。 「嘶——」 连王立刻举起手中?的杆子，红着脸恼怒出声： 「放聪明点，自己过来！本王今天心情可不好！」 他?不发一言的站在原地，微微将视线落在了身后不远处的木屉之中?，目光微动。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你自找的！不要脸的东西?！」 下一刻，他?还未回过神来，忽的整个人被勐地往后一扯。 视线天旋地转，随后突然一黑，脑后上传来了有些虚幻的钝痛与?潮热。 他?好不容易找回了神智，从地上艰难的爬起来。这才意识到自己头磕到了方凳上。 「真是见了鬼了！这一个两个的，竟敢都?不把本王放在眼里！」 女人跨坐在他?的身上，抬手便给了他?一巴掌。 「今天与?李风两人离开余欢楼的时候遇到了个姿色漂亮的小公子。」 「那可不比你个僵硬没气儿的死人欢泼多了？」 许是用手尚不尽兴，她很快一把抬起挑杆，挥手抽在他?身上。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想想他?不过是个大理寺的小吏，也敢反抗我…… 要不是那个臭老太婆瞧不起人，我又?何必受这等委屈！」 杜叶咬牙忍住，望向她的目光带着一片深重的怨恨，小臂上被抽上血痕，零星的血淌下来，却只觉一片钝痛。 她视线无意中?与?他?对上，登时动作一顿。 「你那什么眼神？」 连王忽的放罢手中?的尖锐的挑杆，五官陡然扭曲起来：「你也瞧不起我是不是？」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那张杜叶本该万分?熟悉的脸在他?恐惧的瞳眸中?扭曲变形，仿若恶鬼。 「他?本该是我的！这天下也！也本该！」 她恨恨的喘气嘶声，似是气愤到了极点，但手上的力道却是不可避免的渐松。 胸口的怒火与?沉重的屈辱仿若黑水，淹没他?本该清明的瞳眸。 「你不是……你不是妻主——」 忽的感觉到视线处勐地晃过一片光亮 他?忽然奋力推开对方，仓惶的从地上爬了起来。 对方被他?猝不及防推搡摔倒，当即怒极反笑：「你个商狗，今夜可别想好过！」 他?眼底闪过利刃的寒光，几乎是拼尽全力奔向了妆檯上那支—— ——那支不知何时，出现在台上的青色怀刀。 下一瞬间?他?转过身去，赤红的衣袂翻飞，如同华贵的牡丹怒盛，锋利的剑刃随之破开对方的胸口，溅起猩红的花朵。 对方惨嚎着摔倒在地，哆嗦出声： 「你……你竟敢……」 地上的人还在抽搐，还在喘息，那双充满生气的眼眸恐惧而又?憎恶的盯着他?。 杜叶脑中?嗡的一声，仿佛崩紧已久的心弦，彻底断裂开来。 ——她还活着，她还没死。 他?难以?抑制的开始颤抖，说不清是因为快意还是亢奋，掌心下意识的攥紧了手中?沾满温热鲜血的怀刀。 ————————————————　　须臾之间?，屋内环绕着药草与?胭脂的香气，殷红的血水氤氲着，不显眼的浸透了他?本就喜庆的吉服。 他?如同失控的木偶，手中?的怀刀无数次陷入血肉之中?，带起浓重的腥味。 待到刀下的尸体?血流至尽，眼眸空洞的望着他?。 杜叶忽的一怔，停住了手下的动作，愣愣的望向了她那双无神的眸子。 不知何时，她面庞上的恐惧和憎恶尽皆褪去，只剩下虚无与?空洞的平静。 「……」 滚烫的鲜血溅到他?惨白的脸上，杜叶忽的察觉身下的人变换了一副模样。 他?一时间?顿在原地半晌，愣愣的注视着那具尸体?，握着刀柄的手也随之开始颤抖。 而后，有些不确定?的哆嗦开口： 「……妻主？」 …… 「夫郎。」 惨白冰冷的手忽的贴在他?尚且温热的脸颊上。 连王的眼珠重新转动起来，头颅僵硬的微微转动，望向了面前的杜叶。 「夫郎，我有话要与?你讲。」 那冰冷的温度几乎要将杜叶冻僵。 一时间?他?整个人都?止不住的打颤，悔恨与?惊慌的眼泪也溢出眼眶： 「妻主……妻主我不是故意的，我……」 她噙着冰冷的笑意，摩挲着青年的脸颊，温声哄诱： 「你附耳过来，我要与?你讲悄悄话。」 杜叶只是僵了片刻，便小声呜咽着，听话的弯下腰去，凑向面前的人： 「……嗯。」 「你……都?干了些什么呀……」 寒冷的气息与?话语飘进他?的耳中?，他?忽的一怔，眼泪也止住了。 她悠悠的说道： 「看?看?你自己这幅可怕的模样，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夫郎？」 杜叶沉默的直起身，神情疲惫而麻木的望向面前的人： 「……你不是妻主。」 「——那又?如何呢？」 她笑道：「诚如她所言，杜叶。」 「真正的你没人会喜欢. ——註定?会孤独一生。」 第94章 后半卷书·下
第168页 前的一切开始飞速溶解。 杜叶平静的站起来?, 冷漠的看着面前的连王随着场景逐渐变得歪斜，模煳。 「是梦啊……」 他嘆息，带着几分庆幸和怅然。 他随意的撩起袖子将?眼角的泪水擦干, 却?在放下衣袖的那一瞬间愣怔了一下。 他身上的衣裳变了。 从华贵的织锦喜服变成?了他一贯常穿的浅绿衣袍, 只是上面落沾染了不少的污渍与灰烬。 他睡前是脱了外袍的, 如今竟然还未有甦醒, 依旧滞留在梦境之中么?…… 那接下来?的是—— 杜叶将?目光落在自己的周围，这才忽觉自己跪在坚硬寒冷的地砖之上。 抬头向前望去，登时瞳孔骤缩, 犹如见到了地狱般的光景。 这里是——！ 他如今身处一座破旧的大殿，而他站在跟前, 受他跪拜的, 正是一个面目扭曲的年轻君王。 「皇弟, 说啊。」 面前女子面颊凹陷, 唯有一双眸子透出一股狂热的愤怒与激动。 「我平日里也算待你不薄，你就是拿这个来?回?报我的？！」 她衣着不再光鲜，头上璀璨的帝冠亦不翼而飞。 带着满身骯脏的泥沙和暗红的污渍，周身只有零星几个侍卫伴在她身侧。 旧年鲜明的记忆沖刷着他的神志。 他愣愣的望着面前的一切, 一时间竟又再次忘记自己如今身处梦中，不由?得心间骇然： 「不……这——」 杜叶话音未落，她低声冷笑?上前，俯下身勐地拽住他的衣襟： 「你想说什么?？！我如今落得如此模样！你还想说不是你干的好事？！」 「若不是我躲藏时偶然听得，商国药仙会随着大理寺的人前往西边塞, 要路过商…… 怕是我至死都寻不到你！」 说道此处, 愤怒使?得她的牙齿咯咯作响, 眸中癫意森然： 「你想我死！你打从一开始，就要我死！」 「要不是你送过去的解药, 南疆的吴将?军怎敢对我起兵谋反！」 下一刻杜叶脖子被勐地掐住，使?得他难以唿吸：「能耐啊！杜叶！」 「给我当狗当了这么?多年！忍到现?在可真?是难为你了！」 那双手?竭力收紧，手?背上青筋抽动，恨不得就此将?面前之人的脖颈掐烂，才方能消解她的心头之恨。 他来?不及挣扎，只能无力拍打着对方的手?，脑海很快就被掐的混沌一片，眼前也渐渐发黑，仿佛下一刻就要失去意识。 而下一刻，那双手?的主人忽的改变了主意，忽的松开了他：「等等，倒是我太激动了。」 「咳……咳！」 他这才缓过气来?，忍不住跪倒在地。不住的咳嗽，喉间一片腥甜。 「……我倒忘了，这里不还有着与你随行的同伴吗？」 杜叶听见面前之人大笑?，这才后?知后?觉的朝向自己的身后?望去—— 墨黑的瞳眸之中，映出一袭熟悉的白色身影。 她衣衫溅上了不少血，已然伤痕累累，如今狼狈的跪坐在大殿的门口，紧紧怀抱着昏迷过去的香城，沉默不言。 听至面前的动向，丹月方才缓缓抬头，无言的望向面前的杜叶。 「杜叶，狠毒如你，却?肯跟着这个女人。你应当是喜欢她的，对不对？」 杜若兴致高昂的蹲下身，伸出手?指向那两人： 「你们三人里，我会赏两个人活下去的机会。所以啊，皇弟——」 ——「就像当年那夜你所做的那样，再次向我求饶吧！」 她快意无比的大笑?，将?一柄青色的怀刀扔至他的面前，随后?退回?了侍卫的身后?： 「如今被我逮到你的把柄，姑且饶你一时，砍断腿脚来?为我所用……也并无不可。」 「现?下他们一个昏迷，一个中毒，早已不是你的对手?。」 说道此处，她目光瞥向杜叶，冷嘲道：@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于你而言，苟且偷生尚且能与所爱之人共活…… ——总比孑然一身的去死要好吧？」 一时间杜叶怔怔的与丹月相望。 他凝望着她那双眸子，一点点变得阴沉和警惕，抱着香城的双臂也缓缓收紧。 她怀中的人依旧还在安静的沉眠着，毫无防备的陷入梦境。 ——却?被她万般珍重的护在怀里。 他一瞬不瞬的凝望着那样的两人，一时间竟有些出神。 「说的也是，陛下，这的确是一桩公平的买卖。」 他很快回?过神来?，拾起地板上那柄怀刀，缓缓走向越发慌乱的丹月。 杜叶似是无可奈何的嘆气，手?中的剑刃不停在手?中轻巧的翻转。 见丹月欲艰难的往后?退去，便识趣的停在了她的不远处，方才蹲下身来?柔声道： 「丹月阁下，来?，把他给我。」 「人活在世?上总要捨弃一些东西，才方能得到更好的。」 他冰冷的眸光落在香城身上： 「我心仪阁下许久，比起这个蠢物，定然会待你更好。」@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青年手?中的剑刃闪烁着锋利的薄光，丹月心知他是药师，自然擅使?轻巧的刀。 怕是下一刻，便可轻而易举剖开香城的心腹。
第169页 一时间走投无路，丹月抬头望向面前的人，眸中被激得血红一片： 「我们从未负过你！」 「可世?道对你却?是这般不公……」 杜叶轻声道：「有好心……却?未有好报。」 「你也不打算放过我们，是吗！」 闻言，杜叶有些无奈的摊手?： 「丹月阁下，我别无选择。」 「可你的眼神却?不是这般说的……」 丹月喃喃出声，那颗愤怒悲痛的心也逐渐被面前的无情之人的眼神浇熄，变得坚硬冰冷： 「你瞧上去，却?像是夙愿将?成?，期盼得很……」 杜叶未有在开口说话，只是兀自弯起嘴角，俯下身粗暴的拽住香城的胳膊—— 「咚！」 下一刻，尚未待他反应，已被突然撞翻在地。 他愣了一愣，有些不明所以的从地上起身，便见丹月颤颤巍巍从地上爬起来?：「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哈哈！就得这样才行！」 后?方的君王被侍卫们重重护住，戒备森严。只管开心的看戏叫好。 衬得你死我活的三人，滑稽又可悲到了极点。 「既是起不来?，又何故勉强自己？」 杜叶丝毫不畏，依旧神色如常：「放弃挣扎，让自己轻松些不好么?？」 「呵……就如你一样吗？低贱的匍匐在那商王的膝下，不若让我去死！」 ——说得真?对，比起这般，真?的还不若死了比较好。 面前的女子绝望的朝向他沖了过来?，他却?忽的有些释然。 明明手?脚发软，但丹月还是凭藉着一股怒火，将?对方摁倒在了地上。 那人似是猝不及防，被她轻而易举的压制住，一股子奇异的药香陡然间萦绕在她鼻尖。 本虚软无力的四肢忽的找回?一点力气。 尚未待她细究，身下人便挣扎起来?，明晃晃的刀尖朝向她的手?臂刺去—— 机会难得，丹月当即不再多想，握住他执刀的手?腕将?其硬生生折断。 骨骼被折断的声响清脆响起，杜叶还未吃痛，下一刀已然被刺入了心口—— 视线一阵模煳，难捱的疼痛涌上来?，顷刻间他的视线就发黑起来?。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但依旧看得见丹月眸中那深沉的怒火—— 「丹月……阁下……」 冰冷的刀剑刺破心脏，他霎时间感?到身体渐渐发冷。 ……阁下救了我的命，我岂会恩将?仇报。 心底的轻喃将?欲到嘴边，却?陡然换做一声嘆息，一声轻笑?： 「真?可惜啊……」 只这一声后?，杜叶便无力的倒在冷硬的石阶上，目光渐渐涣散。 下一刻，丹月便转过身去，毫不犹豫的离开了他，踉跄的奔回?了香城的身边—— 视线开始模煳，他感?受到面前黑影一晃而过。 身后?的君王不知何时站了起来?，缓缓越过他，走向丹月。 ……是在对峙吗？ 可惜耳中静谧，什么?也听不见了。 弥留之际，他只好艰难的转过目光，凝望着不远处那人沉睡的容颜。 ——你现?在，在做着什么?样的梦呢？ 在丹月的守护下，香城的神情是那般的宁静与祥和。 ——即便外面雷雨交加，但那一定是美梦吧。 温热的鲜血从石阶上缓缓流下，很快便浸润石砖，淌成?一片寒冷的红莲。 他暗自想着，望向香城的目光之中，带着难以抑制的羡慕。 ——真?好啊。 他羡慕的想道。 ——被人爱着可真?好啊。 第95章 雾气凝结 久远的前世变作了梦境, 转瞬即逝的梦境又变作泡沫。 泡沫上倒映着?烛光的光点?，将?他一点?点?扯离，回到?现实?。 他从温暖的床帐之中缓缓起身?, 无言的揉了揉有些胀痛的眉心?。 那些崩溃的情绪尚有些残渣留在身?体之中, 将?本就千疮百孔的心?脏刺出星星点?点?的血渍。 他无意间?挪动手臂, 触及到?了一件温暖的物事, 当即一愣。@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杜叶转过?头，这才仿若大梦初醒。 他不由得眼角微弯，眼底唯余一片温软, 俯身?凑向身?旁的人。 连灵尚在沉睡。 额头上，手臂上, 累累的伤痕都被仔细包扎起来, 照料得极为妥善。 只是这样凝望着?她, 多日来身?体的疲惫与不适便一扫而空, 心?情缓缓平静了下来。 他小心?的伸出手，轻轻颳了一下她的鼻头，苦笑着?嘆气： 「妻主你呀……也?唯有在此刻，才不会惹我伤心?难过?。」 熟睡的人本该听不见抱怨, 此时?却也?微微蹙起了眉头。 他心?知这般安谧的时?光也?仅仅只存在于此刻。 当即又小心?翼翼的重新躺回她身?侧，不愿将?她惊醒。 夜色尚深，他却也?捨不得继续睡。 便就乖巧的侧躺着?，一瞬不瞬的安静望着?她。 ------------------------------------- 她艰难的将?意识一点?点?从黑甜的梦中拉扯出来。 四肢沉重，目光亦是飘忽。 似是从漫长的睡眠之中甦醒, 睡得她浑身?酥软。 「这里是哪……」
第170页 身?下是许久未曾睡过?的绵软床榻。 陌生的宫殿, 空气中瀰漫着?宁神静心?的香, 一切都平静又怪异。 视线内还有些眩晕，她盯着?床沿, 许久才藉此清醒了些许，便打算掀被下床。 「妻主。」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她立刻汗毛倒竖，仿若顷刻间?从温暖的床帐之中扔至雪地里，遍体生寒。 「天色尚早，不再多睡会儿吗？」 杜叶方继续出声，身?前之人便勐地回头，几乎是瞬间?，就将?他牢牢的桎梏在床上。 她那双眸中带着?难以置信，带着?愤怒和恨意。 连灵一时?间?有些错乱，亦不知如?何是好，就这样与他僵持在床上。 杜叶躺在温热的被面?，平静的出声询问：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妻主，不动手吗？」 见她未有动作，他便伸出手，慵懒的揽住她的肩。 暗色的烛光在他带着?浅笑的眸中影影绰绰。 模煳的映照在她的瞳眸之中。 随着?意识逐渐清醒，连灵额上渐渐渗出细密的冷汗。 「……那群商军是你的人……」 想到?此处，她勐然转过?头，望向宫殿的大门：「那此处——」 杜叶只觉下一刻身?上骤然一松。 连灵挥开?他的手，迅速爬下床榻，连鞋也?顾不得穿，就匆匆奔向殿门。 脚底传来刺骨的冷意，使?得她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咚——」 坚固的大门被她打开?，随后是仿若无穷尽的灰白色暴风雪，勐烈的穿过?她单薄的衣间?，吹拂进温暖的殿内。 陌生至极的宫殿与天气…… ——此处是商国。 杜叶不急不慢的下床，为自己披上外袍，又随手取了一件，走向连灵： 「妻主还有伤在身?，当心?得了风寒。」 连灵久久的伫立在门前，仿若已经被冻僵。 望着?纷纷扬扬的大雪，面?色煞白。 待到?柔软的外氅披在自己肩头，连灵方才回过?神来，冷冷开?口： 「是我小看你了。」 「重新登过?的戏台，总不至于半点?记性也?不长，又原原本本的走上那么?一回。」 杜叶一边应她，一边又认真替她系上衣带。 他指尖灵巧，不疾不徐的绕着?细滑的丝带，替连灵打了一个好看的结，这才重新看向她： 「反倒是妻主这位看客，可是戏码一变，便不大适应了呢？」 「……」 连灵沉默许久，才冷冷回道： 「好，这次你棋高一着?，我无??可说。」 「可杜叶，既是你选择了这条道路，最?好清楚之后的后果。」 说罢，她缓缓抬起头，远眺着?被风雪遮蔽的远处： 「你得不到?你想要的，且与大半个东国和旧党为敌。」 「……你定会后悔的。」 ------------------------------------- 一日后，夜间?—— 温热的清香从膳房间?缓缓飘出来。 杜叶将?袖子卷好，这才揭开?锅上的盖子，登时?清香鲜美的味道顿时?瀰漫起来。 雪白的热气腾腾而出，一时?间?遮蔽了他的视线。 他赶忙拿起木勺，舀起清澈汤水尝了一口咸淡。 「好像还是淡了些。」 他自语，但想了片刻，便眉眼微松：「她还有伤在身?，清淡些也?好。」 随后他将?温暖的药膳鸡汤一勺勺舀入汤壶，备好碗筷，转身?递交给身?后的侍女： 「商国的夜晚素来寒冷，她惯来生活的沛城却是温暖如?春。 ……多少能给她暖一下身?子，也?是好的。」 「替我送去给她吧。」 「既是殿下的妻主，殿下不亲自送过?去给她吗？」 「不了。」杜叶似是浑不在意，一边将?衣袖放下：「她现下还记恨着?我，我就不去败坏她的心?情了。」 「你也?莫要与她说，就假装平常送过?去的夜膳，知道么?？」 「是！杜叶殿下！」 侍女不敢怠慢，生怕汤水变冷，很快端起托盘，匆匆的步入夜色之中。 杜叶目送侍女远去，不由得松了口气。 很快便转过?身?去，开?始独自清理起锅灶来。 「这等粗活，交给下人收拾不就成了？」 擦拭台子的动作一顿，杜叶回过?头，便看见杜若靠在门沿上，戏嚯的望着?他。 「陛下怎么?来了。」 「朕亲爱的皇弟，为朕擒住了小东皇，朕自是要特地不远万里前来看看。」 杜若手中持着?暖炉，难得心?情好起来。 「如?今我们得手如?此大的筹码，可得好好考虑，如?何才能扒下东国一层皮来！」 杜叶闻言，难得默不作声的重新转回身?，继续将?灶台擦拭干净。 见对方不接??，杜若明显有些神色不悦起来，干脆出言嘲讽： 「这般殷勤又有何用？你将?她掳来的，还指望这点?好意能让她不再恨你么?？」 「不论锦衣玉食，深情厚谊。再怎么?被奉为座上宾，于她而言也?是蒙受大辱。」 「若不是这宫殿外，边城内，重重官兵把手她不敢轻举妄动。」杜若冷呵一声： 「你脑袋早被她砍下来了。」 「是啊。」杜叶浑不在意，反而笑着?点?头贊同：「我也?觉得她会这么?做。」
第171页 「你放明白点?，你并非得到?了自己的妻主……而是擒住了一位帝王。」 嘲笑了杜叶一番，杜若心?情转好，又兴致高昂道： 「依我看，寻个日子赶紧与旧党的军队作交涉，割上东国几块肥地才是正事。」 「……」 手上的事情做完，杜叶一边拾起布将?手上的水渍擦干，一边抬起头望着?杜若，笑而不语。 杜若愣了愣，忍不住面?色一僵：「你不会真的异想天开?，想留下她吧！」 「原以为你替朕收復南疆，又擒来小东皇，还算有点?脑子……」 她不由得有些火气：「蠢货！」 「一介药师，竟妄想饲养君王？」 闻言，杜叶笑容微敛，声线也?冷了下来： 「我真心?爱着?她，陛下何故说得那么?难听。」 「可笑，皇弟才是真的虚伪。」 「本就是事实?，换个说法也?就是好听点?罢了。」杜若冷哼： 「我们国内内乱尚未彻底平復，边境又怎可轻易招惹东国旧党？」 「即便没了妻主，旧党的第二皇女丹月也?可继任下去。陛下何故断定旧党就一定愿意赎人。」 「这……」 「我自然也?是有我的私心?的。」杜叶故作坦诚道： 「可陛下再想想，待到?我们将?她悄无声息带回王都，离得这般远，旧党也?无力攻打我们。」 「但凡我的妻主活着?一天，丹月就无法坐稳皇位。」 「……倒也?有点?道理。」 「商国固然有内乱，可我与陛下联手，平定只是早晚之事。」 「丹月与旧党、东皇与皇党、以及我的妻主连灵，由我们商进行操控，任由这三皇三派争权。」 似是被杜叶所言吸引到?，杜若一时?间?目光发直： 「可想而知东国将?会分离崩析成何等惨状——」 窄小的膳房许久都再未有声响，杜若过?了许久，才从吞併东国的大梦中悠悠转醒。 「虽是顺遂你的意……但听起来这般牵制着?也?好，搅乱东国的水。」 「只不过?……」 忽的，她的目光紧紧的落在杜叶身?上： 「……你可要小心?些，莫要让她逃走了。」 「啊。」 杜叶平淡的应了一声，转过?身?将?木盖放回锅内，随和的应道。 「我会小心?的。」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第96章 向困兽讲述旷野 她推开窗, 任由寒风卷着零星的雪花飘到屋内，使得屋内的炭火都黯上了不少。 还是在下?雪…… 她心里不由得想道。 「这会儿沛城应该开春了。」 不知何时，杜叶走至她的身后, 轻声开口： 「可是商的冬日很漫长?, 怕是还会再冷上不少时日。」 连灵未有回过?头去, 只是沉默的凝视着殿外苍白?的雪地与光秃的枯枝, 冷淡的宛若一座冰雪塑成的雕像。 细雪零星的飘到她的发间与颈间，将两人周围的空气冻至几近凝结。 杜叶忽的将视线从?她发上移开。 她那样可怖的沉默让他想起了不好的幼年?回忆，心中的焦躁和不安愈发强烈。 几度犹豫后, 他攥紧手中的玉笛，面上扯出一丝笑意。@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妻主?, 想不想出去？」 随后, 他看到面前的人缓缓动了。 她慢慢的回过?头望他, 嘴角带着轻嘲的笑意：「我若是说想呢？」 杜叶很快弯了眼角, 俯下?身来轻轻握住连灵的手腕，凑近她轻声低语道：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瞧，妻主?。我从?不曾给你戴上过?镣铐与石锁。」 他仔细抚去落在她手背上的雪花，随后一双浅淡的眸子专注又?认真的凝视着连灵： 「正好这几日临春, 外面应该要热闹起来了。妻主?可要随我一道去城内散心？」 连灵目光微动，盯着对方的瞳眸，似是窥视其?中，以测算他话中真假，一时间未有出声。 望着那人平静的眸子, 她许久才舒展眉头, 笑着点头： 「好。」 ———————————————— 这一片边塞的都城并非富庶之地, 但好在城池建的稳固，倒也并未遭受太多战火的波及。 连灵掀开车帘, 便看到道路两旁飞速掠过?的各色商铺与民居。 「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她不由得出声问道。 杜叶正坐在椅子上低头看书；闻言很快便抬起头望向她，温和出声： 「这边附近有一条街坊尙算热闹，妻主?若是愿意，可以随我一同去逛逛。」 连灵一愣：「听你话里的意思，倒是说还能按我的意愿来？」 「是这么回事。」 见连灵与自己话多了起来，他一时间有些开心，不由得微笑点头：「妻主?想去哪里都可以。」 闻言，连灵只是堪堪扯起一丝嘲弄的笑意，未有再不识趣的深究下?去。 随后她转过?身去，一时间懒得再看他，转而将目光投向了窗外的远方。 零星的细雪稍许遮蔽着视线，马车也平稳的在道路上一路飞驰。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却依旧在那一剎那，看见了街道尽头那扇沉重冰冷的城门。
第172页 零星的士兵把手着城门，外出的城民蹒跚而迟缓的推着马车；又?或背着行囊进城。 身上皆落着一层尚未来得及抖落的风雪。 城门微微敞开，露出都城外皑皑的苍白?，随后再无其?他。 她忽的回过?神来，收回目光，重新转过?头来望向面前的杜叶。 他的目光一直落在她的身上，从?未离去。 可哪怕就?这么望着连灵，看着她一时间看着城门出神，他也并未感到难过?或者愤怒。 只是静且平和的像一盏尚带热气，却早已微凉的茶水，不喜不怒的认真询问连灵： 「可要凑近些瞧瞧？」 那句看似平易近人的话却宛若一道狠厉的鞭子抽在她的嵴背上，当即让连灵攥紧手心，心底遍寒： 「……不必了。」 ……既是吝与予我，又?何必让我就?这么看着！ 她瞳眸昏暗，心底被无力与愤怒充斥，面色彻底冷了下?来。 杜叶却好似早已预料到她的反应，也不难过?。 反而微微弯了弯眼角，静默的噙着浅淡的笑意，就?这般静静的望着自己的妻主?。 不过?片刻，马车便到达的目的地，缓缓在路边停了下?来。 连灵推开车门，冷冽刺寒的空气扑面而来，使得她感觉头脑明晰清醒了许多。 那股子难捱的寒意却使得杜叶不自觉的皱起了眉头。 「妻主?，外面冷。」 微沉温暖的暖壶轻轻触碰到她手腕，一时间那股昏沉酥麻的暖意再次一点点攀上她的肌肤。 她不动声色的避开那一小团温热，伸手将那只暖壶推回他怀里。继而跳下?了马车，平静的环顾四?周。 道路两旁开设着不少店铺，许是春日将近，街上的行人与孩子也不少，看上去尙算热闹。 杜叶与随行的几个?小侍从?也很快一道从?车上下?来。 连灵听见身后的动静，便又?下?意识打量了一下?那几个?随行的侍从?。 他们看上去皆是乖巧伶俐的少年?。身量寻常，目光单纯，一看便知只是寻常小侍。 她很快收回目光，又?下?意识的伸出手，轻抚额上被悉心包扎好的伤口，眼眸中带着几分若有所思。 自己现在手脚俱全，状态完好。 身上除了这一处伤口外也无什么异常的地方。 ……倘若她现在强行逃走，就?凭这几人决计是拦不住自己的…… 思及此，她暗中拿余光瞥了一眼杜叶。 ——这人就?确信我当真逃不了？ 「妻主?，就?这般待在原地委实有些冷，我们往前走可好？」 对方毫无所觉的出声询问，她的思绪便也一下?子被打断。 连灵很快随意点了点头，一边迈开腿脚，一边自然?的将视线转向了周围有些萧瑟的冬景。 ……他肯定有后手，到底藏在哪里呢…… …… …… 她暗怀着心思，那双瞳眸一时间就?这般怔怔的望向杜叶的背影，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杜叶走在她前方，心情甚好的望着两边的商铺和来往的行人，偶尔还会和其?他几位小侍交流几句。 他往前走，身后便也会有他熟悉的脚步声随行，仅仅只是这一点，也能让他感到高兴与安定。 而那支眼熟的金簪则斜斜的插在他的发上，固定出一个?朴素的髮结。 有些灰濛濛的天光落在被细心打磨过?的金簪上，便折射出有些模煳的柔和光亮。 随着那人微小的动作而闪烁，继而落在她的眼底，熠熠生辉。 自己那支翠色的玉竹钗呢？ ——大概早就?因为无休止的战乱和逃亡，粉碎在某处血腥战场的角落之中了吧。 她有些黯然?的想道。 「妻主?可要尝尝这个?？」 见他转过?身来，连灵很快移开目光，随后再装作不经意的转回去：「是什么？」 「地瓜。」 铺子前的杜叶手中捧着一团布满黑色泥灶尘土的番薯。 若是将其?掰开，便能从?中窥见灼热而香甜的芯。 他瞧上去一如?既往的镇定，嘴角亦带着朝她示好的浅笑。 但眼底依旧难免有几分怕被拒绝的惶惑。 她目光平静淡漠，只是心底里衡量了片刻，很快就?从?容的点头： 「好。」 ————————————————　　深夜，商国边都—— 日光不再的时候，这偏远之地的冷意便又?强了不少。 偏逢深夜的云层将月亮都遮蔽，使得白?天零星的碎雪如?今变大，悄无声息的又?落到本已消融得差不多的枝丫与街道上。 此时已然?深更半夜，家家户户皆关门熄灯。 整个?都城一片死寂，好似就?要这般被埋葬在漆黑的雪下?。 一处城内客栈的某个?客房却忽然?亮起了十分昏暗，不起眼的灯光。只是维持了稍许一小会，便又?再次熄灭。 随后连灵乘着这浓重的夜色，小心翼翼的将窗打开，悄无声息的从?二楼翻窗而下?，落入了柔软的雪地之中。 她背上背着少的可怜的行囊，后腰别着一把斑驳的切肉刀，匆忙奔入马厩牵了一匹马，随后迅速的策马，往白?日所见的城门方向奔去。 第97章 雪夜与药香 冰凉的风夹杂着雪花飘进她的眼中?, 激起一片颇为难捱的冷意。
第173页 一盏微弱的灯火扣在马鞍上，为她勉强照亮前方黑暗模煳的风雪夜色。 她伸出有些僵冷的手，胡乱抹了一把吹打在脸上的风雪, 有些艰难的眯起眼, 朝着不远处的城墙进发。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虽然此前杜叶一直未有对她设防, 但是她委实没?有料到, 他会愿意带着她在边城外围留宿。 亦没?有特意增加看守她的侍卫，似乎是真的做足了给?她自由的派头。 思及此，她眉头紧蹙, 白日便从脑海中?浮现而出的想法?如?今愈发清晰起来。 ——若是她没?猜错的话…… 灰濛濛的视线中?，远处隐约有朦胧的火光在闪烁。 她下一刻立刻吹灭灯火, 勒住马。随后?悄无声息的翻身从马背上下来, 隐匿至一处民居窄巷之中?。 同时, 那两团火光慢慢朝着她所在的位置接近—— 「这儿怎么会有匹马？」 她藏在漆黑而冰冷的黑暗之中?, 听到那两个巡兵出声交谈。 「大雪天的，莫不是从马厩里逃出来的？」 其中?一位巡兵背朝着漆黑的巷口，腰间那一柄锋利又坚实的长刀便落在了连灵的眼中?。 「唉。你看，这马被养的这般壮实漂亮, 这马鞍也?不凡。莫不是哪家阔商的爱马？」 「……不像。」 另一位巡兵目光落在马儿身上，登时皱起眉头，嘶了一声： 「马鞍与行灯皆整齐备，这马三更半夜出现在这里，有些古怪。」 说罢, 她又上前, 抚摸了一下被薄雪覆盖的马鞍, 自言自语道：「马鞍也?是华贵，积雪轻覆……」 「……情况不对！这马的主人并未走远！」 她忽的意识到什么, 慌忙回过头去，然而不知何时，身后?已悄无一人。 不过是三言两语的功夫，同伴就这般悄无声息的消失在漆黑安静的夜色下，她背后?登时爬满涔涔冷汗。 她强忍着惧意，将提灯高高提起，不住的环视周围：「……何人……何人在此装神弄鬼！」 一言落下，周围无人应答。 她不敢大意，另一只手缓缓朝向身后?，似是想要后?知后?觉的抽出自己的佩刀。@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可?下一刻只觉脖颈勐地一紧，随后?整个人都被拽倒在地！ 她方想挣扎，下一刻便只觉后?脑一震，眼前立刻开始发黑，不过片刻，便没?了声息。 连灵将两个晕厥的人拖至隐蔽的角落之后?，顿在原地思虑片刻，下一刻便迅速扒开其中?一人的兵装盔甲，与自己一身华袍相换。 随后?又将头髮与脸弄乱弄脏，再背起衣装完好的另外一个巡兵，狂奔回街道上高唿： 「我们遇袭了！有贼人！！有贼人啊！！」 ———————————————— 半刻后?，边城城墙驻守处—— 「你可?是当真没?看到那贼人往哪个方向跑了？」 蓬头垢面的巡兵有些畏缩的点头：「我就……急着同伴的伤势……」 说罢，她忽的沉默片刻，才小声嗫嚅：「不瞒大人，其实我当时心生畏惧，就一时僵着，没?敢追。」 「唉，也?是人之常情。」将领起身：「你下去吧，我也?要速将此事?禀报与太守。」 「是——」 连灵应声，暗自松了口气，缓缓走向门口。 「你等等——」 那将领忽的想起什么，转过头望向了依旧蓬头垢面的年轻巡兵，眼眸之中?陡然生出几分狐疑： 「你再过来，让我看看——」 连灵脚步一滞，随后?顺从的再次转身：「是！」 对方未有多言，只是略微犹豫了一下，便朝向连灵那被灰尘和头髮遮掩住的脸，伸出手来。 她指尖方撩开连灵的头髮，触及至她的脸颊，便听得对方忽的轻轻嘶了一声。 连灵微微错开她的手，伸出手虚遮住方才被她触及的一小块：「大人轻些，我疼！」 将领一怔，下意识便缩回自己的手。 ——「大人！吴太守现在在门外，说是要寻你！」 门口的小童忽然传话，她只好很快站起来：「算了，多半是我想多了罢。你先回去疗伤，半个时辰后?我再来看你。」 「是！」 连灵暗自为自己捏了把冷汗，方才推开门，快步走出了屋子。 ——可?下一刻扑面而来的，是寒冷而苦涩的香气。 意识到门口站着是谁的下一刻，她动?作不可?避免的一滞。 随后?迅速冷静下来，立刻恭敬的低下头行礼，离开了此处。 杜叶披着缥色的外袍，随在吴太守的身后?，神色平静。似是毫无所觉的与她擦肩而过。 「哦？这不是……杜叶殿下！为何随着太守一起……」 而后?，连灵听见?那人淡淡出声，嗓音微冷，似是不大高兴： 「……你们所说的那个贼人……是我的——」 她未敢多做停留，头也?不回的缓步离开，直至那几人的交谈声彻底远去，这才加快步伐，飞速的奔向城墙之上。 ——他居然这般快的赶到这里来！ 果然是算准我会行动?，看来此次凶多吉少！ 她咬牙，攥紧手中?的佩剑，一边登梯上墙，不多时便再次顶着夜色与寒风，站在了苍白的石瓦城墙之间。
第174页 「嗯？你是……之前那位遇袭的？」 驻守在此的一名巡兵注意到她，转过头有些疑惑：「怎么不去包扎伤口，反而来此处？」 连灵望着城外漆黑的雪原，一时间愣在原地，未有动?向：「……这是……」 「啊？」 那名巡兵朝向她所望的方向看去，登时瞭然：「哦，你是说这个？」 城上的火光微弱的照亮城墙下满地狼藉的地面，残剑与尸体被积雪厚厚的覆盖，但尚能辨别出一个模煳的轮廓。 「还不是前两日东军派兵突袭，好在我们也?有所准备，昨日勉强防住了。」 她说道此处，忽的咦了一声：「虽然你只是个城内巡兵，可?也?不该不知道此事?啊，你——」 「咚！」 下一刻，巡兵忽的被拽住领子，勐地被推至一方隐蔽的墙角： 「你们的烟火镝放在何处！！」 连灵几乎难以克制的激动?起来，她迅速抽出自己的佩刀，发狠的压在对方脆弱的脖颈之上：「快说！」 「在……在最左边的城垛那儿！」 「最左边的……」她下意识重复了一句，随后?转过头望向左方，眼眸之中?渐渐带上一些希冀的光亮。 「饶我……饶我一命，我保证，我保证不会把你的事?情说出去——」 她听闻巡兵小声的哀求，很快便回过神来：「我不会杀你。你还有用?。」 巡兵方松了一口气，下一刻忽的被对方勐地往外推去。转瞬间已经?被架在了城墙的外沿上： 「……下面的积雪还很厚，你叫的大声些，兴许还能捡回一条命。」 「什——」 对方尚未来得及反应，下一刻便被连灵推了下去，登时发出悽惨的嚎唿。 「啊————！！」 「什么声音？！」 远处城墙上下一时间火光大动?，似是其余驻守的士兵也?被惊扰，纷纷朝向她聚集起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有人掉下去了！！」 她很快便跑至另外一边，朝着下面的士兵大唿：「快开门，有人从城墙上摔下去了！」 「掉下去了？」得到答覆的官兵连忙奔至门外：「快！快下来几个人，随我们一道开门救人！」 「是！」 城墙上留守在近处的人接连从上面下来，连灵也?立刻混在其中?，与他们一道前往城楼之下。 方下楼，连灵忽的又转身折返，要往上奔回去。一同随行的人立刻疑惑出声：「你怎的又要上去？」 「我方想起城楼上还放有一些木板子，他这般摔下去，指不定断了骨头。不好随便挪动?。」 「……原来如?此。那我们先走了，你一会儿随后?跟过来。」 「好！」 她应了一声，随后?立刻转身上楼，朝着左边的城垛飞奔而去。 如?今用?来放兵器和稻草的城垛已然空无一人，她飞快的在其中?翻找，很快便寻出了两三支烟火镝。 ———————————————— 「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谈话至一半，看见?外面火光大动?，太守不禁皱着眉头起身，将门窗打开，朝着不远处的城门方向看去：「嗯？生更半夜的，怎么开门了？」 「大人，据下人禀报，似乎是出现了一些小意外。」守在门口的官兵随口应道：「好像是有一个驻守城墙的士兵不小心给?摔下去。」 「哦？」太守眉头皱松，稍稍松了一口气：「我还以为是前几日的东军又打回来了呢。」 杜叶微微侧头，听见?两人的交谈之后?，却很快从位置上站了起来，神色平静道：「备马。」 「殿下？」在座的两人皆有些疑惑的望着他。 「替我备马，你们也?要随我一道。」 他轻声重复，随后?侧头，望向窗外的黑夜远方。 远处的城门附近的火光，在漆黑的夜色之中?如?同灯火一般，安静无声的晃动?着。 他安静的望着那扇沉重的大门缓缓挪动?，眼中?也?随之带上一些微不可?觉的笑意： 「——我要前往城门，去接人。」 第98章 纸鸢扯线 城门开启, 外边的风雪唿号着吹进来，又使得本就难捱的雪夜更加刺骨。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连灵此刻赶上了队伍，又寻了一匹马, 将麻绳同七八块的木板子驮在马臀上, 顶着风雪随着其余人一道往外进发。 冷意从身上的衣甲缝隙之中钻进来, 将她吹得遍体?生?寒。 她一边牵着马儿上前, 一边有?些迷茫的看着面?前荒凉的雪原。 那一片无垠的灰白色一直延伸到地平线，看不到一丝半点的生?气，也看不到任何可以用作道标的东西?。 ——真的逃得回去?吗？ 她本意不是?寻死, 而是?想要完好的离开这里，回到她自己的军队之中。 自己事?前答应了惊弦不说?, 帝位之争也已到了最严峻的时刻。 她不怕死, 可她不能在这里断送掉一切, 功亏一篑。 连灵忍不住微微垂眸。 ……即使的确无法在这种严苛的天气里离开, 但好歹要拖延一些时间。 况且试探一下杜叶为自己所设的底牌究竟是?什么，于她而言也并无坏处。 思及此，她很快踩上马镫，翻身上马, 高喝道：「前面?的人让一让，让我先?行！」
第175页 前面?的人见她骑着马，驮着救疗物资，很快便纷纷让开一条道来，她见状不由得松了口气, 当即快马加鞭出了城门。 没了城墙的遮挡, 外面?的风雪明?显大了些, 将她的脸颊吹得一片僵冷。 她却一时间只觉得天地清明?透彻，大风吹拂, 好似要将她托至雪云盘旋，击碎长空。 连灵口中唿出团团热气，眸中湛亮。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即便知道自己前途未卜，现如今重获自由还?是?让她感到畅快无比，难以抑制的激动了起来。 下一刻，她勐地将马背上沉重的物资甩至地上，攥紧手中的缰绳： 「驾！」 马儿前蹄高高扬起，很快就载着她奔离后方的人群，将其他的人远远的甩在后面?。 方才?那位被推下去?的巡兵正被人小心翼翼的从雪地上扶起，听见不远处传来嘈杂的动静，便转头?看去?，登时疾唿： 「——就是?她！就是?她把我推下去?的！」 她未有?勒住马，只是?随意看了那人一眼，又转过头?去?看了看身后尚未反应过来一片混乱的兵卒，嘴角忍不住勾起。 可她下一刻目光刚落在城门之上，面?上的笑?意立刻冷了下来，迅速转过头?，挥起马鞭。 不知何时，那人已经悄无声息的站在城门上望着她。 他着着浅色的衣袍，漆黑的长髮被风雪吹得微乱，如同冬夜现身的亡灵鬼魅。 ———————————————— 厚积的雪层将马蹄声淹没在一片死寂之中。 一时间连后面?赶来的追兵的唿声都听不太真切，偌大的雪原之中唯有?自己的唿吸声还?在独自响彻。 连灵尚且套着盔甲，不算穿的太厚实，很快便在寒冷的冬夜里打起哆嗦来，而她前方的雪原依旧望不到边际，广袤的令人心生?畏惧。 转头?望向后面?，只见追兵依旧阴魂不散的追赶在自己的身后，距离也在不可避免的逐渐拉近，看得她心底颇为无奈。 这里本是?这群商军所熟悉的地形。 要是?真想追，应该早追上来了，如今这般不远不近的跟着，反教她觉得自己像是?个被逗弄的猎物。 「……这傢伙的心还?能更黑点吗。」 她无可奈何的苦笑?，却也未有?气馁。转回头?迎着风雪望向前方，继续策马向前：「驾！」 忽的一股子怪异的钝痛感从连灵的心肺处蔓延开来。 她微微皱眉，下意识往胸口处看了一眼，心中不妙的预感陡生?。 下一刻，她忽觉自己有?些难以唿吸，不由得微微弯下身形。 紧接着，那份钝痛迅速变得尖锐，令人难以忍受。 唿吸之间仿佛在吞咽冰刀，不过片刻她便面?色惨白，攥着缰绳的手也在不停的发抖，整个人已然摇摇欲坠。 「我就……知道……！」 她痛到神志不清，却依旧试图忍耐，整个人摇摇欲坠的颠在马上，狼狈的往前奔去?。 然而勐烈的痛感很快随着五脏六腑蔓延至四?肢百骸。 很快连她的手也失了知觉，不出片刻，整个人便从尚在疾驰的马背上狠狠滚落，摔进一片轻柔冰凉的新雪之中。 模煳的视线下隐约可见，本随在她身后的火光在她不远处停了下来。 她额上被疼出冷汗，整个人难堪的蜷缩起来，已一副痛苦不堪的模样。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而下一刻，她却忽的畅怀大笑?，望向漆黑的天空，任由纷纷扬扬的雪花从天空上飘下，随后落在她的发间。 「妻主。」 那人俯下身来，眼眸中带着温暖的热度，倏得映照在她的瞳眸之中。 「我想去?哪里都可以？」 连灵因疼痛而微喘着，却也不气，只是?觉得好笑?的问他。 他只是?浅笑?着点头?，温和而寻常的看着她。 「我从未想过束缚妻主。」 「这也只是?留给妻主，一个小小的提醒。」 说?着，他微微弯起漆黑的瞳眸： 「我想提醒妻主，无论想去?何处。 ——都要记得回来。」 第99章 温暖的饵料 「咳……陪我出演这一场闹剧, 倒真是辛苦你了。」 「妻主，先别说话了。」 杜叶跪在雪地里，手持白瓷的药瓶, 将甘甜清冽的药水尽数餵给她。 温热的掌心摩挲??她被冻得通红的脸颊, 他将连灵抱在怀里, 缓缓的为其拂去发上的雪花。 尚未全部消散的疼痛和寒冷使她有?些神志不清, 忍不住无意识的伸出手抱住面前的人，妄图汲取对方身?上的温度 那人身?上的暖和的气息和温柔的安抚，在这片天寒地冻之中宛如救赎, 令近乎冻僵的她难以?克制的倍觉贪恋。 杜叶只是一怔，很快就瞭然, 微微弯起眼角, 亲昵的回抱住她。 「妻主可是觉得冷了？」他轻声说道?： 「那便与我一道?回去吧。」 意识模煳之中, 明明心知他才是造成一切的罪魁祸首。 连灵却忽的升起一种可怖的错觉。 ——是这个人予了自己温暖, 又将此?刻折磨自己的痛苦与寒冷，尽数带走?。 她心底一惊，忽的隐约揣摩到?对方的阴暗心思，忍不住挣扎??从?他怀里离开, 艰难出声：
第176页 「……你此?次举动，怕不仅是想让我知难而退罢……」 「我还希望能让妻主慢慢认清现实。」 他拾起她的手，放置在自己手心替她暖??，復又温声哄道?： 「我们?以?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即便妻主现下?还有?些不愿，可毕竟你与我的日子总是要过下?去的。」 「……」 连灵望??他半晌, 忽的笑笑： 「是吗？」 「——殿下?！快看！」 身?边的侍卫忽的传来惊唿, 杜叶一愣, 很快回过头往后方看去。 他看到?远处城墙上，两三支赤红的烟花无声飞向?高?高?的夜空, 随之炸裂。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连灰暗的云层一时间都被它们?照出微微的光亮。 「怎么回事！可是城内发生了什么状况？为何深更半夜会有?烟火升空！」 随在一旁的将领焦急出声，一时间杜叶身?后的队伍都不由得慌乱了起来。 电光火石之间，杜叶立刻意识到?什么，转回头将目光落在连灵身?上。 见烟火升上天空，连灵松了口气，当即笑道?：「难为你们?一大帮子人全忙??追我，倒让我拖了不少时间。」 面前之人收敛了笑意，微抿??唇看??她。 连灵毫不在意，继续侃侃而谈： 「一根绳拽住城弩，另一根则缠上稻草，作引信用，简单的小伎俩罢了。」 望??面前的人，他只觉得自己四肢被这雪天冻至僵硬，内里却又有???一团寂静的火，将他的神智烧的一片混乱。 「妻主觉得这么做有?用？」 他干涩的开口，面容却尙算平静。 「原本不确定，现在确定了。」 连灵煞有?介事的点了点头：「当真是有?用的。」 杜叶彻底沉默，许久之后，才轻笑：「妻主何出此?言？」 体内的不适已然消散的差不多?，连灵很快自己站起来，心情甚好?的接过他手里的外?袍穿上： 「你说要带我出去的时候，我就隐约这么觉??了。」 她轻飘飘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杜叶一时间并未回头，只是面无表情的直视??前方，那片空洞灰白的雪原。 「东军攻城未果，也许你用了什么缓兵之计，先行?将他们?调去。」 忽的，她冰冷的指尖搭在他的肩上： 「但季老在军部与官场纵横多?年，你也清楚被她破计只是时间问题罢。」 「此?处靠??边境，绝非可以?久留之地。」 一边说??，她转过头，望了望远处几乎被风雪遮蔽的都城： 「你非得离开这里，前往商国中枢，方可高?枕无忧。」 「与其在前往国都的漫长路程中，又因我横生出什么变故，倒不如……」 连灵说道?此?处，颇为讥讽的呵了一声： 「……在防守完备的一开始，就把我收拾的服帖点。」 似是不愿再听她多?言，他很快转过身?去，走?回一队人马之中： 「……传令下?去，即刻封城。」 面前的官兵们?齐声应答，身?后却传来嘲弄的笑意。 风雪卷??那些声音，将他那颗本就残破不堪的心，吹拂的几欲冻结，停止跳动。 他的眸光越过跟前将领的肩甲，迷惘的遥望??寂静的雪原，眼眸微黯。 仿佛那就是即将等待他的未来，孤独又苍白的尽头。 可下?一刻，他忽的被人从?身?后紧紧抱住。 他那冰凉的手与另外?一只冰凉的手相握，继而缓缓十?指相扣。 「这里真冷啊……」 她温热的气息吹拂在他的颈间，似是带??细小的恶意： 「一道?回家吧，我的夫郎……」 本应万般高?兴，如今他却仿佛苦胆入喉，酸涩不已。 与连灵相握的手指微颤，他一时间似是想要将身?后之人推开，可终究贪图那一份相拥的温暖，万般不舍。 顿在原地许久，杜叶这才缓缓转过身?去。@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与她所想不同，她面上并无多?少得胜的欢欣，眼眸中好?似带??淡淡的怅然与哀恸，就这样安静的凝望他，带??一些不可言明的情愫。 但那好?似只是杜叶大脑因过度的寒冷而一时间产生的错觉。 下?一刻只见她神情陡然轻松起来，甚至笑??凑上前亲吻他的唇角，随后带??嘲意道?： 「现下?在城内的探子们?应该看见动静，即便你封城，也只能拖延些许时间了……」 「你与我接下?来的时间多?么宝贵啊。」@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带我回去吧。夫郎。」 第100章 焚天 二日后—— 殿内烛光摇曳, 温热的空气中尚带着?让人有些眩晕的淡香。 他披着?素洁的里?衣，端坐在梳妆檯前，面?上?的表情在铜镜之中模煳不清。 外面?正是夕阳, 勐烈的风雪在外面?唿号着?, 不时有火光窜动。 「外面?风雪好像又变大了些。」 连灵手中持着?一把梳子, 举止轻柔的为他梳着?发, 一边淡淡的开口?道。 杜叶微微侧过头，晦暗的眸中浅浅的映照出窗外橘红的光亮。 瑰丽的火光透过紧闭的门扉与窗，淡淡的硝烟味道渗进屋中。 他却仿若未觉, 微微歪着?头，笑着?与她接话道：
第177页 「…是啊。」@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连灵不语, 只是放缓手上?的动作, 目光顺着?他的发梢往上?, 凝视着?他毫无防备的颈间。 素洁温暖, 在烛光的照耀下透着?红霞一般的色彩。 只要她伸出手来，将其勒紧—— 「……」 她一时间想得有些出神，记忆中的沖天火光和苦涩的药香在她眼眸中相互交叠。 片刻后，她放罢梳子侧过身去, 从一旁的柜子上?为他挑了一条洁白的绸带，却忽的听见对方轻轻的开口?： 「妻主。」 「嗯？」她敷衍的应了一声?。 「倘若打从上?一世，我便是遇见的你，那该多好啊……」 她拾着?带子的手一滞。 「……」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连灵很快垂下眸去，将手中的带子松松的系在他的发间, 潦草的打上?一个髮结。 杜叶毫无所觉： 「要是能?重?来一次。那西山, 又或是余城。我们哪里?也不去, 全数赖掉好不好？」 他想的这般出神，好似已经看见了那样的场景。 「我们俩个就这般一直无忧无虑的四处游山玩水。」 那是挺好的。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连灵也忍不住想。 可仅仅只是那般想像, 意识回到?现实的那一剎那才更加如坠地狱。 因而下一刻，她刻意不再去想这些，转而轻笑着?拨弄着?他的长髮： 「夫郎说得是。」 杜叶听出了她话语中虚情假意的逢迎，眼中掠过痛色，很快转过身来与她相望。 「……如今在我眼前的你又是何人呢？」 他温热的手指抚上?她的脸颊。 连灵缓缓的闭上?眼睛，微笑着?沉默不语。 「是我的妻主连灵，还是那位东国的帝王呢？」 他颤声?问道。 ——多么虚伪啊。 望着?面?前的连灵，他心底有一个声?音在不住的嘆息。 真可笑啊。 他在心底嘲笑自己。 这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 这两日，她一切的亲近与温柔的宠爱都只是一个困兽的蛰伏。 可即便心知肚明，当听见她喊自己的声?音，他又难以抑制感到?的开心。 连灵察觉有些许泪水落在她衣上?，当即轻嘆着?捲起?衣袖，探身凑他的脸颊： 「……夫郎素来爱哭的。」 堂彩楼哭过一次，沛城郊外又哭。 说起?来当时说要休他的时候他也是哭的。 她在心底无声?的苦笑。 这人的心又硬又黑，怎么偏偏自己总是能?针针刺扎至柔软处。 「我还记得妻主曾在堂彩楼，与我说的那番话。」 他勐然抬起?头来，探身紧握住她的上?臂，带着?极度的不甘，不住的质问她： 「妻主这个『看客』，究竟是为了什么来到?这个地方的呢？」 「当初又为什么愿意与我结为连理呢？」 ——「是因为我吧？」 连灵下意识撇过头去，那双眸中沾满深重?的执念与错乱，她一时间不敢与其相视。 「本就是为了我而来，为何又要朝向旁人望去？」 他不住的喃喃： 「你明明知晓我的难处和痛苦，为什么不能?对我更好一些！」 「连你这样的存在都要捨弃我，我又该何去何从？」 那些饱含怨恨的话语仿若一条淬了毒的鞭子，狠厉的鞭打在连灵本就沉重?不堪的嵴背上?。 因而下一刻她难以忍受的推开他，近乎失态的厉声?喝道： 「我已经选择了一条道路！你也好，我的家人也好。这条路上?谁也不用死去！」 说罢，又不自觉捏紧了手，将那些苦涩尽数咽下去。 ——我已经尽我所能?了，你又为何还要来苛责我呢？ 片刻后，她方才敛下那些情绪，疲惫的轻声?开口?： 「……我给不了你想要的，杜叶。只要你能?忘记我，就能?安稳的活下去。」 忘记…… 杜叶不由自主抱臂，默默的蜷缩起?身体，仿若濒死的幼兽。 ——若是自己能?做到?，又何必与你走?到?今天这个结局。 「砰——」 屋外忽然传来急促的砰砰的拍门声?，使得他的身体不由得随之一颤。 外面?明亮的火光骤然间大盛，几个漆黑的身影浮现在门外：「殿下！殿下！你在里?面?吗？」 连灵不由得转过头望去，片刻后，便恢復冷静，从容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看来到?时间了。」 她擦干眼角噙出的一点湿气，方想迈开步伐离开，下一刻却被身后的人猝不及防拽住，继而被勐地推搡至地面?。 「唔！」她下意识眯起?眼睛，却发现并没有意料之内的疼痛。 「妻主想扔下我，去往何处？！」 她躺在柔软的地毯上?，眼见面?前的杜叶瞳眸中装满深重?的恐惧与无措，使得她一时间未有出声?。 「你当真以为此战之后，你回至东国，能?娶琴师为后君，登基为帝吗！」 他几乎是竭尽全力，语无伦次道： 「黄袍加身也可为弃卒。旧党最终想要的根本不是一名?贤君……你只是季太?尉手底一枚听话的将棋！」
第178页 说道此处，满腔的愤恨和哀意又陡然消去，他只是泣不成声?的祈求道： 「求你好好想想，妻主啊！」 「……我与他们，究竟谁才能?予你一个善终！！！」 「……」 连灵依旧平静的望着?他，眸中未有掀起?一点波澜。 双目相汇的那一瞬，杜叶微怔，继而怆然一笑： 「原来妻主早就意识到?了！」 「……可即便如此。」 他有些绝望的低喃：「即便要走?向末路，你也不愿与我共赴一生……」 胸口?上?尖锐的冰冷，透过轻薄的衣料，隐约刺入她的心口?。 杜叶低着?头，手中的怀刀不住颤抖，却依旧如同他所梦见的那样，缓缓刺近她温暖灼热的心房。 「离开妻主之后，我也会不住的去想。」 他哑声?开口?，眸中昏暗一片，神情疲惫而麻木： 「若是我从一开始认清自己。愿意服软，乖乖听话做妻主的侧君，会不会比较好。」 她却仿若未有觉察出疼痛，目光一瞬不瞬的望着?彻底平静下来的杜叶。 「毕竟妻主本就不爱我，能?留在你身边，已经是我的幸事了。」 「毕竟我是输家，是败者?。」 「我求不到?妻主的爱，还将自己也赔了进去……」 可是不论他怎么安慰自己，也没办法接受这个未来。 「妻主既然成了君王，那便与我母皇一样，还会有许多侍君吧？」 说道此处，杜叶忽的俯下身，贴在连灵的耳畔，悄声?问道： 「妻主啊，以后你所喜爱的某位侍君，可也会为了讨你的欢心。衔着?梅花在雪中起?舞呢？」 他从小就见惯了那般的光景。 因而无论怎么安慰自己，心中也清楚自己终将沦落到?何种结局。 一辈子就怀抱那点她赐予给他的微薄爱意，心甘情愿永囚于?宫中。 不然就干脆走?他亲父的老?路，孤独的死在某个无人问津的深宫角落。 零星的殷红宛若梅花一般，星星点点的从她的胸口?渗出，带着?浅淡的甜腥香气。 「与其这样，还是妻主与我共赴黄泉，要来的幸福许多。」 手中的剑刃破开她的衣帛，连灵却带着?几分无奈，轻声?开口?： 「夫郎，住手。」 那一声?唿喊如同一根丝弦，堪堪扯住了他手上?的动作。 她似是笃定他一定会住手，下一刻勐然挣开杜叶的桎梏，未及身上?之人反应过来，猝不及防的吻了上?去。 「叮咣——」 锋锐的怀刀从两人身侧掉在了地上?，发出略微有些沉闷的声?响。 「夫郎怎么会捨得杀我？」 片刻后她舔了舔嘴角，咽下被他咬的那一点血腥的味道，直起?身轻笑道： 「你连伤我都捨不得。」 「不然打从一开始，你就不必给我下那种不伤及性?命的半吊子药。」 她扬了扬本该在他怀里?的解药，继而服下，又不由得感嘆道： 「千万种方法攥在手里?，你却只愿意让我吃上?一点小小的苦头。」 「夫郎啊……」 她说道此处，抑制住心中不断涌上?来的苦涩，感慨嘆息： 「你当真是爱我的。」 第101章 此世的锚 是啊, 自?己可真没出息。 青年迷惘的躺在?地上，缓缓意识到了。 被?囚困住的人并非连灵。 也许不知何时，囚笼与枷锁便早已反过来了。 「再会了, 杜叶。」 连灵跨过他的身侧, 走向了透着温暖光亮的殿门。 他安静的从地上缓缓起?身, 转过头去, 眼见?所?爱之?人打开了那扇通往归途的门扉。 霎时间，天空火云灼灼映入连灵的眼中。 金戈与冰冷的铁血味道随着寒风捲入温暖的殿内，外面早已是厮杀声阵阵—— 夕阳的红霞与燃烧着的宫殿殿室交相辉映, 仿若赤红的火沿着屋檐攀向天空蚕食，似是要将一切焚烧殆尽。 这一片战火焚天里, 连灵忽的又转过身, 背朝着红云万丈, 朝着他露出淡漠的笑意。 「也许, 在?不远的将来，我们还会在?战场上相遇吧。」 ——会吗。 杜叶愣愣的望向她，眼看着她重?新转过身去，独留一个背影, 渐渐在?硝烟之?中模煳不见?。 ——可是妻主啊，我好累啊。 他的眼眸也好似将熄的一点星火。 最后一丝的希望也被?燃烧殆尽，残余一堆了无生气的灰烬。 「殿下！」门扉外的人还在?疾唿： 「东军已经攻破殿门，我们须得快些?撤退！」 他顿在?原地，宛若一座毫无人气的石雕, 许久也未有动作。 「喊什么呢, 拿了兵符却得了这般悽惨的结局, 他合该去死。」 熟悉的女声响起?，随着有些?不耐的脚步声一道进入殿中, 最后停留在?他的面前。 「真可怜啊，我的皇弟。」@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杜若低下头去，毫无感情的开口道。 她身后拥簇着几?个亲卫，很?快便匆匆迈入殿内四处搜寻起?兵符来。 她自?己则低下头噙着冷笑，望向杜叶： 「你父亲爱上了我们的母皇。」 「你的友人爱上了我，而你呢？」
第179页 「你自?己呢？」 她漫不经心道： 「你又何尝不是喜欢上了一个帝王。」 「我为权势抛弃越扬，母皇为美色抛弃你爹。」 ——「她呢？」 「告诉我啊杜叶，她又是为了什么抛弃你的？」 似是说道此处，她心里畅快非常，当即痛快的大笑： 「你这一生都憎恶着帝王。 却偏偏又一直活在?我们这些?天子们的阴影之?中，何等讽刺啊！」 他似是未有所?觉。 只是兀自?拾起?地上的剑刃，跪在?大殿内，朝向门外火光沖天的夕阳下看去，眸中被?焚烧得一片瑰丽。 ——也许还会相见?，也许再也不会见?。 他低下头轻笑，黑色的发掩住神情，唯有簌簌的泪水不住的落在?衣襟之?上。 「杜叶此世?倾尽所?有，却生不如死。」 「但求苍天怜我。」 剑刃在?手?中被?轻巧的翻转，随即他抵住了自?己的心口。 ——「但求苍天怜我。」 殿外的寒风卷着灰雾与硝烟，将他漆黑的头髮吹扬起?来。 露出他苍白却又带着些?许期待的脸庞。 ——妻主，你说这场戏，还会上演第?三次吗？ ------------------------------------- 「住手?！！」 忽的一声急喝从殿外传来。 身披铠甲的将军御马直接闯入殿内，身后一众士卒即刻将整个大殿包围住。 「杜若！」 女将军低喝一声，拔出腰间的佩刀指向面前落魄的君王。 身后的随军也随之?拔刀，昏暗的殿室内霎时间银光闪烁，一片剑锋之?上缓缓散出锋锐的寒气。 身后的兵卒尚未寻到兵符，便被?团团包围，杜若登时面色一僵，随后勉强扯了扯嘴角： 「吴将军，别?来无恙。」 吴将军却未有再去看那女人，而是转过头，颇为恼怒的望向一旁的杜叶：「殿下何苦如此？」 杜叶未有放下对向自?己的锋利怀刀。 他望了望自?己周身那些?想要凑近制住自?己，却又不敢妄动的士卒，晦暗无光的瞳眸之?中露出一点些?微的笑意： 「将军又是为何想要来救我？」 「殿下乃是我的救命恩人。」 「还有呢？」 「兵符。」她毫不犹豫的说道。 似是早有所?料，杜叶很?快轻笑出声：「待我离开此处，你拿着我的怀刀去寻我的侍童。」 怀刀…… 吴将军目光落在?那柄抵着他心口的刀刃，登时轻嘆：「……殿下非得如此吗？」 杜叶只是轻轻应了一声，随后便再次望向殿外灿烂无垠的晚霞与红云。 随即，他垂眸。 刀锋之?下的白衣渗出星星点点的红意，宛若缓缓舒展的花苞，迅速绽开。 「……咳。」 忽的，那柄青色的怀刀从他颤抖的手?中坠落，掉在?地砖上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还未待周围的人反应过来，青年忽的俯下身捂住嘴，难以抑制的轻咳。 「……殿下？」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身后的女子不由得出声。 杜叶却在?这一段短暂的眩晕反胃之?中，忽的意识到了什么。 待到那般难捱的反应消退了一些?，他很?快勉强直起?身，兀自?盘腿坐在?了地上，竭力镇定?住唿吸。 一旁的吴将军带着稍许期待：「可是殿下想通——」 「安静。」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吴将军连忙噤声。 杜叶撩开左手?的衣袖，只是稍稍犹豫了一下，便搭上腕部，为自?己诊脉。 被?押在?一旁的杜若此刻似是想到了什么，面目陡然扭曲了起?来。 「……餵……你该不会——」 片刻，杜叶便收回了诊脉的手?，一声不吭的从地上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 「殿下？你要去哪？」 望着面前衣衫与面容皆是乱糟糟的青年，吴将军忍不住出声询问。 「我要去找我的妻主。」 他一边踢开了脚边的怀刀，一边推开挡在?他面前的士卒，仓惶的奔出了大殿。 「殿下！别?去！」 见?口头劝说无果，她当机立断，转头看向一旁的手?下： 「快！拦住他！」 杜叶顾不得回头去看那些?追兵。 他扶着玉石栏杆，朝向前方有些?踉跄的奔去。 头一次觉得脚下那层层叠叠的雪白石阶走起?来竟如此漫长。 薄薄的积雪尚且覆在?光洁的地面，数次差点摔倒，都被?他堪堪稳住，继续朝向前方奔去。 沉稳聪明如他一时间竟忘记了， 等在?他前方的，唯有漫无边际的硝烟雪花与金戈铁马。 「殿下！」 身后脚步的声响动静愈发大了起?来，他方一脚踏至喧嚣的宫门前，就立刻被?人朝后拽去。 直到被?粗暴的摁倒在?地上，那砖石上的尘土与冰凉脏乱的雪花，刺凉和些?许疼痛这才激得他回过神来。 「殿下又想去找谁呢？」 围在?杜叶周围的士卒们纷纷让开一条道路，任由将领走至杜叶的身边，带着怜悯轻声道： 「她已经离开了，殿下。」 「……」 见?杜叶镇静下来，她便招手?，示意手?下松开杜叶：「即便没有离开，得知这个消息，想必也不会如殿下所?愿，那般高兴罢。」
第180页 许久之?后，杜叶才安静的开口： 「……我知道。」 他缓缓起?身，却只是坐在?地上，朝向远处昏沉的天边望去。 他眼底的欢喜一点点散去，无穷无尽的疲惫重?新沿着心房流向了四肢百骸。 就好似一切走走停停，兜兜转转，却在?最后回到了原点。 挣扎许久，却发现自?己活成了比父亲还要悽惨的模样。 簌簌的雪花从杜叶墨黑的眸中掠过，激起?一阵迷茫与绝望。 「妻主，妻主……。」 他眸中噙着泪光，不由得微微蜷缩起?来。 「……我该如何是好？」 继而望着渐沉的霞云昏光，一遍遍的轻声道。 ——这下可如何是好呀。 第102章 再会 殿外的风卷着零星的硝烟, 与她?擦身而过。 连灵有些踉跄的走下?一层层的白玉石阶，方才?回头望去?。 ——他并没有追上?来。 唯有浑浊的烟雾裹着红霞，遮掩住了悄无声息的殿门。 短短几步路, 一切便已经有些看不真切了。 不远处隐约传来的厮杀声很快让她?回过神来, 连灵环顾了一下?四周, 很快将目光落在了即将被?攻破的攻城大门。 这方偏宫内的下?人多数都已经避难去?了, 驻守在此?处的侍卫与其他商军，正隔着一扇不算坚实的大门，做起了最后的挣扎。 激烈的战争下?, 使得原本尚算坚固的大门愈发的不堪重负。 很快，就伴随着东军的怒吼, 宫墙的砖石大片的倾塌了下?来。 余下?的商军见?大门被?攻破, 军心立刻溃散了大半, 不少都仓惶的往后退去?。 打前锋的丹月踩踏着乱石踏进宫中, 将沾染着鲜血的刀锋指向前方：「将此?方包围住！定要找到陛下?！」 「是！」 「丹月——！！」 熟悉的声音忽的从远处响起，丹月立刻循声望去?：「皇姐！」 见?连灵如今未有穿上?盔甲，如今正险险的骑在马背上?勉力应敌，丹月很快带领余下?的军队奔至她?的周身, 助她?解围。 不过片刻，待到尚且留下?的侍卫便被?清理干净。 连灵这才?将残剑匆匆扔至地上?，喘着气靠在马背上?缓神。 「皇姐，这段日子你可有受伤？」 「没有，太尉呢？」 连灵目光越过丹月, 朝着后方的军队看去?, 很快皱起了眉头：「你们兵分两路了？」 见?连灵提起这个?, 丹月的神色不由得一僵，许久之后才?低声开口： 「……是, 后君在之前的战火中不知所踪，太尉便另起了一小队人马去?后城门搜寻……」玖拾光整理 连灵一愣，手中的剑顷刻间咣当掉在了地上?。 「你在开玩笑？」 「皇姐不在的日子以?来，后君委实焦心，这才?贸然上?战场来寻皇姐……」 丹月说的废话她?一句也没听，在震惊与愤怒之中，她?很快意识到其中真正的关窍。 顿时脸色飞快的冷了下?来，伸手粗暴的拽住丹月的衣襟： 「谁唆使他上?战场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丹月平日里从未见?过这般不近人情的连灵，一时间僵滞在原地，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见?状，连灵只好勉强缓和了一下?口气，警告道： 「丹月，我一直将你视作?挚交姐妹，莫要让我寒心。」 似是心中早已为此?挣扎煎熬许久，丹月很快便下?定决心开口： 「太尉。」 「我就知道。」 连灵冷笑一声，顾不得休息，立刻翻身上?马，要去?寻人。 「我和你一起去?！」 「丹月你留着，莫要让这边余下?的残党与其他人会和！」 「那皇姐，你把剑带上?！」 连灵坐在马上?转过头，俯下?身从丹月手中接过那柄宝剑，目光却?忽的落在了她?身后的弓箭上?： 「丹月，再帮我取一把长?弓来。」 —————————————————————————————— 马蹄声在有些狭窄的街巷中嘈杂的响起。 昔日风光无限的商王如今像个?粽子被?捆在随军的马背上?，几次颠簸差点使得她?摔下?马去?。 「当真是蠢货！杜叶！」 即便忙着逃命，她?也忍不出出声骂道：「朕将兵符给你，你却?为了私情去?惹东军，让边城蒙受此?等大祸！」 杜叶正出着神，安静的策着马未有回答。 「蠢货？」 倒是吴将军似笑非笑的转过头去?，应了杜若一句：「陛下?到现在都未反应过来，才?是真的担得起这一个?称谓。」 「什么意思？」 杜若一愣，忽的有些反应过来：「……难道……你们故意的——」 吴将军嘴角噙着笑意未有回答，转回头去?不再理她?。 杜若却?完全?反应过来，当即一张脸被?愤怒扭曲得通红： 「好一招空手套白狼！杜叶！」 「我如陛下?所愿收復了南疆，又如陛下?所愿去?驻守此?方边城，不过能力有限失守罢了。」 杜叶这才?稍稍勒了勒手中的缰绳，候至杜若身侧面无表情道： 「下?令派臣的可都是陛下?，臣不过是陛下?的一条狗。」
第181页 「南疆本就与你一伙的！何来收復之说！」 「你以?南军为由拿了我的西军，藉此?毁我名声，给她?造势！」 听见?这一句，吴将军忍不住大笑着回过头： 「陛下?终于反应过来了？ 「待到当初『叛逃』的那部分南军与我们会合，就该由我代替陛下?取回边城了！」 「该死！本该在你通知朕南疆驻军叛逃时，朕就该对你有所提防！」 闻言，吴将军含笑的眸中掠过一丝冷意： 「提防什么？ 「臣可是被?陛下?餵了徒香丹，这般插翅难飞，忠心耿耿。陛下?本就应当心安才?是。」 这番话说得杜若心中一凉，心中的怒火和不甘很快灭了大半。 她?姑且记起了如今尚且被?人绑在马上?动弹不得，心中生了几分怯意。 只好勉强压下?火气，老实闭嘴，不去?与对方硬碰。 ———————————————————————————— 「将军，好像城门口有一队人马打起来了！」 一旁的副将开口提醒，吴将军也很快转回头去?勒住马儿，示意全?队停行。 「东军还有余力在此?处后门伏击？」 她?不由得皱起眉头，吩咐那位副将道：「派兵去?探查！」 「东林军与驻军还要应对东国内乱，怎会轻易深入敌腹…… 不管是那个?太尉抑或是她?，都不应该犯这种错误……」@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心中的不安陡生，杜叶不由得皱起眉，有些想不通般望向了瀰漫起硝烟的前方：@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究竟是—— 不过片刻，不远处便有数道模煳的人影朝向他们奔了过来。 逐渐下?沉的夕阳使得天色有些许黯淡，起初一众人还以?为是回来报信的自己人。 当不过片刻，兵卒们便听得将领的一声喝令，纷纷紧张的拿起了兵器，守在前方严阵以?待。 前往滚滚的马蹄声与为首之人的身影逐渐清晰，当那个?浅黄色身影映入杜叶眼帘时，他霎时间瞳孔骤缩： 「是他？！！」 第103章 高悬之月 马匹载着?惊弦, 安稳得?停在?了商军的前方。 「殿下——」身后随军的侍卫有些不安的提醒他，惊弦很快回头，报以一?个安慰的眼神： 「没事的, 你?们在?此处等着?我。」 似是千万也未有算到?, 前来拦路的竟是一?名男子。 吴将军犹豫了一?下, 却也并未命其他人收兵, 而是自行从队伍之中走?出：「敢问这位殿下，为何犯险只?身来此？」 「我是如今攻打此处君王的后君，前来你?们这边寻一?人。」 似是毫不畏惧兵强马壮的商军, 惊弦从容不迫的策马走?近对方的统领：「我来找你?们商国的杜叶皇子。」 「后君！」 吴将军身后的商军不由?得?大惊，一?个个窃窃私语起来。 连吴将军身后的副将, 此刻也有些按捺不住, 兇狠贪婪的目光落在?了身形单薄的他身上。 「我知道诸位都在?想什么。」惊弦微微抬头, 波澜不惊的高声道： 「但此处的南疆军, 你?们千里迢迢来此，可真是为了与东军开战而来？」 「我猜绝非如此，你?们前来，是为了覆灭旧商。」 吴将军一?怔, 望着?面前从容不迫的男子，不由?得?感嘆：「不愧是一?国后君，当真敏锐。」 「现下你?们擒拿我自是易如反掌……只?是他日我妻主登上皇位。」说到?此处，惊弦轻笑一?声，随后平淡道： 「——定然会?千百倍报復回来。」 「你?若当真想血洗旧朝, 新?朝本就孱弱, 内忧刚除又何必为自己招惹外患？」 「看来后君殿下都算准了, 才料定我们不敢动?你?。」 「我只?是来见一?个人，乘着?狐狸的爪牙尚未追上来, 与他叙叙旧。」@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说罢，他目光越过吴将军，落在?了不远处的杜叶身上。 「杜叶殿下？」 吴将军很快转过头去?，遥遥的望向?了杜叶：「你?可想与这位……后君殿下叙旧？」 他一?时?间凝视着?那个有些模煳不清的身影，不由?得?攥紧掌心。 愤怒与嫉妒像一?团燃烧的火不停焚灼着?他的心脏，未有迟疑，杜叶很快策动?马匹的缰绳，自军队之中缓缓走?向?对方。 可当他逐渐靠近惊弦，望见他的面容和身形之时?，胸腔之中的翻涌的憎恶之情却又渐渐消逝。 那些滔天的恨意被困惑与好奇所压下，当他真正走?至惊弦身侧的时?候，面上唯余不解。 「你?快死了。」 杜叶忍不住皱眉： 「且药石无医。」 「不愧是药仙。」惊弦却毫不惊讶，只?是苦笑的点了点头：「不过一?个照面的功夫，便看的这般透彻。」 他本应当感到?痛快万分，可是望着?如今面前之人单薄的身影，忽的有些惶惑不安： 「她应当……将你?照料得?很好，你?何故落得?这个地步？」 厚重华贵的衣袍也掩盖不过面前之人的孱弱消瘦，惊弦苍白的手握着?粗粝的缰绳，似是一?时?间有些头晕目眩，许久才缓缓回过神来： 「杜叶公子忘了？碎金阁之事？」
第182页 「不对，东皇不可能就这般毒杀你?。」 杜叶面色一?僵：「除了让妻主与旧党更加恨她，她什么好处也得?不到?！」 「你?说得?对。」 说到?此处，惊弦稍稍低下头去?，轻声低喃：「东皇予了我期限，可是我如何捨得?动?她……」 只?要想起她那般……日日夜夜毫无防备的睡在?他怀里。 又或者毫无底气?，却又忐忑不安的向?自己认真求亲的模样—— 说到?此处，惊弦眸中却是染上了温柔的色彩： 「望着?那般模样的她，我怎还?能有别的心思？ ……只?好苦恼的扳着?手指头数自己剩下来的日子。」 「你?可记得?这些日子以来的症状？」 杜叶捏紧手中的缰绳，克制住心底的恐惧，佯装平静道：「罢了，你?随我一?道离开，我兴许能续你?的命。」 似是早就料到?他会?这么说，惊弦只?是轻而缓的摇头： 「杜叶殿下，你?又为何害怕？」 「笑话，将死之人又不是我，我为何要害怕。」 「我想……你?当初在?沛城未能带走?连灵，如今便比谁都后悔害了我。」 「……」 压抑的沉默后，杜叶艰涩开口：「你?若还?想活，便跟我走?。」 「你?自然应当后悔，也应当害怕的。杜叶。」 许是平日里隐忍下来的身心上的伤痛，一?时?间有了宣洩口。 惊弦难得?刻薄的轻笑道： 「毕竟一?旦我离世，那就真的成了天边的明月啦。」 这番话说得?杜叶瞳孔骤缩，面色也微微扭曲了起来。 「她虽然再也不可伸出手就能触碰到?我，却也依旧仰起头就能看见我。」 「……到?那时?，她到?底爱不爱我，也定然不那么重要了。」 面前的人说道此处，忽的又轻嘆一?声。 明明有些怅然，却又觉着?心满意足： 「毕竟在?那一?刻，所有的『夜』色都会?衬得?我这般耀眼，杜叶殿下。」 「……足以让她的眼中再无其他。」 那点浮于表面的从容被彻底撕开。 心底的恨意和不甘凝结在?漆黑的眼底，使得?杜叶看上去?极为阴沉： 下一?刻，他微微攥紧手中的剑刃，轻声询问道。 「你?当真不愿活了？」 闻言，惊弦望向?面前的杜叶，轻声笑道： 「杜叶殿下，莫要急着?憎恶我。 ……你?只?管与我作个交易。」 ------------------------------------- 夕阳已至尽头，天空的红云随着?战火一?道渐渐熄灭。 灰蓝色的云层将光线遮蔽得?有些黯淡。 马蹄扬起脆冷的雪沫，战马载着?连灵穿过战火焚烧的大街小巷，一?路奔至边城城门?之上。 她很快从马上下来，攀向?残缺的城墙一?路往上，很快便站在?了荒凉的石道上。 此场奇袭已至终末，如今连宫门?都被东军大破，都城的后城门?自然已经无人驻守。 顺着?残缺的苍白砖路一?路向?前，不过多久连灵身形便是一?滞，很快藏身躲入一?处残壁，随后小心翼翼的朝着?下方的城门?望去?。 无数平民百姓正携小拖大，惊慌的从中逃窜而出，顶着?风雪往最近的邻城方向?逃去?。 而一?队装备精良的新?军，正无声的伫立在?城门?外。 既没有前去?护卫平民，也没有前去?支援偏宫，而是皆埋伏在?草丛之中，似是屏息等待着?猎物的勐兽。 负责望哨的官兵极为警戒。@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一?时?间连灵不敢贸然越过他们，只?好暂且躲在?远处，皱起了眉头。 这队人马的装备她瞧着?陌生得?很，想必不是本地的边城商军，亦非杜叶手底的南疆军…… ……到?底是在?伏击谁呢？ 尚未等她想明白，忽的察觉前方的哨兵有所动?向?，当即转过头望向?城内。 连灵一?怔。 一?众眼熟的商军正毫无所觉的朝着?前方奔去?，为首的几位将士皆是她在?这些日子里来见到?的熟面孔。 ——是杜叶阵营的人！ 她目光微凝，很快便在?一?众人马见看到?那一?袭熟悉的身影。 一?时?间她不由?得?攥紧了手中的长弓，却也未有冲动?，耐下心来，继续等待动?向?。 嵴背压低，她悄无声息的取下一?只?羽箭，搭在?了弓弦上。 忽的，一?声嘹亮的哨音勐地从杜叶身后响起，惊得?队伍中的马匹一?阵骚动?。 「众军听令！给朕拿下这群乱臣贼子！」 似是时?机已到?，早早埋伏的军队当即从城门?口鱼贯而入，阻拦住南疆军，与其交战杀上了一?个措手不及。 毫无所觉的杜叶被惊了一?下，方回过头，却看到?不知何时?杜若已然挣脱绳索。 未待余下的人反应过来，愤怒的君王便红着?眼拔出身旁士兵的长剑，勐地朝向?他刺去?—— 尖锐的刀锋在?连灵的瞳中划过半弧，眼看就要将杜叶刺穿—— 她瞳孔骤缩，尚未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弓弦勐地一?松，已然高喝着?一?箭射了出去?。 「一?箭！」 「峥——！！」 杜若只?觉虎口一?痛，长剑脱手而出。登时?心知自己失手，当即暗叫一?声不妙。
第183页 连灵好半晌才回过神来，目光难以置信的望向?杜叶 ……那一?箭，彷如她冥冥之中本能想护他这一?次。 厮杀和吶喊又再一?次响彻在?这片早就被鲜血浸染的土地之上。 一?次未中，杜若似是心有不甘，又或者被背叛的怒火沖昏头脑，当即挥起马鞭，追赶起开始仓惶逃窜的杜叶。 勐烈的风声从杜叶耳畔刮过，身下的马儿拔足狂奔。 下一?刻他还?未反应过来，锋锐的尖刀砍向?马臀，当即马儿悲鸣一?声，连着?杜叶也一?道摔落在?地上。 额头被地上的砂石相撞蹭破，带起一?片激痛和眩晕。 鲜血很快蜿蜒的从额上留下，可他却好似前所未有的想要活下来。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很快便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来，却被人一?脚狠狠踩住头颅。 「我的好皇弟。」 刀尖拖在?地面上，发出刺耳可怖的声响。 杜若快意无比的举起长刀，对准向?他脆弱苍白的脖颈： 「我这就送你?下去?，与扬儿和越药师他们相见——」 种种悲喜或痛苦的回忆宛如潮水一?般在?她脑海之中炸裂开来。 连灵身形一?颤，顾不得?再想，当即飞速搭箭，立即挽弓拉弦： 「两箭！」 杜叶唯见到?一?道白影，待到?回过神来，那柄即将挥至自己身上的刀忽的掉落至他的脚下。 大股大股的鲜血从杜若的颈脉处喷涌而出，那女人不敢轻易拔出箭头，只?能哀嚎着?倒在?地上拼命捂住伤口，却 依旧抵不过血流如注—— 杜叶怔怔的望着?那柄细长的白色羽箭。 那细长锋利的兇器，此刻残忍的刺入自己两世的仇敌的颈间。 可他却忽的想起曾经与连灵共度过的西山光景。 ——「夫郎！我打到?兔子了！」 她背着?弓箭，神气?活现的抓着?那一?对毛茸茸的长耳朵，面上都是邀功的得?意： 「咱们不用啃野菜了！夫郎受伤，炖了好恢復点元气?！」 下一?刻似是意识到?什么，狼狈的从地上爬起来，顺着?羽箭的方向?，愣愣的望了过去?。 「……妻主？」 ------------------------------------- 二箭射出，连灵咬牙在?原地顿了半天，带着?不甘攥紧了长弓。 只?因前两箭好似两记耳光，毫不留情的扇在?她的脸上。 嘲笑着?她的优柔寡断，私心不死。 开什么玩笑…… 「我有什么好下不了手的！」 就好像他做了万千的错事，自己却如此软弱，依旧捨不得?动?他。 如梦似幻，或愤怒或者难得?开怀的回忆一?幕幕闪过去?。 连灵顿了一?下，很快咬牙发狠的抓住第三根箭，克制住身体抗拒的本能，硬生生对准杜叶： 「三箭！」 她高喝，长弓的弓角划过地面，带起些许尘土飞扬。 最后一?箭弓弦被拉至满月，几欲断裂。 她望向?了不远处那个渺小，毫无所觉从地上站起来的身影。 瞳眸骤缩，已然不顾一?切，只?想将一?切做个了断。 ------------------------------------- 刚刚……是妻主吗？ 离得?太远了，他看不见啊。 杜叶有些迟疑的从地上站起来，心中那一?点陡然生出来的希冀，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 只?敢遥遥的抬起头，踮起脚望向?高台，想近些看看那个人。 连灵全然不知，她微微沉首，那只?被磨出厚茧的手已然开始一?点点松开—— 「连灵！不要！！」 她正欲松手，却忽的听得?一?声寻觅许久的熟悉声音。 尚未来得?及反应，弓弦一?晃，已然被人勐地推开，同时?弓弦与羽箭一?同飞速脱开。 那一?箭带着?燕子一?般的轻鸣，顷刻间便穿过人潮与天地，飞至杜叶眼前，却险险得?从他的脸颊侧一?旁错开。 箭风扬起他沾着?细灰血渍的黑髮与衣袍，无情的在?他脸上划过一?道刺痛的口子。 杜叶却恍若从短暂的梦境之中醒来。 怔了片刻之后，便很快回过神，低下头抬起袖子，动?作有些僵硬又笨拙的蹭去?那一?点朱红。 心中妄念彻底碎裂，他那颗心终于彻底平静下来，不再感到?半分苦楚。 第104章 春约 「惊弦！你在干什么！」 她被那个人?不管不顾的推搡至地上, 立马难以置信的出声：「你为什么阻止我?！！」 「连灵你……你不能?杀他。」 惊弦额上沁出细细的冷汗，面色已然如纸一般苍白?。似是还在为刚在那一箭后怕不已。 「为什么!」 回过神来的连灵四肢有?些难以抑制的哆嗦，但?她还是飞快从地上爬起来, 望向之前瞄准的地方。 原本伫立在那一处熟悉的身?影此刻已然消失无踪, 她不由?得握紧掌心?。 她甚至不知道再给?她一次机会, 她还有?没有?决意对着他再射出那样一箭来, 故而不甘的转过头望向惊弦： 「碎金阁的事情他绝对难辞其咎！你难道就不恨他吗！」 岂能?不恨…… 可他终是将这些苦涩尽数咽下，苦笑着拉住她的手：「连灵，死的人?够多了, 我?们回去吧。」
第184页 「惊弦！回答我?！」 「……连灵。 ……我?想回沛城了。」 他声音难以抑制的带着哽咽，低下头扯着她的衣袖： 「咱们快成亲了, 可我?还没跟你回过家呢, 说道此处, 他勉强扯起嘴角, 却又落下泪来： 「你带我?回家看看好不好？」 「惊弦……」 那些压着的火气在看到这样的他时，瞬间?消失不见。 连灵这才?寻回些神智，忽的有?些不安的伸出手，慌张的触上他的脸颊：「惊弦？你究竟怎么了？」 惊弦未有?回答她。 他微微阖目, 仿若昏昏欲睡得朝向她凑了过去。 好似精疲力竭，难以勉力继续支撑下去。 连灵只觉得肩头一沉，那人?便悄无声息的沉到了她的怀里。 「……惊弦？」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 数道马蹄声很快停留在早已空旷无人?的城门口。 如今的边城仿若成了一座死城，唯有?尚未熄灭的烟火还在断垣残壁的缝隙之中沉沉燃烧，升起渐熄的青烟。 季太尉缓缓从马上下来, 抬头, 便看见城楼上的重重人?影。 她心?中不由?得一紧, 已是心?知连灵早在她之前就寻到了人?。 微微蹙眉后，便领着其他人?, 一道登上了残破的城墙。 她目光不经?意看向连灵身?后严阵以待的军队： ——东林，驻边，乃至不久前便归至她麾下的半数禁军，在场人?数虽少，却皆是精锐骨干。 见她走来，很快都让出一条道来。 「太尉，你可还记得朕究竟是为了什么，才?答应你走今天这一条路的。」 最前方的君王依旧盘坐在地上，她未有?抬头，她怀中憔悴的人?尚在沉眠。 「陛下。」 见她称谓已变，太尉心?中一紧，缓缓沉着出声。 「朕的后君如今出现在此处。你可要与朕解释解释？」 「臣自是知心?中有?愧，但?此事亦是与后君殿下商讨过的……」 说道此处，躬下身?去的季太尉微微颔首，微不可觉的将目光落在了惊弦身?上： 「若非后君陛下乱走，臣必然会拼死保护他的安全——」 「你当朕不知道你打得什么主意？」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连灵呵了一声，紧盯面前的老太：「你在拿他要挟朕。」 「你生怕朕从此留在商，才?特地将他带过来。」 「那时臣知陛下素来心?软。」太尉见话?已说开，当即微微直起身?来，淡淡开口 「况且所爱之人?在侧，陛下的决断谁又能?断定呢？」 「太尉，那朕问你，如今朕回来了，一切相安无事。」 「——若是朕未有?回来呢？」 「再者！」 她厉声喝道：「若再有?如今这般情况，下次你又打算以谁来要挟朕呢？！」 素来玲珑圆滑的老者此刻沉默了。 除开她自己身?后敌不寡众的亲信，余下的士军纷纷亮剑，一道道寒光落在她脆弱的脖颈上。 「看朕今天就借着这个机会，除了你这个老不死。 ——毕竟战火无情，真相谁又说得清呢？」 「陛下，您有?些杀红眼?了。」 「你心?里应当有?数。」 「自打你们玩『过家家』却把我?硬扯进来的那一天，我?便一直是红着眼?看你的。」 昔日?的天光岁月宛若一纸扇中笨拙的咸鱼，被面前这个人?焚烧殆尽。 弓弦紧绷，她声音有?些干涩，目光一瞬不瞬的望向面前的老人?： 她微微垂下的目光不由?得带着些许复杂，有?些欣慰，亦有?些无可奈何。 她轻嘆，已是知军心?所向，缓缓跪在地上，俯首轻声道： 「若是杀了我?能?让陛下消气，那便就这么做罢。」 连灵望着白?发苍苍的老者，目光沉沉。 之前贸然回沛城夺回惊弦绝非良策，可季太尉却依应许了她。 ……怕也是想着削弱她作为帝王的威望人?心?，又能?笼络自己，一举两得。 明明一直在强调东国立长不立幼，可她却也唆使自己上战场以振军心?。 若是她就这般战死，倒也能?为顺位的丹月挣个无畏爱民的美?名。 即便自己命大没死，勉强回国登基。 等?待她的也将会是旧党权倾朝野的地狱。 如今风水已转，世事无常。 她合该乘着身?边都是自己的亲信， 现在就杀了她。 ------------------------------------- 一日?后——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帐外的边塞夜色已深了。 她趴在床沿上，伸出一只手来。 被兵器磨得有?些粗糙的手指小心?翼翼的顺着他的手腕一点点朝向指尖描摹。 榻上的人?还在安静的睡着，唿吸轻缓的几乎难以听见。 「小师傅，你变得好瘦啊……」 她轻声埋怨他，为何自己温暖的指腹一路磕磕绊绊，摸到的尽是他薄如蝉翼皮下的寸寸白?骨。 「老狐狸不安好心?，你怎的也陪她瞒着我?呢？」 想了想，她还打算趁他没醒，再数落他个几句。 可是终是张口欲言，却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第185页 只好咬牙闭嘴，头勐地磕在床沿硬是一声不吭。 指尖微颤，却小心?翼翼温柔的触到他的掌心?，继而缓缓与其相握。 ------------------------------------- 将要燃尽灯烛的微光在帐中缓缓摇曳。 他缓缓睁开眼?睛，视线内出现的，是熟悉的白?色帐顶。 他察觉周身?温暖异常，尤其是右手手心?，便下意识的侧过头去，便望着一张泪迹斑斑的睡脸 怕惊扰到本来就已经?疲惫不堪的连灵，他轻手轻脚的从床上离开。 掀开帘帐，入眼?的边塞夜色依旧那般荒凉。 但?不再那般刺骨的夜风头一次温柔的拂起他的长髮，不由?得使他有?些感慨。 开春了。 空气中蔓延着酒宴的残香。 他一路缓缓走过去，望着不少士兵皆疲惫而安心?的睡倒在地上，也忍不住微微弯起嘴角。 是啊，一切都结束。 终于可以回家了。 「殿下。」 平静温和的声音从身?后的不远处响起，惊弦转过头，不由?得有?些疑惑：「太尉？」 「想必陛下还在睡着，就偷偷来与你谈心?。」 老人?提着一壶温茶，和蔼的朝他招手：「如今她这般戒备我?，定然不愿我?再与你相见的。」 惊弦未有?多做犹疑，很快便笑着颔首道： 「好。」 片刻的功夫，两人?便在驻扎外不远处，了一处枯树顽石坐下。 再就着一些乱石干枝升火煮起热茶来。 边塞广袤，如今唯有?皎洁苍凉的月光，无声的撒在两人?身?上。 惊弦就这般出神的望着火堆，眸中闪动着两团小却耀目的火光。 星火燃烧的暖意很快便顺着他厚实的衣袍，一点点的渗入他渐冷的心?骨。 「今天殿下为何要一意孤行的与老臣分开呢？」 太尉一边拨弄着柴火，一边随意的问道。 「我?去见他了。」 「……哦？莫不是杜叶公子？」 「嗯，还将他气了个半死，那可真是痛快。」 惊弦笑得开心?，好似大仇得报的顽劣孩子：「谁叫他要害我?呢！」 似是对惊弦这番话?起了些疑心?，老人?犹豫了一下，不由?得说道： 「老臣本以为殿下不会这般意气用事……」 见太尉有?些哑然，惊弦难得面上露出一些饶有?兴趣，不由?得好奇问道： 「太尉觉得我?此人?如何？」 「沉稳聪慧，温柔且识大体，亦深爱着陛下。」 说道此处，太尉感慨道： 「陛下慧眼?如炬，殿下实乃后君的不二人?选。」 闻言，惊弦却仿若被刺痛了一下，露出苦涩的笑： 「太尉大人?……你可是忘了？ ——我?才?十七八岁的年?纪。」 这一句话?轻声低喃，随后便是千千万万的酸楚与不甘涌上心?头。 「……同龄的孩子轻狂任性，我?亦是少年?心?性。」 「若非我?结局已定，又怎甘心?『识得大体』……」 「后君殿下……」 太尉不由?得轻嘆：「是臣失言了。」 惊弦却是无奈一笑，伸手拿起酒壶： 「不说了，来，喝茶。」 他拾起茶壶，清澈浅绿的茶水便氤氲着热气，从壶口处潺潺倾入粗陋的杯盏之中。 「太尉呢，太尉又是怎么从我?家连灵手里活下来的？」 「哦？殿下知道此事？」 「我?虽不省人?事，但?你与她在那时相遇的结果倒也不难猜。」 「如此。」 太尉捧着手中的茶盏，亦是摇头苦笑：「是因陛下看在了后君殿下的面上，便饶了我?这回。」 「如今她尚且还需要我?手底下的医师来照看殿下。」 说道此处，不由?长嘆：「怕是待到我?们回东，殿下由?御医接手后，她便要与我?算起总帐了。」 惊弦难得眉眼?轻松，手中握着杯盏取暖，一边轻快的呛她： 「那便是太尉自作孽不可活了。」 「还要多亏后君殿下，将计就计狠狠的阴了老臣一回。责罚却全由?老臣担了。」 「怎的太尉活的这般久了，还要与我?这个将死之人?计较这么多！」 似是三?言两语之间?，一切憋在心?中的怅然与悲伤都说了个透彻。 如今他素来平静的面容上泛起笑意，使得苍白?的脸色上也有?了些许生气。 火光在他的眸中碎成斑驳的繁星，随后化作水汽，氤氲在他的眼?角。 不去管砂砾粗糙，他惬意的仰躺在地上，望着星夜高悬的明月，有?些出神的轻喃道： 「快开春了啊……」 第105章 宜嫁娶 绚烂的?桃花花瓣乘着和煦的?微风漂浮在空中。 炫目的?阳光透过那一?小片粉色, 在惊弦仍旧明亮的?瞳孔中落下一?点温柔的?阴影。 身后的?车队随他一?道缓缓在城门口?停住，他抬起头，有些怀恋的?望向这片怀念的?土地。 他们许久未归, 本元气大伤的?沛城如今已然?同这到来的?春日, 一?同恢復了生机。 连灵策马至他的?身边, 望着面前重新恢復整洁的?接道感慨：「终于?回来了……」 看着惊弦出神的?模样, 她復又关?切道：「咱们要不要到处逛逛」
第186页 「嗯！好。」 面前的?人当即笑意盈盈的?应她。 可下一?刻，惊弦又陡然?间觉得神智有些昏沉，尚骑在马上的?身形晃了一?晃, 将欲倒下。 待到昏暗的?视线重新恢復，惊弦已然?发觉自己被早已下马的?她稳当的?接住。 下一?刻, 不待惊弦反应, 连灵纵身上马, 坐在了他的?身后, 稳稳的?将他揽在了怀中。 「我……」 连灵微微垂眸，将眸中那点悲意敛下，装作恍然?未觉的?笑道。 「可能是一?路上舟车劳顿，有些累了罢。」 下一?刻, 她又亲昵的?将脑袋不轻不重的?压在他的?肩头：「走吧，咱们随意逛逛，带你?随意放松一?下。」 仿若落在了柔软温暖的?云朵之中。 她温热的?吐息将他颈间吹拂的?酥痒一?片，登时那些混乱难过的?念头也顷刻间被她打散。 见他一?时间愣在原地，连灵又拿脑袋蹭了蹭他的?脸颊：「惊弦？小师傅？」 「夫郎？」 惊弦一?下子被这一?声吓回神, 当即小声嘟囔：「咱们还没成亲啊, 连灵。」 「别人喊你?后君都不介意, 为何我喊你?夫郎你?反倒介意起来了？」 「……」惊弦被噎了一?下，继而有些苦恼：「算了, 我说不过你?。」 连灵向来是个脸皮厚的?，当即兴致勃勃的?蹬鼻子上脸道： 「那既然?说不过我，干脆夫郎也喊我一?声妻主好了！」 惊弦登时稍稍靠在她怀中，忍不住笑她： 「我哪里有这等野妻主？既未下聘亦无红妆，你?个登徒子莫要轻慢我！」 「小气鬼，一?点便宜都占不得！」 连灵忍不住也笑起来，当即将他稳当的?护在怀中，策马朝向沛城的?马道不急不缓的?奔去?。 工整的?石板路上，响彻着平稳的?马蹄声。 春日的?空气中都带着清淡的?花香，路至临水的?江畔，惊弦侧过头去?。 便见渔女吟曲浣衣，粼粼波光，燕子振翅。 一?片春光烂漫。 使他也不由得被这生机感染几分，心情愈发好了起来。 再继续往前，那便是广阔的?广场。 孩童们驻足在此，嬉戏打闹。 树梢的?绿荫与阳光从孩童的?指缝穿过，继而被他们编织成花冠与手镯。 待到秋天，促织会又会再次举办罢。 惊弦想到此处，不由得有些怀恋。 昔日晚夏雨后，陶罐与金匣叮咚作响，里面的?虫儿吱呀乱叫。 一?系红绳紧扣，落在身后之人的?腰间啊，便是结缘。 他方沉浸在这一?片片回忆的?碎片之中，身下的?马儿却?缓缓停住脚步。 「惊弦，你?看。」 他将目光转向，看向前方，登时噤声。 前方是一?座辉光不再的?楼阁，如今安静萧条的?伫立在原地，早已人去?楼空。 「现下沛城收復，我已经将被遣送至余欢楼的?公?子们都救出来了。」 说到此处，连灵揉了揉惊弦的?脸颊： 「我们奇袭救你?的?时候就已经顺手带出七七八八，如今应该有不少已经生活安稳了。」 「你?可想他们？应该还有几位尚留在沛城。」 「不了。」 惊弦望着空荡荡的?楼阁，有些释然?的?笑道：「我过去?，免不了要惊扰他们。」 「嗯。」应了一?声，连灵復又打量了一?下碎金阁： 「惊弦，你?说这破阁华而不实，如今碍眼得很，咱们要不要把这儿拆了？」 惊弦精神一?振，打心眼里觉得痛快，登时高兴的?应道：「好啊！」 「……拆了建啥呢？」 「包子铺也比这强啊！」 「那这包子铺也不能盖个五层楼高啊……」 马儿悠闲的?晃荡往前，两人也难得聊得开怀。 他们掠过那座辉煌的?雪白囚笼，一?路朝着尘世走去?。 仿若寻常恩爱的?璧人，携着一?身烟尘气漫步在天地之间。 可须臾之间，似是被这春光花香熏醉，他又有些昏昏沉沉的?靠在连灵怀中，轻而缓的?开口?： 「……连灵。」 「嗯？」 「我们接下来去?哪儿？」 「接下来？」 连灵垂眸俯身，在他额上落下一?个温柔的?亲吻。 「……我们就哪儿也不去?了。」 「夫郎，我要带你?回家看看。」 ------------------------------------- 到达连王府的?时候，连灵率先下马，随后转过身就想把惊弦也抱下来。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方才只是稍有不适！现下我自己能下去?。」 他不大喜欢连灵这般殷切小心，故而轻轻拂开她的?手臂，自己平稳的?下了马。 随后目光落在有些斑驳的?朱红大门，目光带上些许新奇。 连灵上前一?步，替他把门打开：「待到我们成亲，你?便是这儿的?主人啦！」 「以?后我们就得住京城，那我得逮着机会就回这里多看看！」 他打心眼里欢喜，便一?时间连身上的?病痛也忘了。 一?时间眼底装满对未来的?期盼，磕磕绊绊的?嘀咕： 「毕竟这儿就是我的?家啦！」 这番话落在连灵心底，登时使得她眼底激起一?片柔软，连忙上前几步拾起他的?手：
第187页 「走，咱们去?见见我爹，他们前几日应该就从桐城回来了。」 「啊！」惊弦脚步稍稍往后退，不由得紧张起来。 他无意识摸上自己消瘦的?手腕，眼底不由得有些黯然?：「渠大人会不会不喜欢我？」 「你?那般好，他怎会不喜欢你?？」 她的?手紧紧与他相握，眸中满是真?挚： 「要是知道我这个不学无术的?狗王爷能娶到你?这么好的?男子，我爹怕是做梦都得笑醒。」 「可我……」 「走吧走吧！」 未待惊弦继续往下说，她便拉着他一?步步往竹涛阁走了过去?。 长长的?廊道许久未经打理?，如今不少杂役尚在重新修整。 池子里的?荷叶片已然?有些早开吐翠，岸旁的?杨柳随风吹拂，雪白的?柳絮便被扬起，又飘落在两人的?发间。 「爹！」 渠宁正站在窗旁浇花，听?见动?静便懒懒得应了一?声，转过身来。 「哎。」 惊弦还是不免有些不安，故而低头，微微躲在连灵身后看他。 「爹，我带人来看你?了！」 渠宁细细的?打量面前两人来，不过片刻便啧了一?声：「徐家的?白菜？你?这头猪可真?能拱啊！」 「看吧！」被自家爹骂，连灵却?一?脸得意的?转过身望向惊弦：「我和你?说什么来着！」 「当真?可惜了，徐家小子，你?要不再想想？」 渠宁虽是一?边这么说，目光之中却?是带着微不可觉的?笑意： 「我家小女素来不学无术，虽是如今靠谱了些，但依旧好吃懒做。」 「爹，你?是我亲爹！」 「不想了。」惊弦眉眼微松，往前几步走至渠宁面前跪下：「还请大人成全我们。」 连灵也赶紧跟着跪下：「孩儿也请爹爹成全！」 「你?俩跪什么跪！」渠宁当即骂道，一?边让他俩起身：「你?俩即将贵为一?国帝后，简直害我折寿。」 「拿着！」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朱红的?信帖递到连灵手中：「我早就查好了，徐家尚有一?位九族之外的?远亲表叔，如今在余城做夫子。」 「我们可将他请来作高堂。」 「谢谢爹爹！」 连灵忍不住打开那一?纸朱红的?聘书?，惊弦也新奇的?凑过来瞧。 「聘书?聘礼已经备好，接下来就是定日子了。」 说到此处，渠宁微不可见的?将目光投向惊弦，带着淡淡的?担忧：「这就由你?们俩做主罢……」 「好！那就两天后！」 「什么？」 这次反而轮到惊弦吓了一?跳：「可二?日后又不是什么黄道吉日……」 「黄道吉日？」 连灵一?脸正儿八经的?大声道：「我才不管这些，我现在可是九五之尊！」 「它就算不是黄道吉日，那也定然?是皇道：吉日！」 「皇上说道。」说罢，连灵指了指自己：「两日后就是吉日！宜嫁娶！」 说罢，又一?巴掌拍在桌子上：「爱卿可有异议！」 惊弦鼻子一?酸，当即微微仰头应她：「没有！就按陛下说得来！」 ------------------------------------- 夕阳以?至的?时候，惊弦身体不适，便早早的?上床休息了。 连灵为他点了安神的?香，陪他至睡着时，便轻手轻脚的?离开房门，换门外的?御医们前去?照拂他。 房门之内影影绰绰，她久久的?伫立在门外，苦涩的?药香穿过门隙飘至她的?鼻尖。 昏暗的?光线下，她影子沉重，片刻之前的?轻盈不翼而飞，唯剩下淡淡的?绝望与苦楚。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灵儿，你?可是真?喜欢他？」 不知何时，渠宁站在她的?身后，轻声开口?： 「抑或是不愿辜负他的?一?片真?情，才与他结为夫妻？」 连灵面色疲惫，默默将聘书?贴在胸口?，低喃道： 「……爹，此刻他就是孩儿心间最珍重之人。」 「如今逃亡在外的?东皇，已经被供出了所在之处，兴许再过几日便能抓到。」说到此处，渠宁也有些不忍心： 「可就算抓到东皇，如今怕是也救不回他了，你?应是明白的?，对吗？」 连灵僵硬的?伫立在原地，仿佛那些话语落到耳中，便是一?道道极刑。 「……还会有机会的?。」 连灵低下头去?，转过身不敢与渠宁对视，只是自顾自的?轻声道：「爹爹也莫要这般轻易下结论。」 「明日我还得去?见投诚的?几位大人，先去?休息了。」 她错开渠宁，背朝着他匆匆离开，一?袭身影沉重而脆弱不堪，像是落荒而逃的?残兵。 渠宁静静的?目送她离去?，直至她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喉中亦唯余一?声嘆息。 「灵儿……」 第106章 回光 他无拘无束的坐在凉亭的光洁石桌上, 纤细的双足脱去?鞋子与袜子，在半空之?中?悠闲的乱晃。 上面还残留着不?易察觉的疤痕，多亏这些日子来连灵的照顾, 现?下已然浅淡到微不?可见。 一双明亮的眼睛左右打量着四周。 今日的连王府非常忙碌, 各个侍女侍卫为了他的大?婚忙前忙后, 连渠宁都不?见了身?影, 似是与其他人一道出门採办。
第188页 「早春，你不?去?帮忙吗？」 他转过身?，看了看正在为他沏茶的丫头：「不?必守在我身?边, 不?知怎么的，我觉得自己今日可精神了！」 「不?成！」 一个冬日的功夫, 小丫头身?量便?又拔高了不?少, 此刻听见惊弦这话, 当即微微皱眉： 「正是因为好不?容易好一些了, 才得更加严密的看着！」 惊弦郁闷又无奈的嘆了一口气。 「你怎的比小涯管的还严呢？」 「这样一看，待到那?位小涯明日便?从桐城回来，到时候我得好好谈上一谈。」 「啊。」 「怎么了，徐夫郎？」 听惊弦突然叫了一声, 早春的一颗心尖儿都提了起来，连忙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哦……」 早春松了口气，登时笑道：「应当特地是从碎金阁带回来的，王爷当真?是有心了。」 惊弦高兴的跳下桌子，赤足踩着石砖飞快下亭, 又奔跑在被绿茵覆盖的柔软草地上。 「徐夫郎！慢一些！」 他顾不?得身?后早春气恼的尖叫, 一下子拦住了那?两个吃力搬琴的侍女：「等一下！」 「徐夫郎。」 两个侍女连忙弯腰。 「这琴是我的, 你们要搬到何处去?？」 「回夫郎，就是打算搬到夫郎与王爷将来要住的主苑去?。」 「那?多浪费啊！」 惊弦连忙侧过身?, 示意她们将琴搬至庭院之?中?：「看看这春光乍好，柳絮纷飞的日子！」 「徐夫郎，你还想着弹琴呢！」早春不?由得愤愤的从凉亭之?中?跟上来： 「你得歇着！不?然可别怪我给王爷告状！」 「告就告，她能把我怎么样？」 惊弦笑着呛早春。 「……嗨呀！」 心知自家王爷那?耳根子软的性子，早春不?由得有些恨铁不?成钢的跺脚。 那?两位侍女又很?快为惊弦搬来了凳子，惊弦很?快便?欣喜的坐了上去?。 熟悉的琴被闲置了许久，不?可避免的有些许蒙尘。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静下心来，一边将上面的落灰擦拭掉一些，一边轻声感慨： 「……我真?的好久没有碰琴了。」 那?漫长，又兵荒马乱的冬日。 荒芜的大?地只剩下焦黑的断枝残木和冻土，连拾取一片绿色的树叶吹响，都是奢望。 他想到此处，又拿指腹蹭了蹭琴弦，顷刻间，古琴就发出了温柔沉稳的声音。 「我以往只能在窄小的屋阁之?中?弹琴给人听……」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低喃：「披金戴银，扮成冷漠不?驯的样子，我也好，我的琴也好……」 ——不?过是任人观赏把玩的名贵玩物。」 走不?出那?一方狭小漂亮的金贵阁楼。 走不?出璀璨银色月亮的漆黑夜色之?中?。 而如今终于?站在天地之?间，站在明媚的屋外天光之?下。 「你们为我的婚事奔波定然辛苦，暂且休憩一下，我来为你们弹琴罢。」 一阵春风拂过，飒飒的树叶声响响彻他的周身?，轻和着清澈的琴音，浑然天成。 不?过几个音的功夫，不?少忙碌的下人就不?由得停下手?中?的事务，惬意的寻了一块地方坐下，望向庭院中?的那?个人。@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如今他周身?环翠，有着天光，湖水，初绽的桃花和纷纷扬扬的柳絮。 以及一架琴。 天地间，可还有比这更舒心之?事？ ------------------------------------- 夕阳下沉的时刻，连灵在王府门口沉默的站了许久。 似是要把身?上所携带的肃杀与冷意抖落散去?，唯余一个单纯开朗的傻王爷，方可踏入门槛回家。 「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她刚踏进家门，便?看见在门内一旁侯上许久的渠宁。 那?点埋入心底的焦躁又被面前的人翻出来，连灵只得无奈苦笑：「鱼儿已入，剩下的便?是收网了。」 「如此……」 「现?下东林军彻夜追赶，想必不?会等上太久。待我和惊弦大?婚过后，我就亲自前往拷问她。」 「你不?陪着那?小孩么。」 「他的病情拖不?得。东皇就是最后的希望了。」 「可他定然希望你陪着他的。」 明明渠宁在与她好声说话，她却听得心头暗火，当即皱眉低喝： 「爹你莫要再这般说了！」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不?由得放低声音：「不?要说得好像……」 「……」 一阵无力涌上心头，连灵忽的失语，许久才低声愧疚道： 「……是孩儿失言了，爹爹。」 渠宁望着无精打采的连灵，只觉心疼。 「爹都看在眼里，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今日惊弦如何呢？」 她不?欲再谈这个话题，便?很?快朝向主苑的方向看去?：「可有好些了？」 「他今天挺精神，便?由早春他们跟着一道出去?了。」渠宁朝向门外望了望：「说是要去?沛城城外的山林附近游玩，到现?在还没回来呢。」 连灵闻言，不?由得打心眼里感到高兴，可又不?免有些担忧： 「太晚可不?好，他还得喝药呢。更别说再过一会儿天就该黑了。」
第189页 「我现?在去?接他。」 她很?快又走出连王府，刚重新牵起马匹的缰绳，忽的听得远处遥遥的传来熟悉的唿声。 「连灵！」 转过头望去?，夕阳下的道路尽头，一个渺小的身?影正从马车里探出身?子，朝向她招手?。 心里悬起的石头落地，连灵不?禁松了口气，赶紧上马朝向归来的马车奔去?。 离得近了，才看到车里的人磕在窗沿上，正笑意盈盈的眯着眼睛望她。 连灵被他瞧的没有脾气，只好强装不?满的朝他抱怨： 「快要成亲了你不?好好在家呆着，还出去?乱逛呢？」 「府中?的事务大?家都不?让我插手?，既是闲着不?若出去?散散心啊。」 他纤细的手?指勾住她的袖摆，面上有些倍觉可惜：「山中?春景可真?是美极了，真?希望能与你同?游啊。」 连灵一怔，耳畔忽的回想起渠宁的话来。 她目光落在惊弦略带寂寥的眼眸，当即忍不?住轻声道：「好啊。」 「后日可好？我抽一天时间来，咱们出去?游山玩水？」 见面前之?人马上高兴起来，她便?也只觉自己之?前的满腔忧虑不?翼而飞。 他眼底的碎光就这般飘摇到她的心间，将其照得暖洋洋的。 他伸出手?来，翘起小指： 「一言为定！」 她也忍不?住弯了眼角，伸出手?来与他相?勾：「好。」 「一言为定。」 第107章 唤她 ……身体好沉。 明明应该已经醒过来了, 为什么眼前却还在发黑。 第二日的清晨的的光透过窗户，照进惊弦瀰漫着苦涩药香的屋中。 却照不亮昏暗的床幔之?间?。 他跪坐在柔软的锦缎之?中，竭力将濒临破碎的意识一点?点?拼凑起来。 消瘦手背上的青筋脉络与骨骼已然清晰可见, 胸口?中泛起异样的腥甜。 堪堪一个晚上, 他整个人就好似焚烧殆尽的灯烛, 如今只剩下彻底熄灭之?前的一点?残光。 「徐夫郎？可有起床, 该换吉服啦！」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只是隔着一扇门，早春的声音听起来却如此遥远模煳。 「小涯也来了，这会儿急着见徐夫郎呢。」 小涯…… 「早春……让小涯过来, 由他为我更衣就好！」 他艰难开口?，不多时又勉强补了一句：「你们……都别进来, 也别让连灵进来……」 「徐夫郎忘了, 今天你与王爷大婚, 现下怎的还能私下见面！」 门外的早春尚未察觉出端倪, 只是笑着应下：「那我便先走一步，替夫郎看看王爷那边！」 很?快，隔着一扇门一个娇小的身影离开，原地?唯有留下一个矮一些的小影子。 「……殿下？」 很?快, 小涯小心翼翼的推开大门，不安的朝向里面望去：「殿下可有起来了？」 明亮的房内，他唯有见到一个消瘦见骨的身影蜷缩在帐中，一言不发。 小涯心中的不安陡生，立马跑起来, 赶紧奔至他的床榻前：「殿下！殿下！」 那人依旧仿佛未有听见自己的叫声, 除开小涯自己的声音, 屋内只余一片死寂。 无?人应他。 一时间?怖意与悲痛爬满他的心间?，登时直接哭了起来。 似是被少年清脆又嘹亮的哭声叫醒, 惊弦无?神的目光方才缓缓落在小涯身上。 「好了，小涯。」他面色白如纸，露出了疲惫不堪的浅笑：「你哭什么呢？」 他勉强伸出手，吃力的擦了擦少年湿漉漉的脸颊： 「今日可是我的大婚啊。」 似是这一句话后，他整个人都彻底清醒起来。 哪怕如今的自己这般消瘦孱弱，快要不成人形。 可脆弱不堪的心间?仍然温柔的拢着那些对她的爱意。 才依旧这般高兴与幸福。 「来，你快扶我起来。」 他不由得催促面前的少年：「我该梳妆了，记得再把我那一身吉服取来。」 「好……好！」 小涯哆嗦着从地?上站起来，连忙擦干自己眼角的泪花，轻轻搀着惊弦缓缓走下床。 一边坐到凳子上，惊弦还不忘认真嘱咐他道： 「你可要帮我扮得好看些。」 「那是当然的。」 小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当即深吸着气，轻颤着将梳妆盒打开： 「保准让殿下喜欢的傻王爷都惊掉下巴！」 漆黑的长?发轻挽，又被少年拢起，繫上红色的绸带。 他面上被浅霞轻覆，朱色也印在他毫无?血色的唇上。 顷刻间?，他便换上灼灼红衣，周身华光闪烁。 他其实向来不喜欢打扮的珠光宝气的，但唯有这一次，觉得这般打扮起来好看极了。 因而满意的从位置上站起来，缓缓的转了一圈。 「新夫郎可有准备好？」 门外传来侍女笑意盎然的唿喊，小涯连忙替惊弦应道：「好了！我们这就出来！」 「殿下，该盖红盖头了。」 「好。」 惊弦连忙又坐下，望着少年为他取来那一方红艷喜庆的喜帕。 红色缓缓从他头上落下，一点?点?遮蔽他的视线时，他听见小涯哽咽道： 「我家殿下也出嫁了啊……」
第190页 「嗯。」 闻言，惊弦疲惫无?神的眸中透出一些温柔。 是啊。 他心底一片柔软。 这红幕被揭开的那一刻，与她相视的那一瞬间?。 她就真的是他的妻主了。 ------------------------------------- 脚下走的石砖路一会儿软，一会儿硬。 他脚步有些踉跄，由着小涯搀着走向厅堂，视线与意识也是昏昏沉沉。 「殿下，门槛。」 身旁的小涯小声提醒他，他这才勉强回?过神，踏过门槛。 「我们到了，接下来的路，就该殿下一人走了。」 掌心的小手有些恋恋不捨的松开他：「殿下自己可要小心些。」 惊弦缓缓转过身，红帘下眉眼舒展，小声的应了他一声： 「好。」 随后他转过身去，一步一步，慢慢朝向前方那个模煳的身影走去。 喉间?难以抑制的泛起腥甜。 他听见身体里的五脏六腑在哀鸣，四肢亦是到了极限，虚弱不堪。 可众宾客可都在看着他呢。 十?几?年的人生都好好的走过来了，如今与所爱之?人不过咫尺的距离罢了。 他想，于是更加不敢停下脚步，有些慌乱的朝她走去。 「夫郎。」 忽的，他的手再次被牵起来。 那般温暖，那般轻柔。 下一刻，连灵上前，有些担忧的扶住有些摇晃的惊弦，任他靠在自己怀里：「你可还好？」 惊弦只是默不作声，许久才伸出另一只手来，轻轻颳了刮她的鼻尖。 连灵脸色微红，轻咳一声：「咳，宾客和咱阿爹可还在看着呢！」 「连灵……我有点?走累了。」 「那好，我牵着夫郎走。」 她仿若未觉，小心翼翼扶持着他，缓缓走至两位高堂之?下。 皇道吉日，宜嫁娶，忌丧葬。 璧人红衣，相跪高堂。 一拜天地?。 她认认真真，收敛起所有的锋芒与锐意。 无?比虔诚的朝着天地?一拜。 身旁的人轻缓的同她拜下，许久才缓缓起身。 二拜高堂—— 一旁的礼官高唿一声。 她抬头看了一眼跟前慈眉善目的两位长?辈，很?快也恭谨着同他们一拜。 惊弦二拜起身，却只觉的眼前发黑，似是一切都在离他远去。 红帘下那一小块可窥见的幕布下，被星星点?点?落下的泪水不易察觉的打湿。 夫妻对拜—— 连灵连忙面朝惊弦，用只有他听得见的声音小声道： 「惊弦你看啊，咱们这一脑袋拜下去，你可得好好叫我一声妻主了！」 随后她听得红帘下的人小声笑了一声，微微朝向她点?了点?头，轻声道。 「……好。」 随后她低下头去，朝向自己夫郎叩首跪拜。 礼成—— 她松了口?气，缓缓起身，一双明亮的眼睛望向面前与她相拜的人。 「……」 连灵忽的僵在原地?： 「惊弦？」 礼成—— 礼官又喊了一次。 她的夫郎不曾起身。 暗红色浸没他身下的锦缎，盖头，从她的视线下一点?点?流淌—— 「惊弦！！」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满座宾客喧譁起身，随后大厅里是连灵撕心裂肺的叫声：「太医！太医！！」 他意识模煳之?中，只觉徜徉在温热的浅湖，被人慌乱又珍重的拾起，抱在了怀里。 满目红色被她陡然掀去，明亮的光线霎时间?刺得他微微眯起眼来。 随后看见了连灵泫然欲泣的脸； 对了，自己还想与她说些什么呢。 惊弦想着，便断断续续的抽气，替自己找回?点?力气。 一双眸子含着满足的笑意：「能与妻主三拜叩首，已是惊弦一生之?幸。 鲜红染污他干净的脸颊，他眨了眨眼，泪水却溢满眼眶后滑落： 「可惜惊弦……倒没有福分?，与妻主洞房花烛……」 「惊弦……？惊弦？」 连灵颤抖着捧着他的脸，嘴唇哆嗦：「好好看着我……不要睡过去……不要睡过去！」 这短短的一生啊…… 他听话又乖顺的凝望着眼中人，透过她的眸子，凝视着碎成涟漪的自己。 世人唤他惊弦公子，十?指及弦，惊动天下。 他遥遥又高高的站在碎金阁顶，人们便也习以为常仰望他。 人山人海的唿声，鲜花烂漫，世人皆道他琴中藏一锦绣干坤。 却无?人在意他心性如何，脾性又如何？ 「……都城之?外我寻了个小屋子，妻主。」 即便知道自己手上沾着血污，他也忍不住抚上连灵的脸颊，声音飘忽：「背靠林子，面朝湖泊……」 他察觉到身前人止不住的发抖，最后还是朝着自己无?比艰难的笑出来： 「大夫马上就来，惊弦如此有心，明日我们便住进去。」 「湖水幽深清澈，鱼儿定?然肥美。」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眨眨眼，有些出神的轻喃： 「夏季，蝉鸣不绝，定?然至秋……还会有许多促织可捉，就是稍许吵了些……」 「那，那便是极好的……惊弦！惊弦我还没去过，你必须得为我引路！」
第191页 她强颜欢笑，却比哭还难看。 他只是安静的凝望着连灵，剩下的力气全用来慢慢将手从心上人的脸颊上移开，不想一会儿突然惊落，吓到她。 「你已与我结为夫妻！ 似是快被这一举动逼至绝路，崩溃发疯之?际，连灵勐地?攥住他的手，声嘶力竭： ——必须与我白头偕老！！」 惊弦已经听不见连灵在说些什么了，一切似乎开始逐渐离他远去。 只是他看着自己的妻主如此悲恸欲绝，不由得也有些难过，便又开口?艰难的唤了一声。 只此一句后， 心头便只觉飘飘落落， 好似无?牵无?挂。 「连灵。」 第108章 此时已至 远山细雨, 微暗的天?色将一切都照的灰蓝一片。 白色的纸伞成行，缓缓朝着茂密的山上行去。 星星点点的雨水躲过伞沿，滴落在她的小臂上, 激起一阵冰冷的凉意。 连灵恍然未觉, 如?若一具空壳, 被周身的人影裹挟着, 缓缓往前行去。 跟前一袭雪白的早春忽的停住脚步，停在一方山崖之前，有些怯生生的开口。 「就在这边了。」 「夫郎说过, 喜欢这儿的风景。」 本作高堂的徐夫子随在连灵身后，此刻也停驻脚步, 驻足轻嘆： 「……崖下奔清溪, 山间生青草。」 此处很好, 是那孩儿会?喜欢的地方。」 抬棺的侍卫们很快将其放下来, 随后静默的守在了一旁。 崖上的葬地早已备好，如?今被雨水打的湿润。 夹道的竹林影影绰绰，在昏暗的光线下，那里犹如?一个?漆黑的巨口。 连灵怔怔的站在边上, 忽的有些觉得惶恐。 她忍不住回过头去，双臂磕在棺木上，低声对里面的人轻喃： 「夫郎，醒醒。」 即便心知万般不可能，可她还是升起荒唐可悲的希冀。 「……快醒醒呀。」 似是所爱之人尚有一线生机。 他人皆已放弃, 唯有她却觉得还要再争上一争。 「……要不然, 他们就真?的要把?你?埋进去了。」 「陛下——」 带着淡淡悲意的温和?嗓音忽的在跟前响起。 连灵一怔, 方才回过头，惶惑的朝向面前的男子看去。 「陛下。」 大梦初醒, 连灵忽的打了个?冷颤，方才察觉到雨滴打在身上带起的片片寒意。 「该下葬了，陛下。」 连灵空洞的眸子凝视着面前的人半晌，才哑声开口： 「……好。」 她眸光黯淡，直视着棺木一点点被沉入漆黑的地底。 须臾。 覆土整平。 一座石碑安静的立起。 「退下吧。」 连灵跪在新砌的墓前，疲惫的轻声开口： 「……我还想陪陪他。」 雪白的纸伞们安静的旋转着，渐渐的，接二连三的离开了孤寂清冷的细雨山崖之间。 既是无人再为她撑伞，那冰凉的春雨便温柔的敲打在她的身上。 似是心间残破不堪，她低着头跪在墓前，头颅将欲这般折断。 须臾，她缓缓伸出湿漉的手来，指腹一点点摩挲着被春雨打湿的石碑新字。 先君——徐徵—— 温热的雨水顺着她的眼眶缓缓淌下， 她却仿若未觉，在雨中?缓缓起身，与冰冷的石碑相?拥。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 三日后—— 她着上明黄龙袍，托着沉重?至极的帝玺。 面无表情的登上璀璨的金色宝座。 这一场腥风血雨的内乱，隔了一个?漫长至极的冬日，终于迎来了尽头。 面前的帝冠珠帘清脆，年轻的君王有一双空洞如?死水的双眸。 随后她转过身来，冷漠的望向朝她伏拜叩首的文武百官。 殿外天?光大盛，将朝臣的各色衣袍照耀的熠熠生辉。 愿我东国繁荣万世，佑我贤皇光耀千古—— 她孤独的低头，门外阳光通透，却照不亮她灰暗的瞳眸。 他们俯首叩拜，正如?当年连灵也曾跪下白玉的石阶下，悠然又没心没肺。 而如?今的殿外寻不到那样的身影。 一台戏唱到了末尾，她便褪去了连王的红衣，披上了东皇的明黄的龙袍。 她身后亦早已空无一人，唯有空旷无比的深楼大殿 下一刻，她展开双臂，只听得自己淡漠开口： 「众卿平身——」 ------------------------------------- 登基大典之后，朝臣退去。 如?今连灵散漫的斜坐在龙椅之上，阶下唯有几个?与她深识的旧党与武官。 夕阳将本该金碧辉煌的玉宇宝殿照耀的微黯。 浓郁暗沉的金色缓缓流转，盘伏在殿柱与楼阶之间。 众人皆不知为何要留下，不由得暗自面面相?觑，有些不安起来。 「……陛下，可还有事？」 太尉首先出声，眼中?隐约有些许担忧的神色。 「这登基大典虽好，却依旧不够得我的心意。」 连灵微笑着，一边从龙座上走下，随手从一旁的侍卫腰间抽出剑来。 那一声颇为刺耳的鸣金声使?得季太尉身子勐然震了一下。
第192页 「来人，将他带上来！」 听得连灵冷冷发声，季太尉不由得朝向殿外看去，不由得轻声吸气，不过片刻的功夫便领会?出了连灵的意思， 慌忙跪下： 「陛下三思！」 「这倒是怪了太尉，她杀了你?那般多的人，你?不恨她么？」 连灵笑道。 即便黄袍帝冠沉重?，她依旧轻快的挽了个?剑花，快步走向被五花大绑的女人。 如?今的东皇头髮披散，沾满了血灰砂石，狼狈万分。 连灵蹲下身，似是觉得有趣，轻轻拍了拍东皇沾满泥沙的脸： 「瞧瞧，瞧瞧这个?宝座，皇妹可还觉得怀恋？」 东皇却未有去看连灵，却是转而望向了冷汗涔涔的季太尉：「呵，太尉，这就是你?所想求得的真?王？」 「陛下，叛贼应在午门择时而斩，决不可在现下意气用事！」 太尉匍匐在地上，又将头埋得更?深了些。 「我若是意气用事呢？太尉？」 连灵转过头去，目光一片淡漠：「你?当如?何？此间东国又如?何？」 「你?要治朕的罪吗？你?能治朕的罪吗？」 「若是能治，那便治罢。」 她轻声喃喃，随后转回身，一把?拽住东皇的头髮，硬生生将其拽向龙椅。 东皇吃痛，转而恨恨的嘶声： 「可怜的连王，失去后君就这般痛不欲生，便将怒气发泄到我身上来。」 「啊，是啊。」@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连灵轻快的承认道。 「可你?可有想过。若是他从未遇见你?，也不至于落得今日的局面。」 「……」 连灵忽的大笑出声。 东皇抑制住心间的恐惧，继续大声嘲讽道： 「连爱卿，害死自己夫郎的滋味究竟如?何？何不与我详说？」 「——你?说够了么。」 连灵忽的整个?人都冷下来。 下一刻，东皇只觉后颈一痛，头颅便被强硬的摁在了微凉的椅面。 「既是你?这般喜欢龙座，那我便送你?一道，作了你?的断头铡可好？」 「陛下！」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尚且驻留在殿内的朝臣慌忙跪下，皆疾唿三思。 「不过……成王败寇。」 东皇双唇微颤，哆嗦着喃喃： 「皇家?的血脉，生下来皆是笼子中?争斗的蛊虫，不是你?死便是我活。」 她绝望的目光充斥着椅面上的金色的盘龙浮雕： 「……你?也好，我也好。」 「求的哪里是千秋万代的国疆。」 「……你?我皆是求自己与身边人的性命罢了。」 说罢，她又忽的目光微松，心中?怅然一点点释怀。 「动手罢。」 「……与其在午门如?丑角一般被人围观死相?，便是由你?来下手也好。 连灵却是动作微顿，良久才缓缓出声： 「我尚且，还有一事想要问?你?。」 「若是我提早些将你?捉拿，他可否还有挽救的余地？」 「他与你?说了那些延缓的丹药了？」 东皇冷笑：「不过是些镇痛的方子罢了。」 「斩草除根理所应当，我为何要大发善心留他一条性命。」 「……啊，果然如?此。」 连灵嘆息。 「那我便……不再手软了……」 锋利的帝王宝剑高高扬起，剑身照出连灵空无一物的瞳眸。 落魄的君王死前有些恍惚的低喃。 「……这般也好，起码不用再殚精竭虑一生。」 第109章 朕乏了 三年?后—— 坤宁殿内, 数个侍女守着一个缠绵病榻的身?影。 浓郁到有些呛人的药味如今在这座尊贵的主殿经久不散，仿佛早已渗透至木料之中?。 她虚弱的躺在榻上，隔着厚重的帘菀, 听着殿外的百官禀告。 「陛下, 进攻柳州的蛮夷……」 连灵忍不住俯下身?去, 随手拾起帕子, 接住口中?咳出的星点血渍 「咳……咳！」 殿外汇报的百官一时间不敢出声?。 「……拨精兵五千，派大使和谈，谈不成便出兵, 定要将其反噬。」 殿内许久才传来?轻缓的声?音。 「……是。」 「陛下，臣乃吏部尚书刘道越, 今年?春闱……」 脑子实在晕的厉害, 她伸出手揉了揉太阳穴, 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罢了……今日朕乏了, 奏摺留下，抑或明日再谈……」 「是……」 连灵缓缓抬头?，这才看见门外的重重人影退去，不禁苦笑一声?。 「来?人。」 随在床边的侍女连忙应声?。 「这几?日的摺子拿去大理寺, 又要劳烦丹少卿了。」 「好，卑职过会便拿去给亲王殿下。」说罢，侍女又犹豫了一下：「可要我再替陛下……将太医喊来?？」 「配的药方又没喝完呢，何?苦再为难他们。一个个的话又不敢说。」 「可我这身?子究竟如何?……光看他们那几?张白脸青脸绿脸，我就知道了。」 说到这连灵又忍不住感嘆：「哎呀, 张张惨样, 搞得?将死的好像是他们。」 「那是那群庸医无能！」
第193页 「天下总有治不好的病。」她缓缓摇头?, 似是早已看开，平静无比。 「去吧, 还有替我去御书房拿一卷诏书，将徐夫……不，徐少傅请来?……」 「……诏书……」 侍女忽的想到什么，面上大恸，却也忍下，低声?哽咽道：「……是。」 待到侍女离开殿内，连灵却是难得?找回些精神，慢悠悠从龙床上下来?，推开了殿门。@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啊，今日可真?是个好天气。 殿外天高云淡，微凉的寒风轻抚着她的脸颊，使得?她一点点清醒起来?。 她想着看看绿草小花散散心，便朝着园林的方向走?。 身?后免不了跟着一群侍卫侍女，三年?下来?倒也已经习惯了。 漫长的早朝惹得?她头?昏脑涨，回头?却又能寻到一些力气跑去游园。 连灵有些心虚，一时间倒是有些不确定到底是自己真?的体力不支，还是潜意识里就想偷个懒。 罢了，又有什么不好呢？ 她心里哈了一声?，双手抱着后脑勺，悠闲的想道。 左右自己快退位了，以后这些破事儿，留给那对小夫妻搞去。 自己替他们担了三年?，总算可以卸任了。 「母皇大人！」 身?后的衣摆忽的被扯住，连灵一怔，很快回头?看去。 面色红润的小少年?手中?拿着一枝桃花，正朝着她讨好的笑：「给！」 「谢谢。」 她眉眼微弯，俯下身?轻轻从他手中?拿过花枝。 少年?很快欢唿着奔向自己的父亲，连灵亦随意看过去，是一个眉目温柔的清俊男子。 「那是春宁殿的姚君……」 身?后的某个侍卫见连灵望向侍君，当即眼眸微亮：「陛下难得?游览后殿，可能未有见过他……」 「他性子素来?温怯不喜出门，陛下若是喜欢……」 连灵无语的转过头?瞪了他一眼：「朕可不好人夫。」 「那……便是臣失言了……」 侍卫立刻缩了缩脖子，讪讪退下。 连灵不再理他，朝着不远处的姚君大咧咧挥了挥手算作招唿，便继续向前迈步。 朝代?更迭，后宫也本该跟着清洗。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东皇宠爱的侧君与众多皇女无可选择的遣送他国，或派至远藩。 可连灵一来?考虑牵连众多无辜，二来?又怕朝臣拼命给她塞人。 便将一部分不受宠的前朝皇子与侍君都留了下来?。 难得?她借着白事的由头?躲了两年?，这第三年?便被催了起来?。 终于自她病重，这群人方才消停点，结果没过几?天，这会儿就又在绞尽脑汁让她搞个皇嗣出来?。 她撇撇嘴，扭头?继续专心的欣赏两旁的风景。 春色自然是好看的。 但远山之间的春意定然更妙吧。 她无意识摩挲着手中?粉嫩的桃枝花瓣，目光掠过一池微波荡漾，看见了沛城山外的风景。 说起来?，他的忌日也快到了。 她眨了眨眼。 过几?日看看能不能出行一次，祭拜倒是小事儿。 倒是时候让他往边上挤挤，给自己腾个地儿了。 想到这里，她又有些头?疼。 最怕身?后事做不了主，回头?得?好好嘱咐丹月，省的被孤苦无依的葬到皇陵里边去。 她这辈子已经够惨了，可不想死了也和东皇大眼瞪小眼。 胡思乱想着，她復又觉得?自己走?累了。 转头?一看，却又没有走?出去多远。 「陛下，可是累了？」 身?后的侍女聪慧，很快凑上前：「那我们便回去吧，徐少傅已经在等着了。」 连灵正欲轻声?嘆气，却只见肺腑间疼痛难当，忍不住轻咳出声?。 她抬起头?，復又留恋的瞧了瞧满园的春色，只得?道： 「好。」 ------------------------------------- 回寝殿的时候，正好桌台上摆着一晚温热的药汤。 她推开门就看到这东西，登时长吁短嘆，极不情愿。 徐少傅已在殿内侯了一阵子，正低着头?，批改着皇子们的课业，见连灵进门，很快便要跪下行礼： 「陛下。」 「亲家。」 连灵又是嘆气：「之前便说了，亲家当真?不必多礼。」 「君是君，臣是臣。礼数不可少。」 「算了，你也是个来?膈应我的。」 连灵捧着一碗药汤，自暴自弃的脱鞋爬床，很快便听得?他开口： 「陛下，听闻你取了诏书？」 「对，给别人我不大放心，待我写完你一会儿取了，替我送去太尉府……大理寺也成！」 「……可是遗诏？」 「我看上去就这么像是要死了？」 不待徐少傅回话，连灵便无奈道：「……倒是被你猜中?了，罢了，你只管帮我把笔墨拿过来?。」 徐太傅沉默片刻，很快便替她拿来?了纸笔，搬来?了一方桌台。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陛下，药汤也先喝了罢，不然就该凉了。」 「啊，嗯。」 她随口将那些酸苦的汤药喝下，皱着眉执起毛笔一点点写起来?。 墨水浸染帛书，她书写时悄无声?息。 须臾，抵着笔桿的手开始打颤。
第194页 她又低声?咳起来?，还咳得?厉害，喉中?一片腥甜。 似是将方才游园时的精力尽数耗尽，唯余百病缠身?。 笔墨歪斜，可她却也顾不得?再改，哆嗦着将完好的诏书草草捲起。 「朕……乏了……」 她眸中?仅剩的光亮也一点一点被抽空熄灭，苍白的手松松的握着绢帛，下一刻便要掉到床底。 徐太傅上前，无言的接过。 「退下吧，朕……想休息了。」 似是觉得?有点寒冷，她勉强为自己捱了捱温暖的大棉被，缓缓闭上眼睛。 「是……」 他平静的应声?，珍重的怀抱着诏书，缓缓退下。 ------------------------------------- 隔日，东皇驾崩。 因无子嗣，遗诏帝位传与前朝三皇女。 诸公卿与新皇，念其继位时日虽短，却平外匈定内乱，国内平顺安康，实乃明君。 追念谥号定为皓武，举国大丧—— 第110章 夏 三日后——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我怎么还活着？」 如今的连灵坐在木凳子上, 一?边趴在石桌上嗑着瓜子，一?边好奇的问面前的人。 她虽然气色尚有些差，但看得出身体已?无大碍。 活蹦乱跳, 哪里还有半分死意。 她身后则是一?栋被打?理的整洁干净的小屋子。 旁边稚嫩的小鸡跟着大鸭子到?处跑, 恍然未觉自己跟错了老妈, 唧唧乱叫, 又傻又闹。 「这本就是后君的意思。」 徐少傅随手撒了些糕点屑在地上，饶有兴致的看一?群小崽子欢快啄食。 「早在你?们回沛城的时候，他便?遣人弄到?了合适的药方……便?嘱託我在合适的时候让陛下服下。」 闻言, 连灵忍不住捂脸，极为沉痛道： 「我这一?辈子就是被人药的命啊……」 「枉我这般信你?, 难怪喝了那?碗汤药我便?直接『没』了！」 「是陛下不愿多想, 不肯惜命才是。」 连灵一?怔。 徐少傅轻嘆：「生死存亡, 却半点疑心也未起？究竟是没有想到?, 还是懒得去想？」 一?下子被戳穿心里事?，反到?让连灵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 支支吾吾了半晌，硬着头皮嗫嚅：「没想到?，没想到?。」 「皓帝虽然病死在狭小的皇宫, 大千世?间?却多了一?个无忧无虑的连灵。」 徐少傅语重心长：「他好不容易为你?争来的，你?可要记得好好珍惜啊……」 氤氲的水汽积在心底，继而漫上眼角。 连灵忽的低头，哑声低应。 「……嗯。」 「好了，我还要与丹月阁下他们暗中禀报此?事?。」说到?此?处, 徐少傅微微停顿： 「虽然我总觉得他们多多少少有所察觉了……」 「王爷下一?步呢, 还有打?算作?什么？我也好替你?整备行踪。」 随后他起身, 俯下身理了理衣服上的细小皱褶：「你?若是想週游山水，还得派人替你?易容。」 「……我想先休息一?会儿。」 连灵眉眼微松, 身子缓缓靠在椅背上，安静的闭上双眼。 山林间?清风飒飒，捲起落叶与青草的芳香，一?点点抚慰她哀恸的心绪。 「在位的时候一?年都只能?微服回来一?次，这次我说什么也想在这儿待久些。」 她又睁开眼感嘆： 「他给我留的小屋子这般可爱……就这般一?直隐居在这儿陪着他也好啊……」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那?也挺好，赶明儿渠大人也能?过来看看你?。」 徐少傅正欲转身下山，忽又记起事?儿来，便?又与她说： 「此?间?顶多来一?些山野村夫，不过保险起见我还是会派一?个侍女过来。」 「少傅，我好歹也是边塞打?过仗的，你?瞧不起我？」 「替你?去城里跑腿的。」 「哦！那?没事?了！」 -------------------------------------　　三个月之后 夏日清风拂过竹林，细长的叶片飒飒响起，搅乱一?地碎金的光斑。 如今的连灵换上了素淡的云灰色短褂，将长发草草扎成马尾，俯下身对着半把竹椅敲敲打?打?。 一?旁的粉衣服的侍女蹲在一?旁托着腮，看着快要大功告成的小摇椅心痒难耐。 待到?最后的木钉也打?入结合处，连灵这才擦了擦额上的细汗，高高兴兴的直起腰：「我看做的差不多了！」 说罢，她摁了摁椅背，便?见青绿色的竹椅子在幽静的竹林间?轻轻摇摆了起来。 「恭喜大人！」 侍女连忙跳起来，迫不及待的凑到?连灵身边，眼里满是新鲜期待。 「哦——」 连灵登时瞭然，笑着往后退了几步：「来，春桃，帮我试坐一?下？」 「我这就帮大人试试好不好使！」 春桃颇为新鲜的搓了搓手，随后便?高高兴兴的把自己的屁股放上了椅面。 「啪嚓——」 身下的椅子支撑了数秒，继而勐地四分五裂。 「咚！」 她惨唿着，一?屁股坐到?了草地上，摔个四仰八叉。 「哈哈哈——！！」 连灵登时捂着肚子笑得直不起腰来。 「大人！」
第195页 春桃气恼着从草地上站起来，可看了看身后一?地的木头竹片，又有些委屈的低下头： 「大人怎还笑呢……我……我把大人做的竹椅给坐散架了……」 「本就是闲来无事?做着玩的，坏就坏了。况且我瞧着还能?再拼回去。」 连灵笑够，便?凑到?她身边，拍了拍她的肩：「来，帮我再把它拼起来，应该是哪里少打?了木钉。」 春桃这才松了口气应声，与连灵一?道拾起破碎的椅架子来。 「说起来，春桃，这天气是不是快入夏了？」 一?边修復着小竹椅，连灵一?边随口问道。 「王爷，是早就入夏啦！」春桃忍不住取笑连灵：「王爷这儿绿荫遮蔽，自然感觉要凉快些。」 「那?就是说沛城的西?瓜应该熟了吧！」 连灵登时高兴起来：「你?若是有空，下山帮我买几颗！我想吃瓜！」 春桃下意识便?想应她，话到?嘴边却忽的一?滞，随后想了想，这才说道： 「大人，以后我恐怕没办法再为您跑腿了……」 「为何？" 春桃嘆了半晌的气：「朝里指派我去别?处，应该会有其他人来替我。」 「……如此?。」 连灵不由得有些落寞，却又很快打?起精神：「那?便?是没有办法了，你?何时动身离开？」 「明日，明日便?要走了，大人。」 「这么快啊……」 连灵心底更难过了，可她又不好教春桃为难，便?只好笑着催促她： 「快些，咱们把椅子做好。然后一?起下山吃好吃的！」 「我可要好好为你?送行！」 ------------------------------------- 第二日晨光熹微的时候，春桃便?背着鼓鼓囊囊的行礼，在连灵的陪同下站在了山路口。 她行囊里面装满了连灵替她备着的盘缠与甜食。 「大人，我不在的日子里，你?可要好好照保重好自己的身体！」 她忍不住絮絮叨叨：「我若是有空，肯定还会回来寻你?玩！」 「大人想吃的西?瓜，我会顺路通知?渠大人的，估摸隔天便?会送上来的。」 「嗯……还有……」 春桃在原地又搜肠刮肚许久，绞尽脑汁想着可还有什么没叮嘱的。 见状，连灵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我会好好顾着自己的。咱们又不是这辈子都不见了。」 闻言，春桃终于?放弃，瘪着嘴艰难嘀咕：@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大人，那?春桃这便?走了……」 连灵应了一?声，便?见她有些恋恋不捨的转过身去，背着大包裹，一?步步下了山。 下山的青草小路茂盛而郁郁葱葱，她数次走到?一?半，便?回过头朝连灵招手。 却终究不过片刻，便?消失在了道路的拐角处，被远方的树木彻底遮蔽身影。 连灵眼底掠过淡淡的寂寥，她凝望着空无一?人的山路许久，待到?周身唯有风拂树叶的沙沙声响，这才缓缓转过身去。 她抬眼望去，不远处便?是她那?座被绿荫环绕，鸡鸭同游的带院小屋子。 院子里面栽的石榴正开得红火，花朵艷丽的像簇簇火苗。 树下还有一?把昨日她刚搭好的小摇椅，翠绿的颜色，椅背上还挂着春桃随手做的柳叶花环。 她走上前去，犹豫了一?下，方才缓缓坐在了早已?被修整的十分牢固的椅子上。 不由得轻声嘆气，舒服的在悠悠摇晃的椅子上伸了个懒腰。 不如出去游玩几天好了。 连灵想着。 赶在初秋回来，还能?回沛城参加促织会。 这样去山崖顶上看他，倒也能?多些好玩的事?情同他讲讲。 她一?边晃着椅子，一?边随意想着。 摇椅发出轻轻的吱呀声，她靠在椅背上瞪着石榴花发呆，瞳眸便?也被染成艷丽灼人的红。 …… 「沙沙——」 树枝与灌木被折断的轻微声响忽的从不远处的山道口传来。 「嗯？」 连灵疑惑的从椅子上支起身：「春桃？可是有什么东西?落下了？」 模煳的黑色人影渐渐朝向她走进。 「……谁？」 连灵警觉的站起来，遥遥的望向对面。 「大人，卑职赵衣，接替春桃，前来照顾您的。」 那?人的声音有些沙哑。 连灵不禁挑眉：「……竟来的这般快？」 且听声音，竟还是个男子。 连灵舒了口气，很快便?快步走向对方：「既是要照顾我，那?我带你?去你?的小屋子吧！」 走至一?半，她忽的脚步一?滞，茫然的看向赵衣的身侧。 方才离得远，她便?未有发现。 正有一?个年龄甚小的水嫩孩子，正瑟缩着拽着赵衣的袍角，怯生生的躲在后边。 小孩本就在偷偷瞅着连灵。 这一?下正好与连灵目光相对，便?直接吓得撩起赵衣的袍摆躲了进去。 第111章 谁的戏台 「你怎的还带着个孩子?来？」 连灵伸长脖子?, 疑惑又?新奇的看着对方衣摆下?的小鼓包。 「还这般小，应该连话都说不连贯吧……」 见那孩子?这般怕自己，她很快蹲下?身, 伸出手轻轻戳了戳他露在外面的小肉腿。
第196页 「出来。」 赵衣瞥了一眼?自己的衣摆, 淡淡开口：「夏小公子?, 出来。」 闻言, 躲着的孩子?一个哆嗦，很快便委委屈屈的重新走了出来。 见他听话，赵衣这才微微点?头, 随后朝连灵俯身一拜：「回禀大人，此子?乃是……」 「娘亲。」 被唤作?夏的小孩子?紧张的看着连灵, 委屈的拽着赵衣的衣服, 抽抽噎噎的。 连灵一愣, 下?意识便回过?头去, 却只?见到身后空空荡荡。 「这孩子?怎么回事，见人就叫娘亲的？」 她未有放在心上，反而?笑?着蹲下?身，随手将椅子?上春桃的柳枝花环套在了小娃娃的脑袋上。 许是花环大了些, 下?一瞬很快便掉在他软嫩的脖子?上，那一圈柔软的翠绿衬得雪白的稚童天真烂漫。 赵衣话被打?断，正欲重组，连灵却率先回过?味儿来，有点?疑惑拧眉。 「我怎么觉着, 这孩子?刚才那声娘亲喊得, 有点?商国的语调……」 赵衣无奈的嘆气： 「大人, 你可还记得这孩子?的父亲……」 「父亲？」 「哟，怎么, 难不成?还能是香城的？」 连灵一边随口开玩笑?，目光毫无所觉的落在了夏的面容上： 「又?或者我爹老?树开花迎来第二?春，给我添了个弟弟？」 稚嫩的孩子?，一双瞳仁如同皓日般明亮，如今噙着星星点?点?的泪花。 眉眼?却是温软，惹人怜爱。 柔软可欺的孩子?洁白可爱，水灵的如同含露的青草尖儿。 连灵忽的噤声。 脑海中忽的掠过?一个身影。 下?一刻。 只?觉遍体生寒，后背上沁出细细的冷汗，一时间与?其相视，僵在原地不得动弹。 「……娘亲。」 他怯生生的又?重复了一边。 这一次，孩童开口，唿唤仿若雷声，震的她眼?前发黑。 「你喊错了。」 下?一刻，她脸色微变。 说罢，又?冷而?决绝道： 「我不是你娘亲。」 夏见连灵不认他，微红着眼?框仰头看了看陪同他前来的侍卫。 侍卫有些为难的微微蹙眉，最后才嘆着气道： 「大人……这的确是……」 她只?觉得面朝着的不是一个无害的柔软孩子?，而?是从地狱里爬出来讨债的小恶鬼。 恼火与?恐惧几乎将她的理智焚烧殆尽，直教?她半边身子?都麻了起来。 半晌，她才克制住心中近乎崩溃的心情，勉强维持面上的冷静看向赵衣： 「你也是商国人。 谁让你到此处来的。」 「回大人，如今商国与?东休战，我是跟着使节团一道来的。」 赵衣面无表情道： 「因受了嘱託，便特意去了连王府一趟，令尊便让我上山寻你。」 「受谁的嘱託？他？」 连灵将微颤的掌心握成?拳：「……就让你带着这么个不知道哪来的小东西，栽赃到我身上？」 「……可杜叶殿下?曾是大人的夫郎，大人当真没碰过?他么？。」 连灵一怔，继而?脸色煞白。 侍卫看到她的表情，便瞭然： 「还是有碰过?一次的……对吧？」 「……」 她咬牙沉默许久，方才一字一句道： 「我休他已至三年，你凭什么断定这小崽子?就一定是我的血脉！」 「……」 赵衣沉默片刻，跪在地上，低着头轻声道： 「殿下?两年前便辞世了。」 「诞下?小公子?后便因身体孱弱，未有活上多久……」 他未有抬头，便也看不见连灵的神情。 只?是见连灵尚未出声，又?生怕她不信，很快便从衣襟出掏出一本薄薄的册子?： 「这是记载着当时殿下?病况的太医手卷，大人可试着对一下?时间。」 说罢，侍卫又?看向了一旁的夏：「如若册子?上的时间也不信，大人也可以找大夫看看小公子?的牙龄。」 「……死了？」 连灵仿佛全然未有去听赵衣的言语，亦未有去接过?册子?，只?是有些滞涩的反问他。 赵衣闻言，不由得怔怔抬头，望向连灵。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是……。」 他未有看到连灵的表情，只?看到她转身往回走去，背影隐约有些歪斜踉跄。 须臾，她重重的坐到自己的椅子?上，忽的开始抚掌大笑?： 「死了……死了！」 似是听到了天大的喜事，她拍着手，忍不住高兴的笑?起来： 「死得好啊……死得好啊……！！」 看着平素冷静自持的连灵如今笑?个不停，侍卫沉默下?来。 许久后，似是终于笑?的精疲力竭。 她轻轻拂去眼?角笑?出来的泪花，嘴角噙着几点?淡漠的笑?意，散漫的将背靠上椅子?： 「你刚刚说是我爹准许你上山来寻我的，他也知道这事儿了？」 「可有与?你说什么」 赵衣眼?神有些黯然，许久才轻轻开口： 「令尊说，全凭王爷下?决断。」 「那便好办了。」 连灵彻面色有些许疲惫，有些不耐烦的朝他们挥手： 「你和这小崽子?都滚下?去，这孩子?我不认。」
第197页 「娘亲……」 似是理解到自己被抛弃，夏眼?底有些害怕，慌忙朝她走了几步： 「娘亲不要丢掉我……」 「……我不是你娘亲。」 连灵笑?意尽敛，无神的双眸望向夏： 「……毕竟， 我从未期盼过?你的出生。」 ------------------------------------- 勒令那两人离开后。 她独自一人，有些魂不守舍的一步步往山上走去。 夏日是暴雨繁多的季节。 方才走至一半，原先尙算晴朗的天气转瞬间便乌云密布起来，隐约有隆隆的雷声传来。 微凉的风勐烈的拂起连灵的衣摆，将她漆黑的长髮吹得向后掠去，露出她一张苍白的脸来。 不过?片刻，冷风便再次卷着密集的雨水刮到她的脸上来。 雨水将她的视线遮蔽的模煳不清，她这才伸出手擦了擦脸上的水，低声喃喃： 「……忘带伞了。」 连灵微微蹙眉，不由得向着身后方向望去。 可她都已经走出去好远了。 「……罢了，就这样好了。」 她迎着风雨一路向前，不过?多久，就走上熟悉的山崖，停留在了那一处墓碑前。 「夫郎。」 她无精打?采的喊了一声，然后不顾草地湿漉，席地而?坐。 「我同你说。」 「他也死了……这千年的祸害原来也会死啊……」 她说到此处，想笑?上一笑?，可躯体内的那颗心是那般的空空荡荡，一丝一毫的感情都抽不出来。 只?好无言的低头，沉默的坐在石碑前。 如帘如幕的雨雾很快在灰绿的山间升起，冰凉的珠子?接二?连三打?在她身上，继而?渗入，沾湿衣衫。 她却懒得起身，只?觉本该冰凉的雨水渐渐也变得温暖，就当是洗澡了。 天地间唯有嘈杂的雨声，却将远山间的这一人，衬托的这般寂静孤独。 视线下?的雨水连成?一串，从她发间，脸颊与?指尖淌下?。 ……自己在哭吗？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连灵恍惚间，忽的有些不确定。@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下?一刻她不愿再去细想，便摇晃的从草地上起身。 眼?前勐地一黑，又?狼狈的栽回地上。 明明周身的雨水这般暖和，意识却再一点?点?的下?沉—— 连灵躺在积蓄着雨水的草地上，有些后悔了。 早知道就该回去带把纸伞的…… 意识模煳之际，她恍惚间却听见细微如幻觉的哭喊声。 「……娘亲。」 「呜呜，娘亲你在哪……」 她蜷缩在石碑旁，双唇微动，声音微不可闻： 「……求你们了，快走罢……」 ------------------------------------- 「你居然在这里偷懒！」 连灵勐地睁开眼?，面前却是出现一张陌生女?子?的脸。 「啊……你……」 她下?意识想要抹一把脸上的雨水，却发现脸上干燥，身上的衣料也是干燥舒适的。 身前的石碑不翼而?飞，如今她靠在一颗古朴的大树下?。 清风徐来，古树在修饰的整洁干净的庭院里摇摆着枝叶，沙沙作?响。 「啊什么啊？快到午膳的时间了，端菜去啊！」 连灵一时间呆在原地，便惹得面前的大侍女?愈发气急： 「你这死懒丫头！哪里是伺候主子?，让主子?来伺候你得了！」 「这里是哪儿……」 心间一片怅然与?难过?顷刻间都被面前这个聒噪的妇人打?散。 连灵一头雾水的从树荫下?站起来，恍然发现四周是雅致漂亮的陌生院府。 闻言，大侍女?当即气笑?： 「还没睡醒呢！这里是哪儿你都能忘，你怎么就不会忘记吃饭？」 被噼头盖脸的一顿骂，连灵还未来得及摸清如今的局面，下?一刻便被用力拽住了耳朵。 登时杀猪般嚎叫了起来 「啊！疼！疼啊！」 见她呜呜的叫了几声，大侍女?便松开她通红的耳朵朝她吼：「还不快点?跟上！」 「啊，是……是！」 面前的人这般凶神恶煞，她不想再挨揍，当即连连应声。 可心里却也依旧不明不白，只?好怀揣着一肚子?的委屈老?老?实?实?跟在了对方的身后。 四周的山水建筑都是陌生的。 她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小且洁白，带着一些轻薄的小茧子?。 又?撩了撩耳边的俏皮的小辫子?，登时一点?点?理清头绪。 毕竟一回生，二?回熟。 连灵登时错愕。 她居然又?穿越了—— 第112章 雨与天光 她跟随着其他侍女和下人, 从膳房里取出一碟烧鸡置放在托盘上，随着其他人一道往正厅走去。 「好了，端进去吧。」 带队的大侍女很快停在了正厅的门口, 朝下人挥了挥手：「一个接一个送进去, 可要小心些, 莫要弄撒了。」 连灵赶紧随着其他人一道进去, 目光迫不及待的打?量着如今自?己这世?正在吃饭的主子?们。 圆桌上落座着三人。 为首的唯一女子?穿着浅紫色的官袍，正冷着脸沉默喝茶。 余下还落座着一位男子?，一个忙着低头吃饭的少年。
第198页 连灵瞅见对方的官服, 不由得心间讶然。 竟是三品大官？ 下一刻，她下意识端详起?那名女子?, 很快便笃定。 ——自?己朝堂之上并无此号人物。 怪了……自?己究竟又穿到哪个犄角旮旯的世?界里去了…… 一边在心里咂舌, 她一边心不在焉的俯身将?烧鸡放在桌子?上…… 「哎, 小心。」 忽的有?一双手勐地替她扶住盘子?, 连灵这才回过神来，自?己险将?烧鸡倾翻。 「哦！多谢！」 她下意识便脱口而出。 这话一出，连灵登时?感觉身后老侍女凶凶的目光，登时?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道过谢之后, 她又忽的轻轻咦了一声，只觉这个声音熟悉异常。 抬起?头一看，当即倒吸一口凉气，吓得差点直接坐到椅子?上去。 徐亲家！ 面前?好心帮了她一把的，正是她所熟悉的徐夫子?, 亦是三年后的徐少傅。 她一时?间僵在原地, 满脸不可置信。 只是面前?的人要比她印象中的年轻许多, 似是年纪约莫只有?二十多岁出头的样子?。 徐夫子?见面前?本就心不在焉的小丫头，忽的露出见鬼一般的表情, 当即温声问道：「小姑娘，可还有?事？」 「没……没！」 桌上的其他人目光都不由得投向连灵。 她立刻低下头，不让自?己那双招子?到处乱飘。 随后赶紧转身，快步向门口走去，欲随着老侍女与其余人一道离开。 「……那女人见与你私会的事情败露，便落井下石。遭至你被姨娘逐出了族谱……」 身后传来细碎的择菜声响，女子?轻嘆：「……你以后可有?打?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是我?识人不清，自?作自?受罢了。」 连灵听?得他平静道：「我?之后便打?算前?往余城……」 将?这些消息都尽数记下，她不敢多做逗留，赶紧出了门。 徐夫子?…… 族谱…… 连灵胸腔中的心脏开始狂跳，她视线一阵模煳，指尖也发颤着酥麻起?来。 「要说道曾在朝中位列三品……位及……礼部尚书……。 ……此处……此处是早已被连诛九族的徐府！」 这个念头刚从她脑海中落下，下一刻，她便忽然听?得一声清澈的童音。 「——夫子?哥哥，你当真要走吗？」 连灵彻底僵在了原地。 下一刻，她恍然的转过身去，望见了不远处桌台之上的小少年。 那一双熟悉的双眸。 清澈透亮，宛若中夜满月。 似是少年也察觉到些许目光，很快将?目光转向门口。 两人视线交汇的一瞬，他登时?手中的筷子?一松，清脆的滚落在了地上。 「……还不走！呆呀你这死丫头！」 后脑勺忽的被大侍女勐地打?了一记。 连灵这才回过神，收回目光不敢再看他。 随后赶紧跟在了大侍女的身后。 她背过身去，一手哆嗦的攥紧衣服，一手悄无声息的擦了擦眼角的水汽，踉跄的朝着队伍的后头跟去。 ------------------------------------- 「小姑奶奶！你哭什么？」 下人用的小食堂里，其余人如今都停下了手里的筷子?勺子?，一头雾水的看着面前?忍不住嚎啕大哭的小丫头。 「啊呜呜呜嗷嗷呜啊啊啊啊……」 小丫头手里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兀自?哭得起?劲又难听?。 活的惊弦！ 无忧无虑，未有?饱尝艰辛与一身伤痛，健康活着的他！ 眼泪水不要钱的往汤碗里掉，丫头白嫩的小脸蛋子?如今哭得红扑扑又热气腾腾。 与她坐同桌的小童想了想，分外好心的从自?己碗里拣了一大块牛肉，放到连灵的碗里。 见她哭的这般难过，一时?间大侍女倒也有?些心疼：「哎呀，我?不就凶了你几句！到底是怎么了这是！」 「哪里伤着了？还是方才端烧鸡烫到手了……」 她絮絮叨叨的俯下身，正欲扒拉开连灵的手瞧，却?见连灵放下手中的碗筷，突然勐地扑倒她怀里去。 「呜呜呜……呜呜……」 她怀中香又软，还分外暖和。 大侍女没好气的哼了一声，却?也伸出手回搂住她： 「臭丫头，尽占老娘便宜。」 连灵蹭着她香香软软的大胸脯，似是得到了慰藉，哭声渐渐小了下去。 「徐小公子?！您怎的来了此处！」 连灵正忙着吸鼻水，忽的听?见身后的几个杂役有?些惶恐的站起?来：「小公子?，被大人知道了恐怕不妥……」 她红着眼睛，惶惑的回过头去，便看到不知何时?站在门口的徐徵。 他瞧着似是有?些犹豫，见连灵止住哭声转过头来看他，这才忐忑不安的开口： 「你，你叫什么名字？」 「啊？我?……」 「小公子?，她叫小桂。」 大侍女见小丫头突然紧张起?来，便松开她，朝着徐徵恭谨弯腰。 同时?伸出一只长?手，用力摁在连灵的后脖子?上，硬使得她也弯腰同徐徵行礼。 「那……小桂，你能否同我?出来一趟，我?有?些事想要问你。」
第199页 他轻而缓的开口，似是不想吓着对方，因而刻意掩盖心底的迫切和急躁。 「嗯……是！」 连灵虽然有?些不明所以，可还是赶紧点头，随后便胡乱擦了擦眼睛，朝他有?些踉跄的跑过去。 外面天光正好，她方才从屋中的荫蔽出走出，忽的觉得一阵寒冷。 下一刻，有?雨滴落在自?己的身上。 一瞬间，面前?的少年与他身后的鸟语花香忽的消失不见。 她重新坠入一片黑暗，只有?耳畔传来遥远却?嘈杂的雨声—— ------------------------------------- 当连灵重新找回意识的时?候，她发现自?己躺在假山上睡着了。 映入她瞳眸的是清冷又漂亮的弦月，周身披着浅淡的灰色薄雾。 她有?些不明所以的重新从石头上爬起?来，发现自?己还抱着扫帚杆子?。@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低头一看，下方的草地上，有?着正扫到一半的落叶堆积。 「……原来如此」 连灵忽的意识到了，这和第?一次穿越的情况并不相同。 这一次，她可能无法…… 「连灵？」 她身侧忽的传来一声有?些犹豫的唿喊。 她唿吸一窒，不可置信的转过身去。 「果然是连灵。」 少年松了口气，继而难以抑制的笑起?来，眼底却?带着几分不可察觉的寂寥 连灵鼻子?一酸，小声问他：「……你，都记得？」 「全记得的，上一世?经歷的，我?全带过来了。」 「这样……这样……」 那便是同杜叶类似的情况了…… 连灵吸着鼻子?，不自?觉攥住掌心，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 毕竟她这身体年纪小，一旦哭起?来便是没完没了的。 「你……现在过得如何呢？」 她颤声问他。 「我?过得很好，很多事情现在还没发生。」 说罢，他示意连灵从假山上站起?来，往东边看去：「看，那个屋子?里的是我?的爹爹。」 隔着门扉，里面灯火通明，里面人影悠闲的走来走去。 「那个就是我?娘亲大人。」 她望过去，里面一袭身影腰背挺直端坐，就着闪烁的烛火伏在书案之中。 连灵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完，又忍不住转过头去，便看到惊弦温柔怀恋的表情。 那一瞬间，她心里有?什么千疮百孔的地方被轻柔的放了下来。 「其实我?回来其实也就这几日的事……」 说到此处，惊弦望着远处的书房，亦是有?些哽咽：「真好，还能再与他们一起?生活……」 连灵一怔，很快便想起?了徐家在前?朝双党党争之中惨遭诛灭的惨剧。 似是下定了决心，惊弦收回了目光，转而郑重的望向她。 「……连灵你，没法一直待在这里对吧？」 连灵不由得眼光微黯，点了点头：「……好像真是这样。」@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具身体的主人活的好好的，应该是只有?等?她睡着了我?才能出来……」 连灵说罢，低头看了看自?己细嫩的小手： 「况且我?自?己本身也还在沉睡，怕是待我?甦醒，就得彻底脱离这儿了。」 「连灵你有?属于?自?己的地方。」 惊弦轻声嘆气，忽的牵住连灵的手，与她额头相抵： 「我?很好，我?也希望你能长?乐无忧。」 他眼底飘着细碎的光点，漾着温柔与坚定，轻而易举落入连灵的眼底。 「我?也须得留在这……」 「不再让我?的家人……重蹈覆辙。」 连灵空落的眼底登时?生出些希冀与活泛的光点。 似是摆脱了长?达三年的漫长?桎梏，发自?真心的喜极而泣。 「恩……！」 上一世?也好，这一世?也好。 惊弦眷恋的凝视着面前?陌生又熟悉的小丫头，不由得想道。 我?都有?所爱之人相伴在身侧，已是顶顶幸福的人了。 第113章 是好是坏 「连灵, 你还醒着吗？」 「嗯……」 昏沉之际连灵回过神来，连忙掐了自己一把，好使自己能够清醒一些, 随后慌忙应他?： 「醒着呢！就是方才一不小?心?就跑神了。」 如今两个孩子坐在假山上, 繁星与?明月将有些黯淡的光撒在他?们的肩上。 连灵抱着膝盖, 侧过头问?身旁的小?少年。 「惊弦, 你方才说什么？」 惊弦未有开口。 他?认真瞧了下眼皮不住往下掉的连灵，已是心?知这场阴差阳错的再会就快要到尾声了。 「连灵，我还要与?你讲讲一些事。」 他?微微抿唇, 似是心?底挣扎许久，才缓缓开口： 「关?于?杜叶。」 「杜叶？」 连灵不由?得眸中微暗, 有点低落的低喃：「……为何如今又要提他?？」 「连灵是如何看待他?的呢？」 「……」连灵倦怠的揉了揉眼睛：「……黑心?肝, 无可救药, 死?得其所?。」 闻言, 惊弦眨了眨眼，一字一句的缓缓道： 「……那?是个坏孩子吗？不，他?也做过很?多很?多善事吧。」 「惊弦，他?也害过你, 为何还要帮他?说话？」
第200页 连灵困惑道。 「作为药师他?害死?诸多的人，可我也听闻……他?作为大夫也拯救过不少的人。」 「连灵，你说，那?他?到底是善是恶？」 她只觉得脑子逐渐变成了一团浆煳，视线也是昏昏沉沉： 「……他?是, 不择手段。」 惊弦见她已然困得摇摇欲坠, 便将她的肩轻轻揽过来, 由?她枕着自己的衣袍，方才继续缓缓道： 「……是啊。 ……不过是执念和强求的渴望压过了本?心?, 可究竟又为何会如此呢？」 为何会如此呢？ 连灵忽的有点难过，便小?声嘀咕。 「我不知道……」 「连灵。」 惊弦低着头，一字一句告诫道： 「一无所?有的孩子才会去?拼命的争抢。」 连灵平静的瞳眸忽的微颤。 「没有被人珍惜过，自然也不知道如何去?好好的爱别人。」 「因而得到星星点点的爱意，便畏惧失去?怕到了极点。」 他?垂眸，带着淡淡的寂寥： 「冻久了， 饿久了， ——就再也不想体会那?种感觉。」 「……仅此而已。」 于?是只懂得不顾一切去?的占据。 ——最后却将彼此扎得鲜血淋漓。 ------------------------------------- 「我可真不想与?你说这些。」 惊弦忽又有些懊恼。 「即便我无法陪在你身边，你也许在未来也能遇到更好的人，也值得更好的人。」 「那?傢伙就算再可怜，却也如此可恨。 我也希望他?能去?寻其他?人祸害，莫要再来折腾你。」 连灵不知何时已然闭上了双眼，沉沉睡去?。 惊弦摩挲着小?丫头粗粗的小?辫子，独自一人轻声道： 「可做主意的毕竟还是你啊……」 说罢，他?喃喃自语： 「你会想要怎么做呢？连灵？」@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无人能应他?了，膝上唯有肉乎乎的小?桂丫头咂了个响亮的嘴。 惹得惊弦从离别的难过中抽离一些，忍不住笑出声来。 「小?公子？！你怎的爬到这般高的位置！多危险啊，快下来！」 假山下面忽然传来有些惊慌的声音。 惊弦将小?桂小?心?翼翼放在地上，起身低头望去?，便看见大侍女焦急的身影： 「侍女姐姐！」 他?很?快便从山下轻快的下来，转过道：「小?桂也在上面，我见她睡着了。」 「哎呀！我叫她打扫院子，这死?丫头又给?我偷懒！」 大侍女当即骂道，下一刻却赶紧自个儿向假山上爬了过去?。 她矫健的像条大壁虎一样，飞速爬到一半，这才记起惊弦这个小?主子来，当即有些尴尬的转过头： 「咳……小?公子也快些回屋吧，夜深了外面冷。」 「好。」 他?乖巧的应了一声，目光却转向了依旧闪烁着烛光的书房。 未有犹豫，他?擦了擦自己微红的眼角，从腰封处抽出一纸仔细写?好的文?书，上前扣响了门扉。 吱呀—— 不甚明亮的光随着门启，照亮少年平静的面庞。 「……徵儿？」 「娘亲，孩儿有事寻您。」 ------------------------------------- 她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把蓝色的小?纸伞。 它太小?了，因而只能勉强盖住她的上半身，下半身还是脏兮兮的躺在满是水渍的烂泥草地之中 微凉的雨后夏风吹拂过来，她不由?得哆嗦。 这才回过神，小?心?的把小?纸伞放置一边，艰难且昏沉的起身。 橙黄的夕阳散在她沾满泥泞湿漉漉的衣袍上，她抬起头，却发现?面前空无一物。 石碑消失了—— 她愣愣的看着面前平整的草地半晌，忽的擦了擦湿漉的眼角。 「……不是梦啊。」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有些吃力的支起身来，雨云散尽，崖上正巧能看到壮丽的夕阳风景。 在她眼底熠熠生辉。 然后她看到了一个小?身影。 似是未有察觉她醒过来，如今夏正背对着她，无忧无虑的坐在悬崖边上，肉乎乎的小?短腿在半空中晃荡。 小?褂子也已经湿透了，却依旧轻声哼着歌，无忧无虑。 孩童身下。 雨后柔软的泥土与?砂石正一点点分离崩析。 仿若重生一般的喜悦忽的彻底不翼而飞，她登时汗毛倒竖。 幼稚的孩子脚下便是百丈峭壁，他?却似乎也被夕阳迷住了眼睛，正高兴的朝太阳招手。 「夏。」 连灵慌忙从地上狼狈的爬起来： 「坐在那?儿不要动！」 「娘亲醒了！」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半大的孩子浑然未觉，连忙就收回小?脚，迫不及待想要到她的身边。 脚下些微的力气，石头便立刻彻底松动。 继而带起一整块崖角，连同站在上面的夏，一同迅速坠落下去?—— 第114章 驻足 脚下空若无物。 孩子稚嫩的身影短暂的遮蔽了?夕阳的昏光, 随后迅速朝向下方?坠落—— 猎猎的风声充斥着耳畔，夏呆愣的望向不断远去的天?空与山崖，眸中映照出连灵不断接近的身影。
第201页 下一刻, 连灵抓住了?他的手腕。 继而, 将他从下方?的空中捞起, 护在了?怀中。 她伸出另一只手, 不停的试图抓住峭壁上稀疏的枯枝与横生的顽石。 可石头不停崩离，树枝不停折断，她的指尖很快便被砂砾残忍的磨出一片胭红。 终于, 一根尚且算粗的树枝支撑住了?两人的重量，止住了?她们继续往下坠落。 突然停下的冲击使得她用力抓住的左臂传来激痛, 她登时脸色煞白, 眼前勐然一黑。 下一刻, 剧痛又使得她清醒过?来, 她浑身打着颤，哆嗦着往下看去，心底不由得暗暗松了?口气?。 快到底了?，下方?就是?茂密的树林山涧。 她挑了?快落叶厚实的平地, 很快再?次艰难的松手，搂着孩子平稳的落在了?柔软的地上。 「好了?，没事了?。」 她哑声开?口，一边用没事的那?只手拍了?拍夏的背：「滚蛋吧，别缠着我了?, 大夏天?的。」 夏这才回过?神来, 后知后觉的眼里溢满了?泪水。 连灵痛的嘶嘶出气?, 很快从地上站起来，便跌跌撞撞的走到附近的清溪旁。 将伤口处的泥灰全部洗干净后, 她不忍看自己的手指，便只试着动了?动那?只可怜的胳膊。 ……勉强……还能动？ 骨头没事，可肌肉和韧带估计伤得不轻吧…… 「娘亲……」 夏畏畏缩缩跟了?过?来。他还小，可直觉告诉他做了?危险的事情，如今害得连灵受了?伤。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小嫩手捏了?捏连灵的掌心，他探出脑袋，看到她惨不忍睹的指尖，登时开?始哭哭啼啼。 一边哭，还不忘给她吹气?儿。 「还成，倒是?比你那?糟心爹有点良心。」 连灵嘆了?一口气?，随后皱着眉问?他：「你怎么一个人找过?来的。守着你的侍卫呢？」 「我……乘着他帮我上树摘果子的时候，就偷偷跑回来找娘亲了?！」 夏有些心虚的嗫嚅。 连灵当即不轻不重的往他额头上崩了?个栗子，没好气?道： 「想必这会儿他还在满山寻你！」 说话间，停下的雨又淅淅沥沥的下了?起来，两人本就是?落汤鸡。 这下连灵更是?被淋的够呛，便赶紧又从树下站了?起来。 「走，这附近应该有个洞窟的，咱们先去避避雨。」 ------------------------------------- 顷刻，洞窟外的天?色渐渐昏沉，雨还在不大不小的下个没完。 湿漉漉的外套被放在了?石头上。 夏蜷缩在连灵的怀里，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空气?中的温度在一点点降低，周身虽有些枯枝落叶堆积，可如今连灵一只手受伤，便也没法升起火来。 寒冷暂时麻痹了?痛觉，她姑且抱着夏取暖，目光怔怔的望向外面的雨幕，有些出神。 ……现在想来，惊弦为何会在最后和她提及杜叶呢。 她復又垂眸，望向怀中孩子柔软又漆黑的发璇。 明明如今他也离世……只留下这个小东西来膈应我…… 觉察到连灵正在看他，夏转过?头，那?双带着笑的明亮眸子在昏暗的洞窟之中熠熠生辉。 「你只有单名？」 连灵不禁问?道。 「对，爹爹说他讨厌自己的皇姓，便也不愿我冠。」 说罢，夏犹豫了?下，便继续道：「娘亲不愿认我，我便也不能与娘亲姓。」 连灵当即心里一梗，后悔为什么要问?面前的小孩这件事情，当真自讨苦吃。 她心里不由得有些尴尬，便轻咳一声，有些心虚的转过?头去，移开?目光。 可夏却好似完全不觉得委屈，毫不介怀的笑着伸出凉而软的小胳膊，将连灵的脑袋又扳了?回来。 连灵老实的与他对视片刻，心下便轻轻松了?一口气?。 ……倒是?自己多想了?。 大敞的洞口勐烈的吹来一阵夹杂着雨花的冷风，连灵打了?个哆嗦，又赶紧把夏抱在了?怀里。 一时间两人皆无事可做，连灵便将脑袋轻轻磕在孩子头上发呆。 连灵忽的回想起梦中惊弦听闻杜叶死去，却依旧平静的神情。 随后，她回想起徐??傅与她说的话。 ——这本就是?后君陛下的意思。 ——早在你们回沛城的时候，他便遣人弄到了?合适的药方?……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下一刻，她忽的反应过?来，当即直起身子看向夏： 「夏，你爹爹何时与你讲得那?番话？」 夏回过?头，似是?未有听清。歪着脑袋一脸疑惑。 连灵微微一窒，忽的回想起梦中惊弦听闻杜叶死去，却依旧平静的神情。 她正欲追问?，忽的听见外面的雨幕之中，传来断断续续的唿喊：「夏小公子！！」 「夏——！！」 夏眼前一亮，飞快的从连灵的怀里挣脱，撒腿沖向了?外面：「赵大人！」 他跑的这般的急，连自己那?把小雨伞都忘记拿，直直的沖向了?外边：「这边！我和娘亲在这边！赵大人！！」@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脑海中的迷雾忽的被拨开?，连灵未有去追赶夏，而是?僵在原地。 不过?多久，赵衣便一手撑着伞，一边抱着夏俯身进了?颇为宽敞的漆黑洞窟。
第202页 连灵亦沉默的起身站起来，眸中神色复杂的看向洞口那?个身影。 「连大人，劳烦您替我照顾他了?。」 他满身泥泞，面色也有些疲惫和苍白，想必是?在山中寻了?许久许久，方?才到达此?处。 连灵一时间未有接话，只是?冷淡的应了?一声。 他未有觉察，只是?俯身将夏放到地上，又吃力的将身上的包裹和行?囊寻了?块尙算干燥的地方?放了?。 「……真黑啊。」 赵衣环视了?一下四周，很快拾了?些干柴，復又从行?囊中取出火摺子，升起了?篝火。 她安静的看着他忙来忙去的身影，许久都未置一词。 温暖亮堂的光芒陡然间充盈了?整个漆黑阴冷的山洞。 连灵将自己半干的外套置放在手里，目光淡淡，走向温暖的火光处。 「之后你们打算去往何处？」 「如今商国皇政变革，夏公子不宜回去，我们还会暂时驻留在东国沛城……」 赵衣斟酌片刻，方?才继续道： 「我知沛城是?大人的领地，但是?如今我们实在没有适合的落脚处，也希望能驻留在此?处，求一个庇护。」 连灵依旧未有出声。 赵衣顿了?顿，随后恳切道： 「我们不会来打扰王爷的生活的。」 「……只是?，夏公子年幼，如今除了?大人举目无亲，我实在不忍他迁移波折……」 当真如此?么？ 若你当真只是?一个寻常侍从，那?怕是?的确如此?。 ……还是?老样子啊。 赵衣说到此?处正欲再?言，便见连灵微不可见的轻嘆，不由得一时噤声。 他似是?一点点清醒过?来，沉默片刻，便再?次轻而缓的开?口： 「……其实，若是?大人实在为难，那?可否赠予一些盘缠给我们。」 他松了?口。 这下反倒让连灵一愣。 「其实……」他顿了?顿，似是?在组织语言： 「殿下生前不喜金银珠宝，未有太?多积蓄。之前在商都是?多亏了?新王的照拂……」 「可商国长?久以来苦于苛刻的赋税劳役。 因而政变之后，王家的国库便都用来救济百姓，我们这次前来东国，陛下也未有予我们太?多。」 赵衣低下头，揉捏着夏被雨水冻得有些泛白的小脸蛋： 「若是?大人仁心慷慨，我们亦会体谅大人的难处。」 他声调平缓，唯有夏睁着清澈的双眸，将身前人眸中的落寞映入透明无暇的眼底。 夏眨了?眨眼，很快伸出手，温柔的摸了?摸他的发顶。 连灵眉头微挑，一时间未有回他。 之前她的态度已经摆的很清楚了?。 既然对方?心里有数，那?这便不是?什么欲情故纵的把戏。 相反，这是?不教?她为难，在给她台阶下。 这次，他未有再?争。 ……也未有再?为难她。 这般看来，倒是?个天?大的好事。 她顺着他的台阶下，随便拿点钱打发了?他们，就算仁至义?尽。 便能与这两个不速之客老死不相往来。 她眼底映照出冰凉的霜雨，分外无情的想道： ——当然，前提是?他们当真诚心肯走。 ……而不是?他假装乖顺，而又想耍些什么花招。 「赵大人，我有点饿了?。」 夏仰起头看向赵衣。 「等下。」 他熟稔的低下头翻找了?一下包裹，很快从中寻出几?颗果子和一点被雨水打湿的干粮。 他仔细将果子擦拭干净，一颗递给夏，一颗递给了?连灵。 连灵顺着那?颗橙红的野果望向他的瞳眸。 他有些不敢与她相视，很快低下头看向熊熊燃烧的篝火。 「大人也吃些吧，不知道这雨什么时候才能停。」 她很快收回视线，伸手接过?那?颗果子，咬了?一口。 清甜冰凉的滋味。 她垂下眼帘，眸光不易察觉的望向跪坐在火堆旁的青年。 那?是?陌生且平凡的面孔，安静的坐在地上，微微歪着头，在认真的看夏笨拙的啃果子。 他的目光属实不像记忆里的那?个人。 连灵忍不住想道。 也难怪她一直未有察觉。 记忆里，那?人总是?目光漆黑温沉，只是?视线落到自己身上，便让她感?到沉重。 明明人是?静悄悄的，眼底却好似有一只燃烧起来的飞蛾，永远在无声的扑棱挣扎。 如今面前这位赵衣呢。 他像一个寻常的普通人。 没有那?么多的执念，也没有那?么多的不甘与绝望。 他眼底能浅浅的映照出别人，继而微微弯起眼角，露出一点柔和幸福的笑意。 她凝视着对方?眼底那?点明亮的火光，不禁有点恍神。 将欲开?口的那?些话，也忽的停滞在喉中，难以开?口。 ——连灵，你觉得杜叶此?人如何呢？ 她耳畔忽的响起??年惊弦轻声的呢喃。 ——执念遮蔽住本心，可又为何会如此?呢？ 第115章 拽住 「大人也过来坐吧。」 赵衣见连灵就这般站在原地?, 很快便直起身，替她让出一个避风的好位置。 自己则挡在洞前，遮蔽住有?些寒冷的风口。
第203页 「赵衣。」 连灵坐下, 思量许久后, 方才说： 「山脚下有?一间空闲的猎户屋子, 我过几日便派人前去修缮一番。」 赵衣一时间未能出声。 他本以为自己会听见连灵许他钱财, 驱使他离开，未能料到当真听得她的应允。 见对?方未有?回应，连灵也不甚在意, 继续斟酌道： 「你和这孩子若是当真想要留下来，那便住在那儿吧。」 赵衣这时才迟迟的回过神来, 慌忙俯首叩谢：「谢大人收留！」 连灵不动神色的从他面前移开, 望向一旁同他一道跪下的孩子, 有?些无奈： 「夏既有?我的血脉……我也会与我爹商讨, 看看可否让他入连家祖籍。」 她是皇籍，按理?说夏也应当姓苏，作一个尊贵的小皇子。 可她委实?觉得连府才是她的家，渠宁他们才是她的家人。 更?何况, 抛开她连王的身份，她真正的本名?亦是姓连。 因而若是她打算认夏，自然也是同她一道姓。 清透水灵的孩子闻言，忍不住期待的抬起头来，眸中湛亮：「既是娘亲给了我姓, 可是愿意认我了！」 「我只是担责, 你还是与这位赵大人一道生活, 莫要来轻易扰我。」 见他想要亲近自己，连灵很快冷声给他泼了一盆凉水。 孩子眼底的亲热显而易见的被浇熄了些。 她与夏错开视线, 不去看他失望的表情。 心里亦是有?些无可奈何。 虽不想承认，但冷静下来的她如今一想，夏也却实?也是自己的……无心之过。 ……若不是他父亲实?在可憎。 她也不至于从一开始就这般仇视他。 思及此，她目光復又转回去，悄悄落在夏身上。 夏正有?些低落的垂下头去，一时间似是有?些落寞。 可年幼的孩子本就不容易一直伤心难过。 不过片刻，又很快振作起来，笑着抬起头仰望她。 「孩儿知道了！」 他的眉目柔软可爱，漂亮的外貌委实?与他的父亲相似，但唯有?那一双瞳眸。 唯有?那一双瞳眸，她见着这般熟悉。 充满了生机与热情，仿若初升的旭日夏阳。 ……和曾经的自己何其相似。 而如今若是再让连灵凝视自己湖中的倒影。 怕是只能看见一双冷静而淡漠的陌生眼睛。 连灵在心里轻嘆一声，继而继续转头望向赵衣： 「还有?你也是，既是原本替春桃过来，以后也需要时不时替我下山办事。 回头再去一趟连府，让管家登记在册，也好给你发?月钱。」 「是，大人。」 「都起来罢。」 面前两人终归是高兴的，连灵心里却没有?什么?感觉，面上也是平静而淡漠。 她兀自面对?着火堆坐下，遥遥望向了洞外灰暗的雨幕。 毕竟之所以作出这个决策，只是她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 才暂且将他们留下来了而已。 而且…… 连灵復又垂眸，凝视着面前熊熊燃烧的赤红火焰。 她也想要看看。 如今的杜叶， 究竟还想再耍些什么?花样出来。 ------------------------------------- 天色渐深的时候，外面的雨声渐小了起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夏受了些惊吓，年纪又小，这会儿已经抱着干燥的外袍躺在枯叶上睡着了。 温暖的火光照耀到他脸上，看上去分外让人安心。 连灵闭着眼睛背靠在石头上，也早早的犯起了困。 许是身子被火熏暖了，她的指尖开始火辣辣的刺疼，左臂也开始一阵一阵的抽痛。 额头被痛感激得突突直跳，她不由得掀起眼皮，看了看洞里唯一一个药师。 赵衣正往专心的往火堆里加柴火，免得在这格外潮湿的天气?里熄灭了去。 连灵思虑再三，反而又将受伤的手臂往袖子里缩了缩。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可真的不想承上他的半点好意。 ……就这般咬牙捱着吧。 心里作了决定，她很快再次阖目。 任由疼痛一点点耗磨自己的精力，能得以让自己精疲力竭的睡过去。 不过多久，洞窟里便唯有?木柴燃烧的声音。 外面的雨声淅淅沥沥，天色也已经彻底漆黑一片。 本应当熟睡的夏忽的睁开眼睛，轻手轻脚的从地?上爬了起来。 他清亮的眸中没有?半分困顿，悄无声息的站起身来，转头看了看沉沉睡去的连灵。 復又看了看赵衣。 侍卫如今亦靠在石壁上，亦在阖目浅眠，安静得很。 夏松了口气?，很快便绕过赵衣身侧，走到不远处，轻轻打开他随行的包裹，窸窸窣窣的偷偷翻找起来。 「你在找什么?？」 夏正翻找到一半，听声音便被吓了一跳，当即心虚的转过身去：「爹爹……」 赵衣悄无声息的站在他身后，眼底微冷。 「你叫我什么?？」 他微微蹙眉。 「赵大人……」夏有?些心虚的两手置放到背后。 赵衣瞥了一眼他，又继续面无表情道：「手拿出来。」
第204页 夏小身子僵了半晌，这才极为不情愿的抽回手。 赵衣望过去，在他柔嫩的掌心中，躺着用以涂抹伤药的白瓷瓶子。 他不由得一怔，随后语气?也缓和了不少，关切问他： 「你受伤了？怎么?不与我说，自己还要偷偷摸摸的？」 夏闻言，忍不住缩了缩脖子：「我没有?受伤，是娘亲……」 赵衣顺着夏的目光望过去。 连灵依旧沉沉睡着，只是眉心微皱，似是睡得不大安稳。 见她未有?什么?明?显的外伤和流血，赵衣松了口气?，继而转过头责怪夏： 「她怎么?受伤的，你怎么?不早点与我说？」 夏听见赵衣这般说，登时微微抿嘴，畏惧的小声道：「我怕赵大人……罚我……」 赵衣闻言，登时心中陡然生出一股不妙的预感来：「……若不是你闯大祸，我怎会罚你？」 「……不对?。」 赵衣忽的反应过来，登时心底一寒：「你与她明?明?都是往山上去的，为何我却在山下找到的你们……」 夏怕的脸色发?白，却依旧压抑住畏惧，哆嗦道： 「我与娘亲，方才是从上面掉下来的……」 「……上面？」 赵衣僵硬的抬起头向上看，好似透过漆黑的石壁，就能看见外面那高耸陡峭的山崖绝壁。 「难怪……难怪……」玖拾光整理 赵衣的声音有?些发?颤，他生怕吵醒连灵，便极力压力住恼怒： 「难怪我下山一路都未有?寻到你……」 似是觉察到亲父气?急，夏很快低下，慌忙辩解：「我只是看着娘亲往山上走，便想着给她送伞。」 说道此处，他又觉得委屈，登时鼻子一酸：「……指不定娘亲看我乖乖的，便肯要我了！」 「……然……后呢？」 赵衣寒着脸，一字一句的问他。 「我坐在崖边不小心掉下去，娘亲便跟着跳下来救我了……」 夏刚说完，便见赵衣转过身去，跌跌撞撞朝着连灵走去，不消片刻便慌忙跪坐在她的身旁。 他手撑着地?面，俯下身去，右手轻颤着，小心翼翼掀起她刻意掩住伤口的袍袖。 入目的那一瞬间，登时有?些不堪忍受的抽气?。 「赵大人……我错了……」 夏难受的搅着手指，眼底的泪花在不停打转。 似是被气?到极端，赵衣反而小声冷笑： 「你看看，你看看你娘亲的手……」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屏住唿吸，极为小心的用干净的衣袍托住伤口处。 「这边，瞧，我稍稍动动，她的指骨便能这样露出来了……」 他怕极了惊醒她，可心里实?在痛苦难捱，不由得崩溃道： 「你为什么?……你就不能乖乖听话?些！！」 他嗓音里带着哭腔： 「她怎么?抓得住你，那般陡峭，你让她怎么?抓得住你……」 他轻柔的托着连灵血迹斑斑的五指，仿若托着一卷被烧成灰烬的书?卷。 生怕只消轻轻一动，便会化为一堆灰烬。 ------------------------------------- 朦胧中，连灵感觉后脑勺忽的落入一片柔软。 随后是干燥衣物的轻微摩挲声响，鼻尖嗅到了潮湿的雨水和淡淡的草叶香气?。 真是久远……又让人怀念的苦涩香气?。 她不由得想要睁开双眼，想要看了看面前之人是谁…… 方才从洞外採摘药草回来，夏被冻得够呛，此刻缩在火堆旁瑟瑟发?抖。 两人未有?用那瓶伤药。 那伤药入了连灵这般的伤口便是刺骨灼烧，委实?是种煎熬。 即便外面阴雨连绵，也只得再去摘寻草药。 赵衣衣衫皆湿的跪坐在她身前，连灵枕着他干燥的外袍，睡的舒坦。 夜里风大，雨点也便倾斜起来，刁钻的尽数打在他的嵴背上。 她的指尖被轻柔的包扎起来。 药草亦是清凉，均匀的覆在伤口上，继而以干燥的绢纱轻轻裹起来。 耳畔的篝火好像还在燃烧，太暖和了，连雨点也未曾扰醒她了去。 她睡得舒坦，实?在不愿醒来。 便连那点朦朦胧胧的动静也彻底抛至脑后，继续沉沉睡去。 第116章 心火 三个月后—— 「赵郎！又?下山办事儿啊！」 他牵着马儿, 悠闲的在热闹的宁安街上走着，忽的被一道声音喊住：「瞧瞧，来尝尝我这儿的桂花糕！」 「吴大娘！」 赵衣眉眼微松, 很?快笑着走过去：「来了来了。」 雨后的天光乍好, 又?快要到了入秋的季节, 空气?中?满是浓郁的桂香。 深黄色的油纸包裹着一小块软糯滚烫的碎花甜糕, 他小心的捧在手心轻轻吹了几下。 咬一口?，便是绵软香甜的滋味。 「怎么样?，味道可好？」 大娘朝他挤眉弄眼：「也带回去点给你家大人吃几块呗？」 赵衣忍不住笑着点点头：「那麻烦大娘帮我装几块了。」 「好嘞！难得你下山採办, 可要再去李伯那儿看看？」大娘一边给他装上，一边絮絮叨叨： 「快入秋了, 你家大人不是特别喜欢吃瓜, 现在整个沛城也就李伯家还有剩的。」
第205页 他正?欲点头, 忽的听见不远处传来喧闹的锣鼓声。 宁安街尽头忽的人头攒动, 唿喝与谩骂声由远至近的传来。 「唉哟，赵郎，快过来点。」 吴大娘连忙伸出长?手，麻利的将赵衣扯至街道两旁。 「大娘……这是怎么了？」 「你一直在山上, 想必有所不知啊。」 吴大娘指着街道上：「前几天，我们这儿啊，出了个纵火犯！」 「你瞧瞧，就是他。」 杜叶转回身去，之间挤挤挨挨的人潮正?中?央, 有一个畏缩, 衣着破烂的女子?正?在游街。 「这贼烧了隔壁北街, 害得好几家人也伤的不清！」 他怔了一下：「纵火？」 「对。」 吴大娘弯下腰在自?己的摊位上摸寻了半晌，不由得有些懊恼：「唉, 便宜这厮了，倒是没什么好扔的。」 她随后无意间抬起头，却?见赵衣转过身去，望向?人潮汹涌的人群。 臭鸡蛋和烂菜叶子?像雨点一样?砸在那个毛贼的身上。 他凝望人群，眼底映出了民众眼底的憎恶和悲伤。 「三年前，沛城战乱那场大火之后，大家日子?本就不大好过。」 大娘愤怨：「先皇在位那三年阿，本来都慢慢好转了。 「如今又?来这一遭，怕是北街的那几家人又?得再苦上许久。」 「……战乱。」 杜叶站在街边上，轻喃。 他低下头，忽的有些不敢转过去看身后慈祥热情的老人。 愤怒咆哮的民众接二连三的掠过他，紧攥着手里的东西，朝犯人用力砸了过去。 「纵火贼！！」 「啪——」 下一瞬，他忽的觉察头上微疼，紧接着一阵发凉。 「啊呀！赵郎！」 吴大娘惊唿着，赶紧将赵衣又?往后扯： 「你离他们太近了……唉哟！哪个不长?眼的手那么臭！」 杜叶怔怔的看着面前人潮翻涌。 蛋壳从他被濡湿的发间坠落，落在地上，发出轻微的碎裂声响。 无数陌生的影子?在街上穿行而过，然后他看到了一双有些陌生又?熟悉的眼睛。 是那个已然出落成翩翩少年，聪明?又?剔透的小轩。 众人都在追着纵火的贼人，唯有一身白衣的小轩笑意盈盈与他相望，掌心空空。 赵衣瞳孔骤缩，心底惧意陡生，不由得踉跄的后退了一步。 下意识就抚上自?己的下颌。 可那一张薄薄的虚假皮面并未被揭开。 而抬头再往人群中?看去，却?并无那个熟悉的人影。 好似一切只?是他心底生出的幻觉。 「赵郎！」 赵衣被耳畔这一声吓得回过神，当即转头： 「……吴大娘。」 「来！擦擦！」 他有点魂不守舍的望向?吴大娘的手心。 那儿摊着一条毛绒干净的好帕子?。 老人眼底满是热情与善意，捏帕子?的那只?手满是皱褶，饱经风霜。 他静默了片刻，忽的鼻子?一酸，半晌都未能出声。 「……谢谢大娘。」 他哑声，手轻颤着接过那条帕子?。 ------------------------------------- 月明?星稀，秋虫鸣叫。 他提着包裹，一言不发的一步步往山上走，眼底空若无物，好似心魂也不知道飞到哪儿去了。 「怎的回来这般晚？」 听见声音，他方才寻回些意识，抬头循着声音望去。 连灵盘腿坐在高高的岩石上，石下野草丛生。 她披着云灰色的外氅，正?轻轻打着呵气?。 赵衣看了她半晌，整颗心都一点点定下来，眉眼微松，温声回她：「多採办了些东西，走的比较远。」 「哦？你买了些什么？」 连灵微微抬起下巴，颇为好奇的望向?他手中?的包裹。 赵衣闻言，缓缓提着包裹走近她。 近处一看，才发觉石头上还躺着一个阖目而眠的连夏。 白嫩的指尖绕着朱红的细绳，顺着红绳往下看去，便是简陋陶罐，促织轻鸣。 「大人在和小公子?玩促织？」 他掩住眼底心事重重，一边随口?问。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挺喜欢，过几天我还准备带他也去促织会看看。」 连灵托腮，眼看着赵衣从包裹里掏出硕大一个瓜，登时高兴的叫起来： 「可以啊赵衣！这时节还能找到这么好的瓜！」 「我还买了些吴大娘的桂花糕。」 他见连灵高兴，心底也不由得舒缓了些，当即又?将油纸袋子?拿出来： 「大人可要现在就吃？」 「不了，你下山前留在厨房的菜可不少，我与连夏都着撑了。」 连灵说完，很?快从石头上跳下来，復又?把睡着的连夏也背在背上，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走吧，陪这孩子?等你等到现在，现在也该回去了。」 赵衣安静的跟在她的身后。 她的外氅被月光照耀的皎洁，落在他眼底，就好似一盏发散着微光的灯。 他循着灯去，便寻得到慰藉。 「对了赵衣，今天有客人在此过夜，一会儿你帮他收拾下客房。」 杜叶眨了眨眼，回过神来：「……客人？」
第206页 「对，他这几日辞官，便来找我小叙。」 说到此处，连灵似是復又?记起什么：「夏也快到上学堂的年纪，我也与他说了，由他安排。」 赵衣听连灵这么一说，心底不安顿生，忍不住问道： 「那位客人是……？」 连灵转过头瞥了赵衣一眼，随后復又?转回头去，继续朝前走去： 「我在位时，命他任职为皇子?们的少傅，亦是我曾经的亲家。」 赵衣闻言，心下一跳。 「你唤他一声徐夫子?就好了，他很?好说话的。」 他心中?登时一团乱麻，勉强应道。 「是，大人……」 ------------------------------------ 他一手端着一盏蜡烛，一手揽着床被，走进漆黑的客房。 摇曳的烛光将屋内照的亮堂了些，他俯身将桌上的细灰擦干净，又?将床被铺好。 片刻后见打理的差不多了，便转身走向?门?口?。 「许久未见了，赵大人。」 赵衣脚步一顿，抬头便看见那一抹熟悉的身影挡在了门?口?。 他不由得轻嘆：「……徐大人。」 「放心，我刚与她谈完，她早早就去睡了。」 徐夫子?熟稔的侧过身子?，得以让赵衣出去，一边跟随在他身后：「我来找你随意聊聊。」 「我与徐大人并没有什么好聊的话题。」 赵衣快步朝前，一边淡淡道：「若非为了她能成功死遁，或许我们还本该是死敌。」 「或许？木已成舟，又?哪来这么多或许。」 徐夫子?提着酒壶，小跑至他面前，浅笑着将他拦住：「别走那么快嘛，我又?不会把你怎么样?。」 「况且你想啊，以后你儿子?可要落到我手里的。」 说到此处，见面前之人露出郁闷的表情，他不由得笑道： 「你这个做爹的，还不赶紧与夫子?我打好打好关系！」 「……无耻。」 「你要这么说我这个做臣子?的，自?然是跟着皓武先皇学了几分皮毛。」 这话一出，反到像是自?己骂到了连灵身上，赵衣不想与他继续纠缠，便只?好无奈： 「算了，我们寻个地方，再慢慢谈。」 ------------------------------------- 皓月高悬，山间树林随夜风而飒飒，秋高气?爽。 他将提着的酒壶放在身侧，与赵衣一同坐在一处石阶上。 徐夫子?并未急着问他话，而是先为他浅斟半杯，又?兀自?望向?山间夜景：「赵大人，你知道这里是何处？」 他酒盏朝向?不远处的月亮，继而稍稍向?下移去，便是一处熟悉的山崖。 山崖修着一条小道，一路皆是野花香草。 那一处横生出来极陡峭的峭壁，好似醉酒的仙人伸出手来，想要够到遥不可及的月亮。 「……我只?知道她偶尔会来此处。」 赵衣摇了摇头：「还与孩子?一道摔下去一次，伤也刚好没多久。」 「哦？还有这一出事？」徐夫子?微微挑眉。@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随后他復又?站起来，一边走向?那条小道，语气?如常道： 「我与你说，这里曾埋着她的后君。」 后君。 赵衣无意识揉了揉耳朵，面色如常。 好似这样?就可以骗住自?己，假装自?己胸腔未有涌动起难捱的刺疼。 「大人如今又?为何要与我说这些呢。」 他轻声道。 「……你也大可不必再与我说这些的。」 赵衣垂首，凝视着脚下深绿的青草。 「我有自?知之明?。" "……如今自?然也不会再乱想些别的。」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一边神色如常的这般说着，脑海里却?想起当初她披着一身雨幕上山的模样?。 接着很?快低下头，将杯中?清澈醇香的酒水一饮而尽。 第117章 月下谈 「那如今, 你又为何来到她?的身?边呢？」 徐夫子上前，又从善如流的为他斟上一些，然后再?给自己大大方方的满上。 「我只是……」 「带儿子认亲来了？」 夫子插嘴。 赵衣沉默着摇头。 「她?愿意认自然是最好的, 当初若不?认, 我也不?想再?强求她?。」 徐夫子忍不?住嘆息：「你之?前所?作所?为, 皆是由徵儿讲与我听的。」 「如今听你这番话, 倒觉得你与之?前不?大一样。当真变了。」 「如何一变？」赵衣淡淡问道。 「花枝处荆棘丛生，若是从前的大人，即便血流如注, 也依旧会去折花。」 徐夫子一边小酌一边惬意道： 「可如今大人虽是遍体鳞伤，却意识到了折断枝叶的残忍。」 赵衣目光微黯, 轻轻摇晃着手中的酒盏, 缓缓道： 「……在战场上, 我曾与他见过一面?。」 徐夫子未有出声, 安静的听赵衣讲下去。 侍卫手中清澈的酒水融化了天?上皎白的皓月，便得婉转流华一杯月光。 「琴师说，她?是喜欢我的。」 似是有些不?胜酒力，赵衣有些落寞道。 「大人不?信？」徐夫子反问。 「不?……我信, 我信的。」 他点头，復又迷茫到：「而后我想啊，那她?为何要欺瞒我。」
第207页 「……可笑?的是，我过了许久才明?白。」 说道此处，他怆然道： 「……是她?自己身?陷深渊, 为难至极, 又不?愿折辱我。」 徐夫子眼底清明?一片, 分外冷静的提出设想： 「如果当初的陛下，承认自己真正所?爱, 赵大人会愿意与她?相?随吗？」 似是这一句话刺伤了他，赵衣低下头去，许久未有出声。 「……不?愿的。」 似是如今的他透过杯中清澈的酒水，凝视着过往自己的所?作所?为，无比失望。 「早在她?未曾与我递出休书的时候，我就想着不?择手段也要带她?逃离东国了……」 他忍受不?了她?被人夺走。 ……又何尝想过她?的痛苦。 醉意一点点朦胧了他的双眼，眼前目光平和的徐夫子，和记忆中抚琴的清贵青年一点点重合。 惊弦未开口。可赵衣就这般凝视着面?前的小琴师，就好似被拽回了三?年前的战火之?中。 「杜叶，你说你爱她?。」 他骑在马上，气色苍白羸弱，目光却坚韧而明?亮。 「可为何留在她?身?边的人，是我而不?是你？」 为何呢？ ——你好好想想罢。 「他让我想，好好想想。」 ……好好想想。 「于是我想了，将我与她?的过往一点一滴的回想。」 他迷茫的走过纷乱的战火，走过冬日却如春般温暖的医馆，走过沛城张灯结彩的春夜。 余城的水，百官秋会的夜色石阶，西山夜间?的烛光—— 再?者是一袭红衣，两人相?拜叩首。 ……然后 「……我就想通了。」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像一个做错了事情的孩子，而今无助的蜷缩在石头上，眼眶微红的轻喃。 「原来从头到尾， 我什么也没能给她?……" ------------------------------------- 酒过三?巡。 徐夫子很快站起身?来，挑眉看了看靠在石头上昏昏沉沉没了声息的赵衣。 他摇了摇手里的酒壶，里面?传来哗啦啦的水声，怎么着约莫也还有个半壶。 见自己的酒伴如此无用，他当即长嘆一声，自个儿倒了好一大杯喝了个尽兴。 随后又兴致勃勃的转过身?，朝着漆黑深林处高唿：「陛下！夏夜蚊虫众多，反正他也睡着，就不?要再?躲里面?了吧？」 原本死寂的树林深处只是传来沙沙的响动。 「瞧，我这壶酒还剩泰半！不?若陛下也赶紧过来，替他陪我干完余下的酒！」 半晌，从林间?走出一个身?影来。 偷听被发现?，连灵面?色有点尴尬，登时没好气道：「陛下陛下叫个没完，当朝天?子可不?是我这个死人，你也该改改了。」 「还有这酒！」 她?恨恨：「真要让你这酒鬼教习连夏，我可真要好好再?考量考量，这酒烈的，我在树林里都能闻着味！」 「那我给连王爷陪个不?是。」 可她?还是觉得来气。 连灵目光刻意不?去看地上不?省人事躺着的赵衣，就硬巴巴的瞪着徐夫子： 「你跟我说，要和我在这儿谈话，叫我提前在树林里等着。」 徐夫子不?厚道的笑?出声： 「结果王爷眼巴巴等了半晌，发现?我却转身?与赵大人对酌，让王爷不?知如何是好，便只能藏在树林，作了偷听的小毛贼？」 「……成心的？」 她?骂道。 「哎，成心的。」 说罢，他復又神色认真：「王爷应当也听见方才赵大人所?言了。」 「……王爷又是如何想的呢？」 她?正走至夫子身?边，俯下身?给自己倒酒，闻言动作便是一顿。 下一刻，不?由得神色复杂的望向地上的赵衣。 他闭着双眸，沉沉的躺在青翠的草丛间?，难得醉酒安眠，似是做着美梦。 「徐夫子，你陪我走过这三?年。」 她?顿了顿，才继续道：「应当知道，我早已不?如当年那般天?真，内里这颗心也硬上许多。」 「有些话，他自己当真相?信，可旁人就未必了。」 说罢，又捏着满盈的酒盏，就地坐在赵衣身?侧。 随后颇为冷漠的轻飘飘转回视线，悠然的望向山间?夜色美景来。 徐夫子微微挑眉，復又笑?道： 「赵大人来这儿多久了？三?个月有余了吧？」 他又继续道： 「既是言语不?可尽信，那他这些日子以来的所?作所?为呢？」 「唉，夫子，你可当真别为难我了。」 她?佯装笑?起来，掩住眼底那点动摇，颇为无奈：「这般与他不?上不?下的，又岂是我所?愿？」 「你瞧啊，退一万步来讲……」 她?说道此处，露出了迷茫的神色： 「即便我能释怀那些过去，可我当真还能……喜欢上这个人吗？」 「王爷，如若你当真愿意如此，那也是赵大人将来该考虑的事情。」 徐夫子挑眉道：「你只需要遵循你自己心意。作出选择就好。」 「唉哟我的亲家啊……」 连灵登时哎了一声，随后懒散的拍了拍徐夫子的背： 「这月皓风灵的好夜色，咱们谈什么不?好？非得谈他？」
第208页 说罢，復又笑?着转过头，指向地上的人：　　「我若是能随随便便得出结论，也不?至于和这厮僵持到现?在！」 「……这倒也是。」 徐夫子煞有介事的点了点头，似是认同?她?，可话锋一转，却又道： 「既是王爷得不?出结论，我看就这般与他一直这样维持现?状也好……」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毕竟……如今他前来寻你，不?外乎就只是想陪在你身?旁。 又或是偿还你的恩情。」 说道此处，他微微弯起眼角： 「想必王爷即便以后打?算新娶，如今的他……也甘愿继续忍耐下去。」 「……夫子这般说是何意。」 连灵一怔，随后笑?意微敛：「……你明?明?知道我不?可能这么做。」 「不?可能怎么做？」徐夫子装作不?解： 「是娶新，还是与他永远就这样维持现?状？」 「……」 佯装的怡然自得从面?上褪去。 连灵坐在石头上，身?形微顿，许久才回过神来，低下头闷声喝酒。 「……夫子，那这话题便绕回来了。」 她?淡淡道：「我不?信他，且满腹疑虑不?得纾解，自然不?可轻易下定论。」 「王爷心有疑虑。」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徐夫子忽的微笑?： 「可既是不?知答案真伪，何必继续与谜题僵持不?下。」 「不?若试着……自己去解开？」 月光从薄雾间?透出皎白的月光，一时间?洒落在连灵衣袍之?上。 她?一愣，随后有些讶然的看向面?前的徐夫子，眸中的阴云也随之?被一道拨开。 明?月落入她?眼瞳，闪烁着清冷耀目的洁辉。 好似有活泼的鲤鱼在此游动，波光轻跃。 「娘亲——」 一声唿唤将她?的神智唤了回来，连灵连忙转过头，循着声音望向了身?后。 连夏揽着自己的小枕头，正困顿的揉着自己的眼睛，站在他们两人的身?后不?远处。 「娘亲和夫子大人为什么在这儿……」 他一边打?着呵气，一边眯着眼睛看面?前的几人，目光很快落到了赵衣身?上：「赵大人睡着了吗？」 连灵很快从地上直起身?来，微微蹙眉： 「我才要问你呢，夜色这般深，为何不?好好待在房里睡觉？」 连夏捏着自己的枕头，朝她?露出讨好又带着倦意的笑?： 「我想娘亲陪我睡！」 水灵灵的孩子一笑?便让人心软不?已，连一旁的徐夫子都不?由得啧啧出声： 「这般可爱，以后逃课，我怕是都舍不?得罚他了、」 「给我罚啊，你这夫子还能不?能行了！」 连灵当即骂道，可说罢，又十分没出息的站起来，朝着连夏走过去：「走吧，你个小讨债鬼！」 「娘亲抱我！」 「你要求还挺多。」 她?一边小声抱怨，又俯下身?，轻而易举就将玲珑的孩子稳当的搂在了怀里。 「王爷好走——」 连灵转过头，便看见微醺的徐夫子举起手中的酒壶，散漫的与她?告别。 思忖片刻，她?很快走过去，默默凝视了一眼赵衣。 他依旧睡得极深，陷在柔软的草地上，眉目那般惬意舒缓，说不?定连梦里亦是飘渺瑰丽的山林景色。 似是终于下定决心，连灵随后认真看向徐夫子： 「你说得对，我不?可能就这般永远与他维持现?状。」 似是早有料到她?会这么说，徐夫子当即微笑?着点头： 「不?急不?急，王爷可以慢慢思考，然后再?作出选择。」 连灵却摇了摇头：「我已经决定了，就按你说的来罢。」 「嗯？」 徐夫子醉眼朦胧，有些不?明?所?以的歪了歪头。 「我决定了，我要娶新。」 「嗯……如此甚——」 徐夫子正要下意识欣慰点头，而后又勐地回过神来： 「嗯？？？」 第118章 娶新 新木打磨成的地板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响。 靴子的主人悄无?声息的站在厨房外面。 夜幕方降下, 里面灯火通明?。 氤氲的腾腾水汽透过窗户，一?直往天上飘去，好似要化作片片云雾。 木盖子被揭开, 厨房里的人确认了一?下菜餚, 又很快匆匆将?锅又合上。 见里面的人背朝着自己忙忙碌碌, 尚未觉察自己, 连灵也不急着出声，就安静的看着他。 随后她动了动鼻子，忍不住轻轻吸气, 眼?底微亮。 真香，应该是在炖肉吧。 他常常需要煎药, 因而精准控制火候, 用?以做菜也是极佳。 「咣当！」 里面忽的传来?巨响的声音, 连灵登时?被吓了一?跳, 回过神来?。 目光落在赵衣的身上时?，那人正慌忙稳住砧板。 可案板上锋锐的刀紧挨着他的手背划落，很快便划开一?道浅浅的淡红伤痕。 他未有?什么反应，草草抓起干燥的布, 将?星星点点的血珠拭去，很快又继续在厨间周转。 「赵衣。」 她不由得出声。 他很快转过身来?，眼?底露出一?点意外和微不可觉的开心：「大人？大人为何来?此处？」
第209页 「可是我?拖了太久？」 他站在原地，有?些不安，于是慌忙道：「再等等, 马上便好了。」 连灵应了他一?声, 兀自凑近, 好奇的看向灶台。 赵衣以为她是饿极了，只是嘱咐了她小心一?些, 便也由她去了。 灶台上放着三菜一?汤，盛放在圆润的木碗中，香气扑鼻，暖意融融。 真的像是在普普通通过日子一?样。 她不由得想道。 没有?纷争，清清静静。 一?座山，一?个飘着饭食香气的小屋子。 可惜夏去了余城徐夫子的学堂，不然若是他在，应当还要更?热闹些。 「好了。」 他将?最后的炖肉也盛在碟中，方才松了口气：「大人是想要回房吃，还是就在此处？」 「就在此处吧。」 「你也坐下，与?我?一?起。」 赵衣一?怔，随后眉眼?微弯，却道： 「我?是下人，哪有?与?大人进餐的道理?？」 「哦……这样。」 连灵很快低下头?去。 她把这事儿忘了。 他却一?直清楚的记着如今他自己的身份。 未有?逾矩半分。 「不必拘于礼节，你只管坐下来?吃饭就是了。」 她拾起筷子嘟囔：「饭菜都是你烧的，岂有?你没份的道理?。」 「……况且我?一?个人吃，也无?聊的很。」 听她这般说，赵衣犹豫了片刻，便听话坐下了：「那就多谢大人好意了。」 他落座在她对面，见她正举着吃菜，又有?些忐忑：「大人，尝起来?如何？」 「好吃！」 她口齿不清的应他，眼?底被烛光与?佳肴的热气熏得微暖。 赵衣这才定下心，虽亦是腹中空空，心底却极为满足。 「那就好！」 他一?边还想着那声短暂的赞美，心里还有?些酥软，便暗自高兴的埋头?吃起了白饭。 一?时?间竟然连夹菜都忘了。 她拿余光瞥了一?眼?正对面的侍从，又从容开口： 「对了，我?还未与?你说，我?打算娶新。」 他方想起拿起勺子为自己盛汤，闻言便是一?怔，很快看向连灵：「……什么？」 「我?爹给我?介绍了一?门亲事，前?些日子我?也与?那位公子见了一?面。」 说道此处，她想了想措辞： 「……我?觉得他……乃是良配。」 碗中的汤水泛起阵阵涟漪，他很快回过神，收回自己的目光，低声喃喃：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样。」 磨出些薄茧的手捏着勺柄许久，他才茫然的抬起，继而喝下温暖的汤水。 表面维持着脆弱的平静，眼?底深处装满了不知所措的惶然。 「那……大人为何突然想要娶新呢？」 他轻声问她。 「一?直这样下去才是不可，如今他辞世了三年，我?也该走出来?，学着现实一?些了。」 她继续神色寻常的吃着她自己的饭，一?边随意道： 「夏儿也需要有?个父亲照顾着，不然在学堂，怕是要被其他学童笑话。」 赵衣半晌说不出话。 许久之后，才强迫自己扯出一?点微薄的苦涩笑意： 「大人……言之有?理?。」 「那位公子身家清白，性格温和，知书达理?，定然会是个好夫郎。」 面前?的人还在漫不经心的讲着。 「……也不介意夏儿，应当也会是个好父亲的。」 她表情这般平静，淡漠的好似在讲着事不关己的事情。 口中是无?情的精打细算，无?关爱与?情谊，却现实得可怖。 他目光所见愈发?模煳了起来?。 赵衣很快低下头?去，半晌之后又站起来?，话语都带着些破碎： 「我?……再去添些汤给大人……」 连灵忽的闭口，微微转过头?，看他溃不成军的从她身边离开。 赵衣走至锅台上，缓慢的将?汤碗满上，然后就怔在原地，许久未有?再动。 半晌，似是勉强收拾好了情绪。 他这才重新转过身，安静的坐回到位置上。 强忍情绪使得他有?些疲惫，他眼?眶微红，轻声问道。 「……大人又为何要与?我?说这些呢？」 「我?打算离开这里，待我?成亲，自然身边也会由我?的夫郎来?照顾我?了。」 连灵婉转道：「……赵衣，你之后又有?什么打算呢？」 ……原来?如此。 他在心底轻声嘆息。 「大人……可是需要我?迴避？」 他认真问她。 连灵一?时?间没能出声。 她眨了眨眼?，不让他看出情绪来?：「是啊，他说不得会介怀，最好如此。」 「也好，夏儿也大了。也不比以前?那般行动不便。」 他轻轻点头?，良久，又忽的开口。 「……恭喜大人。」 「啊，嗯……」 连灵错开他的视线，拾起摆在一?旁的茶杯，随意喝一?口，这才继续道： 「你这两年也一?直在这儿照顾我?，记得下山去趟连府，叫早春多给些月钱，也好一?路顺风。」 「谢谢大人。」 随后，一?切归于良久的沉默。 连灵说罢便起身，神情平静：「我?吃好了，劳烦你帮我?收拾了。」
第210页 他未有?出声，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便目送着她的身影平稳的离开。 饭桌上依旧氤氲着香气。 他久久的静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一?时?间仿若被掏空了生气，只是空洞的凝视着她的座位。 温暖的厨房如今一?片死寂。 ------------------------------------- 待到他回过神来?，已经站在了她的卧房门前?。 背后是幽深的林间，昆虫繁鸣。面朝着的却是她屋中温暖的烛光。 我?为何会在此处呢？ 他一?时?间有?些记不起为何会来?此，缓了许久，才恍然。 对了，他觉得这般苦楚实在难以忍受，觉得自己快要死了，这才前?来?想想办法。 周身的草木皆有?姓名，游藻地虫皆有?功效。 总有?办法的……总能再争上一?争的…… 他攥紧钝痛的胸口，朝卧房中她的身影伸出手去，想要稍稍触碰她。 忽又停滞住。 还要再争吗？ 他伫立在门外，与?她隔着一?扇木质的门扉，却仿若透过去，望见她失望而悲切的眼?神。 ……不争了吧。 他缓缓放罢手，任由满心苦楚将?自己淹没。 在心底不断重复，好让自己接受。 只要自己安静的离开，她能过的多幸福啊…… 赵衣良久的伫立在她门扉，眼?底的执念一?点点被压制住，继而彻底熄灭。 他缓缓抬起头?来?。 面色苍白，眼?框微红，却带着浅浅的笑意。 仿佛强迫自己囫囵吞下千根银针。 刺破孱弱的心脏。 还在心里轻声喊不痛，不痛。 随后，他缓缓转过身去，强迫自己一?步一?步离开。 眼?底烛光渐熄，唯有?黯淡的月光落在他肩上，随了他一?路去。 上天为何这般待我?呢？ 他一?边独自一?人往山下走去，迷惘的看向前?方清冷孤寂的山道。 ……让他遇见这般温暖的人。 又残忍的告诉他这不属于他，逼迫他放弃。 夜风微冷，将?他身上仅剩的一?点温度也带走，徒留一?个冰冷的空壳。 他无?意识的卷紧身上的外袍，似是有?些无?可奈何的低喃： ……真冷啊。 ------------------------------------- 三日后。 天气阳光明?媚，正是适合出行的日子。 空气微凉，光芒却盛烈的撒在茂密的枝叶上，将?大片的山林间曝白了几分。 他背着行囊，独自站在山道上，沉默的看着连王府的杂役们上山，将?山上的东西一?点点搬上马车。 其中一?个负责搬运的掌事见他一?直站在原地，很快便走过来?亲切询问：「赵公子，可还有?事？」 未待他出声，似是记起什么，当即笑道；「可是在等夏小少爷？」 「小少爷听闻大人今日要娶新呀，心里有?点不愿。故而还留在余城徐夫子那儿，今日便未有?回来?。」 「如此……」赵衣落寞的点了点头?：「临别在即，我?还想着叮嘱他几句呢。」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我?们家大人说了，念在赵大人一?直照料夏小公子，将?其视为己出。」 掌事的说道此处，也颇为感激： 「赵公子想什么时?候回来?探望，便什么时?候探望。」@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赵衣方想应他，却又忽的噤声，随即苦笑：「我?相信她会将?他照料的很好。」 说罢，他将?肩上的行囊背好，一?言不发?的下山。 脚下踩着熟悉的路，周身的风景亦是熟悉而亲人。 这几个月来?他日日夜夜踩着这条山路小道来?见她。捎着连灵喜欢的好吃的，她要用?及的笔墨或者信件。 亦近亦远的随在她身边照顾她，当真是美梦般的日子。 而如今。 耳畔遥遥的传来?喧闹的锣鼓声响。 赵衣缓缓循着声音望去，便见山下满城红绸，举城欢庆。 他寂寞的站在空无?一?人的林间，忽的想道： 对了，今日是她大喜的日子啊。 第119章 嫁咸鱼，随咸鱼（上） 「哎, 去看连王府的?大婚了?没?？」 宽敞的?客栈中人声鼎沸，忙碌的?小厮穿行在?人潮之中，累的?晕头转向。 荤食和酒水的?香气从大堂流泻至街道上, 一派富足景象。 「看了?看了?！嗨哟！好大的?阵仗！」 食客握着筷子, 一边忙着给自己拣菜, 嘴也捨不得停： 「我方才看见我家那小丫头, 跟在?结亲队伍后面捡糖，兜里都快装不下了?！」 「唉哟……」 「客官——」 赵衣独自落座在?窗边上一些的?位置，垂眸看着结街道上熙熙攘攘凑热闹的?人群。 闻言方才稍稍回过神来。 「客官需要吃点什么！晚点了?可就?吃不到?啦！」 小厮站在?他身旁, 笑?着催促他：「来，看看菜单, 今天连王府大喜, 这顿午饭可是由他们出钱！」 他回过神来, 不由得看向四周。 百姓皆是喜笑?颜开, 唯有他一个人落在?角落，安静无比。 「能否帮我备上一些干粮，我今日要出行。」 他未有去看单子，兀自排出一些银两递交给对?方。
第211页 「哦, 正好，我们这儿还?有一些白面饼子，客官稍等。」 钱嘛，不要白不要。 小厮见他愿意自己出钱，也眉开眼笑?的?收下, 随后便暂时离去, 为他取饼。 他目送对?方的?背影远去, 很快转回头来，有些茫然的?将目光落在?桌上。 接下来该去哪儿呢…… 他不禁想到?。 虽然可以回商, 在?新皇那儿谋求一官半职，可他终归不想回到?那个伤心?地。 「对?了?，这几日桐城的?疫病是不是更严重了?……」 耳畔忽的?又传来陌生女子兴致盎然的?交谈声。 赵衣不由得一怔。 「是啊，虽然沛城这儿倒还?安然无恙，不过据说锦城那儿也已经……」 他微微转过头，颇为在?意的?旁听?起来。 「唉。据说再过几日，我们这儿通往桐城的?城门便要关闭了?。」 「我看啊……没?用！」有些醉醺醺的?女子勐地放罢手里的?酒杯： 「咱们这儿离桐城可不远！待到?那群带病的?流民挤在?城门口……」 「嘘！别说这些晦气的?了?，你也不瞧瞧今天是什么好日子！」 旁人又呵斥她，那几人登时回过神来，重新又挑了?个话题随便胡诌起来。 赵衣却暗自记在?了?心?里。 疫病啊…… 他有些犹豫，一时间垂下头去，坐在?原地沉思权衡。 「赵公子！您的?白面饼子！」 厚厚一包干粮被粗布裹起来，重重的?放到?他的?桌子上。@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目光落在?上面，有些微讶：「……这么多？」 「不多不多，我们这儿的?大厨认得您，说是给她家小女看过病！」 说罢，小厮又笑?着又将那点碎银放回桌上： 「既是恩人，那也不能收您钱了?，还?得祝您一路顺风才是。」 那刚出炉的?面饼发?散着温暖的?甜香，怕是对?方还?特地在?里面放了?些糖。 「……」 他仿若珍宝一般将他人热气腾腾的?好意抱在?了?怀中，眉眼舒展： 「多谢。」 心?中亦是大石落定?。 他知道自己要去哪儿了?。 将干粮小心?妥帖的?放在?身后的?包裹中，他很快告别小厮，抬脚踏出了?客栈门口。 午时天光乍好，一群孩童笑?闹着从他身边奔过。 「快点！不然新夫郎就?要被他的?妻主接回家了?！我们就?啥也看不见了?！」 落在?后面的?孩子闻言吃力的?撒开腿跟上，手中还?攥着花生与糖糕。 「等等我！」 赵衣顺着孩子们的?身影往前看去，便见日光尽头耀目处，迎亲的?红火队伍从朝向他缓缓走来。 明媚艷丽的?赤红，众多少年?们噙着明媚的?笑?意，将红色的?花瓣与铜板抛洒向天空。 叮叮噹噹，纷纷扬扬。 身后的?行人，连同客栈中的?食客都罢下筷子奔出了?大门，熙熙攘攘从他身旁穿行而过。 「快看！他们来了?！」 赵衣如同被掷入清溪的?石头，很快便被如同游鱼的?行人挤挨挨的?撞过。 独自一人寂寞的?站在?沛城街道。 「抓紧我的?手！」 他忽的?听?见陌生少女的?一声唿唤。 目光转过，周身不远处，青涩的?少年?被欢泼的?女孩儿温柔的?牵着手，欢笑?着掠过人群朝着前方奔去。 两人的?外袍如同比翼双飞的?鸟儿羽翅，在?喧嚣的?白光中翻飞飘扬。 人潮熙熙攘攘的?离去许久。@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忽察觉脸上的?温热湿意，却是不知道何?时落下了?泪来。 继而后知后觉，跌跌撞撞却拼命朝队伍追去。 远处的?朱红繁华在?他眼底碎成?一片斑斓，即便痛苦不堪也无比留恋。 ……我想再看看她！ 赵衣拨开挤挤挨挨的?人群，目光里唯有一个身披一身灼目朱红的?背影。 如今她是否笑?容满面呢？ 一定?比我在?一起的?时候要幸福很多吧。 他苦涩的?想道。 她毫无所知的?背朝着赵衣，正安安稳稳的?骑在?马上，被簇拥在?一片绚烂之中。 一点一点，他接近了?队伍尾后的?侍童，继而往前，逐渐站在?了?迎亲队伍的?前方。 就?看最后一眼好了?…… 他将脸上的?泪水擦干。 随后微微仰头，望向骑在?高头大马上那人。 下一刻，却忽的?愣住了?。 人潮依旧喧闹欢腾，锣鼓喜庆。 赵衣僵在?原地半晌，茫然的?盯着对?方那张陌生至极的?脸。 ——这人是谁？ 忽的?，一只手轻轻搭在?他的?肩上。 尚不待他转回身去看，身后便传来连灵略带笑?意的?声音： 「早在?赵大人来寻我时，我便有个疑问。」 赵衣回首，便看见了?那双被日光折射的?湛亮眸子。 「你与我证实夏的?身世时……怎知我只碰过他一次？ 「嗯？」 她笑?意盎然的?往前。 赵衣就?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 此刻他脑海混乱一片，因?而不知所措的?看着面前的?人，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连灵继续揶揄道：
第212页 「……这种夫妻之间的?秘事，你家主子也与你事无巨细的?讲了?？」 听?她这般一讲，赵衣更是唿吸一窒： 「……不，这是……」 「是什么？」 面前的?连灵耐心?道。 人潮与朱红如同海潮飞快从两人周身退去，不过片刻的?功夫，天地间安静的?便好似只剩下他们两人。 赵衣愣愣的?望着她，而她依旧耐心?，温声引导他： 「是什么呢？你到?底又是谁呢？」 她嗓音这次极为难得，放的?温温柔柔，如同一壶暖水。 赵衣明白了?。 便也不想再继续扯谎，也不想再继续欺骗她。 沉默了?半晌。 他的?手轻颤着，将面上轻薄的?面具一点点揭了?下来。 他原本的?面色因?不安和惧意显得苍白，一时间低下头，不敢直视连灵的?眼睛。 犹豫许久，杜叶才轻声道。 「王爷。」 -------------------------------- 「杜叶。」 连灵微微颔首，神情平静。 杜叶不由得攥紧了?揽在?肩上的?行囊布结，有千万句问话涌到?嘴边，却一句也说不出来。 须臾，才有些无可奈何?道： 「……王爷早知道了?。」 「你来我山上，我与夏坠崖那一日便知道了?。」 连灵轻快的?点了?点头：「还?有别的?事，夫子的?嘴也属实算不得严密，稍微一套也全部套出来了?。」 「看，他做贼心?虚，都不敢与你讲，就?由着你被我蒙在?鼓里。」 那为何?还?要把我留在?身边呢？ 可他莫名有些不敢问。 他一边想着，微微抬头，见她眸光淡然，未有半分恼意。 犹豫片刻，方才鼓起勇气转而问道： 「今日应是王爷大婚，为何?王爷会在?此处？」 「自然是——」 秋风飒飒的?穿袭过她云灰色的?衣袍，她凝望着杜叶的?瞳眸，生出一些笑?意。 「今日大婚的?本就?不是我，我也未曾想过娶什么新。」 如今成?亲的?那两人，不过是渠家的?表亲，特地被连灵请来沛城操办亲事的?罢了?。 杜叶本有些黯然的?墨黑眸子，透出一些微弱的?光点。 他此刻心?里高兴的?快要喜极而泣， 可他不敢再奢望更多，避开那些念头，宁愿荒唐的?权当面前这人是在?捉弄自己。 他未有再追问，目光落在?连灵身后，目光中生出些落寞来： 「可王爷确实是要离开这儿，我们分别在?即，为何?还?要这般捉弄我？」 连灵背后也背着轻便的?行囊，便知她要与他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可连灵这次未有回覆他，反而问道： 「你打算去哪？」 见杜叶愣住，她想了?想，又将背后微微落下的?行囊往肩上拽了?下，復又问道： 「你有想去的?地方吗？」 他的?心?被面前之人高高的?提了?起来，血液在?四肢百骸随心?跳而鼓动。 杜叶呆了?半晌，方才回过神来，迟疑道： 「有……」 「哪儿？」 「我……打算去桐城。」他方犹豫的?说出口，便见连灵眸中微亮，有些欣喜的?望着他。 「那我与你一起去。」 下一刻，杜叶听?见连灵这般说道。 他一时间以为自己听?错了?，却又听?得对?方极为认真的?重复了?一遍： 「我与你一起。」 杜叶不由得轻轻吸气，眼底氤氲起一片雾来。 「……你不怪我么。」 他语气有些破碎，小声道。 他过去做了?多么过分的?事情。 连灵正色：「你既是能有长进?，懂得放弃和知晓自己的?过错。 我又岂能一昧沉浸在?仇视之中。」 杜叶这才反应过来，忍不住苦笑?： 「原来如此……王爷那般捉弄我，可是在?试探我？」 连灵登时笑?而不语。 「……你就?不怕我又干什么出格的?事情？」 他忍不住好奇的?问她。 「你没?看见？我在?你身后跟着呢。」连灵从善如流道。 「如此……我明白王爷的?意思了?。」 杜叶忽的?有些如释负重，长久以来压在?心?间不得消解的?深深苦楚，如今皆消解。 正好街道上的?秋风这般凉爽惬意，又将其吹散了?个彻底，唯有剩下一个干净轻松的?他。 他将眼角的?水汽轻轻拭去，继而安静的?凝望连灵。 本生得淡漠的?瞳眸如今毫不掩饰，温柔的?满载着对?她的?沉沉爱意。 她却目光干净，清澈的?近乎无情，就?这样直白平静的?看着他。 那又如何?呢？ 他全然不在?意这些。 她肯谅解自己一些，已经是他不敢期盼的?天大幸事了?。 所以接下来，他想了?想，露出了?浅浅的?笑?意说道： 「不可。」 连灵一怔，接着颇为错愕道： 「什么？」 「王爷不可与我一道。」 杜叶温声，笑?意依旧：「王爷去往何?处皆可，但不可与我一起。」 连灵张大嘴巴，半晌出不了?声。 杜叶噙着笑?意，欣赏了?半晌她呆在?原地的?傻相，又暗自牢牢记在?心?里。
第213页 随后微微摇了?摇头，兀自掠过她往前走去。 还?未走出去多远，便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还?有她不甘的?叫喊： 「为什么啊！」 她微喘着气小跑着跟上来：「你是去桐城治疫病对?吧？还?不准我也去干干好事儿了?？」 「我是药师，亦可作大夫。王爷呢？王爷又能干什么？」 杜叶姑且耐心?道。 连灵一怔，随后沉吟：「我可以帮你打下手……对?了?，还?有这个。」 她似是想到?什么，很快翻出自己的?背包。 杜叶朝向她的?包裹看去，登时身影一僵。 白花花的?……里面基本塞满了?银票…… 「我之所以下山就?只是待腻了?。」 连灵说到?此处，有点尴尬的?轻咳一声： 「当时不知道疫病这回事，还?尽想着出游，就?多带了?些……」 「……这些钱，王爷可以换成?药材，托人运到?桐城来。」 杜叶定?了?定?神，很快条理清晰道：「至于打下手，我另找个勤快些的?，就?不劳烦王爷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连灵也有些反应过来了?，当即不悦的?挑眉： 「你究竟是不愿我与你同行……还?是不愿我去桐城？」 杜叶微微蹙眉，一言不发?，径直往前走去。 「若是前者，那感情好办，我一人去好了?。」 闻言，杜叶登时脸色一变，转过头忍不出出声：「王爷，决计不可！」 「哦——」连灵登时无感情的?应了?他一声。 「疫病兇恶，你又何?必去那种人间炼狱走一遭？」杜叶竭力拼凑合适的?措辞道： 「王爷与我不一样，仁德良善，为帝三年?，国内亦是治理的?风调雨顺，该是长命百岁之人。」 他不由得有些留恋，目光温软的?瞧着她，放缓口气劝道： 「还?有夏，夏儿也会担心?你的?。王爷绝不可出差池。」 连灵品出了?一丝杜叶的?不对?劲，登时心?底一寒。 ……这人到?底有没?有好好安排自己的?归途？ 「我这趟，若是非去不可呢？杜大夫？」 她冷静的?眸子凝视着对?方，似是看穿他内心?深处所想： 「我不仅要去，这疫病一日治不好，我就?一日不离开桐城。」 连灵笃定?，继而朝着杜叶步步紧逼，声音极冷： 「……你究竟愿不愿让我与你同行？」 「就?这样吧。我自己过去，喝那儿的?水，吃那里的?饭。还?和那里的?村民天天谈笑?风生聊个没?完。」 她转身就?要快步离开，特地还?刺激他：「到?那里咱们再碰头一起吃顿洗尘宴，回见了?啊！杜大夫。」 「不行！」 身后的?人慌忙一把抱住她腰身，狼狈的?将她拽在?原地：「王爷别走！」 轻薄的?衣衫下，透出温暖的?热度。 杜叶却无暇顾及这些，他额上沁出细细的?冷汗，正拼命竭力思考该怎么让能让她放弃。 「我……我也不去了?……」 半晌，他僵硬道。 「哦，那没?办法，看来只能我自己去了?。」 「不不不！」杜叶见她正欲挣扎，连忙改口：「我们一起……我们一起走！！」 「你不骗我？」 他方才被逼无奈才答应她，下一刻便看见她带着探究的?目光，认真问道。 「你可别又骗我。」 杜叶一怔，起身放开连灵，与她相望，忽的?心?中酸涩难忍： 「我不骗你……我不骗你了?……」 ……真想骗她。 悲伤归悲伤，他在?心?里偷偷想道。 「不会到?了?地儿，又偷偷药倒我，找人通知渠宁把我捆回连王府吧……」 杜叶身形一震。 僵了?片刻，才极为艰难道： 「……不。」 靠啊。 连灵嘴角微抽。 这厮肯定?本来真这么打算的?。 「王爷……可我现下宁愿你娶新了?……」 杜叶紧紧握着她的?手，无比恳切的?哀求：「回去吧，王爷，求求你了?——」 「……求求你了?。」 「杜叶。」 她抬起头，认真道：「我是不会回去的?。」 「所以你要护好我。」 他们两人站在?一片明光处，平地秋风捲起艷红的?花朵，地上残余的?零星铜板发?出金色的?辉光。 「从过去桐城治病到?离开，我会一直与你一起。」 眸光明亮耀目，似是里面燃烧着一捧璀璨的?星火。 「然后啊……待到?我们都相安无事的?离开那儿——」 连灵缓缓拉长语调，快步往前走了?几步，转而朝他伸出手来。 她眉眼微松，朝他露出明朗的?笑?意。 「作为犒赏，我就?请你一道游歷天下！」 她的?手干燥又纤长，他垂眸望去，掌心?被盛烈的?日光照的?透出淡红，看上去这般温暖。 他一时间就?这样凝望着她。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满心?的?恐惧与焦躁一点点被抚慰，心?间仿若被偏偏轻絮填满，飘然又温暖。 「……王爷当真会强人所难。」 他忍不住低声不满，心?间尚且在?忧愁的?想着，若是自己护不好她该怎么办呀……
第214页 却未有再多言语，只是轻嘆上前，小心?翼翼握住她伸过来的?手。 触及她温热的?掌心?，他恍然发?觉自己竟已是满心?欢喜，再无奢求。 「一人出游岂不寂寞？ 你我二人今日同行！」 他的?手指被她的?指尖轻轻扣紧，随后攥在?掌心?。 「走吧！」 她转头凝望着同行之人。 眉宇间虽并无爱意与柔情，却明朗又轻快，犹如盛极的?秋日暖阳。 继而牵着他，向着清明的?天地间大步走去。 「我们去去就?回！」 第120章 嫁咸鱼，随咸鱼（中） 半年后, 桐城—— 浅云微微遮挡住明亮的日光。 有?些?破落的城外，数辆马车在烂泥地中颠簸着，磕磕绊绊的进了城门。 随后不过片刻, 便歪斜的停在了一?处颇为陈旧的医馆外面。 车夫匆匆下车, 吆喝了一?声, 便见一?袭白色的身影从里面走了出来。 连灵穿着有?些?粗糙的棉布白袍, 揽着帐本册子，心情甚好的应了对方一声。 「好像比之前说好的要多一?些?。」 清点了一?下物资，她有些?疑惑的望向车夫。 「里边还有?从皇城运过来的！」 「哦, 那该是朝廷下发的过冬粮饷。」她嘟囔，随后又低下头往自己簿子上添了几笔。 「大人, 你慢慢清点, 我帮您把货都卸下来。」 车夫见?她忙着, 分?外热情的扛起几个木箱, 从车上跳下来。 「哎！不用不用！」 连灵抬起头，连忙出手制止住他：「不用搬下来，一?会儿送去衙府。」 「啊？」 车夫茫然：「之前不都是放医馆的么？」 「桐城百姓这不是好的差不多了，今日我和我夫郎便要走了。」 说到此处, 连灵面上笑意明快，将手里的帐簿也拍到车夫怀里：「劳烦这个也一?道送过去给 新来的知府。」 「这么赶啊……」 车夫慢吞吞收下簿子，不禁有?点惋惜：「你俩可是桐城的大恩人，怎么不过完春节再走？」 连灵笑道：「大半年未归，我急着回去看看?家里的崽儿和阿爹呢。」 「倒也是……」 车夫不情愿道：「那……我先去送货, 你们可别急着走, 我待会找些人来送送两位！」 「哎。」 不过片刻, 马车便又载着大批的货物粮饷，颠簸的朝着前方的石街驶去了。 连灵目送他远去, 随后有些?如释负重的松了口气，转回头看了眼空落的医馆大堂。 曾堆满药草与粥食的大堂如今空空荡荡，唯有圆木桌子上还放着两个小小的包裹。 裹着一?点吃食干粮，几件干净的衣裳。 还有?一?些?果?干，是她打算当做土产回家送给连夏他们的。 如今事情已经彻底移交完毕，她便将两人的包裹背在背上，又缓缓将医馆的大门合拢锁上。 木门合拢，发出沉闷的声响，仿若一本厚书读到了末尾，书背缓缓合上。 她不由得转身，抬头看?了眼天光。 初冬的太阳恰好，明亮又不扎眼，落在身上亦是暖人。 真是个适合出行的好天气。 可惜如今出发回家在即，杜叶又不知道在哪晃悠，一?直迟迟未归。 她想道，便伸长了脖子，朝向两旁的街道尽头探头探脑。 ——不见?那人踪影。 「吴妈！你看?见?我家杜大夫了没？」 「哦……杜大夫啊……方才好像朝对街去了。」 一?旁晒太阳的老妇为连灵指了个方向。 「谢吴妈！」 她抬脚就往街上走去，一?边有些?感慨的看?向两旁的风景。 如今疫情已过，桐城虽瞧上去颇为萧条，但已然呈现出一副百废待兴的模样来。 哪像之前他们刚来此处，黄纸与灰烟飘满整个城落，夜半时分亦是在永不止歇的咳嗽声中度过的。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拐过几个街角，一?边张望着大街小巷，一?边留心寻人。 很快便在一栋小院子门口，看?见?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杜叶穿的白衣落了灰，此刻正带着兜帽蹲在地上，与门前瘦小的老太太平视，似是正在交代着些?什么。 有?些?肥大的帽兜遮掩住他大半张脸，使得连灵看不清他现下的表情。 「杜叶！」 他回过神来，转头看?去，便见连灵站在不远处看?他。 她眸中亮晶晶的，面上亦是兴高采烈。 他一?怔，很快回过神来，先温声嘱咐了年迈的病人，再起身，有?些?慌张的朝她跑过来。 「你怎么在此处？」 「我看?你许久未归，自然得过来寻你。」连灵一脸理所当然： 「不然怎么的，我把你一?个人落这里，自己撒腿回家？」 她逗他，便又刻意往他身上凑近。 杜叶很快便皱着眉往后退去：「你又忘了？我刚接待完病人，赶紧离我远些?。」 「不是说都结束了嘛！」 说罢，她转过身看了看?那位老太：「那位奶奶看?上去应当不是疫病吧？」 「她腿脚不好，冬日难熬。我走之前叮嘱她几句。」 杜叶没好气道：「就算不是瘟疫也得小心，如今我们都快离开这里了，你还是不长记性。」
第215页 「好了好了，咱们赶紧走吧。有?人等着要为我们送行呢！」 她见他虽然有点生气，但依旧乖乖随在她身后，便安心的转过头往前快步走去。 走了几步又发觉不对劲。 转过头一看?，便见对方还在闹变扭，在她身后不远处磨磨蹭蹭的挪移。 连灵立马倒退至与他并肩而行，继而亲亲热热的瞧着他。 她眸中闪烁着温存与暖光，看?的杜叶心底一?下子没了脾气。 「作甚？」 他皱眉嘀咕。 「杜叶，看?我看?我！」 「……莫名?其妙。」 似是想到了什么，被笼罩在帽子底下的眼神忽的有?些?黯然。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下意识又将帽兜拢了拢，撇过头去轻声道： 「不看?不看?。」 他那点不易察觉的低落映入连灵眼底。 她定定的看?了他半晌，心中便下定决心，将欲郑重开口： 「杜叶……其实我……」 ——「杜大夫！！」 话音未落，忽的听见接道尽头众人的唿喊。 连灵一愣，话被打断，转过头便看?见?一?辆颇为宽敞的马车停在不远处的医馆路旁。 男女老少们挤挤挨挨作一?团，身上穿着刚去衙府领的崭新棉衣，兴高采烈的朝她们挥手。 她尚且还呆愣在原地，身旁的杜叶看见?众人倒是开心了些?，復而振作起来朝前奔去。 「走吧，大家都在等我们了！」 「哎？杜叶——」 可她还没说完话呢！ 连灵眼睁睁看?他快步朝前，一?句话的功夫就跑出去好远，只好在心里嘆了口气，赶紧跟上他。 那一袭素淡的身影很快便被百姓们围起来。 杜叶被埋在人堆里，有?些?手足无措，正颇为拘谨的小声与他们道别。 连灵走至他身边的时候，便见他温柔的蹲下身去，任由稚童笑意盈盈的抚摸他的发顶。 我也想摸摸他的脑袋…… 她不由得在心里默默酸道。 满车的土产和吃食，有?些?车后边放不下，连灵便抱在怀里。 她很快率先上车，又牵着杜叶一道上来。 掀开帘子往外看?去，便是一双双赤忱感激的眼神。 「两位可要有?空记得再来桐城游玩！」 「杜大夫，旅途平安啊……」 「连大人也要常来看看?我们——」 嘈杂的人声登时混作一?团，似是生怕许久也见?不到两人的面，一?个个都争先恐后的。 连灵这会儿也觉得鼻子酸酸的，当即重重点头： 「好！」 耐心桐城的百姓告别，车夫便策动缰绳，马车缓缓动了起来。 连灵坐好，好奇的打开怀里的袋子，氤氲的白气登时散开来，是一大包热气腾腾的肉包子。 抬眸，杜叶依旧有些?留恋的往窗外看?去。 她顺着他的目光朝外望去，亦看见?远处朝她们不停招手的人群，便瞭然的拍了拍他的肩安慰道： 「我们以后还回来找他们玩！」 「嗯，到那时，这儿定然会变回繁华的模样吧。」 杜叶转过身，眼中神色感慨又带着些?许留恋。 「再高兴些嘛！我们也要回家啦！」 她嘴里叼着一?个，又把纸袋子递给杜叶，嘴里模煳的嘟哝： 「干了这么久活……我终于也能闲散起来了！」 她惬意的瘫在宽敞的马车之中，兴高采烈的晃动着手中咬掉半个的包子： 「走咯！我们回家过春节啦！」 马车载着一?路满满当当的心意与恩情，飘着暖洋洋的肉包香气 平稳的朝向大道，驶向两人的归途。 -------------------------------------——————————————— 两日后—— 夕阳时分，马车缓缓停在了连王府门口。 杜叶随着连灵缓缓从车上下来，下一?刻便见?连灵迫不及待往大门走去，想要叩击门环。 「等等！」 杜叶连忙上前挡在连灵面前。 「怎么了？」连灵一头雾水的望着他。 「我再为王爷诊断一下……」 回家在即，他还是有些?放不下放心。 「杜叶，我现下可是活蹦乱跳的，一?点事情也没有！」 「谨慎些，没什么不好。」 他不厌其烦，又语重心长温声劝她。@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唉，好好好，都随你。」 连灵拗不过他，便乖乖站在原地，让他为自己触诊。 杜叶很快从行囊中翻出干净的丝帕，方才凑近连灵，一?双浅淡的眸子专注的凝视着面前的人。 连灵被他瞧的有?些?不自在，稍稍移开目光不敢再瞧他，耳根微热。 他小心翼翼隔着丝帕托着她的小臂，随后一点点滑向手腕。 温热的掌心轻抚向她白皙的颈，继而撩起她耳畔墨黑的发。 连灵眼底噙着温软的笑意，却不作声响，就垂眸望着靠近自己怀里的他，任他摆弄。 杜叶专注又仔细的忙着检查，全然未有察觉面前之人的心思。 他指尖的温度透过一?层柔软的丝绸传来，凑得那般近，轻浅的唿吸声她也依稀可闻。 「杜叶，好了吗？」她轻咳一声。
第216页 「好了，我看?着没什么大碍……」 杜叶很快往后稍稍一?退，只是依旧不放心，继而道：「王爷再转个身，让我看?看?吧。」 于是连灵轻快的转身，当着他的面开开心心的转起了圈。 她衣抉翻飞如鸟儿振翅，面色红润无暇，眼眸亦是活泼灵动。 冬日的寒风忽的吹过来，掀开杜叶的帽兜。 疫病曾带来的暗红色的斑痕如今斜攀在他的左脸上，将他如仙人般的容颜毁得触目惊心。 可他那双印着连灵身影的瞳眸，如此明亮和欢欣。 风止，她也转回身来。 面前人的颇为自得的扬起嘴角，似是满意极了。 她忽的眼眶有些?酸涩，当即张开双臂，吸了吸鼻子，拼命夸他。 「瞧！你把我护的好好的！可真厉害啊！」 「我答应过王爷的，自然要好好做到。」 他姑且谦虚，心底却早已被夸得开心不已。 因?而连嘴角的笑意都压不下去，眼底还有?藏掩不住的小骄傲和小得意。 「走吧，既是我无事，我们赶紧进门！」 「嗯，好！」 很快，门环被轻轻叩击。 不过片刻，连府的大门开出一条细小的缝隙来。 黄昏光线暗淡，两人一?时间只看到缝隙处一?双亮亮的小眸子。 「……娘亲？爹爹？」 「是娘亲和爹爹！」 下一?秒他认出两人，当即吃力的推开沉重的大门，赶紧就近扑倒连灵怀里。 连灵一瞬间只感觉一?个凉凉软软的绵软小糰子扑进自己怀里，毛茸茸的脑袋尽往自己颈窝里边儿蹭个没完。 连夏穿着深蓝色的小袄，瞧上去富贵又可爱。 「娘亲，爹爹，我好想你们！你们终于回来了……」 他抱够了连灵，很快又跳下来，跑去杜叶那而求抱抱。 「爹爹！爹爹！」 他吵闹的在他身边蹦跶求抱抱。 杜叶没办法，只好俯下身将他搂在怀里：「夏儿。」 「爹爹的脸……」 下一?刻，他忽觉温软的小手轻轻触碰自己的斑痕。 他心底不由得有?些?黯然，可下一?刻便听连夏无比心疼的轻声问他： 「爹爹疼吗？」 心底的酸楚被孩子的关切抚去，唯剩下无休止的暖意。 他轻嘆着，将连夏抱在怀里： 「不疼，病早就好了。」 目光落在孩子身上，细细的打量，继而笑道： 「胖了些?？最近是不是光顾着吃了？」 「爹爹就知道说我！」 连夏脸一红，紧接着有?些?气恼的从杜叶身上下来，又去牵自家娘亲的手。 「好了好了，外边冷，咱们回屋说去。」 连灵顺势牵住他，打算推门而入，却听见下一?刻，遥遥天际传来模煳的轰隆声。 彩色的光亮模煳的反射在门板上，她听得身旁的孩子传来惊嘆的唿声，便转过头朝向渐深的天色望去。 炫目的烟花在远方绽开，转瞬即逝却无比耀目，令人移不开眼睛。 「娘亲！快看！是烟花！」 连夏很快便又在连灵周身胡乱扒拉：「娘亲，举高高！举高高！」 「好嘞！」 连灵赶紧让连夏骑到肩上，可不过片刻，便听得肩上的水灵孩子沮丧道：「还是看不清……都被别人的院子遮住了……」 她又悄悄看?了看?杜叶。 他也安静的仰头，望着天际闪烁起来的彩色光亮，眼底有?些?浅浅的憾意。 「走，不急着回家了，咱们先去看烟花！」 连灵下定决心，扛着小屁孩，将其放在马车的马背上，随后匆匆将车绳给解开。 似是从府中听得些?外面的动静，府门忽的又被人推开一?些?，从中走出一个妙龄少女来。 娇俏的女孩儿望见?面前的连灵，登时眼前一?亮： 「王爷！你回来了！」 「哎，早春！好久不见?了！」 她一边催促杜叶上连夏的马，又抽空应了早春一声。 三载过去，如今机灵的小丫头早就长成一?副落落大方的模样。 穿着嫩桃色的衣衫，手里提着暖黄的行灯。 遇见?小主尚未来得及激动片刻，见?几人上马，復又拧眉：「王爷刚回家，怎么又要走了？」 「对不住了啊，早春。替我和我爹说一?声！我们先去街上看?看?烟花！」 她方说完，便跨上另外一?匹，指了指那满车的土产：「这些?土产劳烦再找人带进去，我们先走，晚了就来不及了！」 「哎——等等……等等王爷……」 她慌张的正要朝向两人奔过去，却见马儿已是扬起马蹄，嘶鸣着朝向远处的光亮处疾驰而去。 「唉……明明好大一桌菜都烧好了。」 她站在原地，不由得惋惜道。 「太尉和陛下他们都在等着王爷一道用膳呢……」 第121章 嫁咸鱼，随咸鱼（下） 连绵不绝的烟花此刻结束许久, 临江岸边观看的众人已然散去，唯剩下稀稀落落的几人。 粼粼的波光将?岸边人们的衣袍照出水波的纹路，轻波涌动。 春夜, 一派宁静祥和。 「什么?！丹月他们都在我家吃饭？！连老狐狸都跑来我家了！？」
第217页 陡然间一道惨叫声在江畔响起。 坐在江边石凳上的连灵此刻被吓得魂飞魄散, 当即后背出了一身冷汗。 不由得脸色一白, 后怕道：「幸好我没回家, 烟花救我……烟花救我！」 虽然连灵隐隐约约知道对方多半察觉自己没死。 但?没想到那几人居然就这样大张旗鼓在她老家蹲她！ 一堆旧人相见，这让她这个死遁的老脸往哪搁？ 此刻她面前站着连家的侍女，是连府特地派人来街上寻她的, 当即又劝她道： 「渠大人也希望您能早些回来，陛下和太尉大人还?等着见王爷您呢。」 身旁的杜叶紧挨着她而坐, 正悠闲的拿着些糕点碎屑餵鱼儿。 连夏如今枕在连灵膝上, 似是闹腾许久, 终于累的睡着了。 听见娘亲一声惨叫, 也只是下意识皱着眉翻了个身，似是睡得极沉。 「他们今夜留宿吗？」连灵警觉道。 侍女当即摇头：「不，过会儿用完晚膳便要打道回府了。」 「那我再在外边待一会儿好了。」 她心下松了口气，復又小心翼翼的将?膝上的连夏抱在怀里： 「把?夏儿先带回去吧, 再告诉那几人我不回去，还?想在外面逛逛。」 倒不是她不愿与他们相见。 只是唯有在这个祥和安康的夜晚，她不想再回忆起那寂寞又苍白的三年。 权势遮天，身后却只剩下空楼大殿，一片死寂。 「……是。」 侍女只得应道, 復又从她怀中接过连夏, 离开了此处。 连灵与杜叶亦从江畔起身, 朝向?热闹的街道慢悠悠的逛起来。 街道上饭食的香气飘逸，不远处还?依稀传来鞭炮的响声, 人声鼎沸。 沛城的一切经过多年的休养，已然回到了从前的模样。 若说还?有什么?不一样之处，便是在原本碎金阁的地段，开出个雅致的茶楼与包子铺来。 一楼卖包子，二三楼作茶楼，里面依稀传来说书声，紧接着便是一阵叫好。 她路过门口，不由得多看一眼，却也未曾停驻太久，只是嘴角露出浅浅笑意，随后继续往前。 「——卖扇子嘞！卖扇子！」 前方传来一阵叫卖声。 店主拢着袖子，懒洋洋的坐在自己摊位的小竹凳子上叫唤。@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见迎面走来两个气度颇为不凡的人，当即眼前一亮，赶紧站起来，从摊位上探出半个身子： 「两位客官！山水画扇！要阀？」 「店主莫不是有病？这大冬天的怎的还?卖扇子？」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连灵挑着眉，指了指他那些扇子，理所当然道： 「莫不是委实太烂，夏天秋天卖不出去，便滞留到了冬日，还?想着来坑我。」 「嘿！」 店家也不是个吃素的，当即不客气的回道：「不买就不买，俗人！懂不懂什么?叫做风雅！」 说罢，当即举起一把?自家的摺扇，得意洋洋道： 「你看那些游园寻舫的才女佳人，不论春夏秋冬，哪个手里不执上一把?扇子，风度翩翩——」 连灵不由得看向?周身，确是有不少打扮的锦衣华贵的女子手持摺扇，悠然的在街上游荡。 她瞧着有些心痒，可面上不好表现，当即转回头，故作高冷的轻咳一声： 「咳，店家似乎说的也有些道理……」 「怎么样？客官若是想通了，我为客官挑把?好的！」 店家极为大度的不计前嫌道。 「这些山山水水我见多，如何能衬托出我的特立独行？」 连灵嫌弃的开了几把?看扇面，登时长嘆：「我看不行?，还?得是由我自己来画上两把！」 「店家！可有空白扇面？」 一直跟在连灵身后的杜叶轻轻嗯了一声，心下只觉得这一幕总在哪儿见过…… 摊主也愣了一下，当即用狐疑的眼光瞅了瞅眼前的人。 他迟疑片刻，终究觉得给钱就是大爷，颇为不情愿的俯下身，从自己摊位里拿出两把?上好的红木摺扇。 又为面前的人搬出寻常的墨笔来。 嗯……画什么?好呢？ 连灵抓着笔，有些犯愁。 ……不如画个霸气的！ 她眼前一亮，登时俯下身去，举手投足之间大开大合，一时间画的酣畅淋漓。 「成了！！」 片刻的功夫，她便重新直起身，一脸大功告成。 杜叶颇为好奇的想凑上来看，却是被店家率先拿走摺扇，观摩起来。 「……嗯……」 扇面落入视线，店家当即眼睛一眯，脑海中一道闪电划过，当即大惊失色，连连疾唿： 「是你们！王八夫妻！」 连灵一愣，忽的想起与杜叶的初遇，登时一惊：「是那日的店家啊！你居然记得我们？！」 未有料到店家捏着她的扇子，痛苦道： 「你又来了是吗？！」 「怎么这次还画咸鱼老风干？」 连灵听得对面噼头盖脸，毫不客气的喷她： 「四年了……整整四年了！你画画依旧这副鬼德行 ！」 「你放屁！」 连灵骂娘，悲愤不已：「我画的是龙！」 是龙啊！
第218页 「什么?？」 店家张大嘴巴。 那岂不是更离谱了…… 她脸色涨红，一时间气得口不择言： 「你绝对故意说违心话气我是不是！侍女和宫人都夸我画得很好的！」 「我画的九龙逐日图还挂在干元殿和尚书房，特地供百官围观参观呢！」 饶是杜叶这会儿都哑口无言，替她尴尬的头皮发麻。 「就你？还?挂在尚书房？」 店家嘁了一声：「这白日梦做的还?挺美呢。」 说罢，店家的视线又落到杜叶身上，颇有些不耐烦道： 「我看你，这辈子也就这样了，也就别出来丢人现眼的。」 「不若看你家夫郎画得如何好了。」 说罢，也不怕得罪人，继续拿连灵取乐：「啧啧，王八夫妻。」 连灵吸着鼻子，一时间捏着自己的龙扇子怨恨的盯着他。 「好！杜叶，你给我上！」 杜叶下一刻便觉她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背，便也听话的走至摊位前。 夫妻啊…… 他有些心不在焉。 方才连灵朝着对方默认下这个，他心底便涌出悄悄的欢喜。 即便可能只是出于懒得解释，可于他而言，那也是无比美好的误解了。 杜叶手中持着墨笔，眼眸微垂。 虽容颜不再无暇，却依旧端立在原地，便有竹姿风骨，清雅无双。 他不易察觉的瞥了一眼连灵的扇面，很快轻笑着俯下身去，开始作画。 这位夫郎倒像是一回事儿的。 店家在心里赞嘆。 可待对方罢笔，他凑过去一看，当即绝望道： 「这是什么?？」 「这是龙。」他轻咳一声。 「这是咸鱼！」 店家气得直拍桌。 「你俩干脆大门口上各挂一条吧！喜庆！」 杜叶忍不住低声轻笑： 「嫁咸鱼，随咸鱼嘛……」 「来来来，让我看看让我看看！」 连灵不客气的推开店家，凑上去一看，登时皱眉：「真是咸鱼。」 店家不可置信，摊开她的扇子：「这是什么?？」 「龙。」 「这个呢？！」 杜叶的 「咸鱼。」 众人皆默。 最终还?是杜叶率先回过神，见连灵当真有些郁闷上了，便打算开口安慰一下她。 不料下一刻，却听见她满脸不甘道： 「好吧，那就是鱼好了。」 「我跟我夫郎凑一对，你不准再叫我们王八夫妻了。」 店家嘴角抽搐。 他倒是无所谓啦。 可咸鱼夫妻又能好听到哪里去呢…… ------------------------------------- 夜色颇深的时候，两人提着一些小玩意慢悠悠的回道了宁静的府中。 暖黄的灯笼照亮了她们脚下的路，连灵神情微倦却满足朝着卧房走去，身后的杜叶从尘世喧嚣中回过神，目光有些微的黯淡。 「怎么了？」 连灵正巧转过头，便看见有些落寞的杜叶，当即忍不住放轻声音问他。 「……没什么?。」 他目光闪烁，低下头将帽兜戴上，小声嘀咕道。 连灵忽的回过神来。 方才在街上那么多人回过头看她们，她并未放在心上。 如今细想，怕是她们都在看杜叶。 想必他若是现下回过味，心底怕是不好受。 「没关系的……」 她温声安慰道：「以后就会一点点消退掉不是？」 「还?记得桐城的柳妹？消下去可快了，咱们走的时候都快瞧不出了……」 「……快慢因人而异，若是我一辈子也褪不去这个斑痕呢？」 他有些怅然，目光迷惘的落在连灵身上，又不想教她为难，便又安静的低下头去。 「罢了，那也是人各有命，确实强求不得。」 他试图让自己振作些，走至卧房门口，转而朝向?连灵笑道： 「我帮王爷把东西放卧房，王爷先去洗漱吧。」 「……王爷？」 连灵忽的仰头朝向?深邃的夜空看去，一时间未有回答他。 倏得，纸扇在她指尖灵巧开合，忽的有片片雪花落在上面。 「夫郎，快看！下雪了！」 「啊……」 杜叶抬头，苍白的脸色有些惶然不安的望向?漫天的雪花。 夜色中的他被夜风吹得如同影影绰绰的苍白灯烛，有些萧索。 他向?来不大喜欢雪天的。 可如今有连灵陪在身边，却也没那么难过，当即笑道： 「是啊，王爷，明日应该就能积起来了。」 下一刻，她勐地收扇子，快步走到杜叶身边。 她温热掌心与他微凉的掌心贴合，继而缓缓，十指交握紧扣。 「夫郎。」 连灵明亮的眸子瞧着他，又悄声问道：「夫郎为何不曾喊我呢？」 自打在街上她就这么?唤他了，可也未见他有什么?反映。 委实让她有点苦恼。 见那人犹犹豫豫，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她便也懒得听杜叶答覆，干脆忽的凑近他，似是下一刻便要亲吻上来。 他被惊的连连后退，一个踉跄便往后倒去，撞开房门，猝不及防摔落至柔软的地毯之上。
第219页 风雪和夜色涌入昏暗的屋中。 他有些眩晕的从地上勉强起身，便见连灵噙着笑意欺身上来。 她眼底不若白日那般清澈无暇，而是映照出一个模煳的他，带着微烫的热度与温柔的恋意。 「……这斑痕消与不消，我对夫郎的情谊皆不会变。」 连灵温柔的轻触着他的脸颊，缓缓一字一句道。 她復而拾起对方的手放在自己心口上，低声在他耳畔呢喃： 「因为你听，它跳的那般快……」 窗外的漫天雪落下，衬得她眸色愈发幽深。 「唤我一声吧，夫郎。」 「不然我怎知，我们两人是否当真……两情相悦？」 药仙大人可受不了这个。 他耳根红了，只感觉自己面色也有些发烫。 唿吸声离得这般近，她伸手触及他有些凌乱的黑髮，垂眸，瞧见他眼底的一点慌神。 指尖轻抚他的脸颊，便是热意灼人。 他只觉得脑袋昏沉的，仿若身处在一片轻软的云雾之中。@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怎会是他不肯应她呢？ 不过是怕梦境易碎，夫妻相称皆是她的口误。 心里还?期盼着她莫要回过神，得以好好多唤他几声。 门外零星的细小雪花刮进来，顷刻间在她微沉的唿吸中消散。 他一瞬不瞬的望着面前这人。 稍稍移开目光，方才红着脸，极为小声的嘀咕。 「妻主……」 那一声便被她当做了首肯，她眼眸微弯，轻轻在他唇上落下极为轻柔的亲吻—— 一阵微风袭来，缓缓将?木门带起来，缓缓阖上。 房内两把温润的摺扇折放在一起，被月光移照出温柔的阴影来。 夜间积雪落满枝头，些许的动静传来，便使得柔软的白雪簇簇落在了草地上。 惊飞了枝桠上的留鸟。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