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裙钗记》 第1章 穿越啦?! 初春的夜晚,寒意将散未散,料峭的风从江面上吹起,远处星星点点的船随着江水荡起一层层影子,说不出的寂寥。这几日雨淅淅沥沥地下个不停,江面上时不时升起浓雾,给本就艰辛的行船生活平添了一丝郁气。 夜里静悄悄的,除了偶尔几声鱼儿惊出水面溅起的水花声外再无别的声响,下人们进进出出大气都不敢出一声,眉宇间满是惊惧。 这船上真正的主子竟只有一个不足五岁的小女孩,前些日子贪玩,江风一吹染上了风寒。这一病可不得了,连夜发起了高热,船上随行的大夫开了药也不见好,因此下人们个个敛声屏气,生怕被主子跟前的李妈妈责罚。 “老姐姐你说,九小姐这烧也退了,怎的还不醒来?”庄妈妈看着那温柔擦拭女孩小手的李嬷嬷,担忧道:“九小姐这回遭了这么大的罪,夫人要发的气也该发完了,怎么这么狠心还不肯让小姐归家,这要是…” “庄妈妈慎言,主子的事不是我等能妄加揣测的,九小姐这回大难不死,到了扬州定然也能否极泰来。行了,不早了,去隔间歇着吧,后半夜还要给小姐守夜呢”。 庄妈妈走后,李妈妈继续轻轻地给床上的小姑娘擦去身上的虚汗,看着女孩宁静的睡颜,李妈妈不由得心里叹了一口气。 夫人怎么会让九小姐回去呢?送信的人传来消息,九小姐离开侯府后,十小姐竟奇迹般的好了起来,天生不足的孩子,虽不比别的孩子看起来康健,但已经让夫人好生松了一口气。 这当口,夫人定铁了心的要送九小姐去在扬州做两淮盐运史的舅兄家中。 李妈妈虽安慰庄妈妈九小姐定然会否极泰来,但她心中也着实没底。给床上的小人掖了掖被子,李妈妈便蹑手蹑脚地退了出去。 李妈妈一走,床上的小人儿悠悠然睁开了眼睛。 颜溪穿到这个世界已经半天了,从开始的难以置信到现在的无奈接受,颜溪不知道给自己做了多少心理建设,在发现自己变成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后,颜溪决定继续装死。 苍天啊!比996更惨的是什么?是辛辛苦苦加班结束就被一场车祸草草夺去了生命啊!比遭遇车祸更惨无人道的是什么?是她昨天刚还了房贷,今天还在抠紧了裤腰带过日子啊! 一想到这里,颜溪还是没忍住咬牙切齿的叹了口气,她亲人缘淡薄,父母离婚后都不想要她。在民政局里她像一只皮球一样被踢来踢去,想到父母对她的归属权互相推诿时争得面红耳赤的嘴脸,还有她顶着周围人或同情或怜悯的眼神如坐针毡…… 她最终跟了爸爸,搬家时她抱着一个脏兮兮的玩具熊迈着大步跟着他,可成年人的步量哪里是小孩儿能追上的。 颜父看其慢吞吞的,本就不顺的心情一下子燃了起来,他极速走过去,一把夺过颜溪手里的娃娃,恶狠狠的扔进了垃圾桶里,仿佛能把他这段并不愉快的婚姻一同扔掉,全然忘记了这是她前年生日他们一起送她的礼物。 童年的很多事她已经完全没有了记忆,但这几个场景仍然在她的脑海里深深扎根,密密麻麻的刺向她,甚至在午夜梦回时让她一遍又一遍深陷其中不得解脱。 爸爸很快再婚了,过了一段时间,妈妈也再婚了,至此妈妈彻底在她的生命里淡去,好似从未跟她有过关系一般,以至于她回忆起母亲,永远都是那个三十多岁的貌美妇女。 父亲的新老婆是一个漂亮又干练的阿姨,她对待颜溪总是客气温和的,但小孩子有着大人想象不到的感知方式,她清楚的知道客气温和的尽头是疏离和轻视。 后来她考上了不错的大学,毕业后找到了不错的工作,颜溪也试图去原谅,糊涂地认为一切都没发生过。 但有一次回家看见她的爸爸,那个在她的记忆里总是皱着眉头,拉长了嘴角准备说教的人,对着他那不争气的老来子不停的鼓励夸奖,仅仅是因为他考试在班级的下游进步了三名。 颜溪小时候觉得爸爸的法令纹像一把锋利的刀子,很深很深的刻在他脸上,她现在才明白,这把刀子仅仅扎向她一个人而已。颜溪在那一刻彻底放过自己了,原来不是第一也是可以得到表扬的,原来不用努力也是能被爱着的,原来担心被丢弃的从来只有她自己。 从那天以后,她开始专注自己,开始找借口不回去,开始想办法凑钱贷款买自己的房子,就在一切都看似走向正轨,她即将迎接属于自己的灿烂人生之际,她穿越了。 对于此,颜溪小姐只想仰天长啸:“早知今日,昨天的房贷我一定一定不还了啊!” 颜溪肆无忌惮的打量着周围的环境,虽说在船上,可装潢依旧十分讲究。 精致古朴的梨花木大床上雕刻着几只象征祥瑞的仙鹤,床上的帐幔被侧边的两只小巧玉蝶挂起,外层是绀青色的绸缎,内里竟还有一层薄纱。整个房间被一块雕着鲤鱼戏莲的壁障隔成了两半,庄妈妈和李妈妈就轮流在测间的小榻上休息。 刚刚穿越过来时,颜溪对这里的一切都很陌生,随着原主记忆的慢慢融入,颜溪了解到自己穿越到了一个叫大胤的未知朝代,而她则是永康侯府的嫡出九小姐。 九小姐颜溪出自钟鸣鼎食之家,其父颜正猛乃是永康侯,另领着正二品副都统一职,虽说如今天下太平,副都统一职看似清闲,但也昭示着皇恩浩荡。 九小姐是颜家嫡出的闺女,按理是顶尊贵的小人儿,偏偏出生时就与同胎的妹妹起了苗头。十小姐颜淇是天生的不足,比起颜溪出生时响彻侯府的哭声,颜淇像只瘦弱的小猫,连哭都是细弱的,凑近了才听的几声嘤咛,夫人因此疼极了十小姐,是真真捧在手里怕碎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永康侯夫人何氏未出嫁时也是京城里有名的大家闺秀,父亲何璋做过户部尚书,昭庆帝即位后,敬重其人品,擢其为从一品太尉御史大夫,在何璋乞骸骨后,更是加封太傅意图留下何璋。何璋再三推辞,昭庆帝只好作罢,但仍尊其为太傅,更是称何璋不愧为文流之首。 永康侯颜正猛膝下子女颇丰,嫡长女颜沁今年十四岁,是真正的天之骄女,作为永康侯府这一代第一个孩子,自小就被千娇万宠着长大。 颜溪对这个姐姐也是又敬又怕,何氏照顾颜淇花费了太多的心神,长姐颜沁遍常常自告奋勇来照顾颜溪。 每次颜溪肚子里的坏水刚刚冒了一个头,颜沁美目一横,颜溪就立刻偃旗息鼓缴械投降,每每这个时候,颜沁就会发出一声满意的轻哼,顺便一把薅过即将炸毛的妹妹给她顺顺毛。 嫡长子颜澂今年十二岁,虽年纪尚幼,但克己慎独的性子连大人都自愧弗如,更别提其如松风水月仙露明珠般的身姿,再长开些,还不知要夺走多少怀春少女的心神,连小颜溪每次见到这位哥哥,都会克制的表现出乖巧伶俐的一面来。 嫡次子颜灏刚刚十岁,正是人嫌狗厌的年纪,常常带着一堆小孩儿打闹,初可见日后京城霸王的雏形。 加上同胎姐妹颜溪颜淇,大房嫡出一派可见的人才济济,颜溪想到这复杂的人际关系,不禁感叹:人果然才是封建社会的第一生产力! 这还只算了大房嫡出子女,想着颜正猛那几个风姿绰约,风格迥异,丰乳肥臀的小妾以及几个花容月貌,花枝招展的庶姐庶妹,颜溪感觉头又开始疼了起来。 这便宜爹爹生孩子就像种萝卜一般,挖个坑,撒点种,埋上土,就全然不管不顾起来,他也不在意这几个坑之间争占土地,也不在意小萝卜之间的暗潮涌动,他只是悄悄地来,快乐地离去,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自古以来,大小老婆之间也是纷争不断,喂,你说娥皇女英共侍佐夫和谐共处,堪称婚姻的完美模式,颜溪自己对这嗤之以鼻。 这不过是男人心中的爱情典范,男人心中的完美妻妾,男人心中的幸福家庭,在这男本位的时代里,女人的声音从来做不得什么数,你要是敢说不满,就会被人指着鼻子骂善妒;你要是意欲反抗,众人的唾沫渣子都能把你淹得体无完肤。所以你只能逼迫自己接受,逼迫自己在一群莺莺燕燕之间,在每一句“are you ok?”的虚伪问候下,淡然地回答:“i am fine,thank you,and you”。 第2章 小道士 对于颜溪被“发配”扬州这事,再次体现了封建思想要不得。何氏本是个聪慧女子,可一遇上心肝儿颜淇的事,就立马糊涂起来。 颜淇身体不好,何氏便把几乎所有的关怀一股脑儿地倾注在颜淇身上,小颜溪得不到母亲的关注,性情慢慢变得跋扈起来,随着年龄的增大,她渐渐发现了母亲对妹妹的无微不至,她选择通过欺负妹妹来博得母亲的一丝丝驻足。可她越欺负颜淇,越是张扬,何氏就越不喜越严厉。 小小的颜溪不懂如何解决,只能变本加厉的欺负妹妹,这一来一回,颜溪讨人厌的指数迅速攀升,超过招猫逗狗的颜灏更是指日可待,颜灏对于这后起之秀也是十分看重,厉兵秣马想要拿下这一员大将,两兄妹也深刻证明了1+1>2的数学奇迹,讨厌指数总体呈指数型爆炸增长趋势。 家里孩子顽皮了些对勋贵人家也不算什么,真正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还是来自颜淇。 正巧前些日子倒春寒,颜淇又生了病,何氏心疼不已,在颜淇稍稍好转后,决定前往恩济寺为颜淇积福。在途中遇上了大雨,在驿站修整时,一道士自雨中走来,瓢泼的大雨在他身上竟不留一丝痕迹。雨渐渐停歇,一行人准备重新出发时,道士看向洒扫婆子,客气道有大事要与主家详谈,婆子上报后,何氏心不在焉指了身边的梁妈妈去见道士。 梁妈妈作为侯夫人身边的第一人,衣着风度已是不凡,可道士只是瞅了一眼,便直言:“妈妈请回吧,关乎人命的大事,还是请能做主的人来吧。”这下何氏才稍稍起了兴趣,看着大雨也没有停歇的意思,便隔着屏风,屈尊降贵见了道士一面。 道士也没有在意这贵妇人的高高在上,腰挺得笔直,端得是仙风道骨,微微一笑道:“贫道有两件事说与夫人听,一则是这恩济寺去不得,去了会有性命之忧。”话音未落,梁妈妈便呵斥道:“你这道士休要胡言乱语。” “贫道所言非虚,夫人不信也无妨,如今这大雨初歇,地上泥泞不堪,便是再等上半天又如何,夫人所求之事未找到根源也不必急这一时半刻。”道士说话声依旧平缓,丝毫没有被人打断的恼怒,道士见何氏不说话,微微一笑道:”至于这第二件事,就与夫人所求之事有关。贫道送夫人一句话:’并蒂生双姝,强取弱之运,康自病中来,病随康自去‘。” 道士说完也不等何氏反应,便自顾自地转身离去,等何氏反应过来,急切地推着梁妈妈,“妈妈,快,去把人给我请回来!” 梁妈妈连忙追出去,还看着那道士走在驿站门口,追去门外,竟空无一人,看向远处,只见得下过雨后的浓雾弥漫开来,树枝在雾气的掩盖下婆娑绰约,看不分明,梁妈妈看着这景象,心中发寒,冷春时节,身上也冒起了冷汗。 梁妈妈返回驿站,何氏竟急的在门口等待,梁妈妈斟酌一二后开口道:“夫人,老奴前眼还看着他就在门口,一眨眼的功夫人竟然不见了,老奴愚笨,未能将人带回来。” 何氏没有应答,梁妈妈抬起眼看了看她,发现她满脸惊惧,不知想到了什么,便不由大声道:“夫人,夫人您怎么了?”何氏好似被惊醒一般,轻轻打了一个战栗,眼睛里尽是浓郁得化不开的忧虑。 就在这时,远处的官道上传来人仰马翻的声响,何氏微微定了定神,整了整衣服上并不存在的褶皱,吩咐下人去问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梁妈妈见何氏恢复了贵妇人的做派,正踌躇着不知道开不开口。 何氏扫了梁妈妈一眼,略带警告的低低说道:“回去再说,别丢了永康侯府的脸面。”何妈妈惶恐的低下了头,连连称是。 正在此时,出去打探消息的人也回来了,王总管在小厮处得了消息,惊讶地张开了嘴,快步走了进来。王总管先是对着何氏一鞠,屏退左右后,说道:“夫人,去恩济寺的路上出事了,这几日雨水不断,或许冲松了山上的石块,下人打听到,官道上一处崖石掉了下来,现在路堵住了,好像还压死了人……” 王总管深吸了一口气继续道:“刚才的动静就是从塌陷处传来的,如今这恩济寺也去不得了,您看……” 何氏与梁妈妈对视一眼,面上不显,心里却是掀起了惊涛骇浪。刚才那道士说有大事相商,还要屏蔽左右,她心里本是不以为意的,想着外面泥泞路上多有不便,才大发慈悲的召了那道士。可如今这第一件已经被他言明,那那首预示着自己两个女儿的谶语…… 梁妈妈看何氏毫无反应,轻轻推了她一把,道:“夫人。”“那便吩咐下去,收拾一二,立即回府。”何氏稳了稳心神,便让王总管去负责准备回府,王总管走后,何氏再也支撑不住,双腿一软,跌坐在了贵妃榻上。 她慌忙拉过梁妈妈的手,声音颤抖道:“妈妈你是听见了的,那道士说的应验了,那我的淇儿怎么办,淇儿怎么办啊?” 梁妈妈一把搂住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女孩,她太了解她了,也十分清楚颜淇在她心中的地位。 梁妈妈是何府的老人了,当初何老夫人看她做事细心谨慎,便把她指派给了何二小姐何碧影,她是她亲眼看着长大的,看着她从活泼伶俐的小孩儿,长成青葱的少女,再到嫁作人妇…… 何璋育有二子二女,何碧影还有一个嫡出的哥哥和一个嫡出的姐姐。何碧影是何璋夫妻俩的老来女,在家中时最为受宠,又聪明伶俐,最喜好诗书礼乐,何璋不止一次叹息,若何氏身为男儿,正好承了他的衣钵。何璋学问渊博,来请教的学子众多,何氏见惯了书生,便厌极了这些书生的酸腐味儿,明明学问上输了她,还要自以为是地说“女子无才便是德”。 恰逢颜正猛班师回朝,她向来是不爱凑这些热闹的,只记得那天京城很热闹,高大俊俏的颜正猛受京师百姓夹道欢迎的情景,成了小姐们口中津津乐道的话题。 何碧影真正见到颜正猛已是在一月后的百花宴上,那年的百花宴办的尤为盛大,各色各样的花争奇斗艳,韵华斗丽。何二小姐本对这些宴会上的诗会不太感兴趣了,她知道这不过是才子佳人相看的借口。可那一日,她于满园春色中看见了一个高大的身影,与周遭人单薄飘逸的穿着不同,男子穿着一身玄色软毛织锦长袍,长袍上是金丝勾勒的祥云图样;一件做工不凡的斗纹大氅被他随意搭在肩上。 他静静站在众人之间,眉目硬朗,双腿修长,何碧影呆呆地看着,仿佛天地间只有他与她,头顶的云像被锁着了一般一动不动,春日里还很凉爽的天气平添一丝燥热。 许是她的目光太过炽热,颜正猛微微回头,看见了她,他只是颔首,微笑,就让她顷刻间不战而败了。 输得一干二净,溃不成军。 也,心甘情愿。 何碧影把自己这份隐蔽心思深深藏在心里,以前从不在意京城里流言蜚语的何二小姐,不由自主地格外关注他的消息;以前不爱参加集会的何二小姐,开始流连于各种诗会和赏花宴。她也遇上过颜正猛几次,每一次她都会在心里预演上百次,就为了擦身而过的那一瞬间,实在太快了。 快到她预设的一切还没发挥用场,相遇就已经走到了结尾。 当颜正猛请了他母亲上门拜会,言语间竟是暗暗打探她有没有许人家时,何碧影整个人被巨大的愉悦冲得飞上了天,她走的每一步都像踩在了天下最软的棉花上,梦幻般的不切实际…… “妈妈,我不能没有淇儿啊,妈妈……”,梁妈妈的回忆被何氏短促的惊呼打断,她实在不忍心苛责这个婚前满怀期待,在纸上一遍遍写下“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的女子。 怎么会变成现在这般模样呢? 梁妈妈其实也不太清楚,何氏自生了二公子之后,便沉默寡言了不少,也不愿旁人知晓自己的心事。她只知道何氏被诊出身孕前,侯爷与夫人在书房大吵一通,夫人步履蹒跚的回了主屋,哭了整整一晚上,第二日却又做回了那个高贵的侯夫人。 何氏生两位小姐时遭了大罪,双生子本就不易,何氏那段时间偏偏心神不宁,敏感多疑。孩子出生后,十小姐身体太差了,整个人瘦弱不堪,但一双眼睛生的极好,湿漉漉的,像林间一只不谙世事的小鹿,看着你的时候仿佛她的世界里只有你一般,满心满怀的信任。梁妈妈本来以为夫人生产遭了这么大的难,精力定然更加不如从前。 谁曾想,何氏在抱着颜淇哭了一场后,精神竟慢慢好了起来,不再是一副悲春伤秋的凄苦模样。 梁妈妈知道何氏是什么意思的,颜淇是她一切的寄托,是她撑下去的理由,她不会放弃颜淇的,哪怕需要她放弃另一个孩子…… 回府的路上,何氏派人去查那个道士了,她不是全然相信的,但她左思右想找不出道士骗她送走一个女儿的原因。何氏把道士留下的谶语翻来覆去的想,其实也不是要牺牲颜溪,只是让两个女儿不在一处而已,等阿淇身子骨康健了,再接阿溪回来。若道士所言非虚,这样她可以把两个孩子都保全。 何氏回到侯府时已是夜里,路上山崩的消息早就传了回来,老夫人派了身边的赵妈妈来看看情况,何氏送走赵妈妈后,探查的人也回来了。派去探查的是何氏的陪嫁田妈妈家小儿子虎子,虎子年纪轻,说起话来像山炮子一般噼里啪啦的,很快就把探查来的消息一并讲给了梁妈妈。 梁妈妈走进去,就看见何氏端坐在湘妃榻上,手里捧着一本书,却半天也未见得她翻一页。梁妈妈快步上前,走到何时身后,轻柔地替她按起了额角。 “老奴说过夫人多少次了,夜里看书的毛病还不改。”何氏的呼吸随着梁妈妈上下起伏的手平缓了下来,她微微一顿,但还是开口道:“是有消息了吗?” “田家那口子的小子说了,驿站的人之前从未见过这么一个年轻道士,他又去了附近的农户家里询问,说前段时间,村里确实来过一个道士,那道士可不一般,从来不说自己从哪来,但能给牛治病,能讲得出别人家里的隐秘私事,还神出鬼没的,不似道士,倒像个小神仙。” 梁妈妈说完就知趣的闭上了嘴,只见何氏紧锁了眉头,过了半柱香功夫,才似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声,“竟真有此事,那淇儿……”。何氏自己想清楚了关节,便立即给远在扬州的父兄各写了一封信。 她信里未言明道士的事,只说是恩济的大师说两个孩子相生相克,命格不稳前不好养在一处。何氏在信里极力陈情,望父兄好好教养女儿,体谅她作为母亲的心。 未收到父兄回信,何氏也不敢轻举妄动,只得每天遣了李妈妈带颜溪在花园里玩,不让她靠近妹妹一步。又以旧疾复发,不宜吹风为由,在老夫人处给颜淇告了假。 日子就这样不咸不淡的走着,何璋收到女儿的信后,第一反应便觉得不妥,外孙女父母祖母具在,怎由得舅舅和外祖父插手教养。夜间将此事告诉何老夫人,何老夫人一听,眼间就含上了热泪。 她带着哭腔说道:“影儿自幼就是要强的性子,自她嫁人以来,何尝来找过娘家,侯爷纳妾之时未曾要父兄撑腰;受亲家母折辱时,未曾找娘亲诉苦。这一回,她定然是没法子了,才来向你我求救,你还不愿帮她?好哇,你不帮我来帮,让我外孙女尽管来,她舅舅外祖父不管,我这个外祖母还活着呢!” 何璋一听也不由得悲从中来,摇摇头轻叹一声:“儿女都是债啊,罢了罢了。” 何氏得到父母的同意,大喜过望,当下就决定去找颜正猛商议。问过了颜正猛身边的小厮,才知道他今日没去营里,在书房处理公务。 她许久未偿踏足书房了,当初刚刚成亲时,他们正是浓情蜜意的好时候,他在书房处理公务,她就坐在窗边的小榻上看书。她还记得正对着窗外有一片翠竹,春天刚发了芽,绿油油的给人生机盎然的感觉。 门外的小厮对内禀报了一声,便让她进去了。颜正猛没有抬头,面无表情的问她:“你怎么来了?” 何氏冷哼一声,道:“我怎么来不了了?”颜正猛这才抬眼看向她。何氏长的自然是很美的,一对柳叶般的细眉吊在饱满的额头上,一双璀星般明亮的眼眸……他以前最喜欢她的眼睛,里面是天然去雕饰的天真和不假思索喷射而出的爱意。 想到这里,颜正猛不由得放缓了声音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你要来我高兴还来不及。”何氏慢慢走近他,“我是想跟你商量一声,我想把溪溪送到我兄长那里,阿爹阿娘代为照顾。” “不可,这传出出去,还不受人耻……”,不等颜正猛把话说完,何氏便抢白道:“我嫁于你为妻,不能留在父母跟前尽孝,兄长只有儿子,也没个闺女。现下,阿爹阿娘想要外孙女在身边养几年,颐养天年,我这么点些微愿望都不能实现,简直枉为人女。况且我阿爹的教养,寻常人求都求不来呢!” 颜正猛略一思忖,何氏的嫡亲兄长如今领着两淮盐运史的职,虽只是三品,但这可是一个油水衙门。舅兄若述职回京,封赏定是少不了的。 近几年离得远了,他也就疏忽了些,要是将女儿送去,既能修补关系,说不定还能成亲上加亲,成儿女亲家。 细细思索完利弊,颜正猛开口道:“我知你孝心,岳父大人当年对我也恩同再造,如若当真想外孙女了,那我们小辈定然是无有不从的。”何氏见他爽快答应,正欲高兴,猛然想到家里还有一尊大佛,犹豫着开口道,“母亲那里?” “母亲那里我去说,你放心吧,母亲定也同意。” 何氏不知道颜正猛去跟老夫人说了什么,老夫人果然没有插手,颜溪去扬州之事才算是板上钉钉了。 第3章 小萝卜头 小颜溪知道了这一噩耗,如同晴天霹雳,整日里撒泼打滚,把永康侯府大房闹得个鸡飞狗跳。往日里只要大姐姐颜沁一记眼刀,小颜溪立马跟受了惊的鹌鹑一样,梗着脖子不再言语。这几日却不行了,颜沁眨巴得眼睛都痛了,仍然像媚眼抛给了瞎子,小颜溪还是不管不顾的痛哭流涕。 一日请安时,颜沁看她实在可怜,昨晚又哭到半夜,连请安也未到场,不由得担忧起妹妹来。 何氏问完了颜澂颜灏这几日进学的情况,正要让孩子们都回去,颜沁如同下了很大决心般,直直跪在了母亲面前,道:“阿娘,溪溪还小,她不累得外祖父外祖母照顾已是大幸,给外祖父外祖母尽孝还是女儿去吧。” 说完后,她像一个骄傲的女战士般扬起了头颅,“我是家中长姐,自是该担起自己的责任来,孝敬亲长,爱护弟妹……爹娘就让我代妹妹去吧。” 颜澂一听,也连忙跪了下来,他面露急色,可语气还是不紧不慢着,道:“阿娘,姐姐如今大了,过不了几年便要相看人家,这普天之下的青年才俊,哪里比得上京城。我是爹娘的长子,合该我去代爹娘尽这一份孝心,况且外祖父经天纬地、国士无双,儿子正好跟着外祖父学习,增长见识。” 颜灏早在哥哥跪下来后,也跟着跪下了,见兄长说完,理应由他说几句了,可他实在没想好措辞,眼睛鼓溜溜巡视众人一圈,想着输人不输阵的大侠本色,大声道:“我去!这京里一个能打的都没有,早闻扬州繁华,能人异士更是齐聚,我倒要看看谁能……哎呀,兄长打我干嘛啊?” 何氏眼眶里的薄泪,被这混世魔王一番话搞的出来也不是,不出来也不是。 她看着底下跪着的儿女们,心里像被蜜给腌过了一样,满是慰藉。想暂时送走颜溪的真实原因,她也不想告诉这几个孩子。 她略微斟酌后走上前,轻柔地拉起这几个孩子,道:“兄弟姊妹之间就该这样,你们身体里流着一样的血,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呢。阿娘知晓你们担心妹妹,阿娘也心疼啊!溪溪平日里张扬,阿娘要照顾淇儿又要执掌中馈,不免的忽视她几分,如今在家里这般性子,父母能包容,姐妹能忍让,可日后呢?” 何氏目光温地看向孩子们,“你们外祖父如今赋闲在家,正好调调这丫头的性子。况且她又不是不回来了,你们平素里想她了,还可给她写信呢!” 这一串小萝卜似懂非懂地点头称是,何氏便叫他们都回去,该进学的进学,该上课的上课,该掏鸟蛋的…… 起码温一会儿书,再去掏啊。 几个孩子出了何氏的嘉茗居,大姑娘颜沁叫住走在前面的弟弟颜澂,她伸出玉葱般修长漂亮的手指,指着颜澂的眉心,故作张扬道:“谁留在京里就为了嫁人啊,大姐姐的事,你少自作主张,小萝卜头!” 说完,她在笑意溢出之前昂首阔步地走了,想着自己刚才学颜溪逞威风时的张狂样子,不由得笑出声来。 颜灏本就走在最后,看见了这一出官司,他立马走到呆呆站着的颜澂面前,学着大姐姐刚才的样子,龇牙咧嘴的留下一句,“小萝卜头”,就飞快的跑开了,整个嘉茗居都洋溢着他欢快的笑声。 只留着小萝卜头颜澂一人,在风里飘摇。 …… 目送几个孩子离开后,何氏去了晚晴居,这里本是颜溪和颜淇的住处,因着颜淇身体不好,何氏便在嘉茗居给她另开了一处住所。何氏没声张,自己一人进了院子,看见院子里扫洒的婆子百无聊赖的坐在廊下的台阶上。 何氏心里泛起一丝心酸,果真是自己太忽略这个女儿吗,下等的婆子也敢这样没规没矩的。她一靠近,几个婆子如同受惊的野兔,慌不择路地跪地请安,何氏斜了她们一眼,开口却毫不留情道:“自己去院子里跪着,想清楚了,找庄妈妈领罚。” 到了颜溪主屋的门前,她站在门口,竟有一分近乡情怯的踌躇,何氏深吸了一口气,推门进去了。 小颜溪此时还在床上睡着,昨晚哭到半夜,花费了她太多的精力,是以现在还未曾醒来。虽说还睡着,可颜溪白嫩的脸上还挂着泪珠,不知想到了什么,秀气的眉毛微微皱起,显得眉心间一粒红色小痣更加鲜亮。她整个人不安极了,手指紧紧地抓住被角,像大海里落水的逃难者,抓住了救命的木板。 老实说,颜溪和颜淇长的并不相像,性子也截然不同,何氏不可否认自己对颜淇的偏爱,是颜淇若有若无的嘤咛把自己从鬼门关唤回来的。可颜溪也是她十月怀胎,跟她血肉相连的女儿,她怎么能不疼呢? 那天她初闻道士的话,极端地思量下,想着牺牲颜溪她也在所不惜。可如今看着小女孩不甚安稳的呼吸,她发现自己是做不到的,她做不到真正的牺牲一个女儿去换另一个。 就先送走吧,何氏想,天下能人异士那么多,她难道还找不到破局之法吗?只是离开几年,等淇儿身体好起来了,溪儿性子也好了,就回来,她们是亲母女,血浓于水的关系,还能有隔夜仇不成?等颜溪回来了,自己必然加倍的补偿她,爱护她,竭尽全力也要护着她的后半生平安喜乐,万事顺遂。 至少,别像她一般,千万不要…… …… 去扬州的日子已经定了,但随行的人,要带的东西也是一门大学问,何氏细细理着晚晴居的事项,恨不得把这整个晚晴居都给打包带上,聊以慰藉自己的内疚之情。 庄妈妈是一直跟着颜溪的,定然离不了她,可这晚晴居的小丫头们个个养的眼高于顶,她一个也看不上,倒不如给她两个大丫鬟,至于小丫头就到了扬州请母亲多多费心,何母身边的人自然是更好的。 何氏思量得头昏脑胀,比平日里执掌中馈还要麻烦几分。 还有护送的人,原定了小叔子五老爷送颜溪区扬州,可这临到了却又生出了差事,这便不成了。三老爷是个油头粉面的混账,让他送还不知要生出多少麻烦;颜澂倒是想送,可马上就要考童子监生,侯爷就更不用说了,公务在身也不得离京。 思来想去,这偌大的侯府,竟找不到可以相送的人来。何氏急得焦头烂额,李妈妈自告奋勇找上门来,李妈妈本是何府的老人了,何氏生第一胎时,何母不放心,遂送了李妈妈来照料。李妈妈是出了名的稳当细致,何氏也想过请她,可李妈妈年岁不小了,何氏也忝不下脸让其舟车劳顿。 此下,李妈妈这一举动生生解了何氏燃眉之急。 出发扬州时,何氏看着李妈妈怀里不肯转过头来的小女孩,再也忍不住,哭了起来。船上人不多,东西却装满了,有何氏精心准备的布料,衣物,足够颜溪用到及笄的珠宝首饰,还有颜真猛意欲修补关系送出的大礼…… 一行人便这样坐着船悠悠扬扬往扬州去了。 第4章 空降李妈妈 颜溪醒来时已经是第二日清晨了,昨天记忆缓缓融入耗费了她太多的精力,想着想着便沉沉地睡去了。 她以一个八岁姑娘的视角,了解了大房的基本情况,她,颜溪,一个出身名门但看起来不太受宠的嫡女,一个仅八岁就要离开父母前往陌生新环境的可怜女孩儿,一个如今换了芯子重新过一回人生的21世纪灵魂。 颜溪闭上了眼睛,双手合十放在胸前,虔诚地向上天祷告。 “信女颜溪,日后一定多做好事,多扶老奶奶过马路,捡到钱一定上交国家,爱护环境不乱扔垃圾,克制好情绪不随意骂人,荤素搭配不额外杀生……恳求上苍庇佑,我想要财源滚滚,财运亨达,随心所欲万事如意,还想要身体健康吃嘛嘛香,还要……” 颜溪的许愿还没有完成,门却咯吱一声打开了,李妈妈蹑手蹑脚的走进来,看见九小姐瞪大了眼睛,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颜溪心里正在天人交战,自己还有九九八十一个吉祥话没来得及说完,就被李妈妈打断了她诚心的祷告。 李妈妈伸手摸了摸颜溪的额头,烧已经彻底退了,看着颜溪那小模样,只觉得好笑,便问道:“小姐怎的了,莫非妈妈脸上不干净?这般看着老奴。” 颜溪连忙在心里补上一个“阿门”,匆匆结束早间祷告行为,含糊道:“我好像病了好久,许久不见妈妈了,故而惊讶了些。” 李妈妈看颜溪说话清晰,不似之前懵懵懂懂醒不过来的样子,心下这才松了一口气。要说这李妈妈本是可以在侯府颐养天年的,却因着这女孩可怜兮兮的样子动了恻隐之心。 有一日早上,她早早醒来睡不着,就去吩咐着厨房里的膳食,回去时看着一个小丫头扒在嘉茗居的门口,像只偷油的小老鼠一般左顾右盼,她走上前,没曾想是九小姐。 女孩儿看见她,就像有了主心骨一般,抓住她的手,道:“李妈妈,阿娘真要送我走吗?阿娘是不是不喜欢溪溪了?阿娘是不是再也不要我了?” 李妈妈听得心里泛酸,这么小的孩子啊,她俯下声安慰了九小姐几句,谁料颜溪猛地甩开了她的手,哭着说:“你们都是骗子,是一伙的,我再也不要喜欢你们了。”颜溪抽噎了两声,飞快地跑了。 就这么鬼使神差的,她跟着颜溪走上了去扬州的路。 李妈妈看颜溪眼神清明,不再像开始那般抗拒,便轻轻拢了拢颜溪的被子,语重心长地说,“九小姐大病初愈,正当好好休息,可再过几日船就要到山阳了,您的外祖父派了你大表哥和手下得力的在码头接你。接到了你再一起坐船去扬州,这是老爷的看重,您可不能再任性,伤了疼爱你的长辈的心啊。” 颜溪毕竟是个成年人的灵魂,知道李妈妈这些掏心肝儿的话是为了她好,她连忙答应道:“妈妈我错了,是我以前想左了,我以后会乖乖孝敬祖父祖母还有舅舅舅妈的。” “好,好,好,您有这个心就是难得。”李妈妈笑容可掬道,“今天先好好休息,明日里就好好听李妈妈给你讲讲何家的事,也不至于当个睁眼瞎,去了平白得罪人。” 颜溪听明白了,李妈妈要给自己做岗前突击培训了,要先清楚上司的喜好,大老板的喜好,终极大老板的喜好,再对症下药,这才能拿下优秀员工的荣誉称号。颜溪乖巧点头,李妈妈也不再多说,理了理被子也就要退出去。 在侧室的庄妈妈早就醒了,只是进也不是,出也不是,就在屏风后低头站着。她是看着九小姐长大的,靠着跟九小姐的情分和资历,成了小姐身边的第一人。 最开始李妈妈要随行,她虽表面不说 ,心里满是愤恨,李妈妈一来便处处压她一头,她平素里见惯了小丫头们在她面前谄媚卖乖,现下回了何府,更是她李妈妈的天下了。 但这几日九小姐染了风寒迟迟不见好,庄妈妈是真的慌了神,她们这样的奴才,本就是靠着主子的赏,才能有一点体面,要是小姐有什么三长两短,那她也决计没有好日子过了。 庄妈妈本就外强中干,主子一病,船上竟全然乱了套,还是李妈妈使出了强硬手段,狠狠罚了几个下人,才又恢复了秩序来。至此,庄妈妈对李妈妈再也不敢有丝毫不满,也没了什么争权夺位的心思,真心实意地把李妈妈敬了起来。 李妈妈看见低头站着的庄妈妈,轻咳一声,给她使了一个眼色,二人便一起退了出去。 李妈妈看她这副样子加上之前的表现,哪里不明白她的小心思,她放柔了声音,抬起手轻拍在庄妈妈的手上,会心一笑道:“庄家妹妹,我痴长你几岁,也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九小姐是天娇,容不得一丝马虎,日后还要你多多费心才是。” “你我姐妹二人,戮力同心,只要九小姐好了,我们也就跟着好,内里的又有什么重要呢?” 庄妈妈哪里听不出这是李妈妈在提醒她呢,她立刻喜出望外道:“好姐姐快别说了,之前是妹妹想茬了,日后还要姐姐多多提点才是。”李妈妈见目的已经达到,也不再多说,安抚地拍了拍庄妈妈,让她去吩咐九小姐的早膳。 庄妈妈这才连连称是,喜笑颜开地走了。 第5章 题海战术 第二日一早,李妈妈走进房间,就看见颜溪穿着一件莹白圆领中衣,开着窗,兴致盎然地看着江面。李妈妈大步流星地走到跟前,不由分说地关了窗子,嘴里喋喋不休道:“我的小祖宗,你这刚刚好了,就又吹风。” 颜溪讪讪地笑着,任由李妈妈关上了窗户,李妈妈看她穿得单薄,正要开口,颜溪立马抢先道:“李妈妈,我饿了。”李妈妈看出她的小心思,也不点破,说:“九小姐先换好衣服,吃食已经在准备了。” 颜溪穿上一条浅绯色褛金百蝶穿花交领襦裙,衬得整个人更加粉雕玉琢,李妈妈看了看还不满意,又拿来一件纻丝小袄给她穿上,头上简单挽了一个双髻,李妈妈拉着颜溪左看右看,又从首饰盒里拿出两串小南珠围系在头上,才肯罢休。 吃过了饭,颜溪见李妈妈正了脸色,知道她要开始教她了,忙正襟危坐起来。李妈妈不由得好笑,小小的姑娘偏偏做这大人情态,说不出的可爱,她心想,“都说九小姐嚣张跋扈,如今病这一遭,竟长大了不少。” 李妈妈怜惜九小姐颜溪孤身一人,无依无靠,恨不得把何府的大小人物,隐秘关系细细嚼碎了都说给她听;换了个芯子的颜溪,听着这些府里的陈年往事,表情只叫一个丰富,在李妈妈生动通俗的讲解下,好几次差点跳起来叫一声“好”,只恨不能做个笔记,日后慢慢琢磨。李妈妈见颜溪听的认真,也拿出了自己十二分的本事来,一时间,一老一少,真可谓是臭味相投,主客皆欢。 幸福的八卦时间总是短暂,李妈妈低估了21世纪八卦人的热情和接受能力,在第三遍讲述何老夫人身边张婆子所嫁非人的可怜下场后,山阳终于到了。 船还没靠岸,颜溪就看到了岸边乌压压一片人,颜溪被李妈妈抱着下了船,一个少年快步走上前来。就算是自认见过不少世面的颜溪,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少年长得极好。 他穿着一身石青色团花暗纹的直?,腰间只挂着一款通体莹白的白玉,目若朗星,狭长的桃花眼里尽是温柔,端得是丰神如玉、俊美无俦。在被李妈妈恶补几天后,颜溪很快将来人对上了号,这是她嫡亲舅舅的长子,十四岁的江南地区杰出青年代表——何珉谦。 自古以来,江南就是才子的一大出口地,能在这样的地方当上优秀青年的,家世、人品、学问、长相可谓是缺一不可。何珉谦祖父是文坛泰斗,亲爹是两淮盐运史,亲娘是广阳王家的嘉禾郡主,更别提这后面一连串的亲戚,这样的出身,还能有这般的品貌,将来也一定是京城婚嫁行业的璀璨新星。 颜溪对这个在李妈妈八卦时间中有那么一丝丝希望成为自己大姐夫的俊秀男人,不由得生出了好感,她示意李妈妈放她下来,乖巧地走到何珉谦面前,甜甜地叫道:“珉谦哥哥好,辛苦珉谦哥哥不远万里来接溪溪。” 何珉谦看着颜溪憨态可掬的模样,也装模作样地躬身揖道:“溪溪妹妹好,一家人不必客气。”说完,还调皮地向颜溪眨了眨眼睛。 另一边,李妈妈也拉着被何老太爷遣来接外孙女的何总管一阵嘘寒问暖,何总管想的是李妈妈还如当初一般热情和善; 李妈妈则是看到亲人般、感谢何总管把她从张婆子的第四次不幸婚姻中拯救了出来。虽然有些鸡同鸭讲,却难得构成了一幅和谐画面。 何珉谦从地上将颜溪一把捞起,抱在了怀里。 皇天在上,颜溪上辈子是一个外表很沉静的女孩,虽然她内心有一座熊熊燃烧的火山,但她总能克制地把热烈深埋在余烬里。 她也没有谈过一场正式的恋爱,她一直觉得自己不太擅长处理亲密关系,一到了最后的关头,她就会胆怯,止步不前然后迅速抽离。 如今被一个俊朗的小哥抱在怀里,她虽然没有任何旖旎心思,但也忍不住悄悄羞红了脸。 何珉谦只觉得这个妹妹好玩儿极了,说话摇头晃脑一副小大人模样,如今还害羞了起来,他没忍住偷偷瞥了她一眼,小丫头还恼怒地背过身去……何珉谦家中并无嫡亲的妹妹,庶妹性子沉闷,跟锯了嘴的葫芦一般,说话声音如蚊子般轻细,且每次见了他,都慌忙躲避,久而久之,兄妹间也就不甚亲近。 这回见了这般灵动可爱的小丫头,又是小姑姑嫡亲的闺女、年纪尚幼、也不存在什么男女之大防,何珉谦也着实起了逗弄妹妹的心思。 他故作泫然地低下头道:“溪溪是不是不喜欢珉谦哥哥,怎得这般嫌弃人,竟是看都不愿看我一眼。” 颜溪暗忖“美色害人”,又在心里默念几遍“色即是空”,脆爽爽地开口道:“珉谦哥哥神仙一般的人物,溪溪可不敢多看。” 颜溪说完,感觉到何珉谦胸腔一阵抖动,他憋笑憋得难受,见颜溪看向他,遂不再忍着,笑声如清泉般泻了出来。 他粲然一笑道:“神仙请溪溪坐大船去咯。” …… 后来船上的日子里,何珉谦每天都来找颜溪玩儿,有时听她童言稚语胡驺一通;有时又故意惹得她气呼呼的不理人;有时更是伙同这个小丫头片子捉弄婆子小厮…… 何珉谦觉得这个妹妹简直太有意思了,不说话时是一个粉雕玉琢的玉人儿;说话做事又一板一眼常常惹得人啼笑皆非。他开始期待回到扬州的日子了,他定要在同窗好友面前使劲炫耀,他有了一个好玩的妹妹。 这些日子对颜溪开始是煎熬的,她一个成年人的灵魂,每每要插科打诨、故作天真,她都止不住的恶寒。偏偏何珉谦就爱逗弄她,在这样的高强度训练下,颜溪惊喜地发现她可以毫无压力的撒娇撒痴、自然的做出一个小孩的情态了。 果然,题海战术不愧是中国学生的瑰宝,禁得起时代的检验。不论在哪个时代、哪个方面,都做到了有一分光,发一分热! 第6章 爱自己是终生浪漫的开始 很快便是到扬州城的日子了,这一日大早,李妈妈和庄妈妈便齐齐到了颜溪屋中。半梦半醒间,颜溪就在李妈妈和庄妈妈的“辣手摧花”中换了四套衣服、梳了两套发髻了。 可两位妈妈还不满意,可能是有点“自己孩子就是最好”的心态,对着颜溪即将上身的第五套衣服,也进行了沉重批判。颜溪也不多加阻拦,她完全明白能换装的芭比娃娃对于女性的杀伤力,何况她这么一个配合的真人芭比。 在不知道试了多少套之后,两位妈妈总算选出了最满意的一套。 颜溪走出房间,就见到了甲板上等待着的何珉谦。何珉谦本来百无聊赖地看着江面上的水鸟出神,看见颜溪,眼睛忽然亮起。 只见她身着鹅黄绣葱绿柿蒂纹的妆花襦裙、外面罩了一件柳绿刻丝凤毛亮缎小袄,头上绾着堕马髻,戴着两对乳白珍珠璎珞空雕花的芙蓉珠花;项下戴着镶珠金八宝璎珞;腰间缀着一块碧玉滕花玉佩。加上眉心一粒小红痣,更加明眸皓齿、如同仙君身边的小仙童般灵气逼人。 颜溪微微张开手臂,揶揄道:“怎得我换一身衣服,珉谦哥哥就不认识了。” 何珉谦也不甘示弱道:“都说’人靠衣装,佛靠金装‘,张牙舞爪的小丫头,你可把皮披好咯。” 说罢,两人再也没忍住,相视一笑,说不出的亲近。 何府的下人低下头暗念到:“大少爷平素里是个温润如玉的好性子,可也没见得与谁这般亲近过。看来,日后对着表小姐还要再上心些。” 颜溪也不知道,何珉谦无形中帮她立了一个威,她走到船边,和珉谦一同眺望江面。 何珉谦看了她几眼,没忍住开口道:“外祖父外祖母都是和善的人,最喜欢你这般聪明伶俐的小姑娘;我父亲母亲也都是极好的,家中兄弟姐妹也没什么争强好胜的性子,你千万别拘束了。” 他呼出一口气,搔了搔头,缓声道:“不论你是何缘由来了扬州,你只管把这里当自己家。愚兄虽不才,但护着一个妹妹也不是什么难事。” 颜溪转过头来看着他,目光盈盈,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接道:“当然,祖父祖母,我爹娘,还有你其它表哥表姐也都会罩着你的。” 颜溪抿了抿嘴,转过头去,没有说话,嘴角却扬了起来,她心里暖洋洋的,过了许久,才低声说了一句。 “我知道。” ……. 船一靠岸,颜溪就被送进了何府来接的马车,许是刚才说了些肉麻话,何珉谦有些不好意思,没跟着上马车,而是另要了一匹马,在马车旁不紧不慢地跟着。 颜溪听着马车外熙熙攘攘的声音,有小贩的吆喝声、马蹄的踢踏声、孩童打闹嬉戏的玩闹声、茶楼里说书人惊尺敲下的声音、茶客们的叫好声、女子身上的环佩铃铛声……应有尽有,她尽情的想象着外面是怎么一个繁华热闹的人世间啊! 月余的行船生活,给初到这个世界的她一份不真实感,就算之前见着了那么多人,她其实还没有完全代入,她仿佛踩着棉花般、以一个看客的姿态审视着那些出现在她身边的人。 直至此刻,外面这个人声鼎沸、熙熙攘攘的世界,像把她唤醒了一般,把她从轻飘飘的棉花上拉了下来。 不知什么时候,她眼里蓄起了一汪清泉,在眼泪滴落的那一霎那,她向上辈子的自己,也向原来的颜溪保证: 她会好好生活,真心待人,会拥有亲人、朋友,会做有意义的事,会尽力让生命精彩,最主要的,她会好好的爱自己…… 第7章 认亲大会 颜溪在何府门口下了马车,她抬头看去,房屋是典型的江南特色,一排排整齐的瓦砾在阳光下忽闪忽闪的;最上方一块气势恢宏的大匾,入木三分的刻着“何府”二字;不同于一般江南府邸的院墙,何府院墙很高,更显得庄重肃穆;赤红色大门上相间着明黄的浮雕,门口两只巨大的石狮子威风凛凛地伫立两侧。 何珉谦牵起颜溪的小手,轻轻捏了捏,好似叫她不要紧张。她回之一笑,跟着何珉谦进了何府。 不同于门外的庄严,一走进何府,随处可见的是江南官邸的园亭池榭、烟柳画桥。 精致的布局中,参差错落着竹树山石、楼台庭轩;假山或是重峦叠嶂,或者夹杂着几枝竹子花木;高大的树木错落有致,交相辉映间透出朱楼雕栏的影子。 何珉谦看她有兴致,浅浅一笑道:“明日我再带你细细赏玩,我们府的水榭在扬州可是出了名的精巧。今日长辈们等着呢,派小厮问过几回了。” 颜溪不好意思的点点头,不自觉的走得快了一些。 “这府中最大的一处,是祖父祖母所在的陶然居,我爹娘住在北边的樨香院,那种了不少果树,等熟了,我们一起去摘去;我如今自己一处院子,就在樨香院旁边不远,祖父赐了一个时庭的名号;三叔父叔母在西边的玉喜院;家里几个姐妹都住在凝芳院,你们日后可在一处玩闹;还有我那弟弟霁诚,最是宽厚的性子,只比你大两岁,你若无聊就去找他带你顽罢,他就住凝芳院不远的月到轩。” 何珉谦一股脑道出了家中的位置分布,颜溪来不及细想,只囫囵记下,想着晚上还得再找李妈妈突击一下。 何珉谦又调笑道:“如今大家都在祖父祖母的陶然居,想必是望穿了秋水,等着见你这个娇客了。” 刚刚进了陶然居的二门,便有两个婆子迎了上来,对着两人就要做万福礼,颜溪见两位妈妈衣着打扮皆是不凡,料想肯定是外祖母或舅母身边的主事人,微微曲腿,只受了半礼。 两位妈妈一见,便知道颜溪是个知礼的,眼里的笑意落到了实处,其中一个圆脸的微胖妇人脆生生地道:“表小姐可算来了,老奴是老夫人身边的连妈妈,旁边是咱们嘉禾郡主身边的刘妈妈,表小姐快随我们来,老夫人急着见您,本要出来,被我们这些不争气的奴才劝下了,这才没来迎您。” 颜溪见她说话有趣,便笑着回道:“哪里用得了外祖母亲自相迎,这倒是我这个晚辈的不是了。” 两人说话间,已然到了正厅,颜溪在何珉谦的帮助下跨过了门槛,便看见主座上的老夫人一把扶过座椅,身子已经几乎要离开椅背了。 这是一个满鬓银丝的老太太,此刻,她微微扬起头,温和又焦急地注视着她。老太太激动得嘴巴开合间竟发不出任何声音来,只有扶在椅子上的使劲的手,泄露了她此刻真实的情绪。 这是她的嫡亲的外祖母啊! 或许是亲人间独有的血脉感应,颜溪听见自己的心“砰”的一停,然后又以更快的速度跳动起来。她看着老太太的眼睛,不自觉的也蓄满了泪珠,她低低一声:“外祖母。” 老人像是有所感应一般,说道:“好,好,好,来了就好。” 颜溪微微正了正心神,看向主座另一个目光如炬的老人———她的外祖父何璋。不同于她对这位文坛巨擘的想象,何璋竟是一位慈眉善目、疏眉朗目的老人。 她走上前,恭敬地向主座的两位老人行了一个跪拜大礼,何老夫人本欲将她扶起,被何璋虚拦了一下。 颜溪朗声道:“外孙女颜溪,见过外祖父外祖母。” 外祖父何璋笑道:“好丫头,快走上前来给我们看看。” 两位老人细细打量着这个女孩儿,似乎透过她稚嫩的脸庞,看见了另一个女孩年轻时清丽的样子。 老夫人拉过颜溪的小手,让连妈妈把一个古朴的盒子送到了李妈妈手上,说:“这是外祖母给的见面礼,好孩子,这以后也就是你的家了。”颜溪连忙推辞,老夫人抹了抹泪道:“收下吧,你收了外祖母便高兴了。” 何老太爷看妻子又要哭出来了,忙道:“这是你舅舅舅母们,去给他们也见见礼。” 颜溪看向左边站着的,一个温文尔雅、气宇不凡的美貌中年男人,知道这就是他嫡亲的舅舅——如今的两淮盐运史何文砚。 她快速上前致了礼,何文砚摸了摸她的头,仿佛看见当年那个总爱跟着自己的幼妹,温和地开口道:“家中一切可好?路上舟车劳顿,你可还好?” “回舅舅的话,家中一切都好,母亲也十分想念您,特让我向您问好。”颜溪用女童特有的稚嫩声音回答道:“路上也不辛苦,珉谦哥哥极为照顾我。” 何文砚拉过颜溪的手,对她说,“这是你大舅母,日后你有什么事,都可以来樨香院里找她,你大舅母最喜欢你这样的小姑娘了,你没事就多去陪陪她。” 颜溪打量着眼前这个美貌妇人,开玩笑,这可是真正的宗室子女——萧晗,广阳王府的嫡出女儿!虽然近些年广阳王府有些颓势,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何况据说广阳王府的孙辈很是人才济济。 萧晗无疑是美的,这种美不只是外貌上的雍容华贵,更是她从内而外散发的气质,这是一种身经高位者才有的气定神闲。 颜溪注视着萧晗的时间长了些,萧晗摸摸她红嫩的脸颊肉,笑道:“小丫头,怎么这般见着我?” 颜溪一惊,没回话,反而转过身去,对着何珉谦天真烂漫地说:“珉谦哥哥,你娘也这么好看,你们一家都是神仙吗?” 萧晗没忍住,银铃般地笑声从她的嘴里倾泻而出,她又伸出手,笑着捏了捏颜溪脸上那团滑嫩的颊肉,爱不释手道:“前日里珉谦说多了个有趣的妹妹,今日一见果然聪慧。日后喜欢什么缺什么就来告诉舅母,舅母替你做主去。” “大嫂也别光扭着溪溪说话,也让我等看看先。”一个高挑俊雅,潇洒闲逸的男子朝颜溪招手道:“好丫头,来看看你三舅舅像不像神仙。” 颜溪立刻知道这是祖父的庶子何文斌,据李妈妈爆料,何大舅舅从小少年老成,做起事来最是沉稳妥帖,何文斌则恰恰相反,最是讨厌规矩,又生的风流倜傥、玉树临风,当年这两兄弟可谓是风靡大胤,引得无数少女芳心暗许。 何文斌不喜做官,平日里就替大哥整理些庶务,余下时间便吟诗作对、游山玩水,最是潇洒不过。虽说这俩兄弟不是一母所生,但何文斌自幼便养在何老夫人名下,兄弟俩感情极好。 颜溪知道三舅舅的不着调作风,躬身行礼后,说道:“三舅舅好,三舅舅丰神俊朗,溪溪方才不敢相认呢。” 何文斌听罢,朗声大笑起来,拉着一名清秀温柔女子的手,说:“这是你三舅母刘氏。”刘氏微微笑着,从丫鬟手里接过一个荷包放进了颜溪手里,说道:“这是三舅母的见面礼,溪溪收着。” 又指着身后好奇地伸长脖子看的小孩儿们,只见那里并肩站着三个姑娘,穿着打扮皆十分精细,行为举止中处处体现着大家闺秀应有的做派。 一个粉面鹅脂、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一个高挑身材、柔情绰态、娇嫩含情;一个楚楚动人、静如处女、顾盼间尽显风流。 颜溪一一与姐妹们见了礼,又见何珉谦身边站着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他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上前道:“溪溪妹妹,我是你二哥哥何霁诚,你唤我阿诚哥哥便是。” 萧晗这时也将早已准备好的红包给了颜溪,同时美目一瞥,瞪了三老爷一眼。她理了理颜溪的衣领,说:“日后全当这里是自己家才好,你在这里只管自己轻松快活,凡事有我们这些长辈呢。” 何老夫人又拉着颜溪细细问了好多话,舅舅舅母、表兄表妹们插科打诨,一家人其乐融融。 吃过了饭,众人散去,何老夫人本想留颜溪住在陶然居,颜溪想了想,其余表姐妹都住在凝芳院,自己实在不好搞特殊,便恭声拒绝了老太太的好意。 她憨态可掬地说:“外祖母您要是想我了,我一定立马跑来见您。”又贴在何老夫人身上撒娇卖萌了好一阵,直把何老夫人哄得心花怒放,才回了凝芳院。 晚上,颜溪睡着柔软的床塌,看着屋内考究的装潢和精心布置过的痕迹,甜甜地进入了梦乡。 第8章 初次请安 古人讲究晨昏定省,若是按照《礼记》记载,为人子女丑时就要起床侍奉父母了,什么概念呢?也就是每天凌晨一点到三点,你就该愉快的起床啦!不过这也仅仅是《礼记》的记载,其实不同朝代晨昏定省的时间也有差别,最为着名的就是康熙帝将请安时间定在了巳时,也就是早上九点到十一点。 如今颜溪身处的大胤朝,请安时间多在巳时之初(早上九点),刚刚穿来时她还暗自庆幸过不用像礼记里那般凌晨起床。颜溪醒来时不过卯时三刻,昨天舟车劳顿,她从陶然居回来便歇下了,或许是晚上睡多了,她醒来稍微有些疲软。 庄妈妈听见了动静,连忙进来道:“小姐醒了?现下时辰还早,还要再睡会儿吗?”颜溪迷糊着摇了摇头,庄妈妈立即叫了梅香进来侍奉。 梅香原是何氏身边的二等丫鬟,颜溪下扬州走得匆忙,何氏便提了她和白萍二人做了颜溪身边的一等婢女。梅香是一个稳重性子,她轻柔的替颜溪洗脸梳妆,在将颜溪打扮一通后,见颜溪眼睛肿着,又小心地拿了一块圆形的白玉,给她细细熨着。 一到了时间,颜溪就在一群婆子丫鬟的围拥下,雄赳赳气昂昂地去陶然居请安了。 颜溪进去时发现大舅舅的庶女——五姑娘何巧云已经侍奉在老太太跟前了,一见颜溪进来,她便默默往右边去了一步,把位置让了出来,颜溪心里对这个寡言少语的姐姐有了更深的认知。 老太太牵过颜溪的手道:“昨日里休息好了吗?怎得来这般早?日后不用忙着来请安,长身体的孩子多睡会儿才好。” “外祖母放心吧,睡好了的,只是昨晚睡得沉了些,今早才醒早了。”颜溪说着,又主动去牵何巧月的手,友好地笑道:“我还以为我已经很早了,没想到巧云姐姐还要更早些。” 何老夫人听完,心里打了个转转,看颜溪替何巧云邀功的样子,不由觉得好笑,遂也慈爱的拍了拍何巧云道:“都是好孩子,巧云丫头向来孝顺的。” 正说着话,刘氏带着两个闺女来了,一个是嫡出的二姑娘何清月,另一个是庶出四姑娘何芊柳。三房的众人行了礼之后,嘉禾郡主还未至,何珉谦早上要先去祖父处检查功课,因此如今大房只来了一个庶出的何巧云。 刘氏和老夫人唠了一会儿家常,嘉禾郡主这才不慌不忙地来了,她向老夫人问了安,说道:“母亲见谅,今早诚儿有些发热,我去看了一眼,故而请安迟了些。” 老夫人一听孙儿有恙,哪里还在乎郡主来迟了,忙道:“可请了大夫?大夫怎么说?” “母亲放心,大夫说许是夜里贪凉了些,已然喝了药,睡下了。”嘉禾郡主说完,一把抓过颜溪,对着她又是好一番嘘寒问暖,颜溪乖乖答了,只听何清月故意道:“大伯母向来喜欢冰雪聪明的小姑娘,如今见了表妹这般人物,可是不疼我们几个愚笨的了。” 说罢,还对着颜溪调皮地眨了眨眼睛,颜溪调整角度,悄悄回了她一个眨眼,自以为没人看见,又迅速低下头去。 嘉禾郡主看见了两个女孩间的小官司,也不点破,只看着小姑娘们展颜一笑,道:“清月这般能说会道,哪里算得上愚笨。要我看啊,咱们何家的姑娘个个聪明伶俐,惹人疼爱呢。” “母亲说谁惹人疼爱。” 何珉谦快步上前,向长辈们见了礼,看向嘉禾郡主笑道:“莫非母亲早就知道儿子要来了,故意夸儿子不成。”何老夫人一听,笑得直拍手道:“你这个孽障惯会往自己脸上贴金。” 屋里的婆子丫鬟也都忍俊不禁,低头笑了出来。 颜溪对这个表哥如今是真佩服了,古人常说“彩衣娱亲”,何大公子这般的人杰,该抛下脸面就抛下脸面,真正做到了八面玲珑又毫不惹人讨厌。 见众人笑够了,何珉谦对着老夫人一拜,又看向颜溪道:“祖母,溪溪妹妹刚刚来,对这府里也不甚熟悉。孙儿想着,这几日水榭旁正是花团锦簇的好时候,我带着几个弟弟妹妹,在那里玩闹一番,也算给溪溪接风洗尘了。” 何老夫人细细一琢磨,想着此举可以加深几个孩子的感情,朗声道:“这有何难,连妈妈吩咐下去,让底下的都上些心。我再给你们凑去趣,我出五十两来,你们尽管撒开了玩。” 嘉禾郡主和刘氏见状,也主动要求给几个孩子添一份,最终,郡主凑了三十两,刘氏凑了二十两。 这“水榭欢迎大会暨第一届何家子女感情联络大会”就如火如荼地办了下去。 第9章 流觞曲水,好不快哉 平日里看起来稳重的少男少女,其实也都还是半大孩子呢,最为年长的何珉谦,放到现代也就是个刚刚摘下红领巾的小孩儿年纪。 只是古人比较早熟,何大少爷更是小小年纪就长了一副面如冠玉、目若朗星的好相貌,让人不自觉忽略了年纪。 众人在第二日请安时,向何老夫人提出要等着何霁诚身体康复后,再举行流水宴。何老夫人感动得眼含热泪,一个劲儿地夸他们好孩子,旁边的嘉禾郡主和刘氏也都挺直了腰板,一副与有荣焉的骄傲样子。 几人中除了何珉谦连连点头外,几个姑娘都面露难色,讪讪地陪笑着。 时间回到昨日下午,当时真实的情况是: 何珉谦一马当先,提出了宴会的二十八种形态以及主人公致辞的三十六个方向;颜溪不甘示弱,将一百零八道宴会美食描绘的生动形象,引得人垂涎三尺;二姑娘何清月见状,立即表示她愿意弹琴一曲,以贺今日八方来宾的热闹;同时四姑娘何芊柳也羞涩地表达了自己在舞蹈方面的得天独厚,以及想跳一支舞的艺术追求。 在大家讨论得酣畅淋漓之际,角落里一直没吭声的何巧月犹豫了一下,道:“霁诚哥哥生病未愈,我们不等他一起,要自己办宴吗?” 何巧月见众人看向自己,紧张得抓紧了衣角,连忙补充道: “当然了,我只是问问,还是要各位兄姐全权作主的。” 何巧月此言一出,全场陷入了诡异的安静。几个小姑娘你瞧瞧我,我瞧瞧你,眼珠子咕噜噜转着,嘴巴却抿得紧紧的,打霜的茄子一般蔫了下来。 何珉谦轻咳一声,环顾一遍后正色道:“当然要等了,我们今日做出的一切安排,哪个少的了三弟弟了?” “是啊是啊,没有三弟弟,我弹琴不过是曲高和寡,平淡无味。” “我精心准备的舞,缺了三哥哥怎么能行。” 颜溪看着面不红心不慌的几位兄姐,自我鞭策道:“颜溪,你要走的路还很长啊! 几个小孩儿本着同甘共苦的手足之情,在热切的讨论之后,决定将小宴推迟到何霁诚身体无恙以后。 知道了有这么一回官司,再看着如今说得天花乱坠,在外祖母和两位舅母的“夺命连环夸”下,依旧镇定自若的何珉谦。 颜溪再次感叹,这等人才,不投身房地产事业着实可惜了。 …… 那天以后,几人对养病的何霁诚表现出了惊人的热情,何霁诚感动得泣涕涟涟,直言要一辈子当大家的好弟弟\/哥哥,几人本就怀着一丝愧疚之心,这下子更甚了,流水的补品和小玩意儿被送进了何霁诚的月到轩。 何霁诚好得更快了,就是有点补得太过,夜间都有些上火流鼻血了。他再三向嘉禾郡主保证,自己早已康复,流鼻血,是因为天气实在太干,跟他补多了没有任何关系! 又极力叙述自己想要和大家一起玩乐的急切心情,颜溪严重怀疑,嘉禾郡主同意,是被何霁诚烦得实在受不了了。 据何珉谦的小道消息,何霁诚天天跟在嘉禾郡主旁边,开口就是一通自我陈情……颜溪细想了一下,有个小唐僧一天到晚在她耳边念叨,她应该第一天就丢盔卸甲了,嘉禾郡主实乃女中豪杰、吾辈楷模啊! 不论过程光不光彩,延期的“流水宴”终于被安排上了日程。 众人选了一个何珉谦不用去学堂的日子,刚好这天风和日丽、浅浅的几丝阳光从云层里透出来,照得人暖洋洋的。 颜溪今天专门选了一身粉红绣金交领褙子,头上戴了一串叮铃作响的小珠花,又在李妈妈的强烈要求下,加上了一支累丝镶绿松石双花戏蝶簪,精致的蝴蝶在阳光的照耀下仿佛活过来一般,随着颜溪的走动轻轻扑闪着翅膀,说不出的可爱。 水榭旁绿树成荫、花香四溢,一汪清澈的水渠蜿蜒而下,绕过八角亭汇入湖中,让人心旷神怡。 颜溪是最后一个到的,经过几天的相处,何清月对这个京城来的妹妹很有好感,觉得她也并不似传言那般,于是她挑了挑眉道:“说好了是欢迎你,你还偏偏最后才到,你自己说说,该怎么罚你?” “那就罚我一会儿多吃块水晶糕吧。”颜溪一边说,一边用手肘亲昵地蹭着何清月。 何清月佯怒道:“这算哪门子惩罚?不知道便宜了哪只小馋猫。” 何芊柳见大家都围着颜溪说话,冷哼了一声,酸溜溜道:“人都齐了,等谁呢?还不快快开始?”,众人知其德行,也不与她计较,在溪边选了位置,坐下了。 “流水宴”其实就是“流觞曲水”的家庭版,内核不变,只是不需要再兴师动众地到郊外的小溪边。众人安置好以后,精致典雅的菜也一一被端了上来。 只见丫鬟们穿着一色的衣裳鱼贯而出,不一会儿就摆满了面前的桌子。冷盘有三色水晶丝、银鱼脯;接着又上了五味杏酪鹅和过门香;羹类的有一道小鸡元鱼羹和一道鲜嫩爽滑的虾鱼肚儿羹;最后上来的是点心,是一盘如意糕、梅花香饼、松糕、萝卜糕组成的四拼。 几人都是半大孩子,没能到喝酒的年龄,嘉禾郡主特意准备了各种果子汁儿,还恶趣味地特意嘱咐一定要开怀畅饮,不醉不归。 眼看菜已上齐,何珉谦先端起了茶杯,笑容满面道:“我们今日可是沾了溪溪妹妹的光了,要我说,得先敬妹妹一杯才是。” 颜溪忙起身道:“哪有哥哥姐姐敬我的道理,哥哥姐姐对溪溪关怀备至,该我敬大家才是。” 何清月看两兄妹互相推脱,觉得好笑:“你们这让来让去的,怕是太阳下山还没完呢!”众人听她一说,齐齐笑起来。 忽然,何霁诚站了起来,举起茶杯道:“前日里我染上了风寒,多亏大哥哥、二姐姐、四妹妹、五妹妹、和溪溪妹妹的照顾,还给我送了那么多东西。” 他似乎哽咽了一下,又接着说:“这第一杯该我敬大家的,我….我先干了。” 颜溪看着何霁诚这举动,内心暗悱:“古代的酒桌文化才真是害人不浅,几岁的娃娃竟比她还老道,家学渊源呐!” 要说何霁诚这个人是真的很有意思。 他祖父何璋急流勇退还赢得了美名,可谓工于心计; 他父亲,年纪轻轻当上了油水衙门的三品官,最初不服他的人如今也都跟他称兄道弟,可谓是心机深沉; 他亲哥哥何珉谦,就光这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能力,日后也定然大有作为。 只有何霁诚,是何家这一众黑心水池里唯一洁白的莲花! 他为人最是实诚,说话做事一板一眼,是真正心思纯良的好少年。刚刚见到他时,颜溪一度以为自己不受他喜欢,后来发现这娃对着慈爱的老太太,以及他美貌的亲娘都能吐出远低于37摄氏度的冰冷字眼…… 颜溪释怀了,不是她的问题,这厮根本就是一个不通世故的面瘫脸! …… “酒”足饭饱后,大家商量着怎么行这“流觞曲水的雅事”,何芊柳道:“不如这花盏到了谁面前,谁就表演一番,如何?” “若是没什么好表演的呢?”何巧云皱着眉头面露难色道:“我实在没什么长处……” “那就这般吧,若是想表演自然好,不想表演的就喝一整杯果子汁,如何?” 颜溪刚穿来不久,原主又是个不学无术的,虽说中华五千年的诗词歌赋随便一首(乾隆的除外)都能震住众人,但她指不定被当作妖怪给抓去了。 就算世人觉得,或许是她沿袭到了何老太爷的优良基因,但才女可不是一般人能当的,颜溪自认自己没有这方面的天赋,还是老老实实喝果子汁吧。 除了颜溪外,还有一人也选择了喝果汁。 何巧云是一个很奇怪的女孩,颜溪到何家这些天,冷眼看下来何家对嫡庶,至少表面上并无太大差别。所以何芊柳作为庶子的庶女也依旧是自信的、骄傲的,而何巧云作为大舅舅的庶女,按理身份比何芊柳还要尊贵些。 可她总是在角落里,默默看着兄姐嬉闹;总是在大家选完后,才在剩下的座位里挑选;总是记得每一个人的喜好,又不动声色的把你喜欢的送到你面前….. 就如同现在,她静静地看着两个姐姐大展身手,她拿着茶杯,嘴里噙着果汁,手在桌下轻轻打着节拍,眼里含着笑温柔地注视着周围发生的一切。 颜溪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何清月正拉起了袖子,作势要去揍那个在她弹完琴之后,依旧面无表情说:“尚可”的何霁诚。 何清月现在全然没有大家闺秀的样子,可她无比的鲜活。 此刻的她像一只没有束缚的山雀,颜溪看着她,真诚祝愿这个爱笑爱闹的女孩像山雀一般,永远拥有面对暴风雨的勇气。 颜溪回过头,何巧云似乎感受到了她的目光。 颜溪对着何巧云展颜一笑,端起了茶杯,在何巧云不解的眼神中,与她遥遥相碰…… 第10章 白萍 许是在水榭吹了会儿风,又吃了太多凉的东西,颜溪夜里就发起了高热,今夜本该是白萍在屋内守夜,可这丫鬟竟玩忽职守,不知道去了哪里,一点没发现颜溪的异样。 颜溪迷迷糊糊间实在难受,颤抖着手摸向了床边的小杌子,这本是李妈妈方便她夜里喝水才备下的,没想到关键时刻发挥了巨大作用。她用尽全身力气推翻了杌子上的茶杯,一声清脆的响声,可算是把隔壁歇着的李妈妈惊醒了。 李妈妈迅速起身,来到颜溪床前,看她满脸通红的脸蛋,已觉大事不妙。她环顾四周,没看到白萍的身影,可也知道现在不是发作她的时候,只在心里暗骂道:“这小贱蹄子,这回定要你好看。” 李妈妈先是拧了湿的手帕,轻轻擦拭着颜溪的脸,又大声叫唤道:“梅香,九小姐发热了,快去禀明郡主娘娘。” 一时间,整个凝芳院都灯火通明。 凝芳院是个很大的院子,又被几位小姐细分成了不同的居处。比如二姑娘何清月住的是望舒居;四小姐何芊柳住在最为清幽的雪霏居;五姑娘何巧云住的是星汉居;颜溪则选了院子里有一棵垂丝海棠的蜀客居。 何家几位姐姐听说颜溪发了高热,都闹腾着要来看望,就在这人仰马翻之际,嘉禾郡主到了。 她只穿了件鹅黄色褙子,一看就是慌乱间套上的,竟连大氅也忘了披上。 嘉禾郡主不过是紧闭着唇扫了一眼几姐妹,刚刚还“义薄云天”、要“同甘共苦”的几个女孩儿,便如同惊弓之鸟一般,“各回各家,各找各‘奶’妈”了。 颜溪此刻正烧的云里雾里,完全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不过,这要换做她的姐妹在里面受罪,就算嘉禾郡主对她怒目而视……她也一定…… 好吧,她一定立马转身洗洗睡了。 呜呜呜,不是她不讲义气,是一般人根本承受不了嘉禾郡主的眼神杀啊! 正在此时,大夫也背着药箱,急匆匆赶来了,许是知道小姐们金贵,他路上一刻也不敢耽搁,鞋都还没完全穿好,只是松松垮垮地挂着。 大夫给颜溪把了脉,又亲眼看着颜溪喝了药,烧慢慢退了下去。 这一番折腾下来,天已经快亮了。大夫擦了擦头上的冷汗,恭敬地向外间正闭目养神休息的嘉禾郡主禀报道:“夫人,小姐热已经退了,只待好好休息即可,我再抓一副药,一日三次给小姐喂下。” 嘉禾郡主扬了扬下巴,身边跟着的刘妈妈便将大夫领着去抓药了。 郡主从外间的太师椅上站起身,坐到了颜溪床前,她一只手轻柔地放在颜溪额头,另一只则在自己额头比对着温度,见确实不再发热,给床上躺着的小女孩盖好了被子,转头跟李妈妈道: “你跟我出来。” 李妈妈诚惶诚恐地跟着嘉禾郡主回了樨香院,郡主高坐在主位上,开口道:“李妈妈,我听说你也是府里的老人了,今日怎么回事,说与我听听罢。” 李妈妈立刻跪下了,将白萍如何玩忽职守、自己如何听见响声一股脑儿全说了出来。 说罢,微微抬起眼,看了眼嘉禾郡主,又迅速低下了头。郡主好似漫不经心般,把玩着自己的指甲,过了一会儿才道:“那个没规矩的小蹄子如今在何处。” …… 白萍其实早就回凝芳院了,今晚府里这么大的阵仗,她早在第一时间就知道出了事,可她心里有鬼,不敢进来,只敢在颜溪的蜀客居外徘徊,时不时伸长了脖子看里面的情形。 两个婆子将白萍带到嘉禾郡主跟前时,白萍反抗得尤为厉害,婆子怕她伤及郡主,死死地按着她的肩膀,不让她动弹。 嘉禾郡主见她冥顽不灵,冷哼一声道:“白萍姑娘好大的脾气,到了我的跟前还敢这般放肆。” 白萍惶恐不安,张大了嘴巴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听说今晚本该你值夜,你去哪了?竟放任姑娘一个人在屋里。” 还不待白萍反应,郡主又接着道:“我劝你想清楚再答,我什么脾性手段,或许你还不甚清楚,但我保证,你若是敢有一字不实…..” 郡主没有继续说下去,可就是这种未知的恐惧,彻底击垮了本就精神紧绷的白萍。 她哭着要去抓嘉禾郡主的衣角,被两个婆子狠狠拉下,她哭喊道:“郡主娘娘,您饶了我吧,奴婢再也不敢了。我想着姑娘睡觉一向老实,奴婢以为不会出事的,就去找那角门的婆子聊了会儿天。” “郡主娘娘饶我一次吧,奴婢再也不犯了。” 白萍哭得涕泗横流,连说话都开始带着抽搐声。 但是嘉禾丝毫没有同情的样子,她施施然开口道:“喔,哪里的婆子,你倒是说清楚些。” 白萍这下更是惊恐了,连肩膀都开始抖了起来,她嗫嚅了半天,只求救般看着郡主身后低眉顺眼的李妈妈。 嘉禾郡主见她还不死心,冷笑一声:“你若还不肯开口,我就把你当这府里的贼人,让衙门的人来好好审审。” 白萍哪里不知道,若是真的送官,她便再无活路。她干嚎一声,抬起头,吞吞吐吐道:“是时庭院的赖妈妈……”,说完,她面如死灰般瘫倒在地上,再也不出声了。 “哼,原来是打着府里少爷的主意呢!我这小姑子千挑万选地就挑中了你这一般货色,啧啧。” 李妈妈在旁边也羞得抬不起头来,这白萍在夫人身边时,有些小机灵,人也颇为能干。可一出发来扬州,在船上时就几日连着几日地装病,说自己身体不适,那时颜溪刚刚病好,李妈妈也没跟她计较。 到了何府以后,白萍更是经常找不到人,但李妈妈一行人初来乍到,箱笼妆奁还未分类入库,手忙脚乱,也没了时间惩治她。 这一来二去,白萍的心也就大了起来。 嘉禾郡主派人去时庭院拿了赖妈妈,赖妈妈不过是一个三等的婆子,守着时庭院的角门。郡主还没开始问话,赖妈妈就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全招了。 白萍常常买通小厮给她带酒肉,然后再借花献佛般交给赖妈妈,悄悄打听何珉谦的行迹,今晚也是白萍带了一壶小酒,来找她的。 事已至此,白萍也不挣扎了,她眼神暗淡地跪在地上,知道一切都完了…… …… 何老夫人刚起来,连妈妈就将昨晚的事一一讲来,何老夫人听完,急得焦眉苦脸道:“昨夜里为何不来禀报,溪溪如今如何了?还发着热吗?” 连妈妈忙回道:“是郡主娘娘心疼您,不愿扰了您清梦。昨夜郡主娘娘一直守着的,小姐没事了才回去,您放宽心。” 何老夫人神色一松,在亲眼看了颜溪熟睡的安详侧脸后,走到了樨香院来。 她见郡主已经起了,神色自若地处理着公务,上前抓着嘉禾的手道:“我的儿,你辛苦了一夜,这些不要紧的吩咐给下人去,你再去休息着,剩下的交给母亲就好。” 嘉禾知道,这是何母来给她撑腰了,白萍再不济,也是颜溪母亲送来的人物,她一个做嫂嫂的,处理出嫁小姑子送给自己女儿的丫头,传出去还是不太好听。 她虽然不在乎这些名声,可何老夫人一片好心,她也乐得接受。 见过了嘉禾,何老夫人把人又提到了陶然居,她看着底下萎靡不振的白萍,恨恨道:“养不熟的白眼狼,枉阿影这般信任,提你做了一等丫鬟。” “今日,我就替阿影处置了你这刁奴,你可有不服?” 白萍早知自己没有任何退路,弓起身,一脸木然道:“奴婢能不服吗?主子要罚奴婢,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儿吗?” 何老夫人见她死不悔改,气得直叫那两个高大威猛的婆子拖了她出去,发卖给最下等的人牙子去。 就在两个婆子抓起她要出去时,死气沉沉的白萍突然满脸狰狞,她恶狠狠地冲何老夫人吼道:“你们有什么了不起,不过捡了一个鱼眼睛,就当珍珠呢!” 说罢,她癫狂地大笑起来:“夫人根本就不喜欢九小姐,她不过为了十小姐的病,才将九小姐送来。什么孝敬亲长,我呸!都是狗屁!你们这些上等人有什么不同,不过一样的黑心烂肺而已。” 何老夫人见她疯疯癫癫,言语间又涉及女儿、外孙女,立刻示意连妈妈遣散了周围的婆子丫鬟,把白萍重新押了回来,关上了大门。 白萍这下又不说话了,一脸愤恨地看着她。 何老夫人不是柔弱的菟丝花,出身平阳伯府的她,什么后宅阴司没见过,她只静静地看着白萍,倏尔笑道: “你以为这就可以威胁我吗?无论你说的是真是假,阿影是我的亲生女儿,就算她真有所隐瞒,那我也相信这是她的难言之隐。至于溪溪,她还是我嫡亲的外孙女,而你呢?你的家人呢?你们才是是风雨里飘摇的可怜虫,任我拿捏罢了!” “白萍,你可想清楚了,真要因你一人之失,祸害全家吗?” 白萍刚才强装的狠戾通通不见了,她瘫软在地上,嚎啕大哭,说不出的可怜样子。 何老夫人端起茶慢慢地抿着,见她哭得差不多了,才开口道:“说说罢,到底怎么回事?你若不再装疯卖傻,好好回答,我答应你,不动你家人,还饶你一命。” 白萍跪直了身子,深呼了一口气道:“我没有撒谎,这都是我偷听来的。有一日梁妈妈晚上还急急找了虎子,我起了疑心,偷听了她和夫人的对话。” “十小姐身体不好,夫人听了一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活神仙说的话,说九小姐吸了十小姐气运,不能再养在一处。我亲耳听到夫人说为了救十小姐,牺牲九小姐也在所不惜的。” “没过两日,夫人提我做了九小姐的大丫鬟,我不愿意又如何?我不过一个小小的丫鬟,主子的赏哪有不受的道理?” “我知道跟着九小姐没前途,光是夫人的宠爱她就远远不及十小姐,如今还要打着孝敬外家的道理,避祸般匆匆来了扬州。” “在船上我就常常装病,生怕被九小姐记在心里,一辈子没有出头之日了。” “老夫人,我说的都是真的,若是有一言所虚,让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何老夫人半晌没有说话,她只是静静地转着她手上的佛珠,一时之间,屋子里只听得见几声佛珠碰撞的清脆声音。 “这事儿除了你,还有谁人知晓?” 白萍冷不丁地被发问,连忙开口道:“除了夫人和梁妈妈,应当并无他人了。永康侯府里都说,是老夫人老太爷想女儿了,为解相思,才送了九小姐来扬州。九小姐身边的妈妈们,我也试探过,应当都不知情。” 何老夫人看着白萍,叹了口气,道:“这事非同小可,我既已答应了你,就不会反悔。可我也不信你,我会让连妈妈送你去我的陪嫁庄子,你就去那里过活吧,你可有异议?” 白萍哪里还敢挑三拣四,只低泣着朝老夫人的方向磕了几个响头。 老夫人说了一句:“好自为之吧。”,就头也不回的走出了房门。 外面阳光正好,她却觉得手脚冰凉。 她引以为傲的好女儿啊! 欺瞒父母、利用兄长,她悉心教她的“十八般武艺”,竟用在了疼惜她的家人身上。 何老夫人望着远处婆娑的树影,自顾自地念叨道:“儿女都是债哟。” “债哟!” 第11章 没有尽头的路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颜溪还卧病在床的时候,白萍所做的事以及那天凄厉的嚎叫,如同长了脚一般,传遍了何府的各个角落。那日具体的情形,其实从何老夫人关了门开始,便再也无从得知,毕竟当日在场的只有何老夫人、心腹连妈妈、以及嘉禾郡主倾情提供的两位“打手”嬷嬷。 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众人得不到一手消息消息抓耳挠腮的样子,就是这句话最好的写照。 很快,一个凄清惨烈扣人心弦的年度豪门巨作在何府传得风生水起,精彩程度堪比回家的诱惑,连广告词都有了: 她,是嚣张跋扈的姐姐;她,是柔弱可怜的双胞胎妹妹; 当命运的天平开始倾斜,她们又将何去何从。 xx卫视开年豪门恩怨年代情感巨制——回府的诱惑,正在热播…… 以上,就是颜溪知道这件事始末以后的全部反应。 虽然何老夫人多次镇压,但声息渐歇,已经是在狠狠处置了几个嚼舌根的婆子丫鬟之后了。 颜溪穿越来的时候,已经在来扬州的路上了,何氏对于她而言,只是原主记忆里一块浓郁的影子,并没有太深的感情。因此这段时间的风言风语对于颜溪而言,更像是老天对她的嘲弄,看吧,她又再次被母亲丢弃了。 她心里倒不是有多么难过,更多的是一种酸酸胀胀、怅然若失的感觉,就仿佛她自以为勇敢地踏上了一条崭新的道路,结果仔细一看,嘿,还是原来的那个岔口。 其中最让她抓狂的是丫鬟们怜惜的眼神以及亲人过分的关心,具体表现如下: 第一个向我们走来的方队,是由仙风道骨的外祖父和慈眉善目的外祖母组成的,他们主打人文关怀,最擅长摸着颜溪的头叹气,他们的口号是:我滴乖乖,快投到外祖父\/外祖母的怀抱里来。 看啊,看啊,第二个方阵迈着唯吾独尊的步伐走来啦!丰神俊朗的大舅舅和他那盛气凌人的郡主老婆是本次“关怀颜溪大赛”最亮丽的风景线。他们的理念很简单!来吧,孩子,只要你愿意,我就是你的爸爸\/妈妈!什么样的孩子最贴心——答曰:过继的颜溪。 注:三舅舅夫妇方阵,由于刘氏一进来就抱着颜溪痛哭流涕,甚至哭到反胃,遂取消比赛资格。 最后一个方阵,他们青春洋溢,他们热情似火,他们风格迥异。何珉谦满怀歉疚,认为是自己实在是天人之姿,才引出了这一系列官司,但是在吃完一整盘水晶笼屉后,怡然自得离开了;何清月送上了她珍藏的孤本——《杀人三千法》,聊以慰藉颜溪受伤的心灵;小面瘫何霁诚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颜溪,又面无表情地离去,甚至李妈妈还没来得及给他奉茶;何芊柳如同一阵轻柔的风,给颜溪带来了她自己婴童时期穿过的肚兜,美言之,希望她能感受她小时候的温暖;唯一正常的何巧云,给颜溪带来了白萍的最新消息,据说是她奶妈的表婶的表侄媳妇儿的堂姐从庄子里听来的。 颜溪有些无语,但只能在访客的一遍遍安慰里,装出一副懵懂无知的样子,时不时还需要在长辈声泪俱下的场子里,陪几滴眼泪,来展示自己完全相信了她们的说辞,并坚决表示不会在意这些空穴来风的小道消息。 这年头,没点演技是真的过不下去了! …… 其实颜溪第二天烧退下来以后就完全好了,但是何老夫人不太放心,大手一挥,先免了她三天的请安。 结果才第二日,何老夫人和连妈妈带着一大群小丫鬟来了蜀客居。 颜溪刚刚到何府时,何老夫人就发现了她身边丫鬟的严重不足。 一个侯府嫡出的小姐,竟然只有两个大丫鬟在身边,何老夫人其实当下里就想把自己身边的二等丫鬟蓝风给指派过去,可连妈妈在一旁不赞同地出谋划策道: “老夫人,老奴倒是觉得这事儿得缓缓,一则表小姐刚到何府,咱们对小姐的脾性还不甚了解,虽说与您是骨肉血亲,可就怕有心之人挑拨,让小姐认为咱们急于在她身边安插人,反而好心办了坏事。” “二则,李妈妈虽说是咱府里出去的老人,可这毕竟阔别多年,如今怎样,咱们是全然不知的。老奴冷眼瞧着,庄妈妈和那个叫梅香的倒是眼神清明,可那白萍东张西望的轻浮样子……” 连妈妈看着老夫人皱起的眉头,加了一把火,说道:“加之小姐年纪尚幼,也该有几个同龄的丫头陪着她玩儿吧,咱府里这几年没添新丁,伶俐的小丫头也是万万没有多余的。” “依老奴之见,不如以不变应万变,明日里先叫上人牙子,买上一些聪明伶俐的孩子,再让蓝风好好教导着,过上些日子,再一起送到蜀客居里。咱们也可好好辨辨,小姐身边哪些是人、哪些是鬼。” 何老夫人深以为然,这才有了白萍玩忽职守,累得颜溪差点一命呜呼这回事来。 “外祖母早就想着你这蜀客居人着实少了点。”她牵过颜溪的手,指着一个清秀的蓝衣姑娘,说道:“这是蓝风,最是稳重妥帖了,以后就由她和梅香一起,负责你这蜀客居的大小事宜。” 蓝风上前一步,对着颜溪行了行礼,道:“奴婢蓝风,见过小姐。” 颜溪见她眼神清澈,规矩端正,心里暗自满意,她上前将蓝风扶起,一字一句地对她道:“蓝风姐姐是外祖母身边得力的人,以后我这蜀客居还要你多多费心。” 何老夫人看颜溪年纪虽小,说话却颇有章法,不由得更生出几分喜欢来。 她指着剩下那一群的小丫头道:“李妈妈和庄妈妈都是妥当的人,我也就放心了。这些小丫头里,前两排是府里原有的丫鬟,都是规矩严整的,你选两个顺眼的,帮着蓝风梅香替你理院子。” “后两排是新买的小丫头,也都教过几日规矩了,你尽管选你喜欢的,以后就她们陪着你玩了。” 何老夫人轻轻推了推颜溪,道:“去吧,别害怕,凡事儿都有外祖母顶着呢。” 颜溪心里流过一阵暖流,她上前看着这些花一样年纪的小丫头。 她们都穿着统一的衣裳,站在那里,像货物一般供人挑选,有的怯生生地看着她;有的一直低着头盯着脚尖;有的紧紧抓着自己的衣角,紧张得微微发抖…… 颜溪有些不忍心,不敢再看她们希冀的神情,快速从前两排选了两个,从后两排选了三个,就背过了身子,不再看她们了。 她想着里面有几个泫然若泣的女孩儿,还是没忍住,扯了扯何老夫人的袖子,问道:“外祖母,剩下的人怎么办呢?” 何老夫人看向连妈妈,连妈妈立即带着所有人出去了。她牵着颜溪的小手,把她拉进了自己怀里,就像安抚婴儿一般,轻拍着她。 颜溪把头靠在何老夫人的手臂上,躁动的心慢慢平静下来。上辈子她的奶奶辈亲人都早早离世,她从未体会过这种承欢膝下的滋味。 这位外祖母身上有一种饴丝糖的味道,甜甜的,光是闻着就让人有种幸福的感觉,她有些贪婪地汲取这种香甜的滋味…… 外祖母缓慢地开口,颜溪感受她胸腔突如其来的震动,把她吓了一跳。 “溪溪丫头,这世间万事各有缘法,你选到的人跟你就有缘,而无缘的是强求不得的。” “可是,外祖母,你还没有回答我,她们会怎么样呢?”颜溪咬了咬嘴唇,有些不死心道。 其实颜溪自己也清楚,她们会回到原来的地方,继续等待、期盼着下一次被挑选的日子。她只是希望能得到一个不同的答案,一个或许能浇灭她心里这团熊熊烈火的答案。 何老夫人还是没有说话,她像是陷入了回忆般。 许久。 久到颜溪以为她不会再回答了。 “我年轻时候也问过和你一般的问题,天真地以为我能改变很多人的命运。”老夫人自嘲地动了动嘴角,“可是,直到我吃了很多的苦,见过了更多的人,我才发现.......” “溪溪啊,这是一条没有尽头的路。” 何老夫人根本没指望颜溪这么小的孩子能明白,只是那一瞬间突如其来的情绪太汹涌了,她得找一个倾泻口把它放出去。 要是原来的颜溪当然是听不懂的,可她不是。 她是21世纪来的的颜溪,是亲眼见过平等与自由的颜溪。 她一瞬间突然有些想哭,她想抱抱这个可敬可佩的老人了...... 原来,在女性生存这么艰难的时代里,有人早早地走上了这条“没有尽头的路”。 …… 连妈妈将人带走后,让蓝风先领了选中的五人去见见李妈妈。剩下的女孩儿惴惴不安地看着她,连妈妈从屋里拿出了一个小小的妆奁,里面赫然存放着早已打好的小银钗,算不得多好的做工,但对于这些穷苦人家出身的孩子来说,已经是想也不敢想的了。 连妈妈走过去,将银钗一个一个地发到了她们手上,说道:“这是咱们老夫人的规矩,你们这些日子苦苦练习规矩,都有赏,望你们往后也要如今时一般勤勤恳恳,好好做事。” 说完,让她们各自散去,去做回了原来的差事。 …… 话说自那日三舅母刘氏看完颜溪之后,胃口就变得差起来,往日里最爱吃的清蒸鲈鱼,如今也只觉得腥得慌。 翌日请安时,更是不自觉地干呕起来。何老夫人关心道:“你这是怎么了?要不要紧?可叫了大夫?” “多谢母亲关心,儿媳准是这几日吃坏了肚子,有些不舒服罢,没什么大事。” 嘉禾郡主看着刘氏这幅样子若有所思,又避讳着在场的小女孩们,斟酌着开口道:“你……日子……如何?” 刘氏一听,羞得脸都抬不起来:“我一向不准,我自己也都记不清了。”何老夫人一听,大喜道:“先叫大夫看看,没准是好事呢!” 大夫一来把了脉,手刚刚放上去一会儿,便笑着说:“恭喜老夫人,恭喜三夫人,您这是喜脉无疑了,脉象强健有力,我开几副安胎药,您放宽心。” 老夫人大喜,颜溪作证,连妈妈给出去的荷包看起来就很重的样子。 最高兴的就是三老爷和刘氏了,刘氏自产下河清月起,已经多年没有动静。 三老爷何文斌得到消息后,扔下一头雾水的大哥,朗笑一声,大步离去。 留下何文砚一人,在书房里对着成堆的公务,第一次迫切地把希望寄托于嘉禾郡主的肚子。 哼,你清高,你要当爹了,你了不起! 府里也是一片喜气洋洋,把这几天的阴霾除得干干净净。 因为不论如何,生命的孕育和诞生,就是一件值得开心的大事。 第12章 二妈两大五小 颜溪选出来的五个小丫鬟正俏生生地站在主厅,她们有两个是家生子,另几个则是前两年府里买来的奴婢。对于这些女孩儿来说,何府已经是一个顶好的去处了——门庭显赫、主家和善、家里的小姐少爷也都是好脾性,不会动辄打骂她们;吃得饱穿得暖,遇上了好主子,还能跟着大丫鬟们学几个字,不至于做个睁眼瞎。 前些日子,府里关于颜溪的传闻传的沸沸扬扬,连她们这些在后院学着规矩的小丫头都听见了风言风语。都说这位表小姐不受永康侯夫人喜欢,这才送到了何府,让外祖父外祖母代为管教。 一个叫二丫的贫苦人家女儿,大着胆子向坐在高大太师椅上的小女孩看去。 这是一个钟灵毓秀、明眸皓齿的女孩。她有一双极清的眼睛,像无风无浪的海面,平静却神秘,你永远不会知道里面蕴含着怎样的惊涛骇浪; 眼神流转之间,眉心的一粒小痣给她增添了一丝明媚,虽然年岁尚小,但已经隐隐能看出日后的美人风采。 二丫疑惑极了,这样天真烂漫的女孩,也会被自己的亲生母亲不喜吗? 颜溪端坐在太师椅上,她手短脚短,坐在椅子上,双脚都不能踩到地,她只能克制住自己把腿荡来荡去的欲望,努力板着脸做出严肃的样子来。 开玩笑,新员工第一次报到,她这个“蜀客居股份有限公司”的幕后大老板,怎么也得先震住这些小丫头,这只是职场小小的第一步,却是她掌控蜀客居的一大步! 她冷着脸朝李妈妈微微点头,李妈妈立即开口道: “我们蜀客居虽不是什么金贵地方,但也有自己的规矩。你们初来乍到,该讲明的规矩蓝风也已经讲明了,若还有不明白的地方,平日里就要多看、多听、多思、多问。做好自己份内之事,主子自有赏赐。” 她提高了音量,继续道:“可若是心思不纯,在蜀客居生出了什么腌臢事端的,我第一个饶不了她!” “你们可谨记了?” 众丫鬟连连称是,李妈妈满意地缓了神色。要说这李妈妈,原本颜溪对她只有八十分满意的,可经历了白萍一事后,李妈妈如今对她可谓是死心塌地。 颜溪生病,何老夫人原本想对李妈妈的疏忽大意略施小戒,起一个杀鸡儆猴的效果。可颜溪刚刚病好,就给李妈妈求了情,何老夫人也乐得卖她一个面子,替她笼络李妈妈的心。 李妈妈知道后,感动得一塌糊涂,她年轻时所嫁非人,后来丈夫儿子都生病去了,这才又回了主家,当起了妈妈。对于她而言,如今守着颜溪过日子,攒够了银子认个一儿半女养老送终就是最好的结局了。 颜溪对她这般巴心巴肝,顶着病躯也为自己求情,着实让这位经历过风霜的老妈妈,心里如同下了一场春雨,具体就体现在如今对颜溪的一百二十分上心上。 “你们都叫什么,依次自己介绍介绍,让小姐认认人。” 五个丫鬟互相看看,有些不安地眨着眼睛,那个最大胆的二丫咬咬牙,先开口道:“奴婢二丫,是外面采买来的,我力气很好,什么活都可以干的。” “你这是什么傻话,姑娘的屋子,还需要你来卖力气不成。”蓝风见她紧张,开口调笑道。 这一下,屋里的气氛也就热闹了起来,几个女孩长舒了一口气,这才一一报上了姓名。 颜溪听完不禁扶额,除了那个大胆的二丫外,一个秀气娇弱的名叫阿财;温和端庄的叫三娘;活泼可爱的那个只有一个小圆子这样的乳名;最后那个身姿袅袅,冷若冰霜的竟叫招娣。 其中,三娘和小圆子是家生子,其他人则是外面采买来的。 三娘是何老太爷门下一个小门房的女儿,自小就跟着哥哥学了一点字,在小丫头里也算是很不错的了;小圆子则是一个分管厨房的小管事之女,或许是家庭渊源,她对于吃食的热衷程度,完全超乎了颜溪的想象。 二丫、阿财和招娣都是被家里给卖了的,据二丫说,她已经记不得自己是哪里的人了,很小就被父母卖给了人牙子,在人牙子手里学了几年规矩,运气好,被何府给买了进来,才结束了她吃不饱的日子。阿财和招娣也是差不多的情况,不过就是家里实在养不起了,就拿女儿换了些粮食。 颜溪心里有点难受,可秀气的阿财笑着说:“可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呀,我们都算是运气好,遇到了好一点的人牙子,村子里还有好多女孩,还不知道被卖去哪里了。” “家里也是真的没有办法了,我被卖之前,只记得家里三天没开锅了……” 这些女孩儿历经了重重磨难,可遇到一点阳光,又生机盎然地重新出发,没有抱怨命运的不公,只是竭尽全力去生根发芽…… 颜溪觉得就在今天,从这些可贵的女孩身上,她真正学会了一个词语———生生不息。 可这样的丫鬟名字对于一个贵族女子来说是万万不可的,大家族的婢女都是有严格要求的。如果《红楼梦》里那个泼辣爽利,撕扇子也撕得真实,毫不虚伪做作的风流女子,她不叫晴雯了,直接改名叫大宝、狗蛋这样的俗气名,身上的灵气也就瞬间少了一大半。 颜溪其实有点不太习惯给人赐名这回事儿,可是看着这几个女孩儿希冀的目光,她只好拜托何老夫人身边见过世面的蓝风,一口气拟下了二十多个名字,让她们自己选择。名字嘛?除了出生时爹娘给的,她又有什么资格给她们命名呢? 好歹是自己选择了一番的,希望她们从今天有了自己的名字开始,抛下身不由己的过去,过上有选择的人生,虽然或许会很难,但“有得选”这三个字对于古代贫苦人家的女孩来说,已经是一件了不得的奢侈品了。 最终,二丫更名辛夷;阿财选择了白芷;三娘改作了苏青;小圆子更名为圆月;招娣唤作了芙蕖。 蜀客居自此全员完备,颜溪看着身后站着的李妈妈庄妈妈,侍奉左右的两个大丫鬟梅香和蓝月,以及堂下站着的这几个小丫头,竟生出几分岁月静好的感觉来。 她一向有着顺其自然的能力,上辈子那样糟糕的成长环境,她都努力成长成了一个坚定豁达的人,如今,她有疼爱自己的长辈、亲近的兄姐、还有这么多照顾她的人。 她微微闭上了眼睛,感受着屋外阳光穿透窗子,在地上投射出精美的剪影。 明天也会是一个好天气。 …… 颜溪恢复请安的第一天,特意起了个大早。在心灵手巧的蓝风精心打扮下,看着铜镜里精致可爱的女孩儿形象,她有些恶趣味地想:定要这何府众人看见我钮祜禄·闪闪惹人爱夫斯基·颜溪如何满血归来! 她气势汹汹地走进了陶然居,看着已经坐在下方淡定喝茶的何巧云,颜溪顿时就泄了气。 她突然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初中班上的学渣,终于下定决心要好好学习了,到了教室发现,同桌的学霸悠悠然拿出一本高中物理,再大的决心在此刻都消散得干干净净。 “溪溪妹妹今日来得好早,昨夜可休息好了?” 颜溪上前见了礼,答道:“休息好了的,是想着好几日没来请安了,所以来得早了些。” 何巧云也不再说话,只安静地小口抿着手里的茶。 不一会儿,何清月和何芊柳也来了,何清月一脸的喜气洋洋,她娘亲怀孕啦!她马上就要有一个可爱的弟弟或者妹妹啦!何芊柳则一言不发,沉默地跟在何清月身后。 刘氏因为怀孕不久,身体不太爽利,也没什么胃口,何老夫人心疼她是双生子的人,特意免了她的请安。在嘉禾郡主携她看起来不太熟的小儿子到了以后,请安的人便齐了。 何府里没什么大事,每日的请安就仿佛例行公事一般,嘉禾郡主不是一个喜欢搬弄是非的人,因此大部分时间,都是几个孩子你一言我一语,叽叽喳喳闹个不停。 在何清月表示自己昨日又背了一篇文章,何芊柳又写了几篇大字,何巧云昨日学会了人生中第二种针法后,众人将目光齐齐转向了颜溪。 颜溪哽住了,猛然之间发现,自己其实确实挺不学无术的。虽说她年纪要小一点,可几个姐姐早在她这个年纪就开始了最简单的学前教育。 而她,昨日里做的最贴近学习的事,竟然是吃了一碗状元面! 她不动神色地假装自己在神游,目光游转间,竟和何老夫人对上了,她一惊,却把何老夫人逗得乐不可支。 请安结束后,何老夫人单独把她留了下来,她懂!她明白! 留堂永远是差生的宿命。 何老夫人捏了捏她悲愤交加的小脸,一把抱起了颜溪,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怀里的孩子小胳膊小腿,有一层软乎乎的肉,光是身型就活该她俘获一众中老年人的芳心。 她没忍住再捏了捏颜溪的脸蛋,笑着:“我们的溪溪年岁尚小,可不得比不上姐姐们呢!” “溪溪若想学,以后每日请安后,留在外祖母这里,外祖母亲自教你。” “我们溪溪这般冰雪聪明,以后定然也是一个小才女呢!” 加上连妈妈和何老夫人的大丫鬟彩蝶在一旁凑趣,颜溪就在一声声“聪明”、“伶俐”、“有悟性”、“才女”的夸奖里,渐渐迷失了自我。 等她回过神来,自己已经跟何老夫人“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达成了第一个每日学习时长达到一个多时辰的不平等协议。 何老夫人抱着她好忽悠的大胖孙女,笑得十分纯良无害、和蔼可亲。 第13章 启蒙实录 颜溪晕乎乎地回了蜀客居,走到了门口,才反应过来,怎么突然就给自己加上了学习任务了,恨恨地跺了跺脚,抬腿进了院子。身后跟着的苏青和圆月捂着嘴轻笑。 庄妈妈早上并未跟着颜溪去请安,见小姐请安回来一副憋屈的样子,以为她遭到了几位姑娘的挤兑,但看着几个小丫头眉开眼笑的样子,又觉得不太对。 她正准备问问苏青时,听见上座的颜溪开口:“庄妈妈,你把母亲给我准备的启蒙书和笔墨纸砚找出来吧。” 颜溪现在平静下来以后,有点暗自好笑,自己竟真的越来越像一个七八岁的小丫头了,这厌学的情绪是怎么回事啊! 她好歹也是经历了九年义务教育、考上了重点高中、继而进入了重点大学的人啊!这点小儿科的东西岂不是手到擒来! 何璋老太爷检查完孙子的功课后,一进门就看见老妻心情很好的样子,她嘴里哼着小曲,站在书房的书架旁,快速地翻阅着什么东西。他看得好笑,在门口就忍不住大声叫她:“什么好事儿啊,这般高兴,也说来让我听听。” 何老夫人回头看了他一眼,一脸神秘地又转了回去。 这下何璋是真的好奇了,他快步走过去,发现她翻的都是些孩童启蒙的读物,何璋心里了然,却忍不住逗弄道:“我妻若是要埋头苦读了,也不必从启蒙读物开始吧?” 何老夫人笑着翻了他一个白眼,突然开口道:“夫君你觉得溪溪是个什么样的孩子呢?” 何璋细细思量着颜溪之前的传闻和她来之后的表现,说实话,在得知女儿的心思后,他也找人去打听过颜溪这个孩子,得到的也尽是些张扬顽皮的回复。 他那时想着,若真是个娇纵的孩子,那他必然严加管教,挫挫她的性子。 可初次见面,她小小一个身子,跪在地上给二老磕头请安,说话待人温和有礼,根本不是传言中那小霸王的模样。后来府里的传言他也知道,本担心小孩子接受不了这样的流言蜚语,去探望后才发现,颜溪依旧是那乖巧伶俐的样子,看不出一点点影响。 那时,他就想着,这孩子这般心性气度,若是个男儿,将来必成大器。 老夫人见他沉吟不语,轻轻推了推他,何璋这才说道:“聪颖伶俐,古灵精怪,颇有几分夫人少时的模样。” 何老夫人噗嗤一笑,眼底是遮不住的笑意。 “溪溪今日答应了要跟着我读书练字,正好你也来了,快替我选选,先从哪一本开始呢?” “难得你有这般闲工夫,那日后,我也多来看看,有当年京城里赫赫有名的才女亲自教导,我这外孙女学业定然能一日千里罢。” …… 颜溪早上起得早了一些,这会儿困得厉害,就回了屋子准备小憩一下,刚刚睡下不久,梅香就火急火燎地进来了。她连声道:“小姐,先醒醒,几位少爷姑娘带了好些东西,现下还在侧厅等你呢!” 苍天啦!大地呀!各位菩萨佛祖呀!她只是一个连陶然居高高的门槛都跨不过去的小姑娘啊!睡会儿觉到底怎么了,哪里来的这么多家庭活动,还都要她在场啊! 当然,这些话是不能说出来了,颜溪心里过了过嘴瘾,就装出一副高兴的样子去了偏厅。 生活嘛,不就是把不高兴当高兴,痛痛快快地熬下去吗? 她懂,她可太懂了。 颜溪到了偏厅,顿时有些傻眼了。兄长们、姐姐们手里拿着各色各样的文房四宝,看见她来,都喜笑颜开地看着她。 她有一些窝心,又对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行径暗自鄙夷。 这种不加修饰的好意,让她有些不知所措,上辈子苦苦追求的,现在来得这么容易,唾手可及,颜溪觉得自己有些云里雾里,分不清真实与虚假了。 见她愣在那里,何珉谦走过去,在她眼前挥了挥手,“你这是怎么了,看见哥哥姐姐还不快沐浴焚香,洗手斋戒,上前行礼?” 被何珉谦一打趣,她心里的浓雾倏尔散去。 “下次您几位再来我这蜀客居,我定然夹道欢迎!” 众人笑闹了一会儿,才说到了正题。 “听闻你明日要跟着祖母启蒙了?那你可不能偷懒,祖母可是有名的才女。” “你笔墨纸砚可准备好了?你年岁太小,记得带一个机灵点的小丫头,替你磨墨。” “我那里还有三本启蒙时用过的字帖,我让人找到了再给你送来。“…… 他们一言一语,根本没有留给颜溪插嘴的空隙,在他们讲得火热的时候,何霁诚走了过来,拍了拍颜溪的肩膀,认真地看着她。 “你别紧张,祖母素有才名却不死板,你认真跟着学就是了。”他顿了一顿,又开口道:“就算学不好也没关系,你别自己吓自己,刚刚就跟一个愣头娃一样了。” 这是颜溪到何府以来,第一次听见何霁诚说这么多话,何珉谦一向八面玲珑,又是家里嫡长子,自然而然地受尽了旁人的关注。 而何霁诚是内敛的、甚至可以说是有些缄默的,这也是颜溪第一次意识到,这个时常面无表情的男孩,有一颗细致、温暖、赤忱的心。 …… 颜溪盛情邀请他们留下来吃饭,其余人都拒绝了,只有何芊柳嗫嚅着表示看在颜溪这么诚心诚意,她也就大发慈悲陪她吃一顿吧。何芊柳的姨娘也是读书人家的女儿,因着家道中落,这才进了何文斌的府里当了妾室。 何芊柳一直是这样口是心非的性子,颜溪也不揭穿她,笑着迎她上了桌。她特意吩咐后厨加做了一道何芊柳最爱的现炸鲜奶,这个有些傲娇的小姑娘听见,给颜溪的识趣抛来一个满意的眼神。 何家的习惯一直是“食不言,寝不语”,饭毕,何芊柳才从怀里掏出一个碧绿色的笔搁来,她伸直了手,有些不自然地说: “刚才那份是姨娘备下的,这才是我要送你的,我比不得他们几个,随手一拿都是精贵的物件,我也就只能给你这样的小东西了。” “你要是嫌弃,就自己扔了它去,反正我送完了,我也就走了。” 颜溪伸手接过何芊柳手里的笔搁,是一块上好的碧玉,通体温润,看得出是上好的东西了,上面还带着何芊柳的体温。 她对着何芊柳展颜笑道:“四姐姐给的东西,当然都是极好的,我又怎会嫌弃。” 何芊柳别扭地转过身去,不一会儿,就声称自己还有事,落荒而逃一般匆匆离去。 李妈妈走过来,笑着说:“四姑娘是个口不对心的,小姐可别在意。” “这府里除大公子是老太爷亲自启蒙的外,其余的姑娘都是嘉禾郡主请来的教养嬷嬷教的,她是郡主娘娘,在这江南也颇有些颜面,请的也都是些有本事的。” “三公子要启蒙那会儿,老太爷身子骨不太好,可也聘了才高八斗的老夫子,来陪三公子读书习字。” “再者,就是您了,这回可真是天大的脸面,能让老太太亲自教导您一番。” “小姐呀,老奴是半截身子入了土的人了,说话或许不太中听,但一定是真心为了您。” “您可千万要听老夫人的话,多多孝敬长辈,多多友爱兄弟姐妹,好好读书练字,当一个知书达理的好姑娘。” “就好比今日,听梅香说你起床发了脾气,虽说你困倦,可那毕竟是哥哥姐姐们亲自来看你,日后可不能再这般使性子了。” 颜溪知道李妈妈句句肺腑之言,她伸出双臂,拦腰抱住了李妈妈。 “妈妈我知晓了,我日后定然会乖乖的。妈妈你放心,您可不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您还有我呢。” “我以后会好好照料您的。” 李妈妈满布风霜的脸上流下了两行清泪,她悄悄伸出一只手胡乱抹了抹泪,又没忍住揉了揉她怀里这孩子的头。 自此,颜溪就开始了她在古代的上学之旅,虽然只是小孩子启蒙,但何老太太那严阵以待的模样,还是让她不自觉紧张。 开玩笑,你去大街上随意问问,中国哪个孩子不怕上学,尤其教导主任还是自己的家长。 请完安以后,她就自觉留在了堂内,对每个人离去时投来的眼神,微笑、点头、挥手。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视死如归…… 老夫人把她叫到跟前,捏了捏她的脸,沉下了脸色,严肃地对她道:“溪溪啊,你是侯府里嫡出的姑娘,是顶尊贵的出身,不能做那大字不识的粗鄙之人。世人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 “那都是放屁!” “你日后定要好好学字,长大了读更多的书,学更深刻的道理,书里有你想象不到的广阔天地和万物生灵。” “你答应外祖母,别学着京城里那些以才女自居的娇娇女。我们的溪溪,要做就做那无愧于天地;无愧于生灵百姓;无愧于所见所闻所思所感;无愧于你自己这颗心的人。” 这是颜溪第一次看见何老夫人疾言厉色的样子,全然没有了往日里优雅慈祥的老夫人模样。 她就像一团早已燃烧殆尽的火焰,却在顷刻之间迸发出了势不可挡的火苗来,那种滚烫的滋味,激出了颜溪身体里压制的火山,单刀直入地深入她的骨髓,直到彻底与她融为了一体。 颜溪看着何老夫人的眼睛,跪了下去,重重地磕了三个头。 她们都不知晓的是,何老太爷站在门后面,看着因情绪激动而微微抽搐的妻子和郑重虔诚的外孙女。他没有进去,只是松开了捏紧的拳头,擦了擦自己发红的眼睛,随即转身离去。 第14章 匆匆那年 小时候写作文,最爱用“光阴似箭、日月如梭”来表达时间的逝去,如今拥有了和上辈子完全不一样的人生后,颜溪发自内心的觉得时间太快了,一年的时光如同白驹过隙,忽然而已。 颜溪比一年前长高了很多,小时候短短的手和腿,现在变得修长匀称;何老夫人最爱捏捏的脸颊肉,也慢慢消失了,变成了典型的鹅蛋脸。 当然,抽条的不止是她,除了三老爷何文斌才刚刚两岁的嫡子外,整个何府的孩子都如同打了鸡血般疯狂发育起来。 最显着的就是如今十五岁的何珉谦了,在一众孩子中像一个巨人一般鹤立鸡群,引得9岁的小豆丁何霁诚很是惆怅了一阵。 原本就俊朗的五官彻底长开了,端得是芝兰玉树、长身玉立,今年秋天就要去考乡试了,颜溪看他那捉弄人的促狭劲儿一点没变,就知道他定然对乡试是胸有成竹了。 要说何珉谦长高之后,捉弄人的法子由言语攻击变成了身高鄙视,每次遇到这些小豆丁,他都自然的将其揽到身前,用手比一比,然后在意味不明的啧啧声,在小豆丁幽怨的目光中,翩然离去。 颜溪每次都暗暗唾弃他,青春期的男人跟不懂事的熊孩子一样,真的很讨人厌啊! 其中最怕他的就是何巧云了,不知为何,何巧云虽然整个人也抽条了,但身高长得很慢,当原本就比她矮的妹妹颜溪,居然长得比她高了以后,何巧云感受到了压力。她犹豫了几日,最后还是没忍住去了蜀客居向颜溪请教长高技巧,可颜溪哪有什么技巧啊?只好回忆起上辈子看见过的科学长高法,用古人能理解的方式讲给她听。 据小丫鬟圆月独家爆料:何巧云每天晚上都会喝一碗羊奶,早上请完安,就立马回院子里踢毽子。 颜溪听闻时,学着夫子的样子,摸了摸并不存在的胡子道:“不错不错,孺子可教。” 是的,颜溪从去年开始,除了要在陶然居上文化课以外,还要和姐姐妹妹们一起感受音乐的熏陶。 她们多了一位教琴艺的老夫子,少了一个快乐的童年! 每个下午,颜溪昏昏沉沉快要睡着的时候,要么就是在何巧云“呕哑嘲哳难为听”的琴声中惊醒,要么就是何清月与夫子聊起那残章的琴曲,激动得手足舞蹈的声音里惊醒,再者就是夫子发现了她的瞌睡,在她头顶留下一句:“小姐下课后多留一会儿,得把睡觉的时间补回来。” 颜溪欲哭无泪,果然留堂是她不变的宿命!她恨! 与弹琴相比,她在文化课里可谓是如鱼得水。虽然外表是个半大的小姑娘,可她内在里毕竟是一个成年人,还是一个经历过应试教育、在“千军万马走独木桥”当中顺利通过的人。 诗文?不就是背嘛;大字?不就是抄嘛?心得体会?不就是通过对xxxxx的描写,表达了作者xxx的感情嘛,尤其是怀才不遇、报国无门这两个词尤其好用,颜溪简称———作者的通病。 何老夫人对颜溪“好学”的品质感到十分满意。 一个刚启蒙一年的小姑娘,却可以心平气和的练上半个时辰的大字,这等心性品质,连她自己小时候都远远不及。 何老夫人本就是爱才之人,何况这“才”还是自己的亲外孙女,据连妈妈透露,何老夫人现在参加宴会,口头禅已经变为了“我们家溪溪呀”,颜溪也表示了充分理解,古往今来,“朋友圈”秀娃都是长辈们的基本操作啦。 何老太爷最开始听老妻对颜溪的赞誉,只觉得是“自家的孩子,xx都可爱”的心理,可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亲眼目睹的颜溪对学习的强烈渴望后,何老太爷感动了。 京城里那么多勋贵,家中的儿女多贪图享乐、不学无术,可他何某人,孙子孙女,甚至外孙女都如此敏而好学、钟灵毓秀,何老太爷很开心,结局就是和老友一起喝多了酒,被何老夫人勒令不准进主屋,只能一个人在院子里“对影成三人”了。 那天以后,何老太爷便常常来看颜溪学习,时不时指导一二。 颜溪不得不承认,古人要想“一飞冲天”,找个好老师真的是很必要的。在颜溪心里何老夫人已经是“咏絮之才”了,可文坛巨擘何璋老大人一出手,颜溪崇拜之情顿如滔滔江水、绵延不绝。 何家其实是很重教育的,按理来说,就算何老太爷不亲自教导,也应当请几位夫子,开一个小学堂。 可何家的正经夫子,除了教琴的那位,就再也没有了。后来才知道,扬州有一个闻名遐迩的书院——崇雅书院,按照现代人的思维来说,它有着最好的学习环境、最顶级的师资力量、以及最严苛的收人准则。 当然,对寒门而言严格,对官家子女也是一般,里面的官眷,不存在花天酒地、好逸恶劳之徒,虽然不如寒门子弟那样真才实学,层层筛选,但也都是矮子里的高子了。 崇雅书院还有一点不同于普通的书院,它兼收女子,在主要的科目上男女是分开教导,选修则可能出现一起上课的情况。另外,崇雅书院学生平日里就住在后院之中,每两周放两天探亲假,学生方可回家。 何璋作为当世大儒,与书院的院长是多年好友,何珉谦当年就是在书院进学,书院实行三年制,男子12方可入学,女子10岁入学。何清月今年就到了入学的年纪,整日里兴高采烈缠着何珉谦讲书院的事情。 其实就整个大胤朝而言,越往南走,礼教的束缚越小。像江南这边灯会未婚男女相伴夜游的盛况;少男少女同书院求学;亲近人家的子女一同踏青……这些在京城是决计看不到的,京城的淑女们讲究三从四德、讲究娴静端庄、讲究男女之防,就算是嫡亲的兄妹,年岁大了也要注意相处的分寸,全然不似江南的小姐们来得自由。 颜溪如今才未满九岁,还未能达到上书院的年纪,可何清月整日里欣喜若狂的样子,让颜溪在“我真是受不了她了”的恼怒和期待中反复横跳。具体情况如下: 青春期少年何珉谦习惯性地拉何清月比身高,何清月:你怎么知道我要去崇雅书院? 何珉谦——卒。 庶出的妹妹何芊柳别扭地阴阳怪气,何清月:你怎么也知道我要去崇雅书院了? 何芊柳——卒。 颜溪正在夸她今日衣服好看,何清月:你也觉得这衣服很符合崇雅书院吧! 颜溪——卒。 面无表情的何霁诚只是在人群中多看了一眼,何清月:阿诚,你别急,再过三年你就可以和溪溪一起上崇雅书院了。 何霁诚——转身离去,因为实在没有表情,生死未知。 还有她年仅两岁的幼弟何霖宏,嘴里咿呀啊呀不知道在说着什么,何清月:姐姐的好弟弟你放心,就算我去了崇雅书院,我也会想你的! 何霖宏——听不懂,暂时苟活。 颜溪上辈子有个同父异母的弟弟,是一个实打实的熊孩子,连带得颜溪一直对小孩儿没什么好感。可何霖宏不一样!长得虎头虎脑的不说,整日里都是眉开眼笑的,每次见了她就伸手抓她的手指,嘴里咯咯笑个不停。 …… 今年也刚好是何文砚三年一次的大考,前些日子里忙得不可开交,终日不见人。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大考里得了一个“上中”的好成绩,更有昭庆帝一句“克勤匪懈、清慎明着”的批语。 按照京城里传来的消息看,昭庆帝对他十分满意,这回大考绩满,仍然不愿放他回去,大有再来三年的意味。 不怪昭庆帝满意,封建王朝大都实行“盐铁专营”的政策,尤其盐收是一个国家财政的重要组成部分,其中两淮地区又是重中之重。 两淮自古以来就是繁华富庶之地,掌握者整个江南的盐业命脉。何文砚此次述职,定然让国库好生充盈了一番,才使得帝心大悦,让他继续领这个两淮盐运史的肥缺。 等到继续留任的旨意到达扬州,已经是半个月之后的事儿了,何府上下一片欢声笑语,下人们也都与有荣焉。 既然要继续待在这里,何文砚大手一挥,买下了何府周围原本就空闲的府邸,打通了墙,将两座宅子连成了一片。嘉禾郡主亲自操刀,找了一众泥瓦班子同时开工,整个府邸焕然一新。 颜溪很能理解这种心情,怀里抱着一块璧玉,下有恶狼虎视眈眈,上有皇帝朝督暮责,就算自己矜矜业业,也难免遭到非议。可如今不同了,政绩斐然不说,还得了皇帝一句夸赞的批语。 此时要是再不张狂一些,恐怕皇帝还要怪你心机深沉、必有所谋。比有野心的下属更可怕的,永远是有欲望却不漏马脚的那一部分。 因此,在何文砚与何老太爷畅谈一晚以后,何府鸟枪换大炮,占地面积以及府内设施发生了巨大变化。 房子宽了,原本都住在一处的姐妹们就不必再共用一个凝芳院了,姐妹们开心极了,恨不得每日都去监督着新府的建设。 何府完工那天,众女在何老夫人和嘉禾郡主的带领下,逛遍了新居,也都如愿以偿的选到了自己想要的院子,几个女孩都沿用了自己以前的院名。 何老夫人笑着对颜溪说:“你那蜀客居,原是由于那一棵垂丝海棠而得名,如今没了海棠,还叫什么蜀客居。” “罢了罢了,明日找几个花匠来,看看这些小丫头都喜欢什么,自己选来种上。” 又看着颜溪故意道:“别人我不管,你这蜀客居要是没了海棠,还当什么蜀客。” 颜溪连连称是,何家几位姑娘也沉浸在自己装饰院子的喜悦中,相视笑了。 在这场皇帝与臣子的博弈里,谁能想到最开心的赢家竟是一群豆蔻年华的小丫头呢? 第15章 姨姥姥和外甥孙女 第二天早上请完了安,嘉禾郡主带着几个姑娘去了樨香院,何清月边走边小声嘀咕着:“昨晚我细细想了一夜,我还是想要种上一排金桂,秋天花一开,多香啊!还能采了做桂花糕…….” 还没等她说完呢,嘉禾郡主轻轻瞥了她一眼,她立刻闭上了嘴,自顾自地装起了孙子。 不对,装起了淑女。 颜溪觉得她好笑,戏谑地看着她直摇头,恼得何清月作势就要过来跟她一决高下。 府里管花木的王婆子早就在樨香院候着了,看到嘉禾郡主和后面跟着小姐,讨好地上前:“请郡主娘娘和几位小姐安,小姐们有什么吩咐尽管交代便是。” 进了院子,嘉禾郡主害怕自己在场拘着了几个姑娘,故而找了个借口,自顾自地去了书房,留在刘妈妈照料几人。果不其然,嘉禾郡主一走,以何清月为首的几人立刻如同脱缰野马般,叽叽喳喳讨论起来。 “王婆子,我的院子里要栽好多好多桂花树,而且一定得是金桂,做桂花糕更香甜。还要……” “‘殷勤解却丁香结,纵放繁枝散涎香。’我雪霏院定要栽满了丁香来,风一吹,多好看啊…….” 颜溪对花卉向来没什么研究,也就无所谓了,除了要了几棵海棠花木,其余就让王婆子自己发挥了。解决了新院子里花木的事,何府几个姑娘便各自回了自己的院子,颜溪则又去了陶然居,因为从京城来的信到了。 其实这三年来,几乎每个月颜溪都会收到从京城寄来的信。她那便宜爹爹最开始还想装装“父慈子孝”,洋洋洒洒全是对她的思念,结果不到半年,就变成了每两月一封,到如今,收到的信件里已经很少能看见他的了。 她娘亲也是,最开始的家书一封比一封厚,写到后来也变得空洞乏味,更像是每月的例行问安了。 在这点上,哥哥姐姐们倒是展现了极大的热情。 颜沁大姐姐,每月都会给她寄来一封厚厚的家书,会与她分享府里发生的一切,分享她的闺中密友,以及讲讲几个庶妹的坏话,颜溪每每收到她的来信,想象着她插着腰教训人的火爆脾气,好像她们从来未曾分开过一般。 她也将她在何府的见闻、听说的故事悉数告知,两姐妹虽然相隔千里,却慢慢变得更加熟络了。 颜澂的信都很简短,多是问候她和长辈们的身体,只是每一次都会附带上很多京城里时兴的小玩意儿,引得何清月一阵羡慕; 颜溪离开之际,颜灏就已经展现了他调皮捣蛋的本性,信里大多是讲述自己惩恶扬善、打得某贵胄子弟屁滚尿流的英姿,以及期盼颜溪早日回到京城与他做一对侠义兄妹的迫切愿望。 颜溪甚至能接到妹妹颜淇的来信,不过字里行间流露的却是疏离与冷漠,更像是例行公事般敷衍了事。 颜溪扪心自问,若是自己处于她的位置,恐怕也会如此,谁会对传言里影响自己气运,甚至平日里就爱欺负自己的姐姐有好感呢? 她自认不是圣母,想来颜淇也不是。况且颜溪走了之后,颜淇身体竟然真的慢慢好了起来,让人不得不相信真有吸人气运这一说。 颜溪看完了信,正好对上了何老夫人关怀的眼神:“怎的这般严肃模样,可是家里出了什么事?” 颜溪没有说话,只是亲昵地靠了过去,把头埋进了外祖母的怀里,她大口大口地闻着外祖母身上的味道,压制住自己疯狂生长的情绪。 她突然发现,即使已经过了这么长的时间了,就算她拼命告诉自己何氏本就与自己不算什么母女,在看着那干涩空洞的家书时,她还是不由得心里泛酸。原来她没自己想象中不在意,也没自己预料中那么坚强。 何老夫人也知道母女之间的龃龉,她也不说话,只是轻轻地拍在外孙女的身上,一下一下,从容不迫地告诉她: 还有外祖母在呢。 收拾了一下泛滥的情绪,颜溪又变成了平日里活泼伶俐的少女,老夫人也不揭穿她,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听她妙语连珠讲起了刚刚选花木的趣事。 很快到了午膳时间,何老夫人叫人传了膳,还特意加了一道颜溪最爱的冰乳酪,颜溪立即死皮膏药一样凑上去,嘴里胡言乱语地说着什么:“外祖母对我最好了,我最喜欢外祖母了。”何老夫人听得心里舒坦极了,还要故意板着脸道:“你这般耍赖扮痴的,像什么样子啊。” 颜溪也不管,依旧抱着何老夫人亲昵,不肯撒手。 没一会儿,外祖父便带着何珉谦一起来了,何珉谦见她赖皮样,嗤笑了一下,见颜溪恶狠狠地盯了他一眼,立马双手作揖,讨了个不是。直到何璋轻咳一声,二人才彻底老实了。 今天的饭菜特别丰盛,尤其是那道鲜鹅鲊和鲜椒脆笋,爽嫩得颜溪唇齿流香。 众人吃完了饭,何老夫人关心起了何珉谦的学业来,她到不是担心乡试,何珉谦的水平她也知晓,乡试是指定没问题的,但就怕他紧张以至于发挥失常。 自古以来多少才高八斗的书生就输在了这心态上,临门一脚却折戟沉沙也是常有的事。 颜溪倒觉得何老夫人确实多虑了,以何珉谦十四岁那年就能当这众多长辈胡诌,仍然脸不红心不慌的心理素质来看,别说这小小的乡试了,就算明天就要他娶一个媳妇儿回来,他也能面不改色地接受。 当然,按照颜溪的观察,他的功力是有增无减的。 何老太爷顺势考了颜溪一番,有何珉谦凑趣 ,颜溪回答得颇为不易。见何老夫人有些困倦了,她立刻表示不再打扰,让外祖母好好休息,何老太爷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她立马挺直了腰板,以示自己的正直诚实。 她一走,何珉谦也借故跟了出来,看着眼前这个他看着长大的小姑娘,他的整蛊之心立刻泛滥。他挑了挑眉,嘴角也微微扬起,“溪溪啊,怎么几日不见,依旧只长学识不长个子呢?” “诶诶,别急着走嘛!我错了还不成嘛!我不逗你了,昨日里刚得了一只湖州的紫毫,你最近不是练字大有长进嘛,哥哥特意托人买来送你。” 颜溪转过身,却听见他又道:“这怎么人不大,脾气不小呢。” 她作势就要走,最后却是兄妹两两相望,笑做了一团。 从何珉谦的时庭院拿走了笔,在路上她就没忍住,拆开了盒子,只见一只精美绝伦的毛笔摆放在盒子中央,里面还摆放着一对翠绿色的玉石耳饰,颜溪心里记住了何珉谦对她的好,愉悦地回了她的新院子。 …… 送走了两个孩子,陶然居里,何老夫人犹豫片刻对何老太爷道:“相公,今日我收到了庶妹的信,她想让阿琴带着女儿来咱们家住上一段时间。一转眼,连阿琴的女儿也快要嫁人了。” “阿琴那个家是不成气候的,我知道她想着,阿琴的女儿在咱们家住上几年,以后就好说是我教养过的,能嫁的好些。” “我就这一个妹妹,当年跟着我身后的妹妹,你是知道我的,她半生凄苦也不曾叫我帮衬,这回她有求,我是准备答应了,才来问问你的意思。” 何璋老大人抓起妻子的手,放在了自己腿上,看着她的眼睛笑道:“我当多大的事儿啊?不就是来一个外甥女和外甥孙女吗?咱们家还能短她们吃还是短她们穿啊?你尽管放心把人接来便是。” 何老夫人明知何璋定不会阻拦,这下也忍不住感动。 她和何璋是少年夫妻,兴趣相投又有一样的追求,自从成婚以来,几乎没有红过脸,是旁人心中的模范夫妻神仙眷侣。 而她庶妹的命就远不如她了,当年平阳伯府只有她俩两个女孩,她们几乎一起长大,妹妹自小就很黏她,后来庶妹所嫁非人,两人才渐渐没有了联系。 阿琴便是庶妹唯一的女儿,本嫁给了金陵一个富绅为妻,可前两年富绅因病去世,阿琴和女儿林绮如便被族里狼心狗肺之辈抢夺家产,众人欺他们孤儿寡母没有依靠,还是何文砚给金陵刺史写了信,才保住了她们应得的产业。 那是何老夫人便邀她们来何府,可阿琴却婉拒了。 此时金陵一处府宅里,阿琴和女儿林绮如正坐在一起清点家产。 林绮如看着这满是痕迹的府宅,嘴角扬起一个讽刺的笑来,多可笑啊,当年那群人在这里对着她们母女喊打喊杀、要赶尽杀绝的模样还深深印在她的脑海里,可姨表舅父的一封信,便让这些人立马换了一个嘴脸,恨不得跟何府贴上关系,她第一次感受到了权力的滋味。 后来姨姥姥邀她们去往何府,她想也没想就让母亲拒绝了,寄人篱下啊,怎么会好受呢。 可如今,她还是要住进去,甚至是求着他们住进去。 林绮如漫不经心地听着母亲的话,心里暗暗下定了决心。 第16章 何府来了个表姑娘 第二日请安,趁着大家都在,何老夫人告知了家里要来客的事情。 嘉禾郡主对这种事向来不在意,来再多的人也影响不到她,因此她也不多加言说,只点头表示知晓。 刘氏抱着两岁的儿子,边擦着儿子嘴边的口水,边应和着老太太:“那可正好,我不像嫂嫂那般要管府种事务,整日里除了管管这个傻小子,也没什么事做。等表姐来了,正好多一个伴。” “听闻侄女也是个好的,正好跟着清月丫头她们几个玩儿,女孩家就这几年舒坦日子了。” 何老夫人听着刘氏的话,虽然知道她是捧着自己,捡自己爱听的说,可有人这般识趣,真真夸到了她的心坎里。 她朝刘氏投以满意的目光,叫几个女孩上前,语重心长道:“你们姨母命不好,如今孤儿寡母,天可见的可怜模样,你们几个猴子可别欺负绮如表姐,要让我知道谁整日里挑拨是非,那我必然罚她。” 几个女孩连连称是,表示一定会好好招待表姐。 其实按颜溪的意思,老太太这虽然是好心,但难免会坏事儿,几个女孩儿都是家里千娇万宠的,怎么会无缘无故去别一个落魄表姐的苗头呢? 而何老夫人这番话,句句都是护着林绮如,难免有人心生不忿,反而偏要去看看这乡绅家的小姐,有什么三头六臂,得何老夫人另眼相看。 果不其然,一出陶然居,就听见何芊柳切了一声道:“什么了不起的金贵人物?不过是上门打秋风的穷亲戚罢了。” 何清月虽然心里也有些疙瘩,可这毕竟还在陶然居外面,她轻喝一声:“别乱说话,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 颜溪见了众人的做派,心里想:只望这林绮如是个能容人的,不然这何府,才真是要热闹了。 金陵离扬州不远,不过几日的功夫,林绮如母女俩就到了扬州,看着码头上来接的下人和马车,林绮如深吸了一口气,扶着婆子的手,踏进了马车。 马车里,阿琴听着鼎沸的市井声音,有些好奇地轻轻拉开了帘子的一角,林绮如正经危坐,只有捏紧了的手指暴露了她真实的情绪,她轻言道:“娘,放下来吧,咱们初来乍到,别让下人们看不起。” 阿琴讪讪地点了点头,对这个女儿她向来是言听计从的,她一向没什么主见,当时丈夫横死,族里那般苦苦相逼,她什么也不会,只会每天抱着女儿痛苦,咒骂那些狼心狗肺的老东西。 那段时间,林绮如不仅要照顾她悲伤的母亲,还要想办法保住自己的产业,就连给何老夫人的信,也是她一字一句斟酌再三后,让母亲誊抄了寄来的。 她听着外面的车水马龙,看着这马车里精致考究的装饰,她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林绮如,别怕,会好起来的。 等到了何府门口,婆子对着马车道:“林夫人,表姑娘,何府到了。” 只见轿子里伸出一只素白的手来,五指纤细,指尖上涂着一层薄薄的凤仙花汁,在阳光下显得更加粉嫩饱满。 林绮如下了轿,看向了何府气势恢宏的大门,她努力做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在外门婆子的迎接下,走了进去。 此时陶然居内,何老夫人顾忌阿琴和林绮如的面子,毕竟舟车劳顿,样子应当说不上好看,便没叫众人来见见,只她一个人和一帮婆子丫鬟在侧厅等着母女俩。 林绮如看着院内山水林石,亭台楼阁,一种要将她窒息般的自卑扑面而来,这些,是她过去十年的时间里,从未踏足过的存在。 她努力的调整着呼吸,院子里打扫的小丫鬟们都好奇地看着这一行人,她觉得自己好像从中看出了鄙夷、轻视,她只能低下头,跟着婆子,走得飞快。 进了陶然居,阿琴看着首座上的姨母,噗嗤一声就跪下了,她哭喊道:“姨母啊,阿琴好想你啊。” 何老夫人走过去,也忍不住哭出声来,这是她抱过亲过的孩子啊! 阿琴和林绮如身上穿着的料子虽是好料子,可何老夫人一眼就看出,这是好些年前过时的花样了;她们头上的金簪虽贵重可也老气横秋,一看就是阿琴当年的陪嫁。 她更加悲从中来,抱着阿琴和林绮如道:“日后有姨母护着你们,你们放心,你们尽管当这里是自己家一般即可。” 林绮如见何老夫人神情真挚,不似伪作,又想到自从父亲离世后,受到的冷言冷语,也没忍住哭了起来。 一时间,三人抱在一起,哭做了一团。 等到几人都哭累了,何老夫人拿丝帕擦了擦脸上的泪痕,说道:“先前就让阿琴你带着绮如丫头来,谁曾想那林家族人如此嚣张,竟欺负你们母女到了这等地步。不过你放心,你们都安心在府里住下。” 又从手上取下一个手镯,林绮如虽不懂玉件,可以看得出是难得的好东西。何老夫人拉过林绮如的手,就要给她带上。 “姨祖母,这太贵重了,绮如不能受。” “你如今已经是大姑娘了,没点压箱底的东西可不行,你收着,就当是我给你的嫁妆了。也别姨祖母姨祖母的叫了,也不嫌拗口,今后就跟着溪溪丫头,叫一声外祖母好了。” 林绮如立即从善如流地叫了声外祖母,把老太太哄的心花怒放,连连笑道:“好孩子,说起来,你跟你亲外祖母小时候长的一般模样。那时候,她就最爱跟着我,一转眼啊,她的外孙女都这么大咯。” 绮如眼里又蓄起了眼泪:“外祖母她也很想您,每每写了信,都要娘亲和我多加孝敬您。说当年要不是您帮忙,母亲早就被那女人给害死了,外祖母,您对我们一家的恩情,我们结草衔环,也报答不完啊!” 三人诉说着这些年的过往,直到天色渐晚,才反应过来。 何老夫人拍了拍她二人的手道:“瞧我,这一欣喜,竟忘了你们舟车劳顿,想来也是累了,今日你们先回去歇息,我早就命人收拾好了住处,就在那新修缮的沧澜院,离几个小姐们也近,日后绮如也有个伴儿。” “等明日,再将这府里的人一一指与你们看,都是一家人,日后还要多多亲近才是。” 连妈妈带着母女二人去了沧澜院,将人送到门口,她福了一福道:“林夫人、表小姐这就到了,里面有侍奉的丫鬟,老奴就送到这里了。” 阿琴一听,立马上前,拿了一个荷包塞进了连妈妈手里:“辛苦连妈妈了,妈妈也早日休息,还望向姨母再道一声谢才是。” 连妈妈连声说不敢,路上,她拆开了荷包,看见一只足金的手钏,个头虽不错,但一看就是好几年的老物件了。 她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看来这林家如今是真的败得不成样子了,月色里,她摇了摇头,快步朝陶然居走去。 林家母女进了沧澜院,见一副打理过的气派模样,门口站着的丫鬟婆子恭敬地向她们讨好道:“夫人,表姑娘,这是老太太亲自安排人收拾出来的,要是有什么不满意,告诉老奴便是。” 林绮如走进屋里,看见地上满满一箱笼的成衣和新鲜布料,最上层还有如今时新的珠钗首饰。她摸着光滑的绸缎,她想,一切都会否极泰来的。 第17章 林绮如的心机 翌日请安时,颜溪总算见到了这位表小姐林绮如,她有一双狭长的眼睛,柳叶一样的眉毛悬挂在脸上,一只精致的小翘鼻头如白玉雕刻的一样,再加上似启非启的薄唇,说不出的俊秀。 她身量苗条,纤细得仿佛一只刚刚伸出水面的白莲,顾盼之间,尽显风流。 林绮如虽然坐着,可天生的性子让她不自觉地打量着周边的一切,她明显注意到,颜溪进来时,何老夫人看着她的会心一笑。 林绮如心里清楚,虽然都是表小姐,但她们之间存在着巨大的天然鸿沟。 一个是父亲早逝的孤女,一个是侯府嫡出的贵女,要不是有何老夫人这重契机,她恐怕终其一生,都不会有跟她见面的机会,命运早在每个人没出生之前,就暗自给它青睐的孩子增加了砝码。 颜溪上前向林夫人和林绮如见了礼,林夫人指着颜溪道:“这就是碧影的女儿吧?这般钟灵毓秀的姑娘,也只有碧影才能生出来了。”说罢,忙褪下自己手间戴着的金镯子,戴在了颜溪手上。 何老夫人朝颜溪点了点头,她才笑着收下了:“姨母破费了,这要是每回来个姨母都能得一会儿长者赐,那我可盼着姨母们组队天天来呢!” 阿琴见她眼神中没有丝毫看不起的意味,反而替她们说话,心里认定颜溪没有倨傲的性子,拉着女儿出来跟颜溪认识。 颜溪行礼时,被林绮如躲了过去,堪堪只受了半礼,她亲昵的拉着颜溪的手,说道:“好妹妹,快别客气了,以后还要妹妹多多指教才是呢。” 林绮如是很美的,礼仪规矩也都挑不出错出来,可颜溪没得由头的不喜欢她,自从她穿越以来,何家的姑娘们虽然友好,可姐妹之间难免有摩擦,甚至连好脾气的何巧云都跟何芊柳起过争执。 可她们的眼睛是清澈的,笑就是笑、哭就是哭、不高兴就是不高兴,她们是这何府里鲜活的存在。 可林绮如虽然一直笑着,眼睛却是冷漠的,她就像一个局外人一般,冷眼看着发生的一切。她的眼睛里有欲望、有不甘、有冷漠、可唯独没有高兴,这样的人,颜溪是害怕的。 看见何清月几姐妹进来了,她作势将手抽了回去,走到门口,亲昵地挽着何清月进来。何清月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心想:这丫头今天吃错了什么药啊?怎么这般黏人了起来。 而林绮如看着自己空悬的手,在别人看不到的位置上,挑了挑眉,收起了脸上的笑意。 何清月、何芊柳坐在那里,光明正大地扫射着林绮如,或许是实在没看出有什么不得了的地方,二人也就不再关注她,自顾自地聊起了如今最时兴的首饰,加上颜溪在一旁凑趣地说上几句。何巧云见林绮如一个人孤零零的样子有些可怜,便拉着她的手,跟几个姐妹一起讨论。 可她们所说的店铺,所形容的花样子,哪里是这个落魄小姐能知道的呢,林绮如心里愤恨,看着一脸真诚的何巧云,更是觉得她面目可憎,故意将她拉过来受辱。 她有些不耐地甩开了何巧云的手,但一转眼的工夫,又变成了那个知书达理的小姐样子,仿佛刚才不耐烦的另有其人。颜溪注意到了她的小动作,更加确定她就是一个面热心冷的虚伪女子。 最后来的依旧是嘉禾郡主,她只对着林夫人点了点头,就自顾自地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其实何府的人都知道,嘉禾郡主最是讨厌人际交往,再加上早上的起床气,嘉禾郡主请安时才一副别人欠了她钱的模样。 可在林夫人和林绮如眼中,又成了何府众人刻意欺辱她们的罪证。 全场唯一真心高兴的就是何老夫人了,她眼睛一向不太好,离得远了,也就看不见堂下的暗流涌动,她叫林夫人和林绮如上前,在大伙儿面前正式介绍了她们,又格外嘱咐几个小丫头,要好生招待林绮如,不可怠慢了这位表姑娘。 几个小姑娘连忙起身,朝着林夫人再次行礼,林夫人手上的金钏已经给了颜溪,便从身后丫鬟的手里取了三个荷包,塞给了面前的三个姑娘。 何芊柳看了看荷包的材质,撇了撇嘴,道了谢,回到座位上时,悄声对颜溪道:“真不知道她有什么好,祖母这般看中她,你看她们这穷酸的样子,我刚才看了,荷包里是一块玉牌,上面还有棉,不算什么好东西。” 等到女眷们认完了人,何老夫人看着堂下众人道:“阿琴和绮如初来乍到,我特意安排了一场家宴,都是自家人,以后还要守望相助才是。” “清月,你带着妹妹们和绮如,一起去园子里玩罢,你们小姑娘之间多说说话,多玩玩就熟悉了。” 几个姑娘退出了以后,林绮如自己慢步走在后边,何巧云心里实在过意不去,也放慢了脚步,跟着林绮如一起,边走边向她介绍到府里的景致。 林绮如一看目的达成,露出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拉着何巧云道:“巧云妹妹,芊柳妹妹是不是不喜欢我啊?我是做什么错事了吗,我要怎么做,才能得到她的原谅呢?” 何巧云本就单纯,如今见她这副楚楚可怜的样子,连忙向她保证道:“这一定是有误会的,芊柳姐姐只是嘴巴不饶人,实际人不坏的,你千万别多想,她没有生你的气的。” 林绮如这才止住了哭声,拉着何巧云的手亲切道:“好妹妹,多亏还有你,要不然我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平白无故惹人笑话。”何巧云低头浅笑,错过了林绮如眼里玩味儿的笑意。 何芊柳见两人姗姗来迟,又见林绮如死死拉着何巧云的衣袖,好像她是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她冷笑一声:“有的人少在这里惺惺作态,也只有一些傻丫头才分不出好赖来,只把那鱼眼睛当珍珠。” 何巧云正想出言解释,就看见林绮如害怕地攥紧了她的衣袖,整个人都往她身后躲去,而何芊柳依旧不依不饶,对着林绮如大加评判。 何巧云被激起了保护欲,冲着何芊柳大声道:“四姐姐怎得这般不饶人,绮如姐姐初来乍到,你就这样蛮不讲理,这是哪门子的待客之道?” 两人之间的战况愈演愈烈,连走在很前面的何清月颜溪两人都听到了动静,这是颜溪第一次看见何巧云这般声色俱厉的模样,再看到林绮如低着头嘴角翘起的笑,她在心里怒骂了林绮如一句,便和何清月将两人拉开。 何芊柳依旧不肯低头,何巧云正要道歉服软,听见了林绮如一声低低的啜泣,本就熄灭的怒火又燃了起来,拉着林绮如头也不回地走了,本来好好的逛园子的活动,最终落下个不欢而散的结局。 第18章 暗箭难防 等到了家宴的时间,颜溪害怕林绮如先人一步,在何老夫人面前上眼药,便早早地到了陶然居,上午逛园子的事,已经有婆子向老夫人禀告了,因此何老夫人看着她十二分戒备的外孙女,暗自好笑。 她趁着没人,将她招至身前,还不待她开口,颜溪就抢白道:“外祖母你可不能听别人一面之词,芊柳姐姐平日里也不是什么蛮横无理的人。”何老夫人连忙打断道:“知道你们一起长大,姐妹情深,可你绮如姐姐自小就分外艰苦些,你们也不能伙做一团,故意疏远她啊。” 颜溪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她无法向何老夫人形容她看见的林绮如的眼神——野心勃勃又不怀好意,她只能把头埋进外祖母的怀里,撒娇道:“可是我就是不喜欢她,我也没想要欺负她的。” 何老夫人温柔地揉了揉颜溪的后脑勺:“知道我们溪溪是乖孩子,可你绮如姐姐也是一个好孩子,这次也就算了。日后可不能这样了,要拿出你大家嫡女的气度来,接人待物的规矩,外祖母可是亲自教了你的。” “是,外祖母,溪溪谨记了。”她撇了撇嘴,应承了下来。 不一会儿,人都陆陆续续地来了,大舅舅和三舅舅家今天竟都是全员出席,都给足了何老太太面子。 人齐了之后,饭桌上难得地热闹起来,何老夫人有心为侄女引荐,大家也就顺着老太太的意思,一时间觥筹交错、一片欢声笑语。 只有林绮如难得地一言不发,她坐在何老夫人身边,用余光扫着对面那个丰神俊朗的少年,心不由控制地乱跳起来。她从未见过这般俊秀的少年,面对长辈的提问,也能侃侃而谈,礼仪规矩恰到好处,她有些痴痴地回忆着他刚刚叫自己表妹的声音,就像泉水滴落林间那般清脆悦耳。 饭桌上众人的交谈声,她一点也听不见了,她的耳里眼里,只剩下那一声爽朗的笑声和一抹挥之不去的青衣。 林绮如不敢直溜溜地看他,只能用自己的余光扫过,在她觉得自己眼睛都开始发酸的时候,她看见何珉谦悄悄往颜溪的碗里,夹了一筷子辣椒,又看见颜溪毫不防备,吃下后被呛得一边咳嗽一边在桌下拧着他,还看见他丝毫不躲闪,眼里满是笑意轻轻拍着她的背。 林绮如觉得自己一瞬间掉进了冰窖里,他们是那么的亲昵,何珉谦不会这般含着笑叫她“绮如妹妹”,她忽然有一些恨那个巧目盼兮的女孩了。她拥有着了不起的家世,疼爱自己的亲人,友善的姐妹,还有这么一个风采俊逸的男子不加掩饰的偏爱…… 没有人注意到她的异样,她觉得一种叫做嫉妒的火焰要把她彻底淹没了,可是没人救的了她,也没人来救她。 晚上回了沧澜院,母亲还在一脸喜气洋洋地说着何老夫人是如何地照顾她们,何府的吃食是多么的精致奢华,林绮如头一回不耐烦地朝母亲发了脾气,她的声音略微有些发抖:“别说了,别说了,不用你提醒我,这些本就不是我的。” 阿琴被吓了一大跳,可下一秒,林绮如就恢复了往日里温柔娴静的模样,对她道:“阿娘,我今天累了,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吧。” 说完,也不等阿琴回答,转身离去,林绮如躺在宽敞柔软的床榻上,一夜无眠。 …… 好不容易挨到了天亮,林绮如坐在镜子前看着自己乌青的眼下,拿出脂粉一寸寸盖上了,还没等她遮完,只见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轻蔑的一笑,遂拿了丝帕将脂粉全部擦去。 到了陶然居,何老夫人正要拉着她细细询问,就看见了她眼下的乌青道:“这是怎么了?可是夜里没有休息好,看这小脸哟,天可怜见的。”林绮如也不回答,微微侧过身,拿起帕子擦着那并不存在的眼泪道:“外祖母,昨天白日里跟几个妹妹有些误会,我思来想去,心下难安,不知要如何才能得到她们的原谅,外祖母,求您教教我。” 何老夫人果然沉下了脸,想着昨日里婆子传来的话,心里对林绮如就又怜惜了三分,她直言要林绮如放心,自己定然帮她撑腰。谁料林绮如竟然惊恐万分,摆着手说:“外祖母,万万不可啊,我初来乍到,与妹妹们已然生出了嫌隙,如今若是外祖母替我出头,那我和妹妹们岂不是再无回旋之地了。” “我知道外祖母心疼我,但我说到底不过是一个外人,不值得外祖母替我大动干戈。” “乖孩子,千万别这么说,她们犯了错,就该受罚,没有哪个大家的规矩里有欺辱姐姐这一说法。”她安抚地拍了拍林绮如的手,道:“绮如丫头,你放心,我心里有数的。” 林绮如低着头,何老夫人微微拧着眉毛,没注意到她脸上复杂的表情。 过了一会儿,几房的人都到齐了,众人汇报完工作,就听见上首的何老夫人沉声道:“ 昨日园子里的婆子来向我禀告,说你们姐妹几人拉帮结派,可有此事?” 何芊柳一听,想着昨日里那些龌龊,便大声道:“祖母您别信那些奸诈小人的话,哼,有的人怎么这般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还……” 不等她说完,何老夫人大声呵斥道:“住嘴!在我面前还敢搬弄是非,你们的规矩都学到哪里去了?今日回去后,都给我思过去,二丫头和溪溪丫头抄女诫两遍,四丫头抄五遍,边抄边好好想想自己的错处,大家里的女孩儿该怎么做,不该怎么做,你们自己清楚。” 见何芊柳还想要辩驳,颜溪急忙拉住了她,向何老夫人说道:“外祖母放心,我们都知道错了,定然好生反省。” 何老夫人这才面色稍霁,缓缓地说:“姑娘家出嫁前,都是金贵的人,你们也都大了,不再是以前的小丫头了,日后再有什么宴会、诗会,便不再拘着你们了,让你们长长世面,这外面的世界,可不是只有小打小闹的。” 众人齐齐称是,离开时,嘉禾郡主若无其事地看了林绮如一眼,林绮如当即大惊失色,心里想:嘉禾郡主这眼神好生厉害,莫不是看出了是我在搬弄是非? 林绮如偷偷注视着嘉禾郡主,发现嘉禾郡主再也没看她一眼,才缓缓出了一口气,告诫自己日后还要更小心才是。 等众人都离去,连妈妈忙给何老夫人递上一杯茶水道:“老夫人,您去去火,小姐们都还是小孩心性,慢慢教导便是。” “你当我不知道,绮如丫头在这里这副模样是给谁看的?说到底,她也不过是一个孩子,这些手段。还不够人看的。只不过,你看家里这几个孩子,面对这点小伎俩都没有办法,日后怎么去对付一大家子的明枪暗箭啊?” “哎,我也是一个俗人,再怜惜别人家的孩子,也越不过自己家的孩子去,就让绮如丫头好好磨磨她们的性子,让她们知晓这世间不只有阳谋,更多的还是暗箭难防啊!” 第19章 杏子熟了 自早上请安后,颜溪就开始她的抄书时光,若只是寻常的抄书练字,也就罢了,可这回明明就是那个林绮如背着她们告了黑状,才害得众姐妹有了这般下场。 颜溪越想越气,心气不顺,抄书的手也变得乏力。看着宣纸上晕开的墨团,她气恼得把毛笔拍在了桌子上,拿起桌上写废的纸,狠狠地揉做了一团。随意往后一扔,没听见纸团落地的声音,只听见了一声轻笑。 “哟,我们的溪溪好大的脾气,来说给哥哥听听,到底是谁惹得我们溪溪这般生气了。” 颜溪转过头去,看见了何珉谦正拿着她扔出去的废纸团,一脸好笑地看着她。颜溪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子,气势瞬间弱了一半,她走过去从何珉谦的手里拿过纸团道:“你怎么来了,今日不必温习吗?你秋闱在即,怎的还一副不慌不忙的模样?” “那自然是成竹在胸了,不过你这是怎么了,还有人能把你气得这般模样?” “哼,难不成兄长要替我报仇雪恨吗?” 何珉谦故作高深道:“当然不是,我可要去感谢感谢这位能人,让我看见了一个装腔作势的小丫头!” 颜溪立马装作要打他,何珉谦也配合得连连求饶,一来二去间,颜溪心里的郁气不知不觉消散得一干二净。她也知晓何珉谦故意讨她开心,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其实也就一点小事,外祖母为着刚来的绮如姐姐罚了我们几个抄女戒……” 何珉谦仔细回忆着那天家宴见到的那位表姑娘,发现自己着实没什么印象,只记得是一个清瘦秀气的女子。 他摸了摸颜溪的头,宽慰道:“祖母什么人,你还不知道吗?最是刀子嘴豆腐心,行了,今天也别抄了,哥哥带你去偷果子去。” 颜溪顿时被勾起了兴趣,急忙追问道:“去哪里偷啊?真的可以偷吗?被人发现了会不会不太好?” “行了行了,别问那么多,走不走,就等你一句话了!” 颜溪嘿嘿一笑,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何珉谦道:“快走!” 颜溪跟着何珉谦走出了蜀客居,又跟着他在园子里绕了好些路,正当累的喘不上气的时候,一抬头看见了樨香院的门楣。 颜溪一脸郁闷:“这也叫偷啊?你带我绕了那么些远路,就为了来你亲娘的院子里?” 何珉谦哈哈大笑起来,敲了敲颜溪的脑门道:“那不然呢,你一个大家闺秀,整日里怎么就想些偷鸡摸狗的事啊?” “别愣着,快进来啊,今年娘亲院里的杏子,结得是又大又黄,你今天可有口福咯。”说着便走了进去,还招手示意颜溪跟上。 兄妹俩不知道的是,他们在园子里绕来绕去时,就被在园子里赏花的林绮如看见了。怀揣着自己的隐秘心思,林绮如远远地跟着他们,眼睛死死地盯着兄妹俩亲昵的举动。 等到他们两个走进了园子,她才从花丛里出来,抬头看着樨香院三个大字,她似乎已经听见了两人的笑声,那么开怀,就在樨香院上空飘荡着。林绮如使劲吸了吸,她似乎闻到了空气里香甜的杏子味儿了。 可是一墙之隔,他们有自己的快乐时光,只有她,被困在自卑和恐惧里动弹不得。 颜溪这下是真的很开心,何珉谦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了一个巨大的网兜,颜溪看上了哪里的杏子,他便帮她摘下来,不一会儿,就已经装满一篮子的杏子。她从中捡起一个,拿出手帕细细地擦拭干净,递给了何珉谦,又拿起一个,擦了擦,自己一口啃了下去。 霎那间,杏子的香甜充斥着她的口腔,每一丝味蕾都在舒坦地叫嚣着。 她高兴地举起杏子,跟何珉谦的杏子干了一个杯,惹得何珉谦笑得弯了腰。两人玩儿了好一阵子,颜溪才惴惴不安道:“我们是不是该先给大舅母请了安,再征得她的同意,最后再来摘杏子啊?” “那怎么办,咱们摘也摘了,吃也吃了,现在再去说,有些晚了吧。”何珉谦看她一脸做错事的样子,故意道。 只见颜溪立即笑得一脸讨好,拉着他的衣摆讪笑道:“珉谦哥哥,咱们再多摘点,给府里的长辈们、兄姐们都各送去一些吧。” 何珉谦只好被她缠着,在园子里摘了一下午杏子,直到颜溪满意地冲他拍了拍手,他才揉了揉有些酸胀的手腕,纳闷道:“怎么事儿都我做了,好处却给小丫头拿去了。” 两人将杏子交给了樨香院的婆子搬走时,颜溪才恍然大悟道:“珉谦哥哥,咱俩为何要自己在那里摘呢?大舅母院子里那么多婆子小厮……” 两位“劳苦功高”的摘杏英雄面面相觑,只觉得一群乌鸦从自己头顶飞过。 …… 第二日将杏子送到各房各处,几个小姐妹撅着嘴巴,念叨着颜溪不讲义气,摘杏子这么好玩的事儿,也不带她们一起,颜溪连连赔不是。 本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优良品德,她将所有的责任全部推给了何珉谦,心里却想道:“论坑哥,她可是专业的!” 颜溪首先提着杏子去了陶然居,想着外祖母明明让自己抄女戒,她却跑去跟何珉谦一起摘杏子,怎么看都有点说不过去了。她略略思索,转头就去了何老太爷的书房。 之前她跟着何老太太启蒙,有时候也会把自己练的字交给外祖父“复查”,因此也算是书房的常客了。 她驾轻就熟地走了进去,听见何老太爷正在考考察何珉谦的功课,只听见何珉谦道:“祖父放心,这次秋闱,孙儿心中有数,考中举人算不得什么难事,就看能不能一举得个解元了。” “我平日里怎么教你的,’光而不耀,静水流深‘的道理,你还不知道吗?” “这不是只有我与您在这里嘛?在自家祖父面前,还不能说点大话了?” 颜溪听得好笑,她从何老太爷愉悦的声音里,就听得出他对这个长孙极为满意,便笑着开口道:“那可不一定只有你和外祖父在这里了,我可是什么都听见了哟。” 颜溪放下了杏子,表明了来意,见二人还有话要谈,便请辞离开了。 等她走后,何璋不知当起了什么,问到:“之前你说有个寒门子弟颇有学识,甚至才学不压于你,此人姓甚名谁,家住何处?” “他叫梅温良,与我素来交好,依我之见,今年秋闱仅他能与我一争,祖父若是相见他,改日我请他上门来便是。” 何璋沉吟了一会儿道:“不急,等秋闱之后,若他真的有才,我也不介意帮他引荐一二。” 得了何璋的承诺,何珉谦很是为自己的朋友开心,等何老太爷考校完功课,便立即出了府,将这个消息告诉了梅温良。 …… 另一边,颜溪送杏子给嘉禾郡主时,在嘉禾郡主面前可谓是说尽了平生能想到的甜言蜜语,把嘉禾郡主哄的心花怒放,直抱着她“心肝儿。心肝儿”地喊着。 颜溪感受了一把美貌中年妇女的热情,出了院子还忍不住对大丫鬟蓝风得瑟,那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把蓝风逗得乐不可支。 等到了刘氏那里,就是全然不同的景象了,两岁多的何霖宏呆头呆脑的,看着黄澄澄的杏子,就伸着小手,嘴里直叫唤。 他如今已经可以说一些简单的话了,可面对事物,还是激发了他原始的渴望。何霖宏张着小嘴儿,漏出几颗米粒一样的小牙,晶莹的口水顺着嘴角直往下掉,嘴里也含糊不明地吐着大人们听不懂的话语。 颜溪起了捉弄的心思,从里面选了一个还带着青的杏子,擦干净后,放进了他手里。 宏哥儿立马如获至宝般把这颗酸涩的果子放进子嘴里,整张脸都皱起,哇一声哭了出来。刘氏见了也不生气,轻笑着拍了拍颜溪道:“这孩子是个促狭性子,这么多年了还是个长不大的孩子。” 干嚎了几声,见没有人理自己,宏哥儿立马停住了哭声,一点也不记仇地指着颜溪要抱抱。 颜溪见他的可爱模样,心都要化开了,但看着宏哥儿的“豪华双层游泳圈”以及自己的细胳膊细腿,立马打住了抱起他的冲动,倒不是她怕累,而是对自己的实力有着充分的认识。 只剩下林绮如院子的杏儿还没送了,颜溪已经累得半死,心里暗忖道:“大家族就是麻烦,可亏得她身子骨还算不错,她要是黛玉妹妹的体魄,来干这么累人的活儿,指不定还没出陶然居呢,就得一命呜呼。” 又想到自己如今连外祖母都不好意思去见,顿时也没了去沧澜院的心思,只安排了梅香提着杏子替自己送去了。 等到了晚上,颜溪躺在床上,正准备歇息了,突然间她睁大了眼睛:“那么多杏子,我竟然忘了给自己留上一篮子了。” 想到自己一天的辛苦,她愤愤地盖上的被子。 第20章 摘完杏子摘枇杷 梅香将杏子送去沧澜院的时候,林绮如已经正坐在小榻上,绣着一张鲤鱼戏荷纹样的手帕。 “小姐,蜀客居那边来人了,来得是梅香姐姐,说是奉了命,来给您送杏子的。” 林绮如手微微一顿,手指尖凝结出一颗血珠来,她似乎没有任何感觉,冷声道:“就说我已经歇下了,劳烦她走一趟了。” 丫鬟碧玉听完,躬身退了出去。她向梅香行了一礼又解释道:“梅香姐姐,我们主子已经歇下了,多谢您跑这一趟了。” 梅香看了看明显亮着灯的里屋,也不揭穿,只笑着说:“哪里当得起你一句谢,既然这杏子也已经送到了,那我也就不多留了。我们小姐还等着回话呢。” 小丫鬟碧玉送走了梅香,提着杏子进了里屋道:“小姐,这杏子看着真新鲜啦!听说是嘉禾郡主院子里的,今年结的尤其好……”还不待她说完,林绮如站起了身,走过去拿起了一个杏子在手中把玩,小丫鬟正要开口,就见她一把捏向了手里黄灿灿的杏子,霎那间,汁水四溅,香甜的气味充斥满了整个房间。 小丫鬟立马低下了头,瑟瑟发抖,退到了角落里。林绮如随意的拿起刚才还没绣完的手帕,轻轻擦拭着自己的手指,慢条斯理道:“你应该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不该自己看见的,就当自己是个瞎子。碧玉,你觉得呢?” 碧玉立马跪下,颤抖着声音说:“都怪奴婢不小心,掉了一个杏子在地上,还一脚踩烂了。小姐宽宏大量,没计较奴婢之失,奴婢感激不尽。” 林绮如这才笑着扶起碧玉道:“瞧你,这么小的事,跪什么跪呢。好了,我也乏了,把地上打扫干净,就出去吧。” 梅香回了蜀客居,发现小姐已经歇下了,她只得去找了李妈妈,开门见山道:“李妈妈,今日我去给沧澜院住着的那位送杏子去,里屋明明还亮着灯,碧玉却说她们小姐已然就寝了。那小丫头年纪轻,藏不住事,看着我的样子分明就有鬼,您看,要不要提醒小姐,平日里多多小心那位才是。” 李妈妈沉吟片刻:“现在还看不出什么苗头,我们平日里多多看顾着小姐便是。我看小姐自己心里有数,这沧澜院的杏子不就是让你送去的嘛?若是其余长辈,小姐定然不会如此。” 两人又说了几句,见天色实在晚了,也各自回去了。 第二天请安时,颜溪和何家几姐妹都交上了自己抄完的女诫,检查到颜溪的时候,看着后面明显逐渐杂乱的字迹和站在那里心虚地低着头的女孩儿,何老夫人扬了扬嘴角,没有抓着她的小错处不放。 颜溪心里一阵狂喜,决定一会儿再在何老夫人身上撒娇卖痴一番,她如今哄人的功夫可谓是炉火纯青,连小面瘫何霁诚遇上了都只能落荒而逃。 何老夫人检查完罚抄的女诫,严声道:“希望这次能让你们长个记性,你们都是家里的娇客,平日里娇纵几分也就罢了,可万事不能学那胡搅蛮缠的姿态来。” 众人连忙称是,见她们认错态度良好,何老夫人才舒缓了神色道:“昨日里说,你们是大姑娘了,也不能每日再拘在府里,只晓得守着这方小小的天地。日后再有宴请,你们也都跟着去,见见世面也好。” “出了何府,可不能再做那般小家子气模样,你们代表的可是我的脸面、何府的脸面。但也不要害怕,给我挺直了腰杆来,你们是何府的小姐,我谨看哪些不长眼的敢欺负到你们头上来。” “我的话,都听明白了吗?” 众人听了何老夫人这番话,只觉得心里有股火烧起来了,连何巧云都挺起了头来,颜溪看着前面三个姐姐如同打了鸡血,像极了三只骄傲的孔雀。 她没注意到的是,林绮如站在另一边,脸上带着恬静的笑容,可手紧紧捏着,白皙的手上青色的血管看得分明,手心里被指甲掐出了好几个红红的血痕。 何府家教很严,毕竟有何璋这样一位老大人坐镇,不论是女孩的学识还是教养都算得上数一数二的,每日里请安后众姑娘还要自己回院子里,有自己的女先生教导,就连刚刚来的林绮如,何老夫人都为她聘了一位知书达理的女夫子来。虽说这些女先生比不得崇雅学院的夫子,但教教几个年纪尚轻的女孩,还是绰绰有余了。 请完了安,众人都离去后,颜溪站在原地,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何老夫人看着她可怜的样子,最终还是狠不下心来,只好朝她招手道:“你看看自己抄的女诫,门外汉都能看出你的心浮气躁来,下次若是再这样,我必然狠狠罚你。” 听完这番话,颜溪立马不再装可怜了,飞快的走近何老夫人,整个人就像没骨头一样贴着她。颜溪努力夹着声音,只听她嘴里念叨着:“我的好外祖母,您最好了,溪溪这次知错了……”,何老夫人一把薅下自己的小外孙女,再看看自己立起来的汗毛,捂住了她的嘴巴再也不让她开口了。 颜溪心里暗爽,这可是她集合了电视剧里各色各样的美人总结出来的哄人经验,艺术指导主要是妲己褒姒等祸国妖妃、西施玉环等绝世美人、以及电视剧里层出不穷的柔弱绿茶。她自己也给这套哄人技巧取了一个名字——“上至八十老妪下到两岁孩童通通给我束手就擒之中华上下五千年第一夹”。 这下子不费吹灰之力就哄好了外祖母,颜溪又开始了自己快乐(悲惨)的学习生活,何老夫人似乎意识到女孩已经在不经意间慢慢长大了,对她的要求也就渐渐高了起来,一时间,颜溪苦不堪言。 这日终于上完了何老夫人的严厉私教课,颜溪感觉自己灵魂都要出窍了,刚进蜀客居,就看见何家几个姐妹坐在她的屋内,一看见她,眼神亮晶晶地盯着她,嘴里却不怀好意道:“溪溪,听说樨香院的枇杷熟了,路过外墙都能闻到果味儿呢?” 颜溪心里的警铃滴滴滴滴响个不停,她戒备地看着满脸堆笑地何氏姐妹们,默默向后退了一步。何清月几人对视一眼,立即起身,何清月、何芊柳一左一右挽着她的手臂,何巧云则站在了她的身后,挡住了她唯一的退路。 两人在她耳边一直絮絮叨叨着樨香院的枇杷是多么的香甜多汁,她无可奈何道:“所以你们这么大的阵仗来围堵我,是为了什么呀?想吃樨香院院子里的枇杷,那该去找郡主才是,怎么来找我了?” 何清月嘿嘿一笑,娇嫩的俏脸愣是让颜溪看出几分猥琐来:“溪溪妹妹,郡主平日里不苟言笑,我们这不是害怕嘛?谁不知道郡主最是喜欢你了,上回你摘那么多杏子,听说郡主还遣了下人帮你搬回了蜀客居。” “好妹妹,算姐姐们拜托你,你先去跟郡主讲一声,咱们就一起去摘枇杷嘛。” 见颜溪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何芊柳捏着她的脸,冷哼一声道:“臭丫头也太没义气了,上回明明都还在禁足,就你伙同珉谦哥哥去摘杏子玩,全然不顾姐姐们的死活。” 何芊柳越说越起劲,恨恨道:“你看我们几个,哪次有好东西不想着你,上回母亲分给我们的珠花,我们也拿来跟你分了吧?还有那一次,庄子里送来的鲜笋,我们也立马全部送来了你的院子里。” 颜溪小声嘀咕:“还不是你们惦记我院子里的厨子,还赖在我院子里蹭了三天的饭呢。” 何芊柳好看的细眉拧起,赶在她开口前颜溪立马道:“好啦好啦,我知道姐姐们对我好,我去还不行嘛?”何清月和何芊柳立即喜笑颜开,拉着她一声声好妹妹的叫着。 何巧云嗫嚅着,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说道:“我们还是去叫上绮如姐姐吧,祖母前些日子才发了脾气,若我们自己去,怕是祖母还要怪罪。” 原本笑吟吟的何芊柳脸色立马沉下来,道:“哼,她那个搬弄是非的人,我可不想跟她一起,明明我们才是祖母的亲孙女,哼,祖母要罚便罚吧。” 何清月跟颜溪对视一眼,何清月上前拉着气鼓鼓的芊柳道:“不喜欢她就不喜欢她,但祖母说的对,咱们这样的人,干嘛要跟她计较呢,面上功夫过得去就是了。前几日咱们才闹了不快,她也未必会去,我们去叫她一声,祖母那关便也过了。” 何芊柳想了一会儿:“那你们可不许跟她交好,否则,哼。”几姐妹见她同意,立即笑着商量起了摘枇杷的事宜。 出乎众人意料,林绮如竟然也来了,她出现的那一刻,何芊柳立马冷了笑意,像一只炸毛的小猫,把背高高弓起。清月见了,安抚地抚了抚她的背,给她顺了顺气,悄悄在她耳边道:“你别理她就是了。” 林绮如走了过来,对着几人打了一个招呼,也不再说话,站在了一旁。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她从丫鬟嘴里听见了樨香院几个字,就想到了那天那个男子拉着颜溪的俊秀身影。那一霎那,她明知自己可能不太受欢迎,可还是来了。 几个女孩到了樨香院,向嘉禾郡主表明了来意,嘉禾郡主看了看兴致勃勃的几个女孩,笑着道:“你们几个丫头,天天就想祸害我这里的果子。罢了,我让下人去给你们拿网子,清月你是姐姐,可要看好了这几个妹妹。” 又对着众女严声道:“要好好听姐姐的话,危险的一概不能去,否则我保证绝对没有下一次了,明白了吗?”女孩们像小鸡啄米一般,连连点头,看得嘉禾郡主心里一阵舒坦,道:“好了,去吧。” 几个女孩立马行礼然后退了出去,刘妈妈带着几个小姐去了院子西边的果园子,还没走进,一股清甜的果味儿就席卷了鼻尖,等到走近了,看着树上挂着的累累硕果,金黄色的果子已经熟透,一串一串垂挂在树间,仿佛招着小手让姑娘们快来摘取。 婆子拿来了几个网兜,姑娘们立刻磨刀霍霍,正准备动手之际,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清朗的笑声:“摘枇杷这样的好事,竟然不来叫我,小丫头们好没良心。” 第21章 攻心为上 来人正是何珉谦,他笑着朝姐妹几个走过来,颜溪和何家姐妹都忙着拿网兜摘枇杷,何清月回头看他笑道:“大哥哥,你可真会挑时间,次次摘果子都有你。” 颜溪看也不看他,直道:“珉谦哥哥,还不快来帮忙,那边树杈上好大一串,快来快来。”何珉谦也不生气,拉了拉袖口就准备去帮忙。 路过林绮如时,林绮如微微屈膝,对他行了一礼,何珉谦连忙点了点头,又回了一礼,便笑着走到了颜溪身边,自然地拿过了她手中网兜,问道:“哪一串招了我们九小姐的眼?” 旁边何芊柳见状,故作恼怒道:“珉谦哥哥也太偏心了,只帮着溪溪摘枇杷,这我可不依,你得帮我们一人摘一串大的,才准你回去呢。” 何珉谦笑着答应,让几人选好自己想要的,颜溪看着何珉谦忙碌的样子,走到他身边笑道:“这下好了,你不让姐姐们满意,今天怕是走不出这果园了。” 今天日头很大,下午的阳光依旧毒辣,几人摘了一会儿枇杷已经是累得不行了,何珉谦见颜溪鬓边有一缕湿发,伸出手来,自然地帮她拨到了耳后。 这一幕被他们身后的林绮如深深地看在眼里,林绮如自何珉谦来了以后,就推脱自己累了,一直站在他们身后,看着何家兄妹和颜溪在那里嬉笑打闹。 她不会跟她们一样的,她要做那个不一样的人,就好比现在几个女孩在忙着摘果子,她觉得自己无所不能,高高在上。 可是她所有关于自己的幻想,都被何珉谦那个不经意的动作打破了,她以为的特别,或许只是别人眼里的笑柄。 她看见颜溪正在和何珉谦说话,为了迁就她,何珉谦微微侧着身子,放低了耳朵。她看着颜溪不断开合的嘴巴,仿佛听见了她对自己的嘲笑,笑她的异想天开,笑她的不自量力。 林绮如深吸了一口气,留下一句:“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事,就先告辞了”然后匆匆离去。 何家姐妹们对视一眼,何芊柳耸了耸肩,无可奈何道:“她这是又演哪一出呢?我又得罪她了?” 几人都一头雾水,被这么一打岔,也没了继续的兴致,把摘下的枇杷分好了以后,何珉谦请了樨香院的妈妈给各房送去,然后就带着几个妹妹去自己美貌娘亲那里蹭饭了。 几人都有些不好意思,这又吃又拿的,多不好意思啊! 这种情绪在看见了丫鬟端上来的菜时,消散得一干二净,好家伙!郡主不愧是郡主,吃食样样色香味俱全不说,连摆盘都颇有讲究,几姐妹本就玩累了,现在更是眼睛放光,连最是谨慎的何巧云都没忍住轻轻哇了一声。 颜溪对天发誓,嘉禾郡主在她心里的形象顿时高大起来了,她决定以后就跟着这位尊贵的郡主娘娘混了! 看着女孩们发亮的眼神,嘉禾内心也觉得好笑,等菜齐了,也没有再多说什么,招呼孩子们吃了起来。 上辈子总是听见大家说,吃席我坐小孩桌,看着桌上最后所剩无几的饭菜,颜溪开始对这句话产生了深切的怀疑,谁说小孩桌好混的啊?遇上何家姐妹这样的“金刚萝莉”,只能是男默女泪了。 吃完饭后,众人看嘉禾郡主面有倦色,也都识趣的一一告辞,何珉谦要回书房继续温书,便送了姐妹们一程。 何巧云回了星汉院不久,林绮如便来了,她走上前去,挽住了何巧云的手,眼光流转间看了看屋里的丫鬟们,何巧云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对着屋内的丫头道:“我与绮如姐姐聊一会儿,你们都出去吧,没事儿不必进来伺候。” 众丫鬟低头称是,出去时还贴心的为两人拉上了门。 林绮如立即拉起何巧云的手,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道:“巧云妹妹,不瞒你说,我初来何府,心下凄凄,可也找不到人说话,只好来找妹妹你了。” 何巧云看她可怜的样子,一下子被激起了保护欲,她紧紧握住林绮如的手,真诚地说:“绮如姐姐你放心,你有什么心里话,平日里尽管来找我便是。” “妹妹,我知道你心善,不曾看不起我小门户出身,我也不是刻意要搬弄是非,可是除了你,我真的无人可诉了。”说着,擦了擦眼边的泪珠,继续道:“你不知晓,从我来到何府起,一直谨小慎微,可不知何处得罪了溪溪妹妹,她对你们都亲昵和善,可不知为何,对我总是有一股恶意。” 何巧云听着,焦急地打断了她:“绮如姐姐,这其中肯定有误会,溪溪不是这样的人。” “我知道你们自幼一起长大,情谊深厚,我也不是挑拨是非的人,可是,这其中桩桩件件,让我不得不多想啊!” “那日里,她和大表哥一起摘了杏子,亲自送去了你们各处,可唯独却只打发了一个下人来我院子里。” “绮如姐姐,那日里送到最后,溪溪妹妹难免劳累,这才有所怠慢,她定然不是故意的。” 林绮如不等她说完,便抢白道:“可是她的丫鬟一进来言语间就对我几番无礼,我说她几句,她竟说我不过一个破落户家里的女儿,在这里逞什么小姐威风,还说我出身卑贱,连她家小姐的一个指头都比不上。这样的话,若没有主子的示意,哪个丫鬟敢这般耀武扬威的。” 何巧云一脸的不可置信,连忙道:“溪溪身边的丫鬟都谦逊有礼,断不然会说出这般的话来。”话音未落,林绮如顿时悲戚地哭出了声来:“怎得连妹妹也不信我,那日,我的贴身丫鬟碧玉也在,她也听得清清楚楚,你若是不信,不如唤她进来当面对质。若是再不信,我愿当着你的面起誓……巧云妹妹,我说的都是真的,你可千万要信我呀。” 见她哭得实在难过,言语间又斩钉截铁,何巧云不由得心里信了三分,她轻柔地擦去林绮如的眼泪,温声道:“许是奴大欺主,溪溪也未可知呢?” 林绮如见她信了几分,心里一阵得意,又接着道:“若只是一次,我便认了,可那天摘杏子时 ,我在园子里赏花,遇见大表哥便于他闲聊了几句,溪溪妹妹看见我们,直接拉着大表哥就走,还靠近我耳边,说我不过低贱之人,怎配和他们在一个园子里。” “巧云妹妹,我实在是没法子了,才来找你倾诉,你听了便也忘了吧,她说的对,我不过一个低贱之人,我哪里配得上你对我的好呢?” “绮如姐姐切莫妄自菲薄,你不是什么低贱之人,这事是溪溪过分了,你千万不要放在心里。”她顿了顿,仿佛下定决心般说:“我会找机会去说她的,姐姐你千万放心。” 林绮如一听,急道:“万万不可,巧云妹妹,我与溪溪本来就有嫌隙,若是你再一问,她定然觉得是我在你面前说三道四,那我和她岂不是再无交好的可能了?” “巧云妹妹,我此番来找你倾诉,不为了讨什么公道,我只期望着你日后能多来沧澜院与我说说话,我一个人平日里寂寞着呢。可因着溪溪,清月和芊柳两个妹妹也都不喜欢我,我只能来找你了。”林绮如眼里还回旋着泪水,显得更加楚楚可怜,何巧云听着她的话,也不自觉地悲从中来,对她更是怜惜了几分。 她立即答应下来,真挚地看着林绮如:“绮如姐姐放心,日后只管来找我,我定然好好照顾姐姐,再不让姐姐受如此委屈。” 林绮如心里大喜,可面上却还是做出一副感动的模样,她想了很久,才选中了何巧云这个善良有余、聪慧不足的丫头来当切入点。她知道何巧云听她这般陈情后,定然不会再去找颜溪验证,她的谎言便永远不会被戳破。她知道如今自己的力量,不足以让颜溪跌个大跟头,可就算是这样的小小胜利,也让她心里升腾起一种奇异的欢愉来。 这种欢愉林绮如更加坚信,她总有一日可以把这个高高在上、受人喜欢的侯府嫡女踩在脚下。凭什么她有显赫的身世,还能收获这么多人的喜爱,何老夫人喜欢她、那个从没有正眼瞧过她的嘉禾郡主喜欢她、就连那个她人生第一次心动的俊秀男子也对她不同。 走出星汉院的那一刹那,林绮如冷笑一声,心里想到,“颜溪,等着吧,等着看你众叛亲离、匍匐在我的脚下,我会把我受到的一切伤害,千倍万倍地还给你。” 第22章 好刺激的赏花宴1 星汉院里发生的事,颜溪全然不知,等她发觉何巧云对她态度有异,已经是好几天之后了。此刻的她正坐在贵妃榻上,手里捧着厨房刚刚送来的枇杷冰碗吃得正开心呢,李妈妈看见她吃了大半碗了还没有停止的意图,立即开口道:“虽说这冰碗鲜甜解暑,可小姐也不宜多吃,这么寒凉的东西,吃了多伤身体啊。” 颜溪也明白,李妈妈是为了自己好,也就恋恋不舍地放下了。坐在榻上看了一会儿书,她实在有些无聊,便起身往陶然居去了。 何老夫人刚刚睡了会儿午觉,现下正坐在榻上逗弄着两岁的何霖宏,颜溪进去时,就看见自家的外祖母抱着小孙子笑道一脸不值钱的样子,她故意让婆子没有通报,还是宏哥儿看见了她,挥动着小胖手,嘴里含糊地叫着:“姐姐,姐姐。” 颜溪快步走过去,轻轻捏了一下他的小手,何老夫人笑着招呼她坐下:“溪溪来了,这小子刚才还在念叨你呢。” “外祖母如今可是有了孙子就不要外孙女咯。”颜溪故意打趣到,何老夫人一把搂过颜溪,朝她背上拍了一拍,又拉过她的手细细地揉捏着,笑骂道:“臭妮子,如今连外祖母都敢打趣了。” 何霖宏睁着大眼好奇地看着两人,突然从嘴里蹦出一个:“臭妮子”,把祖孙二人逗得乐不可支。颜溪拿着拨浪鼓,东敲敲、西敲敲,宏哥儿就在榻上滚来滚去,何老夫人看着少女秀美的下颚,渐渐跟那个刚刚来扬州的小姑娘重叠了,她摸了摸有些湿润的眼睛,感到无比的幸福。 宏哥儿滚了一会儿就累了,奶妈把他抱进了里榻里睡觉,何老夫人捏了捏颜溪的脸道:“一转眼,溪溪都长大了,是大姑娘了。”眼里全是对女孩儿不加掩饰的慈爱。 颜溪把身子靠在了外祖母身上,任由外祖母对自己的脸上下其手,何老夫人又道:“过两天知府夫人要办赏花宴,以前外祖母拘着家里的女孩,不要你们去这样的宴会。” “外祖母是怕我们出丑,给家里丢脸吗?” 何老夫人轻笑一声,拍了拍颜溪的肩膀:“那怎么会,咱们家的女孩哪能啊?咱们家的女孩出去了只有给外祖母长脸的份儿!我拘着你们是因为外面的人不比咱们家里人,每人都长着八个心窍呢!我总觉得你们还小,总不想你们去跟那些个打交道。” “我总想着你们还小,总觉得自己还能护着你们好长时间,想让你们慢点长大,快快乐乐地长大,不用去理会那些说句话里面埋着七八个坑等着你跳进去的人。” “可是不行了,溪溪丫头。”何老夫人语气里全是颜溪不懂的悲悯,她缓了缓语调,继续道:“我意识到你们还是终将长大,还是不得不去自己面对那些吃人的人,我护得住你们一年、两年,护不住你们一辈子。虽说咱们家没有卖女求荣的,可是再好的夫家也不免有难缠的婆婆,不讲道理的小姑子,甚至你还得去面对夫君的莺莺燕燕。” “一大家子的人都要你去操心,都要你去耗费心神。我本想着等你们再大一点吧,再大一点我再来教你们这些魍魉诡计。可你看家里的女孩,连绮如小小的挑拨都无可奈何,这要我如何放心。” “所以以后的请帖,外祖母都给你们接下了,让嘉禾郡主多带你们出去见见世面,再者她是郡主之尊,身份贵重,又极为护短,你们跟着她我也能放心。” 颜溪倚靠在外祖母身上,有种说不出的安心,这个慈爱的老太太不知不觉间替她们计划好了一切,把这群不谙世事的女孩们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等她们大了,再依依不舍地将她们送到残酷的磨练前。 颜溪此刻没有说话,何老夫人也闭上了眼睛,祖孙俩静静地享受着暴风雨前最后的宁静。 …… 赏花宴的那天,天光很好,早上就看得出是一个万里无云的好天气。颜溪在李妈妈的催促声中很早就起来了,按照李妈妈的说法,今天是颜溪在扬州贵人圈里的第一次亮相,不能叫人平白小看了去。 就在蓝风给自己发髻上簪第个(实际第五个)簪子的时候,颜溪真的受不了了!她感觉自己的头有平日里两个大,这一刻她由衷佩服起那些贵妇人了,别的不说,颈椎是真的好到令人发指。在她的苦苦哀求下,蓝风取下了一对镀金穿珠点翠花簪,换上了相对轻一些的一对琉璃珠花,颜溪才觉得自己又能呼吸了。 可李妈妈见了,不满意道:“这会不会太素了,咱们家小姐可是永康侯府的姑娘……”不等她说完,颜溪立马哀求道:“李妈妈,我是真不成了,咱不能一蹴而就啊!你第一次就给我簪得满头都是,下一次我又怎么办呢?求您了,就放过我这颗小脑袋吧。” 李妈妈顿时忍俊不禁,看着小丫头满脸的凄风苦雨,心软道:“不簪便算了,咱们九小姐这般气度,料想那些没眼的也不敢胡乱攀谈。” 等颜溪到了陶然居时,竟发现姐妹们都到了,连平日里最晚到的嘉禾郡主都已经端坐在何老夫人下首了。颜溪赶紧上前请安,余光看向了何府几个姐姐和林绮如,突然之间生出了“牛人竟在我身边”的感慨,原来颈椎不好的只有她自己而已! 几个姐姐打扮都很隆重,至少头上簪的、颈上戴的就绝对当的起“重”这个字了。颜溪有些好笑地看向何清月,却看见她对自己投来了幽怨的一眼,趁着嘉禾郡主在跟何老夫人说话,颜溪慢慢挪近了距离,问道:“你这是怎么了?怎得那般眼神看我。” 这不问还好,一问简直勾起了何清月心底的怒气:“为何你打扮如此简单?你是不知道,我娘恨不得把我头上挂满了金银首饰!我现在抬头都困难。”颜溪忍住心里的笑意,庆幸自己早上言辞恳切,最终解救了自己的小脖子。 见时辰差不多了,何老夫人领着全家女眷,浩浩汤汤地出了门。光是主子,就出动了三辆马车,何老夫人带着颜溪和林绮如坐在第一辆;嘉禾郡主带着庶女何巧云坐在第二辆;第三辆则坐着刘氏和清月芊柳两个丫头。除了没车随行的一个丫鬟,其余妈妈丫头则另外还坐了两辆马车。 颜溪此次赏花宴,带上了蓝风和苏青,她生怕自己遗漏了什么,故而选带的丫鬟都是些细心妥善的。她看着何府这声势浩大的阵仗,不得不再次感叹自己投了一个好胎。 要说这知府大人虽只是一个从四品官职,可管辖着扬州大小政事,其中关系盘根错杂,因此知府夫人办的赏花宴定然是热闹非凡了。这任田知府出身寒门,那年科举也堪堪中了三甲,被赐同进士出身,可奈不住人家有一个好老师,正是当今朝堂如日中天的右相胡丰。 当年昭庆帝肃清朝堂之后,便在朝内安插自己的人手,这胡丰就是昭庆帝一把提拔上来的,是昭庆帝手里最锋利的刀子。如今田知府在扬州这般如鱼得水,其中也暗含了胡丰的关系在。 何府的马车还没靠近田知府的官邸,颜溪便听见前方隐隐约约传来争吵的声音。随着车夫一声长吁,她整个人顿时东倒西歪,全靠着何老夫人及时扶了她一把。老夫人的丫鬟点翠就没这么好运了,额头狠狠磕在了前方的案几上,发出了巨大的声音。 何老夫人也有些恼怒了,厉声问车夫到:“老李,前面怎么回事?” “回老夫人话,前方不知怎么了,两架马车互不相让,挡了我们的去路,这才惊了马,老夫人和小姐们可有恙?” “无恙,不过有些惊着了,你上前打探打探,怎么回事,不得已就自报门楣,请这两方人马让上一让。” 颜溪听出了何老夫人话里隐隐的怒气,也不敢说话,安静地等待着消息。不一会儿,车夫老李便回来了,向马车内的人禀报道:“老夫人,打听清楚了,是行太仆寺少卿跟扬州同知的家眷撞在了一处,两边都不肯相让,这才堵起来了。” “她们听说是何老夫人您的马车,现下都已经准备让开了,同知夫人还说,一会儿再来向您赔罪。” 何老夫人听完,冷哼一声,随着马车继续前进,颜溪好奇道:“外祖母,两车相撞实为常事,这两位夫人为何这般,大庭广众之下争闹起来了呢?” “这太仆寺少卿前些年弹劾过同知,说他骄奢淫逸,两家这才结下了梁子。”何老夫人边说边整理着颜溪的衣领,颜溪又问道:“可这大街上便这般闹了起来,她们也不嫌丢人吗?” 何老夫人看了眼自己的宝贝外孙女和林绮如,低声道:“这算什么,你们这是还没见着厉害的呢!依我看,这还只是开胃小菜,两位夫人还不知要在赏花宴上闹出多大的笑话来。” “你们一会儿只管多思多看,别掺合在这些是是非非里,这些人分明就是蛇鼠一窝,咱们只管自己的,随她们吵去。” 颜溪听完,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原来世家里还有这般不顾脸面的人,那接下来这赏花宴…… 也太刺激了吧! 第23章 好刺激的赏花宴2 有了先前那段是非,后面的路可谓是畅通无阻,等到了知府大人的府邸,隔着帘子颜溪都听见了外面人声鼎沸,用现代杰出表演艺术家白云女士的话来说:那家伙,那场面是相当大呀,那真是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红旗招展、人山人海呀! 众人只看见何府的马车上下来一个端庄大方的女孩儿,正在想这是何家哪位小姐,只见从帷帐间又伸出一只芊芊玉手来,洁白如玉让人忍不住遐想这只手的主人该是何等的风姿绰约。颜溪就在众人的注视下搭着先下来的丫鬟的手,下了马车,只见她打扮素雅,整个人如一朵含苞待放的玉兰,眼神流转之间,说不出的风流,偏偏气质周正,将那股娇艳生生压了下去。 女孩儿五官精致,如同一件精心打磨的玉器,现下看着年岁尚浅,还不知日后该有何等风华。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又不禁暗自心惊,原来先前端庄的女子竟只是一个丫鬟,这何府的丫鬟竟都有如此气度! 其实按照规矩,该是林绮如先下车的,颜溪身份本高于她,在她后面出场是无可厚非。可临下车之际,林绮如却道:“妹妹先下吧,我荷包突然间找不到了,我先在这马车上寻一寻,不免耽误了时间。” 颜溪也清楚她心里的小九九,可这在她看来实在算不上一件大事,便点头下车了。 等林绮如下马车时,众人还在震惊于颜溪的美貌以及何府的规矩严整,也就没什么人注意到后面下来的林绮如了,林绮如看着窃窃私语的人群,咬碎了一口银牙。偏生颜溪还要在一旁装模作样地问她荷包找到了没有,林绮如看着她脸上的笑意,认定了是颜溪故意要叫她出丑,心里对她更是恨上了几分。 等何老夫人和何府其余人都下了马车,知府夫人秦氏也早早地等在了门口了。秦夫人热情地迎了上去,向着何老夫人和嘉禾郡主行礼,何府的姑娘们也连忙向她行礼,她眼睛扫过一水儿的俊俏脸蛋,笑着挽住了老夫人的手。 “您可真是稀客了,要不然我说怎么今早听见喜鹊叫呢,原来是有贵客来了。往日里别人说您能藏,谁人不知何府的姑娘是不来我们这些宴会的,今天见了您家这几个丫头,好乖乖,这要是我有这么几个水灵灵的漂亮姑娘,我也不肯带她们出来。” “这般的品貌,要是我我也是要藏着的。” 众人见她说话有趣,不禁抿嘴偷笑,何老夫人指着她们笑道:“都是些被我放纵惯了的顽猴儿,哪有你说的那般好了,不给我丢人我就万事大吉了。” 何老夫人明明眼里含笑,这秦夫人的马屁一看就拍到了她的心坎里,颜溪也表示理解,这是家长们的通病,在外人面前,就算自家的孩子千好万好,家长们也都要故作谦虚地说上几句:哪里哪里,你家的才好,你家的最好。 何府众人就这样跟着秦夫人往里面走去,颜溪虽目不斜视,浅含着笑意仿佛正在听着她们的互相恭维,可思绪早就神游天际,她用余光扫视着这位扬州知府的官邸,饶是她见过了何府的好风光,此刻也不由得暗自心惊。 之间府内亭台楼阁处处精致,名贵的花木就那样随意地长在院子里,廊边的雕栏用的也是上好的梨木……颜溪想到这位寒门出身的知府以及他那权倾朝野的恩师,一时间有些哑然,当院子里精美的装潢变成了不可计量的民脂民膏,就显得面目可憎了起来。 这倒不是她小人之心,知府一职虽主管扬州政务,但田知府出身贫寒,短短几年竟给自己挣下了如此家财。要知道何文砚如今官居三品,有个身位帝师的父亲,还处在两淮盐运这么一个富得流油的衙门,何府都不敢把这般名贵的花木随意栽种着。 等到进了内堂,里面谈笑的女眷们纷纷把目光投向了何府这一行人,秦夫人客气道:“实在是不好意思,何老夫人、嘉禾郡主、何三夫人我只得先失陪了,今日宾客盈门,我还得去招待着,一会儿再来向各位陪不是了!” “秦夫人客气了,你自去便是,我也刚好进去找我那老姐姐聊聊去。”秦夫人这才行了一礼,转身去了门口。 还没等何老夫人进去,就听见一声中气十足的笑声:“你怎么突然转性了,舍得带你那如花似玉的孙女们出门了?还不快领了人来给我看看。” 何老夫人笑着上前紧紧握着那位老夫人的手向众女孩道:“这位是忠勇侯府的郑老夫人,与我自幼相识,最喜欢小丫头了,你们快来给这位福泽深厚的老乡君看看,沾沾她的喜气。” 六个姑娘齐齐站了一排,颜溪年纪最小,站在了最末,几个给郑老夫人行了礼,老夫人笑着,一一牵过女孩们的手细细打量着,何老夫人则在旁边给她介绍,两人一言一语,把何府的姑娘羞了个大红脸。等到牵着颜溪时,何老夫人忙道:“这是我那不争气的外孙女,永康侯府的九小姐,现如今养在我身边的。” 颜溪这才抬起头,仔细打量着郑老夫人,她已经不再年轻了,脸上爬满了岁月的痕迹,可她眼神清明,含着笑意慈爱地看着自己。颜溪也不自觉对着郑老夫人展颜一笑,这一笑,便如清水芙蓉初绽那般,鲜妍夺目,光彩照人。 郑老夫人喜欢得挪不开眼睛,只对着何老夫人笑骂道:“你这人素来不是什么迂腐的,先前你拘着家里姑娘,我还以为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没想到竟是你这般小气,藏着这么些个美玉似的人儿。” 又拉着颜溪的手笑道:“好孩子,我家里也还有几个好玩儿的小丫头,也跟你一般年纪,现在在园子里赏花,一会儿再介绍给你认识。” 何老夫人见她喜欢颜溪,心里说不出的骄傲,拍着她笑道:“行啦行啦,日后我再带着她们来你家看你,你可千万记得给我下帖子便是。” “哼,我哪回没给你下帖子,倒是我们何老夫人端着身价,不怎么来呢?”说完,两位老人对视一眼,齐齐笑出声来。 今天赏花宴的众多女眷中,身份最高的除了在场的两位老夫人、嘉禾郡主外,还有一位纳昌伯府的老夫人,只是现在还未至,秦夫人匆匆出去,多半也就是去接她的。 这纳昌伯连家虽然只是一个伯爵位,可耐不住人家家里出了一个宠冠后宫的丽妃娘娘。要说这纳昌伯府其实早些年已经败落,全靠着丽妃才又打了一个翻身仗,家里的男丁几乎都是些穷奢极欲之徒,用何老夫人的话说就是金玉其表,败絮其里。 家里有点底蕴的自然不屑与这家“以色侍人”的人家沾上关系,可也奈不住底下有人上赶着讨好,总之何老夫人冷眼瞧着这纳昌伯府是被人捧得愈发没了规矩。 不一会儿,一群人围拥着一个满身披金戴银的老夫人进来了,身后还跟着两个威风凛凛的小姑娘,长得也算清秀,可配上那嚣张跋扈的神情,只让人觉得不是好相与的。 颜溪只觉得自己眼睛被这金光闪闪的“大山”刺了一下,顿时领略到了“刺瞎我的狗眼”的含义。那老夫人脸上带着得意洋洋的笑容,挑衅地看了眼上方端坐的何、郑两位老夫人,见二人无意与自己打招呼,突然沉下了脸色,对着坐在次座的嘉禾郡主冷声道: “这是谁家的规矩,见到长辈一不让座,二不行礼,我算是见识了郡主的威风了。” 颜溪心里一阵紧张,可看见何老夫人喝茶的闲适样子,也就立刻轻松了下来,只见嘉禾郡主连动都没动一下,只冷笑一声道:“敢问老夫人是何品级?能受得了嘉禾的行礼?” 连老夫人知道自己踢在铁板上了,何府的人深居简出,她实在没怎么跟这位郡主打过交道,可如今在众人面前,她也拉不下面子,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开口道:“嘉禾郡主这是何意,老身就算比不上郡主出身尊贵,可也是你的长辈,跟长辈说话,怎得这样无礼?” “长辈?我乃宗室子女,你凭什么自称我的长辈?就凭那宫里的丽妃不成?如此,我倒是要去圣上面前辩上一辩,什么时候宫妃的亲族也算得上我们宗室的人了?” 连老夫人本就是外强中干的纸老虎,这下子也知道怕了,身边依附纳昌伯府的夫人们立即出来打着圆场,嘉禾郡主也懒得相争,众人几句调笑这事儿也就过去了,唯有连老夫人身后的两个小姑娘连悠和连铃满脸不忿地盯着嘉禾郡主,眼里尽是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怨毒。 秦夫人也连忙出来向连老夫人介绍园子里有一株难得一见的山茶花,要亲自带连老夫人去观赏一番。见有人递了台阶,连老夫人也不再装腔作势,笑着随秦夫人去了。 颜溪这下子看嘉禾郡主的眼神都变了,满眼的崇拜,心里激动得恨不得马上立刻扑进嘉禾郡主的怀里,她真的好喜欢嘉禾郡主气势全开的样子,真不愧是“女中豪杰、吾辈楷模”啊。 嘉禾看着这个眼神亮晶晶的小姑娘,噗呲一声笑出声来,连老夫人带来的郁气也就消散得干干净净。刚才嘉禾郡主的气场实在太过惊人,如今众人都不敢在她面前高声喧哗,原本热闹的场子变得冷淡起来。屋里又有小姑娘在场,热络气氛的八卦话题又不能开展。 这时一位与秦夫人交好的夫人对着屋内的女孩们道:“各位小姐们,园子里开了好多花,让下人们带各位去赏赏花、扑扑蝴蝶,比在这屋里坐着好玩着呢!” 小姑娘们一听,纷纷跃跃欲试,见长辈们不加阻拦,也都高高兴兴地往园子里去了。 第24章 好刺激的赏花宴3 连老夫人看见了那株山茶,确实是难得一见的珍贵品种,可她向来对这些花木兴致缺缺,出来也只是为了避开那讨人厌的何府众人。这下看了一眼,便由秦夫人陪着去了另一间堂屋坐着休息了,只留了两个孙女连悠和连铃在园子里兴致勃勃地逛着。 两人漫无目的的走着,走到一处阴凉处,听到转角传来两位夫人的说话声:“何家老太太可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我看她慈眉善目的模样,还当她不得跟纳昌伯府的那位计较,谁料,竟是个更厉害的角色。” 连悠正想上前教训人,却被姐姐一手拦下了,连铃眼神示意她稍安勿躁,仔细听下去才是。 “哼,纳昌伯府家不就仗着自己家里出了个丽妃娘娘吗?要我看,不过是山鸡里飞出个假凤凰,饶是她丽妃如何得宠,不过也就是个生不出孩子的妾室,纳昌伯府也就是个秋后的蚂蚱,我倒是看能蹦跶到几时。” “姐姐这话说得正是呢,你看看何府,那才是如日中天的景象,嘉禾郡主在宗室里自来受宠,何家还有那么些了不得的姻亲。你看看何府那几个丫头,更是一个赛一个的水灵。” “对了,听说京城里永康侯府的九小姐也在,不知是里面哪位?” 年长些的夫人笑道:“那腰间挂着一色碧玉的,是何府家里的小姐们。另两位小姐里,大些的是何老夫人庶妹的外孙女,听说如今暂住在何府,那个小些的眉目如画的姑娘就是这位九小姐了。” 只见另一位夫人细细思索着,想了好久才道:“不是说永康侯府是泼天的富贵吗?怎得我看那位小姐竟打扮如此素雅?” “那妹妹这回便是你看花了眼了,那姑娘打扮虽素雅,可件件都不是凡品,光头上那对琉璃珠花,我细细看了,竟是整块琉璃雕刻出来的,这般精美的,怕只是前朝的工艺了……” “这么一说,那确实是纳昌伯府的破落户们比不上的了。” 连悠再也克制不住自己的怒火,冲出去道:“我倒要看看是哪里来的泼皮,在背后这般嚼人舌根。” 两位夫人本就是小门小户的,只是看见了堂前的官司,这才在这里议论了几句,见连悠怒气冲冲的模样,也不敢与她对上,只小心地道歉赔不是。可连悠从小在府里娇纵惯了,也不听她俩的解释,上前就给了两位夫人一人一耳光,并厉声道:“我倒要看看她永康侯府的小姐又有多大的本事。” 说完就拉着连铃自顾自的走了,只留下两位夫人在原地捂着自己的脸,面面相觑,有苦说不出。 …… 颜溪此刻正随着府里的下人逛着园子,跟何府的姐妹们看着园里的争妍斗艳的花,你一言我一语地讲着话,全然不知自己惹上的祸端。 林绮如走在后面,想到秦夫人言语间对颜溪的恭维、她又讨了郑老夫人的喜欢,心里越发不是滋味。看着那个清丽的背影,心中似乎被一股无名怒火燃烧着,她突然对着前面的众人道:“几位妹妹,我突然有些不想逛了,我先去那边的亭子休息了。” 何巧云听完有点不好意思,林绮如对她那般信任,可她这下子只顾着跟颜溪她们玩,有些忽视了她,连忙道:“绮如姐姐,我陪你去吧,刚好我也有些累了。” “不必了,我看巧云妹妹喜欢得紧,我还是自己去好了。” 颜溪几人听她说话夹枪带棒,本就不喜,也不挽留她。 只有何巧云脸红得似乎要哭出来了,虽然林绮如对她信任,什么心里话都说给她听,可她跟颜溪从小一起长大,本就喜欢颜溪的性子,这下子夹在两人中间,有种里外不是人的感觉。 林绮如撇了撇嘴角,转身便离开了,何清月也揽过何巧云道:“她自己不去的,跟你有什么关系,别想她了,跟着我们一起再逛逛吧。” 坐在亭子里,白无聊奈的左顾右盼时,看见连家两个姑娘带着丫鬟气势汹汹地朝自己走了过来,林绮如顿时有些后悔来的时候只带了一个丫鬟碧玉。她紧张地张望,想看看附近有没有能帮自己的人,可府邸宽阔,这处亭子又恰好在清幽之地。 还不等她找到人,连姑娘们已经走到她跟前了,看起来较小的那个先声夺人道:“怎么只有你?永康侯府那个丫头呢?” 林绮如见来者不善的样子,心里转过几个弯,笑着道:“你们是找颜溪妹妹吗?她不在此处,此处只有我和我的丫鬟。” 连悠见此处确实没有颜溪,冷哼一声转头就要走,林绮如急忙喊道:“两位姑娘找溪溪何事,或许我能帮上忙呢。” “就你?你一个破落户出身的人,也能帮上我们的忙?”林绮如强忍着难堪,露出一副可怜的神情道:“两位小姐恕罪,我不是诚心要管二位的事,可是溪溪妹妹脾气不好,我怕二位小姐在她那里讨不着好,这才出言打断。” 连铃一听这话,拉着连悠转头坐了下来,问道:“她如何脾气不好,可是欺负你不成。” 一听这话,林绮如立刻明白两人也是看颜溪不顺眼的,她拿起帕子擦了擦并不存在的眼泪,低声道:“她不曾欺负我,都是我的错,是我笨手笨脚,不受人待见。” 两位连家小姐对视一眼,立即缓和了语气:“这位姐姐,你这般谦逊有礼,依我们所言,定然不会是那无礼之人。那颜溪是怎么对你的,你快道与我二人听听,我俩还能帮你讨个公道呢!” 见林绮如始终有顾虑不肯开口,连铃立即让下人们退出了亭子,只在远处花坛边等着。 “二位小姐好心,那我也不瞒着二位了。颜溪妹妹仗着老夫人喜爱,在府里连何府的小姐们都不放在眼里,更何况我了。平日里若我们不按她的意思,她便辱骂我等,言语间颇为不堪。今日里也是,我们本在一处赏花,她偏要赶我走,不让我与她们一道。我念着她年纪小,又是不受母亲疼爱的,故而总是忍让她几分。” 连悠一听其中似乎还有隐情,立刻道:“什么叫不受母亲喜爱,你话说明白些。”林绮如随即捂住嘴巴,一副说漏嘴的模样,连铃就挽着她的手,哄着她道:“好姐妹,你就告诉我们吧,我们保证不告诉旁人是你说与我们的。” “那两位妹妹发誓,绝不告诉他人,这些话是我说给你们的。”连家两位对视一眼,连铃对着连悠轻轻点了点头,两个人便一起发起誓来。 等发过了誓,林绮如靠近二人的耳边,低声道:“府里众人皆知,颜溪妹妹是天煞孤星的命格,听说她一出生,就克得同胞妹妹终日里小疾缠身,这才被永康侯夫人送到了这何府来。而且一送走后,她妹妹的病就好了,何老夫人怜惜她命格不好,才对她格外放纵。” 两位连小姐听完笑了起来:“真有意思,竟是个天煞孤星,我看她也着实活该。”见林绮如没有什么消息了,连悠立即一脸轻蔑地起身:“叫你几声姐姐,你可别就认不清自己的身份了,日后见了我们,还是乖乖行礼得好,我可没有你这般破落户的姐姐。” 说罢,两人就头也不回的走开了。 林绮如身后的丫鬟碧玉忍不住开口道:“小姐,你明知颜溪小姐不是什么天煞孤星,你怎么……” 林绮如转身便一巴掌打在碧玉身上道:“碧玉,我想你是一个聪明人,你要清楚你究竟是谁的丫鬟,谁才是你的主子。再者,是不是天煞孤星有什么关系呢,只要这两个蠢货信了不就好了吗?” “今后我说什么轮不到你置喙,明白了吗?” 被林绮如冰冷的目光扫过,碧玉打了一个冷颤,低下头,连连称是。林绮如这才笑着道:“好丫头,跟我去看场热闹去吧。” 第25章 好刺激的赏花宴4 颜溪此刻正和何家姐妹们在凉亭里休息,她们一进去,周围立马围上来不少少女,大家围拥着她们几人,夸她们的衣裳、头饰、玉佩……颜溪保证,就算她此刻告诉众人她鞋袜上有一个洞,众人都能面不改色地夸她走在潮流前线上。 她并没有感受到被人追捧着的愉悦,只有一阵又一阵的紧张。这些有着稚嫩面庞的少女们,比她更早的见识了世界的险恶,她们被逼迫着成长,去对着这个素未相识的女孩拼命的示好,仅仅是因为她的家世。 颜溪既为她们感到悲哀,又为自己感到悲哀,在时代的洪流面前,每个人都是渺小的存在,以前何老夫人为她建立了一个乌托邦式的世界,而如今,她也用这种方式,把这个世界的真实面目,血淋淋地撕开给她看。 她终于清醒地认识到,这是一个吃人的世界,尤其是吃女人的世界。 她正在神游之际,余光瞥见了一个身材高挑的青衣女孩,她站在亭子的最角落里,冷眼看着这些一拥而上的女孩。她看向这些女孩的眼里有怜悯、有悲哀、也有一种颜溪看不懂的愤怒。 颜溪只知道,这是一个与众不同的女孩,或许还是一个在时代的洪流下挣脱出裹挟的女孩。 正在她准备上前之际,连家两姐妹带着得意的笑走了过来,看见被围着的颜溪和何氏姐妹,脸上更是带着一丝玩味的笑意开口道: “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咱们永康侯府的颜溪小姐啊,这么多人这是干嘛呢,唱戏不成?” 颜溪见她言语挑衅,也莫名被激出了怒火:“连小姐何必如此咄咄逼人?颜溪有何处得罪了你,还望不吝赐教。” 连悠上前一步,眼神里是不加掩饰的蔑视。 “何老夫人就是这么教导你规矩的?都说何府规矩严整,我看,也不过如此。” “不过,你还真当自己是京城的贵女不成,你以为来了扬州就没人知道你的事了不成?” 颜溪快要被她气笑了,她实在不知道这个自以为是的连家小姐,以为抓住了自己的什么小辫子。她正要追问,却被身后的何巧云拉了一下,凑到她耳边道:“溪溪妹妹,咱们不必与她纠缠,惹到了是非,祖母那里也不知如何交待。” 颜溪倒是不怕何老夫人责怪,但看着何巧云担心的眼神,还是叹了口气,安抚道:“好,我听姐姐的,咱们回去吧。” 见何府众人转身就要走,连悠认定颜溪心里有鬼,急忙上前挡住了颜溪的去路,冷声道:“我看你果然是个厚颜无耻的,克了自己的妹妹,如今又来克自己的外祖母了。” 连悠脸上带着不怀好意的笑道:“要是何老夫人哪天出了什么事,我看全是你这个灾星的错!” 颜溪这下子是真的怒不可遏了,她一把抓起连悠的衣领,就把她往凉亭边上的湖里推。旁边的女孩们被她的举动吓到,不自觉间给她让出一条路来。 等众人回过神来之际,颜溪已经将连悠推到水榭边上了,连悠悬在水边,眼里满是惊惧。连铃尖叫一声道:“你疯了不成,你放开我妹妹。” 说罢,便要向着她冲过来。 颜溪也毫不躲闪,只冲着她扬了扬眉,然后看了看还在她手里被吓哭了的连悠。见连铃不敢再上前了,颜溪看着连悠道:“你可以在众人面前辱我,我只当今天流年不利,被狗咬了一口。但你言语间涉及何家、涉及我外祖母,这就是我不能忍的了。” “我今天只当作你年岁小,对你稍加惩戒,倘若你日后再口无遮拦,我必定亲自把你扔下去。连悠,我说到做到。” 说完,就把连悠扔在了地上,连悠哭得涕泗横流,丝毫没了之前盛气凌人的模样。颜溪悄悄揉了揉有些发痛的手腕,拉着何府几个目瞪口呆的姐姐,头也不回的走了。 她也不是不怕,也不是毫不担心被长辈责罚,可是,若重来一次,她恐怕还是会做出如此选择。这个世界上本身就存在着一些人,值得你为了她们而飞蛾扑火、不顾一切。 她自从穿越到这个世界,是何老夫人给了她无私的疼爱;嘉禾郡主虽嘴上不说,却依旧会准备她爱吃的小菜;刘氏每回得了好吃的零嘴,从来没有忘记过她的那一份;何珉谦对她的照顾和陪伴;何家姐妹们对她的忍让和关心……这些发生过的事情,此刻如同跑马灯一般在她脑海里循环。 何府几个姑娘被颜溪拉着走出了好远,何清月突然在一处无人的假山旁停下了。她摸了摸自己狂跳的心脏,呼出一口长气,对着颜溪道:“溪溪妹妹,你真是太厉害了,我好像更喜欢你了。” 颜溪有些错愕,何芊柳也立即拉着她的衣袖,眼里全是对她的崇拜:“溪溪,溪溪,你刚才那举动可真吓了我一跳。不过,你要是个男子,冲着刚才那番慷慨陈词我就一定死缠烂打也要嫁给你。” 何巧云也微红着脸,小声道:“虽说你这般举止定然遭人诟病,但刚才我还感觉挺开心的。” 说完,几个女孩就在假山边上捂着嘴笑了起来,看着她们几人稚嫩却充满着真切关心的笑颜,她感到无比的幸福。 颜溪突然间好像拥有了无尽的勇气,支撑她勇往直前、义无反顾。 ……. 凉亭里发生的一切很快就传到了众人的耳中,尤其是连铃扶着满脸泪珠的连悠出现在堂上时,众人的目光齐齐看向了端坐着的何老夫人。 何老夫人好似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听到那般,慢条斯理的吹了吹滚烫的茶水。连老夫人这下坐不住了,抱着连悠一通乱嚎,什么“心肝儿啊”、“我的宝儿啊”、“那些个烂心肠的欺负你啊”,家里有些名望的夫人们都对她这市井村妇的做派感到不齿,也不为她说话,只看好戏般看着祖孙三人抱头痛哭。 颜溪她们几人进来时看见的就是这么一副滑稽的画面,她忍住自己的笑意,沉着脸走到了何老夫人面前。何老夫人抓过她细细查看了一番,发现没什么伤处,这才放下心来,也好整以暇地看着纳昌伯府几人的“表演”。 连老夫人此刻也有些难堪,可众夫人只看着她哭闹,也不给她递一个话柄,害得她只能继续“哭闹”下去。好在终于有附庸连家的夫人反应过来了,可又怕得罪何家,只能躲在众人身后喊了一句:“连老夫人快别哭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呀。” 一听到这话,连老夫人一改刚才凄惨的模样,立刻对着颜溪面露凶光道:“我还想问问何家姐姐这是怎么回事呢?你外孙女蛮横无理,竟对着我连家的姑娘喊打喊杀,真是当我连家没人不成?” “我们连家虽不像何家一样只手遮天,可也不是那任人欺负的!丽妃娘娘平日里对几个妹妹关爱有加,就连娘娘也没这般教训过悠悠,你颜家的姑娘好生厉害,竟一言不和就要把人扔水里去了。” 何老夫人依旧不说话,颜溪知道这是外祖母给自己的锻炼,也就清了清嗓子上前道:“连老夫人这话颜溪就听不明白了,今日凉亭水榭里除了我何、连两家姑娘外,其余姑娘也几乎尽在,可容不得你连家颠倒黑白。” “您说我对着您孙女喊打喊杀,那您可知道为何我要这般?为何不找亭子里其余姑娘,偏偏找上了您家姑娘的麻烦?” “亭子里众人皆可作证,我等本在一处闲聊,是连家姑娘一进来就言语间讽刺我,甚至指责上了我何府的规矩。我本想着今日赏花宴,众姐妹齐聚一堂,不必把场面做难看了,因此我二话不说就要离开。” “是连家小姐挡在了我面前,说我是灾星,害了我的同胞妹妹,如今又要来害我的外祖母了,甚至还公然诅咒起我的外祖母来。连老夫人,若您家姑娘这般作为,颜溪依旧忍气吞声,那也枉费我外祖母对我拳拳爱护之心了。” 随着颜溪掷地有声的话落,堂间一片寂静,众人只听说何府的表小姐差点把连家小姐扔进了水里,哪里知道还有这般官司。 此时听颜溪讲明原委,不少夫人也忍不住暗自点头,连家小姐侮辱人在先,言语间甚至涉及长辈,这稍微有些血性的人都忍不住动手。况且只是吓了她一吓,并未真的将其推进水中。 又见颜溪眼神清明,说话颇有逻辑,行事也有理有据,心也就偏向了颜溪一边。 连老夫人见无人帮自己说话,也知道是自己孙女出言不逊在先,还是恼怒道:“就算她一时情急说错了话,那你也该来禀告了长辈,长辈自有定夺,哪能自己就动手伤人。” 颜溪一听笑得人畜无害道:“多谢连老夫人教导,若下回连家小姐再犯,颜溪定然先带她来见了长辈,让您祖孙几人先哭一场,再来讲明是由。” 不少夫人被这话逗笑了,听着堂里隐隐传来的笑声,饶是连老夫人也觉得有些没皮没脸了,她狠狠推了一把还在抹泪的连悠道:“哭什么哭,活该你没长一张巧嘴,你还有脸哭。” 颜溪沉下了脸色,对这个自私自利的老婆子心里更是不齿。郑老夫人看了一眼众人的神情开口道:“连老夫人,令孙女虽出言挑衅,又侮及长辈,但看在颜丫头已经教训过她了,让她向颜家丫头道一声谢,这事儿也就罢了。” 颜溪心中一暖,虽说她教训人事出有因,但总归推人进水的手段也太过狠戾,郑老夫人怕今后颜溪遭人非议,硬是要连悠向她道谢,算是将这件事归为了姐妹之间的小摩擦。 连老夫人虽然不忿,但也明白,连悠说的话太过分了,要是传出去对她的名声也不好,也就半推半就地点了点头。 连悠现在怕极了颜溪,她低着头,连看也不敢看她一眼道:“连悠言语无状,多谢颜溪姐姐教导。”说完,就躲在了姐姐连铃的身后。 虽说此番何家大获全胜,可颜溪看着众女敬畏的眼神,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她这么一个貌美如花的小姑娘,干嘛用这种看教导主任的眼神看她呀! 只有之前那个一身青衣的女孩,站在人群后面,对上了眼神,冲她展颜一笑。 第26章 选错了手段 颜溪被何老夫人勒令不准再离开自己半步,那个青衣女孩儿也很快消失在了她的视野里。何府的几个姐妹都表示对此人毫无印象,颜溪甚至产生了一丝自我怀疑,她这是撞鬼了不成? 还没等她思索出个所以然,便有夫人上前与何老夫人交谈,虽说宴会上发生了“美貌少女单方面威胁”事件,但这些夫人也都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没过一会儿就调整好了心态,甚至有夫人拉着颜溪的手真诚地夸她——娴静舒雅。 说实话,颜溪真心佩服这些夫人睁着眼说瞎话的水平,更佩服她们的牙怎么能禁得住这么多的酸话…… 夫人们的水平炉火纯青,那些小姐们相对就青涩多了,好几个文弱的小姐不经意间对上她的眼睛,立马低下头,仔细看来还有些许的手抖。可以预见的是,经此一役后,颜溪在扬州的小姐们中间,可以起到很好的威胁恐吓作用,令人闻风丧胆,能止小孩儿夜啼。 连家众人还不等宴会结束,便匆匆告辞,只是看着背影有一丝落荒而逃的意味。等到连家的人走了,林绮如才出现在了堂上,她走上前向何老夫人行礼道:“外祖母,我与妹妹们分开后,就走到了一处亭子里休息,后来就迷了路,直到秦夫人的小丫头在园子里见着我,这才把我带了过来。刚才是发生什么事了吗?我看连老夫人一行人匆匆去了。” 何老夫人打量着林绮如,似乎在考量她说话的真伪,可她目光真诚不似伪作,何老夫人便笑着牵过她的手道:“一些小事罢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你就跟你妹妹们站在一处,别再走远了便是。” 林绮如笑着应承下来,背后却出了一身冷汗,她想到何老夫人当时看她的目光,心里一阵心虚:外祖母定然是怀疑我了,好在她硬是撑了下来,现下里应当初步洗脱了嫌疑。 林绮如立即收起了自己的心思,神色自若地与何家姐妹们站到了一处。何府的几人也没了跟她争强好胜的心思,倒也算相安无事的等到了宴会结束。 颜溪现在是真的怀疑那个青衣女孩只是自己的错觉了,直到她马上要坐上马车,她也不知道那个女孩姓甚名谁、家住何处,只记得她看向自己的眼神——清亮又饱含笑意。 何老夫人特意叫林绮如去了嘉禾郡主的马车,颜溪知道自己今日所作所为确实有失何家的脸面,也不再多言,只耷拉着脑袋跟着何老夫人上了马车。 一坐下,她立即开口道:“外祖母,溪溪今日任性妄为,丢了何家的脸面,溪溪愿意受罚。” 随着一声轻快的笑意,颜溪不解地看着何老夫人,她摸了摸颜溪的头道:“今日你可见着了,这些个夫人小姐们个个心里有自己的算盘,你好的时候,便是繁花着锦烈火烹油。可你一旦显露出颓势,便也就人人都恨不的来踩两脚。” “外祖母从来不想你变成一个只知道三从四德的木头,我的溪溪就该是这样,不服了就去质问;别人来欺侮你,你便狠狠反击。外祖母常跟你说的,你尽管去做你自己罢,凡事还有我呢!” 颜溪一听,眼泪不由自主地从眼眶里打着转淌了出来,她清楚的知道封建礼教对女人的驯化是多么的残忍,就更能明白何老夫人这番话的难能可贵,她像一只弱小的小兽一般,在何老夫人的怀里哭了起来。 等她好容易抒发了内心的情绪,何老夫人却板着脸道:“虽说我不认为你今日的反击有什么错,可是,那水榭边可是你一个小丫头能去的吗?你千万该看顾着自己的安危,犯不着为了那些人让自己身临险境。你可知道下人传话你差点推她进了池子了,我可有多担心你!生怕你一个不小心也掉了进去。” “再者,惩戒人的方式有很多种,可你偏偏选了最让人诟病的一种。今日好在是连家姑娘实在太过分,又有郑老夫人替你说话,可若是你今日真的让她掉下去了,她真的出了什么意外,你能安心吗?这个世道能放过你吗?” 颜溪连忙道:“外祖母,我先前看过了,水榭边有淤泥,池中水也并不深。况且,连悠身量娇小,我虽然言语威胁她,可手也紧紧抓着她,我只是想吓吓她,从没真的想过要把她扔下去。” 何老夫人心下里松了一口气,虽说她知道颜溪是为了自己出头,可也不希望自己亲手养大的姑娘是一个心狠手辣的人。她缓和了声音道:“溪溪,祖母是想告诉你,你除了这般莽撞的法子外,其实还有更好的选择。” “纳昌伯府荒淫骄奢,尤其是出了一个丽妃娘娘以后更甚,朝中不满他家的官员本就不知凡几,更何况另外几位娘娘家里也不是吃醋的。她今日这般行径,只要你大舅舅私下里递上一个话口,皇上的桌案上恐怕就要堆满了弹劾纳昌伯府的奏折。” 颜溪听到这些阳谋,顿时睁大了眼睛,何老夫人又道:“再者,纳昌伯府原也在京城,不过前些年才来了扬州,扬州虽然富饶,可也比不上京都繁华,他们家也无人在扬州为官,那为何要离京呢?” “不过是因为他家大爷喝多了酒,在勾栏里打了太后娘家的子侄,险些闹出了人命。虽说最后赔了礼,又被皇上罚了俸禄,可这一家子胆小怕事,生怕被太后娘娘及挂上了,这才匆匆搬来了扬州。” 颜溪顿时恍然大悟了,何老夫人并非觉得颜溪反击不对,而是手段不太高明。纳昌伯府身后只有一个丽妃,却有不少仇敌虎视眈眈,她今日的作为只能算“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颜溪这下是真的服气了,她靠在何老夫人怀里,瓮声瓮气道:“外祖母教我,我也想学这般厉害的手段,不是为着害人,只是想在别人害我时能拿得出手。” 剩下的话颜溪没有说出来,但她在心里补充道:我还想保护我所珍爱之人,还想保护好多好多的人。 何老夫人轻抚着女孩的脊背,半晌才道了一声:“好,我教你。” …… 回到了何府,何老夫人打发所有姑娘回了自己的院子,又叫来嘉禾郡主道:“今日之事还有一个古怪,这命格之说原只在她们两姐妹之间,今日里连家姑娘那般肯定的样子,实属奇怪。再者这件事本该只有我们府里的人知晓,你吩咐下去,务必把这件事捂死在何府里。” 嘉禾郡主略微思索后道:“母亲我明白,这纳昌伯府的蠢人们在扬州被人捧了几天,着实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了。等夫君回来,我便将此事告知他,也该给这家子蠢货一点教训了,我们何府的女儿也不是任人欺辱的。” 何老夫人见嘉禾郡主心中有数,也不再多言了,等嘉禾离去后,靠在小榻上思索着。连妈妈过来替她轻轻揉着额角道:“老夫人心里可是有怀疑的人了?” “溪溪的事按理不该传出去的,连家若是能从我何府打听到这些隐秘,我还能对他们高看一眼,可今日你也见了,那家子人着实没有这番心机。今日去知府府邸的,都是些可靠的丫鬟婆子,且几乎都跟着主子们在一处。” “只有绮如丫头,今天独自在园子里逛过,我当然不希望是她,她看向我的眼里也全无心虚,哎,你说,我是不是真的老了?” 连妈妈手上的动作没停:“老夫人年少时我就跟着您了,您当时才多大呀,就是府里出了名的杀伐果断、说一不二。依我看,您不是老了,是心软了。” 何老夫人听完不由得失笑道:“你怎么也打趣起我来了,罢了罢了,老了也好,心软也罢,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剩下的嘉禾郡主也会处理得当的。” 沧澜院里,林绮如跌坐在椅子上,屏退下人,只留下一个碧玉,她站起身面色狰狞道:“你给我记清楚了,今日我们在园子里迷了路,半天找不到出口,是秦夫人的下人带我们回去的。” “你记清楚了吗!我问你记清楚了吗!” 碧玉吓得跪在地上,一个劲儿地点头道:“我记住了,小姐,我记住了。” 林绮如这才好像被抽干了力气一般,坐在了椅子上,她喃喃自语道:“本来就是这样的,我没有说谎,这都不是我做的。” 她回忆起自己躲在假山后看这凉亭里发生的一切,看到颜溪疯了一样抓起连悠时的狠戾,她现在也忍不住心惊。再加上她后来听说颜溪在堂间的一番慷慨陈词,她开始对这个妹妹有了新的认识。林绮如一遍又一遍警告自己,沉住气,沉住气,不要轻举妄动,对付颜溪,只能一击毙命。 第27章 秋闱 日子就这么不咸不淡的过着,何老夫人从赏花宴后每日下午都会抽点时间给几个女孩讲故事。主要包括但不限于:京城贵族的古早丑闻、某家了不得的小妾斗得全家乌烟瘴气、某家手段毒辣的主母以及经常抬出的尸体……颜溪常常有种从《新闻三十分》到《1818黄金眼》,从《普法栏目系列短剧》到恐怖灵异电影的错觉。 何老夫人故事讲得极好,颜溪反正感觉自己受益匪浅,具体表现在后来何老夫人带她们参加的宴会上,她都能迅速打入在场的女眷之间,彻底扭转了当初的负面形象。 而何文砚也不愧是何璋的儿子,手段之高明,动作之迅速,在连家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之际,京城里就多了不少弹劾连家的声音,最后还是皇上亲自罚了纳昌伯的俸,又连带斥责了丽妃娘娘几句,弹劾的声音才渐息。总之,纳昌伯府众人现在都深居简出,夹紧了尾巴做人,颜溪初听闻这个消息,开心得去嘉禾郡主处道谢。 咳咳,绝对是为了道谢,不是因为馋樨香院的饭菜了! ……. 这一晃时间就到了盛夏,颜溪有些苦夏,这顿时间吃东西也没什么胃口,整个人都瘦了几分。何老夫人心疼不已,又偷偷给颜溪送来了些不是自己份例里的冰,颜溪这才好受了不少。 想到何珉谦秋闱在即,这天气炎热恐怕也无法静心,颜溪细细在纸上画了示意图,在库房里选了一块上好的鹿皮,又将怎么缝制交给她院里女红最好的苏青。不多时,两个精美的皮袋子便送到了颜溪面前,她自己试了试装上冰的效果,便带着皮袋子往何珉谦的时庭院去了。 虽说这次秋闱对于何珉谦来说是板上钉钉的事,可临近考试,他还是有些心浮气躁,颜溪来时,正看见他坐在书桌旁捧着书发呆。颜溪示意下人们不必通禀,自己蹑手蹑脚的走了进去,一把抽走了何珉谦手里的书。 何珉谦见来人是她,便笑道:“你可真是稀客啊。听说你最近苦夏得厉害,平日里都不去找清月她们玩了,前几日碰见清月,她说她废了好大一番功夫,才请了你去。这若是让清月丫头知道了,非得扒你一层皮不可。” 颜溪本来以为何珉谦这当口定然是紧张的,可见他还有心思打趣自己,也就放心了。她像大爷一样坐在何珉谦的椅子上道:“你也知道见我这般不容易,可要好好记住了我今日千里送鹅毛的情谊。” “喔?你的鹅毛呢?拿出来给兄长品鉴品鉴。” 颜溪从丫头手里接过自己精心准备的冰袋,放进了何珉谦的手里。其实何府也有冰鉴,只是携带并不方便,何珉谦摸着手里这个通体冰凉的鹿皮袋子,心里一阵蕴藉。这定然是这小丫头怕自己跟她一样苦夏,这才捣鼓出这么一个随身的冰袋子。 他伸手摸了摸颜溪的头道:“好丫头,你这番苦心我记下了。” 颜溪想到方才何珉谦在桌前发呆的样子:“珉谦哥哥,你可是紧张了?”何珉谦笑了一笑,也坐在了她身边道:“算不得紧张,只是有些心浮气躁,沉不下心来。” “我虽说知道自己的水平,这乡试对我来说是不成问题的。可是我是何文砚的儿子,是何璋的孙子,我不能仅仅是过了这乡试,我得要取乡试的前三甲甚至是解元,才能不坠长辈们的名声。” 颜溪其实很明白他的心理,何珉谦应当从小就是那个别人家的孩子,他习惯了优秀,所以在这种大场合上依旧会又些担心,担心自己达不到父辈的成绩,担心自己会让长辈失望。 颜溪伸手在他面前挥了挥道:”喂,何大才子,我觉得你这样的想法可真讨厌。” 何珉谦被她这么一说,好奇道:“什么意思?” “你还记得跟我打起来的纳昌伯府的小姐吗?听说纳昌伯府前几代也很是辉煌,家里更是人才辈出,可你看现在那些子弟呢?个个偷鸡摸狗惹事生非的,哪里还有其先祖的样子?再者,大舅舅和外祖父如何,跟你有什么关系,他们的辉煌过去靠自己继续经营,你不是他们,你是何珉谦!” “就算你是何家的子侄,但你更是一个独立的个体,你有你自己的路要走,有自己的抱负要去完成,何必把自己局限于父辈的成就呢?” “珉谦哥哥,我觉得你会成为一个很厉害的人的,甚至是比外祖父更厉害的人,你可要相信自己哦,连我这么个黄毛丫头都这么相信你。” 何珉谦感觉自己焦躁的心被一阵轻柔的风慢慢抚平了,他眼睛微微有些湿润,看着面前一脸得意的小丫头道:“谢谢你,溪溪,我感觉自己好多了。” “不过……” “不过什么啊?” “那连家小姐可不是差点跟你打起来哟,她是差点被你提起来打了。”说完,何珉谦乐的哈哈大笑起来。 颜溪:…… …… 很快就到了乡试那天,何家众人早早便起来了,颜溪想起上辈子看来的高考小技巧,吃饭时忍不住再三提醒何珉谦进场时一定要右脚先跨出去,出考场时又要先跨左脚,何珉谦本来觉得颜溪神神叨叨的,但在出门时发现自己严肃的祖父、慈爱的祖母、美貌的亲娘、以及自己一众弟弟妹妹都不约而同地伸出了右脚。 何珉谦妥协了,进场时在何府众目睽睽之下坚定地迈出了右脚。 乡试一共要考三场,每场又要考三天时间,这几天时间里,何府的下人们都屏气凝神,生怕惹了主家的不快。再加上何珉谦为人谦和,没什么少爷架子,颜溪几乎走到哪里都能看见小丫头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要各路神仙保佑大公子一切顺利。 家里的小佛堂更是被几个姐妹占据着,时不时就要进去跟菩萨聊聊天,当然,主要只聊到了何珉谦的乡试这一个主题。长辈们嘴上说着“子不语怪力乱神”,可也从未对她们的举动严加管教。何霁诚甚至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找来了一串佛珠,整日里拨弄个不停,虔诚得让颜溪觉得他下一秒就能叫自己一声“女施主”。 要是等何珉谦考完,颜溪觉得自己这段时间受到的熏陶,足够她评一个“佛家优秀外门弟子”的称号了。 等到考完那天,何府众人依旧是齐齐出动,众人在门口焦急等待着。何珉谦出来时,何府小姑娘都惊了,这还是她们那个丰神俊朗的大哥哥吗?眼前这个男子两眼发青,唇边和下巴上都是密密麻麻的胡茬,整个人好像被吸走了精气一般,只剩下疲倦和乏力。 再看看旁边那些人不人鬼不鬼的考生们,颜溪顿悟了,果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般情况下,何珉谦还是里面最好看的那个。 何珉谦在时庭院整整躺了两天,等他“重出江湖”之际又恢复了往日里翩翩公子的形象。何珉谦先是跟他乡试第三的爹以及乡试第一的祖父彻夜长谈了一番,看见第二日何老太爷乐得合不上的嘴角,颜溪明白,何珉谦这回算是稳了。 半月后的放榜,何府众人都在陶然居紧张等待着,虽说看何老太爷的表现,大家心里都有数了,可毕竟还是放榜出了结果更让人安心。何珉谦倒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可他那见惯了大场面的娘亲此刻正揉着自己的手帕,据颜溪观察,要是再不来消息,指不定就需要一点“速效救心丸”了。 忽然间,一阵欢呼声从何府大门隐隐约约传了进来,嘉禾郡主立即站起身来,之间何总管一脸的喜笑颜开,从外门处跑了进来道:“老太爷、老夫人、大老爷、郡主……” 还不等他称呼完所有人,嘉禾郡主便厉声打断道:“别喊了,直接说结果如何。” “大喜,咱们大少爷是榜上第一,名副其实的解元啊!” 何老太爷一听,大笑道:“好,好,好,不愧是我何家的儿郎。”一时间,众人欢喜的声音此起彼伏,何珉谦觉得自己整个人好像轻飘飘的,直到颜溪伸手拉了他一把,在他耳边轻声道:“我就知道你会是一个很厉害人的。” 看着女孩脸上掩盖不住的笑意,何珉谦也不由自主地扬起了嘴角。 却又听何管家道:“不过大少爷,您让我看的梅温良少爷好像没在榜上,似乎是落榜了。” 话音未落,就听见何珉谦大声喊道:“这不可能,梅兄的实力我最清楚不过了,他与我难分伯仲,怎么可能落榜。莫不是何叔你看漏了?” “不会的大少爷,老奴找了好几遍,又唤了小厮一起找了好久,都未曾看见梅公子的名字啊。” 何珉谦皱起了眉头,看向此刻同样皱着眉头的何老太爷,祖孙俩陷入了沉思。 第28章 科举舞弊 陶然居的书房里,何老太爷和何珉谦相对而坐,何珉谦沉吟片刻:“祖父,我后面又派小厮去仔细找了,竟然真的没有梅温良。后来,我让小厮给我抄了一份完整的名单,可算看出了一些端倪来。” “这个王孟,平日里不学无术,仗着家里有些钱财,经常做些作奸犯科的事。之前我在崇雅书院之时,就听同班的寒门子弟说过他,他家里给他捐了一大笔银子,才将他送进了书院。可他日常里就是个斗鸡走狗的纨绔,这次秋闱上了榜,甚至还在榜前二十。” “祖父,这其中一定有蹊跷。”何珉谦想到自己去看望梅温良时,他颓废的神情,心里也有些难受。他十分清楚梅温良是一个胸怀大志的人,他们一起探讨过大胤的壮丽山河,考究过诸子百家,还一起对“圣人之心”抒发过自己的豪情壮志。 梅温良出身寒门,他见过普通百姓生活的苦难,他曾在醉后对着何珉谦朗声道:“若有朝一日我中了进士,被派遣了一官半职,我想我会尽自己的全力去做一个好官的,梅温良是一个渺小的普通人,可若天下有千万个梅温良,何愁我大胤不能千秋万载,何苦我大胤子民不能过上好日子呢。” 这是何珉谦第一次真切地认识到这个人,也是从那日起,他和梅温良成为了无话不谈的挚友。 何珉谦呼出一口气,似乎是下定了决心般:“祖父,这样的结局我不能接受,心怀天下的君子不能上榜,荒淫无道的小人却不日后要与我一同进京赶考。哼,真是痴人说梦,大胤的百姓需要的是梅兄这样的人,而不是那个品行低下的王孟。” “祖父,谦儿从未求过您什么,这次求您肃清真相,为梅温良做主,为天下苍生做主啊。”说完,他重重的地跪了下去,对着何老太爷磕了三个响头。 何璋看着这个由自己一手养大的孩子,颤着声音问:“珉谦,你可想清楚了,如若此事真有疑点,按照我朝惯例,会由皇上指派主考官亲自重新监考,你刚刚才取了解元,前途一片光明,你真的决定要趟这摊浑水了吗?” 何珉谦抬起头,眼神坚定地看着何老太爷道:“祖父,您对珉谦的教诲,珉谦时刻铭记于心,我还记得您给我讲《孟子》时说过,要我找到自己的道,您说,‘吾之道,虽千万人,吾往矣’,祖父,这就是我选的道,也是我毕生所求。” “一愿大胤河清海晏,强盛昌平。” “二愿百姓安居乐业,丰衣足食。” “三愿我等廉洁奉公,薪火相传。” “万望祖父成全。”何珉谦一字一句地说完,眼睛里似乎燃烧着熊熊的火焰,何璋看着他,眼眶也逐渐发红,他的长孙啊,长大了,长成了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了。 何璋弯下腰,将何珉谦扶了起来,他把手搭在何珉谦的肩膀上,仿佛就拥有了无尽的能量:“珉谦,你永远是祖父的骄傲,这就是祖父要给你上的最后一堂课,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敢为人先,问心无愧。” 何珉谦躬身向何老太爷行了一个弟子礼,朗声道:“孩儿谨记。” …… 何老太爷作为曾经的尚书,可以说是桃李满天下,他很快就在贡院里中找到了一个曾经提拔过的人——高浒。高浒也是寒门出身,听何老太爷讲了事情的经过,立即开口道:“老师您放心,我会在贡院里小心打探,发生这样的事,实非我所愿,若老师有吩咐,我定当全力相助。” 高浒做事效率很高,不到一天内就传来了消息,找何老太爷要了两张梅温良平日里写文章的宣纸来,想要比对字迹。终于,在对比了上百份试卷后,发现了一份一模一样字迹的试卷,可上面却赫然写着王孟的名字。 有了这一发现,高浒立即将试卷进行了拓印,并且连夜送到了何府。何璋看着两份相同字迹却署名截然不同的试卷,心里阵阵发冷,若是连科举都能让有心之人钻了空子,那整个大胤朝,还不知有多少的冤假错案。 何璋略一思索道:“珉谦,此事不宜由何府出手,这次朝廷派往扬州的主考官李洪,正是右相胡丰的亲信。科举一向事关重大,高浒又传话声称早先他要查看试卷,却遭到了李洪的阻止,迫不得已才偷偷潜入查看,李洪这人如此做派,定然有鬼。” “虽说科举舞弊一事胡丰不一定知情,可一旦此事昭告了天下,李洪此人定然是保不住的。胡丰少了左膀右臂,虽说与我们无关,可若是我出手,难免被圣上以为是为了肃清政敌,给你父亲日后回朝铺路。” “圣上极为多疑,此事我们一定要做得隐秘,才能揭发王孟的同时,不牵连到何府。” “依我看,此事要透露给严怀谨知晓,他与胡丰向来不和,一个左相,一个右相,两党之间早有嫌隙。只有将此事变为两党之间相互倾轧,才不会引起圣上的怀疑。” “珉谦,你明日去找梅温良,帮他跟高浒之间牵一个线,等时机成熟,便悄悄送梅温良去往京城,在大理寺门前击鼓鸣冤。” “这扬州知府本就是胡丰的人,此事定不能透露出一点风声,一旦被知府截胡,那我们所做的一切也就烟消云散了。” “还有,务必要私下里打探王孟一番,依你之言,此人不过是一个绣花枕头榆木脑袋,我看你不妨从他入手。派人假意与他交好,再看能否从中找出除李洪外帮他调换试卷之人。” “再者,王孟的舅舅是扬州承宣布政使司的右参议,我问过你父亲,此人为人颇为玲珑,就不知这其中是否有他替王孟舞弊一事牵线搭桥了。” …… “总之当务之急,是要尽快将消息送给严怀谨一党,让梅温良随时准备动身去京城,剩下的就看严尚书的本事以及皇上的心意了。” 何珉谦仔细听着何老太爷的计谋,心里也升起一番豪情壮志来,这扬州的官场、朝廷的官场,也该变一变天了。 第29章 京城第一美男子——许仲杰 永定十一年秋,一个自称梅温良的扬州考生在大理寺门前击鼓鸣冤,状告扬州主考官李洪,贪赃枉法,私自篡改考生试卷,震惊满朝文武。同时,严相一党立即拿出了李洪纵容族人抢占良田、为虎作伥的证据,皇上震怒,下令将李洪收监,另派大理寺左少卿许仲杰带人前往扬州,查清此事。 御书房内,昭庆帝身边的大太监王全低头站在面无表情的皇上身后,堂下还跪着如今权倾朝野的右相胡丰。昭庆帝见他这副样子,气更是不打一处来,案牍上几乎全是弹劾李洪以及胡丰的奏折,他随意拿起一封,重重地朝那人扔了过去。 “胡爱卿,看看你的人做的好事,连科举都敢安插自己的人手了,下一步,是不是就要在朕的身边安插你的亲信了?” 胡丰声音颤抖着朝着昭庆帝磕头道:“陛下,老臣对您忠心耿耿,日月可鉴啊!李洪一事,我真的毫不知情啊陛下。” 他抬头看了看昭庆帝的表情,继续道:“陛下,当年严怀谨把持着朝政,对您施行的新政处处阻拦,就是那时候李洪成了我的人。这么多年来,我只念着他当日的功劳,明知他贪财好色,我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可是,陛下,要说科举舞弊,我是真的万万不知情的啊。” “若我知道李洪如今竟敢插手这等大事,我必当自行清理门户,绝不会留他到今日。” 昭庆帝听着胡丰这番话,才慢慢缓和了脸色,当年的朝堂几乎就是严怀谨一党的一言堂,他好不容易扶持起来了胡丰,才有了如今两党势均力敌的局面。他倒是从未怀疑过胡丰的忠心,不过,不听话的狗都需要敲打一番。 “起来吧,还跪着干什么。” 胡丰有些艰难地爬起身,跪的时间有些久了,腿有些发麻,但他知道,如今这关才算是过了,不论李洪的结局是什么,昭庆帝都不会让此事再牵连到他了,因为他还需要他跟严相打擂台。 “谢陛下隆恩,老臣日后一定好生约束手下的人,不会再有这样的事了。” 昭庆帝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道:“朕派许仲杰去扬州,一来许家一直中立,不会偏向你们任何一方;二来许仲杰是京城里近年来难得一见的少年英才,郑相信他能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三来依你看,这事儿何家是否牵涉其中?” “回陛下,按目前的消息来看,此事与何家并无关联,那个击鼓鸣冤的书生上京城来是走的严相底下人的门道,再则,老臣听闻,何老的长孙今年也参加了扬州的秋闱,还得了一个解元。可若是舞弊案最后查出牵连甚广,恐怕何家的解元也就不保了。以此来看,实在是找不到这么做的理由啊。” 昭庆帝认同地点点头道:“你说的有理,那就让许仲杰尽快出发前往扬州,给朕查清楚是谁有那么大的胆子,敢在科举上动手脚。” …… 消息传到扬州已经是七日之后了,颜溪听说科举舞弊时立即看向了何珉谦,生怕此事连累了他,但看他没事儿人一样乐乐呵呵的,也就放下心来。 嘉禾郡主道:“许仲杰此人与我还有点拐着弯的关系,虽说是出了五服的亲戚,可也难免他到时候会来何府拜会,我也就跟你们讲讲他。” “此人出身武光侯府,如今不过弱冠之年,其父正是如今的武光侯,还有一个当姑奶奶的太后娘娘,算得上出生显赫。可他偏偏不愿去六部任职,愣是靠自己进去了大理寺,破了好几桩陈年旧案,如今已经官至大理寺左少卿,再加上皇上对他颇有几分赏识,端得上一句前途无量。” 见几个孩子都听得认真,嘉禾郡主突然玩味一笑道:“再加上许仲杰长相出众,还被称为“京城第一美男子”,据说灵静公主曾经就对他一见钟情,想要求皇上下旨赐婚。后来还是皇上见他着实有断案之能,才一口气绝了公主们的念想,而许仲杰现在也仍未娶妻。” 颜溪这段时间跟着何老夫人学了不少京城世家盘根错杂的关系,也明白了许家并未参与两党纷争,算得上是皇上的亲信了,毕竟自己亲娘的娘家,素来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没什么好不放心的。 其实颜溪通过这段时间听来的“闲话”已经大概知晓了当今圣上是个什么样人了。昭庆帝年轻时也算励精图治,推出了不少有利于民生大事的新政,虽然朝堂的顽固势力多有阻拦,但他还是靠着自己的铁血手段成功施行了。而如今的两党纷争,颜溪私以为是皇上自己要的结果。 虽然胡丰是他一把扶持起来的,但随着胡丰势大,他也渐渐不再年轻,又需要严怀谨来制衡胡丰。“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较,高下相倾”讲得就是这帝王的制衡之道。尤其近年来昭庆帝沉迷道法,宫中常常召来道士开坛炼丹,只有朝堂稳定了,他才有时间去追寻他修仙大业。 因此两党之间的纷争,只要不过分,他都能装作看不见,如果不是此次梅温良击鼓鸣冤的事影响太大,说不定也会被这个帝王私下里悄悄解决。 颜溪默默地叹了口气,这神仙斗法,遭殃的不过是普通百姓罢了。 …… 从京城到扬州的船上,一大一小两个少年正在四目相对,最终还是那个大一些的先败下阵来,两人正是奉旨前往扬州办案的许仲杰,以及他的表弟——那刚跟家里吵了一架装成小厮混进了前行队伍里的江国公府嫡公子江廷旭。 许仲杰无奈道:“我这回去扬州又不是去游山玩水,我是去办案!办案你明白吗?” 江廷旭坐在窗边,翘着二郎腿笑道:“我当然知道你是去办案的,我听我父亲说过一句,你此番前去很是危险。” “知道危险你还敢来?下一个码头你就下船,我叫人送你回去。” 江廷旭此人是京城里出了名的小霸王,那些在京城里横行霸道的贵胄子弟,几乎都被他打了一个遍。也不是没人想去告他的状,只是此人向泥鳅一般滑不溜手,他打你一定是抓住了你的把柄,并且一有事就躲进宫里,打着想念姑婆的名义,赖在宫里不出来,让京城里的高门大户有苦说不出。 毕竟太后娘娘的宫里他们也不敢造次,只能自己吃下这个暗亏。 江廷旭一听这话,立马冷哼一声道:“你尽管试试丢下我自己去扬州,我自己有的是法子追上你,况且你有我这么一个武艺高强的人贴身保护,表哥,你可别身在福中不知福哦。” “哈,你的意思是我还得谢谢你不成。”许仲杰被此人不要脸的程度震惊,不由得被气笑了,可如今这“贼人”已经上了船,他又是一个犟牛性子,许仲杰思索再三,对他道: “你要跟我去也可以,那我们先约法三章,你要是能做到,我也就再不赶你了。” “你尽管开口,小爷我答应就是。” “第一,你不得暴露自己的身份,我此番去扬州是为了查案,没有拖家带口的道理。” “第二,在扬州你万事只能听我的,我让你往东你就不能往西。” “第三,算了,第三还没想好,你给我先欠着。” 江廷旭立马收起了玩世不恭的笑意道:“行,我答应你,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日后再也不能赶我回京。” “哼,你现在立刻马上给我出去,自己去找间客房睡去,少在我面前晃悠了,看着你就烦。” “表哥,那我可否睡你隔壁呀,我初次离京,还是有点担心。” 许仲杰看着面前这个半大少年,他长得极好,眉如墨画、齿若编贝,一双眼睛寥若晨星,若是再大几岁,自己当年的“京城第一美男子”的名号怕就是要落在这小子手里了。他此刻低着头,有种说不出的委屈,许仲杰有一丝心软,遍答应了他。 江廷旭立即嬉笑着起身,出去时还贴心的替许仲杰拉上了门。 第二天天还没亮的时候,许仲杰就被隔壁屋那混小子练功的声音给吵醒了,他生气地拉上了被子,感觉自己聪明一世,还是中了这小子的奸计、美人计、连环计! 第30章 表哥神马的最讨厌了 许仲杰实在不知道要怎么形容他在船上的这半个月的时间,本来就时间紧迫,每日在船上处理完公务或是看完了有关扬州的卷宗就已经十分疲惫了。可偏偏隔壁住了一个精力充沛的的皮猴儿,整日里恨不得闹个天翻地覆。每次许仲杰实在受不了了,准备收拾他一番时,江廷旭立马换了一个可怜兮兮的样子,让人看了又不太忍心重罚。 许仲杰觉得自己突然间明白了太后娘娘的难处,这孩子皮的时候让人恨的牙痒痒,可他若是打定了主意要讨你欢心,也能让你毫无招架之力。 等到他感觉自己真的快要被这个可恶的表弟弄崩溃的时候,扬州终于到了。 许仲杰仔细思量了一番,船上除了大理寺的人以外就是他爹派来贴身保护他的,因此江廷旭的身份大家心里有数都不会乱说。可如今即将到达扬州地界,他即将打交道的都是些老谋深算的“地头蛇”,江廷旭再怎么聪慧,也只是一个14岁的少年,难免掉进狐狸们的陷阱里。 京城来的船还没到,扬州的官员们已经严整以待了田知府甚至把自己的府衙以及家里买的别院都好生打理了一番,底下还有人专门找人打听许仲杰的喜好,就等着他来了好投其所好。 何珉谦把这件事当笑话一般讲给颜溪听的时候,颜溪不禁嗤之以鼻道:“这些小恩小惠也想收买京城来的贵公子?何况还是一个放着驸马爷不当,跑去大理寺办案的怪人。” 船到扬州的那一日,码头上大小的官员们早就翘首以盼了,许仲杰看着码头上人头攒动,再三警告穿着小厮衣服的江廷旭:“你可别忘了答应我的事,你若是一会儿故意给我漏了马脚,那我就立即修水一封,让江国公派人来把你逮了回去。” 江廷旭闻言,有些烦躁地扯了扯粗糙的布料:“知道了,知道了,你怎么比太后姑婆还啰嗦,怪不得这么大年纪还讨不到媳妇儿。” 许仲杰恨他恨得牙痒痒,但看着越来越近的码头,把这口气憋了下去,又恢复了他翩翩公子的神态。 还不待他走上岸呢,田知府已经带着人迎上来了,许仲杰打量着眼前这个矮小敦实的中年男子,刻意做出了不可一世的神态来。只见他眼神轻蔑地看着田知府道:“你就是田知府?本官现在没工夫跟你虚与委蛇,你立刻派人送我去我表姨母家里,多年未见了,我要先拜见长辈。” 田知府看着面前这个倨傲的年轻人,不由得生出几分轻视来,可他表面上仍旧堆笑道:“不知大人的表姨母是哪位?家住何方?” “我表姨母就是两淮盐运史何大人的发妻嘉禾郡主,当然是住在何府了。” “可是大人,这您刚来扬州,下官已经收拾好了府衙,就等着您了,要不您先去我那儿,等我向何府通报一声,再送您过去?” 许仲杰一听,立刻做出了不耐烦的表情:“我说田知府,我怎么说,你便怎么做就是,我拜访自家的长辈,要什么通报?你休再左顾他言,立即送我去便是。” 等着派人送走了许仲杰,田知府便召来了幕僚道:“先生实在是多虑了,要我看这少年根本不足为惧。都说盛名之下难副其实,我看这小子就是仗着好出身和好相貌,才得了如此虚名。” “这样的公子哥,咱们只管好吃好喝伺候好了,保准没事。” …… 田知府的评价,许仲杰是一概不知的,此刻的他正坐在马车里,跟外面假扮小厮的江廷旭隔着帘子说话。 江廷旭没坐上马车倒也不生气,只是好奇道:“表哥,你为何要先去何府呢?难道何府有问题,你决定先从何府入手?”许仲杰隔着帘子冲江廷旭翻了一个白眼。 他为何先去何府?还不是因为这个缠人精!以江廷旭的相貌,跟在他身边迟早被人发现,到时候他还要分心来照看他。不如先将他送去何府,就让他在何府里等自己办完了事儿,再带他回去。 江廷旭见许仲杰没吭声,只以为他在心里另有盘算,也就不再开口,沉默着走到了何府门口。 田知府早先已经派人来何府通禀过了,嘉禾郡主虽然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可还是派人在门口接他,自己则在樨香院等着他。 许仲杰下了马车,只点了包括江廷旭在内的三个小厮,就跟着何府的管家进去了。等到了樨香院,只见一个美貌妇人坐在上首,许仲杰立马上前行礼道:“小侄许仲杰拜见姨母,昔日京城一别,今日一见,姨母风采依旧啊。” 嘉禾郡主看着眼前这个小辈,也懒得跟他打谜语:“行了,说吧,要我帮你什么?” 许仲杰这下奇了,反问道:“姨母怎么知晓侄儿来找您帮忙了?” “你此番来扬州,不过是为了科举舞弊一案,无论你要从何处下手,都不该先找到我何府的地儿上来。拜见姨母这么个由头,不过也就骗骗外面那些蠢货,你是个什么样的人,我还是清楚的,无事不登三宝殿说的就是你这样的人。” 嘉禾郡主说着又看了看他身后跟着的一个相貌出众的小厮道:“还有你这身后的小厮,你虽给他穿了粗布衣服,可这周身的气度是改不了的,此人分明是个贵公子。或许混在小厮堆里还不易被人发现,可你这般实诚地把人送到我面前了,还当我看不出来?” 许仲杰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道:“姨母慧眼如炬,侄儿实在惭愧。这是江国公府的大公子江廷旭,也是我的表弟,此番他私自跟我到了扬州,可我毕竟有要事在身,实在不方便带着他,还望姨母能收留这顽猴一些时日。” 江廷旭正要出言反驳,就看见许仲杰向自己投来警告的目光,他也就撇了撇嘴,不再多言了。许仲杰见他老实了,又对着嘉禾郡主真诚道:“姨母,此次科举舞弊案皇上震怒,影响很大,侄儿虽不才,可也是真心实意要断个水落石出的。再加上这几日我看了不少卷宗,扬州官场上行下效,这风气我也想整它一整。” “你就不怕我给你使绊子吗?毕竟我夫君也是这你所言的这扬州官场的一员啊。” 许仲杰听完这话,朗声大笑道:“姨母您不必出言试探我,咱们的陛下其实是个心思清明的,只是他要寻仙问道,好多事情也就睁只眼闭只眼过去了。可两淮盐运史这一肥差,皇上二话不说继续留给了姨夫,京城里不知道多少人羡慕不已。” “侄儿想应当是姨夫尽忠职守,给皇上的国库加了好大一笔进账吧。” 嘉禾郡主听完也笑了,聪明人之间不用把话说那么明白,她冲着许仲杰颔首道:“你就放心让这孩子待何府便是,对外我会声称家里来了一个远房侄子。另外我再派一个熟悉扬州事务的小厮给你,不然被有心之人发现你进来就少了一个小厮。” “还是姨母想的周到,早就听闻姨母是一个女中豪杰,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 还不等许仲杰把恭维话说完,就被嘉禾郡主无情打断,她转头向江廷旭道:“我们两家也有些拐着弯的亲戚,你也便叫我一声姨母罢。这段时间你便放心住在这里,要是无聊了,便去找我那两个儿子,让他们带着你玩罢。” 又对着许仲杰道:“今日天色也不早了,你不妨就在这里住下,我先带你去拜见两位长辈。看你这不急不躁的样子,想必心里早就有主意了,在我这磨磨蹭蹭半天,不就是为了见一见何老太爷吗?还愣着干嘛,跟我走吧。” 说完,就站起身径直走了出去,两人立马跟上,江廷旭凑到许仲杰耳边道:“你什么主意?就是装成一个徒有其表的公子哥?” “表弟,你不觉得我对着天知府他们的神情很熟悉吗?表哥可是细心观察了你许久,从你身上学到的纨绔子弟的精华啊!”许仲杰说完这话,也不管身后的江廷旭是何反应,轻笑一声快步跟上了嘉禾郡主。 江廷旭:表哥什么的最坏了,尤其是一个满肚子坏心眼的表哥! 第31章 疑似相亲 嘉禾郡主带着两个京城来的晚辈进了陶然居,她先前已经派了丫鬟来告知了两位老人,如今也就不再通报,带着人走了进去。 两位老人端坐在主位上,嘉禾郡主带两人给长辈们行了礼,何老夫人笑着向许仲杰道:“许家的小儿,之前在京城见到你时,你不过一个垂髫小童,如今竟已经这般一表人才了。” “你身旁这位可就是江国公府的小子?跟素心简直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好孩子过来让我看看你。”江廷旭收起玩世不恭的样子,恭敬地走到何老夫人面前,任由老夫人打量着自己。 “真是个标志的好小子,这些日子你就听你表哥的话,安心住在何府,平日里闲来无事就去找你珉谦哥哥、霁诚弟弟玩。他们两个都是极好的性子,你们一定能玩到一起去。” 许仲杰笑着,可心里想到自己这个表弟折腾人的手段,还是默默为两位何府少爷捏了一把汗,希望慈爱的何老夫人别把这泼猴打出去才是。 众人寒暄了一阵后,何老太爷起身对着许仲杰道:“许家小子,你跟我到书房来。” 许仲杰知道何老太爷有事要交代,立即收敛起了笑意,跟了上去。江廷旭本来也想跟过去看看,被许仲杰飞来的眼刀一瞪,朝他隐秘地翻了一个白眼,又坐了回去。 “廷旭啊,你此番跟着你表哥私自离京,你娘肯定担心坏了,以后可不能这般随心所欲。”江廷旭愣了一愣,许素心会担心吗?或许不会吧,她恨不得再也不见他,说来可笑,他的亲娘或许才是那个最厌恶他的人。 但看着何老夫人关切的神情,他还是笑着点头道:“老夫人放心,我以后不会如此了。” …… 书房里,何璋看着少年稚嫩的脸庞,忽然间生出了几分惆怅:“果然是江山代有人才出啊,你如今不过及冠之年,就已经能独当一面了,你祖父在世时还在我面前担心过你武光侯府后继无人,如今他也算可以放心了。” “仲杰,我跟你祖父算是多年好友,我也就把你当我自己啊子侄一般。我看得出你心里有大抱负,也绝非池中之物,但我还是要提醒你,扬州官场不比你想象中简单,关系盘根错杂,且与京城朝堂的局势息息相关。” “你在京城虽然破了很多悬案,我也相信你的能力,但是,还是建议你就处理好科举舞弊一案,其余的,可以听,可以想,但别去做。这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死局,你如今羽翼未丰,我只怕你反而深陷局中。” 许仲杰认真思索着何璋话里的玄机,又听见他说:“扬州水太深了,陛下求仙问道,只要面上的平静,才不会管下面的惊涛骇浪。哼,今日这话我只跟你说一遍,仲杰,如今你还不够格。但我希望日后有一天,你能光明正大地重返扬州,把那些背后的魑魅魍魉都一一抓出来,还百姓衣食无忧的太平盛世。” 许仲杰心头被狠狠一震,立即跪在何璋面前,高声道:“多谢太傅指教,仲杰定然不负所托。他日重返扬州,定要肃清这沆瀣一气的扬州官场,还请太傅放心,学生定不辱命。” 何璋笑着扶起了这个俊秀的年轻人,等到他出去之后,看着窗外一片万里无云的天际自言自语道:“老哥哥,你的孙子很是争气,我们当年未能达成的心愿,就看这些青年人了。”说完,这个经历过宦海浮沉的沧桑老人对着虚空发出了愉悦的笑声。 …… 等到许仲杰从书房出来,整个人看着比之前轻松多了,江廷旭本来想问问他何老太爷给他讲了些什么,可看他一脸高深莫测的模样,只转过脸去装作不认识这人。 何老夫人也不多问,笑着说:“我已经派人去叫家里的小辈了,大家都是亲戚,也就不整那些虚头巴脑的礼数了。等人来了,再让你们好好认识一下。” 颜溪在听到何老夫人身边的人让她去陶然居见客时,不禁疑惑道:“是哪边的客人?多大年岁?是男是女?” “是两个少年,不对,是一个大少年带着一个小少年,至于是哪里来的,奴婢就不知了。” 颜溪被她的形容逗笑了,可一听是两个少年,心里还是立即警戒起来:“可通知了何府几位姐姐还有绮如姐姐?” “正要去呢,您的蜀客居最近,我也就先往这边来了。” 实在不是颜溪多想,自从开始和何老夫人学那些家长里短的事,她就开始担心起自己的未来了。在何老夫人的故事里,男人都是喜新厌旧的;小妾都是心思深沉的;公公婆婆都是向着自己儿子的;家里的小姑子都是挑剔刻薄的;还可能有一大群庶子庶女要你去操心。颜溪觉得这简直就是古代版的“黑暗童话”,专门给那些向往爱情的闺阁女子看看生活的真正本质。 虽说她前几天才过了九岁生辰,可这古代女子一向早熟,有些甚至及笄不久就已经在谈婚论嫁了。都说婚姻大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谁又愿意盲婚盲嫁呢?颜溪这么多年来生活环境其实很单一,别说外男了,就连男也没见过几个。算上鹤发童颜的外祖父和牙牙学语的何霖宏,她认识的男性连一双手都数的过来。 其实前两年何老夫人有刻意想让她和何霁诚两人培养感情,何老夫人想着两人亲梅竹马,何家人口又简单,且长辈们都很喜欢她,这若是以后亲上加亲,也是一桩美事。何老夫人凑合他俩的方式也很硬核,就是让颜溪和何霁诚两人在亭子里聊天。何霁诚一向是一个沉默寡言的性子,颜溪只能自己拼命找话题,就在她吞吞吐吐半天、第八次说出一句“今天天气真好啊”的时候,颜溪就知道这日子过不下去了。 其实最主要的是,表哥和表妹这个搭配,放在现代也是真的很不“刑”的存在,三代以内直系血亲,颜溪这个现代灵魂是真的接受无能。 后来她总有意躲着何霁诚,何老夫人也发现了,才没有继续撮合他俩,他俩才又恢复了正常的“双向外交”。 因此一听陶然居来了少年,还是两个!颜溪心里就一阵紧张,直到丫鬟说所有女孩都要去,她才放心了些。颜溪对自己也颇为无语,没想到上辈子到死也没有感受过相亲带来的压力,这辈子这么小的年纪就开始为“疑似相亲”而惊心不已了。 果然,天道好轮回,苍天绕过谁。出来混,都是要还的! 第32章 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 颜溪故意没换衣服,还是她日常的简单装扮,在蜀客居喝了一杯茶,打量着其他姐妹应该也差不多出发了,颜溪才慢吞吞地起身去往陶然居。等她到陶然居的时候,窗子里看见何家几个小姐也都到了,比起她的朴素,她们显然是简单梳洗过一番的。 只见何家几姐妹低着头,羞涩地小口抿着茶,夕阳映衬下颜溪甚至看见了她们脸上浮起的红晕。她何时见过大大咧咧的何清月有这种情态,正准备进去行了礼,再好生调侃何清月一番。 刚一走进去,她就被坐在何老夫人下首的两人吸引去了视线,大的那个少年面如冠玉,潘安再世恐怕也就他那副模样了;小一点的少年还没完全长开,脸上还带着几分桀骜,可颜溪看见他的那一霎那,脑子里就自动浮现出“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这样的酸话来。 她向何家姐妹投去认同的一眼,不怪这群小姑娘们,这两个“男狐狸精”确实挺让人招架不住的。何清月被她“姐妹,我懂你”的眼神看得十分莫名其妙,她疑惑地看向颜溪,还不待颜溪继续跟她眉来眼去,就听见上首坐着的何老太太轻咳了一声,颜溪这才回过神来。 刚才俩姐妹之间的眼神的碰撞,在场的人几乎都注意到了,只是每个人的解读有所不同。 何老夫人感到一阵头疼,更加认定了颜溪如今还没开窍,哪有开窍了的放着两个俊秀的郎君不看,她这个外孙女反而去跟自家的孙女眉来眼去。 何珉谦则在心里暗恨道:平日里有事时喊我珉谦哥哥,如今家里来了两个长相不俗的少年,这没良心的丫头,竟连看都没看我一眼。 何清月结合自己看过的戏文,已经在心里上演了一场轰轰烈烈“姐妹反目”的戏码,正在想办法通过眼神向颜溪传递“男人都是浮云,你要姐就让你”。 许俊杰虽然面上不显,心里却得意自己的魅力不减当年;江廷旭满脑子都是怎样甩开何府下人,偷偷跟许俊杰出去看看他究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还有面无表情的何霁诚以及害羞低头的何芊柳、何巧云根本没看见两人打的哑谜,继续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颜溪哪里知道各人心里的官司,她赶忙向长辈们行完了礼,可见着明显比自己大的两个少年,有些犹豫地看向了何老夫人。 何老夫人立即开口道:“这位是皇上派来查科举舞弊一案的大理寺左少卿许仲杰许大人,旁边一位是许大人一族的族弟许廷旭,机缘巧合下跟仲杰一起来了扬州。” 又指着颜溪道:“这是我不争气的外孙女,永康侯府的九小姐,一直养在我这里,被我宠的无法无天了。” 颜溪这才对着二人行了一礼道:“颜溪请两位许大人安。”说完,也不等许仲杰寒暄,就自觉的退在了一旁,在何清月身边坐下了。 她心里其实对这位许氏族人的身份略有怀疑,不说其他的,这人穿着一身小厮的衣裳,可行为举止之间又是大家子弟的做派,况且如果只是许氏族人,何必做这般掩人耳目的举动。可何老夫人既然不对着小辈们说明,她也就没了探究的好奇心,只是用余光不停地打量着这两位客人。 在她入座后不久,林绮如进来了,只见她身穿一件月光色菱纱裙,走动间裙子仿佛活过来了一般,如月光温柔地洒向大地;头上仅仅簪了一只玉簪,整个人肩若削成、腰如约素、瑰姿艳逸、柔情绰态。 她一进来就含笑着向何老夫人问了礼,在听得何老夫人介绍后,浅笑着向两个少年福了一福,从颜溪的角度,只能看见少女白皙的颈项以及精致的侧脸。 好不容易人齐了,何老夫人便对众人道:“许家与嘉禾郡主有亲,咱们也就算半个亲戚了,日后这位小许公子还要在何府暂住一段时间,你们可要好好尽尽地主之谊,不可怠慢了客人。” 颜溪心里暗忖:老夫人这般攀亲恐怕也是想提醒家里的女孩,别动了不该有的心思,直把那少女含春的芳心往照顾自己亲戚上面带,也算是全了自家女孩的颜面。 她微微抬头看了那个“小许公子”一眼,这人也没什么反应,还是那副放荡不羁的样子。颜溪不动声色地低下头,这两个俊秀少年就像春日里的一阵清风,迟早吹动少女们的隐秘心思,也迟早吹动何家这团平静的水面。 颜溪有一句没一句的听着堂内众人的交谈,从她听出何老夫人的弦外之音开始,她就决心装鹌鹑。此刻,陶然居的气氛已经很热烈了,林绮如妙语连珠,逗得何老夫人好几次哈哈大笑,就连许廷旭都多看了她几眼;何芊柳、何清月也不甘示弱,那滔滔不绝的样子,颜溪看着都觉得口干舌燥了;就连何巧云也时不时凑趣一番,整个堂内一片欢声笑语。 江廷旭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注意到那个女孩的,她的姐姐们都在侃侃而谈,就她一人百无聊赖地坐在那里,有时捂嘴浅笑,有时又神游天际。发愣时被一阵笑声惊醒,不知所云的情况下还会扯着嘴角跟着众人一起笑起来…… 江廷旭只是觉得她有意思极了,像太后娘娘宫里养的那只猫一样,慵懒又自由。 颜溪根本没注意到他投来的目光,她只是看着大家越聊越开心,从诗词歌赋聊到了人生理想,而她心里只有“鲤鱼的八种做法”以及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吃上饭啊!难道只有她一人空着肚子想吃饭了吗?! 终于,在颜溪觉得自己快要饿到啃人的时候,晚宴开始了。 因着家里来了两个男客,何老夫人特意安排了两张桌子,中间只用一道屏障隔开。颜溪很能理解何老夫人的苦心,这个年纪的女孩哪能好意思在俊秀少年面前大快朵颐,隔开以后既能继续当快乐干饭人,又能隔着薄薄的屏障看自己想看的人。 等到饭菜上齐,长辈开始动筷后,颜溪才终于如愿以偿地吃上了饭,不知道是今天实在饿了太久,还是因为有贵客厨房超常发挥了,颜溪觉得今天的饭菜实在是难得的美味。 其它几个女孩看着隔壁隐隐约约的身影,也都时刻保持着自己优雅的姿态。当平日里还会偷偷与自己抢糕点的何清月,细嚼慢咽着碗里的一小块鱼肉时,颜溪趁着长辈不注意,特意在她面前狠狠嚼了几下,又朝着那道八宝鸭伸出了自己的魔爪。 她不知道的是,江廷旭的目光正追随者屏风上那个吃得开心的身影。看着她再一次伸出了筷子,江廷旭捂住嘴低笑,怕被人发现,又立马假意轻咳了两声。 隔壁的颜溪吃的实在是憋屈,看着姐妹们连吃饭都放不下来的包袱,在心里怒骂道:呔,这俩男狐狸精!快还我正常的姐妹来! 第33章 算计 许仲杰第二日一早就拜别了众人,带着自己的人手去贡院调查科举舞弊一案了。临走前还特意把江廷旭叫到一边对他说:“你在这里别给我惹事生非,记得你自己答应我的事。” 江廷旭漫不经心地挥了挥手道:“知道了,有你一番唠唠叨叨的功夫,恐怕是科举案都要查清了。”许仲杰被他气得冷哼一声,转身就离开了。嘉禾郡主果然给他另派了一个小厮,看着还挺机灵的,许仲杰一出门立即变成了那个耀武扬威的京城少爷,带着自己的手下们径直去了田知府的府衙。 还没到门口呢,就看见远处一个矮胖的影子在朝着他招手,走近一看,还真就是田知府已经带人出来了。许仲杰哼了一声,这田知府看来还是不算太蠢,昨日里果然派人一直守在何府门口,才能在第一时间知道他的行踪。又不禁在心里感谢嘉禾郡主神机妙算,给他指派了一个小厮,否则江廷旭的事恐怕还瞒不过这些人。 “许大人,您大驾光临,下官真是有失远迎。” “哎呀,行了行了,别整这些文邹邹的了,你这不是已经出来了吗?”许仲杰故意做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本官来这里,是来替陛下查明科举舞弊一案,先带我去看看那王孟,我要亲自提审他。” “是是是,下官这就带您去。” 许仲杰一把拦住田知府,冲着田知府咧嘴一笑,“田知府公务繁忙,哪里需要你亲自带我去呢?你告诉我他关押在何处,我自己去提便是。” 田知府生怕许仲杰背着他搞小动作,虽说这就是一个徒有虚名的公子哥,但一切还是要小心为上,他一口否决道:“这怎么能行,下官今日公务不多还是由亲自带您去吧。” “哼”,许仲杰收起了脸上的笑意,沉着脸满脸阴郁的样子让田知府有些战战兢兢,只见他一张俊脸凑近了田知府的耳朵,说道:“田知府这般,莫不是不相信本官,还是说田知府已经下定决心要抢本官的功劳了?” 听到这话,田知府才算是松了一口气,原来是担心自己抢了他的功,果然是自己太过小心翼翼了,于是满脸堆笑道:“下官虽在扬州,可许大人您的美名可谓是如雷贯耳,既然大人执意自行前去,那我就派一小厮带大人去便是。” 等到田知府转身去安排时,“公子哥”许大人看着他肥硕的背影,轻声说了句:还真是个蠢货。 ……. 自从许仲杰去办正事以后,江廷旭在何府里哪哪都不自在,虽说何府的长辈们对他都很友善,可作为京城小霸王,他已经快半个月没有惹事生非了。本来想着让何府的表哥们带自己去街上玩玩,可“十好青年”何珉谦根本不知道那些好玩的地方。何霁诚就更不用说了,要是让他时时刻刻面对着那张冰山脸,江廷旭还不如选择去和何老夫人聊天。 还有每日去给何老夫人请安时,姑娘们时不时朝他看上一眼。江廷旭本就是练武之人,而且武功还不赖,至少可以单打独斗20个许仲杰。习武之人嘛,对别人的眼神、声音都极为敏感。因此请安时他可谓是如坐针毡,这要是京城里那些子弟,他早就一拳一个,打得她们再也不敢看他。 而且最让他气愤的是,何府里唯一好玩的小丫头,一早上下来,看他的次数甚至比不上看何老夫人身后的丫鬟多。江廷旭心里好像被人挠了一挠,他有些形容不出来这种感受,只觉得自己不排斥这种感觉。 颜溪确实没注意到江廷旭看向自己的眼神,她甚至没往他那里看几眼,不过就是美色嘛,她自己也有,看多了也就那么大一回事儿。她现在的全部心思都放在了即将前往崇雅书院的何清月身上。 早些时候何清月就闹腾着要去崇雅读书,颜溪被她吵得心烦的时候,也想过这丫头能不能明日就去啊,还自己一片清净。可这真要走了,颜溪心里又生出些不舍来,这几日都计划着要送她一份特别的礼物。 虽说颜溪心思不在此处,可堂上毕竟也还有聪明人,连江廷旭自己都没发现对颜溪的格外关注时,林绮如就已经看出来了。自从那日亲眼目睹了颜溪抓着连悠就要扔水里以后,林绮如几乎没有再和颜溪有过交流。 她自己都有些说不出来自己对于颜溪的复杂心情,有一丝的愧疚,有一丝的害怕,更多的则是不甘心。这世界上好像有一种人,天生的不用讨好别人就能收获数不尽的喜爱,她清楚的知道颜溪是这类人,而她不是。她只是那个拼命的想要多一点的关注,却常常弄巧成拙的倒霉蛋;是那个戏文里镶边的小角色,只是主角喜怒哀乐的伴奏曲。 江廷旭来的第一天,林绮如就知道这个号称许家族人的少年,绝不是一般的公子哥。她极力地展现自己,舌若莲花,连嘉禾郡主都被她的笑话逗乐了好几次,可这个少年依旧淡淡的,只把自己的目光投向另一个连话也不说的女孩。 林绮如端起茶杯,看向杯中那个秀美的少女,她挑了挑眉,对着杯中的自己自嘲一笑,然后下了决心一般,将茶水一饮而尽。 江廷旭每日清晨有在园子里练武的习惯,从那天以后,林绮如几乎每日请完安以后都会去逛园子,她细细地记下了每一处他去过的地点,等待着机会的到来。 …… 次日傍晚,沧澜院正屋内,门窗都紧闭,从外面看窗户上只有两个绰约的身影。林绮如坐在榻上,碧玉就低眉顺首地站在她面前。 “我让你办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碧玉连忙道:“主子放心,已经办妥了。何老夫人派去照顾许少爷的小厮与我是同乡,我把您给我的银子都给他了,他也答应每日里向我透露许少爷的踪迹。” “等你需要的时候,他会把许少爷引至西边的假山后,您放心便是。” 林绮如笑了一笑,从自己的头上取下一支金簪,放到了碧玉手上道:“你做的很好,这是赏你的,等万事俱备,你就去通知那个小厮。” “碧玉,只要你忠心替我做事,我不会亏待你的,可你若是背叛我,把我做的一切告诉了别人……” 林绮如轻笑了一声,抬起手摸了摸碧玉的脸道:“那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好了,下去吧,明日再替我去蜀客居送个口信,这件事成不成,可全看你了。” 第34章 争和不争 像往常一样,江廷旭早上练完了武,在园子里稍微坐了坐就回了自己的院子。他换了一身墨紫色银丝暗纹团花长袍,给他如玉的脸庞平添了一丝邪气。 江廷旭打量了一下自己的着装,心里暗自满意,“嗯,不错,没丢我江国公府的脸面。”便雄赳赳气昂昂地去陶然居给何老夫人请安了。 在他走后,一个身量娇小的小厮蹑手蹑脚地进来了,从江廷旭早上换下来的衣服上,取下他平日里天天都带着的一块蟠螭玉佩揣进了自己的怀里,然后便退了出去。 其实江廷旭走到园子里就发现自己随身挂着的玉佩不见了,可请安的时间将至,他也来不及回去取来带上,只好继续朝着陶然居走去。 等他到的时候,只有那位林姑娘到了,他看了她一眼,随即移开了目光,自顾自地坐在了另一侧的圈椅上。林绮如嘴边的笑意凝固了,她的手捏紧了手里的帕子,面上却还是带着温柔的笑意。 颜溪昨夜连夜里给何清月准备礼物,今早险些没能起来,走在路上都觉得整个人轻飘飘的,全靠小丫头圆月搀扶着她,愣是把这几百米的路程走出了马拉松的气质。她一进主屋,何清月就看见了她眼下一片铁青,她捂嘴高呼道: “你这是怎么了,昨夜里偷牛去了?怎得把自己搞成这副模样?” 颜溪恶狠狠地看向这个始作俑者,“你还好意思说,再过几日你就要去崇雅了,想着给你做一个小书包当作你的离别礼物。” “书….包?这是什么东西。” 颜溪不知道如何解释这现代人的智慧,只好含糊道:“就是装书的包袱,你不要就算了,省的我夜里觉都没能睡好。” 何清月嘿嘿一笑,上前轻轻摇着颜溪的手臂道:“好溪溪,谁说我不要了,你对我的好,我可是记在心里的。” 还不待她说出更多的酸话来恶心颜溪。何老夫人便来了,笑着问出了和何清月一样的问题。 还不待颜溪回答,何清月就抢先答道:“祖母,溪溪是舍不得我,连夜替我做一个叫书包的玩意儿,这才没睡好呢,我可心疼了。”颜溪才不信她的鬼话,何清月满脸只写着得意,一丝丝丝对她的怜惜都没有!!! 何老夫人见颜溪精神实在不好,便也没多留众人,早早地结束了今晨的请安。 颜溪刚回蜀客居,还没来得及躺下,辛夷便进来道:“小姐,沧澜院的碧玉来了,说是她家小姐有要事相商。” 颜溪此刻只想仰头大叫:还有完没完了!当然,现实和期望总是有差距的,现实的情况是,颜某人挣扎着起身,脸上是最真诚的笑意,对着辛夷“高兴”地说:“还不快请。” 碧玉一进来,就看见颜溪笑的十分“狰狞”,她有些战战兢兢地行了礼道:“颜溪小姐,我们主子请您到园子里一叙。” “绮如姐姐可是有什么要紧事?”颜溪希望碧玉能听懂她的话外之音,喂,有事吗?没事就挂了,也别来找她了。 “小姐,我实在是不知,但我们小姐一脸焦急,想必是真的有事找您。” 对于林绮如有要事找她这一说法,颜溪是绝对不信的,但是小丫头碧玉一脸的惊惧,让颜溪觉得自己要是不随她去,她能立刻血洒蜀客居。本着对蜀客居卫生安全负责的态度(不是),颜溪还是起身,带上一个辛夷,就随她去了。 一路上,碧玉也不说话,只是匆匆地在前面走着,颜溪本就疲惫,为了跟上她的步伐,硬是走出了参加军训的感觉——累得想死,但教官要你活着。等到碧玉停下脚步,颜溪才发现自己已经到了园子里一个偏僻的角落,她有些狐疑,正要发问,就看见林绮如穿着一身素白衣裳盈盈向她走来。 不远处的假山后,一片紫色衣角在山石间若隐若现。 先前江廷旭早上回了院子,却怎么也找不见了自己的玉佩,他只好叫来小厮问道:“你可见过我那块经常挂着的玉佩?” “回许少爷的话,不曾见过,会不会是您早晨练功,掉在了园子里?” 江廷旭一听,也觉得有道理就带着小厮,去了今早练武的地方,细细翻找起来。终于,看见一块莹润的玉佩挂在了假山的棱角上,江廷旭上前捡起正要离开时,看见远处一个小丫鬟,带着“怒气冲冲”的颜溪朝这边走了过来。 他略一思索,索性直接躲在了假山后,这才有了刚才那一幕。 等林绮如走进了,颜溪才发现她脸上打了一层薄薄的胭脂,素净的小脸更加白皙,加上这一身的白衣,透出些我见犹怜的气质来。 颜溪心里敲响了警钟,暗忖道:“这般小白花打扮约我见面,是为了感化我不成?”还不等颜溪的思绪继续发散,林绮如便开口道: “溪溪妹妹,往日里是我不对,我今日是特意与你道歉的,能否请你屏退左右?” 颜溪见她目光诚恳,想着她这样的女子道歉不好意思倒也符合常理,于是朝着辛夷点了点头,让她跟着碧玉走远了。她其实很好奇,林绮如要向她道什么歉,毕竟在她印象中,她俩并没有什么大矛盾,只是互相没那么喜欢罢了。 谁料林绮如突然上前一步,凑在了她面前,先前真挚的表情消散得一干二净,变成了一脸的讥诮。她扬了扬眉毛,凑近道:“你怎么会觉得我要向你道歉呢?我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一切的一切,只有你欠我的,你知道吗?” 颜溪不自觉退后了一步,看着她充斥着不甘的眼神,疑惑道:“我欠你什么了?难道说你其实是我爹的私生女?” “住口,你别在这里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我最讨厌的就是你这副样子。我是那么的讨厌你,可你竟然什么都不知道,一切都像是我自己的独角戏。” 颜溪实在不想跟她打哑谜了,本来就没有休息好,她心里正一肚子气,又被人叫出来莫名其妙地一顿批斗。见她离自己越来愈近,颜溪下意识伸出手拦住她,可还没摸着她,林绮如就像被她推了一把一般,重重地跌坐在了地上。 颜溪有些疑惑地看了看自己的手,就听见林绮如梨花带雨地哭了起来。 “溪溪妹妹,我是真的不知怎么得罪你了,今日也是诚心诚意想要问清缘由,可你,你怎能这般折辱我呢?我知道我出身不如你,也不如你讨人喜欢,我是真的从未想过要与你争什么的。” 颜溪见她这样的做派,言语间也尽是颠倒黑白,哪里还不明白自己今天算是“羊入虎口”,赴了她这场鸿门宴。颜溪根本就没听她说什么,只环顾四周像是在找什么人。 在看见假山后透出的紫色衣角后,她心里暗叹一声:果然如此。颜溪甚至不用看见脸都知道假山背后是谁,除了那个桀骜不驯的许家公子,何府里就没有年轻男子会穿这样一身骚包的紫色。 颜溪是真的有些生气了,连悠当初说出她的家事时,她也不是没怀疑过林绮如,可是她实在找不到林绮如要害自己的理由。如今见到了林绮如这般做派,心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林绮如哭着哭着没了颜溪的声音,抬起头来一看,就看见了她正满脸讥讽地看着自己。林绮如愣了一愣,正要重新开始哭,就听见上方的少女道:“行了,你这番费尽心机,不是就要假山后的人看见我欺负你嘛,你可真当得起一句上机关算尽啊,他那个位置,恐怕只看得见我们之间的交锋,说的话只能听个隐约?” 见林绮如张口想要反驳,颜溪立即制止了她,然后冲她饶有趣味地笑了一笑,林绮如心里闪过一丝不安,还不等她反应,颜溪一巴掌扇到了自己的脸上。 她捂着脸对颜溪怒目而视,颜溪却轻描淡写道:“这不是就是你想要的吗?这下可以做实我欺辱你了。” “林绮如,我今日可以明明白白地告诉你,你要打谁的心思与我无关,他心里怎么看我,我也毫不在乎。我甚至不明白你一直以来对我的恶意究竟是何缘故,因为长辈的爱护?还是兄姐的关怀?我没有你想的那般能力,不过只是以真心换真心而已。” “今日你设计我,我给了你一巴掌,算是恩怨相抵。日后你若再执迷不悟,就不是今日这一巴掌可以解决的事了。我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林绮如有些错愕的看着她的背影,再回头看向假山时,那里早就没有了人影,她甚至不知道那抹紫色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他应当全部都看见了吧?可此时此刻,她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快意,她反复思索着颜溪的话,最终也只化为了嘴边的一声叹息。林绮如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擦了擦自己脸颊的泪珠。 她不会后悔的,从小她就知道,人生在世,不过一个“争”字罢了,颜溪“不争”是因为她已经拥有一切了。 林绮如在心里警告自己,你不一样,林绮如,你还一无所有。 第35章 姿势不对,得多练练 颜溪其实并不是很生气,第一呢,她对这位许家公子确实没什么“非分之想”,也毫不在乎他怎样看待自己;第二呢,她其实有点能理解林绮如的恐惧,一个父亲早亡、寄人篱下的青春期少女,很容易产生负面的情绪;第三呢,林绮如已经挨了自己一耳光,虽然颜溪确实没用太大的劲,但对于自尊心极强的林绮如来说,想必已经很让她难受了。 不知道刚才碧玉把辛夷带去了哪里,颜溪边走边四处张望,还是丝毫不见两个小丫头的身影。正疑惑着呢,突然从转角处走出来一个俊秀的公子哥,正是刚刚目睹了一切的江廷旭。 颜溪本以为江廷旭是来指责自己“心狠手辣”,可见他脸上并没有怒气,甚至还有一点隐约的笑意,颜溪奇道:“刚才假山背后的是你吧?你这是替林绮如讨公道来啦?” 江廷旭看着她突然笑出了声,“我为什么要替她讨公道?” “你看见我刚才打她了吗?” “嗯,看见了。”江廷旭回答得十分淡定,好像这只是一件习以为常的小事一般。 颜溪这下子更奇怪了,伸出手指着自己重复道:“我打她了耶!” “所以呢?打人还要挑日子吗?”江廷旭挑了挑眉,说得漫不经心。颜溪被他这番话逗乐了,要是林绮如知道他是这样的反应,恐怕肠子都要悔青了。可她不知道的是,她们刚才的对话,江廷旭其实都听见了,习武之人本就耳力超群,再加上林绮如为了给他更好的“观影体验”,设计的位置离她俩并不算太远。 江廷旭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公子哥,因着太后的缘故,他从小就经常出入后宫,见过不少争宠手段。从两个女孩的只言片语里,他也就能推断出事情的全貌了,可他却什么也不说,只当作没听见的样子。 颜溪见他神色不似作伪,仿佛是真的觉得她动手打人没什么大不了的,她突然对他生出些好奇来,“你这人还挺有意思的,我还以为你是来教训我的。” 看着颜溪突然间变得真挚的小脸,江廷旭罕见地生出了几分手足无措来,伸出手挠挠了头嘿嘿一笑道:“你打人姿势不太对,你这样打既费力效果还不好,呃,还得多练练。” 还没等他说完,对面的女孩发出了一阵“惊天爆笑”来,江廷旭有些懊恼,哪有他这般说别人打人技巧不够的,看着那双像装满了满天星河的明亮眼眸,他只匆匆留下一句:”我还有事,先走了。” 不等颜溪回答,就转身快步流星地离开了。一想到自己刚才蠢笨的举动,江廷旭就不由得生出一阵恶寒来,想他江大公子英明一世,可偏偏在这小丫头这里犯了糊涂翻了船。他深吸一口气,极力驱赶刚才这种不自然的情绪,等到回到院子的时候,他又变回了那个桀骜的公子哥。 …… 衙门一处清幽的书房内,许仲杰仔细查看着昨日提审的口供,他叹了一口气,揉了揉自己的眉心。王孟舞弊一案其实已经查的差不多了,王孟一见到他们,就把自己如何贿赂主考官李洪的事儿一股脑全交代了。 整件事情非常简单,就是王孟仗着自己家有几分钱财,在别人的介绍下认识了提前到达扬州的主考官李洪。他偷偷在别院设宴款待李洪,酒过三巡之际,便向李洪提出了如果他帮自己取得好名次,那他将直接赠予李洪两万两银子作为报酬。 李洪答应了,找了自己底下的人,打听起了这届考生的情况。梅温良出身寒门,身后并无依靠,又才学出众,是个再好不过的人选。据王孟表示,为保万无一失,他们还将那份本能取得更好成绩的试卷,放在了桂榜二十多名的位置。只是没想到,梅温良竟然进京鸣冤,这才让他们的计划败露了。 这看起来毫无漏洞,可许仲杰却总觉得差了点什么。昨日他问王孟,介绍李洪给他的究竟是何人时,王孟并不回答,反而开始装疯卖傻。见许仲杰死咬着这个问题不松口,他就开始左顾他言,说什么酒肉朋友,他那天实在喝多了,记不得是何人了。 还有一点很让许仲杰在意的是,这一切都太顺了,王孟说起当时的事,几乎不需要思索的时间,所有的话好似早就准备好一般,就等着他来了。许仲杰在京城时并非没有处理过这种供词有问题的案子,可这次有些不同,从舞弊案东窗事发到现在,时间过去太久了,恐怕很多的证据都已经被人毁掉了。 许仲杰有些烦闷,一口气喝完了昨夜的冷茶,才把心里那股郁气压了下去。他直觉这里面肯定还有更多的秘密,于是起身对着门外的官吏道:“去通知典狱一声,本官要再次提审王孟。”说完,就径直朝外面走去。 狱卒提前得了消息,此刻已经在牢狱前等着许仲杰一行人了,见着来人,他脸上立即堆起笑,弓着腰阿谀道:“许大人,小的已经把罪人提到干净的牢房里了,就等您了。” 许仲杰点了点头,抬腿快步朝里面走去。王孟看起来状态不如昨天,看向许仲杰时,脸上总闪过几丝惊惧。许仲杰假意没看见他的神情,待牢房里只有他带来的自己人时,直接给了王孟一个晴天霹雳。 “王孟,你昨日说谎了。你明明还记得是谁替你引荐的,你也知道他在这场舞弊案里起到的作用,我今日再给你一个机会,你看你究竟是说还是不说。” 王孟的脸一下子就白了,他喘着粗气,还是嘴硬道:“我不知道大人您在说什么,我真的不记得了。” “呵,王孟啊王孟,我看你是真的敬酒不吃吃罚酒。大胤的律法你可能不清楚,那就由我来告诉你,科举舞弊,其罪当斩。再加上这次舞弊案惊动了圣上,圣上震怒。王孟,天子一怒,伏尸百万,你这般替人遮掩,最后只有你一人担下所有罪责。喔不,或许还有你的家人,前朝有一人科举舞弊时,可是被赐死了九族的。” “听说你还有一个哥哥两个妹妹,哥哥去年才生了一个嫡子,你忍心看全家因你而受牵连吗?” 面对许仲杰的步步紧逼,王孟终于哭出了声,歇斯底里道:“他们是无辜的,我犯下的罪我一人担。许大人,我求求你,你放过他们吧。” “那你就告诉我,是谁替你引荐的李洪!” “许大人,我说了我家人难逃一死,我不说,我家人还是难逃一死,您告诉我,究竟哪里有活路啊?” 许仲杰听着这话,心头一震,果然已经有人教过他怎样回话,那人甚至有杀他全家的能力…….他皱紧了眉头,对着王孟厉声道:“王孟,这天下是皇上的天下,而我是皇上亲派来查案的,你要信我,只有我能保你家人平安。” 王孟看着眼前这个神情坚定的男人,哽咽着点了点头,“许大人,我死不足惜,但我要你发誓,保我家人平安无事。” 许仲杰立马伸出手,说道:“我发誓,只要你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我一定倾尽全力护你家人。” “好、好、好”,王孟深吸了一口气,好像做出了决定一般,半晌才从嘴里吐出了一个名字。 “是承宣布政使司右参议———高棋。” 第36章 爱情保镖,使命必达 从牢狱里出去时,许仲杰明显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狱卒一看他出来,点头哈腰道:“大人可问出什么了?” 许仲杰瞅了他一眼,叹了一口气道:“这个王孟,还是什么都不说,只说自己买通了李洪。依我看,这件事八九不离十就是这么简单了。诶,对了,你可给我看好了王孟,我随时可能再来提审,要是人出了事,我拿你是问。“ 狱卒立马躬身答应,等走出去了很远,许仲杰才对着身后的侍卫道:“去给我盯紧了他,看他一会儿去谁那报告。”侍卫立即答应,偷偷隐匿在了暗处,时刻盯着刚才那个狱卒。 过了不久,狱卒四顾无人之后,果然抬脚去了别处…… 等侍卫回来的时候许仲杰也没闲着,立刻调查起高棋这个人来。他毕竟人生地不熟,也不好太大张旗鼓地查,只好先叫来嘉禾郡主给的小厮竹风,问道:“竹风,你可知这承宣布政使司右参议,一个名为高棋的,究竟是什么来头?” 竹风眯了眯眼,好像在脑子里检索这人的信息,思索了片刻才道:“高棋此人与何府没什么来往,何府办宴时只来过两回,印象中他也不太说话,每回都只是自己坐在位上自顾自喝着酒。对了,小人好像听说过他和淮扬巡抚曾庆曾大人是同乡,曾大人对他也多有提携。许大人,小人知道的就只有这些了。” 许仲杰屏退了众人,思索着今日得来的所有消息,现在王孟指出了一条更深的线,就现在也已经涉及一个右参议一个淮扬巡抚了。他有些头疼,想到何老太爷的话,许仲杰也不知道这后面的一切是否是他能插手的。 正在思索着,刚才的侍卫回来了,还不待许仲杰开口询问,他就禀报道:“公子,那个狱卒果然有问题,我们走后不久,他就独自去了布政使司的官邸。公子,看来王孟说的是真的,这高棋果然有问题。” 许仲杰摇了摇头,“可是,若只是王孟一人舞弊一案,用得着一个总考官,一个右参议,甚至可能还涉及一位巡抚?这也太不合常理了,若真是如此,那背后肯定还有更大的阴谋。” “一个高棋,有能力威胁住扬州城赫赫有名的巨富之家吗?就凭他能杀光王孟一家?呵,这局棋,这该如何收场啊?” 侍卫知道他并非在问自己,也就低头不再言语,过了半晌,才听见许仲杰道:“影七,我要立刻修书一封送往京城,你要乔装打扮,不能让监视的人发现,务必要尽快送给父亲,再让父亲替我呈给陛下。” 影七立刻抱拳领命,等许仲杰写完了信,便马不停蹄往京城去了。 许仲杰站在窗口,傍晚升起的雾气使目光所至之地都陷入了白茫茫一片,他有些茫然地叹了一口气,关上窗子前的最后一个想法是:幸好把江廷旭那不省心的小子,放在了何府里。 …… 许仲杰那里的“凄风苦雨”一点点也没刮到江廷旭那里。 早上请安的时候,他罕见的有些踌躇,昨天在颜溪面前丢了好大一个脸,毕竟是少年心性,他愣是一晚上翻来覆去。一闭眼就想到自己那句“得多练练”,就恨不得能回到过去,给当时的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江廷旭怀着复杂的心情去了陶然居,一进去就不由自主地把目光投向了那个明媚的姑娘。颜溪一看见他,就想起昨日的事情,朝他笑了一下,又揶揄地眨了一下眼睛。她今日穿着一件绯红的襦裙,冲她笑的那一霎那,江廷旭觉得整个内堂都明媚了起来,他突然觉得自己昨天做的蠢事也不算太差。 直到上首的何老夫人轻咳了一声,他才反应过来,赶紧行了礼坐下了。两人的小动作也没瞒过何珉谦的眼睛,他眯着眼睛看了看颜溪,颜溪立即对他露出了一个“纯良”的笑容,何珉谦这才恶狠狠地看向了江廷旭。 哼!!溪溪那么单纯善良,肯定是这个不要脸的坏小子肆意引诱,仗着自己颇有姿色,就想靠着这张脸骗他美丽聪明善良可爱温柔大方的妹妹!何珉谦心里生出一阵老父亲的敏感心思,再看向江廷旭时,觉得他哪哪都不行。 “哪哪都不行”的小江同学完全没领会到何珉谦的恶意,还冲他友好地笑了一笑。这一下可不得了,何珉谦觉得自己就快要炸掉了,这个不要脸的登徒子,竟然还敢挑衅他,作为一把屎一把尿(完全没有的事)把颜溪拉扯长大的人,江廷旭这厮也太不把他看在眼里了。 等到大家都到了,何老夫人笑着道:“前几日天气不好,整日里雾茫茫一片,今日可算是放晴了。现下里天气凉了,今日好不容易有一个好天气,你们这些姑娘们也别整日里拘在屋子里了,正好清月不日就要去书院了,今日我坐庄,你们这些丫头小子尽管在府里乐一乐。” 何清月一听,立即上去揽住何老夫人的手,撒娇道:“还是祖母对我好,祖母,您说我走了可怎么办呀,您去哪里再找我这么一个可人的孙女哟。” 何老夫人被她这番“不要脸”的说辞逗得直乐,“狠狠”拍了她几下,嗯,也就颜溪打林绮如劲儿的十分之一罢了。 等到请完了安,何珉谦提议道:“今日天气好,我们去问心池那里钓鱼如何,等到钓上来了,一定给各位长辈们送来。” 颜溪看着他此时的豪情壮志,很想告诉他:钓鱼这种事情,从来看的是天赋。现代社会各种各样的高科技鱼竿,可依旧有数不尽的钓鱼佬除了鱼以外,什么都能钓得起来。 到了问心池,何家姐妹里除了何清月没人愿意碰这些看起来脏兮兮的玩意儿,林绮如更是在乎自己的形象,丝毫不肯靠近。颜溪其实看着林绮如还有些尴尬,没想到林姑娘心理素质着实不错,还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跟颜溪笑着打招呼。 何芊柳带着两人组成了另一个小组,就在亭子里坐着下棋、画画、弹琴。颜溪低下头看了看自己已经沾上了淤泥的裙角,好吧,她承认她和真正的大家闺秀还有很长一段距离。 何珉谦和何清月去拿渔具了,江廷旭就慢慢走到了颜溪身边,看着这个跃跃欲试的少女,他笑道:“你行嘛?钓鱼可不是一件容易事儿喔。”通过昨日里的事,颜溪已经不再排斥这个桀骜的少年了,她调皮地哼了一声,“这是何府的池子,我是何府的表小姐,这池子里的鱼看见我都要自己争着抢着挂在我鱼钩上。” 她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把江廷旭逗的哈哈大笑,一点也看不出平日里的臭脸来。 何珉谦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池边一个美貌的少女抬头看着身边的少年,那个少年眉眼含笑地看着他,眼里满是温柔。何珉谦突然间只觉得警铃大作,他不由得在心里大喊道: “放开那个女孩,这般肮脏的美人计用在一个小女孩身上,你这厮好毒的心。” 不待何清月反应,他已经迅速甩下了他,一个人快步向两人走去。何清月只看见她那芝兰玉树的大哥哥,毅然决然地挤进去,站在了池边的两人之间。 只给何清月留下了一个圆润的后脑勺。 清月:…… 第37章 钓鱼日or葵水日 颜溪有些不解地看向何珉谦,自己不过就跟江廷旭说了几句话的功夫,他至于用这种拯救“失足少女”的眼神看着自己吗? 从这位恨铁不成钢的哥哥手里拿过鱼竿,也不再管他,自顾自地走到旁边钓了起来。江廷旭其实完全没注意到何珉谦的异样,看颜溪去钓鱼了,他便也想从何珉谦手里拿过鱼竿,谁料,何珉谦竟然紧紧地握住了,一点也没有要给他的意思。 两人用力争夺着同一根鱼竿,何珉谦的手腕处青筋都爆起了,江廷旭仍然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气的何珉谦在心里怒骂:这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登徒子!本着输人不输阵的心思,何珉谦依旧不肯放手,不料莽夫江廷旭竟然自己先放手了。 “何大公子,你这是什么意思啊?我印象里我没招惹过你吧?”江廷旭挑着眉头,看着这个传说中温润如玉的“别人家的孩子”。 何珉谦心情复杂,可其中的龃龉确实难以开口,毕竟一切也都是自己的猜测而已,便不情不愿地松开了手,咬牙道:“许公子误会了,一时没反应过来,还望公子见谅。”他这番说辞,江廷旭是一个字也没信的,他刚才充满敌意的眼神,要只是一个意外,他江字倒过来写! 可他也没有刨根问底的心思,只扯了扯嘴角,拿着鱼竿就去钓鱼了,何珉谦见他没有再往颜溪身边凑,这才松了一口气。 何清月一直注意着何珉谦的异常举动,凑近颜溪,像发现了什么秘密一样,一脸不得了的样子,“溪溪,珉谦哥哥这是怎么了?我怎么觉得他跟许公子不太对付啊?”颜溪看了看这位以迟钝着称的少女,“连你都看出来了,那想必是非常非常不对付了。” “我就说嘛!诶,不对,溪溪你什么意思啊,什么叫我都看出来了?不是?你是在讽刺我吗?我可是何家里数一数二聪明的。” 就何清月这个被人卖了都帮着数钱的性子,颜溪也懒得跟她争辩,随意奉承了她几句,就把这个傻姑娘哄的眉开眼笑的。 几人开始认真钓起鱼来,经过一上午的辛勤劳作,颜溪终于证明了一个道理——钓鱼果然是看天分的。 而她,不好意思,注定与这些鱼无缘了。看着不远处时不时钓起来一条鱼的江廷旭,再看看自己空空荡荡的小水桶,真的是人比人气死人。好在何清月这丫头也是个没耐性的,不一会儿就把鱼竿提起来看看,最终跟颜溪一样,也落了一个“挂零”的下场。 看着乌云密布的姐妹俩,江廷旭随意地把鱼竿放在地上,朝着女孩们走去,“保镖”何珉谦警铃大作,也立即跟了上去,钓鱼小分队迎来了今日里第一次会晤。 江廷旭看了看颜溪生无可恋的表情和她空荡荡的木桶,还是没忍住笑出了声,“何老夫人幸好不用等着你的鱼吃饭。” 颜溪怒视了他一眼,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他立马道:“天气渐渐冷了,鱼儿们一个赛一个的懒,确是不如往日好钓些。”何清月听见了他这番话,斜着眼睛看了看正在他的木桶里活蹦乱跳的鱼,揶揄道 :“我说许公子啊,你这睁着眼睛说瞎话的功夫不知是师承何人啊?小女子实在是佩服。” 江廷旭轻咳了两声,也不回话,就傻站在那里,红晕却慢慢爬上了他的耳朵。何珉谦站在他身边,看着他一脸不自在的羞涩模样,捏紧了自己的拳头。 颜溪和清月两人已经没了钓鱼的兴致,就招呼着收拾东西准备回去了,正叫丫鬟苏青倒掉木桶里的清水时,江廷旭提着他的桶子朝这边走来,不由分说地把自己桶里的鱼倒了一半在颜溪的木桶里。 颜溪怔了怔,刚好对上他抬头看向自己的目光——干净、清澈、又不加思索。 江廷旭明亮的眸子里倒映着颜溪的剪影,他清楚颜溪对于自己而言是有几分特别的,虽然还远远达不到喜欢的程度,但就这一份“特别”,对于十四年来完全没开过窍的江大公子而言,已经是很不容易了。 因此看她因为空荡荡的木桶而失落,他就不由自主地上前把自己的辛苦所得匀了出去。 何清月满脸不悦地瞪大了眼睛,赶在她开口之前,江廷旭识趣地也倒了几只鱼给她,相比起颜溪桶里的大半桶,何清月桶里的几只小鱼显得有些孤零零地。颜溪看着明显的对比,对着何清月笑道:“清月姐姐,叫你前对着许公子出言不逊,你看,他连鱼都只舍得给你几只。” “哼,许公子,若真是如此这般,你也太小气了些。”清月耸了耸肩膀,嘟囔道。 江廷旭也不再多言,回想起颜溪的解释,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里也涌起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来。他感觉自己就像是在瞎子前搔首弄姿,根本没引起这丫头丝毫的注意。 想着自己刚才下意识的举动,江廷旭觉得自己很不争气,越想越恼怒,冷哼一声后就转身离开了。 两姐妹看着突然间离去的江廷旭面面相觑,完全不知道他又发起了哪门子的疯,何清月绞尽她本就不太充裕的脑汁,悄悄问道:“溪溪,难道男人也会来葵水吗?他不会因为葵水心情不好吧?” 颜溪不知道要如何跟这位生理知识明显不到位的古代大小姐解释,只好打着哈哈道:“你说的很对,很有可能是这样。” 何珉谦本来就心里窝着火,看两个姑娘丝毫没意识到那贼子的狼子野心,反而在一旁低头私语,他心里就更气了。只见他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将自己桶里零星几条小鱼,一股脑儿倒进了颜溪桶里。然后跟江廷旭一样,冷哼一声,转头就走了。 只剩两姐妹石化在原地,看着两人渐行渐远的背影,半晌,何清月才道:“大哥哥葵水不会也是这几日吧?” 颜溪在风里彻底凌乱了,少女啊,你的想法是真的很危险。 至于从这天起,何大小姐专门记下了江廷旭和何珉谦的“葵水日”,并决心在每月的这几天一定要避开他们,这也都是后话了。 第38章 在小小的布上绣啊绣啊绣 淮扬抚台衙门,一间门窗紧闭的内室,昏暗的光线下只隐隐约约看见两个身影。 一个中年男子坐在书案前,脸上有着深深的沟壑,光看面相就是一个杀伐果断的人。他面前恭恭敬敬地跪着一个穿着官服的人,只听下首那人开口道:“曾大人,这许家小子执意不肯住衙门,非要住在那传舍,果然是有问题的。我们的人日夜守着,昨天夜里似乎有影子出去了,可大家都认为是眼花。今早我们的人扮作送菜人进去查看一番,跟在许仲杰身边的那个侍卫果然不见了。” “曾大人,许仲杰不会已经发现我们做的事了吧?” 曾庆细细磨搓着自己的手指,“我们的大事不过刚刚开始,参与过的官员被我们抓着把柄不敢多言,其他人也都被处理了干净。这许仲杰就算真有过人之才,他又能查到什么呢?” “依我看,不过是王孟之事败露,他心里起了疑心罢了。哼,李洪这个废物,多好的拿捏王孟的法子啊,偏偏遇上了这个跟何家有牵连的梅温良,让我们的计划落了空。” 底下那人不敢轻易接话,过了一会儿才轻声道:“大人,那我们如今怎么办呢?” “你急什么,那件事许仲杰定然查不到,若只是这科举舞弊一案,大不了把高棋推出去,也不会牵连到我们。” 穿着官袍那人这才松了一口气,“那许仲杰要不要……”,他边说话,边在自己颈边做出了灭口的动作。许仲杰一到扬州就动作频繁,就算他找不到蛛丝马迹,但也实在让人心烦得很。 曾庆冷哼了一声,放下了自己的手开口道:“动他?他可是圣上亲自派下来彻查科举舞弊一案的,况且还算是陛下的表侄,你在扬州动他,不就是明晃晃地告诉陛下,我扬州有问题吗?到时候太后施压,武光侯府自然也不肯善罢甘休,就算皇上不想管这些小事,恐怕也会派大量人马来,那我们才是真正的危险了。” “不过许仲杰确实碍眼,就像这嗡嗡乱飞的苍蝇,惹得人心烦意乱的。咱们也不能按着他的步伐来,给他一点教训吧,让这个毛头小子知道知道好歹,这扬州可不是他能指手画脚的地方。” 那人听了曾庆这一番话,心里有了思量,略一思索后又道:“大人,那何家呢?许仲杰刚到扬州就去了何家,我们虽在何家安插了人手,可您也知道,何璋那人谨慎之至,何府这么多年连丫鬟小厮都不怎么采买。要不是来了那么一个表小姐,何府人手有些捉襟见肘,恐怕咱们的人都是进不去的。” “且如今几乎都在外门,根本探听不到那日何璋究竟告诉了许仲杰什么。” 曾庆拧了拧眉,何家确实是一块铁板,这些年来他苦心经营,也频频示好何文砚,甚至设下了圈套,可这人就是不中计,反而让他心生警觉,几乎与自己断了往来。 况且何家还有何璋这座大佛在,愣是让人抓不到一点把柄,再加上许仲杰这回的事,曾庆把这些新仇旧恨全算在了何府头上,想了片刻,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轻笑道: “呵,许仲杰咱们动不得,何文砚又跟铁板一样,那咱们就从女眷入手。不是说嘉禾郡主还是许仲杰的姨母吗?何家给咱们找了那么多不痛快,总要让我们也出出气吧。” “把传舍那里守着的人撤一半,去把何府给我守紧了,还有,去联系联系咱们的钉子,费那么多心思才送进去了,该是她发挥作用的时候了。” 跪着那人见曾庆已经有了计划,高兴道:“大人,可是要见血了?” “诶,别整天喊打喊杀的,何璋何文砚都不是简单人物,真要出了人命,势必会彻查到底,倒是不美了。不过区区小惩大戒一番,恶心恶心那道貌岸然的一家子,好让我出一出这心里的郁气。” 官府男子立即连连称是,像被注入了定心剂一般,一改先前懦弱恐慌的样子,脚下生风地离开了。 …… 何府里颜溪几人的钓鱼小分队散了以后,她和苏青一起把桶里小的鱼都放了回去,只留下三条肥润的鱼送去了陶然居,自己只带了一个空桶子回了蜀客居。 何清月只有两天就要走了,可颜溪给她缝制的书包还没完工,这几日,她一有时间就投入书包生产的流水线。颜溪女红不算出众,只是她能沉得住气,针法也就是简单沉稳的那一挂,虽说比不得何巧云绣得栩栩如生,可也比何清月强太多了。按照三舅母刘氏的说法,何清月拿针就像拿着一个大棒槌,硬是把那小巧的绣花针,使出了天火流星锤的感觉。 颜溪那点小伎俩也就在何清月面前能炫耀炫耀了,她给何清月缝的是一个装书的小挎包,想着这姑娘平日里风风火火的做派,她恨不得在连接处给她加固十层,以此来表示对何清月破坏力的敬意。 随着何清月启程时间的临近,第二日请完了安,颜溪甚至在何老夫人那里告了假。学业暂停,女红继续!颜溪感觉自己就像生产线上的一颗螺丝钉,赶工赶得都快要冒烟了。 正当她绣的昏昏欲睡时,何清月来了,她一进门就看见颜溪的五个小丫鬟坐在一排,手里不停地绣着不同的部位,而在她们的上首,一个满眼乌青的女孩正在打着瞌睡。 何清月看着颜溪疲惫的样子,心里流过一阵暖流,这丫头虽然嘴上不说,可心里是极为记挂她的。自从她要离家求学,颜溪就开始一针一线地替她缝着这个所谓的“书包”,几乎都没怎么逛园子玩了。 她走上前去,轻轻抽出了颜溪手里的针线,没想到却一下子惊醒了她。颜溪迷迷糊糊之间,看见一个张扬的身影,“清月姐姐?你怎么来了,你东西可曾收拾妥当了?” 见她刚醒就立马关心自己,何清月心里说不出的熨贴,她抓着颜溪的手,坐在了她的身侧,“溪溪,你别把自己给累着了,这书包绣不绣的,你对我的心意,我都是知道的。” “哪有你说的那般严重,我不过就打了几个盹罢了,再说了,现在她们几个一起帮我,我是事半功倍了,马上就要好了。“ 何清月见她神色间丝毫没有勉强,这才放下心来道:“哎,我以前日日念叨着要去崇雅书院,可如今真要去了,又舍不得你们了,你说,日后要月余才能见我一次,你会不会想我想得晕过去了。” 颜溪正想怼一下这个不要脸的,可见何清月极力掩盖眉目间的担忧,怼人的话在嘴边一转,宽慰道:“清月姐姐,你不会是害怕了吧?” 何清月正要出言反驳,被颜溪一把捂住了嘴巴:“清月姐姐,你是何府三老爷的嫡长女,你有了不得的祖父、厉害的大伯、疼你的祖母娘亲、护短的伯母、刚刚考上解元的哥哥、还有一个貌美如花沉鱼落雁的妹妹,你说,你有什么可害怕的。” 何清月听着她前面的话,本来还很感动,可后面一句直往自己脸上贴金,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连带着这几日离别的愁绪都散了个干干净净。她知道颜溪故意拿自己讨她开心,牵着颜溪的手道:“你放心吧,我可是何清月诶,才不会那么胆小呢!” “溪溪,真希望你能跟我一起去书院,你要是再大两岁该多好啊,我们就能继续一起上学了。” 颜溪听到这话,突然间福临心至道:“我们能送你去书院吗?就送你到门口,我还没看过书院是什么样子呢!” 还不等何清月回答,就听见一旁绣着书包的芙蕖忽然道:“小姐,我听说离书院不远有一个香火不绝的寺庙,好像是叫妙音寺。说那里环境清幽,景色更是美不胜收,最重要的,它的斋饭可是很有名的呢!” “芙蕖,我看是你自己嘴馋了吧。”圆月打趣着芙蕖,在众丫鬟的笑闹声中,颜溪和何清月四目相对,眼里都是一样的跃跃欲试。 第39章 出行计划 颜溪和何清月都不是拖泥带水的人,既然有了想法,俩人就立即去了陶然居。 何老夫人刚刚小憩了一会儿,如今正坐在内室里喝茶,一听两个小鬼头来了,立马叫连妈妈出去把两人接了进来。 颜溪和何清月一进门,看着满脸笑意的何老夫人,两人对视一眼,立马就跟狗皮膏药一样贴了上去,抱着何老夫人的手一阵亲热。何老夫人看着这俩小姑娘的样子,就知道她们肚子里又有坏主意了,只装做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任由二人讨好卖乖。 二人见何老夫人始终不肯递话口,何清月还是忍不住道:“祖母,祖母,这几日天气这么好,要不咱们一起出去踏踏春,呃,踏秋吧。” “喔,那你二人想到何处踏秋呀?” 颜溪二人对视一眼,像极了大王身边谄媚的两位宠妃,一左一右极力给何老夫人洗脑。 “祖母,听说崇雅书院不远,有一个叫什么妙音寺的,香火极旺,成日里都有附近的夫人小姐去拜佛祖呢!” “是啊是啊外祖母,我还从未去过崇雅书院,我们一起送清月姐姐过去吧。”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把何老夫人闹得耳朵都起茧子了,只听她温声道:“那你们到底想去那个妙音寺干嘛呀?” “去为全家人祈福”,“当然是去吃斋饭啦!” 两个姑娘“异口异声”,给出了两个截然不同的答案,何老夫人暗自好笑,随即便用似笑非笑的眼神打量着两个女孩。颜溪不如何清月脸皮厚,在何老夫人看过来的第二眼就已经羞红了脸,只剩下一个何清月仍旧昂着脖子誓死顽抗。 可恶啊!!怎么来的时候就只顾着匆匆忙忙赶路,都忘了对一对说辞啊!颜溪此刻只想仰天长啸,顺带按下“勇士”何清月高扬的头颅。 何老夫人再也忍不住了,瞬间笑出声来,屋内的丫鬟婆子见她已经破功,也都不再忍着,都低头轻笑。 何清月这才知道何老夫人原来在逗她们玩呢,娇气地哼了一声,又投到了何老夫人的怀里,嘟囔道:“祖母怎么这般促狭性子?就喜欢故意折腾我和溪溪,刚才可吓死我了,我以为祖母不让我们去了呢。” 何老夫人拍了拍这个即将离开家的孩子,又笑着摸了摸她的头,“那我们后日就出发如何,让你爹爹带着大家一起去吃吃斋饭,再一起送你去书院。” 何清月眼睛里有热气喷涌而出,她努力地吸了吸鼻子,把头深深埋进了自己祖母的怀里,半晌才瓮声瓮气地说:“祖母,我会想您的,很想很想您。” 听着这样稚气的话,感受着怀里孩子的体温,何老夫人也有些眼眶发热,她轻轻抚着何清月的后背,就像曾经的无数次那样——温柔又有力量。她一把拉过颜溪,也将她一起揽入怀里,“清月呀,你一定要在书院好好学知识,好好学道理,一定要珍惜这难能可贵的机会。放眼整个大胤,哪里还有和崇雅书院一般兼收女子的书院呢?” “清月丫头,你自小就性子强,祖母反而希望你能学会控制住自己的脾气,多长一个心眼,不至于被别人欺负了去。在书院里一定要真诚待人,不可争强好胜,要多与人为善。” “可是。”何老夫人话锋一转,看着怀里这个耸来耸去的小脑袋道:“可是,也千万别任由着别人欺负了,我们何家的女儿,不是来给别人糟践的。如若一定要两者取其一,祖母宁愿你没有好的人缘,没有知心的姐妹,但求你平安快乐,无忧无虑。” 何清月已经开始抽噎了,她直起身子,搂住了这个老人的脖子,看颜溪笑着坐在一旁,哇一声哭了出来,把颜溪一把拉过搂在了一起。 颜溪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小脸,心里一片平静,何家的人,真的都是很好很好的人。 …… 既然已经决定了出行,何府众人也紧锣密鼓地安排起来。何老夫人通知了全府上下,最后除了何老太爷、何文砚、嘉禾郡主决定留下来“镇守”何府外,其余人都摩拳擦掌,随时准备出动了。就连暂住何府的江廷旭都激动起来,天知道他在府里憋了这么多天没四处溜达,都快要憋死他了。 蜀客居里,颜溪也在安排着随行的人,李妈妈见庄妈妈一副想去又不好意思说的样子,笑道:“小姐,依我看就让庄妈妈陪您去吧,老奴本就是江南人,哪还有没见过的山山水水呀,还是让庄妈妈去吧。” 庄妈妈一脸感激地看向李妈妈,李妈妈笑着朝她摇了摇头,颜溪看着两位妈妈的举动,心里也很是慰藉,没什么比自己人上下一心再好不过的了。见此情景,蓝风也就笑着把机会让给了梅香。 一下子就决定好了大丫鬟们的陪同名额,可到了小丫鬟这里还是让颜溪犯了愁。几个小丫头们都是好玩的年纪,面对她们希冀的眼神,颜溪实在不知道该怎么选择了,就拿出一张纸来,撕成了五个纸条,捣鼓了半天,递给丫头们五个纸团,让她们自己选择。 嘿嘿,自己的命运就是应该交到自己的手里,颜溪深深感谢抽签的发明者,阿门! 几个女孩面面相觑,各人取了一个纸团。苏青一打开就问道:“这是什么意思啊?像一个月牙?” “什么什么?我的怎么是空白的啊?” 颜溪拿过去一看,苏青和芙蕖的纸上,赫然是自己画下的“勾”,她笑着道:“那看来就是苏青和芙蕖了,她俩这次跟我一起去,其余的下次一定带你们。” 这毕竟是她们自己抽出来的,又有了颜溪的保证,丫头们也都笑嘻嘻地答应了,谁料芙蕖突然开口道:“小姐,这次我就不去了,让辛夷跟你去吧。” 颜溪不由得有几分奇怪,当初明明是芙蕖提起的妙音寺,想到她当初侃侃而谈的样子,颜溪本以为她会很高兴的,没料到她竟然主动把这次的机会让了出去。 可看见辛夷脸上腾起的笑意,颜溪也就没有多问了,立即同意了芙蕖的提议,还听见辛夷拉着她悄悄撒娇道:“好姐姐,下一次出去,我一定让你。” 既然随行人员已经选出来了,颜溪也就让众人都退下,自己去做自己的事情了。蓝风最是妥帖,她和李妈妈一起替颜溪收拾着要带的东西,颜溪看着屋内忙碌的两人,想到即将到来的出游,甜甜地笑了。 …… 晚上何府万籁寂静之时,内院的角门开了一个小口,只看见一个娉婷的身影出现在那里。早就等在此处的另一个人影急忙迎了上来,着急道:“怎么样了?” “告诉大人,一切按照原计划进行,明日何府众人会先去妙音寺。” 只说了几句,角门又重新关上了,何府又重归夜晚的安宁,没有人看见这个娉婷的身影头也不回地朝蜀客居走去。 第40章 黑衣人 第二天一早,何府众人都起了一个大早,颜溪心里也很激动!秋游啊秋游,还有什么在秋高气爽的时节出门游玩更幸福的事情呢? 出行的马车已经在府外等候了,何三老爷和何珉谦在最前方骑着马,身后便是浩浩荡荡的马车和下人。颜溪看着这阵仗,不由得再次感叹封建社会贵族们的奢靡生活。 她依旧是和何老夫人以及林绮如一辆马车,其实自从那次花园事件以后,她和林绮如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近距离相处过了。颜溪有些别扭的摸了摸鼻子,那日里她精神不太好,脾气就分外火爆了一些,那一巴掌打向林绮如的感觉都还历历在目…… 颜溪看向她对面的林绮如,想到自己这两辈子的总年龄加起来都可以参加某台的姐姐类大型选秀了,怎么还跟一个小丫头计较上了。于是她放软了口气,伸手给林绮如拿了一块糕点道:“绮如姐姐你要吗?这红豆酥可好吃了,你要试试吗?” 没想到林绮如只是淡淡道:“我还不饿,溪溪妹妹自己吃吧。”颜溪也只好讪笑了一下,把那红豆酥自己吃了。 还没等她吃完呢,就听见马车外一阵吵闹声,这一番动静把闭目养神的何老夫人都给惊动了,派人去打听才知,原来是那位许家公子执意不坐马车,要自己去骑马去,这才跟侍奉的小厮闹了起来。 江廷旭此刻憋了一肚子的气,本来以为出了何府,就可以“天高任鸟飞”了,没曾想一出来就把他塞进了马车里。当然,还跟那个不苟言笑的何霁诚一起。江廷旭觉得自己快要憋疯了,要是那个有趣丫头还好,偏偏是这个“八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的何霁诚。 江廷旭:“今天天气真好啊,要是能骑马就更好了。” 何霁诚:嗯…… 江廷旭:“呃,你去过那劳什子妙音寺吗?好玩吗?” 何霁诚:没有,不知。 江廷旭:“你就只能说几个字,一句完整的话都不能说完吗?” 何霁诚:…… 江廷旭这才大怒道:“停车!小爷要去骑马去。” 何老夫人听完了下人的禀告,也觉得好笑,只说道:“既然是出来玩的,那就随他去吧。那孩子自幼习武,恐怕马上功夫比我家马上那两人还要好得多嘞。” 有了何老夫人这番话,江廷旭这才如愿以偿地骑上了马,颜溪轻轻拉起帘子的一个角来,刚好看见他翻身上马的飒爽英姿。好了,颜溪可以肯定地告诉何老夫人,她的猜测是正确的,这小子确是骑马的好手。 马车就这么不紧不慢地前行着,颜溪已经昏昏欲睡了,这坐马车的感觉很像超市门口的摇摇椅,一荡一荡的,她甚至觉得下一秒身下的马车就要发出:“爸爸的爸爸叫爷爷”这样的声音来。 剧变就是在这个时候发生的。 马车已经行至一处山林间了,山路有些崎岖,可沿途的风景实在秀美,众人正沉迷于山色风光,突然间,从两侧窜出来一众的黑衣人。 说他黑衣人是丝毫不夸张的,那些人手拿利刃,全身上下都是黑色的衣物,连脸都用黑布掩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双闪着精光的眼睛。 颜溪下意识觉得有些不妙,悄悄从头上取下一支金簪,紧紧地握在了手里。 前方何文斌已经在怒斥这些刺客了,“你们是何人,这里可都是官眷,我劝各位速速离去。” 只见为首的那人狞笑了一声道:“哼,我管你是谁家的官眷,我们兄弟们只图财,兄弟们,别听这个小白脸的鬼话,发财就在今日了,跟我上啊。” 说罢,一行人也不管何文斌再说什么,提起刀便冲了上来。 这群人身法极快,出手也很有章法,不像是半路出家的草寇。饶是如此,何府的侍卫也不是吃素的,两方人马有来有回的厮打在一起。 何老夫人把颜溪和林绮如紧紧抱在自己怀里,像一只努力护崽的母鸡,竭力安慰着两个吓傻的姑娘。颜溪被护着头,两只手都在微微颤抖。想着上辈子电视剧里黑帮火拼的情况下,总有一个妖娆的女人能若无其事地坐在一旁抽着香烟,她那时候只觉得“好帅!不愧是大哥的女人”,现在看着两帮人马你死我活的斗争,只觉得“大哥的女人果然不是那么好当的。” 两边的人马打得有来有回,她耳边时常听见受伤的人的吼叫,混杂着后面马车里传来的女人的惊叫声。对了,何珉谦呢? 越是紧张的时刻,颜溪反而逼着自己静了下来,她透过车帘的缝里看出去,极力找着那个俊秀的身影。不是其他人她不担心,而是何珉谦和三舅舅还有一个许家公子是直接暴露在外的,按道理比这些女眷更危险。 况且她们自己的马车就是第一辆了,如今还没人杀进来,想来其余几辆马车也是如此。颜溪目光扫了几遍,都没看见那三人的身影,有些着急起来,她不愿意去想那个最坏的结果。 正当她心急如焚之时,看见一个人影从天上从天而降,颜溪瞪大了双眼,暗忖:我穿越的难道是修仙世界?下一秒我就要去测灵根啦? 就在她胡思乱想之际,那人转头了,好吧,她还是在原来的世界,这厮其实是许家那位公子哥。颜溪更奇怪了,这么焦灼的场面,他还有兴致爬树??? 等她抬头一看,不由得冒了一句粗口,也幸亏马车里几人都处于紧绷状态,没人注意到她。颜溪这番失态,是因为她看见那树杈子上赫然坐着两个英俊的男人——她亲爱的三舅舅和大哥哥。 原来早在一打起来的时候,莽夫江廷旭就把在原地呆若木鸡的二人送上了树,免得他“大开杀戒”崩到了二人。 江廷旭一下树就立即投入了战斗,从地上随意捡起一把刀来,原本笨重的武器在他手里如同被驯服的灵物。只见他轻轻挽了一个剑花,便朝黑衣人们杀了过去。 早先听闻这位公子自幼习武,颜溪还曾嗤之以鼻,认为他的功夫不过跟自己的琴技一般,吹牛的成分比较大。现在看来,传闻不仅是真的,而且是谦虚之后的版本了。 江廷旭一加入战场,场上的局势瞬间逆转过来,黑衣人们对视一眼,怎么从未听过何府里还有这般凶猛的人物。何府的侍卫们士气大增,正准备将这群黑衣人全部拿下之际,意外又发生了。 第41章 自投罗网的许公子 如果让颜溪用一个词形容自己那天的情况,颜溪一定会选择“惨遭不幸”,甚至可能还会回赠个“惨绝人寰”、“惨无人道”、“惨不忍睹”来。 本来何府的“打黑”大队,在江廷旭的加入下,已经几乎锁定胜局了。正巧“莽夫”江廷旭一脚踢向某一个倒霉的黑衣人,把他直接踢到了颜溪所在马车的马身上。这位倒霉的仁兄一路衰神附体,好巧不巧的还把手里的刀插进了马强壮的背肌里。 只听这匹高大健壮的骏马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嘶吼,便疯狂地向前面跑去。 颜溪只听到树上传来两声凄厉的叫声,何珉谦大叫道:“祖母,溪溪,快来人啊,先救祖母。” 马车上的众人在片刻的怔愣之后,只感觉一阵天旋地转,根本扶不住马车内任何东西。颜溪极尽全力地抓紧了何老夫人,把自己的手护住她的后脑勺,随着马车起伏颠簸,她的手背已经被撞得通红,已然没有了知觉。 那群黑衣人见何府的侍卫已经占了上风,再加上一匹疯马胡乱地冲撞,也不恋战,在领头的那人的带领下,很快就脱离了战场。何府有的侍卫正准备追,就听见树上传来了自家三老爷焦急的吼叫声,“别追了,先救母亲和溪溪。” 侍卫们立即骑着马朝这边赶来,颜溪努力地伸出头,打量了一下侍卫到马车的距离,努力克服颠簸带来的不适感,朝外面喊道:“从这边窗口,祖母在这边。” 颜溪此刻无比庆幸嘉禾郡主为了保证众人的舒适感,故意选了很大窗子的马车,此刻江廷旭已经骑着马到了与这边窗口平行的位置,看着突然出现的这张俊脸,颜溪对他充满了感谢。颜溪和老夫人的婢子们一起,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把何老夫人送出了窗外。 江廷旭立马抓紧了何老夫人,如此紧急地情况下,竟还对着何老夫人说了句:“老夫人,得罪了。”之后就拉着何老夫人的手臂,用力把她拉上了自己的马。 何老夫人惊魂未定,直喘着气,江廷旭立即停下,温柔地把老夫人交给了跟上来的侍卫,便继续向前追去。 而此刻马车上的几个姑娘正靠着马车壁,以此来降低颠簸的感觉。马车外面已经追上来了一个侍卫,颜溪看着林绮如已经通白的小脸,想着自己毕竟有一点过山车的经验,况且看起来也比这个柔弱的姑娘要强大些,她主动说道:“绮如姐姐,你先出去,我来帮你。” 林绮如有些复杂地看向颜溪,颜溪不解地看着她,不由分说地抓过她的手,把她往窗口塞去。外面的侍卫已经抓住林绮如了,可距离有些太近,又没有江廷旭的蛮力,没能把林绮如整个拉出去。 颜溪看她快吓得哭出来了,使出了全身的力气,把她僵硬的腿一起推了出去。那个侍卫趁此机会把林绮如拉上了自己的马,林绮如整个人愣在马上,在看见颜溪伸出一点点头查看她的情况时突然回了神,高声叫道:“颜溪,小心啊。” 还没待颜溪松口气,变故又发生了。 马车左侧的窗子也有侍卫想要接近,可疯马突然转了方向,两马一人狠狠撞在了一起。 颜溪觉得先前的马就像是刚刚没了孩子的甄嬛——黑化了,但没完全黑化。而现在撞上人之后的疯马就像是甘露寺回来的钮祜禄·甄嬛,其恐怖程度是核弹级别的。 这下子别说那些侍卫了,连江廷旭骑着马都只能勉勉强强接近。他三番五次想要抓住颜溪的手,可是拉人的时候,他速度就自然而然降低,又与马拉开了距离。 马实在是疯跑得太快了,颜溪整个人已经无法在马车里坐稳,重重地摔到了地上。眼看现在从窗口无法突围,马车里本就只有一个丫鬟,如今也急得不行,何老夫人的婢子珍珠年纪大些,一把抱过颜溪颤声道:“这样下去肯定不行,前面全是巨石和山崖,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事儿呢,小姐,婢子抱着您跳出去吧。” 颜溪上辈子虽然没有经历过这样惊险刺激的一刻(出车祸那瞬间除外),可也看过不少的安全教育的纪录片,像这种高速行驶的“交通工具”是一定不能轻易跳车的,轻则断手断脚,重则一命呜呼。 颜溪一把拉出珍珠,准备打消她这番念头的时候,突然听见马车门那里传来了重重的敲击声。颜溪和珍珠对视一眼,努力地挪到车边,拼命地伸出手把马车上的门栓,拉开的一瞬间,江廷旭的俊脸出现在她们面前。 就那一瞬间,颜溪觉得他好像是天神下凡一般,他一个闪身进了马车,要不是场合不对,就冲着他这优美的身姿,颜溪真的恨不得给他鼓掌。 珍珠依旧搂着颜溪,对着江廷旭急得都快哭出来了,“许公子,求你救救我们家小姐。您救她就行了,不用管我了。” “不行,许公子,珍珠姐姐一路护着我,不能丢下她不管的。” 江廷旭看着互相推诿的主仆,有些不忍心告诉她俩目前的情况了,他刚才好容易才鼓足了气追上了这匹疯马,上了马车才发现侍卫们都追不上,他们是彻底陷入了孤立无援的境地。 “那个,我是说,现在侍卫们都追不上,我们可能还要再忍耐一会儿。” “不过你们别怕啊,我既然上了马车,一定会保护好你们的。”颜溪冲他眨了眨眼睛,合着大哥你这波主打的就是陪伴啊? 江廷旭也有些不好意思,只好宽慰道:“咱们现在还是安全的,等到这马跑累了,也就停下来了。” 话音还没落呢,只听得这马不知怎的嘶叫了一声,用更快的速度向前奔去。颜溪被甩得差点跌了出去,幸好被江廷旭扶了一把,她好不容易平复了砰砰直跳的心脏,对着江廷旭喊道:“你不是说马跑累了,就会停下来吗?怎么还越来越快了?” 一点不靠谱的“许公子”,苦笑了一声,试探道:“回光返照?” 本以为得救了的颜溪:…… 事实证明,人倒霉的时候,是真的喝水都会塞牙缝的。 “回光返照”的马根本没有任何停下的意思,反而抱着“报复社会”的心态朝着山崖处坚定地奔了过去。颜溪看着窗子外越来越多的巨石,在马蹄即将离开大地的那一霎那,只想仰天长啸,问问天问问大地,她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呀,回回都要死于交通事故! 第42章 与君共勉 摔下山崖的那一霎那,颜溪只听见耳边传来的尖叫声,她脑子里一片空白,很快就晕了过去。 江廷旭是在半个时辰后醒来的,他微微支起身子,腿上的疼痛让他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凉气。他努力地爬起来,寻找着另外两人的身影。幸好这处的山崖并不太高,马车掉下来的时候又多次挂在了绝壁的树上,给了马车一个极大的缓冲。 他看着布帘下的隆起,站起身,拖着自己受伤的腿一瘸一拐地走上前。江廷旭沉沉地呼出一口气,鼓足了勇气才掀开了布帘,只见珍珠依旧死死地抱着颜溪,而自己的头上却鲜血淋漓。 江廷旭伸出手探了探珍珠的鼻息,他实在不愿意看着这么一个忠心护主的丫鬟就这么香消玉殒。不过好在珍珠头上的伤势看着严重,可人还有着均匀的呼吸。 他用力拉开了珍珠的手,把她怀里的女孩抱了出来。此刻女孩的衣服和发髻都有些凌乱,她煞白的脸上还有几滴珍珠的血滴。江廷旭认真地擦去她脸上的血迹,轻轻帮她捋了捋脸上的碎发。 直到安置好两人,他才开始打量着周遭的环境。仰头看去是高高的山壁,周边都是些杂草和矮小的灌木,看起来都是荒无人烟的样子。他有些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看着仍然没有苏醒迹象的两人,决定先自己四处走走,最好能找一处洞穴来。 ……. 颜溪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好长的梦,可梦里却全是白茫茫的一片,最后映入眼帘的是江廷旭伸出手却没能抓住自己时惊惧的脸。她一下子被惊醒了,睁开眼睛的那一瞬间被刺眼的白光闪出了些泪水。颜溪缓了半天,才慢慢适应了此刻的环境,等她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第一眼就看见了在自己旁边的珍珠。 她努力的挪动着酸痛的身体,挪到了珍珠的旁边,焦急地叫道:“珍珠,珍珠姐姐,你醒醒呀,珍珠姐姐。” “她头上受了伤,但是性命无虞,对了,你怎么样了,可有哪里伤着了?” 颜溪回头就看见江廷旭站在自己的身后,怀里抱着干柴。见他无恙,颜溪也松了一口气,勉强冲他笑道:“许公子?我没什么大事,可能也就几处磕着了。你怎么样?有没有哪里受伤了?” 江廷旭笑着摇了摇头,很快又正色道:“还好此处山崖不高,依我看最多几个时辰侍卫们就能找到这里。我在那边不远处发现了一个山洞,我们可以先去那里避一避风。” 颜溪当然没有意见,他作为这里唯一的一个“劳动力”,虽然倒霉程度与颜溪不分伯仲,但人家至少身强体壮的呀!她在江廷旭的搀扶下站起身,看着依旧昏迷不醒的珍珠,脸上是化不开的忧虑。 江廷旭轻轻蹲下身,冲着不省人事的珍珠说了一句:“姑娘得罪了。”然后一把珍珠扛在了自己肩上,好好一个姑娘像一个大口袋一样贴在江廷旭背上,看得颜溪目瞪口呆,并且对这个“钢铁直男”以后的媳妇儿表示了深深的同情。 他走得很艰难,依旧一瘸一拐的,颜溪跟在他后面,一眼看出他伤了腿,立即跑上去道:“许公子,你腿怎么了?可严重?要不你把珍珠放下来吧,我跟你一起扶着她。” “无事,只是一点小伤,不碍事,你可跟紧我了,那边有好些乱石,你…..你要不牵着我的衣角吧。” 颜溪毫不犹豫地拉了上去,开玩笑,经历了这么两回交通事故,这世界恐怕没有人比她更惜命了。再说了,她现在不过就是一个半大丫头,还是在这种荒无人烟的鬼地方,她有什么可怕的。 几人缓慢地朝着传说中的山洞走去,不一会儿江廷旭就把她们带到了好大一个洞穴面前,颜溪看着眼前大自然鬼斧神工的产物,不由得“哇”了一声。 等到三人都进了石洞内,颜溪立即不顾形象地做了下去,引得江廷旭连连看向她。 “怎么了,许公子,你不会也是那般迂腐的人吧?” “那倒不是,呃,我是想说,你坐在那么多石头里,你不硌得慌吗?” 颜溪无语地看向江廷旭,在目光相撞的那一刹那,两人齐齐笑了起来。江廷旭也没嫌弃,在颜溪身边坐下了,突然他伸手从自己怀里拿出一个金簪来,递给了她,“这是当时在马车上捡到的,应该是你的吧?当时还没来得及给你,咱们就掉到这鬼地方了。” 他说的好笑,颜溪也就笑出声来,她打量着这个俊美的少年,“许公子,你应当不是许氏普通的族人吧?这要是许氏随便拉一个人出来,就能有你这般武艺品貌,那你们许家可真是了不得咯。” “哈哈哈哈哈,小丫头这是夸我呢还是损我呢?”江廷旭笑得开怀,两颗小虎牙若隐若现的,“不过你说的不错,我不是许氏普通的族人。”他看见颜溪睁大了眼睛,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他立即话锋一转道:“我其实根本就不姓许。” 颜溪震惊地瞪大了眼睛,转过去刚好看见了他得意的表情,她略略思索道:“虽然你不姓许,可明显与许大公子关系匪浅,甚至还叫他一声‘表哥’,喔!我知道了,你阿娘的哥哥或者弟弟是许大公子的父亲!对否?” 这一串的关系,直把江廷旭弄晕了头,但出于一种隐秘心思,他并不愿意在颜溪面前显得自己很笨,他轻咳一声,直接道:“我阿娘是武光侯府的小姐,我阿爹就是那个声名赫赫宠妾灭妻的江国公江柏,我是江国公府的长公子江廷旭。” 他这般坦诚,反而让颜溪不知道说什么了,虽说江廷旭极力用轻松的语气来表达,可说到那句“宠妾灭妻”的时候,他的手还是轻轻颤抖着。颜溪觉得从他的手指到每一根发丝都在疯狂叫嚣着他的痛苦。江国公府的事情她知道的不多,也只不过是在和何老夫人闲聊时,听到过几句,据说江国公江柏有一个青梅竹马的姨表妹,最后却娶了武光侯家的小女儿。 颜溪看着江廷旭故作轻松的侧脸,也能想象到他执意前往扬州的原因了。她想了一想,苦笑着开口道: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在扬州吗?不是外面传闻的外祖母想娘亲了,而是…..”颜溪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而是有一位劳什子的得道高人,说什么我的存在会影响妹妹的身体,我才被娘亲送到了扬州来。” 自从那年白萍被送走后,颜溪就再也没有与人谈论过这个话题了,何府的人都会竭力避开,好像不说不看所有的一切也就能不存在一般。她也就把这些不太令人快乐的回忆深深地埋在心里。 或许是今天的遭遇太过离奇,或许是江廷旭眼里的疼痛太过显眼,又或许仅仅是今天刮过的一阵风、耳边响起的一声鸟鸣,让她突然产生了倾诉的情绪。颜溪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一个多幸运的人,林绮如那日里说羡慕她,她是真的很震惊的。怎么会有人羡慕她呢?她从上辈子起就没感受过母亲的疼爱。 文学作品里,总是把母亲的抚摸比做是春天温柔的风,因此,她格外地喜欢春天。每次微风拂过她脸颊的时候,她总是会告诉自己,原来啊,原来就是这样的感觉。 江廷旭看着女孩优美的侧脸,嘴角明明是扬起的,可他只感觉到一阵无力的悲哀。他忽然之间很想打破所有的世俗规矩,不用去管什么世家气度,就那么勇敢地给这个悲伤的女孩一个拥抱。 可突然间,颜溪笑着回头看向了他,这是他这辈子看到过的最好看的眼睛,亮晶晶的,里面装着春风细雨、装着漫天星河还装着艳阳明月。她的眼睛好像在说着话,告诉他,看吧,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不幸呢,大家都不过是踩着尖刀利刃,装作若无其事地淌过去罢了。 两人对视一眼,不再继续刚才的话题,颜溪突然问道:“江廷旭,你以后想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呢?江国公?还是什么了不起的政客?” “不,都不是。”江廷旭笑了一笑,“我父亲更喜欢他心爱人的儿子,我也不想去争什么江国公的位置,也不想做权倾朝野的佞臣。” “颜溪,说来你可能要笑,我小时候祖父就去世了,我已经快要记不清他的长相,但我永远记得他教我念书时候,告诉我要敬苍天,敬鬼神,敬明君,可最重要的是要敬黎民。” “所以我只想做我想做的事,我想当一个侠客,匡扶正义、劫富济贫。终我一生,愿平尽天下不平之事,俯仰无愧天地、无愧祖父的教导、无愧自己的良心,那你呢?你想成为什么样的人呢?” 颜溪还被他先前的话震得头皮发麻,原来他们是一样的,是这个世界里格格不入的理想主义者。这世界有好多好多光照不到的角落,可仍旧有一个江廷旭,两个江廷旭,甚至无数个江廷旭在这样的世界里不遗余力,立志肃清黑暗,让光明永驻。 听他问自己,颜溪想了想,从她来到这个世界以来,她好像一直生活在内宅,看见的感受到的也都是女人的生活。 她看见了她“咏絮之才”的母亲,在吃人的宅院里变成了一个歇斯底里的妒妇;看见了她有远大理想的外祖母 ,收起了自己刺向世俗的利刃,变成了颐养天年的老太太;看见了刘氏在三舅舅外出应酬时强颜欢笑的脸色;看见了大大咧咧的何清月偶尔也会表露出不属于她年纪的愁绪;看见了寄人篱下的林绮如对于未来的无限恐惧;更何况还有那么多吃不起饭被父母卖给人牙子的女孩们,她们脆弱敏感,在这个时代里是最廉价的易碎品…… 她沉默着,任由那些画面在自己脑子里像跑马灯一样不断回放着,很久很久,久到江廷旭以为她不会再回答了,她却忽然温声道:“我想成为一个女人。” “一个不被当作男子的附庸;一个不必终身拘泥在不见天日的内宅;一个可以自由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一个能兼怀天下,能为世间女子发出一点点微弱声音;能在时代的浪潮里激起一点水花的女人。” 其实她这番话里有很多江廷旭听不明白的词,可他却莫名觉得自己读懂了她,他们相视着笑了,颜溪举起手做出对饮的姿势,对他说道:“既然如此,那么,与君共勉。” “与君共勉。” 第43章 坠崖之后 颜溪她们的马车坠下山崖的那一刻,何珉谦和何文斌才在侍卫的帮助下从树杈子上下来了。因为马已经跑了太远,除了追上去的侍卫外,没有人知道他们的具体情况。 只见何老夫人在连妈妈的搀扶下才勉强站稳了,何府其余的人也都站在她身后,焦急地看着马车离去的方向。 何珉谦下了树,虽说此刻有些狼狈,可他依旧礼数周全地向何老夫人行了礼,然后温声宽慰道:“祖母,您放心,许公子武功盖世,定能把溪溪平安带回来。” 伸手帮他理了理衣领后,何老夫人才勉强笑着说:“你说的对,我们溪溪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无事的。不过这帮黑衣人你心里可有什么想法?” “祖母,依我看这群人根本就不是什么山野土匪,分明是早早埋伏在此,就等着我们来的。他们自己口口声声所为求财,可你看,他们可有抢走任何一件财物?这件事必须立马告知祖父和父亲,再由他们定夺。” 何老夫人觉得他所言有理,立即叫来了何文斌,“三郎,你立马派点脚程快的侍卫,回何府报信,还要立即报官,就说遇见土匪袭击官眷,让朝廷派人来。” 何文斌听罢,安抚地看了眼何老夫人身后的妻女,转身去办了。 就在此时,远方传来的马蹄声,还伴随着侍卫们的惊呼:“不好了,不好了,表小姐和许公子坠崖了。” 何老夫人两腿一软,若非被连妈妈搀扶着,几乎都要站不住了,她颤抖着声音却半晌没有说出话来。何珉谦看着在场的妇孺,镇了镇自己的心神,努力克制住自己自己颤抖的声音道:“怎么回事,说得清楚些。” “大公子,那马就跟疯了一般往前冲,连许公子拼尽全力都只能勉强追上,我等在后面看得不真切,只看着马车被疯马拖着坠了崖。” 何珉谦眉头紧皱,抿了抿嘴唇,“现在所有人马分头行动,你们几个去四周找找附近有没有农户,问清楚这山崖的情况;你们几人立即跟三叔的人马,先护送着女眷们回去,路上一切小心,若有闪失,我那你们是问。” “剩下的人,跟我走,一定要找到溪溪和许公子,不得有误。” 说完,他走到何老夫人身边,低下头,注视着老人已经没了焦点的双眼,“祖母,您先回去,您听我说,我一定会把溪溪平安带回来的,您一定要相信她,她那么精怪一个人,定能平安无事。” 何老夫人哽咽了一声,双手紧紧地抓在何珉谦的手上,说话声中已经带上了一点泪意,“珉谦,你们都要好好的回来,一定要好好的。” 说完,就在连妈妈的搀扶下走向了身后的马车。来的时候五辆车,如今只有四辆,好在何府的马车宽大,坐几个女眷还是绰绰有余的。眼见何老夫人上了车,何清月和何霁诚却朝着何珉谦跑了过来,“大哥哥,我和三弟跟你一起找吧,我都是要上书院的人了,我不会添乱的。” 还没等何珉谦拒绝,何芊柳和何巧云也来了,两个女孩脸上还挂着泪珠,满眼都是惊惧,却还是说道:“大哥哥,我们也去找溪溪,我们也想帮帮忙。” 一瞬间何珉谦有些想哭,刚才黑衣人威胁他的时候他没哭,江廷旭杀人时血溅他脸上时他也没哭,可如今自己的幼弟幼妹,他却有些抑制不住自己眼里的湿意。 何珉谦轻轻地擦去妹妹们的泪珠,又摸了摸何清月的头道:“大哥哥知道你们担心溪溪,可如今形势不明,那些黑衣人的来历我们也不知晓。现下里依旧是危机重重的,你们都陪着祖母和叔母回去,把这里的事一一告知祖父,再由他们定夺。” 何霁诚一听,急道:“兄长,我何家的儿郎岂有独自逃生的道理,姐姐妹妹们就可以回去禀报,我总要跟着你一起寻溪溪吧。” “阿诚,除了兄长以外,你是这里唯一的男子汉了,你得要担负起照顾这些女眷的责任。兄长就把祖母和妹妹们托付给你,定要一起安全归家。” 何霁诚沉吟了片刻,看向身边的妹妹们,重重地点了点头。 还有一些话,其实何珉谦没有说出口,那些黑衣人如今下落不明,这一行依旧危险重重,若是他不幸殒命,阿诚在,好歹大房还能留一个后。送走了这些妇孺之后,何珉谦看了看有些阴沉的天色,心里又不由得沉了几分,他像是在给自己壮胆一般大声道:“诸位,今日就全靠大家了,若是找到我妹妹,各位皆有重赏。” 侍卫们齐齐抱拳,躬身领命,迅速投入到了搜救中。 …… 何府的马车一路疾驰,好几次何清月都感觉自己就快呕出来了,想到如今还生死未卜的颜溪,她努力克制住自己的不适,可心里还是止不住的担忧。 何老夫人紧闭双眼,好似在闭目养神,只有手中不断转动的佛珠暴露了她此刻的心绪。清月轻轻地挽住了这个年迈的老人,何老夫人顿了一顿,这才睁开眼睛,拍了拍何清月的手背,嘴唇动了几下,可还是没能发出声音来,何清月只能看嘴型猜测何老夫人是在宽慰她,轻声说着“没事儿。” 另一辆马车里同样也是一片凄风苦雨。何巧云和何芊柳紧紧抱在一起,似乎这样就可以驱逐内心的恐惧。 何府众人就在这样不安的情绪下回到了何府,何三老爷先已经回来了,具体的事项已经告知了何老太爷和嘉禾郡主,也另外派人去府衙请何文砚回来了。 陶然居内,何老太爷罕见的地背着手不停踱步,嘉禾郡主坐在下首也是眉头紧皱。略微思量了一下,何璋叫来了何府的几位总管,指着一位道:“你现在先多派些人马去崖下搜寻,那处山崖不算太高,再加上江家小儿武艺高强,应当不会有性命之忧。” “而你立马去报官,一定要弄出很大的阵仗来,要让整个官门都知道我何府遭了难,再让官府的人多派些人出来,去山崖下一起寻人。记住了,最重要的就是声势要大,声势越大背后之人才不敢继续动手,谦儿他们也就更安全。” “至于你,你速速去传舍,将事情一五一十告知许仲杰,让他直接带人去山里,今日这一回后,江廷旭的身份算是瞒不住了。倒不如彻底亮出来,我们还不至于落得被动。” 安排完了所有事情,何璋才深呼出一口气,嘉禾郡主听他刚才的安排,疑惑道:“父亲认为此番是有人故意要害我们何家?” 只听何璋冷哼一声,“哪有如此赶巧之事,那妙音寺香火虽算不上鼎盛,可也时时有人去的,怎么之前从未听过那里又什么贼匪?况且,这群贼匪口口声声说自己为财,可你也听见了,他们分明丝毫未取。” “再者,按照老三的说法,那群人也没取人性命,连溪溪的马车受惊也是意外之事。既不为财,也不谋人性命,哪有这般光明正大的贼匪?这分明就是有人要警告我们何府,又不想伤人性命引得我们反扑,才这般故作姿态地吓一吓女眷罢了。” 嘉禾郡主听完这话却迷糊了,“既然如此,那为何父亲还要派人去官府?还担心谦儿出事呢?他们不是不会下手吗?” “不会下手是之前了,如今溪溪坠崖,咱们肯定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就怕幕后之人得知后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对还在山间寻人的谦儿痛下杀手啊。但你也别急,他们总要通风报信,得了背后人的指示才敢动手。咱们的人已经去了官府,也算抢占了先机,再要动手,可就不易了。” 何老夫人回来的时候,正巧听见了何璋这最后一句,见着了主心骨,她瞬间就要倒下,还是何璋先看见了她,先行一步接住了摇摇欲坠的何老夫人。何老夫人看见他坚定的眼神,夫妻多年,早已不必言语就能明白他所想,见他是真的心里有数,何老夫人悬着的心,这才落了地。 第44章 你才是珍珠 淮扬抚台衙门,曾庆此刻正听着下属的禀报,在听见何府的总管“敲锣打鼓”地去往衙门报案之时,他险些捏碎了手里的茶盏,“何璋这个老狐狸,果然不容小觑。这么快的时间就能做出如此应对,反而让我们不能再轻易出手了。” “别人家遇见这种事,恨不得藏着掖着,他倒好,非要给你捅出来。哼,对了,你是说何府的队伍里有一个武艺超群的少年人?可知道是何身份?” 刚刚还满脸倨傲的黑衣人在曾庆面前丝毫不敢造次,恭敬地跪在地上,“回大人的话,只听得侍卫们都叫他许公子,可究竟是何人,我等就不知道了。这少年年纪轻轻,武功却实属不凡,应当是自幼习武,有家学渊源。” “大人,可要属下查查这少年的底细?这等人物我在扬州从未见过,又偏偏和传舍里那位一个姓氏。” 曾庆沉吟了片刻道:“让传舍的人继续盯着许仲杰,你再派人去查查,这少年究竟是何来头。” 而此刻的传舍内,许仲杰正皱着眉头听何府下人带来的消息,在听到何老太爷让他带人出门时,不禁疑道:“既然太傅说山崖并不算高,应当没有什么性命之忧,那为何还要我也带人去寻吗?这样一来,岂不是平白露了廷旭的身份?” “许大人,老太爷说江公子与那群人打斗过,他武艺超群,定然会引得幕后之人的怀疑,而你再去寻人,那人必定忍不住探听他的身份。一来我们可以就此占据主动,二来也可以顺藤摸瓜,找到幕后之人的身份。” 许仲杰苦笑了一下,说道:“这幕后之人的身份,我心里略有猜测。也罢,等寻回了廷旭和颜家小姐,我再将我的猜测告知太傅也不迟。”就这样,许仲杰领着一众京城带来的侍卫们,浩浩荡荡地加入了寻人的队伍。 …… 外面发生的一切,颜溪和江廷旭一概不知,两人此刻正在无聊地看着天边的流云。 颜溪用手肘撑着脑袋,有气无力地说:“怎么还没人来救我们呀?一会儿天色渐暗,这山里不会有什么虫蛇猛兽吧?” 江廷旭看着无所事事的少女,轻笑一声,随手捡起一个石头扔了出去,“你怕什么?这里的山崖又不是太高,侍卫们一旦找对了方向,那不一会儿就能找到咱们这里来了。” “那要是他们找不对方向呢?” “呃”,江廷旭难得噎住了,只挠挠脑袋努力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道:“不会这么倒霉吧?” 事实上,苦苦等待的两人还真有这么倒霉,何珉谦他们到了山崖下,看着前方蜿蜒的好几条小路犯了难。他们的人手送走何府家眷后已经不算太多了,如今这山中还不知道有没有黑衣人的埋伏,他也实在不敢让人员太过分散,只好从中点了两个机灵的待在原地等后续的人手。然后就自己带着剩下的人往中间的那条路去了。 颜溪和江廷旭有一句没一句的搭着话,他其实很想跟这个不同寻常的女子多聊几句,可他确实没有太多跟女孩子交流的经验。只能磕磕绊绊地提出一些问题来。 在他第三遍问颜溪想不想回京城的时候,连他自己都恨不得一巴掌呼脸上。颜溪却蓦然笑了,她转过头看向耳朵通红的少年,语气轻快道:“江大公子,干嘛非要如此勉强自己,找不到话硬说。” “我这不是怕你害怕嘛?你一直盯着外面,眼睛都快要掉进去了。我再不说点话,那可怎么办啊。” 颜溪看着故作淡定的少年,起身坐在了他的身边,江廷旭感觉自己微微一低头就能感受到颜溪的呼吸了,他努力克制住自己狂跳的心脏,装作无事地说道:“你怎么了?” 颜溪没有看他,指着天上的一片云,“你不觉得这片云很像一匹马吗?你看看那边是他扬起的蹄子,这边是他的尾巴,还有呃,这马肚子着实大了一点,说不定是一只怀着马驹的母马呢。” 见她说得有趣,江廷旭也眯起了眼睛,仔细观察着天上的白云,突然他惊喜地笑出了声,“还真是,你看那边那一朵云,像不像一个威风凛凛的大将军?” “哪里有什么大将军,我看更像是抱着金元宝的财神爷吧。” 两人说完,突然间相视一笑,江廷旭突然之间觉得,他们好像已经认识了很长的时间了,他突然间懂得了“倾盖如故”的含义。他看着女孩带笑的眼睛,觉得周遭一切都静了下来,好似天地间只有他们两人。 “我在京城其实见过你妹妹,她跟你一点都不像。她看起来很柔弱,可我看见她的时候,她正站在众多女孩之间高高在上,看着跪在地上的婢女。” 颜溪笑了一笑没说话,只听他接着说:“所以,我还挺庆幸的,你跟她不一样。你会把先逃生的机会让给别人,会有甘愿垫在你身下的婢女,还会跟一个陌生的男子在山崖下坐着看天上的云。” 她被江廷旭最后一句话逗笑了,看着她笑出声来,江廷旭也一起笑了起来,他指着已经快要散去的“财神爷”,对着颜溪认真道:“我不是故意跟你提起她的,我只是想告诉你,你比她更好。我不知道你娘亲是怎么想的,但是我看得出来,何府的人都是真心喜欢你,你阿娘才是错把鱼眼睛当作了珍珠。” “颜溪,我是认真的,你才是那一颗珍珠。” 颜溪听着他的话,转头看向天边的云,她害怕她看着江廷旭认真的眸子会忍不住哭出声来。 太多次了,就算她自己嘴上不说,心里还是在意的,上辈子她妈妈就不要她,这辈子居然也是一模一样的结局。可如今,有一个人坐在她的身边,第一次明确地告诉她,她才是更好的那一个,她也值得被爱,原来,她也是别人眼里的珍珠。 颜溪努力克制着泪水,用江廷旭几乎听不见的声音,缓缓地说了一声谢谢。她看向这个“想成为大侠”的少年,她清楚的知道,自己心里有一块破损的角落,开始重新发芽了。 第45章 当然啦,我的朋友 何珉谦带着几个侍卫走得上气不接下气了,才发现自己选了一条死路。这一下可把何大公子气了个半死,侍卫们小声提议可以背着大公子回去,却被何珉谦严词拒绝了。 选错路就已经很丢人了!还背呢?这消息传出去今年的扬州十佳杰出美少年还能有他的份儿吗! 等何珉谦等人回到刚才的分叉口,才发现何文斌带着何府的人来了,身后还跟着许仲杰和他的侍卫。 众人打了一个照面,也没有再多寒暄,何珉谦指着自己刚刚走过的路道:“这有好几条路,我们刚才人手不够,不能分头行事。现在大家都来了,我们分成三个队伍,去剩下的道上寻人吧。” 许仲杰带人去了最左边的路,何珉谦自己默不作声,以他的倒霉程度还是远离选择吧,就让身后的侍卫选了一条。 众人便各自走上了“寻找坠崖少男少女”的路。天色已经暗沉,寻人的队伍手里都拿着火把,侍卫们一声声小姐、许公子的轮流交替着。 颜溪今日本就起得很早,再加上惊马以及后面坠崖这一系列的事情,她早就精疲力尽了,不知不觉之间就倒在了江廷旭的肩膀。 江廷旭最初只感觉肩上一沉,头转过去就看见了女孩饱满的额头,他微微笑了笑,把颜溪靠着的那边肩膀主动放低了些,好让她睡得更加舒服,就这样一动不动了好长时间。 直到远处隐隐约约间传来了侍卫的叫喊声,又看见几个忽明忽暗的火把,江廷旭这才推了推颜溪的手臂。她正睡得舒服,不情不愿地哼哼了几声,好似一只懒洋洋的猫在撒着娇。江廷旭觉得她实在可爱得紧,可眼下就有人要寻到此处了,他只好加大了声音,在颜溪耳边叫道: “颜溪,颜溪,快醒醒,有人来了。” “嗯?怎么了?什么时辰了?” 见她一脸迷迷糊糊的样子,脸上甚至还压出了红痕,江廷旭忍住想要揉一把的心思,温声道:“我猜是有人寻到此处了,你快整理一下,我先出去。” 江廷旭知道颜溪此刻只是一个小姑娘,而他也不过一个半大少年。可这世道对女子本就苛刻,三人成虎、积毁销骨的道理他也懂得,以免有心之人今后祸害颜溪的名声,他情愿此刻做得再不留痕迹一些。 他的好意,颜溪自然也是明白的。看着他一瘸一拐走出去,还在不自觉地转动着酸痛的肩膀,颜溪心里涌过一阵暖流。在他即将走出山洞的那一霎那,颜溪叫住了他。 “江廷旭,我们现在算朋友了吗?” 少年站在洞口,外面是漆黑的树林,树林间掩映着若有若无的火光,他的眸子比天上的繁星更加璀璨。江廷旭看向颜溪的方向,他其实看得并不分明,但他知道,她此刻正认真地注视着他。 他对着少女粲然一笑,朗声道: “当然,颜溪,我说,当然。” …… 许仲杰走过来的时候,看见一个俊秀的少年独自坐在一处岩石上,他快步向前,着急地问:“你可还好?颜家姑娘可还好?她在哪呢?你可有找到她?” 江廷旭此刻恢复了往日里桀骜的样子,笑着对许仲杰道:“表哥,你这么多问题,你要我先回答哪一个呢?” 气的许仲杰一脚踢在他腿上,臭骂道:“臭小子,还敢寻你表哥的开心。”随即就看见江廷旭倒吸了一口冷气,痛呼道:“许仲杰,你大爷的,你踢小爷伤口上了!” 这荡气回肠的一声怒吼,让整个寻人队伍都笑了起来,许仲杰低下头,拿来火把看了一眼,伤口不算太深,这才放心道:“还能骂人,看来你还死不了。颜小姐呢,还有那个侍女珍珠,可还好。” “都好,在那个山洞里,就那边,诶,你是不是眼神不好啊?就在里面,去把人救出来吧。” 许仲杰进去的时候,就看见那个女孩呲着牙对自己傻笑,“许公子,好久不见哈。” 这是叙旧的时候吗!!许仲杰心里都要抓狂了,难不成自己真的老了,已经不懂这些小孩的心思了?! 他礼貌地笑了一笑,“颜小姐,你没事吧?可有受伤?还能走吗?” 颜溪听罢立马站了起来,怕他不放心般跳了一跳道:“我没事,可是珍珠姐姐还没醒来,我给她擦干净了血迹,可依旧没有醒来的意思。许大人,还要麻烦你让人轻点抬她,立马送去医治才是。” 许仲杰听罢,立即派人来抬了珍珠出去,颜溪也就跟在他身后出来了。走出山洞看见江廷旭的一霎那,两人默契地眨了眨眼睛,就继续在众人面前装作不熟的样子。 回到何府,已经是深夜了。可何府众人依旧等在陶然居里,就算小厮传回了消息,可没见到颜溪本人,谁也不能彻底放心。 颜溪跟在许仲杰身后,看见满屋子里的亲人们投来的关心的目光,她觉得自己的心一下子就柔软了。她跑了几步就撞进了何老夫人的怀里,何老夫人摸着女孩的头,颤声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外祖母的好乖乖,没事就好。” 注意到江廷旭揶揄的目光,颜溪有些不好意思地挣脱出何老夫人的怀抱,对着在场的长辈和兄弟姐妹一一行礼致谢。然后才听到何文砚对着江廷旭说道:“今日多亏了江大公子,先是救了我儿子,又是救了我母亲,然后还救了我侄女。江公子大恩,何府铭记在心。” “不不不,何大人您严重了,这些日子廷旭在何府多有叨扰,各位长辈对廷旭关怀备至,该是我对诸位言谢才是。” 正当几人推诿之间,一声清脆的女声显得格外突兀,“大伯父,您叫错啦,别人是许公子,不是什么江公子。” 众人这才齐齐笑了起来,颜溪保证,除了大傻妞何清月以外,何府的人都已经意识到江廷旭身份不是那么简单了。 江廷旭对着何清月抱拳道:“对不住各位公子小姐,我不是什么许氏族人,是江国公江柏长子江廷旭。许仲杰是我表哥,之前多有隐瞒,也是我表哥让我不要暴露身份的。” 说完,还冲着许仲杰嘿嘿一笑道:“表哥,你这人可一点也不真诚呀,还好我不像你。” 许仲杰撇了撇嘴角,没跟这个臭小子计较,只是想到:行吧,好人全你做了,坏事全推我身上呗。 众人见这对兄弟的神情,都不由自主地笑出声来,笼罩在何府上空的乌云才算真正散尽了。 尤其是大夫传来消息,珍珠的伤看似吓人,实则还不算太重,只要休息几日,熬几副药喝下,就能彻底康复,颜溪提起的心这才放下了。珍珠为了护她才会受伤,若是珍珠真的出事,她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安心。 何老太爷见众人神色困倦,也就开口道:“行了,溪溪今日平安归来已是大幸,大家都先回去休息,其余的明日再说罢。” 又冲着许仲杰和何文砚微微颔首道:“你们两人跟我书房来。”接着顿了一顿,“珉谦也来吧,如今你也是大人了。” 等到颜溪回了蜀客居,她已经眼睛都要睁不开了,李妈妈细心的替她擦拭着身体,她就这样,沉沉地睡着了。 第46章 外~祖~母 书房里四个男人正齐齐看着中间站着的何霁诚,这孩子一听“男人的聚会”,就连沉着脸的何老太爷也不怕了,非要跟了过来. 还是何文砚叹了一口气,看着中间站着男孩倔强的小脸,妥协道:“算了父亲,就让这混小子在这吧,经过这一遭,也该长大了。”说罢,众人才勉强接受了这个小身影的存在。 何老太爷率先说道:“仲杰,你说你对于这次的黑衣人有些眉目?这是怎么一回事?” “太傅、何大人,您二位可知道淮扬巡抚曾庆,我先前探查科举舞弊一案,最后的线索竟然直指这位巡抚大人。放眼整个扬州,我想敢动用手下人马对何府动手的人绝不会太多,可好巧不巧,刚好就包含这位曾大人。” 何璋父子俩对视一眼,眼里闪过一丝恼意,何文砚这才斟酌着说道:“曾庆此人实属奸猾,我初到扬州之际他不过四品,这些年竟频频高升,如今也已经当上了淮扬巡抚。他之前也曾多次宴请我,还常常戏言要送我几个美妾。” 何文砚说到这里,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两儿子一眼,谁料哥俩一点都不在意,反而眼神催促何文砚继续讲下去。他轻咳了一声,才接着道:“我都以郡主的名义拒绝了,我也因此认定此人不可深交,他的宴请也屡屡推辞,后来曾庆对我也就冷淡了下来。” “可是,堂堂一个淮扬巡抚,怎么会和梅兄的科举舞弊案扯上关系呢?” 许仲杰皱了皱眉头,“这也是我百思不得其解之处。按道理这王孟不过一个纨绔,哪里需要他一个巡抚大人费这么多心思?可是,我如今掌握的证据,又把我往那条道上推,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前些日子,我修书一封,派侍卫秘密送回了京城。我把这案子的可疑之处都禀明了圣上,应当不日就能得到京城传来的消息了。” 何璋细细思索着几人的对话,突然好像想到了什么一般,冷笑了一声,“你们别忘了,王孟家祖上经商发家,这几年虽总爱标榜自己是读书人家,可算下来也是扬州数一数二的富庶了。” “祖父,您的意思是,曾庆是为了银子?可他做了这么多年巡抚,尤其是在扬州这样的富饶之地,哪里能缺的了银子呢?” 许仲杰听见这话,头上竟然冒出了冷汗,“若他所图的真的是王孟的家财,那才是最可怖的,他究竟在谋划什么,竟要花费如此之多的银子呢?” 书房里的众人都不说话了,还是何老太爷当机立断道:“我们如今有了怀疑的对象,日后只需多加小心。今日之事,可见他暂时没有与何府彻底撕破脸的心,我们还是以不变应万变为上。行了,今日也晚了,都先去歇息吧。仲杰,你也累了一天了,就在何府住一晚就是。“ 等到书房里只有何老太爷一人之际,他抬头看着浓得像墨一样的天空,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意味。 …… 颜溪一觉睡到了第二日正午,何老夫人特地派人来免了颜溪的请安,要她好好休息。 等她一起来,李妈妈就抓着她看个不停,仔细检查着她身上的每一处,颜溪笑道:“妈妈放心,我是真的没事,没有缺胳膊少腿。对了,珍珠姐姐怎么样了,她可有醒来了。” “醒了醒了,今早还说要来给小姐请安呢,被我和庄妈妈劝下了。您放心,我安排了圆月和芙蕖去亲自照料她,不会有事的。” 颜溪这才放下心来,梳妆打扮一番就去了陶然居,她知道何老夫人定然还担心她呢! 此刻彻底恢复了活力的颜小姐,蹦蹦跳跳地进入了何老夫人的屋里,正拖长了声音撒娇道:“外——祖——母。”她还嘟着嘴卖萌呢,一转头看见了端坐在圈椅上的江廷旭、何家众小辈以及林绮如。 社死,真正的社死,颜溪此刻是真的希望自己可以离开地球表面的。 她正在头脑风暴着怎样圆润地离开此处,正当她准备闭上眼睛装作梦游的时候,听见了何清月“震破屋顶”的笑声,“溪溪,你干嘛呢?三岁的宏哥儿都知道你闭上眼睛别人也能看见你哟~” 颜溪从未这般“讨厌”过这个大嘴巴,她转头笑得十分勉强,“哪里哪里,只是这阳光太刺眼,我一时有些不习惯罢了。”说罢,顶着众人揶揄的目光,坐了下去。 谁料好姐姐何清月还不肯放过她,“溪溪,你的外~祖~母让我们今日不必没那么早来请安,你的外~祖~母~还没来呢,你先坐着等一等你的外~祖~母~” 其余人纷纷捂嘴笑了起来,连何霁诚那个万年不变的冰山脸,都有融化的趋势,颜溪心里骂了何清月遍,哼,没有边界感的姐姐妹妹最讨厌啦! 何老夫人出来的时候,颜溪已经练就金刚不坏之身了,任由他们如何打趣,她自岿然不动(只会悄悄扎小人),颇有点得道高人的风范(颜某人自封的)。 “都说了你们今日不必来了,怎么都来了?”何老夫人慈祥的笑着,又冲着江廷旭道:“廷旭呀,你的腿伤可好了,大夫看过了可还有事?” “老夫人放心,不过一点小伤,昨日大夫上了些药,今天就好得差不多了。”说完,目光还若无其事地扫过颜溪。颜溪本就竖着耳朵在听他的伤势,也就没错过他这一眼,便朝他投来疑惑的目光。 何老夫人早就看见了俩人之间的小动作,也不点破,只笑道:“没事就好,我们这次可多亏了你,若没有你,还不知是什么样子呢。” 众人笑着附和,又天南地北地聊得欢快。 林绮如一点也没听见大家谈论的话题,她的目光一直看向那个笑靥如花的女孩。昨日在马车上,她明明可以先离开,那个侍卫的目光也是先看向她的,可她却一把拉过自己,让她先逃了出来。 林绮如完全想不明白,昨天夜里已经想了整整一夜了,她对颜溪实在算不上友善,那日花园里的对峙还历历在目。为什么呢?为什么她要先救自己呢?甚至救了她以后,林绮如以为颜溪会因此挟恩图报,以此来裹挟自己。可是她没有,她好像仅仅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一般,就此放到了脑后。 她困惑极了,却怎么也得不到答案。此刻外面的阳光洒在那个美貌女孩的脸上,林绮如觉得自己的内心陷入了难得的宁静。 第47章 刺猬 之前何府众人的出游计划,本来是为了送何清月去书院的。眼下出了黑衣人这样的事,何清月也没能去到书院,还是何老太爷替她告了假,晚两天再去。 这些时日颜溪是真的不想碰见她,这原本一个“阳光开朗的大女孩”,现下里直接变成了祥林嫂,逢人就开始眼泪汪汪地啜泣道:“我不会被书院给退学了吧?”直到何老太爷码着脸承诺过两日一定让她进崇雅书院,何清月这才消停了,又恢复了往日里大大咧咧的模样。 “黑衣人”事件女孩们也是好奇的,可不敢向大人们提问。何珉谦只会打着哈哈,然后趁机指着天空大喊:“看,好大一只鸟”就逃之夭夭。而通过自己的努力加入了“男人队列”的何霁诚,依旧冷着一张脸,高深莫测地转头就走。 事实证明,她们几个的好奇心也就那么一回事,在经历了几天“上天无门”的探访生活后,又被新鲜的事物分走了注意力,再也没人关心那群黑衣人的来头了。 在这秋高气爽、风轻云淡的一天何清月终于要走了。 几个姑娘挽着她的手,牵着她到了何府的门口。颜溪一直觉得自己是很擅长离别的,从上辈子起她就在不停的跟人说再见,可临到了要分别之际,她还是觉得自己的心酸胀起来。 这种感觉很奇妙,就像把一颗糖渍过的梅子放进了盐里,酸甜苦辣咸一一品味,但综合在一起的只有古怪的味道。她其实清楚地知道这只是一次短暂的分别,可过去的那么多年时光里,和何清月形影不离早已成为习惯了。 是的,是习惯。 最终在清月坐上马车的时候,颜溪看着她努力从车窗里探出来的头,她一边哭一边笑着,还能分出神在心里唱道:“你快回来,我一人承受不来~” …… 何清月走的第一天,颜溪想她; 何清月走的第二天,颜溪想她; 何清月走的第三天,报一丝啊清月,颜溪有新的“狗”了。 何老夫人见众女孩无精打采的样子,想出了一个法子讨女孩们的欢心。她命人在花园里一棵巨大的紫藤萝底下,给女孩们搭了几个秋千。 颜溪最开始对这个秋千确实还是有一点点阴影,谁不知道那一句经典的“那年杏花微雨,你说你是果郡王”。可看见其余的女孩们玩得不亦乐乎,颜溪开始自我攻略了,没撑过一刻钟,她也就屁颠屁颠的加入了荡秋千大队。 整个花园里此起彼伏的全是小姐们“不行我要再高些”、“超过溪溪,我要当飞得最高的人”;以及丫鬟们“小姐,不能再高了”的惊呼声。江廷旭站在高处的阁楼上,和何珉谦一起看着女孩们愉悦的身影。 等到众女都玩累了,正准备各回各家的时候,林绮如再次出现在了颜溪面前。 她有些别扭地扯着手里的丝帕,过了一会儿才鼓足了勇气道:“颜溪,你能不能跟我去水榭一趟。”见颜溪面露谨慎,她苦笑一声道:“我这次不是想害你,你可以带着你的丫鬟,我就问你几句话就好。” 她的表情很不自然,但颜溪看了看水榭附近不远还有很多扫洒的下人,她也不相信林绮如这么蠢,会在这里向她动手。颜溪点了点头,先林绮如一步走进了水榭。 颜溪自顾自地坐下,清亮的眸子看向林绮如,“你要问我什么,你快问吧。”她摸了摸自己瘪瘪的肚子,只想速战速决,早日投入食物的怀抱。 阁楼上的江廷旭一看见这一幕,整个人都慌了神,指着水榭里的两个姑娘结巴道:“咱们快去救颜溪,林绮如一定又要害她了。” 他抬脚就要往楼下跑去,却被何珉谦一把抓住,他不紧不慢地说:“你去干什么?两个女孩的事让她们自己处理,就算你担心溪溪,你也应该相信她。她可不是什么任人欺负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姑且再看看吧。” “何大哥,你是不知道,上次花园里,呃,算了,说了你也不懂。” 何大公子笑得高深莫测:“廷旭啊,不是我说,任由谁看着这俩姑娘,也是担心林绮如被欺负吧!你看她那小胳膊小腿的,我们溪溪一拳可以打十个。” 江廷旭:…….你说的或许不是溪溪,是深深,你们家倒拔垂杨柳的鲁智深吧。 阁楼上两人的对话,颜溪和林绮如是全然不知的,林绮如还在斟酌要怎么开口,颜溪就已经不耐烦地想要站起来离开了。林绮如这下不敢再耽误时间,对着颜溪说道: “颜溪,那日在马车上,那侍卫明明让你先走,你为何把我拉着送出去了。你别多想,我不是来谢谢你的,我只是想不通,我分明设计过你,你为何….” 颜溪听了这话不由得有些好笑,“你看起来一副身体不好的样子,留你在马车里,你怕是光被吓得都要撅过去了吧?我身体强健,长得又漂亮,嘿,心态还好,我不留着谁留着啊?” 林绮如被她不正经的回答怼得一哽,又强硬道:“你别胡说八道,你有什么企图尽管说出来,我不相信你对我毫无芥蒂,肯在那般危机情况下救我。” 无语,天大的无语,颜溪看着眼前这个像一只刺猬一样的女孩,有些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林绮如,我不是大慈大悲普度众生的菩萨,我也同意你的说话,我对你仍然是有芥蒂的。” “可是,这又有什么矛盾的吗?你至多不算一个可爱女孩,可也没有坏到无可救药的地步吧,呃,如果你认为你有,那当我没说。” “林绮如,我不知道你过去经历了什么,你之前说有些嫉妒我,我也能理解,我知道我现在很好,也值得被人嫉妒,而且我也有嫉妒的人。但是,你不能把所有人对你的好意当作施舍。你知道吗,你像一团刺,扎向每一个靠近你的人,但是,你扎别人的时候自己不痛吗?” “我言尽于此,有的话还是很有道理的,比如我很漂亮,比如我心态很好,你自己慢慢想吧。”颜溪说完,对着林绮如行了一礼,然后挺直了背脊头也不回地走了。 身后的林绮如看着她的背影,哼了一声,却在嘴角溢出了一丝笑意,“放屁,小丫头一个,还没有我漂亮。” …… 林绮如在水榭里坐了很久很久,她回忆起自己自从父亲去世后经历过的一切,一个只会哭的母亲,一群虎视眈眈的族人,还有家里理不清的烂摊子。 好像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她变得多疑、敏感,她会因为别人不经意间看向她的眼神而紧张不安,也会做出一副凶狠的样子来抵御所有可能的伤害。 她突然间感觉自己过得无比的疲惫,就好像被人按在了水里,她快要无法呼吸了,可耳边又回想起颜溪刚才的话。林绮如蓦地睁开了眼睛,站起身,大步向陶然居走去。 第48章 容错率为0 陶然居里何老夫人正在听连妈妈禀告府内事宜,听见丫鬟传来消息,说林姑娘来了。 何老夫人有些不解,林绮如很久之前除了请安外,就不太来她的陶然居了。她担心她有什么事,忙叫道:“快请进来。”林绮如一进去看见何老夫人关切的目光,一瞬间眼眶就湿润了,她径直朝着何老夫人跪下。 连妈妈见了,连忙斥退左右,见人都出去了,还贴心的关上了房门。 “绮如丫头,你可是遇见什么事了?可有人欺负你了?别哭,快起来,外祖母给你做主呢!” 林绮如吸了吸鼻子,跪着上前了几步,张开嘴半晌才一口气说道:“外祖母,对不住,那日赏花宴,是我把颜溪妹妹的事添油加醋地告诉了连家姐妹,是我想要借她们的手毁了颜溪的名声;我后来还设计她,想要江公子误会她。外祖母,对不起,我对不起您,我是一个很坏很坏的人。” 底下跪着的女孩哭得歇斯底里,何老夫人心口像压了一块巨石,她站起身,走到林绮如跟前,蹲下去一把抱住了这个可怜的女孩。林绮如这下子哭得更加难过了,仿佛要把她这些年所有的痛苦一起发泄干净。 “绮如丫头,好了,外祖母知道了,人都会犯错的。人犯了错改了就还是一个好孩子,好了好了,别哭了。”何老夫人当初是有怀疑过这个女孩的,可如今听她自己承认了,反而心下松了一口气。 “外祖母,我是不是真的很坏,我那样害颜溪,那日惊马她却先想着救我。外祖母,我真的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想这样了。我之前每一天都在嫉妒着她,我无时无刻不在难受,我真的好怕,我怕再也没有人喜欢我。” 何老夫人摸着女孩的头,也不说话,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背,直到林绮如情绪平静下来,才慢慢扶起她,“绮如,外祖母不怪你了,你也不要再怪自己了。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有人喜欢溪溪,也会有人喜欢你,外祖母答应你,永远不会不要你。那件事从今日起就算彻底过去了,今后你要好好的,去做自己喜欢的事,不能再这样疑神疑鬼,知道了吗?” 林绮如跪着朝何老夫人磕了三个头,朗声道:“外祖母,你的教养之恩,绮如感激不尽。之前您问我,想不想去崇雅书院,我说不想。那时候我把所有的心力都用在了怎么害人,怎么争宠上。” “外祖母,我想求您,我想去书院了,我也想像清月那样,多学点东西,我想做一个光明磊落的人,我不想被别人看不起。” 何老夫人看她逐渐坚毅的眼神,有些走神。这世界上有各种各样的女孩,有的女孩得天独厚,能幸福平安过完一生;有的女孩不那么幸运,通常要撞得头破血流才知道悔改;还有的女孩可能终其一生都在跟自己较劲,撞到南墙也不转弯,最后落得个香消玉殒。 林绮如是不幸的,过早的感受了世态炎凉、人情冷暖;可她也是幸运的,在一场险些丧命的梦里惊醒,才发觉十年春闺,不过是自己在跟自己斗争罢了。 她伸手擦干了林绮如脸上的泪痕,笑道:“绮如,外祖母觉得,你今日才算不白活一场。” …… 林绮如走后,何老夫人很快替她张罗起来,林绮如提出要带着阿琴回自己家住,何老夫人也同意了,女孩想要自立起来绝不是什么坏事。 当安排完一切,何老夫人呆坐在太师椅上,过了很久才叫连妈妈去叫颜溪过来。颜溪走进陶然居的时候,感觉何老夫人的情绪有些不太对劲,她试探着叫了一声:“外祖母,您怎么了?” 何老夫人一把揽过她,抱着颜溪轻声道:“溪溪,外祖母要向你道歉。绮如刚才来过了,当日是她在连家姐妹面前胡言乱语,才害的你被人议论的。” 颜溪有些惊讶,还没等她说话,何老夫人继续道:“可外祖母替你原谅她了,外祖母不该越俎代庖,替你做这样的决定。可是,我也真的希望你可以不跟她计较。我老了,这要是我年轻时候,我一定揪着她对你说只用“以德报德,以直报直”就好。” “可是,我亲眼见了太多姑娘的凋落,我有些心虚地觉得,就原谅她一次,再给她一个机会好不好。” 颜溪用手摸了摸了何老夫人的眼睛,她声音轻快地回答:“好,外祖母,我早就已经不怪她了。” 颜溪自认不是圣母,她也不是别人给她一棍子她还对着别人傻笑的窝囊废,可她真的原谅了林绮如。或许是因为今日水榭里女孩在她背后那一句小声的对不起;或许是她决定来找何老夫人承认错误;或许是因为何老夫人眼底的伤痛实在太刺眼了,总之,颜溪选择了原谅。 她甘愿做上这么一回“好人”,给那个女孩重新开始的机会。 这个世道对所有的女孩来说,都像一把打不开的沉重枷锁。她们没有任何犯错的余地,任何的一点点错误,都会变成世人口中无法洗脱的罪名。 男人可以三妻四妾,甚至游玩在勾栏瓦舍,最后金盆洗手、摇身一变落了一个“浪子回头金不换”的美名,女人们却只能落得一个沉塘的下场; 男人可以纵情享乐,遨游四海,却把女人变成大宅门内空洞的麻雀; 男人可以随心所欲,放荡不羁,却留下数不尽的规则桎梏住女人的手脚,让她们变成千篇一律的雕像。 女人是不能犯错的,没有人可以承担得起犯错的代价。就像林绮如所作所为一旦被世人发现,就算她只是一个十多岁的小姑娘,就算颜溪毫发无损不与她计较,她也会被世人的唾沫星子淹个半死,然后在数不尽的仇视中惶惶度日。 颜溪不想她这样,不想看着一个敏感脆弱的姑娘最后落得这样一个下场。 她知道自己的力量很渺小,在这个残酷的世界里她就像一只飞蛾,扑向熊熊燃烧的烈火。 可这又怎么样呢?纵使她粉身碎骨,但是历史已经告诉了她,她身后依旧会飞起成千上万的飞蛾。 她们前仆后继,她们至死不渝。 第49章 番外一:明日重来,落花如绮 我叫沈念熙,今年已经五税了! 是的,我前两日跟我那讨厌的表姐打架,她欺负我人矮身子短,一个闪身,我本来就摇摇欲坠的门牙着地了。我现在成了一个说话漏风的小屁孩,一点也没有沈老大的气势了。 哼!你别不信,我本来就是沈家的老大,这可是我阿娘亲封的。我阿娘是我见过的最温柔的人了,她总是温和地注视着我和哥哥们表姐们把沈府闹个鸡犬不宁,她只是坐在一旁看着我们笑,好像在回忆她自己的少年时光。 每次我们惹出祸来,都是阿娘替我们收拾的残局。那一次,我淘气,把阿爹新买的一方端砚给摔掉了一个角,阿爹追着我跑,想要揍我,还是我阿娘把我护在身后,阿爹只能插着腰委屈道:“绮如,你又护着她。” 我阿娘叫林绮如,听名字就知道是一个很美的人吧。阿爹经常在我和哥哥面前卖弄,他当年对阿娘一见钟情,愣是不顾祖父祖母的反对,才把阿娘娶了回来,抱得美人归。 我听外祖母说过,我阿娘的家世能够嫁给吏部侍郎的嫡幼子属实是高攀了的。多亏了我的姨外曾外祖母,呼,当然也就是我娘亲的姨外祖母,她可是个了不得的人,是皇上亲封的一品诰命,何璋老太傅的结发妻子,也是美男子何珉谦小何大人的嫡亲祖母。 咳咳,说到小何大人,我曾有一次装作睡着,听见阿爹跟阿娘撒娇,说什么她是不是还喜欢何珉谦呢,阿爹还把自己给说生气了,让阿娘哄了他好久呢。阿娘说,她后来才发现,自己对小何大人或许算不上真正的喜欢,只是出于对另一个女孩的嫉妒和不甘。 阿娘这么一说,又把阿爹说得心疼了,连连抱着她夸了好久。哎,有时候父母感情太好也是一种负担。 对了,还要感谢何老夫人,是她当初亲自替我阿娘上门说亲,我祖母才看在何府的面子上同意了这门亲事。 据说,那位了不起的何老夫人怕我阿娘被夫家看不起,特意让她从何府嫁了出去,还给她添了好多嫁妆。据碧玉妈妈友情爆料,我祖母看到嫁妆的时候就已经喜笑颜开了。嘿嘿,那是儿媳妇嘛!那可是从天而降的摇钱树,谁会跟银子作对呢? 碧玉妈妈说,我阿娘从何府出嫁的那一天,不知道何老夫人跟我阿娘说了什么,她一下子就哭了出来,止都止不住,还是清月表姨她们好几个人劝了好久,才给劝住了。 我真的特别好奇,何老夫人怎么能这么厉害呢!我也想学这一句话把人弄哭的本领,这样大伯二伯家的几个表姐就再也别想欺负我了!我沈念熙从此称霸沈府!所向披靡! 我一直追问我阿娘,可阿娘一直都不肯告诉我。哼,她还说她最爱我了,说我的名字是她亲自取的,可她连这个小小的秘籍都不肯告诉我,我决定一个时辰,不,三个时辰不跟她讲话了。 后来阿娘被我闹得实在是烦了,才告诉我,何老夫人当时跟她说:“她很早之前就不怪你了,这是她送你的贺礼,怕你看见她不自在,她就在外面等着不进来了,她让我告诉你她真心希望你平安喜乐、事事顺遂。” 啊?这算什么秘籍呀?阿娘也真是个爱哭鬼,这句话有什么大不了的,怎么就能让她哭成那样呢? 后来我为了验证,还找了好几个表姐说了这句话,可根本没有用!还被人敲了脑袋说我是呆瓜,阿娘竟然骗了我! 我晚上哭个不停,阿娘拿我实在没办法了,就抱着我讲她成亲那日的事情。她说她才不是像我一样的赖皮鬼,她哭是因为她小时候犯了好大一个错误,但是她们却没有怪她,还把她从痛苦的漩涡里救出来了。 阿娘说,她哭是因为感激,感激她们让她从自卑敏感的少女变成了现在的样子,在书院里学到了知识、交到了朋友,重新拥有了灿烂的人生。 我其实根本听不明白阿娘在说什么,我只知道有人救了我的阿娘,让我的阿娘变成了全世界最好的阿娘。那好吧,那我也要感谢她们,等以后我闯荡江湖了,我就去找她们报恩!! 可是我根本就不知道她们是谁呀?又要去哪里报恩呢? 阿娘说过,我的名字其实就是来源于她。念熙念熙,不就是念着一个叫“熙”的人嘛!当我把这个发现告诉阿娘的时候,她只是抱着我笑,根本不告诉我,我的猜测对不对。哼,阿娘最讨厌了,这次我要一整天不跟她说话! …… 后来我的门牙长出来了,我的衣服渐渐都穿不下了,我也变成了一个娉娉婷婷的少女了。我没有一天不在感谢我的阿娘,她给了我最纯粹的爱和最好的教导,我成为了一个大家都夸赞的女孩。 可阿娘却不满意了,就因为我前日里狠狠处罚了偷东西的小丫鬟,我把她发卖给了人牙子。这是我第一次看见阿娘这么沉的脸色,她的声音里饱含着怒气对我道:“念熙,你知不知道,你把她卖给了人牙子,她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我当然知道啦,她或许会被商人买了去收做小妾,或许会被人牙子卖进勾栏里,沦落风尘。可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呢?做错了难道不该被处罚吗? 我梗着脖子倔强的不肯认错,阿娘把我罚去跪祠堂了。 半夜里,我看着烛火掩映的祠堂,觉得自己无比的委屈。正当我哭着的时候,碧玉妈妈进来了,她给我带了几块点心,我真的想不明白,我温柔的阿娘是怎么了?为什么要用那么失望的眼神看着我呢? 就在祠堂里,我听碧玉讲了一个故事,一个关于犯错少女的故事。碧玉妈妈说,我阿娘少年时脾气算不上好,她父亲刚刚去世,就过上了寄人篱下的生活。那是一个敏感脆弱的小姑娘,在嫉妒心的侵蚀下,她做出了很不好的事。 她搬弄是非,故意惹人败坏另一个女孩的名声;她还故意设计,想要别人都不再喜欢那个女孩。可最后,那个女孩救了她,又和何老夫人一起原谅了她。 从那以后,我阿娘懂得了“以己度人”的含义,我也才有了如今这个这么好的阿娘。 那天晚上,我在祠堂里哭了好久好久,我不明白为什么流泪,或许是惭愧,或许是庆幸,我真的不知道。 第二天一早,我就向阿娘认了错,阿娘还是像往常一样,摸着我额头的细碎毛发,“念熙,阿娘给你取这个名字就是希望你跟她一样,是她拯救了那时候的我,给了我重新再来的勇气,我才能有如今的日子,有你这么可爱的女儿。” “念熙,多给那些深陷迷途的女孩们一点机会吧,只要一点点,她们就能彻底改头换面,重新再来。” 我这次是真的知道错了,幸好阿爹替我们找到了那个小丫鬟,也幸好她还在人牙子手里没有被发卖。我这才知道她偷我的首饰,是为了给她病重的娘亲看病,她后来本想找我坦白的,可是又没有那一份勇气。 于是我也学着那个“熙”的样子,按着我阿娘期望的样子,是的,我学会了原谅,学会了再给别人一次机会。 …… 我阿娘去世的时候,我没能在她的身边,据碧玉说,她看着虚空之处,问道:“为什么不是红色呢?” 我知道了,她弥留之际或许回到了她嫁人的那一天,有关爱她的外祖母,有为她高兴的姐妹们,有拦在门口准备给新郎官一个下马威的哥哥们,还有一个身姿袅袅的少女,在热闹的人群里,隔着喜笑颜开的人群,远远地与她相望。 第50章 不归路 扬州传舍内,许仲杰正拿着京城传回来的密信,只见他眉头紧锁,咬紧了牙齿,似乎在忍耐着什么。他飞快地看完内容,砰地一声把信拍在了书案上。 许仲杰冷哼了一声,连嘴角都气得微微抖动了,他拿起那封很简洁的信,转身对着影七说:“去叫人准备马车,我要立即去何府。” 影七飞快地抬头,微微瞥见那张薄如蝉翼的纸上只有几个字而已。 “就此结案,到此为止” 许仲杰坐在马车上,闭上眼睛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心情。在怀疑曾庆背后另有阴谋时,他也曾寄希望于高堂之上的君王。他清楚的知道,以他的力量,在证据并不充沛的情况下,是无法撼动淮扬刺史这样的大树的,可是他还是决定试一试。 许仲杰已经记不清自己当时是怀着怎样热切的心情给昭庆帝写下了那样的奏折,他只知道现在他的心好像被海水淹没,渍得他生疼。什么时候开始,那个励精图治的帝王变成了这样昏庸无道的样子;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个心怀百姓的明君也开始藏污纳垢、粉饰太平。 他就这样任由自己的思绪涣散了一路,已经全然分不清是失望还是无措了,直到影七在他耳边提醒道:“公子,何府到了。” 许仲杰稳了稳心神,努力遮掩自己已然崩塌的信念,他沉沉地呼出一口气,抬腿走下了马车。 何府的小厮直接把许仲杰带进了何老太爷的书房里,他在看到何老太爷的一霎那,好像看见了自己的祖父,那个抱着自己写字念书,教他兼济天下的老头子。许仲杰忽然有些想哭,他撇了一下嘴角,努力压制住自己汹涌的泪意。 “怎么了?仲杰,怎么这般无精打采的模样?” 何老太爷见他有话要说,立即屏退了下人,示意许仲杰坐下慢慢说。 “太傅,今晨我的护卫从京都回来了,当日我察觉科举案背后似有阴谋,就立即修书一封,让我阿爹转交陛下。我今日收到的回信只有八个大字:就此结案、到此为止。” 他深吸了一口气,“太傅,我做的真的有意义吗?我在京城恪尽职守,整日里待在衙门断案,想还世间一片清明。可我今日有些怀疑了,我做的一切,在陛下看来,在世人眼中是不是毫无价值的呢?” 还不待何老太爷说话,许仲杰就像自言自语一般继续道:“在京城,他们都爱叫我一声‘小青天’,我就真把自己当作了这青天白日,呵,多可笑啊,我不过是个处处受人掣肘的普通人。” “我明知科举舞弊一案没这么简单,却无能为力,只能看着幕后之人继续逞凶作恶。太傅,陛下究竟是怎么了?是我做错了吗?” 何老太爷看着这个颓靡的年轻人,他不过就是一个刚刚及冠的少年,从小顺风顺水,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呢?他走过去摸了摸许仲杰的头,像是安抚一只受伤的小兽一般。 “仲杰啊,你没有错,如果你纠结的是你做的一切是否有意义,那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这一切都是有意义的。对我是有意义,从你身上我看见了大胤年轻一代的样子,意气风发后生可畏。” “对百姓来说是有意义的,你让他们看见了太平盛世,看见了官吏明镜高悬。” “对你也是有意义的,不是吗?看着百姓安居乐业,看着好人洗净冤屈,看见坏人罪有应得,你还觉得自己做的一切没有意义吗?” 许仲杰抬起头,看向何老太爷已经有些浑浊的眼睛,哽咽着重重地点了点头。何老太爷这才放心地坐回了太师椅,手指磨搓着椅背上雕刻的花纹,慢慢道: “至于你问对陛下有没有意义,我不知道。我从很多年前就已经看不懂他了,在我记忆里那是一个胸怀大志的帝王,也是一个勤政爱民的孩子啊。” 何璋回忆着,眼前似乎浮现了那个幼小的孩子,跟在自己身后不厌其烦地问着什么叫做“民惟邦本,本固邦宁”。他还清楚地记得自己是如何摸着那孩子的头,告诉他:“为君者要谨记,百姓是国家的根本,只有百姓安居乐业,国之根基才能稳固,国家才能长盛久安。” 后来,那个孩子长成了一个风度翩翩的少年,再后来,成了一个高高在上的九五至尊。如今的昭庆帝或许已经记不得自己登基前的雄心壮志,也忘记了那个殚精竭虑的仁君了。 他现在只是一个掌握着权利,却只想要追求长生;明明知道那些贪赃枉法的事迹,却为了朝堂的稳定选择放任自流。 何璋沉沉地叹了一口气,“仲杰,你初到扬州之际,我跟你说的话,还记得吗?我希望你不要妄自菲薄,而是去掌握权力,当你有了撼动这一切的能力之际,就把这些肮脏的、罪恶的人一网打尽。” 许仲杰痴痴地看着何璋的眼睛,他看见了这个风烛残年的老人眼里闪动的暗芒,“陛下已经老了,那些虚无缥缈的丹药只会一步步侵蚀他的身体。仲杰,皇上可以老去,只要这江山有人替他坐稳了,我大胤王族也就算后继有人了。” 这一番大逆不道的话,把许仲杰惊得目瞪口呆,半晌才结巴道:“东宫那位,我没怎么打过交道,但是他荒淫无道、好大喜功,全京城人都知晓。” “噢,是吗?陛下有四个儿子,再等几年不都是一匹匹虎视眈眈的饿狼?东宫那位又能坐多久呢?” 许仲杰这下子才明白了何老太爷的谋算,他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出来。他从小就被教导着要忠君爱国,现在听番“诛九族”的言论,尤其还是从他敬重的何太傅嘴里听到的,许仲杰觉得自己昏昏沉沉的,刚才还惆怅的心情一下子被惊惧取代了。 何老太爷也不催促他,在旁边自顾自地喝起了茶。他知道许仲杰是一个聪明人,同时也是一个心怀天下的人,他相信许仲杰会明白他的苦心的,他也相信许仲杰会和他一样,为了天下百姓走上这么一条“不归路。” 果不其然,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许仲杰就回了神,立即起身跪在了何璋的面前,他抬起头,眼神坚毅地看着何璋道:“愿为太傅马首是瞻,愿肃清昏暗,重振我大胤江山。” 第51章 人生难得是欢聚,惟有别离多 永定十一年秋末,那场沸沸扬扬的科举舞弊案终于落下了帷幕。 犯人王孟承认自己在承宣布政使司右参议高棋的引荐下,结识了扬州主考官李洪。王孟用重金贿赂李洪替他舞弊,更换了寒门子弟梅温良的试卷,因此梅温良才会名落孙山。 所幸科举舞弊一案,经探查只有王孟一人舞弊。圣上由此法外开恩,令扬州其余及第举子成绩保留,得以继续参加次年春闱。又特别言明,恢复梅温良的成绩,让他一起参加明年的春闱。 而参与舞弊案的官员——高棋、李洪收押进京,择日问斩。许大人念王孟检举有功,向圣人求情。才得了王孟问斩,留其家人一命,改流徙三千里的结局。许仲杰当然知道这不是事情的全部真相,可已经是他能力的极限了,至少抓出了高棋,也算是断了曾庆的爪牙。 此事一出,扬州城大街小巷都在歌颂许仲杰的英明,用颜溪的话说就是:“京城第一美男子”的风,终于彻底席卷了扬州。全扬州城的人也都知道了,许仲杰大人办案有功,不日即将回京。 自从舞弊案告一段落以后,许仲杰就从传舍直接住进了何府里。借了他的光,何府众人一直以来深居简出的形象被彻底打破了,拜访的人络绎不绝,幸亏何府的门楣比较结实,不然都快要被“许仲杰扬州粉丝后援会”的各位踏破了。 颜溪此时正坐在陶然居,替何老夫人清理着最新的拜帖。好吧,她渐渐也看出了一些门道,这些“粉丝”根本就是居心不纯,前来拜会的基本都是家中有适龄女儿的人家。颜溪不由得暗悱道:果然,替人做媒这件事的热切程度,任何时代都是相通的。 要说这许仲杰确实算是一等一的好儿郎了,家世好(皇上是别人的表舅舅)、长得帅(京城第一美男子)、能力强(此处专指办事能力),可谓是婚恋市场中数一数二的黄金单身汉! 正巧江廷旭和许仲杰两人一起来陶然居向何老夫人拜谢,颜溪揉了揉自己理得发酸的手腕,趁着何老夫人还没来,阴阳怪气道:“许大人真不愧是京城第一美男子,这招蜂引蝶的本事,啧啧,从这些拜帖里就可见一斑了。” “哈哈哈哈,谬赞谬赞,小丫头莫不是看我抢了你珉谦哥哥的风头,这才来替他夹枪带棒地问候我一番?”说完,许仲杰还特意挤眉弄眼地朝何珉谦看了看。 何大公子完全没想到战火还能烧到自己这里,立即抬头看天,芜湖,今天的太阳好圆好大一个呢! 看他吃瘪,颜溪和许仲杰这才相视一笑,颇有一种“一笑泯恩仇”的意味。 江廷旭这下子彻底不乐意了,心里怒骂许仲杰不要脸,连这般涉世未深、乖巧天真的小姑娘都不放过。他决定拯救一下这个即将“失足”的少女,势必要把她的注意力彻底吸引过来。 只听江廷旭轻咳一声,大声道:“表哥,听说灵荷公主对你一见倾心,还要求姑婆赐婚,这事儿是真的假的啊?”江廷旭语气生硬,一点听不出疑问来。 他本就是只想借此提醒颜溪不要犯傻,谁料颜溪和何珉谦朗声大笑起来。江廷旭这才恍然大悟颜溪根本就没那样的心思,面对许仲杰若有所思的贼笑以及颜溪清亮的眸子,他悄悄红了脸颊。 …… 回京的一切事宜已经安排好了,明日他就要跟着大部队返回京城,继续做他的江国公府大少爷,继续跟他那个坏心眼的庶弟斗智斗勇。 江廷旭很早以前就清楚会有回去的这一天,可他还是有些不舍,他发现自己格外喜欢扬州的绵绵的天气、扬州精美的亭台楼阁,当然还有他认识的那个有趣的朋友。 不知道为什么,他有些心烦意乱,于是大步走出了院子,在花园里漫无目的地闲逛。 突然,他看见了不远处那个独自荡着秋千的身影,江廷旭浅笑一声,快步朝那边走去。看见颜溪的那一霎那,他感觉自己的烦闷消失得干干净净,只剩下欣喜和愉悦。 “没良心的小丫头,还说是朋友呢。明日我就要走了,你也不来送送我。” 颜溪嘿嘿一笑道:“江廷旭,你回了京城有什么打算呢?” 江廷旭大跨步走了过来,坐在了颜溪右边的秋千上,也学着她的样子,一点一点地悠了起来。他想了一下,说道:“我此次离京是私自跑出来的,等回了京城大概会先被我父亲痛打一顿,然后跪两天祠堂。” 还不待他说完呢,颜溪就瞪大了双眼,“啊?你这么惨啊?你好歹也是你父亲的嫡长子啊!你娘亲呢?也任由你被罚吗?” 江廷旭脸上的笑凝固了,他想到江国公府那个冷漠到甚至有些仇视自己的美妇人,想到那个对自己从未有过一丝耐心、处处不满意的父亲。他提高了音量,好像在极力掩饰什么一般道:“骗你的,你也信啊?我江廷旭是什么人啊,怎么可能傻傻挨打呢!再说了,还有太后娘娘给我撑腰呢!” 颜溪看了看他,也不再追问了。 两人就这样在秋千上一摇一荡,没有说话,只是任由晚霞洒在了他们身上。 回京那天,何府众人送江廷旭和许仲杰到了码头上,江廷旭看见颜溪踮起脚,努力伸出手向自己挥舞着。他们的船渐行渐远,他看着那个小小的人影也慢慢远去。 江廷旭突然想起自己昨天傍晚在紫藤萝下遇见了颜溪时,他傻傻地说了句:“好巧。” 她坐在秋千上,笑靥如花道:“一点也不巧,江廷旭,我在等你,算是给我的朋友送行了。” 江廷旭一直盯着码头,直到什么也看不见了,但他心里并不怎么难过,因为他知道,他们还会在京城里再次相遇。 第52章 读书去喽 “苏青,小姐那几件常穿的襦裙在哪来着?” “圆月!快别吃了!还不快来收拾这些珠钗。哎哟,我说小姐呀,你就别惯着这个胖丫头了。”蜀客居内丫鬟们都忙个不停,替颜溪收拾着行李。 没错!颜溪如今也终于到了上学的年纪,就要跟着何家几姐妹一起去崇雅书院上学了。这两年里何清月、何芊柳、何巧云相继去了崇雅书院,每次回来几个女孩都叽叽喳喳地给她讲书院的事,因此她本人是不怎么紧张的,只是丫鬟们一个个的有些手忙脚乱。 颜溪舒服地躺在贵妃榻上,看着满屋子的姑娘们忙来忙去,心里暗自恼怒,这么多清秀的佳人们怎么偏偏不能都带走呢! 是的,崇雅书院有规定,男学生至多能带一个小厮,女学生只能带一个婢女。且对随行下人们要求极为严格,平日是绝对不能自己在书院里闲逛的,少爷小姐上课期间更是只能待在舍管里。 本来颜溪还以为这些丫头们会为了这个“贴身侍奉”的名额大打出手,没想到五个小丫鬟们很快商定好了——她们想要一人一月轮流来,就趁着颜溪每月放假之际,实行轮班制度。 颜溪颇为自豪,不愧是她的丫鬟,主打的就是一个“love and peace”。念及这是第一次去书院,她们还贴心地推举出了温柔细致的苏青,来值这第一个月的班。 看着丫鬟们可怜兮兮的眼神,颜溪不得不承认自己“好色”的品质,小手一挥同意了她们的提议,不就是想去书院嘛?你们善良美丽聪慧动人的小姐立即满足你们。这才使得蜀客居丫鬟们一个个像打了鸡血一样,就差把“我爱上班”几个字印在脸上了,拼命照料好她这个“武则天”。 正当颜溪享受着这样的女帝待遇时,嘉禾郡主身边的刘妈妈来蜀客居找她,说是嘉禾郡主有请。 要说何府这两年最是春风得意的,恐怕非嘉禾郡主莫属了。 何珉谦作为扬州地区乡试的解元,第二年春闱发挥正常,成绩名列前茅,如愿进入了殿试。而在殿试上更是大放异彩,又因为长相出众,被昭庆帝直接给了一个探花。其实颜溪觉得这未尝没有安抚何家的意味,不过这也意味着何珉谦如今算是入了皇上的眼了,未来必定是前途不可限量的。 现在这位了不起的何大公子正在礼部尚书的底下任职,对了,如今的礼部尚书正是何老太爷当年的学生。何珉谦在礼部混得如鱼得水,前些日子还写信给颜溪,觉得礼部有些太过轻松,想换到一个更有挑战的部门大展拳脚呢。 等颜溪到了樨香院,才发现何霁诚正在门口等着她一起进去。崇雅书院对男女的入学年龄有不一样的要求,因此何霁诚虽然大她几岁,如今却即将跟她一起去崇雅书院当“新生”。 她笑着向何霁诚问好,何霁诚依旧面无表情地回了一礼。颜溪也不在乎他的“冷淡”,自从她去年无意间发现了何霁诚的秘密,她就知道何霁诚实则是一个外冷内热的人。 事情还要从去年那个阳光明媚的下午说起。 府里的几个女孩都去了书院,颜溪一个人有些无聊,就在园子里闲逛着,谁料从假山后传来了奇怪的声音。她蹑手蹑脚地绕到背后,就看见何霁诚满脸慈爱地看着手里的小猫咪。 颜溪对天发誓,她真的从那张俊脸上看见了不亚于何老夫人的慈祥。只见何霁诚把小猫搂进自己的怀里,甚至还撅着嘴巴,发出一阵阵“么么哒”的声音。 随着颜溪一句极具东北特色的“哎哟我去”,何霁诚回头了!! 颜溪第一次从他的脸上看见如此丰富的情绪,他急匆匆地抱起小猫,在路过颜溪时只留下一句:“不准说出去。”也不待颜溪回答,就大步流星地跑掉了,只留给她一个羞涩的背影。 …… 这件事都快过去一年了,何霁诚仍然不太敢直视颜溪,两人打过了招呼,就一起进了嘉禾郡主的内室里。 依旧美艳的郡主坐在主位上,看见两人来了,立即绽开了笑颜。她根本不看何霁诚,只一把揽过颜溪细细交代着去书院的具体事宜。 “溪溪,到了书院可千万记得不要被别人欺负了,要是有那些个不长眼的,你尽管跟阿诚讲,他要是不帮你,回来我收拾他。” “咱们何府虽说是书香世家,可若是遇上那不讲道理的,你也千万别给他们讲道理。惹出什么事端来也别怕,万事还有我们给你做主呢。” 说着,又有些惆怅地摸了摸颜溪的小脸道:“一晃眼的你都到了能上书院的年纪了,想当初刚来的时候,活脱脱就是一个菩萨座下的小童子,如今可真是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颜溪被她说得有些不好意思,撒着娇钻进了嘉禾郡主的怀里。嘉禾郡主轻轻抚着这个姑娘,她没有女儿,何巧云又是一个胆小的,看见她就像老鼠看见猫一样,远不如颜溪会撒娇卖乖。这么多年相处下来,她是真的把颜溪当作自己的女儿来疼的。 做母亲的人,最开心的是看见孩子长大了;最难过的也是看着孩子长大了。她摸着女孩子单薄的后背道:“好丫头,去好好学本事吧,好好的长大成人,好好的去过你自己的人生。” 嘉禾郡主对何霁诚的嘱咐本来只有一句:“好好照顾溪溪。”可看见何霁诚幽怨的眼神,又连忙补充道:“也好好照顾自己,若是生病了,娘要心疼的。” 说完,就立马又揽过颜溪,嘴里“心肝儿”、“好孩子”地叫个不停。 虽然何霁诚一直知道颜溪在何府受宠,可如今也想问问天问问大地:他亲爱的阿娘,你还能再敷衍些吗? …… 第二天一早,颜溪和何霁诚就在何府众人不舍的目光里踏上了漫漫求学路。 一路上连向来稳重的苏青都像一只放出笼子的麻雀,看什么都充满了新奇。可临近书院,苏青的表情却越来越严肃,嘴里还唧唧呱呱念叨着什么,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颜溪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背,全靠有着“崇雅书院百灵鸟”之称的何清月,崇雅书院的大小事宜颜溪可以说信手拈来,就连书院里负责教经义的李夫子每日要早起贴假胡子这样的秘闻她都知道了! 要说这崇雅书院一共有三个年级,分别是“天”、“地”、“玄”,其中每个年级又有四个班级“甲乙丙丁”。 每个班的收生标准也略有不同,甲班偏爱家世好本人也好学上进的官家子女;丙班则是些有真才实学的寒门子弟;丁班是那些有钱有势但不爱学习的贵胄子女的聚集地(传说中的高价生),颜溪表示非常理解,毕竟,学院的运营也要花银子的嘛,夫子们也都是要吃饭的嘛。 至于乙班,就比较笼统了,通常是不属于以上三类的学生就组成了乙班。因此乙班虽然个体不太突出,但整体实力非常强劲。 作为侯府贵女的颜溪以及三品大官嫡子的何霁诚,当然都是甲班的中坚力量。崇雅书院建在城外,书院门口有专门的小厮负责为各位少爷小姐运送行李。 颜溪刚下马车,就撞上了一个一身玄衣的少年。他脸上还有未褪尽的婴儿肥,背上背着一把闪着精光的大刀,手里还拿着一个银质的大碗,碗里正放着两个热气腾腾的包子。 颜溪被撞得有点懵,大脑还没完全恢复工作。在场的众人只看见那个清丽的女孩,指着玄衣少年手里的碗,大声道: “包子,你这碗里的公子好吃吗?” 第53章 三人寝,暖暖的很贴心 秦岭听完那个少女的话,本就不太发达的大脑直接宕机了,他皱了皱眉头道:“我不叫包子,我叫秦岭。” 秦岭?我还淮河呢! 要是此刻这里有一个洞,颜溪一定会毫不犹豫的钻进去。苍天啦,她刚刚到底说了些什么呀!她这次可算体会到“嘴在前面飞,脑子在后面追”是什么感受了。 颜溪赶紧低下头,小声说了一句:“对不住了。”然后着急忙慌地就要逃离现场,她坚信,只要跑得够快,尴尬就追不上她! 谁曾想到,那个名叫秦岭的少年,捡起了不小心撞掉在地上的书,看见了上面一行娟秀的小字。他冲着颜溪的背影喊道:“喂,颜溪,你的书。” 颜溪整个人“虎躯一震”,她已经不知道这个婴儿肥的少年到底是心思单纯还是蓄意报复了。没想到刚入学,颜溪这个名字就要响彻崇雅书院,今日她的口误也会成为众学子茶余饭后,缓解学习压力的谈资。 此时此刻,颜溪真的很想甩一甩自己的秀发,冲他大喊:不,是你的益达。 就在她转身的那一刻,像被智慧的闪电击中了一般,颜溪走过去笑盈盈地对秦岭说道:“我不是颜溪,这是我家妹妹的书,多谢公子了。”说完,一把夺过秦岭手里的书,抓着目瞪目瞪口呆的苏青,大步离开了。 死道友不死贫道,清月、芊柳、巧云中的某一位,骚凹瑞~ 颜溪带着苏青左拐右拐才总算是找到了舍管,跟女夫子核对完姓名,颜溪就被她带着到了一处环境清幽的屋舍。女夫子见颜溪规矩严整,心下满意,便出声提醒道: “此处就是女子的舍馆,你们这些“玄”级的新生都在此处。书院房间有限,一间房至少是三人住,多的甚至要住五六人。你运气不错,刚好分到了三人的屋舍,至于你的丫鬟,就只能另住在西边的一处。” 颜溪点头称是,就在夫子的引领下走进了自己的屋舍,一进去,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女声高呼道:“溪溪姐姐,你可算来了。” 那人正是忠勇侯府的姑娘郑婉儿。 自从颜溪第一次参加赏花宴,得了郑老夫人的青眼,就时常跟忠勇侯府的姑娘们往来。其中郑婉儿与她年岁最为接近,又特别喜欢黏着她,两人的关系就要比其他姑娘更好些。 现下郑婉儿一看见颜溪,立即喜笑颜开地贴着她,笑道:“溪溪姐姐,你可不知道,我找我阿娘费了好大的劲,才把我俩分在了一…..” 还不等这个缺心眼的姑娘说完,颜溪就一把捂住了她的嘴,眼睛示意她旁边还站着夫子呢!然后讪讪地朝夫子嘿嘿了两声,说不出的心虚。 郑婉儿这才反应过来,在财大气粗的郑姑娘已经开始摸荷包准备继续“行贿”之际,夫子轻笑了一声道:“人我也送到了,你的东西也不必拿出来了,我这就走了。”说完,朝着两个女孩略略颔首,然后转身离去。 “溪溪姐姐,这可怎么办啊?我还没用银子堵住夫子的嘴,她怎么就走了呢?” 颜溪笑着弹了一下她的额头,“夫子们肯定见过太多这样的事了,你这点小伎俩在别人眼里根本不够看的,放心吧,没事的。” 郑婉儿听了颜溪的保证,才放下心来,挽着颜溪的手带她去参观接下来要居住的屋舍。 要说这郑婉儿,也算是郑家的一道奇特风景线。 别的郑家姑娘在研究胭脂水粉的时候,她只热衷于吃吃喝喝躺躺睡睡;别人在谈论扬州的青年才俊的时候,她还是只关心吃喝玩乐。 对了,最近这位热衷躺平的郑小姐,还迷上了写话本,她不敢让家里的长辈知道,因此颜溪就成了她话本的读者。 嗯,也是唯一的读者。 收拾完东西,就在郑婉儿正口若悬河地向颜溪介绍自己的新作品时,屋舍里的最后一位姑娘终于姗姗来迟。 她看起来非常单薄,穿着一袭青衣,头上只简单地盘了一个髻。颜溪一看见她,就情不自禁地笑出了声,这不就是田知府赏花宴那日,站在众人身后,看着她微笑的那个青衣女孩吗? 颜溪走上前道:“你还记得我吗?赏花宴上,我们有过一面之缘?” “记得,何府的表小姐,永康侯府的嫡女,那日赏花宴上大出风头的颜小姐。” 见她这样说,颜溪顿时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道:“那个,我那日有些无状了,还不知你是何名姓?” 青衣姑娘嘴角漾起一抹笑意,温声道:“那日我看得分明,连家小姐出言不逊在先,你把她抓到水榭边上,可你的手紧紧抓着她的领口,你未曾真的想过要把她推下去。” “至于我,我叫柳蓁,年岁稍长你些,我阿爹是左谏议大夫,前几年才外放至扬州。”说完,就朝着屋内的两个女孩嫣然一笑。 颜溪觉得她一笑整个屋子都亮了一般,柳蓁是极为淡雅的长相,周身气质像一幅烟雨朦胧的水墨画。可笑起来以后,如同云雨初霁、雨过天晴。 郑婉儿见状也立即走上前来,露出一个小小的虎牙:“柳姐姐好,我叫郑婉儿。柳姐姐你真好看,跟溪溪姐姐一样好看。” 三个姑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齐齐笑了起来。等柳蓁收拾完东西,三人决定出去走一走,熟悉熟悉周围的环境。 崇雅学院女子所居之地叫做“兰园”,男子所居之地叫做“李园”,而最受三人期待的饭堂就在这兰园和李园之间。一路上,颜溪见到了好几位衣着华丽神情倨傲的少女,却没看见几个寒门出声的女孩。 她疑惑地提出了这个发现,却听柳蓁冷笑一声道:“出身显赫的贵女们自然有上书院的本事,可那寒门之中,又有几户人家会送家里的女孩读书认字呢?” “不说这高昂的束修,平日里的书本和笔墨纸砚哪一样不要银子呢?” “寒门的女子是读不上书的,只有家里的男丁才能。因此这崇雅书院几户没有平民出身的女学生,崇雅书院有着“寒门之光”的丙班也一个寒门女子都没有,尽是男子” 颜溪听完,沉沉地叹了一口气,正当想说些什么宽慰柳蓁时,就听见前面饭堂处传来一阵吵闹声。 隐约可以听见一个有着“公鸭嗓”的少年大叫道:“你这哪来的叫花子,捧着个破碗,敢抢少爷我的烧鸡?” 第54章 一只烤鸡引发的战争 三人对视一眼,颜溪和柳蓁都不是爱凑热闹的人,只有郑婉儿眼里满是兴味。她眼巴巴地望着两人,想要凑热闹的心已经溢于言表。颜溪无奈地笑了笑,郑婉儿立即贴上来拉着二人的手一阵撒娇。 此时的漩涡中心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来看热闹的学子,郑婉儿左手拉着颜溪,右手拉着柳蓁,嘴里不停念叨着:“劳驾劳驾,让一让让一让。” 居然真的被她挤了进去,颜溪刚刚站定,就看见一个浑身上下披金挂银,金光闪闪的少年。就这身打扮,活像刚刚打劫了金店,整个人就是一个移动的小金库。而这场纷争的另一个主人公,可不就是颜溪在门口看见的“包子少年”,只是现在他的碗里不再是包子,而是一只散着热气的烤鸡。 只听“小金库”开口道:“大家快来给我评评理,明明是我先来的,这最后一只烤鸡却被这厮抢了去。” “你知道少爷我是谁吗?孟毅!”见那个端鸡少年面不改色,孟毅双手叉腰,大声道:“本少就是扬州总督之子——全扬州城最玉树临风、风流倜傥、傥…..傥……算了不重要,你这泼皮是谁?还不速速报上名来。” 颜溪感觉孟毅下一秒就快要唱起戏来了,不由得扑哧一笑。这一笑可了不得,直接吸引了风暴中心两位的目光。 这么多人里,秦岭没一个认识的,好容易碰见了一个“爱吃包子”的,他仿佛找到了同伴一般,也插着腰指着颜溪道:“颜溪她姐姐,你快来给我评评理,明明是我先伸出碗的,这厮却非要从我碗里抢鸡。” 说完,端着鸡就要往颜溪这边过来,颜溪心里有一个声音在大声呐喊:“你不要过来啊。” 就在这危急之际,有人带着夫子过来了,不知人群里是谁大喊了一声:“夫子来了,快跑啊。” 霎那间,刚刚还围得水泄不通的人群,消散得一干二净。颜溪本来也想拉着身旁的两人趁乱逃离现场,却被小金库一把拽住了衣角,孟毅冷哼一声:“原来他还有团伙呢!你们这么多人居然处心积虑一起偷我的鸡。” 颜溪大囧,这都是些什么奇葩啊!大哥,鸡不能乱吃,话也不能乱说啊,要不是你顶着这么单纯的眼神,真的很像耍流氓啊! 她低着头,突然感觉前方一阵阴影,抬头一看,那位粘着小山羊胡的李夫子正一脸怒气地盯着众人,身边还站着瞪大了眼睛的何霁诚。 偏偏这时,反应慢了好几拍的郑婉儿突然开口道:“溪溪,他为什么叫你颜溪的姐姐啊?你不就是颜溪吗?” 丢人!开学第一天就丢尽了人!社死!全社会就她一人想死! “你们怎么回事?第一日就闹得不可开交,要是不想在书院待着,现在就给我收拾东西回去。” 只见孟毅一个大跳步跳到李夫子面前,委屈道:“夫子,书院最有名的烤鸡,每月只有月初供应一次。明明我先到的,这最后一只鸡却被那个不讲道理的莽夫抢了去,夫子我不服。” 说完,孟毅打量着夫子的脸色,靠近夫子的耳朵,自以为小声地说:“夫子,我父亲是扬州总督,可是很厉害的哟~” 读书人最讲究风骨,本来“鸡的纷争”只是小事,孟毅这一番话却狠狠踩中了李夫子的痛处,他重重地哼了一声,气的胡子都开始抖动。 “扬州总督?你这是威胁我呢!真是厚颜无耻!厚颜无耻!!” 孟毅整个人都懵了,连连摆手道:“不不不,夫子,我不是威胁你,我阿娘说了,让我解决不了就自报家门,我真没有不敬师长的意思。” 李夫子这才缓了脸色,却还是忿忿道:“慈母多败儿!”孟毅也不敢反驳,只好低着头装孙子,啊不,装鹌鹑。 见他老实了,李夫子才把目光投向秦岭,只见他眉目紧皱,看起来已经知错了。正想发表总结讲话,把这一点小事引出的纷争给化解了,就看见那个婴儿肥少年快步走向那三个小丫头,冲着中间那个说道: “你不是颜溪的姐姐吗?她为什么叫你颜溪?你在骗我?那你喜欢吃包子也是假的咯?” 还不待颜溪回答,夫子身边的何霁诚快步上前一把推开了秦岭,“你要对我妹妹干什么?我警告你,离她远一点。” “诶诶诶,哥,不是…..” 又不待颜溪解释清楚,那边的孟毅又开口道:“喂,小子,先来后到懂不懂啊?他跟我的恩怨还没解决呢,你先边上稍稍。” “不是不是,都是误会,你们先别吵……” 再次不待颜溪说完,郑婉儿作势挽了挽袖子,也加入了战场,“你叫谁小子呢?看什么看,本小姐可不怕你。” 颜溪彻底绝望了,很想用一口流利的台湾腔告诉他们:你们不要打了,不要再打了呀,要打,去没有夫子的地方打呀!! 果不其然,夫子的脸色已经阴沉得能滴水了,看着在他面前吵作一团的少男少女,李夫子怒斥一声: “够了!你们几个!现在!立刻!马上!到事务堂去领罚!都给我去后山给我扫落叶去!扫不完就都别吃饭了!哼,真是厚颜无耻!厚颜无耻啊!” 说罢,立即转身,看也不看身后呆若木鸡的几人,头也不回地———自己去吃饭了。 留下刚开学就被罚扫后山的几人耷拉着脑袋,面面相觑。 柳蓁有些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道:“我就想问,我一句话也没说过,那几人里面不会也包括我吧?” 天生的乐天派郑婉儿闻言居然还笑了出来,学着话本子里大侠的风范,对着众人抱拳道:“那个,诸位听我一言,咱们也算是不打不相识。” “俗话说得好有缘千里来相会,经此一遭,咱们也算是一条船上的秋后蚂蚱了,为何不一笑泯恩仇,趁此机会歃血为盟、义结金兰呢?” 听完这一番慷慨陈词,只有郑婉儿感觉良好,其余众人都忍不住扶额。 柳蓁悄悄靠近颜溪的耳朵道:“你说她爱看话本子我信了,可就这水平,真的能写吗?她还说要给我品鉴一番,你老实告诉我,她水平究竟如何?” 颜溪面含深意地朝柳蓁使劲眨了眨眼睛,示意自己的真实感受。 柳蓁顿悟了,原来郑婉儿只有颜溪这一个读者是有原因的;原来所谓“披肝沥胆、匠心之作”的就是这么一个水平啊! 最终还是何霁诚码着脸沉声道:“先走吧,再不去扫后山,就真的吃不上饭了。” 一行人沉默着走了出去,其悲壮程度简直不亚于送刑队伍,简直是闻者悲伤,见者泣泪。 突然之间,郑婉儿一席话打断了悲伤的氛围,“溪溪,今日都怪你,若不是你认识了这个拿着碗的傻小子,咱们怎么能落到如今的田地?” “那要不是婉儿你执意去看热闹,咱们又怎么会被牵连?” “那,那,那还不是阿蓁收拾得慢了一些,否则咱们怎么能撞上这样的热闹?” 两人眼含笑意地看向柳蓁,柳蓁也被逗乐了,指着秦岭和孟毅道:“若不是你们两个相争,哪里能有热闹看呢?” “那还是不是怪这劳什子的书院,什么鸡这么了不起啊?还每月只供应一次?” “对,全怪这书院。”“就是就是,我同意全是书院的错。” 一行人吵吵闹闹往后山走去,任由夕阳把少年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第55章 朋友一生一起走 孟毅其实也不是什么纨绔性子,颜溪觉得他不过是一个在家里被宠着长大的傻小子。据说是扬州总督孟觉民的老来子,从小被家里人宠着长大,可以说是要什么有什么了。 不过颜溪冷眼看着这位孟少爷还是很好说话的,至少是真的很好哄———在秦岭拿出烤鸡分享给众人的时候,他就已经揽着秦岭的肩膀叫“贤弟”了。 颜溪和郑婉儿本来就是“放荡不羁”的一路人,见四周没有多余的人,两人和秦岭孟毅一起蹲在地上,就着烤鸡大快朵颐起来。柳蓁和何霁诚显然并不习惯他们这番做派,并不与他们“同流合污”,只站在一旁吃得十分文雅。 众人迅速解决完烤鸡,并且收拾完的“被害鸡”的尸骨以及“犯罪现场”,就开始了后山的艰难清扫之旅。 颜溪虽然穿越以来就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但毕竟上辈子是经常打扫卫生的,虽然生疏了,但“功底”还在,也就成了众人里最快上手的。柳蓁和何霁诚毕竟是聪明人,学起来有模有样的。 最令人震惊的是郑婉儿,学得极为认真,那份对扫地“求知若渴”的势头,让颜溪毫不怀疑这姑娘将来在“扫洒界”或许还真能混出些名头。当然郑婉儿也不是喜欢洒扫,而是就在刚刚,她灵光乍现,想到了一个“扫洒丫头遇上霸道少爷”的全新故事,目前正在体验生活。 看见其他人打扫后山都这样“如痴如醉”,孟毅虽然不懂,但大为震惊,拿着扫帚随意在地上划拉几下,就不耐烦道:“我说行了吧你们,真扫上瘾了不成。哎哎哎,都听我的,别扫了,我一会儿派小厮来打扫干净不就成了吗?” 见众人不理他,孟毅一路小跑跑到了同样“摸鱼”的秦岭身边,问道:“秦岭贤弟啊,还没问过你家住何处呢?咱俩可以说是不打不相识了,以后你就是我孟毅的好兄弟!等我一放假就去你家拜访令尊令堂。” “我没有父母,我从小就是一个孤儿。我师父把我抚养长大,他跟院长是老友,就让我来这里了。” 颜溪敏锐地发现在场的众人手上动作一顿,又都不动声色地对视一眼。孟毅有些不好意思戳了人家的痛处,他挠了挠头,有些尴尬地找补道:“那尊师如今在何处,孟毅一定备好大礼上门拜访。” “你这么年轻,你还是别拜访了。”秦岭眨了眨眼睛,面上还是一如既往的单纯,好像丝毫没有意识到这句话给孟毅带来的冲击,“我师父今年过世了,所以他才把我交托给了院长。” 众人此刻心里只翻腾着一句:我\/孟毅你真该死啊! 可秦岭脸上还是一副光风霁月,没有伤感、没有痛苦、没有对未来的迷茫,仿佛死亡只是一件很平常的事,仿佛孑然一身在这世上,也是一件“不过如此”的小事。 他从小跟着师父学武,在别的小孩还在长辈怀里撒娇卖乖的时候,他就能顶着烈日练两个时辰的武了。 他还跟着师父跑遍了大江南北,见过烟柳画桥,也见过大漠孤烟;他看见过普通百姓的朴素生活,也亲眼见识了饥荒时期百姓卖儿鬻女,四处哀鸿遍野;他早已见惯了生离死别。 他的师父给了他独一无二的眼界和豁达向上的人生态度,他知道生老病死不过是人生的常态,总有一日,他也会有这样的一天。 大家都说秦岭是一个武痴,只懂得练武,没有悲欢喜乐,也没有情绪泛滥的时刻。 只有他自己知道,师父去世后,世上再也没有全心全意对他的人了,他知道自己真的很想他,他也知道自己是真的很孤单。 何霁诚放下了手里的扫帚道:“秦岭小兄弟,你的师长一定是一个豁达磊落的人,才能教出你这样旷达坦荡的徒弟。能直面生死、不妄自菲薄、不沉迷过去,我不如你。” 柳蓁也接着说道:“说得不错,我看你年岁不大,心胸却比很多人都要宽广,你师傅在天有灵定然会为你开心。” “柳蓁姐姐说得很对,你一定会否极泰来、呃…呃…百死一生、三生有幸。哎呀,我就是想说你以后会很好很好的。”郑婉儿说着说着有些红了眼眶。 孟毅也立马接道:“贤弟,若你不嫌弃,以后我爹就是你爹,我娘就是你娘。你若是不满意,我也可以勉为其难当你的…..哎呀,颜溪你打我干嘛?我不就是开个玩笑,缓和缓和气氛嘛。” 颜溪丝毫不理会他幽怨的小眼神,笑着对秦岭说道:“以后我们都是你的朋友了,你不会再孤单一人了,我们都请你吃包子呢!” 秦岭看着这些眼含笑意的少男少女,突然想到了师傅。 他对自己很严格,尤其是学武的时候更甚,硬生生逼着他成为了一个武功盖世的少年英杰。可师傅在弥留之际,看着他稚嫩的脸庞,却只是牵着他的手,细声说道:“阿岭,师傅以往逼着你学这儿学那儿,是师傅错了。” “师傅不能再陪着你,只希望你今后为自己而活,希望我的阿岭交到真心以待的朋友,不要再这么形单影只了。” 秦岭抬头看了看天,努力遮掩自己眼里的泪意,对着天空默念道:“师傅,你放心吧,我有朋友了,我不会再是一个人了。” 孟毅一把搂住秦岭的肩,冲着大伙儿笑道:“重新认识一下吧,我叫孟毅。” “秦岭,山岭的岭。” “我叫郑婉儿,婉儿就是郑婉儿的婉儿。” “何霁诚。” “柳蓁,其叶蓁蓁的蓁。” 最后众人一齐看向颜溪,她随即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道:“我叫颜溪,哗啦哗啦的溪。” 几人互相看着,又齐齐笑出声来。 此时此刻,没有什么家世之区、没有什么贵贱分、没有什么男女之别。只有几个少年少女最诚挚的真心和天地间最宝贵的情谊。 第56章 阿姨与啊西 次日一早,颜溪就在女助教的敲门声中惊醒了,她躺在床上揉了揉自己发酸的肩膀。实在没想到自己有一天能这么娇气,只是清扫了后山,就已经受不了了。 转头一看痛的呲牙咧嘴的郑婉儿和跟她同步揉肩的柳蓁,颜溪释然了。 书院的衣服都是统一的,清一色的白底蓝纹。都说“女要俏,一身孝”,颜溪本来是不太喜欢这种太过素净的衣裳的,可如今一看,古人的智慧还是很有道理的,这一身衣服衬的她更加肤白如雪,更增添了一丝风流韵致。 本来崇雅书院每日要先上早课,才能去公厨用膳。但念及这些新生第一日入学,书院人性化地免了第一日的早课,美名曰:“一张一弛,文武之道也。” 颜溪三人盛好了早饭准备坐下,就看见一个风风火火的身影朝着他们过来了。 何清月走过来,一把拿过颜溪桌子上的淡茶,向郑婉儿和柳蓁点头示意后,咕咚咕咚喝了起来。这豪放的姿态,若是何老夫人在场定要给气出病来。 “清月姐姐,你这是怎么了,慢点喝慢点喝,没人跟你抢!” 等到喝完了整整一杯茶,何清月才停下来。有点不好意思地冲着另外两个姑娘解释道:“我平常不是这样的哟,人家也是很文雅很大家闺秀很知书达理的哟。”说完,还对着郑婉儿和柳蓁抛了几个媚眼。 郑婉儿\/柳蓁:怎么办,不吃饭就已经被油到了呢~ 颜溪不忍心看她的形象一落千丈,连忙说道:“怎么了你这是?多大的火气呀,这么多茶水往肚子里灌。” “别提了,不知道哪个卑鄙小人竟然暗算我,故意败坏我的名声!” “溪溪你是不知道啊,昨日里有人在书院门口抢了一个叫花子的包子!!这还不是最过分的,她竟然打着‘颜溪姐姐’的名号。” “你自己想想,她这番做派跟直接报我的名字有什么区别!全书院都知道芊柳和巧云都是文静脾性,那不就只剩我了吗?” 何清月重重地拍了拍桌子,“要是让我找出来是谁在背后坏我的名声,我就咦呀阿啊阿啊……”说完,又重重地在桌上拍了一巴掌。 看着龇牙咧嘴一副凶狠样子的何清月,颜溪情不自禁地咽了咽口水,仿佛自己就是那块即将被她“四分五裂”的桌子。郑婉儿和柳蓁昨日里已经听颜溪讲过了这件事,此刻都一脸看好戏的模样。 颜溪赶在郑婉儿“狗嘴里狂吐真话”之前,拍着胸脯一脸正气凛然地对何清月说: “太过分了!究竟是什么人这么恬不知耻,居然还抢乞丐的包子。最可恶的是,竟然将这样龌龊的行为安在我高风亮节的清月姐姐身上。” “清月姐姐你放心!侮辱你就是侮辱我!姐妹一声大过天!我一定时刻帮你注意,把这个寡廉鲜耻的人揪出来!还我志洁行芳美若天仙的姐姐一个公道!” 清月被糊弄走的时候,是笑着走的,她第一次知道自己这个小妹妹原来对自己充满了孺慕; 颜溪重新坐下去的时候,心是死的,她第一次知道自己还能信口开河奴颜婢膝到这个地步; 只有颜溪受伤的世界再一次达成了。 ……. 一走进甲班的学堂,颜溪就听见从最后一排传来了孟毅一声高呼:“婉儿、阿蓁、阿溪快来!我给你们占好位置了。” 还不等颜溪嘲笑他学渣都坐最后,就被那高分贝的“阿溪”雷得走不动道了。郑婉儿疑惑地看向“面如死灰”的颜溪:“溪溪,怎么了,孟毅叫我们呢,过去呀。” 她这才如梦初醒般,向着最后一排走去。 颜溪最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阿溪”,怎么看都是骂得很脏的样子! 自从她穿越以来,都有意识的引导周围的人叫自己“溪溪”。第一次见外祖母时,她就特意自称溪溪,从那以后身边的人都叫自己”颜溪“、或者亲昵一点的“溪溪”。 这下子骤然听见这么一声“阿溪”,她确实也反应了很久才发觉是在叫自己。她也知道孟毅当然不是在骂人了,毕竟这个大胤朝还没有听说过一个叫“高丽”的附属国,但是听起来还是有些膈应。 颜溪快步上前,对着孟毅张牙舞爪道:“不要叫我阿溪,你可以叫我颜溪、也可以叫我溪溪。” 可她忘了,孟毅这厮主打一个叛逆。他嘿嘿一笑,起身指着柳蓁道:“阿蓁。” 然后又指着旁边打瞌睡的秦岭道:“阿岭。” 最后遥遥一指还没有来的何霁诚道:“阿诚。” 说完就朝着颜溪无奈地摆了摆手:“那我自然可以叫你阿溪吧。” 颜溪:怎么办,他好像越骂越脏了呢?! 面对胡搅蛮缠(有点逻辑)的孟毅,颜溪破罐破摔道:“那婉儿呢?你也叫她阿儿?那我也叫你一声阿姨?” 郑婉儿一听,立马摆手表示自己拒绝阿儿这个称呼,并羞涩地表示可以称自己“阿婉”。孟毅一听,立刻就像有人撑腰了一样,大声答:“对呀,婉儿就是阿婉,我就是阿毅,你就是阿溪。” “多好啊!好朋友就是应该整整齐齐,日后我们出去行侠仗义,大家都是“阿”开头的,多气派!多威风啊!” 颜溪无言以对了,孟毅看她马上就要投降了,立即起身为她加上了“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道德绑架法。孟毅眨巴着眼睛,还做作地撅起了小嘴道:“阿溪,好阿溪,你是不是不想跟我们当朋友?昨日里我们的海誓山盟真的都不作数了吗…….” 赶在孟毅越说越离谱之前,颜溪举白旗了,她有气无力地说:“叫我阿溪可以,有“阿溪”不加“吧”,是我最后的倔强。” 说西不说八,文明你我他!! 孟毅虽然不懂她到底在倔强什么劲儿,但还是立即答应道:“没问题!这才对嘛!好阿溪!” 颜溪:……. 等到快上课的时候,何霁诚才姗姗来迟,身后还跟着粘着山羊胡的李夫子。 颜溪怀疑孟毅是一个严重的强迫症患者,不仅在于他硬要保证大家名字的一致性;还在于这个缺心眼的拼命招手示意何霁诚,让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在夫子的目瞪口呆之下,坐到了最后一排——孟毅的身边。 颜溪:我们何府是不是得罪过孟家啊,派这个奇葩来报复! 何霁诚:没必要,是真的没必要! 李夫子:有辱斯文,真正的有辱斯文! 第57章 狼人秦岭,比狠人更狠一点 李夫子拿着书册冷哼了一声,几位“小阿”立即正襟危坐,不再发出任何杂音。见这群“问题学生”老实了,李夫子才缓和了面色,坐下准备给众人讲经义。 李夫子举着书册摇头晃脑道:“曰若稽古帝舜,曰重华协于帝。浚咨文明,温恭允塞,玄德升闻,乃命以位。” 孟毅则在台下用胳膊肘碰了碰颜溪:“阿溪,我带了几块糕点,快分给兄弟们。”颜溪趁着夫子不注意,狠狠抓了他一把,凑近道:“大少爷,你可消停些吧,这才第一堂课呢?” 话音未落,就听见李夫子重重地砸在案上,指着孟毅恼怒道:“厚颜无耻,厚颜无耻!我注意你半天了,简直冥顽不灵。” “夫子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您原谅我这一次吧。”孟毅立刻站起身来,向着李夫子鞠了一躬。他这人就是这个毛病,倒也不是存心惹夫子生气,只是他一读书就丝毫不能专注。 颜溪有点不好意思,毕竟自己还与他搭了话,正要站起来承认错误之际,看见前几排转过来两个神色倨傲的少女,其中一人正是昨天下午在舍馆看见的那一个。 她俩朝着后排的几人轻蔑一笑,嘴角始终带着若有若无的嘲意。直到她们身旁坐着的另一个少年皱着眉头提醒,二人才施施然收回了目光。 孟小公子哪里受过这样的嘲弄,立即就要出口质问,被柳蓁一把拉住。何霁诚见状也起身打断了他要说的话,“李夫子,孟毅已经知错了,还望您消消气,原谅他这一次。” 毕竟有书院未来的“杰出毕业生”求情,再加上孟毅神情愧疚不似伪作,李夫子也就“顺坡下驴”,让孟毅坐下了。 经义课一结束,“八卦中心”郑婉儿就开始给众人普及这满屋子的“天之骄子”。甲班一共有十四人,除了他们六人外,剩下的人也都是各有来头。 比如刚才面露嘲讽的是县主赵雯儿和她的小跟班刘巧君。 这位赵雯儿虽然是县主,却不是真正的皇亲国戚。她的父亲早死,祖父当年救驾有功,怜惜她幼年失怙,便给还在襁褓之中之中的赵雯儿求了一个县主的恩典。虽说如今赵家当家作主的是她的二叔,但有赵老太爷护着,性子也就娇蛮了些。 刚才提醒二女的也是赵家的人,正是赵雯儿二叔的嫡子——赵明堂。郑婉儿也不甚了解,只听长辈说过此人说话做事颇为圆滑。 而刘巧君不过一个六品官的女儿,家里一直依附着赵家,今日能进这甲班,恐怕还是赵老太爷担心孙女,特意给她找进来一个跟班。 孟毅一听,小声哼唧道:“我还当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呢?” 颜溪和柳蓁对视一眼,“是啊,谁能比得上我们举世无双的孟毅孟公子呀?”两人一阵“彩虹屁”输出,直把孟毅哄得心花怒放,喜笑连连,再也顾不得什么县主了。 崇雅书院教育是非常全面的,除了基础的经义、算科、以及君子六艺的教导,还专门针对不同人群因材施教。 比如男子除了基础的经义课以外,还要额外上科举有关的培训,而这些是女子不必参与的。 在男学生统一上课时,女子则要一起上女红课,以此来培养沉静、稳重的大家气质。颜溪对此颇有微词,对于别人来说可能是女红课,对于她而言就是中医课堂了——手部针灸了解一下。 除此之外,书院还另外聘请了各个方面的名师,学生可以根据自己的喜好自行选择四门课,只要在开课的时间去上自己想要的课即可。比如何清月就选择了射、御、琴和插花。 这种类似现代“选修课”的制度,一度让颜溪很是怀疑这书院的山长是自己的老乡。可在她试探性地说出:“奇变偶不变”后,山长一脸茫然的表情告诉她,这纯纯只是古代人自己的智慧。 颜溪他们作为刚入学的新生,还没有到选课的时间。书院会先让每个人体验完每一个课程,再在特定的时间段里由学生自己选择。 颜溪是真的很喜欢这种因材施教的氛围,不仅可以让她们学到自己真正感兴趣的,也给了那些寒门子弟一个长知识见世面的机会。 ……. 等到终于试完了所有的课,颜溪六人相约在了后山上。看着彼此疲惫不堪的脸色,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 谁能知道所有的试课环节要在两天内完成啊!! 这几日里众人就像被抽着走的陀螺一样,不停地连轴转。就连看起来身体最好的秦岭都一脸菜色,活像被人抽了精气一样。 何霁诚清了清嗓子,“我已经选得差不多了,我会选射、御、书、数,你们呢?” 郑婉儿立即回答道:“我们三个约好了,选一样的,选了射、御、花和香。” 孟毅一脸无所谓,懒着秦岭道:“对我来说都一样,只要不上那劳什子的“礼”我就万事大吉,那教礼的夫子硬生生让少爷我站了一个时辰!我可受不了这苦。” 又对着秦岭说道:“阿岭啊,我看不如我们跟阿诚选一样的吧,这样子还能一起上课,我们不是好朋友嘛!当然要共进退了!” 秦岭本来也是无所谓的,他出身江湖,自由惯了,也做不来什么琴棋书画的雅事,还不如跟着二人混呢!于是点头同意了。 又叹了一口气道:“你们说这书院为什么不教功夫呢?整日里之乎者也的,我现在就想打架,只想打架。”说完,拔出了自己身后的大刀。 颜溪被寒光一闪,本能的想要后退,却发现秦岭的刀居然是一把未开封的刀,厚厚的刀刃摸起来很有“安全感”。 “哎,阿岭,你这刀这么没开刃啊?你平日里就靠着它行走江湖吗?”郑婉儿一看“危险解除”,好奇地伸手摸了摸道。 “这是我师父临终前换给我的,应当是不想我在书院见血吧。毕竟我在江湖上有个不太好的名号,就因为我老喜欢抢别人的武器,他们都管我叫嗜刀狂魔。如今进了书院,师父特意嘱咐不可再生事端。” 此话一出,众人看着这个脸上还有婴儿肥的少年,不由自主地咽了一口唾液。实在不是他们以貌取人,是婴儿肥真的很没有杀伤力呀!再加上秦岭说话慢条斯理的,自身就带着呆萌的属性,谁也不能把这么一个少年跟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大人物扯上联系呀! 呃,虽然他们都没有听过嗜刀狂魔这个名号,但是,哪个正经人能有个这样的称呼呢?! 颜溪默默看了看秦岭,向他递上了自己珍藏的糕点,脸上写满了谄媚。 开玩笑!有这么一个武功盖世的朋友,就算她今后老公出轨,也能找到帮手揍他一顿啊!再加上秦岭这威风凛凛的变态称号,正是教训出轨臭男人的绝佳人选。 都说要拴住一个男人的心,首先要拴住他的胃。颜溪用自己的实际行动证明了,“嗜刀狂魔”也是一个男人。具体公式如下: 因为男人心\\u003d男人胃; 秦岭心\\u003d秦岭胃; 秦岭\\u003d嗜刀狂魔; 所以嗜刀狂魔\\u003d男人。 可是,颜溪万万没想到的是,就秦岭这么一个整日里背着大刀的狠人,竟然还有那么多“不怕死”的敢来挑衅这位“嗜刀狂魔”。 第58章 孔教习 古人云:“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古人又云:“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古人还云:“一定是特别的缘分,才可以一路走来变成了一家人。”咳咳,当然这最后一个是颜溪强行扣押在古人身上的黑锅。 总而言之,“阿”门众人都不约而同地选上了“射”科作为选修课,又能继续开开心心地一起上课了。而事情也要从众人的第一堂正式的“射”科说起。 教射科的夫子是一位五大三粗的教头,名叫孔亮。前些年在战场上受了腿伤,因为其百步穿杨、出神入化的箭法,被山长特别聘了回来,担任崇雅书院的射科教习。 孔教习为人幽默风趣,时常给学生们讲述自己在战场上的见闻,尤其是每次评比考核时,孔教习好说话、爱打高分,因此孔教习的课一直是书院里最受欢迎的。还因为孔教习没有家世之见,平日里做事最是公平,丝毫不偏帮甲班的学生,寒门的子弟也十分敬仰他。 但要说孔教习最喜欢的弟子,那还是非秦岭莫属了。 秦岭第一次上射科,就体现出了惊人的天赋。孟毅何霁诚等人还在拉弓弦之际,只见秦岭微微弓身,张开修长的手臂,轻轻一放,箭矢就已经平稳的飞了出去,直直打在靶心。 这一幕不仅震惊了在场的的学生,连孔教习都被吓了一跳。他愣一下,转而就哈哈大笑道: “好小子,你就是秦岭吧!山长跟我提过你,说你是武学的好手。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说完,满意地拍了拍秦岭的肩膀道:“你过来,试一试我这把弓。” 孔教习不一会儿就拿来了一把黑得发亮的弓箭,上面依稀可以看见不少的划痕,似乎在向众人诉说着它的丰功伟绩。 秦岭礼貌颔首,接过才发现,这把弓极重,上面还有打过松石的痕迹,一看就是主人的心爱之物。他有些犹豫道:“孔教习,这弓太贵重了,学生……” “诶,让你试你就试,男子汉大丈夫,做什么扭捏的样子来。”孔教习毫不在意地摆摆手,只催促着秦岭继续。 这一来一回间,几乎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只见秦岭拿起那弓箭,使劲拉开了弦,可能是第一次尝试,秦岭还有些不太习惯。从他微微颤抖的手臂和青筋暴起的手背可以看出,对于他而言,拉开这弓也并非易事。 秦岭深呼出一口气,一鼓作气彻底拉开了弓,找准时机一放,弓箭依旧听话的扎在了箭靶的红心上。 郑婉儿高兴地大叫道:“阿岭!你真厉害!快看,那可是我的朋友,厉害吧!”几人相视而笑,也为秦岭发自内心的感到自豪。 但在场人中最高兴的莫过于孔教习了,他激动地拍着手,依颜溪所见,若不是顾虑在场的人太多,他指不定要抱着秦岭转两圈了。 “好!太好了!好小子!果然如山长说的那样,哈哈哈哈哈。” “哼,这有什么了不起的,若是张兄你来,肯定比这个毛头小子更厉害。”“就是就是,这小子不知道走了什么邪门歪道的路子才进了甲班,听说山长还特意交代要多多照顾他呢。” 伴随着孔教习的大笑,颜溪几人清楚地听见人群里传来几声不合时宜的杂音。 一点就燃的“小爆竹”孟毅双手叉腰对着那群丙班的学子道:“哪个阴沟里的老鼠,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有本事出来,凭自己真本事比一场,在后面唧唧歪歪什么呢?” 此话一出,全场都寂静了。 自崇雅书院创建以来,甲班和丙班不和几乎已经成为了书院传统。甲班的学生们看不上丙班寒门出身,觉得丙班的人都透露着一股寒酸样;丙班的学生自恃才学,看不惯甲班仗着家世耀武扬威的样子。 其实要说“飞扬跋扈”,那肯定是丁班第一的。只不过因为甲班弟子自己上进,家世还好,所以书院不少老师会格外偏袒一些,就连舍馆也是甲班住的最好。 以前也不是没有过甲丙两班的大型冲突,只不过大部分时间都是“井水不犯河水”,维持着表面的平静。 就比如此刻,若孔教习极力夸赞的是何霁诚或是孟毅,丙班弟子就算心里不服气,也不会表现出来,因为二人家世显赫,他们也不会去主动交恶。 可只是因为秦岭无权无势,据说只是一个由江湖人士养大的孩子,他们便无所畏惧,尽情发泄自己心中早就堆积的怒火。 说实话,颜溪对这种人是很不屑的。 不是因为他们的出身,而是这些寒门骄子明明已经靠自己的才学考进了书院,明明可以充分把握住崇雅的师资力量,拥有改变命运、青云直上的机会。却把自己的眼界和精力耗费在无用的阶级斗争上,如果今日他们是直接冲着甲班其他人来,颜溪或许还能高看他们一眼。 可这群人明明自己就遭受过嘲讽、轻视和不公平待遇,不想着靠自己的力量改变这样的局面,却要把这些再施加于看起来比他们更不如的秦岭。 颜溪冷哼一声,正要开口讽刺,就看见孔教习拉着一脸茫然的秦岭走了过来。 孔教习也知道甲班丙班积怨已久,不是他一句两句就能抹平的,他沉吟片刻后看向众人道:“既然有人觉得我不公,觉得自己能比秦岭更好,那今日就比试一番。心中不服的尽管出来跟秦岭一试,今日不论谁输谁赢,我绝不偏私。谁赢了,弓就是谁的。” “现在,可有人愿意出来一试?” 丙班的几人面面相觑,突然,有一个人高马大的学子向前一步,脸上还带着几丝不忿,对着孔教习道:“学生张全,自小随长辈打猎,愿一试。”有他带头,丙班陆陆续续站出来的七八个学子,都是不服秦岭,想要与之比试的。 其中一名身材瘦小的男子眼珠子咕噜噜转个不停,轻笑一声道:“既然是我等与秦公子的比试,那是不是应该秦公子一人胜过我们所有人才算胜呢?” 这岂不是要秦岭一个人将他们全部打穿?不说其他的,这样一来,他们只用轮番消耗秦岭的体力,再由最后一个人将他击溃即可。郑婉儿一听这不要脸的要求,指着他们的鼻子正准备开骂,谁料秦岭面无表情地对他们道:“可以。” 郑婉儿急死了,连忙就要去拉秦岭,却被柳蓁劝说道:“阿婉,咱们要相信他,既然他说可以,那就一定可以。” 孔教习眼里闪过兴味的光,看向旁边看热闹的几个乙班学生道:“怎么样?你们乙班的不也来凑个热闹?” 那几人迅速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般,这关他们乙班什么事啊!乙班只求现世安稳、岁月静好,要是是不是还可以看场热闹就再好不过了。 “那好,你们要参加的几人过来准备准备,活动活动,可别小瞧了我这弓,小心一会儿伤到了。” 众人一起朝试炼场走去,何霁诚一脸担心的对秦岭说:“阿岭,他们一会儿一定会轮番消耗你的精力,我和阿毅一会儿也参加,但恐怕只能帮你挡两人,你还是要多加小心啊。” 秦岭的心里流过一阵暖流,看着自己身边朋友们关心的目光,咧嘴笑道:“我明白的,不过不用你们两个了。就这群小鸡崽子,我八岁时就能打翻他们了。” 好吧!最嫩的脸说最狂的话,颜溪心里止不住的呐喊: 不愧是你!华夏文明的龙脉,中国地理上最重要的南北分界线,主峰高达3771.2米的秦岭山脉!! 第59章 弓箭手准备 见秦岭自己心里有数,几人也不再担心,好整以暇的看起戏来。 甚至在路过“交头接耳、打手势、做暗号”的丙班弟子时,孟毅还能挑衅地向他们吹了一声口哨。 校练场今日还有另外年纪选了“御”科的学生在,看见孔教习领着浩浩汤汤的人过来,教御科的冯教习有些紧张的握紧了拳头——这老孔不会还在记恨自己前日喝光了他的好酒,今日带学生来踢馆了吧! 等了解了具体情况,冯教习高兴得不得了,拉着孔教习就朗声道:“太好了,老孔,这书院里好久没有这样的热闹,啊呸,比试看了。” 说完,立刻召集了学生,让出了场地来,还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一袋零嘴,就带着学生在旁边看了起来。 孔教习也不与这个泼皮计较,摆好了靶子,就对着众人道:“今日的比试是你们自己要求的,在场这么多人一起见证,总不可能再有失偏颇。行了,你们开始吧。” 话音刚落,丙班那个“瘦猴”就站出来道:“秦小兄弟,我先来请教一番了。” 秦岭微微颔首,走到了靶子前,“你们想要怎么比?” “听闻秦小兄弟出身草莽,武艺高强,若是直接比试恐怕胜了也被人说胜之不武。不如秦小兄弟与我等一一比较,一人一箭,若是你胜过我们所有人,那我等自然心服口服了。” 冯教习第一次听见这么不要脸的比试规则,连手里的零嘴也忘了吃,听见秦岭毫不犹豫就答应了,更是急得跳脚,一把拽过孔教习道:“你就任由他们这般欺负人啊?他奶奶的,你看的下去,老子可看不下去了。” “你急什么?这小子就是山长说的那个,依我看,谁输谁赢还说不准呢!你且稍安勿躁。” 在两位教习讨论之际,那边的两人已经准备待续了。 “瘦猴”示意秦岭先来,秦岭也没有推辞,拿起那把重弓,挽弓搭箭,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比他刚才第一次用这把弓箭更加流畅,直到箭矢牢牢地钉在靶心上,众人才回过神来。 在一片叫好声之间,冯教习一脸惊讶地凑近孔教习道:“这可是你的心肝啊?你就舍得拿出来当彩头了?不过这小子的确不错,这把弓是当年你立了大功,大将军赏的吧?这样的好东西,普通人怕是拉都拉不开,这少年却能这般稳健,日后必成大器啊?” 孔教习没有说话,只是继续看着场上的那个瘦小少年。 “瘦猴”刚刚摸到弓,就知道自己是决计拉不开的了,可他也不恼,毕竟自己上场的目的仅仅是消耗秦岭的体力。 他看着秦岭笑道:“秦小兄弟果然厉害,我不及你,我认输。”说罢,就径直走了下去,同时丙班另一个弟子立即出声道:“秦兄弟,我来请教。” 就这样一连串的人站出来,然后又认输下场,场上看热闹的人都发现不对了——这哪里是比试,这分明就是欺负人嘛?! 底下的张全看着秦岭连战数人还面不改色的样子,手心微微有些出汗。 事到如今,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小看了这个稚气未脱的少年,可这么多人看着呢,况且他们丙班把局面做成了这个样子,要是这样还不能胜过他,那就是真的丢尽了丙班的脸。 张全回忆起自己的猎户父亲告诉自己的话,做大事的人就是要不计任何手段,只要你是最后的胜家,那么就能掌握所有的话语权。手段卑劣些那又怎么样,只要能赢,就在所不惜。 他渐渐冷静下来,仔细观察秦岭的状态,终于让他发现了一丝端倪。 秦岭拉弓的手已经不如开始那么稳了,放箭之前已经能看到些微的颤抖;秦岭手腕上的青筋完全凸起,换人间隙还在偷偷转动手腕…… 张全心里突然间就生出了几分信心,虽然这个少年面上波澜不惊,可连番地挽弓搭箭已经让他开始疲惫了。张全定了定心神,不再纠结于秦岭,而是专心致志地在脑海里回忆射箭的动作。 终于等到最后一个认输下场,张全隔着人群跟秦岭目光相撞,然后理了理衣袖走上前道:“秦公子果然好本事,张全不才,还望公子不吝赐教。” 说实话,这一番文邹邹的话对于秦岭而言丝毫没有杀伤力,他从小就在江湖上长大,早就见过了千奇百怪的放狠话环节。 印象中比较温和的都已经涉及全家以及祖宗的棺材板了。张全这番话对于他而言,就像一只不知死活的蚊子盯在了少林寺“十八铜人”的铜墙铁壁上。 因此秦岭真诚地回答道道:“好说好说,既然张公子请教,那我一定赐教。” 张全冷哼了一声,不再言语。只有人群中的颜溪几人对视一眼,更加坚定了要“逼迫”秦岭好好上学的决心,就是说咱不能文盲到连别人阴阳怪气也听不出来啊! 这次张全决定自己先来,秦岭也没有意见,转身将弓放进了他的手里。 这时张全才意识到秦岭或许比自己想象中更加可怖,这把弓箭是他平生用过的弓箭里最重的一把,而且它尾部极具韧性,也怪不得刚才几人根本拉不开了。 他缓缓呼出一口气,抬手拉弓,用尽所有的力气,将弓箭射了出去——正中靶心! 还不待他长舒一口气,秦岭已经从他手里接过了这把弓箭,依旧是行云流水般的动作,依旧是正中靶心。然后秦岭抬眼看向孔教习,似乎是在询问平局该怎么处理。 还不等孔教习说话,张全就道:“秦兄弟,这一局咱们打平了,不如再来一局如何?每人连发十箭,看谁留在靶子上的箭矢更多,如何?” 秦岭根本就没有思考,一口答应了下来,天知道他现在有多饿!早知道早上那两个包子就不该让给颜溪的,他幽怨地看了颜溪一眼,然后重新去准备新一路的比试了。 人群中,颜溪身边的郑婉儿错愕地开口道:“他刚刚为何那般看我?难道他觉得我是红颜祸水,张全就是因为贪图我的美色,才要与他决一死战的?” “你想多了。” 郑婉儿不服气地叉腰道:“你是觉得我不够美?不够红颜祸水吗?” “我是说,秦岭的脑子根本想不到任何的风花雪月来。” …… 那边的秦岭根本不知道自己刚才的一眼,给郑婉儿带来了多少的遐想。此刻的他正在脑海里幻想着烤鸡、烧鹅、大肘子,以此来安抚自己即将罢工的肚子。 等到一切准备就绪,张全还是先接过了弓,毫不犹豫地接箭射了出去,一只只箭飞驰着向靶子而去,众人看得目不暇接。 等他彻底放完最后一只箭,众人才看到十只箭稳稳地立在靶子上,靶心处更是立着三只箭矢。 张全对自己的表现很是满意,他知道自己的强项正是多箭连发,此刻他脸上已经带着胜利的笑容了。 只见秦岭接过弓箭,也是同样地数箭连发,众人也依旧应接不暇,等到他放下弓,才发现靶子上只立着四只箭,牢牢地占据着整个靶心。 张全喜不自胜,正要庆祝之际,却听见人群里传来喧闹的声音。仔细一看,才发现,靶子底下还有碎箭的痕迹——秦岭有六只箭完全贴合中间几箭的轨迹,将之前的箭折断死死顶进了靶心。 “这不可能,你一定是作弊了,我不相信!” 张全倒退两步,脸上满是惊惧,像受了巨大的打击一般,完全不敢相信这个看起来稚气未脱的少年还能有这般本事。 秦岭本来饿着肚子,心情就不佳,再加上张全这样输不起的姿态,让他更是烦闷,冲着张全不耐烦道: “规则是你们定的,找人来轮番上阵我也没有计较,如今你输得明明白白,又在这里发什么疯呢?” “我早就说过了,你们这样的,我八岁就可以一一打遍了,说了你们又不信,怪谁呢?” 说完,将弓箭送还到孔教习手里,“孔教习,可以了吗?是下课了吗?” 孔教习仍旧沉浸于刚才看到的一幕,怔怔地点了点头。秦岭顿时喜笑颜开,也不顾在场所有人的反应,拉着他的朋友们往公厨去了。 今天也是要大吃一斤——饭的一天呢! 第60章 流言席卷的一天 校场上的风波很快就传遍了整个书院,颜溪几人走到哪里都能看到有人认出秦岭来。 甚至还不断有别的班的学子来跟秦岭攀关系,这比如此刻站在他们面前的秀气少年。 少年手里拿着一整只的烤鸡,一看就是对秦岭进行过深入研究的。 他扭捏了一会儿才不好意思地说:“秦少侠,早闻少侠英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少侠这高大威猛的身姿。”柳蓁转头看向只比自己高不了多少的秦岭; “这英俊潇洒的相貌。”郑婉儿诧异地看向娃娃脸的秦岭; “这顶天立地的品性。”颜溪愕然转头盯着这个刚刚还耍赖从她手里抢走一个鸡腿的秦岭; 众人都对这个少年睁眼说瞎话的本事感到敬佩,就连秦岭这个“死脑筋”都感觉到了不对,茫然地问:“所以,他也是在讽刺我吗?” 文弱少年立即被吓得落荒而逃,当然,逃之前还没忘记拿走秦岭手里那只“到手的鸭子”。 从这天起,秦岭的凶名很快传遍了整个书院,传言有人想要和秦岭交朋友,甚至贴心送上了烤鸡,却被秦岭当面嘲讽,连鸡也都不翼而飞了。 不过这对于秦岭而言,却再好不过了,他早就对那些扬言要拜访他的人不耐烦了,这下子反而落得一个清净。 …… 可没过几日,另一条关于秦岭的传闻更加甚嚣尘上,甚至连夫子之间都隐隐听说了。 颜溪几人还是因为路过的人指着秦岭窃窃私语,被孟毅一把抓过来询问了一番才知道的。 原来前几日起,就不知道哪个嘴碎之人到处宣扬秦岭是山长的私生子,借着故人的借口才把无权无势的秦岭送进了甲班。 还说书院的夫子们都知晓此事,孔教习和冯教习对秦岭的优待就是因为此,而现在估计整个书院都已经知晓了。 颜溪瞟了一眼秦岭的颜色,果然浓得像就快要滴下来的墨一般。 他们这段时间相处下来,发现秦岭此人虽然脑子不太灵光,但极为重情义。尤其山长帮他师父处理完了身后事,又把他收入了书院,对秦岭恩重如山,他定然是见不得山长一片善心被人如此糟贱的。 柳蓁正想劝劝他,还没来得及抓住他,秦岭就冷哼一声,转头就走了。 几人立即追上去,可秦岭仿佛铁了心要甩开他们,似乎还用上了轻功,不一会儿就消失在了众人的视野里,任凭怎么喊他也没有回头。 “这下糟了,秦岭最是尊师重道,他根本听不懂李夫子的经义课,却从来没有打过瞌睡。如今传言涉及山长,他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那怎么办啊?我们甚至不知道谣言出自谁人之手,要怎么才能帮到他呀。”婉儿急的手足无措,捏紧了袖口道。 颜溪略略思索这几日发生的事,“都先别急,自入学来我们几个几乎形影不离,秦岭根本就没有得罪什么人。若真要论起来,我也只能想到那日射科,秦岭跟丙班人比试的那件事了。” 何霁诚赞同地点了点头,“溪溪说得不错,丙班那日使尽了阴招却还是输给了阿岭,不可谓不丢人。若真是他们散布谣言,想来也说得过去。” “那还等什么!我们立刻就去丙班找他们问个清楚,让那帮输不起的人尝尝我孟毅的拳头。” “证据呢?”“什么?” 颜溪微微叹了一口气,“我们没有任何证据,他们当然可以咬死不认,若是真的一拳一个,事情闹大了,我们有理都变成无理了。” “完蛋了!”郑婉儿突然惊呼一声,咽了咽口水,“你们猜阿岭去干嘛了?” 众人从对方的眼里看见了讶然,再也不浪费时间,在书院里苦苦寻起丙班的人来。 ……. 秦岭刚才感觉自己被愤怒冲昏了头脑,或许是由于他的头脑平日里就是昏昏沉沉的,这一下突然之间来了一个“负负得正”,他居然第一次这么快就找到了关窍——张全。 他握紧了自己的手指,直到每个指头关节都发出声响来,才又继续寻找起张全的身影来。 秦岭看见那几个熟悉的身影是在后山一棵大树下,以张全为首的三人正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等他走近后,张全甚至还对着他冷笑了一声道: “哎哟,这不是我们的秦大侠嘛?看看他这满脸怒容的样子,又是谁找了我们大侠的不快呀?” 另一人见状,立即接话,“想必是听说了书院的传闻吧?只是没想到啊,这个没脑子的人也能这么快找到我们这里。”说完,三人齐齐笑了出来。 秦岭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戾气,“所以你们承认了?就是你们在书院里胡言乱语、造谣生事,蓄意败坏山长和夫子们的名声?我真是想不明白,为什么?就因为那日我胜过了你们?” 张全听他还敢提那日的事,面色狰狞地怒吼:“你还敢提那日?是你自己在众人面前嘲讽挖苦我们,我们丙班的脸都丢尽了。是我们又如何?你又能把我们怎么样呢?你秦岭不过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卑贱之人,听说你连《尚书》第一段都背不下来,凭什么可以进崇雅书院,凭什么可以进甲班?” “要我说,你还真可能是山长的私生子呢,要不然他为何要对你如此照……啊,你竟然敢打我?” 秦岭再也听不下去他的鬼话了,又一拳打在了他的下巴上,“打的就是你!你若再敢胡言乱语,我还要再打你呢!”说完,又对着张全的鼻子就是一拳。 剩下两人见状,立即转身就跑,秦岭也懒得去追这两个小蝼蚁,只继续提着张全的领口,把他直接提了起来。 张全目送着两人跑远,才把目光放在眼前这个满脸怒火的少年脸上。 他下巴此刻一片青肿,鼻子里也泛出了浓郁的血腥味,可他嘴角却浮起轻蔑的笑意。 “秦岭,你再让我说千遍万遍我还是那一句话,你不过就是一个没爹没娘的野种,你就是一个野种。” 秦岭有些克制不住自己内心沸腾的杀意了,可突然间眼底浮现了颜溪等人的身影,他们不会想要一个杀人如麻的朋友的。他眼里又恢复了几丝清明,朝着张全身上不致命的地方打去。 与此同时,刚才跟着张全的两人,一人去了夫子们的舍馆,大叫道:“不好啦,救命呀,秦岭要杀人了!” 另一人则拐进了丙班的学堂内,高兴地对着里面低头写字的年轻男子说道:“成了,我们按你说的故意激怒他,他现在已经动手了。” 听罢,那个男子放下了手中的笔,抬头看向外面,眼里一片寒芒。 第61章 反社会人格 等到颜溪等人找到后山的时候,秦岭已经把张全打的鼻青脸肿了。 孟毅看见二人的身影,高呼:“秦岭,别打了,快住手啊!” 秦岭回头看了他们一眼,立即收敛了自己眼底的戾气,一把丢开了张全,听话地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站在了一边。 何霁诚简单扫视了秦岭一遍,发现他并没有受什么伤,心里稍微放心了一点,然后朝着地上的张全走去,查看他的伤势。 张全虽然看起来伤得很重,但也仅仅是看起来而已,秦岭只是想要给这个卑鄙的小人一点教训,并没有要闹出人命的意思。 正查看着张全的伤势呢,只见张全突然在嘴角扬起一抹残酷的笑意,“呵呵,你们不是自命不凡吗?不是可以随意欺辱我们丙班吗?这回我倒要看看他怎么全身而退。” 颜溪等人立即感觉到不妙,拉上秦岭正要逃之夭夭,就看见远处一大群夫子急匆匆地朝这边走了,为首的正是书院的副山长林栋。 几人对视一眼,立马站成一排把秦岭给挡住,颜溪转头焦急道:“阿岭,快跑,跑回舍馆去,就说自己从未来过此处。” 现在来看,今日这番祸患,显然就是丙班的连环计。 先造谣生事让秦岭动怒,再故意言语刺激他,使他动手打人,以夫子们来得这么快的速度,明显有人通风报信了。 这么处心积虑的一出,抓住了秦岭的把柄,就一定不会轻易善罢甘休。 而他们几人怎么说家里都有些权势,书院会格外顾忌一些,甚至这些丙班的人选了秦岭这个突破口,不也就是仗着他无人庇护吗? 秦岭不解地站在原地,郑婉儿整个人都要急死了,转过去就要推着他走,“阿岭!!你快走!他们是在故意陷害你,你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那我走了,你们怎么办?替我顶罪吗?” 秦岭正了正神色,认真地看着众人道:“我不能走,师父说过‘大丈夫行于世间,当顶天立地’,我不能自己做了错事,就让我的朋友们替我承担。” 颜溪和柳蓁对视一眼,眼底尽是无奈,却听见孟毅朗声笑道:“好阿岭!不走就不走吧,今日之事我们一起担着就是,有我孟毅在此,我倒要看看丙班这些奸诈小人还有什么上不得台面的伎俩。” 说完,何霁诚和孟毅上前拉起了秦岭的手,把他以保护的姿态放在了中间,其余几个女孩也立马站在了一起。用自己的行动表明了要护住秦岭的决心—— 就算与世人为敌,他们也会坚定地站在一起,不怕艰难险阻、不惧前路风雨、不畏阴谋诡计,就这样携手并进。 张全看着几人的姿态,心里升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来,他使劲咬了咬嘴唇,直至血腥味把他内心的悸动抹平。 “真是情深意重啊,我倒要看看你们一会儿还能不能有这么足的底气。” 还不待夫子们走近,刚才还一脸凶相的张全,佝偻着身子在地上痛哭起来,高声叫唤道:“救命啊,救命啊,秦岭要杀人了,救命啊!” 林副山长面色冷凝,先是打量了一下毫发无伤的秦岭几人,又看向地上痛哭流涕的张全,“大夫呢,先让大夫给他看看。” 张全哪里能任由副山长把事情遮掩,一把推开大夫,跪在众夫子面前,痛哭道:“副山长,诸位夫子,可要为全做主啊!今日我本与两位同窗在后山闲聊,哪知秦岭走过来,不分青红皂白就说是我在书院败坏他的名声。” “夫子们明鉴,自那日校场我技不如人输给了他去,他就多加嘲讽。我想着他毕竟年岁小些,又是江湖出身的儿郎,从未与他计较。谁料今日他竟然把那些谣言都随意安排在我身上,还这般肆意妄为,殴打同窗。” “夫子们,可要为张全做主啊!此等不守规矩、不敬师长、不分善恶的人,根本不配当我崇雅弟子。” 说罢,张全不顾身上的剧痛,在地上重重地磕了磕头,旁边已经有了很多围观的学子,被张全这番陈词影响,也开始对着秦岭指指点点。 颜溪一直注视着张全的神情,发现他说完了话,总是不经意间看向丙班里一个长身玉立的少年。 那人神情冷漠,因为太过消瘦而显得满脸沟壑,让人看了就觉得胆寒。再加上一双上挑的眼睛,颜溪从那双眼睛里看见的只有残忍和暴虐。 许是她盯着他看了太久,那少年察觉到了她的目光,朝着她微微挑了一下眉。 霎那间,颜溪感觉自己的血开始逆流,浑身的鸡皮疙瘩都竖起来了,像被一只残暴的野兽盯上了。 她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只那一眼,颜溪已经可以确定,今日的一切都是这个少年一手策划,甚至看他在丙班的位置,这人在丙班有着绝对的领导力,或许比她能想象的还要危险。 她不禁暗忖:这不会是一个反社会人格的人吧,这种眼神跟她上辈子看到的电影里的杀人狂魔如出一辙。 颜溪握紧了拳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始细细思考如何破这个局面。 而那一边,丙班有人注意到了少年飘忽的视线,凑近问道:“邓克,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事吗?我们的计划难道还有不妥?” 那个名叫邓克的少年微微一笑,漫不经心道:“无妨,看见了几只自不量力的小蝼蚁罢了。” 说完,顿时觉得没有了趣味,对着那人说了一句:“现在事情闹大了,无人能保他了,无聊至极,我先走了。”就转身离开。 刚才还大哭大闹的张全看见邓克走了,更加不依不挠道:“难不成夫子还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包庇此人不成?难不成就他秦岭的命是命,我们其余学子的命就不重要了吗?” “夫子,我对天起誓,那谣言绝对不是出自我手。可秦岭动手伤人是板上钉钉的事了,林副山长,您还在犹豫什么。” 林栋看向周围群情激愤的学子,顿时感到一阵头疼,这张全可真是玩弄人心的好手。把秦岭彻底放在了所有学子的对立面上,他这下不处置也是不行了。 “此事尚有疑点,还不能妄下定论。”在周围人不满的声音中,他又道:“不过,秦岭伤人证据确凿,先关到戒堂的禁闭室,在事情查清之前,不得放出。” 刚才还群情激愤的学子一下子噤了声,崇雅书院的戒堂实在不是什么好去处,这么看来丝毫没有包庇,已经算是很重的处罚了。 孟毅和郑婉儿正准备出言求情,就被颜溪和何霁诚分别拉住了手,冲他们摇了摇头。两人都看出来这件事的关窍或许还在刚才离开的那个少年身上,现在求情反而不妙。 颜溪转身对着秦岭,“阿岭,你相信我们吗?” 秦岭看着少女的眼睛,又看向其余人关切的眼神,认真地点了点头。 “那好,我们现在还不能替你洗刷冤屈,救不出你,要委屈你先到戒堂受苦了。” 颜溪声音有些哽咽,她咽了咽,继续道:“不过你放心,我们一定会把你救出来的,一点会还你一个清白。” 秦岭冲着他的朋友们笑了一笑,行了他入学以来最标准的一个揖礼,“我相信你们,也谢谢你们愿意相信我。” 说完,秦岭就转身朝林副山长走去,“夫子,我确实打了他,不过是他在我面前亲口承认是他放出的谣言中伤山长,还多次言语挑衅我,我没忍住才动手的。” “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你们都不相信,那我就先去戒堂待着,相信我的朋友们会还我的清白,这一切也会有真相大白的一天。” 秦岭说完,回头冲着颜溪几人笑了笑,然后义无反顾地跟着戒堂的先生走了。 第62章 十大经典反派,你只能排第十一 等到秦岭跟着林栋副山长离开以后,周遭聚集的人群也慢慢散去。刚才还人声鼎沸的后山,没一会儿就没了人影。 刚才还在地上撒泼耍赖的张全也不装了,他擦了擦嘴角已经干涸的血迹,再看向对他怒目而视的孟毅,他一下子从地上坐起,对着大夫道:“大夫您先回医馆吧,我稍后就过来。” 大夫在书院待了这么多年了,这些明争暗斗都不知所见者凡几,他刚才一眼便看出这少年不过一些皮外伤,完全达不到刚才要死要活的程度。大夫看向那边几个气质卓然的少年少女,他实在不愿意牵扯进来,因此对着张全扯了扯嘴角,就转身离开了。 大夫刚一转身,张全就已经站起来了,堪称大胤医学奇迹。 颜溪已经不想与他多说了,这人摆明了就是要陷害秦岭,就算现在再去把山长们、夫子们叫过来看看他这副小人得志的嘴脸,他也会再次倒地不起,继续鬼哭狼嚎。 所以录像机和录音笔才是二十一世纪抓间谍、抓小三、抓伪君子最伟大的发明。 或许是看没人理他,张全脸上扬起得意的笑,“这次秦岭可以说插翅难逃了,你们也别怪我,是他在校场上出言讽刺我在先。” “那一日以后,他倒是声名远扬,路上见着的人都叫他一句秦少侠。可我呢?提到我不过是一句那个输给秦少侠的可怜人。哼,凭什么?我张全在之前也是名声赫赫的神箭手,就因为他我成了一只摇尾乞怜的哀犬。” “你们没觉得这些传言来得很奇怪吗?” 孟毅一听这话,彻底炸锅了,指着张全就要冲上去教训这个卑鄙小人了,“果然是你,我这就抓着你去山长那里辩辩,你这个无耻……唔,唔。” 何霁诚一把拉过他,捂住他的嘴巴,“阿毅,你冷静冷静,这个人现在现在故技重施,在故意激怒你。要想保下阿岭,就不能再动他了。” 张全听到何霁诚戳穿了他的算计,脸上也丝毫没有尴尬,反而朗声大笑,“你们果然比秦岭那个蠢货要聪明,可又有什么用呢。你们有证据吗?能向山长证明谣言是出自我手吗?你们都不能,只能眼睁睁看着秦岭受罪咯。” 郑婉儿叉着腰,拿出市井妇人骂街的气势,杏目一横,对着张全恶狠狠道:“你今后最好给我小心些,若是落到本姑娘手里,一定要你好看!” “那就拭目以待喽,既然你们不中计,那我再待在这里也没什么意义了。你们就自己在这里慢慢想吧,全先走一步了。”说完,还假惺惺地冲几人行了礼,就朝着医馆去了。 颜溪看着张全离去的背影,眯了眯眼睛,不对劲,张全的态度完全不对劲。 之前在校场他虽然对秦岭多加刁难,可对着他们几个确是礼貌有加的,完全不像今日这般嚣张。 她仔细忖量着张全行为的古怪之处,“我觉得不太对劲,张全对我们态度变化也太大了。以我们这几次跟他的接触来看,他是一个无利不起早的人,可他这般行为处事,竟拿出了全然不顾的气势来。” 几人听着颜溪的话,也察觉到了不对,又听见她缓缓说道: “我想到了两处原因。第一,张全觉得今日所作所为反正已经得罪了我们,那就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再把人得罪个彻底?” “我觉得不太说得通。”柳蓁脑海里回忆着第一次见到张全的场景,“这么细细想来他今日确实很矛盾,像是在暗示些什么?” “这就是我要说的第二个原因了。今日所有事情,背后其实另有其人,张全的所作所为也全是出自那个人的示意。可这背后之人究竟是谁呢?他这么做又有什么好处呢?” 突然间,颜溪脑海里闪过那个阴沉少年的身影,正想出声提醒之时,就听见何霁诚道:“现在我们一头雾水,刚才所说的一切不过是我们的猜测罢了,真要证明秦岭是被陷害,还是要找到证据。” “这样吧,阿毅你带着婉儿和阿蓁在学院里探查一下,看看能不能找出这传言的由来。” “我和溪溪去丙班看看,虽说这件事一定和丙班脱不了关系,但我不信丙班真的就是铁板一块。说不定可以找到能为我们所用的人。你们意下如何?” 在几人点头表示赞同以后,便兵分两路,各自去打听消息了。 …… 孟毅带着两个女孩在书院里四处打听,逢人就问,就连路过的狗都不放过。 问了一圈还是没得到任何有效的消息,书院的人仿佛都不知道这谣言是从哪里传出来的,只是“听人所言”,可问到真正是谁的时候,竟没有一个人有印象。 几人做了一中午无用功,失落地坐在书院的阶梯上,看着人来来往往。 “这可怎么办呢?我们要是找不到这谣言的源头,就没办法证明这一切跟张全有关。阿溪说了,恐怕林副山长等人也看出了有问题,可是张全这个奸诈小人把事情闹到了台面上,还在大庭广众之下痛哭流涕的,怕是书院的学生们如今都知道了。” 郑婉儿听完孟毅的话,用手托着下巴,“其实最大的问题还是在丙班身上,上次校场的事还没过去,这个当口上,若是随意放出了阿岭,恐怕要引得书院寒门子弟们不满。山长为了维护书院的和谐和公正,恐怕在这个事情上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行了,我们也不要这么丧气,张全之前既然敢在众人面前说此事与他无关,想来他们也是早有准备,不会这么轻易让我们发现蛛丝马迹。咱们也找了一中午了,下午还有课,先去和溪溪他们汇合吧,说不定他们能有发现呢。” 另一边颜溪和何霁诚一路上畅通无阻地进了丙班的院子,竟一个人也没有遇到。 刚刚准备抬脚离开时,在转角处差点和一个文弱的少年撞上了。 少年本来正准备要骂人,一抬头看见是何霁诚和颜溪两人,瞪大双眼的同时,转身就跑。何霁诚连忙追上去,颜溪低头看了看自己束缚住双腿的裙襦,叹了一口气。 你懂什么叫一颗体坛新星的陨落! 颜溪看了眼空荡荡的丙班,伸出头往学堂里面探头探脑,突然耳边一阵热气,她全身的汗毛全都竖了起来。 “颜小姐,你在这里干嘛呢?” 颜溪一回头就看见了那个阴郁的少年,一时间有些不知道是被人抓包恐怖,还是这人竟然知道她的名字更让人害怕。 她没有说话,只是打量着少年——他眉骨很高,显得整张脸极具侵略性,瘦削的脸庞加上一对上挑的三角眼,眼睛里还有些隐藏不住的狠戾。颜溪努力保持镇定,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道:“你究竟谁是谁?” 少年挑了挑眉,嘴角带着一丝兴味,“在下邓克,丙班学子,你还没回答我呢,你在这里干什么?该不会是来找我的吧?” 颜溪敏锐地察觉了他语气里的得意,试探着问道:“秦岭这事,跟你有什么关系?”她虽然直觉里觉得这个叫邓克的少年就是背后之人,可没想到邓克毫不掩饰,直接承认道: “没错,秦岭一事是我亲自设计,从散布谣言,再到今日蓄意激怒都是我授意的。” “秦岭跟你到底有何恩怨,你要这么设计他。费了这么些心神,不惜让张全在夫子们面前上演苦肉计?” 邓克听了颜溪的质问,不怒反笑道:“恩怨?哈哈哈哈哈,哪有什么恩怨呢,我只是觉得好玩罢了。” “你看看你们这些天之骄子,不也被我玩弄在股掌之中吗?我甚至敢一五一十的告诉你,就是因为我笃定你找不到任何的证据。多有意思的一局棋啊?我就是喜欢看你们心慌着急却又无可奈何的表情。” “想知道我下一步的计划吗?你求我啊,你求我我就告诉你。” 颜溪这下完全可以确定了,这人就是一个疯子,不是变态都是变态预备役。 凭借着上辈子看犯罪电影的经验,颜溪深知面对这种有表演欲望的疯子,千万不能按着他的节奏来,你越是漠视他,他反而越难受。 她只冷哼了一声,再也不听他的屁话,站头就要离开,边走边在心里默数:一、二、三…… 还没数到五呢,就被邓克喊住了,此刻重新掌握局面的颜溪小姐,学着这个变态目中无人的模样,心里暗爽道:小样,这还拿不下你? 邓克看着停下脚步的颜溪,反而有些惴惴然不知道说什么了,他哪里有什么下一步计划,不过是为了逗弄这个看起来不太聪明的贵族小姐罢了。 见他表情有异,颜溪更确定了这个人说话真一句假一句,是一个实打实的变态。不过要说邓克就是这背后之人,颜溪还是相信的,这么复杂且环环相扣的局,这么心机深沉且疯疯癫癫的人,谁看了不说一句绝配。 颜溪此刻再也不理会这人,转身就朝院子外走去。任由邓克一个人站在原地,呆呆的看着她的背影。 有矩阵特工史密斯、犯罪之王小丑、食人魔汉尼拔、电锯惊魂竖锯等“珠玉”在前,邓克这个未长成的变态实在恐吓不住颜溪这颗有些粗壮的心脏。 就好比全世界有十大经典反派,邓克这小子只配被钉在第十一的耻辱柱上! 第63章 敢不敢跟我们赌一场 何霁诚一路跟着那个文弱少年,在后山的树林里面绕来绕去,偏偏他就跟一只猴一样,说不出的机灵敏捷。等到好不容易抓到他时,何霁诚自己也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此刻的他哪里还有平日里冷脸冰山的样子,只见他一手扶着树干,一手叉着腰,低着头喘着粗气,狼狈的样子可以直接参演“他好我也好”系列广告了。 “你到底在跑什么!从学堂到后山了,你怎么这么能跑呢!” 文弱少年讨好地笑了笑,“何贤弟,我这不是听说了今早上那事儿,害怕嘛!您这般气势汹汹地追上来,我不跑才怪呢。” 何霁诚懒得和他掰扯,正色道:“你们丙班里有一个细挑眉眼的少年,此人是谁?” “嗷,您说的邓克吧,那小子看着是有些邪门,我平素都不与他打交道的,看着他我都有点害怕。” 何霁诚细细分析着他的话,这小子几句话之间透露出了一个重大信息——他跟邓克不是一波人,那至少在这件事情上他是可以被“收买”的。何霁诚努力调动面部肌肉,力图展现出一个友善的表情来。 文弱书生看见了他一脸狰狞的样子 ,吓得腿都软了,疯狂求情道:“何公子,我求求您了,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您信我呀!” 何霁诚没想到自己的“微笑”有这么大的魅力,他收敛了脸上的笑意,“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李成。” “李成,听你的口气,你对这个邓克也多有不满,为何不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呢。既是帮你自己也得了我一个人情,何乐而不为呢,况且我能向你保证,不会告诉其他人是你告诉我的,怎么样?” 李成转了转眼珠子,一改之前惶恐的表情,谄媚道:“何公子哪里的话,能为您做点什么,那是李成我的荣幸。我一定上刀山、下火海、义不容辞、宁死不…….” 何霁诚挥手打断了他的陈情,“别说那些场面话了,说说你看到的。” “我没有报射科,但那日校场回来以后,张全的脸色很不好,有人从他身边路过碰着他了,他就立刻把人骂了一顿。” “我知道公子们怀疑什么,但这谣言的事我是真的不知道,我只看见过邓克带着张全几人往后山去过。我正想跟着去看看的,邓克回头看了我一眼,哎哟我的天爷嘞,就那一眼我就被吓破胆了,哪里还敢去看。” “嘿嘿嘿,何公子我知道的真的就这么多了,您看?” 何霁诚思索着他的话,过了半晌才道:“好了,日后若你有事可以来甲班找我。” 李成得了何霁诚的保证,这才喜笑颜开的离开了。 …… 等到了上课时间,几人如约出现在甲班门口,只听得几人异口同声地叹了一口气。 “哎,我们这边几乎把路上的人问遍了,还是没找到任何线索来。” “哎,我跑了好久才追上那个叫李成的,可他知道的也不多,只看见过邓克带着张全等人去过后山。对了,今日这出连环计可能就出自邓克之手。” “哎,不用可能了,我见过那个邓克了,确实是他的主意。而且他话语之间,仿佛他才是主导张全的人,此人面相就极为不善,应当不是一个好相与的,我们还要更加小心些。” 上完了课,几人约着去戒堂看看秦岭,负责的夫子看了几人一眼,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他都听林栋副山长讲过了,眼下这群孩子还算是有情有义。他眼神示意他们进去,颜溪几人快速行了一个礼,就走到了关着秦岭的“小黑屋”。 “阿岭,你还好吗?你怎么样了?” “阿岭,我们已经在想办法救你了,你再忍一忍。”…… 屋内的秦岭隔着门听着他们的话,虽然他此刻独自一人被关在一处,可却丝毫没有感觉到孤单,“我很好的,你们不用担心,辛夫子还偷偷给了我三个鸡腿呢,可好吃了,下次你们也进来就吃得到了,据说是戒堂特有的。” 颜溪听到这个乐天派“有吃有喝、万事不愁”的话,没忍住轻笑出声,看来秦岭过得不错,他们也就放心多了。毕竟是戒堂重地,他们也不好久留,在听见秦岭状态不错,没有被施以“酷刑”,些微说了一下目前的情况,几人也就离开了。 可两天后,谣言来源仍然找不到踪迹,而丙班的学子好似被人威胁了一般,看见颜溪几人就跑,就算追上了,也支支吾吾,什么都不肯说出来。几人也不能就此打他们一顿,心里憋着一口气,孟毅直接上火了,嘴上肿了好大几个泡,连嗓子也哑了。 何霁诚趁着无人之际,找到了当初跟他提供过信息的李成,李成一改之前配合的样子,苦苦哀求道:“何公子,何少爷,何大人,求求您别来找我了,放过我吧,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现在整个丙班都是邓克的眼线,我一但被他发现,我一定会吃不了兜着走的。他折磨人的手段您不知道…….”说着,李成仿佛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一样,大太阳底下就打起了寒战。 “总之,何公子,您别来找我了,就算看在我当时什么都告诉了您的份上,求求您放过我吧。” 直到他走后,何霁诚还站在原地,抬头看了一眼头顶的烈日,第一次产生了一种无力感。 ……. 当他把李成的话原封不动地告知颜溪几人时,孟毅气得直接站了起来,忍着嗓子的剧痛努力发声道:“这天杀的邓克~竟然敢这样猖狂~真当他爷爷我扛不动大刀了吗!” 颜溪看着他嘴上的两个泡还有继续变大的趋势,忍住自己的吐槽欲只在心里怼道:“你本来就扛不动秦岭的大刀。” “要我说,擒贼就要先擒王,这邓克究竟是何等人也,还是要我郑婉儿女侠来会会她。” 何霁诚看了看不着调的两人,又看了看同样无语的颜溪和柳蓁,三人眼神流转之间,默契地做了一个“聪明人单独行动”的决定。 颜溪和柳蓁好容易把郑婉儿支开,抬头就看见了刚刚做了同样事情的何霁诚,三人相视一笑,径直去了丙班找邓克。 邓克听说门口有人找,抬头看见三人时,脸上露出了毫不意外的兴味笑容。他立即起身,冲着三人慢条斯理地招了招手,就把丙班其余的人全部赶了出去。 颜溪一看,就知道他们的推断没有错,邓克这个人在丙班是有着绝对的领导地位的人,也就是传说中的“变态中的变态”、“败类中的败类”。他们对视一眼,毫不畏惧的走了进去。 知道四人面对面互相看着,颜溪冲着邓克挑了挑眉,开门见山道:“邓克,你敢不敢跟我们赌一场。” 第64章 一场突如其来的比试 邓克骤然间听到颜溪这没头没脑的一句,一下子怔在了原地。片刻后才饶有趣味地笑道:“听起来有些意思,你们想要赌什么?” “赌局由你来 定 ,赌注我们来定,如何,是不是很公平?” 邓克眼睛扫射过三人,倏尔发出一声低笑,“你们如此这般,不过就是想救出秦岭罢了。噢,不能这么说,若只是讲他全须全尾地带出来,恐怕于你们而言不算难事,你们要的是他清清白白正大光明的出来,还要他能继续在甲班跟你们一起上课,而不被置喙。” 柳蓁之前从来不知道还有这号人,可见他这见微知着的本事,也知道他不是一个简单人物。还正在想着法子,就听见颜溪笑得十分瘆人,“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只要过程足够好玩儿不就行了吗?张全算什么东西,难不成你还要为了他放弃这个赌局不成。” 颜溪死死盯着邓克的表情,看他脸上瞬间而过的狠戾和蔑视,她才松下一口气。看来邓克之前让张全陷害秦岭只是因为自己的恶趣味,这种变态的心思并不难猜,只要能给他足够的刺激,他也能迅速反水。 以之前张全对此人的在意程度来看,他手里很可能掌握着张全的把柄。 与其扬汤止沸,不如釜底抽薪,直接将了张全的军。 邓克思量着颜溪的话,想了半天也没有找到明显的陷阱,“好,我答应了,你们先说说赌注吧。” “如果我们赢了,你需要让张全在山长面前承认,是他蓄意辱骂秦岭在先。秦岭忍无可忍,才对他出手。”见邓克正要出声反驳,何霁诚立即补充道:“你不必急着否认,我们既然能找到你这里,就是确定你有‘说服’张全的能力。” “我想这对于你而言不是什么难事,为表我们的诚意,另一半赌注由你来定。” 邓克并没有说话,而是眯起眼睛盯着三人,好像这样就可以透过他们的表面,看见他们背后的小算盘。 或许是一场全新的游戏对于他而言吸引力更大,他最终还是松口道:“好,我答应你们。若是你们输了,要怎么惩戒你们呢?嘶,让我好好想想。” “我现在暂时想不到要你们做什么,等我想到了再说吧,我保证是你们能做到的怎么样。” 何霁诚微微皱了皱眉,这个邓克实在有几分邪气,他不愿意给他一个未知的承诺,正要出口反驳时,却听见颜溪爽快地答应了。她看出了他的踌躇,还悄悄伸出手捏了捏何霁诚。 邓克注意到了他俩的动作,眼底的兴味更甚,他越来越期待这一次的赌局了。 “至于赌局,我现在就已经想好了。三日后,学院按例会进行一次考评,按照以往的惯例,书院学生自愿参加。我们就以甲班和丙班为两军,展开较量,若你们胜出,张全就会去找山长解释,他和秦岭之间不过是小打小闹,做不得什么数。“ “小丫头,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我既然说得出口,就一定能让张全心甘情愿地去。这不就是你们来找我的原因吗?” “还有,看在你们这么识趣的份上,我可以保证,无论我们两个班谁输谁赢,我都会履行承诺,为秦岭洗脱冤屈。” 柳蓁听了他这句话,才收起了面上的惊讶,它侧过头看向颜溪淡然的侧脸,想到颜溪来之前说的话: “我们大可以让邓克来设计赌局,放心嘛,这是他心心念念的游戏,他比我们更想要保证这场赌局的完整性。所以,由他制定规则反而可以降低他的防备心,加大我们胜过他的筹码。” “况且秦岭如何对于他而言并不重要,只要我们陪他在这一局赌局里尽兴,那我们就已经是胜利方了。” “再者我们远比他想象的更了解他,而他却不那么了解我们。感谢犯罪心理学,感谢汉尼拔,阿门。” 柳蓁虽然不知道犯罪心理学是什么学,汉尼“拔”的是哪里,阿门是哪位阿字辈的朋友,可看见邓克居然真的选了公平的书院考评,她也在心里默念道,感谢阿门。 …… 一直到离开丙班,柳蓁都还晕乎乎的。 她疑惑地看着颜溪,完全不明白邓克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怎么会选择书院考评呢?众所周知,书院里有不少夫子会格外偏爱甲班的孩子,如果只是单纯的考评,丙班就算再天资卓越,也并不占什么便宜。 其实颜溪本人此刻也有些怔怔,就算看过再多的犯罪电影,可邓克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有自己情绪和目的人。她觉得自己有什么东西漏掉了,并且这才是揭开邓克真正面目的关键。 可眼下她确实怎么也想不起来,只好按捺住自己心底的疑虑,先去把这个消息告知孟毅和郑婉儿。 “什么!赌局!等等等等,你们把我彻底说迷糊了,什么邓克?什么赌注?我怎么一点也没听明白?” 颜溪只好把事情的经过完完整整地给“二傻”讲了一遍,正想问他们听明白了吗。就看见孟毅和郑婉儿撅着嘴巴,抬着头盯着自己,像两只湿漉漉的大狗。 两人只用委屈的声音重复道:“为什么不带我们俩去呢?你们觉得我们俩是负担是不是?” 颜溪觉得自己的心一下子软得不得了,她揉了揉孟毅的头,又摸摸郑婉儿的脸,安抚着两个可怜的少男少女。好在两人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不一会儿就又叽叽喳喳讲个不停了。 现在对于几人而言,最重要的就是三天以后的评比,颜溪正准备发表一下总结,鼓舞一下士气,打打鸡血,就听见郑婉儿突然哎哟了一声。 “我突然想到一件事,当然我是说你们都比我聪明,或许你们早就想到了,但是你们没有说…..” 听到婉儿又开始紧张地说着车轱辘话,几人扶额道:“说重点!” “那个,邓克说的是甲班和丙班的比试,可是,甲班又不止我们几个啊?还有那个劳什子县主、县主跟班、县主表哥、还有田…….” 几个“聪明人”面面相觑——怎么还忘了这一茬了! 好吧,现在对于众人而言,最重要的事情变成了怎样才能说服那位高傲的郡主,在即将到来的比试上,带着她的人马,积极踊跃地参加评比呢? 第65章 县主的品格 既然已经找到了事情的关窍,几人又都不是拖延的性子,立即就开始讨论起“征服”这位县主来。 某位“狗狗祟祟”的孟同学表示,自己愿意牺牲宝贵的午休时间,拿个麻袋套住县主,威逼利诱一番。 由于此项提案太过血腥暴力,被pass了。 某位话本子爱好者小郑,倾情提出“色诱法”,派出如今最为火爆的“冷面冰山男”何霁诚实施情感诈骗。 由于此项提案太过“18禁”以及当事人的强烈反对,pass了。 某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柳同学表示,愿意拿自己家中珍藏的孤本进行贿赂,诱惑县主努力参加评选。 此项提案由于县主本人思想觉悟不够,不爱看书,pass了。 几项提案均已失败告终,“狗急跳墙”的不知名颜女士愤而表示:难不成要我去以理服人,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求她参加吗? 正在她准备pass掉这个方案时,刚才还死气沉沉的几人瞬间生龙活虎起来,立即对颜溪的想法表示支持,并且对她倾情奉献、敢为人先的优良品质表示了由衷的赞赏。 颜溪:我可能不是人,但你们是真的狗啊! 就这样,在颜溪反对无效的不公平投票下,其余四人对即将到来的“颜溪刺县主”表现出异常的兴奋。 而当事主人公自己都已经认命了,什么叫众叛亲离,这就是众叛亲离! 第二日上课之前,颜溪早早地到了甲班学堂,努力做着心理建设: 不就是求人嘛?不就是任打任骂任嘲讽嘛?不就是要多欣赏一会儿县主美丽的白眼嘛?颜溪!你可以!你得行!你很厉害! 好容易安抚好自己的情绪,就看见刘巧君围拥着县主赵雯儿过来了。 赵雯儿穿着学院的衣服,可腰间却挂着一块通体雪白的白玉。颜溪突然间觉得自己自从上了崇雅书院,认识了这群不靠谱的人以后,她变得越来越糙了。 别说像赵雯儿一样,各种配饰日日更换着带,她现在都能跟孟毅一起席地而坐,丝毫不在意自己作为世家贵女的风度。 她暗自唾弃了自己一秒,然后立即堆着笑,迎了上去。 “县主,您今日带的这块白玉可真好看呐!” 赵雯儿皱紧了眉头,看向眼前这个冲她笑得漏出了牙齿的人,心里升起一阵疑惑: 自己跟他们平日里并不亲近,甲班的两个小团体也向来是泾渭分明的,怎得颜溪今日这般怪异? 她身旁的刘巧君也不明就里的,但不妨碍她看着颜溪,心里警铃大作—— 她不会是来抢我跟班的位置的吧?刘巧君看着颜溪的笑容,越看越觉得熟悉 ——这不就是自己对县主有事相求时讨好的笑意吗! 为了维护自己跟班一职,刘巧君先下手为强道:“颜溪,你这是干什么?我们县主从来没有欺辱过你,你这不怀好意的笑是给谁看的?” 颜溪都快要维持不住自己颤动的嘴角了,高端的“心死”通常表现在最简单的面瘫上,忙碌了一个晚上练习微笑的颜师傅,马上就快要破功了。 好在赵雯儿也懒得跟她虚与委蛇,她轻轻拨弄着自己脸上的碎发,“说吧,都说无事不登三宝殿,你来找我,又笑得那么瘆人,究竟为了什么啊?” 虽然自己努力了一晚上的成果没有得到欣赏,颜溪也丝毫不恼,开门见山道:“县主,您喜欢参加考评吗?两日后书院要举行一次考评,都是自愿参加,您可有兴趣?” 赵雯儿一听到这话,下意识地就想回绝。 无他,自己毕竟是县主,大可不必做这种抛头露面的事,若是赢了还好,输了呢,那岂不是更丢人了。 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赵雯儿的嘴巴就被突如其来的一只玉手给捂住了。 一时间,被捂住的赵雯儿、动手捂人的颜溪,还有旁边目瞪口呆的刘巧君都无语凝咽,颜溪讪讪地放下手,不自然地搓了搓,还不等她跟这位傲娇的县主道歉。 就听见县主尖叫一声,大叫道:“颜溪!我跟你势不两立!” 我真傻,真的,我怎么手就那么欠,怎么就不听使唤,怎么就飞到别人的嘴上去了呢??? 颜溪不太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讪笑道:“县主,我说,是你的嘴先动手的,你能信吗?” ……. 此后一直到中午去公厨吃饭,颜溪都还保持着闷闷不乐的样子,她怎么就能在大庭广众之下捂了傲娇县主的嘴呢!!这下子赵雯儿恐怕是更加不会如他们的愿,参加两天后的评选了。 正当她无奈地戳着碗里的米饭,边发呆边叹气的时候,郑婉儿突然端着饭碗坐在了她身边。 “你不是说今天不想吃饭吗?怎么还是来了?” 婉儿看了看颜溪面前被她戳出了好几个大窟窿的米饭,咽了咽口水,“我本来不打算来的,刚出门就遇见了赵雯儿,跟她聊了一路,越聊越尽兴,就走到了公厨了。” “溪溪,你跟赵雯儿说了什么呀,怎么这么厉害,我最后就跟她提了一嘴要不要参加考评,她就同意了。” “什么!”颜溪惊得大叫出声,引来周围一片目光,她缩了缩脖子,小声问道:“怎么可能,我上午明明还得罪了赵雯儿,呃,尤其是她的嘴巴。” 时间回到不久前。 郑婉儿昨天晚上吃多了糕点,到中午了还有些腹胀,正准备直接回舍馆休息之际,看见赵雯儿和刘巧君走在前面。她立刻热情得迎了上去,“县主! 真的好巧,你也从这里出去啊?” 这话就连身后的刘巧君都听不下去了,咱们不是同一个班的吗?从同一个门出来,很奇怪吗? 赵雯儿轻瞥了憨笑的郑婉儿一眼,“听说你爱写话本子,那我问你,若是有人欺辱你,你该如何?” “啊?那当然是狠狠报复他了!话本子里都这样说的,得要打败他,然后居高临下,告诉他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对了,说话要狠!姿势要帅!保准他气得哇哇乱叫。” 郑婉儿说完,还不好意思的嘿嘿一声,“县主,是谁惹您不高兴了,您尽管吩咐,小的一定为您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啊!” 看见少女谄媚的模样,县主大人小女孩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她微微扬起嘴角,“说吧,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赐给你。” 郑婉儿顶着刘巧君嫉恨的目光,硬着头皮说道:“县主,听闻书院两日后要举行考评,我思来想去,恐怕只有您和您的朋友们能代表我们甲班的颜面。” “尤其是您,县主啊!若是在考评中看不见您的身影,婉儿一定抱憾终生、整日里郁郁寡欢、最后孤独终老。县主,您忍心看婉儿就这样红颜枯骨吗?” 不得不说,郑婉儿这番话让县主心里很是熨贴,还打算装作举棋不定的样子,骗,啊不,是正大光明的要两句夸奖的。可突然间想到了什么,对着郑婉儿发问道:“颜溪是不是也要参加!!” 婉儿一听这话,一边心里感叹还是溪溪姐面子大,一边急忙答应道:“是是是,溪溪也参加呢!怎么样,县主,来不来!” 赵雯儿想到今早上的“捂嘴之仇”,眯起了眼睛,“当然要来了!不是你说的吗?要打败她,然后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很好,就这么说定了,我们都要参加!”说完,领着仍然生怕自己被抢饭碗的刘巧君,急匆匆地走了。 郑婉儿整个人愣在了原地—— 她是不是…….说错话了?? 第66章 他们的声音 在说服赵雯儿的过程中,或许出现了“亿点点”问题,不过结局总是好的嘛! 有了县主赵雯儿的加入,再加上颜溪几人的疯狂游说,甲班渐渐陷入了一种奇怪的氛围—— 整个班的人都开始废寝忘食的学习,卷得甲班群众人人自危。 就连最不苟言笑的李夫子都摸着自己新换的小山羊胡子,满意道:“真是孺子可教。” 在这样紧锣密鼓的筹备中,书院的考评逐渐拉开了序幕。 在崇雅书院,考评早就成了每年少年少女们极为期待的盛事,书院为此还特意修建了一个环形的校台,以供全书院的人共襄盛举。 颜溪几人走到校台的时候,观众席早就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了。 他们使劲往前面走去,才在看台上看见了一脸倨傲的赵雯儿—— 以及她的若干“跟屁虫”。 婉儿使劲对这位县主招手,在赵雯儿目光触及颜溪的那一刻,她狠狠地转过了头。 颜溪:海哭了鱼知道,我哭了谁知道!到底为什么要把她们的友谊建立在我的痛苦之上! 等到他们走到甲班的位置,才发现甲班“们”的坐席位置极好,被安排在了看台的中心区域,离里面的校台更是只有一步之遥。 相比较之下,丙班的位置就肉眼可见的敷衍了——不是旮旯角儿,就是看台的最外层。 颜溪使劲张望,才在他们的斜后方看见了邓克的身影。邓克对她微微一笑,这一笑竟然全然没有了往日的狠戾,显得十分平和。 她按下自己的疑虑不表,却看见后面一个熟悉的身影大摇大摆地朝他们走了过来—— 秦岭竟然被放出来了?? 颜溪将自己的发现告知了其余几人,大家都完全糊涂了,邓克处心积虑设计了秦岭,就这么轻易地放他出来了?甚至还是在他们履行承诺之前? 秦岭一路上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但秦少侠全然不惧,依旧走得胯下生风、神采奕奕。 颜溪仔细打量他,不像是在戒堂里受了委屈的样子,才稍微放心了些。 等到秦岭过来,一把抓过他惊喜道:“阿岭,山长怎么会把你放出来呢?你没事了?” 秦岭也有些摸不着头脑,实话实说道:“今日一早,我还听说张全去了戒堂,见了林副山长,然后副山长就把我放出来了,别的什么也没提。” 几人对视一眼,眼底的疑惑都快要抑制不住了,邓克到底想要干什么呢? 这么大费周章的难道只是为了送秦岭一份豪华版“戒堂五日游”不成? 还不等他们思考出一个所以然,就看见那位仙风道骨的山长大人——秦禹出场了。 他站在高高的校台上,只一个眼神,原本还人声鼎沸的看台,瞬间噤了声。 “诸位,今日是崇雅书院例行的考评,规则想必大家都已经很清楚了,不过今年新增了一个——今年校台之上,可由一方直接向另一方宣战,被宣战者不可拒绝,只能败,不可退。” “另外,今年还有一处与往年不同,今年由”玄“级弟子开始,愿意参加的,可以上台了。”说完,秦禹再也不看底下的人一眼,转身就下了校台。 崇雅书院的考评是不限制内容的,你可以选择自己擅长的科目进行评比,不限时间、不限人数、只要最后的输赢。 就在颜溪思索山长说的新规的含义时,邓克已经率先起身了,他用全场都能听见的声音,掷地有声道: “玄级丙班众学子,在此讨教甲班天骄,还望诸位不吝赐教。” 颜溪看着站起来气势如虹的丙班众人,心里闪过一丝不安,山长刚刚宣布的新规,邓克是不是早就知情呢? 而这般让甲班骑虎难下的局面,是不是才是邓克真正的谋划呢? 感受到全场人的目光,甲班众人也全都站了起来,何霁诚眯了眯眼,看着笑得十分谦和的邓克,朗声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此言一出,全场一片哗然。 甲班丙班不和在崇雅书院每天都在上演,可也没见过像这届这么能折腾的啊!前几日才出了“甲班学子暴打丙班学子”的消息,今日又直接在校台上“兵戎相见”。 看台上的吃瓜群众纷纷表示——爱看、快点。 而其余年级的甲班学子则站起来振臂高呼,为甲班加油打气。 相比之下丙班们则显得十分安静,他们只是安静地看着台上发生的一切,安静地坐在属于自己的角落里,安静地等待着丙班落败的结局。 难道不是吗?就像之前在书院里上演过千次万次那样,他们这一群无权无势、出身低贱的人,怎么可能比得上那高悬的太阳呢? 因为早已见过太多次相同的故事,他们只剩下麻木,或许自己就是这样了吧,终其一生也难以与骄阳比肩了吧。 看台上的一切,早就被邓克尽收眼底,他努力克制住那快要把自己淹没的无力感,看向了他身旁丙班的学子们,他们的眼底里有不安、有兴奋、有熊熊烈火、却唯独没有恐惧。 邓克一马当先,在即将踏上校台的那一霎那,与看台上那个睿智的眼睛遥遥相望。 等到对阵双方都站上了校台,颜溪才发现原来丙班竟然有这么多人。 他们当中很多面孔都是她从未注意过的,而现在他们在用自己的方式让众人一一记住他们的名字。 两方行礼后,邓克上前一步道:“第一项,我们比礼,如何?” 何霁诚见甲班众人没有意见,点头同意后,就各自开始排兵布阵。 甲班出战的当然是县主赵雯儿,这世间哪里还有比宗室更加规矩森严的地方呢? 纵使赵雯儿只是一个非宗室出身的假县主,可她一向对自己要求严格,礼之一道,自然非她不可。 丙班派出的则是一个文质彬彬的少年郎,他谦和地向众人行了一礼,就开始和赵雯儿“争锋相对”的比试起来。 颜溪冷眼看着,赵雯儿还是不愧她县主的名声的,规矩礼仪极为出色。 可更让人意外的是那个少年,赵雯儿毕竟是从小浸淫在高门大户的环境中,有这样的表现并不惊奇。 可那个少年出身乡野,能将礼字一道做到这样的水平,不知道后面是他多少的付出和汗水。 看台上的夫子也发现了这一点,全都坐直了身子,注视着台上那个有些支撑不住了的少年。 最终的结局,当然是赵雯儿获得了胜利,可她脸上并没有任何的愉悦。而是皱着眉头出声询问道:“你叫什么名字?进书院之前,可曾有人教过你?” 少年擦了擦额角的汗水,“草民曹墨,出身乡野,之前并未学过。” 看台上的众人都炸开了锅,叽叽喳喳讨论个不停。 有说他天资聪颖的、也有不服气说他撒谎的、更有甲班的好事者喝起了倒彩。 颜溪看见了看台上的众生百相,将目光移到了邓克的微微含笑的脸上。 原来, 这就是他想要的吗? 在青天白日之下,在人声鼎沸之中,向这个不公平的世界发出属于他们的声音、他们的呐喊。 虽然仍然有人在唱着反调,但颜溪觉得他们都做到了。 那声音从校台之上,响彻云霄,振聋发聩。 或许今后,还将响彻在大胤的每一寸土地上。 第67章 此去青云 有赵雯儿和曹墨精彩的对决在前,在场的众人都很好奇丙班又将如何应对。 甲班人数是远少于丙班的,在接下来的比试中,甲班和丙班都卯足了全力。在第十四场比试落下帷幕之际,两个班级刚刚打了一个平手。 台上的夫子和学生们无不震惊——丙班的少年们居然有和甲班抗衡的能力,那平日里他们又怎么会是那般作态呢? 有些敏锐的夫子已经察觉到了,这些孩子竟然在进入书院这么长时间里,选择了藏拙! 李夫子抬头看向万里无云的天际,努力抑制住自己想要流泪的冲动—— 他在崇雅书院这么多年了,一直自诩桃李满天下。 他的学生里有人功成名就、也有人名落孙山,可他一直是自豪的。 他一直自豪自己和崇雅书院,为这些寒门所出的学生开辟了一块崭新的天地。 可是,他们竟然一直在藏拙,原来,这只是他给自己建立的桃花源吗? 李夫子叹了一口气,看向校台上对立而站的两个少年——何霁诚和邓克。 他们就像是天生的反面,一个是出身清贵的少爷,一朝太傅是他的祖父,父亲是皇上亲自指派的三品大员,母亲是王府郡主,还有一个高中探花的亲哥哥 。 这样的人啊,天生就是世界的主角,天生就是命运的宠儿,天生就站在了有的人终其一生也到达不了的位置。 而邓克呢?母亲不过一个孀居妇人,平日里就靠着自己的刺绣手艺养活一家人,给自己的儿子交上这份昂贵的束修。 何霁诚看着那个带着残酷笑意的少年,他突然间弯下了腰,冲着丙班所有的少年郑重地鞠了一躬。 “诸位才高八斗,堪受诚一拜。” “不过今日毕竟是比试,还剩下最后一门算科,我也一定会拼尽全力的。” 邓克听他说完,上前一步行了一个礼,“那就由我来领教一番。” 算科的评比是由书院负责算科的王夫子出题,由两人一一回答,直至不能答出为止。 众人只听王夫子道:“今有善行者行一百步,不善行者行六十步。今不善行者先行一百步,善行者追之。问几何步及之?” 王夫子话音刚落,就听见何霁诚朗声回答道:“两百五十步。” “甲班记一分。” “今有方池一丈,葭生其中央,出水一尺,引葭赴岸,适与岸齐。问:水深葭长个几何?” “水深十六尺,葭长十八尺。” ……. 几个来回以后,两人仍然打得火热,看台上的人都惊了—— 这俩是人哉?怎么能算这么快呀!他们才刚刚听明白的题,怎么别人答案已经出来了呀! 王夫子见两人实在旗鼓相当,就提议道:“这样比,还不知道要比到猴年马月了。这样好了,最后一题了,你们两人抢着作答,谁先答对,则算谁胜出。” “听好了,一百馒头一百僧,大僧三个更无争。小僧三人分一个,大小和尚各几人?” 题刚出来,何霁诚和邓克对视一眼,都开始了紧张的计算。 结果就在何霁诚抬头之际,邓克强先回答道:“大僧二十五,小僧七十五人。” 王夫子整个人都怔在了原地,好似无法接受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能赢过何太傅家里的孙子。 他结结巴巴道:“对….对了。邓克赢了。” 此话一出,整个校场都陷入了一片死寂,死寂过后就是更大声音的欢呼。 那些本已经麻木的丙班学生高兴地站起来大喊,更有甚者以及激动得涕泗横流了。 太久了,他们被这群天之骄子压住太久了,久到他们已经开始习惯于屈居于人,习惯于把这一切推脱给命运的不公。而今日,这群丙班的学生在崇雅书院所有人面前,证明了自己,证明了寒门子弟未必就比不上这群少爷小姐。 就在山长准备上台宣布比赛结果之际,变故又发生了。 邓克站在校台上扫射了一遍全场,朗声道:“当日秦岭殴打张全一事,是我蓄意设计。” 就这么一句话,全场再次哗然了。颜溪觉得自己彻底看不透眼前这个少年了,他究竟意欲何为呢? “是我让丙班的学子,故意在公厨等地造谣生事,捏造秦岭与山长的关系。” “是我让张全蓄意激怒秦岭,逼他动手。” “也是我,以此设计甲班众人与我相赌,在不知道这次新规则的时候,就逼得他们参加此次考评。” “你们或许会疑惑吧,我究竟要干嘛呢?我为何这般处心积虑要站在这个校台上呢?” “就是为了要与这群天之骄子比试,就是为了让他们从此走下神坛,就是为了让你、你、你们、都不得不抬头来看一看我们,看看我们这群轻贱的黎民,贫苦的寒门。” 邓克的声音已经开始颤抖了,颜溪却觉得从未听过这么有力量的话语。就如同当头一棒,把她从这些年的春闺梦里敲醒了。 自从穿越以来,她过上了闲适安逸的贵族生活,她突然有些记不起原来的自己是什么样子了,记不起自己最开始的抱负,自己想为天下女人走出一条血路的决心。 她好像迷失在了纸醉金迷的生活里了,以前那个连婢女的名字都想让她们自己挑选的小女孩啊,怎么会变成如今这样麻木不仁的模样呢? ——世道杀人 还不等颜溪缓过来,邓克又继续道:“我曾经不止一次想过,书院里该是多好啊。我们这样的人也能自由地呼吸,大步地向前了。” “呵呵,结果是这样吗?我们仍旧是被人看不起的,你们用甲乙丙丁来将我们区分,给我们打上了死读书的烙印。然后呢,然后对着这群未来的栋梁之才奴颜婢膝。” “或许你们看到了,也从来没有在意过,丙班是没有一个女子的!因为我们的姐妹在小小的年纪就要担负起养家的责任。要去给你们做奴做婢,她们的孩子继续给你们的孩子效劳,周而复始,永远逃不开被奴役的宿命。” “在你们眼里,我们甚至不如丁班那群整日里只知道斗鸡走狗的废物!” “他们分得清五谷吗?他们见过土地吗?他们有停下脚步听一听黎民百姓的声音吗?他们知道百姓们最想要的是什么吗?他们都不知道,而恰好正是这群人,将走向大胤的官场,把我们彻底踩在脚下。” “我受够了这样的日子,我也不会再受这样的日子。今日,我邓克和台上的十五位丙班学子自此脱离书院,我们会用自己的方法向你们证明,谁才是大胤的风骨,谁才是大胤的未来。” 邓克说完,和台上的十五名弟子齐齐对着山长的方向鞠了一躬,就趁着看台彻底爆发之际,离开了校台 。一路上都不断涌来丙班的学子们,替他们开出了一条小道,他们眼里满是热泪,每一根发丝都在叫嚣着自己的怒火。 就在邓克即将脱离人群的那一刻,他转过身来,对着颜溪笑了一笑。 这一笑,如同天降烈火,把那个沉迷于权势、变得冷漠无情的贵族少女烧了一个干净。 颜溪看着邓克不加伪装的笑意,自由肆意的姿态,发自内心地笑了。 愿少年此去,策马青云路,从此驭长风。 再相逢,人海黄昏。 第68章 爱人的能力 在丙班那些少年离开后,考评自然没能继续。书院里的人都被邓克那一番话震住了,也没了继续看热闹的心情。 山长秦禹见丙班少年们走得差不多了,才站出来组织起了现场的秩序。 在他的安排下,看台上的人群渐渐散去,秦禹就站在校台之上,看着天边的流云,良久,才轻笑出声。 “臭小子,居然敢骗我。”说完,轻叹一口气,也转身离开了。 邓克在校台上那番掷地有声的质问,也如同张了脚一般,传遍了书院的每一个角落。 有人钦佩他的勇气、有人耻笑他的不自量力、也有人担心他日后的处境,只有颜溪,真心实意地感谢他。 因为他,她心里那头野兽死了。 她觉得自己又变回了以前那个颜溪。 颜溪突然间脑子里闪过那句电影台词:当你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凝视着你。 她在富贵的人生里迷失自己了,她竟然开始习惯于支配别人的命运,开始把自己跟那些寒门子弟放在了不同砝码的天平上了。多可怕呀,只不过短短几年的光阴,她竟然变得面目全非了。 颜溪在这个时候,突然想起了江廷旭。 她以前就只是觉得他跟那些豪门子弟不同,他有一颗怜弱之心。可当她差点在这样的生活里沉迷的时候,他更加体会到了江廷旭的难能可贵。 一个从出生就喊着金汤匙的人啊! 不过,今日邓克彻底点醒她了。 一阵如清风般的畅快萦绕着颜溪,因为曾经迷失过,所以她会更加努力地克制自己。 她明白自己对于幸福人生的渴望,明白自己内心对权利的欲望,可这世界上还有更多比这些东西更重要的事情。 这世界上还有这么多不平之事呢!还有那么多生活在水深火热中的黎民百姓呢!还有更多更多被世道锁在小小的一方天井里的女子呢! 颜溪摸了摸自己重新滚烫的心,像一个疯子一样开怀地笑了。 “你怎么了?不会是被我一番话吓疯了吧?” 颜溪转过头去,看见邓克正带着笑意看着她。 说实话,颜溪有些不知道怎么面对他。 就好比她原本给邓克的定位是“食人狂魔”汉尼拔,可如今“汉尼拔”正笑容可掬地看着她,告诉她:“同志,我其实是组织派来的帮助你的”。 就这反差,再来几次,颜溪或许就需要“速效救心丸”了。 “你怎么在这里?我还以为现在你应该被围得水泄不通呢!毕竟邓大才子可是在今日赢过了何霁诚,又用一席话大放异彩的人物呢!” 邓克听她揶揄,隐约感觉这个少女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发生了“质的变化”,可要具体说哪里不对,他却又说不上来。 于是他挠了挠头,“其实之前也不算骗你,那个阴狠偏执的是我,现在跟你心平气和说话的也是我。” “这又有什么关系呢?人本来就是复杂的不是吗?你或许不知道,但我亲眼见过——有的人对儿子视若珍宝,可转头就能将自己的女儿给卖了。这样的人,究竟是爱子女呢还是不爱子女呢?” 颜溪怔住了,她从没想过有一天能和邓克一起聊这么有哲理的话题。她思索片刻,低声道: “他们不爱儿子也不爱女儿,他们所作所为全是自私地为了自己。” “哈哈哈哈,真有意思啊,这个答案。” “我来,是向你道别的,我们提前准备好了一切,马车也已经在书院外了。我思来想去,在这个书院我已经全无挂碍,也就差你一句道歉了。” “当时,为了引你们入计,又是中伤秦小兄弟,又是故意吓你,今日在这里,邓克向你赔不是了。” 颜溪看着邓克煞有其事地道歉,笑着扶起了他。 “不碍事,反正我也在背后骂过你不少的坏话,我也不亏。” 邓克隔着衣服感受着少女温润的肌肤,还有那么一丝丝从少女的手心传来的温气。他整个人却如同被烫到了一般,撤回了自己的手,结巴道:“时间差不多了,他们都在等我了,我先走了。” 看着他突然间匆匆离去的背影,颜溪非常自然地把他这一行径归于了“人有三急”。 她只能冲着邓克喊道:“邓克,祝你前途坦荡,心想事成啊!” 少年微微停顿了一下,强忍着回头的欲望,快步向书院外走去。 ……. 等到送走了邓克,颜溪漫无目的地在书院里走着,却在一簇繁茂的花叶之间看见了郑婉儿。自从山长让大家离开看台之后,他们几人就被拥挤的人群挤散了,没想到婉儿自己一个人坐在这里。 颜溪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却看见郑婉儿一脸伤心地看着远处,眼神却没有焦点。 她坐过去揽住婉儿的肩,“这是怎么了?我们的郑大小姐在想什么呢?” 郑婉儿看到身边人是颜溪,才带着哭腔一头钻进了颜溪的怀里。 “溪溪姐姐,我是不是很坏很坏的人。今日邓克讲了那么一番话,我思来想去,我不过也是他所说的甲班的一员。我虽从未有意欺辱人,但我自己知道我心底是看不起他们的。” “可是他说的对啊,他们跟我们又有什么区别呢,不过是两只眼睛一张嘴,不过都是会伤心会难过的人啊。” “溪溪姐姐,所以他们也是会难过、会不甘、会生气的吗?我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这些是我阿爹阿娘、我祖母从来没教过我的呀。” 颜溪轻抚着女孩的额头,轻声道:“我没有资格指责你,因为好长一段时间,我也忘了自己本来的模样,走了好多弯路,做了好多不好的事。婉儿,我想他们没有怪你,他们恨的是这个世道。” “这个世道残忍地把所有人标好了价格,低贱的就永远被踩在脚下,很难有翻身的机会。婉儿,我们以后都不要这样了,就算荡不平天下不公之事,也能尽我们微薄之力,问心无愧就好。” 郑婉儿在颜溪的怀里抬起了头,看不见少女的脸色,只感受到她心口猛烈地跳动。 她低下头,又紧紧地抱住了颜溪,在她的心口低声回答道:“好。” 两个少女就这样依偎在一起,看着郑婉儿信任的姿态,颜溪心里涌起一阵羞愧来。 是的,是羞愧,这种羞愧的感觉如同密密麻麻的针脚,不至于要了她的命,却时时刻刻提醒着她——她做错了。 颜溪一直知道自己骨子里是一个有些冷漠的人,她从来不会轻易地全心全意信任别人。 就连何老夫人也是好长时间才让她真正放下了心里的戒备。对于这些信任她的朋友,她都是该愧疚的。 愧疚在他们觉得自己是负担、是累赘的时候,她没有出言反驳,因为她心里真的有过这样的念头。 愧疚在刚才拥挤的人群中,她避开少女焦急的眼神,主动放开了少女的手。 上辈子她就不会处理亲密关系,有很多聊得开的朋友,但她心里真正认可的却只有那么一个。 颜溪摸着声旁少女的头,低声说了一句:“婉儿,对不起。” “啊?什么?溪溪你说什么?我没怎么听清。” 面对郑婉儿懵懂的眼睛,颜溪笑着把自己的脸贴上了她的脸颊,笑着道:“我说,婉儿,我们以后一直做好朋友吧!” “我们本来就是好朋友啊!” “对,我们本来就是好朋友呢!” 第69章 怀民亦未寝 到了晚上,颜溪躺在床上,还是久久不能平静。 看了看已经熟睡的柳蓁和郑婉儿,她穿好外衣,又披上一件大氅,轻手轻脚地出了门。 夜间的水汽让整个空气都变得凉丝丝的,她有些贪恋水汽扑腾在她脸上的感觉,让她躁动的心重归安宁。 这样的夜晚正是思绪泛滥的好时间,颜溪就这样漫无目的的走着,就靠着手里精致的马灯,替她指明方向, 不知不觉之间,竟然走到了丙班的院子里。正当她回过神来,打算离开之际,听见丙班院子里传来一声熟悉的声音。 “溪溪,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呢?” 话音刚落,就看见何霁诚提着一个熄灭的灯笼走了出来,颜溪笑着迎上去,“还好意思说我呢?你不也在这里吗?” 两人相视一笑,颜溪看着他手里已经熄灭的火光,看来这人已经在这里待了很久了。 “再进去坐坐吗?” 颜溪没有拒绝,跟着何霁诚进到了丙班的院子里,两人就在堂外的阶梯上席地而坐。何霁诚贴心地脱下了自己的大氅,垫在了颜溪身下。 他们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是抬起头看着暗淡的天空,和偶尔几颗闪烁的星星。 突然间,颜溪好像想到了什么一样,笑出了声,“霁诚哥哥,你瞒得过别人,瞒不过我。” “连外祖父那样的人,都赞过你于算科一道上天赋卓绝,你是真的技不如人吗?” “喔?那我也记得祖父说你画山水极有灵性,为何今日却做出那样死板的画呢?” 兄妹俩互相拆完了台,又齐齐笑出了声。 何霁诚接着道:“说来你不信,今日是我最轻松最开怀的一天。” “最初起,我只是隐隐感觉邓克想要名,那我不妨成全他。没曾想,他竟然走得这么决绝,听说有丁班的子弟去围截他,可到了舍馆,他们早就人去楼空、不知去向了。” 颜溪想到白日里来跟自己道别的少年,笑了笑,没有说话。 “溪溪,你觉得这个世道是什么样的呢?我是说大部分人的世道。今日邓克那番质问,我才发现,我也不识五谷、不通庶务、不了解百姓们的生活。” “我好像一直生活在虚妄里,生活在金玉堆砌的阁楼里,直到那番诘问,我才从虚妄里摸到了一点点真实。” “溪溪,你觉得人应当是完全平等的吗?” 颜溪听着何霁诚近乎自问自答的低语,想了一会儿告诉他,“这个世道是杀人的世道。权贵们沉溺享乐,被世道杀了良心、抱负,变成了纸醉金迷的烂泥。” “普通的百姓,被世道驯服,不敢有任何的反抗,却还要被那些手握权力的人痛骂他们麻木不仁、不思进取。” “而那些心怀大志的少年人呢?或许会被世道磨搓得遍体鳞伤,忘记自己的初心,变成了自己从前最恨的那一类人。你说,这世道是不是杀人的世道,又有谁能逃得过它的手呢?” “当然是少爷我了,阿溪,你要相信,这世间总有人在你看不见的角落里战斗着呢!我日后定然能守住自己的心,管他什么荣华富贵、什么权势利益,少爷我全都不要,我只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才不算白来这世上一遭。” 颜溪猛然回头,看见了孟毅、秦岭、柳蓁、郑婉儿几人正面带笑意地看着他们。 她第一次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这下子几人反而手足无措起来,把颜溪围了个严严实实,360度无死角围观。等颜溪哭够了,睁开眼睛,就看见几张大脸凑近她面前,委屈道:“你们都不来哄哄我,算什么朋友啊!” “诶,阿溪,这回可不能怪我们,我们本来要安慰安慰你的,是阿诚拦着我们说让你好好发泄一番的。” 颜溪这下子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怎么自己如今这么自然地向几人撒娇了呢? 她擦干了眼泪,“你们怎么来了,竟然知道我们在这里?” 郑婉儿拍了拍柳蓁的肩膀道:“是阿蓁发现你出门的。她本来也在想事情没睡着呢!你走了以后就叫醒了我,我们怕你出事,就跟出来了。可是外面黑蒙蒙的,又找不到你。结果乱闯着就遇见了来找阿诚哥哥的秦岭二人。” “还是阿蓁聪明,想到你们或许在这里,我们才过来的。” 颜溪赶忙招呼几人坐下,又从孟毅身上一把扯下了大氅,想要留给柳蓁和郑婉儿垫着。 谁料!这风骚的人竟然只穿着中衣。 被拉了衣服,还紧紧拽着自己松松垮垮的雪白中衣,一副被人调戏的小媳妇情态。 颜溪肠子都要悔青了,正准备抢下秦岭的大氅给孟毅披上的时候,秦岭死死拉住自己的大氅,“我没穿中衣,只穿了亵裤,别拉我的!!” 颜溪彻底无语了,谁家的人出门不穿衣服啊! 好在有这么一遭,刚才凄风苦雨的气氛完全消散了,几人又回到了往日里嬉笑打闹的样子,一起盯着黑云密布的天空发呆,直到秦岭说话才打破了这片宁静。 “哎,你们说,邓克他们会去哪里呢?” “不知道啊!他们也不说提前说一声。要是以后有机会,还能去找他们。” “你们说,这一遭以后,书院里会有变化吗?丙班的学子们还会被打压、被欺辱、被轻视吗?” “啊!应该不会了吧!阿溪,要我说你就是想太多!!今日邓克替丙班狠狠出了一口恶气,稍微有些良心的人都该夹起尾巴做人了吧!再说了,日后若还有这不长眼的东西,少爷我见一个打一个!他们不就喜欢仗势欺人吗?我倒要看看谁有少爷我的拳头硬!” “对啊对啊!不过阿毅你就算了吧。你上次也说自己的拳头硬,非要拉着我们表演什么铁拳。阿岭一根手指头就折断的木板,你可是死活也打不断的。” “嘿,我说郑婉儿,你看不起谁呢?!明日少爷我再来一试,我就不相信了,我哥哥手把手教我的铁砂掌会这般无用。” “不过,嘿嘿嘿,阿溪啊,你阿毅哥哥在此给你一个小小的建议哟。日后谈婚论嫁了,可千万不能当着自己喜欢的人面儿哭啊!” “你是不知道,你哭起来,眼睛闭着,鼻子皱着,下巴也皱成一团,活像李家那个耄耋之年的没牙老太太笑起来的样子。” “哎哎哎,别打人啊!怎么还狗急跳墙,啊呸,不是说你是狗啊!哎呀,阿蓁你也不帮我!” 何霁诚看着几人的打闹,嘴角噙着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 他们身后的长廊转角处,一个鹤骨松姿的身影静静地看着他们,然后抬头看着黑云后的月亮渐渐露了出来。 看来,明天又是一个晴空万里的好天气啊! 第70章 王大爷也偏心 如果若干年后,你再问颜溪他们几人坐在丙班的台阶上彻夜长谈那天,她最大的收获是什么? 颜溪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回答—— 不要熬夜,尤其是第二日一早就是李夫子的经义课的时候。 昨晚彻夜长谈,今早走廊罚站。 嗯,我们都有美好的未来呢! 这些肉体上的折磨还可以接受的话,那心灵层面的鞭笞就真的有些过分了。 书院里盛传他们几个是因为看邓克等人出尽风头,心生不满,故意在李夫子的课上迟到,来宣泄自己心中的不满。 颜溪对此只想表示:六月的雪,我的冤魂啦! 随着事情的不断发酵,他们几个最近是走哪都被人看不起,甚至已经跨越了年纪和班级。 就连何清月都特地抽时间来找颜溪。她拍着颜溪的肩膀,语重心长道:“溪溪啊!姐姐知道你心里不痛快,你自小是一个要强的性子。这一回经历了失败,心里苦闷是正常的,但你不能让自己就此沉溺啊!” “你要像你姐姐我一样,做一个心胸宽广的人。坐看云卷云舒,静听花开花落……” 赶在她继续念经之前,颜溪实在忍无可忍,一把捂住了她的嘴,正要跟她解释之际,就被路过的赵雯儿看了个正着。 赵雯儿一脸惊讶地指着颜溪放在何清月脸上的手,大声斥责道:“颜溪!你果然就是一个捂嘴侠!专挑我们这样的妙龄少女!” 颜溪:…… 这日子真的没法过了!!! 不过,虽然颜溪几人日子过得艰难,但书院的整体氛围在邓克“惊天地、泣鬼神”的诘问下,变好了不少。 具体表现在如下几个方面: ——某日,几名丙班的少年发扬“学雷锋做好事”的精神,帮助了几名不小心将手帕掉进了池子里的甲班少女。少女们没有像往日一般出言讥讽,而是礼貌地行礼道谢,震惊了东边林子里的飞鸟以及去找棍子的书院大厨王大爷。 ——又某日,某一丁班连姓纨绔子弟,照例寻滋挑事,在书院里为所欲为,欺压丙班弟子之际。一颗小石子从天而降,正中连姓少年的额头。少年正准备报复在丙班学子身上时,天上十多颗石子呈“万箭齐发”之势,吓得连某人落荒而逃。 事后,某位不愿透露姓名的秦大侠表示:维护书院公平正义,以及锄强扶弱是每一个崇雅弟子应尽的责任。我们应当充分发扬遵纪守法、团结友爱的良好品德,共同创造更加美好的新书院! ——还是那个某日,玄级甲班某几位不服管教的学子,在既上课迟到被罚站长廊以后。受到了全书院学生们的唾弃—— 甲班嫌弃他们行事莽撞,非要往南墙上撞,又碍于甲班形象。 丙班厌恶他们不知悔改,竟然用这种方式表达自己的不满。 丁班认为他们作风不够狠辣,行事不够果断,要是他们出手,一定会选择扔臭鸡蛋这样干净又卫生的手段。 乙班……乙班继续吃瓜打酱油,不参与书院争端。 总而言之,这一场风波过后,书院不内斗了,夫子不偏心了,学生不惹祸了,大家都满意了,就连公厨的大爷大娘打菜的手也不抖了。 只有颜溪几人出门要看日子了(因为可能被扔臭鸡蛋)、做好事不能留名了(因为会被骂沽名钓誉)、吃饭也可能吃不饱了(王大爷针对人)。 只有他们几个受伤的世界终于达成了呢! ……. 山长秦禹也是一个有大智慧的人,在邓克事件发生不到两天的时间里,就说服了书院里的各位“高层”,修改出了全新的崇雅书院学生守则。 颜溪看着新版学生守则,再次感叹山长真的是一个人才。 里面有一条非常引人注目的——书院将开设新的一门课程“民”科,需要学生们深入了解大胤的黎民百姓,听民声、查民情、最终做到解民忧。 学生们可以自行分成小队,在自己的理解上深入探查,最后由书院的所有夫子进行评比。 刚刚看到这一消息时,颜溪脑海中顿时想到了邓克说的话,书院或许也意识到了这群“五谷不分”、“四体不勤”、顺风顺水长大的年轻人或许从来没有见过苦难,那么日后又怎么能当好一地父母官呢? 虽然这条新规,在书院里引起了轩然大波,但颜溪溪细细观察发现——无论哪个班的学生都兴奋的接受了。只能说这些学生们还没有经受过社会的毒打——对于户外的社会实践认识还不算深刻。 不过要说好处嘛! 平日里大门紧闭的崇雅书院终于不再严格限制外出了,甚至书院门口新建了一个马房,里面的马车可以供学生们租赁。 新规发行的第一天,书院里可谓是门可罗雀,只剩下夫子们和寂寞的王大爷在公厨里面面相觑。 新规发行的第二天,书院里更是“了无人烟”,连夫子们都不知道了去处,只有王大爷看着空空荡荡的公厨,自顾自的喝两口小酒,以解心中烦闷。 新规发行的第三天,书院又在新规的基础上再加上了一条新规——外出书院将进行登记,对外出次数会进行限制。若外出次数过多,会得到山长的邀请——嘿,办公室来一趟哦! 新规发行的第四天,书院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样子,学子们在公厨打饭时意外发现,王大爷今日一直眼含热泪,连往日里抖动的手也有了康复的迹象。 …… 新规发布的第三十天,书院表示—— 同学们!大家最近辛苦啦!为了缓解大家的劳累,让大家更好的投身于书院的学习以及民情的探查,书院特此安排了一次别开生面的户外踏青活动呢! 不要998,不要98,不要9.8,只要你我他,一起踏青吧,全都乐哈哈! 此条消息一出,整个书院都像煮沸的水一般,沸腾了! 颜溪几人不论走到何处,都能听到同窗们谈论这次踏青活动的声音。在这样热烈的氛围下,几人也不可免俗,商量起了要带的具体东西。 颜溪表示:一定要多带一点糕点,万一出行路上遇上饥荒了呢? 孟毅颔首:一定要多带点小厮,万一饥荒之下遇见山匪了呢? 郑婉儿赞同:一定要多带点金银珠宝、房产地契给自己赎身,万一被山匪抓住了呢? 柳蓁佩服:一定还要随处做记号,万一逃出来了却不识路呢? 秦岭不明觉厉:好厉害,嘶,要长脑子了! 何霁诚无语凝噎:能不能给我换几个靠谱的队友啊!! 第71章 大坑、村子、女人 在大家的热切期盼下,终于到了出发的日子。 颜溪几人还是雷打不动地待在一起,就算书院安排的马车有那么亿点点拥挤。 她艰难地侧了侧身,不得不承认自己居然在穿越这么多年以后,再一次体会到了早高峰地铁带来的温暖。 “不是我说,我走行吗?我快憋的喘不过气了!” “不行!” “不行!我们是好朋友!好朋友就应该共进退!” 颜溪努力转过身,替郑婉儿松了松她的立领团花褙子,郑婉儿才舒出一口气,真诚道:“多谢你溪溪,我好多了!” 看着脸色都不太好了但还依旧嘴硬的孟毅和郑婉儿,颜溪妥协了—— 挤就挤吧! 她只不过会因为缺氧而失去生命,而他们丢失的就会是友谊啊!!! 马车还在路上平稳地行驶着,不知道已经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还要多久才可以到达目的地。颜溪就在完全被束缚住的状态下,不知不觉睡着了。 等到她再次醒来之际,马车也已经到达了目的地——一座风景秀美的…… 嗯?大坑? 众人在目的地下了马车,才发现原来真的是在一处山青水秀的山凹处,看起来不正是像一个巨大的天坑吗! 负责带队的孔教习和冯教习都对着众人得意洋洋,满脸写着:快来夸我们啊!小东西们,这还拿不下你? 见众人实在没有想夸人的意思,孔教习还是没忍住道: “怎么样!这地方可是我和老冯找了很久才找到的!” “你们看看这山、这水、这树、这土堆…..啧啧,我们当年上战场的时候,若是行军打仗期间,能找到这么一个地方驻营扎寨,可避风了,又没什么野兽,那可真是行军期间一大幸事!” “孔教习,所以我们今天是来行军打仗的吗?” “呃……这个嘛……” “我们是来驻营扎寨的吗?” “这个你听我解释……” “我们是为了来体验大深坑有多避风的吗?” “呃….凡事不能绝对嘛…..” 听完孔教习含糊其辞的发言,众人实在有苦说不出。 只有赵雯儿最后不死心地问孔教习,“天”级和“地”级的学生去了何处。玄级的学子们都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实际上竖直了耳朵仔细听着。 无他,幸福感都是比较出来的,此刻只希望他们的幸福可以建立在另外两个年级学子的痛苦之上! “害!我敢打包票,咱们玄级的踏青地点绝对是最有新意的!” “他们天级那些个无聊的,不过是去了河边柳堤,要在那里坐船钓鱼的,多无聊啊!” “地级的就更别说了,就在城外那片野花山上,吹吹风,骑骑马,多没劲啊!” 孔教习说完,才发现玄级的弟子们都“感动”地看着他,有的甚至红了双眼,激动地捏紧了拳头…… 他甚是欣慰!果然还是这群小兔崽子们懂他的苦心!! 众人已经彻底无语了—— 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还不如一起沉沉睡去,麻痹自己。 不过好在书院改革这么长时间以来,学生们的心理承受能力已经有了质的飞跃。面对“一心为了他们着想”的孔教习,他们决定咬着牙接受这个大坑了。 只是有一些偏僻、有一些无聊、有一些傻叉而已,再坏还能坏到哪里去呢? 想通了这一点的玄级学子,开始有条不紊地投入了扎营驻地的工作中,在大家叫苦连天的吆喝声中—— 一个个兼具不美观和不舒适的营帐就搭好了呢! 颜溪看着众人搭好的歪来扭去的帐篷,不得不承认上辈子跟朋友一起露营的时候,她朋友的狗都住的比这个好! 在一系列的体力劳动之后,大家的肚子也都齐齐发出了美妙的交响乐。 众学子眼含期冀地看向孔教习,等待着第一波投喂……. “看我干嘛!我皮糙肉厚的实在难以下咽。不过,我给你们准备了弓箭!你们可以去打猎啦!是不是很开心!很有意思!” 众人:…….我真傻,真的。 再坏不就坏到这里来了吗? 为了让大家提早吃上饭,孔夫子带着几个“箭人”一起,去山洼旁打猎了,其中就包括“超级无敌箭人”——秦岭。 剩下的人则在孟教习的带领下,在原地等候,清理清理他们带来的东西。 颜溪霎时间成为了整个营地最受欢迎的女人——她带的糕点总算派上了用场!虽然他们没有遇上饥荒,但看着眼前这些狼吞虎咽,丝毫没有气质风度的学子——怎么不算饥荒呢~ 等到众人分完了糕点,收拾好了营地,磨好了刀,甚至生好了火,箭人们才姗姗而归。 看着他们灰头土脸的表情和空无一物的手,在场的人心都被捏紧了,不自己倒吸一口冷气。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这么多箭人还打不到一只猎物吧? 直到秦岭不好意思的拿出自己手上一只活蹦乱跳的小麻雀,“呃,大家分一分??” 颜溪真的很想敲开他的脑子看一看,牢狱里都能管饱,他们却要这么多人分一只才长了毛的鸟? 孔教习也有些脸热,只能用声音来增强自己的气势。 “他奶奶的腿!这地方的猎物也未免太胆小,咱们来的时候动静太大了!山上的动物们全都跑没了,只找到这只还不会飞的小东西。” “我是说,你们应该还不饿吧?虽然现在已经快要下午,但你们毕竟才吃了早饭的呀!” 赵雯儿脸上的黑线已经快要压制不住了,在她口吐芬芳之前,颜溪一不小心——再次捂住了她的嘴。 赵雯儿:“窝#@%$!!!!!!!!!” 颜溪听不懂,但也知道,她好像骂得很脏! 孔教习也知道自己这样说站不住脚,突然间灵光乍现。 “对了,从这边一直往里面走,好像有一个小村子。我们上次来考察的时候去看过,那个村子虽然很偏僻,但却很是富庶,我们可以去找那里的猎户买点猎物,今晚不就有得吃了嘛!” 一听完这话,赶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颜溪立即站出来,替自己的小分队抢到了外出买菜的机会。顶着众人不懂、不明白、不理解的眼神,坐着来时的马车买肉去了。 嘿嘿,狡兔三窟,为了预防饥荒,她还在马车的座位底下,藏了一包肉干呢!! 等到众人撕完了这有嚼劲的肉干,腮帮子感觉都大了一圈。不过好在,这个小村落终于到了。 从外表看起来,丝毫没有看出什么富庶来,不过安保措施很是到位,村子门口还有两个守着的精壮青年。 众人说明了来意,在他们还在犹豫之际,郑婉儿塞给了两人“赎身银”,见他们衣着不俗,举止风雅,两人才略略点头,放了他们进去。 刚刚走进村落,没多久,一个蓬头垢面、衣服破破烂烂的人突然间从巷子里冲了出来,一把抓住了柳蓁的衣襟。 他竟是一个哑巴,虽然嘴里拼命嘶吼着什么,可是在众人听来只是“啊啊啊啊啊”的声音。几人看不清他的脸,甚至分辨不出他到底是男是女。 村门口送他们进来的那个青年瞬间如临大敌,抓着他就要往巷子里去。那人拼命挣扎间,努力抬起头,众人才看清了她的脸—— 竟是一个满脸泪痕女人!! 第72章 他们说她疯了 女人明显不能说话,几人只能从她悲戚的脸上看到她此刻的绝望。 都不需要人提醒,他们几个就已经冲了上去,一把拦下了那个守着村口的青年。 孟毅码着脸大声问道:“你这是干什么!为什么要抓她走?她是谁,犯了何事?”他拉长脸骂人的时候,完全跟他爹孟大都督一模一样,看着还有几分唬人。 村口的青年被吓了一跳,可依旧不放开那个女人,大喊:“这是我们村自己的事!与你们这些外来人无关,你们速速离去,不然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看他这副模样,明显就是有鬼的样子。 谁家里的女人会这般衣衫褴褛、蓬头垢面。可若她只是一个普通的乞丐,那他们又何必这般如临大敌。 颜溪走上前,冷笑一声,示意秦岭可以亮刀了。 在秦岭抽出一点点刀鞘后,颜溪迅速站在了守村青年的面前,“狗仗人势”她可是很在行的! “你们可不要不见黄河心不死,好好回答我们的问题。这女人是谁,光天化日之下,你们要抓她去哪里?” 守村青年两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个趁他们不备,立刻放开女人,转头朝着村里跑去。而那个状若疯妇的女人少了一边的辖制以后,沉沉地摔在了地上,抬起脸指着自己努力向几人传递着什么信息。 颜溪蹲下身,孟毅立即拨开了青年,秦岭也拿着刀凶狠地站在他的面前,“你要是再往前一步,就不要怪我手里的刀不客气了。” 女人还是在啊啊啊啊地叫着,虽然他们都不明白她到底在说什么,但从她抗拒的神情可以看出,一旦她被两人拖了进去,等待她的一定不是什么好事。 那个青年已经急得满头是汗了,但看着几人分毫不让的态度,他也不敢轻举妄动,毕竟自己脖子前面还横着一把刀呢!只能寄希望于阿财快点去将事情禀告给族老们。 他频频作揖道:“各位少爷小姐们,这女人是我们村里牛二家的婆娘,叫做阿花的。她不是个好东西,背着自己的男人跟外面来的走货郎搞在了一起。” “被发现后她就疯了,平日里也不要人靠近。就是因为她疯疯癫癫还会出手伤人,我们才要带走她的呀!” “各位就行行好,别为难小的了。这是我们村里的族长亲自交代的,这是要我如何是好啊!” 说完,他一个大男人竟然戚戚然哭了起来。 颜溪几人面面相觑,似乎是在判断他话里的真伪。地上的阿花听完了他的话,更加激动地挣扎了起来。 她有一双好看的眼睛,细长细长的,可如今这双眼里蓄满了泪水,以及害怕。她是那么真切地恐惧着,恐惧他们放弃了她,而她又要被拉进那个深不见底的巷子里了。 颜溪深深地知道,一个人真实的情况,不在主宰者的话语里,而在弱者的过往里。 她或许真的是如这个名叫阿旺的青年说的那样,她偷人之后变成了疯子。可是—— 如果不是呢? 如果她只是一个无法直接叙述自己经历的苦难的可怜人呢? 颜溪不敢再细想,她还是继续以坚定地姿态与阿旺抗衡着,双方都不肯退让。 就在这时,阿财带着一大帮村里的男人们过来了。为首的是几个面露凶光的老者,身后跟着的都是些精壮的男人,手里还拿着棍棒。 为首的那个老者年龄已经不小了,可依旧走得很急,一看见他们就厉声呵斥道: “是谁在我们村里生事!还不快快离开,休要再在我们村子里惹事生非。” 在走近了看清几人的穿着打扮后,老者眸子一闪,透出了算计的光,他软化了语气,努力做出和蔼的态度来。 “诸位少侠!今日大家来我王家村,我们有失远迎了。我是这个村子里的族长,我们整个村子都是一族的子弟。各位也不要再在这里为这些不相干的人闹了不开心,都随我进来,让我们好生招待一番才是!” 颜溪看着他满脸的沟壑,一看就是平日里脾气不好常常发火的人,加上那双充满了算计和谋划的眼睛,她本能地就觉得不舒服。 地上的阿花在看见族长等人来了以后,就彻底恢复了安静,只是一个劲地发抖,这幅情态只能够说明这里面有她深深恐惧的人。 颜溪正想出言试探时,孟毅冷笑了一声,“哼,我道是什么人,不过就是一个族长。这人怎么就是不相关的人了你们这村里的阿旺阿财可是要当着少爷我的面,抓人走呢!” 王族长一脸阴狠地看了一眼阿旺阿财,两人立即缩了缩脖子,往后站了几步。 他的狠戾一转而逝,脸上又堆起了笑解释道:“诸位有所不知,此人是我们村里牛二的家里人,因为不守福德,被人发现后受不了指指点点,这才疯了。” “阿旺阿财抓她,也是怕这个疯妇伤了诸位,那我们可就万万担待不起了!他们若是有什么得罪之处,老朽代他们向各位赔不是了。” 毕竟是一位两鬓斑白的老翁,众人对视一眼,也不再那么咄咄逼人。 颜溪笑着冲老翁行了半礼,“这位族长,既然都是误会,那这些毕竟是你们自己的家事,我们实在不好过问。” 正当王族长松一口气之际,颜溪话锋一转,“但是都说相逢就是缘分,我们今日见到了阿花,就不能完全作势不理。” “要不这样吧!我们跟阿花一起回去看看,若真是您说的情况,那我们也就彻底放心了……” 颜溪说着,有些意有所指地看向那边蜷成一团的女人,“毕竟刚才您没看见,阿旺阿财可不像您说的对待别人媳妇的态度啊?依我看,倒有点像是……” “像是要囚禁犯人呢!” 郑婉儿迅速接上,引来颜溪对她满意的一眼。 她顿时备受鼓舞,继续装模作样道:“王族长您不知道,我们也不是什么多管闲事的坏人,要不是你们阵仗实在有些太大了,我们也不会在这里跟你们耗呀!” “要我说嘛,您就让我们去看看,让我彻底无话可说不是更好吗?” 王族长咬紧了自己的牙齿,他实在没想到几个半大的少年,竟然是这样难缠的角色。 正在想法子开口拒绝之际,听到村子里面传来一阵跑动地脚步声。 不一会儿,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姑娘急匆匆跑了过来,脸上还有没擦干的泪痕。 冲着人群中心大叫了一声:“娘亲!” 第73章 破绽百出的一场戏 伴随着这声凄厉的喊叫,颜溪看见瘫坐在地上的女人明显瑟缩了一下,还没来得及有更多的反应,就被跑来的姑娘死死抱住了。 “娘亲,红儿好想你,爹爹大伯他们都说你疯了,可红儿不信,娘亲,他们骗红儿的,对不对?” “娘亲,你什么时候才能给红儿扎发髻呢?娘亲呜呜呜呜呜…..” 女孩越哭越伤心,小小的脸蛋上顿时坠满了泪珠。 王族长装模作样地擦了擦自己根本没有泪水的眼角,颤声道: “各位,你们也都看见了,阿花是真的疯了。她连自己的女儿都毫不认识了,你们到底还在怀疑什么呢?!” “来,红儿,你过来,二爷爷问问你,这人是谁,为什么会被关起来,你自己给这些哥哥姐姐们解释吧!反正他们也不听爷爷的!” 说完,这个叫红儿的女孩才颤巍巍地站起身来,看向几人的眼睛充满了害怕。 柳蓁上前牵住女孩的手,温声道:“你叫红儿是吗?不用怕,她是谁,跟你是什么关系,你细细告诉我们就是。若是有什么冤屈,也只管说出来,我们都会帮你的,好不好?” 在柳蓁温柔的鼓励下,红儿环视了一圈在场的众人,才低下头轻声道:“她就是我阿娘,在我五岁那年就疯了,如今已经疯了两年了。” “她疯起来很吓人,连我都完全不认识,还会动手打我。所以阿爹和大伯把她关了起来,她不让任何人靠近她,所以身上总是脏脏的、臭臭的。” “哥哥姐姐,我说的都是真的。你们要把我阿娘怎么样!你们不要伤害她好不好,她只要被关起来就不会害人的!” 颜溪和几人对视一眼,倒是几人的说法全都对上了。若是阿旺和王族长说谎骗人还能理解,可红儿看着不过六七岁,能这么面不改色地说谎骗人吗? 可刚才几人的举止又明显有鬼,颜溪低头看向地上的阿花。她现在甚至连颤抖都没有了,只是呆呆地坐在地上,眼睛里透露出绝望般的死气。 颜溪看着她的眼睛,心里有些闷闷的。 她实在无法判断这件事情的真伪,可是,她只是害怕。 害怕这一切都是虚伪的,害怕由于她一时的犹豫,让这个拼了命才跑到他们面前的女人,重新坠入无尽的黑暗里。 她咬了咬自己的嘴唇,努力让自己保持清明。 算了,就算是误会了好人又怎么样呢?相信这些人的代价太大了,或许就是这个可怜女人的生命,她赌不起。 颜溪像是做了什么决定一般抬头,目光扫射了一遍王家村的众人,冷声道:“王族长,我想……我还是想亲自把阿花送回去,亲眼看到了,我才能放心。” 王族长心里顿时急得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可他却控制着自己不露出一点端倪,只是在心里把这个多事的女孩狠狠咒骂了几遍,她怎么就不见黄河心不死呢! 正当他着急之际,村门口传来一个魁梧大汉的身影,“怎么了这是,这么多人干嘛呢?” “孔教习!” “孔教习,你怎么来了!” “你们几个小鬼去了这么长时间,我有些担心,骑了一匹快马赶来的,所以这是怎么了?” 孔教习走近,看见了拿着棍棒的王家村村民,横眉一拧,大怒:“你们这是干什么!各个都拿着武器,趁着老子不在,欺负老子的学生是吗?” “误会,误会,英雄啊!都是误会!” “几位小友来我们村,我们欢迎还来不及呢!怎么会欺负人呢!是几位小友看着我们村的疯妇,心里有些疑惑,这才有了这些误会。” 孔教习打量了一下众人,发现他们确实毫发无伤,才放下心来,“到底发生了何事,说与我听听看。” …… 在众人七嘴八舌讲述完以后,孔教习也大概拼凑出了一个完整的故事来。 他蹲下身,抓过阿花的手臂,正想细细查看阿花是不是真如他们所说那样,阿花却突然应激,整个人都开始乱动起来。 她努力挣脱着孔教习的手,另一只手在空中胡乱的击打着空气,连腿也开始胡乱地蹬起来。她发不出声音,只能张大了嘴巴啊啊啊啊地大叫着。 孔教习只好放开了她的手臂,她才紧紧抱着自己,许久才恢复平静。 “看来是疯了,既然族长们说的不错,你们也就别拧着不放了。其他人还在等着呢!都什么时候了,还不饿吗!” 颜溪张了张嘴,正准备反驳些什么,就见一个背着背篓的男人急匆匆向这边走来。 “阿花怎么了?怎么会突然跑出来了?” 王族长推了红儿一把,“你爹爹来了,还不快到你爹爹那里去。” 红儿这才如梦初醒般快步走到了男子的面前,怯生生地喊道:“爹爹,阿娘在那里。” 男子摸了摸红儿的头,就迅速走到众人面前,抬起手作了一个揖,“我婆娘两年前出事,这才疯了。今日惊扰了几位贵人,我带她回去一定严加看管,阿花今日没有伤到诸位吧!” 何霁诚摇摇头,“不曾,可她既然是你妻子,且如今已经疯癫,你就应该好生照料。” “你看看她的衣着破烂,浑身污垢,这也是你这个当丈夫的失职。” 那男子一听,连连点头道:“是是是,公子所言甚是,我今日回去一定好生照料,不会让阿花继续这样了。” 孔教习听完,也就立即拍板道:“行了,今日都是些误会。都是我的学生们无状了,还望各位千万勿怪,多加海涵,海涵啊!” “您说的哪里的话,都说不打不相识,诸位公子小姐侠义之心,老朽佩服还来不及呢!怎么会怪罪各位呢? “诸位要是不嫌弃,今日天色也不早了,不如就在我们村子用饭如何?” 孔教习一听,更加不好意思了,自己的学生们给人家惹了这么多事,别人反而不计前嫌要请客做饭….. 他斜着眼睛狠狠盯了几人一眼,满脸堆笑地向王族长抱拳道: “今日真是麻烦诸位了,我们还有学生饿着肚子等着,就不再此处多留了。不过还想要向村子买一些肉菜,我们好回营地饱饱肚子。” 王族长一口答应下来,就让人领着孔教习去搬食物了。 “诸位小友,既然误会解除了,我就让牛二和红儿带人回去了。牛二一定会好生照料阿花的,还望诸位放心。” 郑婉儿还想出声阻拦,颜溪一把拦住了她,冲着族长轻笑一下,做出了请自便的动作。族长轻轻颔首,刚才还乌泱泱的人群,顿时也跟着他离开了。 颜溪看向那个正被两人人拖着进巷子的女人,眯了眯眼睛。 “溪溪,你刚才为什么拦我啊!你刚才不是还完全不相信他们的嘛?” “我到现在还是不相信,阿蓁和霁诚哥哥已经看出来了吧,他们还是有问题的。” “对,光那个叫牛二的人,就已经破绽百出了。” “他背着背篓,做出一副刚刚山上下来的样子——可他的鞋上纤尘不染。” “不止如此,他刚才抬手作揖之际,手指甲里干干净净,这可不是一个上山采药的人的手。” “不错,还有那个叫红儿的丫头,牛二出现时,她毫无反应,好似根本不认识此人一般。” “噢!我想起来了,是王族长推了她一把,还提醒她叫爹爹,她才反应过来。不过,阿溪,你们三个刚才就发现了这么多问题?” “阿婉,阿岭,你俩有看出什么不对吗?” 郑婉儿和秦岭齐齐摇起头来,孟毅这才满意了,原来他还不算最笨的嘛? “但是,溪溪,他们既然有这么多问题,那我们为什么要走呢?咱们直接上去看看不就行了?” “不行了,我们今日已经打草惊蛇了,想必他们已经做好了应付我们的一整套,才敢让牛二出来。” “所以,我们现在不能再查,等到今夜,再来探探吧。我倒是越发的好奇了,这小小的一个村子,能藏着怎样的秘密?” 第74章 夜访 几人坐着来时的小马车回了“营地”,本来就狭窄的空间,因为那些刚刚打包好的食物变得更加拥挤。 颜溪看着自己腿上的包袱,隐隐约约还能闻见生肉的腥气。她努力将王家村的发生的事放在脑后,把自己彻底放空,来抵御那难闻的味道。 好不容易到了营地,几人争先恐后地从车上下来。 怎么说呢?要是再远一点,他们这车人恐怕就无人生还了。 赵雯儿早就听着马蹄的声音了,本来还想拿巧——谁让这几个人去了这么久,他们刚才饿得前胸贴后背了,也不见人回来。 可看着车上下来的人,各个萎靡不振,好似遭遇了什么劫难一样,她还是没忍心不管他们。赶紧呼人过来,把几人扶到树下坐着休息了。 听说过晕车,她也是第一次看见晕马车的! 等了好一会儿,颜溪几人才从晕厥的状态里出来。直到烤肉的孔教习和冯教习那里传出了阵阵烤肉的香气,颜溪才觉得自己重新活过来了! 众人一起吃了烤肉,孔教习烧起了一团大火,让大家围坐在一起取暖。 “颜溪,你们几个今天下午怎么去了那么长时间啊!我们差点被饿死了呢!” 颜溪和柳蓁对视一眼,把今天下午在王家村发生的所有事,一五一十地告知了大家。 少年们也都七嘴八舌的讨论起来—— 有赞同派的: “要我说,你们肯定是想多了!这不是非常合理的嘛?有一个能伤人的疯子,谁不怕啊!要是我,我铁定也把她关起来。” “我也是,但是我还是会好吃好喝的照料着的,怎么着也不至于让人蓬头垢面吧。这怎么说也是她家里人的失职。” 有反对派的: “哼,要我说他们做的才叫过分呢!你们没听颜溪他们说嘛,她状态那么差,那么怕人,指不定他们还在背后折磨她呢!” “要是我在那里,我就直接把她给带走,反正我们赵家也不是养不起这么一个人了。” 还有动物派的,像极了瓜田里的猹: “颜溪颜溪,那你说那个红儿究竟是不是牛二的孩子啊!” “依我看,肯定是的,不然牛二怎么会帮她养奸夫,哎呀,孔教习我错了,我再也不敢说了。” 孔教习听着孩子们越说越来劲,催促道:“别说了,都仔细你们的皮!今天一天还没累啊!都给我回营帐里休息去,我再听见谁讲话,我……” 众人这才偃旗息鼓,幽怨地离开了。 颜溪小分队迅速聚拢,“阿溪,怎么说,咱们什么时候去夜访王家村,杀他们一个回马枪。” 颜溪敲了敲孟毅的木头脑袋,“你在说什么呢!你不去。” “哈?凭什么啊!少爷我要去,阿溪,你偏心!” 郑婉儿也立即敲了敲孟毅的脑袋道:“就凭你?你智谋比不上溪溪、阿诚、阿蓁,武力比不上阿岭,讨人喜欢又比不上我。孟毅,你还是赶紧去洗洗睡了吧!” “嗯!这位讨人喜欢的郑小姐,你也不去。” “我就说我……嗯?什么,溪溪,你竟然不让我去!!” 颜溪努力忽视那两道幽怨的小眼神,“我们都不去,阿岭先自己去看看。” “你们想,这马车声音多大啊!真要是我们一起去,恐怕还远在村门外,王族长就已经在门口相迎了。” “再说了,就咱们这几个小身板,去了也只有拖累阿岭的份!倒不如让他一个人去看看情况,咱们再来做下一步打算。” 郑婉儿和孟毅一听原来是大家也不去,只有秦岭一个人去,倒也立刻不闹了,嘿嘿,只要不是嫌他们笨就好。 反倒是秦岭有一点怔愣,这好像是他认识他们以来,第一次一个人去完成一件事。(打张全那次不算) “可是,我虽然比他们俩聪明,但是又没那么聪明,我不会坏事吧!” 颜溪拍了拍秦岭的肩膀,用老板画大饼时诚挚的语气告诉他:“阿岭,别担心,你很好,你超棒,你就是我们的骄傲!” “我们永远相信你,希望你为我们这个团体做出更多的业绩,加油!” 在大家鼓励的眼神下,秦岭才不可置信地点了点头。颜溪为他详细设计了在王家村的路线图,其余的让他自己看着办,最重要的是要保证自己的安全。就算这次任务失败,回来他们还可以一起想别的办法。 等到暮色深沉之际,营帐内已经传来了两位教习打鼾的声音,秦岭轻手轻脚地走出了营帐。趁着一点点月色,他跟他的朋友们挥挥手,顺手牵走了孔教习的骏马,在黑夜里踏上了寻找真相的路。 一走出营地范围,秦岭就迅速翻身上马,朝着王家村的方向,急驰而去。 …… 到了村外不远处,秦岭轻轻拉停了马,下马、拴绳,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他凑近马的耳朵,轻抚着,“好马儿,你先自己在这里吃吃草,我去看看就回来找你。” 秦岭蹑手蹑脚地走进了村子,村子里一片死寂,只有风吹过树梢的沙沙声。他屏气凝神,在轻功的帮助下走得十分顺畅。他谨记着颜溪的安排,先走到了那个深巷跟前,闪身进去了黑暗里。 一只走到了尽头处,秦岭看见了一把挂着大锁的屋子,趁着月光,他仔细辨认着大门的模样——这是一座古朴的大门,上面密密麻麻雕刻着时间的痕迹。 秦岭一个翻身,就从墙外跳了进去,发现这不过就是一个常年失修的老院子,门窗都已经被腐蚀得差不多了,他凑上去往里面看,也没有找到有人生活过得踪迹。 秦岭细细打量了片刻,实在找不到任何的不妥之处,这里看上去不过就是一间老房子而已。 他再次翻身出了门,看见对面的那家房屋外面还贴着几个喜字,看来是家里才迎了新人。他没有多想,转身往宗祠的方向去了。 他们当时看得分明,红儿和牛二都是从那个方向来的。秦岭按着自己记忆中的样子挨家挨户探查着,并没有发现任何问题,这里实在就只是一个夜深人静的小村落罢了。 难道真的只是他们多想了? 好不容易找到了祠堂,那里倒是还燃着蜡烛。整面墙上放着密密麻麻的牌位,看着就让人心生恐惧。 但毕竟秦岭大侠闯荡江湖多年,什么场面没有见过?他随意地拿起一个牌位,放在手上打量了片刻才放下。 又在宗祠里转了半天,连房梁上的蜘蛛都被他一把薅了下来,还是什么都没有发现。 秦岭看着外面的天色,不敢再多待,乘着夜色果断离开了。 等他走了不久,宗祠的蜡烛自己转动了起来,连带这一个隐藏在佛像后的俺们打开。 下午才见过的王族长蹑手蹑脚地走了进去,走过了一处暗道,里面竟然豁然开朗。最外面是一间精致的屋子,里面正坐着一个看起来慈眉善目的老者,他正撑着头闭目养神。 王族长在此人面前再没有下午的样子,他轻咳一声,“大哥,那个人已经走了。多亏了大哥料事如神,还有大人派给我们的暗卫,这才没让那少年看出一点端倪来。” “哼,我就说了,这些少年最是自负,定然会找到机会再来探我们。对了,那个侍机逃跑的女人关好了吗?给我狠狠校训她,居然还想着逃出去找人救她。” “大哥放心,底下的兄弟们会好好处置的。” “还有怜儿那丫头今天做的不错,很是机灵了。这样机灵的小丫头更要好好教养,带她去见一见她妹妹吧,算是她今日的奖励。行了,若没有其他事,你先出去吧,我也要休息了。” 王族长点头称是,立即退了出去。 在他转身的那一霎那,他身后那深不见底的一排排屋子里,最深处传来了女人痛苦的低泣。 第75章 一言为定 秦岭回去之后,天已经破晓。他看着打着哈切站在营地门口等他的颜溪等人,心里涌过一阵暖流。 他迅速地下马,把把原封不动地拴在了原处,对着颜溪几人打着手势,小分队就迅速齐聚在了—— 溪边的简易茅房外面。 感受着一阵阵刺鼻的味道,颜溪强忍着不适,开口道:“何必呢!咱们又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就算不是什么好事,可也不必这样惩罚自己吧!” 最终,几人的会面地点变成了——茅厕不远处的石堆上。 行吧,这是她应得的,或许他们这几人里就卧虎藏龙,有人专好这一口呢! “阿岭,怎么样!你发现什么了吗!” 秦岭皱着眉,摇了摇头,“什么都没发现,我找了巷子里那户人家,不过是一个废弃的老宅,里面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祠堂那个方位我也差不多挨家挨户看了,没发现任何问题。祠堂里也是,除了牌位多一些以外,没有任何发现。” “你们说,会不会真的是我们想多了呢?也许那就是一个普通的小村落呢?” “你有找到阿花吗?”郑婉儿急忙问道。 “没有,那里的村户太多人家了。我总不能去别人的床前一一比对吧?不过我探遍了每一户,没有发现什么受虐待侮辱的人。” 颜溪皱紧了眉头,难道他们的一切推论都是假的?那个名叫阿花的女人真的只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吗? 她有些难以置信,可秦岭细细描绘了两遍他所看到的景象,他们这么多臭皮匠在一起,也没能分析出哪里有不对来。 最后不得不承认,或许真的只是他们想太多了。 颜溪还是依旧紧皱眉头,那个笑里藏刀的族长、含糊其辞的守村人、干干净净的庄稼汉、可怜可悲的小女孩……这些人的剪影如同跑马灯一样在她脑子里不断回旋,脑子都快要炸开了,可还是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何霁诚知道颜溪的怀疑,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道: “溪溪,先别想这么多了。或许真的只是我们想太多了,秦岭不都说了吗——没发现什么异常。那群人总不可能未卜先知,提前布置好了一切吧?” “好了好了,别皱着眉头了。你看你的眉毛都快挤成一团了。” “听哥哥的话,别让自己陷进死局里。若你真的还是有疑问,那我答应你,下一次一定带你再来这里。咱们再去探探那个村子,若是有问题,总能被咱们发现的。” “听话,不想了。” 听完何霁诚的话,颜溪沉沉地吐出一口气。 他说的不错,自己不能任由思绪陷入死循环里。若王家村真的有问题,那么她相信天理昭昭,总会有一切都水落石出的那一天。 她还有时间,大可以下次再亲自去探查一番。 “好!那我们就姑且当阿花已经被妥善的照料了。下一次,咱们再约着去看看她!” “没问题,少爷我一定来。到时候我还要多带点小厮,看他们还敢不敢凶巴巴地拖阿花。” 郑婉儿听完,也展颜一笑,一把抱住颜溪的手臂,撒娇道:“好溪溪,你就别担心啦,下次来,我也会陪你的!到时候说不定我已经变成了赫赫有名的郑女侠,我还可以保护你呢!” “我也是!我会来的。” “那就一言为定?” 几人都对视一眼,相视着伸出一只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一言为定!” ……. 等到同学们都彻底起来的时候,颜溪几人已经一起分完了三张大饼、喝了四壶清泉、叹了五次无聊了。 就连精力最为旺盛的孟毅,也都困得睁不开眼睛,连连打着哈切。 于是就有了这样的景象—— 在回书院的路上,玄级的其他学生都精神抖擞,兴致勃勃地谈论着昨晚上未尽的话题。只有颜溪几人顶着大大的黑眼圈,眯着眼睛,行为迟缓、连开口说话的精力都没有了。 他们是快乐踏青,而他们则是一片凄风苦雨。 连孔教习都忍不住奇道:“你们这几个小鬼,昨晚上干什么去了?难不成偷牛去了吗?这么没精神的。” 其实这话,说对也对;说不对吧,也不对。 他们确实偷牛了,是偷的是“牛二”,他们也确实没偷牛,只是顺手牵走了孔教习的马而已。况且,读书人的事情,能够叫偷吗? 这只是在有意识的情况下未经他人允许借用他人的东西。 就这么摇了一路回了书院,其他人都兴高采烈地分享着自己这次踏青活动的见闻,只有颜溪几人突破重重障碍,回到了自己的舍馆。 在躺下了那一刻,颜溪只想时间就此定格吧,她一定要睡满三天三夜的三更半夜! 就在这样明确的愿望里,她沉沉地陷入了梦乡。 第76章 平平无奇的有钱人 此后王家村看见的事情,就成为了颜溪心中的一块石头,她一边迫切的想知道阿花的情况,一边又默默安慰自己,连秦岭那样武艺高强的人都没有看出任何问题,或许真的是自己想多了。 直到月余后,他们重新找到了机会重返王家村,见到了在牛二家中一言不发吃着馒头的阿花,心中的疑虑才算是彻底打消了。 阿花这时候全然没了当初看见她时的疯态,整个人显得异常平和,安静地坐在角落里吃着饭菜。 看来那天的事确实只是意外,几人有些不好意思,连忙向王族长道歉道:“族长,先前晚辈们言语无状,行事冒犯之处还望您多加见谅。” 王族长好似并不在意,笑着挥手:“诸位言重了,几位少侠仁义之心天地可鉴,老朽心中敬重还来不及呢,又怎会计较。”说完,就要邀请几人留在王家村用膳。 众人哪里还好意思死气白赖的待在这里,连忙找借口离开了。 自从这一天以后,他们就把这件事忘在了脑后,只当作自己疑心太重,想得太多,误会了好人。 可一年后,直到在一个富商的别院里看见那一个跟红儿如出一辙的美貌女子,他们才又重新怀疑起这件事来。 事情还要回到半个月前。 自从书院放宽出入的标准以来,颜溪几人就常常约着在书院外的茶楼上吃饭。无他,王大爷手抖的毛病似乎并没有改善,甚至有些变本加厉起来。 在公厨里打饭就要面临吃不饱的窘况。 几人在家中都是锦衣玉食惯了的,家中也自然不会少了他们的银钱,也就愈发爱一起在望春楼里就餐。 这日里,几人还是如平常那样,一下课就相约望春楼。谁知刚刚踏进望春楼,就发现了今日的气氛不同寻常。 那位纳昌伯府的公子哥连城站在楼梯上,颐指气使地指挥着他的跟班们,见几人过来,只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就再也不看他们。 颜溪看他这熟悉的做派,跟几年前见过的连老夫人如出一辙,心里偷偷感叹这纳昌伯府果然家学渊源。 这位公子哥连城如今是丁班里的领袖人物,常常带着一群人把书院搞的鸡飞狗跳的。众人都只当看笑话一般,并不怎么把他放在眼里,连城也就更加变本加厉起来,听说如今小小年纪就流连于青楼楚馆,是李夫子心目中最“有辱斯文”的人。 孟毅本想跟他理论一番,颜溪拍了拍他的手,凑在他耳边道:“别惹这个大脑发育不健全的,你难道不饿吗?咱们快去吃饭吧。” 虽说他听不懂“大脑发育不健全”是什么意思,可跟颜溪相处这么久以来,他已经习惯了颜溪时不时说出几个他听不懂的词汇。更何况颜溪的表情告诉他,这绝对算不得上什么好话。 他也不再计较,转身要上楼之际,听见楼下拐角的盲区,传来一声呜咽声。 几人虽然不想跟连城这样的人打交道,可也不能看着他仗势欺人不管。 他们迅速转身,趁着连城的人还没反应过来,就从角落里拖出一个大麻袋来。 打开一看,里面竟是一个唇红齿白的公子哥,嘴里被塞着一团烂布,正两眼泪汪汪地看着他们。 秦岭迅速扯下了他嘴里的布条,他当即大叫道:“恩人啊!救我啊!这个不讲理的人他要打死我…..唔唔唔。” 颜溪看着秦岭又迅速把布条塞进了那少年的嘴里,面露疑惑地看向面不改色的秦岭大侠,大侠冷漠的从嘴里吐出几个字。 “太吵。”或许是觉得自己有些过于冷漠了,又补充道:“死不了。”说完,就再也不吭声了。 颜溪很理解秦岭大侠的心理—— 武艺高强闯荡江湖多年的秦大侠终于开始走上了高速发育的道路,不只是他突然窜了一头的身高和脸上渐渐消退的婴儿肥。最主要的是他如今难听的公鸭嗓….. 面对这个被塞麻袋少年动听的嗓子,秦大侠莫名有些不爽。 别人是珠玉之音,只有他一个人“呕哑嘲哳难为听”。 楼梯上的连城见几人如此不把他放在眼里,眼睛里的火都要喷出来了:“你们在干什么?我的人你们也敢动?” 听着这么霸道的总裁式发言,颜溪的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个不停,对不起,她彻底想歪了—— 他追他逃,他插翅难逃! 还不待他脑补完这场大戏,连城又继续道:“这小子得罪了本少爷,我劝你们别在这里多管闲事,给少爷我滚出去,我还能既往不咎。” “哟,听见了吗?连少爷让我们滚呢!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里是连少爷的地盘呢?” “连家怕是上次被皇上惩戒得还不够呢?想必我回家还要跟我爹提一提呢,想必连家丝毫没有把陛下的旨意放在心上。” 连城哪里受的了几人夹枪带棒的讽刺,可他又有些害怕,只能强撑着道:“你们敢?我姐姐是陛下最宠爱的丽妃娘娘,你们敢对我们连家不敬,我….我一定不会。” 还不等他说完,何霁诚就看着他冷声道:“连公子此言差矣,这天下是皇上的天下,丽妃娘娘不过一个后宫妃子,怎么能妄议。连公子若是不想再给连家招来祸端,还是自行离开,日后切莫仗势欺人,给丽妃娘娘添乱。” 连城看着一脸冷漠的何霁诚,他这一年来也长得飞快,跟嘉禾郡主越长越像,连郡主的威势都学了个十成。他看着这样的何霁诚,心里生出些惧意,只能冷哼一声,带着自己的人离开了。 等他们走后,孟毅才一把拉开了少年嘴里的布条,少年眼间还挂着泪珠,十分委屈地看了秦岭一眼,就躲在了最温柔的柳蓁身后,一副受了委屈的小模样。 颜溪看了不由觉得好笑,问道:“公子,你是怎么惹着这么一个小霸王的?看起来你不像是惹是生非的人啊。”主要是没这个本事。 少年从柳蓁身后站了出来,这才解释道: “多谢诸位,我叫徐有舟,扬州人,我爹平日里做些小生意,上不得什么台面。我今日本就是来这里吃饭,在门口不小心撞了那位少爷一下,我本来已经道歉了,他却不依不挠,非要我跪下磕头赔礼。” “你们说这怎么行呢?!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我徐有舟虽不算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可也不能这般没有骨气跪他。这才被他叫人堵住了嘴,塞进了口袋里。总之今日多谢诸位了,我请大家去春风楼吃饭怎么样。” 春风楼是扬州最贵的酒楼,可这少年说请就请了,可见家里不只是做些小生意这么简单。而另一旁的郑婉儿从听见他名字起就陷入了沉默——徐有舟? 这个名字怎么会这么耳熟,在哪里听见过呢? 等到众人快要走出望春楼的时候,郑婉儿才想了起来,连忙问道:“徐有舟,江南布料大王徐靖是你什么人??” “咦?小姐年纪轻轻竟然认识家父?不错,徐靖正是我爹。”见大家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他又补充道:“亲爹。” 颜溪几人:“……” 那可是传闻中家里金山银山堆满了的徐家啊! 不入流的小生意??? 上不得台面???? 第77章 红儿plus版 在去春风楼的路上,几人互相通了姓名。徐有舟知道他们几个在崇雅书院上课以后,眼睛里的佩服都快要溢出来了。 他用真挚的语气赞扬道:“你们可真厉害啊。我就不行,我读书太差了,只会做一点小小的生意,哎。” “我一拿着书,整个人就昏昏欲睡,就好像有十几个老头子站在我跟前念经。还不如让我看账本,我还能精神一些。” 郑婉儿听他这自怨自艾的语气,连忙安慰他:“你可千万别这样想。所有的大生意都是由小生意而来的,你一定要相信自己,千万不要妄自菲薄。” “再说了,读书只是为了明理,谁也没说过只能有读书这一条出路。你既然更喜欢做生意,就应该按着自己的心意。做生意也能做出一番大事业来!” 徐有舟感动了。 感动的结果就是指着不远处的春风楼对着几人热情地说:“看,那边那座酒楼就是我开起来的,我爹只给了我一点银子,所以目前我好多想法还没实施。等到我赚大钱了,就把它彻底更新换代一下….” 众人看着眼前高耸的春风楼,陷入了沉默。 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啊!无意间的炫富最让人心碎了。 郑婉儿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了,真该死啊,自己怎么好意思宽慰这位春风楼大当家的。 徐有舟见几人停下了脚步,“怎么了?你们放心好了,我前段时间才找到了两个新厨子,谁是在苏南一带赫赫有名的。我试过了,有几道菜还算勉强能入口,你们别愣着了,快来啊。” 不等他说完,孟毅已经攀着他的肩膀称兄道弟了,就连何霁诚都靠近了他几步。 没办法,何家对儿郎管得很严,连他有时候都要靠颜溪接济,好不容易遇上了活财神,为了“生计”,抱不住大腿,也要牵住他的小拇指啊! 徐有舟就在众人的拥护下走进了自家酒楼,众人也跟着他体会了一把众星拱月的感觉—— 进门的时候,大掌柜殷勤围上来招待,招呼小二们给几人行礼; 被领进了天字号雅间,首席厨师亲自来向他们介绍菜品; 当源源不断的菜品端上来以后,酒楼老板徐有舟说起来简直头头是道,向他们表述自己的经商理念。 一场饭下来,几人就差当场结拜了,端得是主客皆欢,宾至如归。 从那以后,几人的崇雅书院小分队,就加上了徐有舟这么一个崇雅编外人员。 他几乎每天都在书院门口等着颜溪几人,跟他们一起出去吃饭。 吃完了饭也爱跟颜溪几人腻在一起,常常给大家讲述他走南闯北以来的见闻。他声音清脆,口齿伶俐,久而久之连公鸭嗓秦岭也不排斥他——的声音。 颜溪几人也常常投桃报李,带他去各种街边小馆换换口味。在吃货的共同引力之下,几人也越发的熟稔。 可这天徐有舟来找几人一起吃饭的时候,却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他耷拉着眉眼,一副没精打采的模样,好似遇上了什么天大的事亟待解决。 在众人的询问下,他才不好意思地开口道: “此事实在有些难以启齿,可我也是实在找不到办法了,你们见多识广,还能帮我参谋参谋。” 原来徐有舟的亲姐姐五年前就嫁人了,是徐靖夫妇替她招了一个无父无母的秀才李勤云为赘婿。本来两人还算是恩爱,至少李勤云对他姐姐是言听计从的。 可渐渐地李勤云跟着徐靖做起了生意,如今在扬州也被人称上一声“李爷”了,整个人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对待自己的结发妻子常常不耐烦。 前段时间里,徐有舟姐姐被查出了身孕,可李勤云待在家里的时间竟然越来愈少。她心里起了疑心,派了人跟着李勤云竟然到了一处徐家名下的别院里。 派出的小厮亲眼看见了李勤云在别院里跟一个女子如胶似漆,里面的丫鬟们还叫那个年轻的女子“夫人”。 他竟然背着她养起了外室。 徐大小姐自小被徐父徐母娇养着长大,未成婚前被父母弟弟们宠着;刚成婚那会儿夫婿也从没对她有任何不从。 她哪里经历过这样的事,当下就急得不得了,可她也不敢告诉父母,生怕引得老两口动气,气坏了身子。她本来想找李勤云问个明白,可又担心若这件事公之于众,他跟她也就再也回不到从前的样子了。 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她心里实在惶恐,这才在幼弟面前哭了这么一回。 这可把徐有舟气坏了,他姐姐这么好的人,李勤云竟然这般不要脸,做出豢养外室的行径来,要知道李勤云在娶他姐姐之前不过是一个破落户的穷酸秀才。 他本来打算去找李勤云当面对质,可姐姐实在哭得凄凄,一直道自己肚子里已经有了孩子,让他不要冲动行事。 徐有舟这下犯了难,才有了刚才那番萎靡不振的样子。 孟毅听完,抓着徐有舟的手大声道:“阿舟,你可听说过有一句话。叫做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依我所见,我们要先知道那个女子是什么样的一个人,再能对症下药,逐个击破。” 孟毅说得自信满满,掷地有声,可其余几人实在没有处理这方面事情的经验。 就拿何霁诚来说,应该没有人能在他美貌的郡主娘亲面前撑得过一盏茶的功夫,老娘太彪悍的结果,也就是家里小妾个个关起房门过日子,确实没有见过这样的阵仗。 颜溪对这一类事情的了解程度,也只有回家的诱惑里那一句“你好骚啊”。除此之外,这类捉奸的事她实在是没有机会亲身参与。 众人沉默了片刻,只好选择了唯一的一个由孟毅倾情提供的方案——深入敌后。 确定了行动“方针”和“指南”,几人就在徐有舟的带领下,去到了他姐夫李勤云金屋藏娇的院子外面。 这是一个典型的江南小院,不算很大,可能堪堪二进的院子。不过对于几人来说,唯一的好处就在于—— 院墙不算太高。 他们在秦岭的帮助下,翻上了后院的围墙,真准备伸出头看看的时候,听到了一阵脚步声。 几个丫鬟打扮的人围拥着一个白皙秀美的女人走了出来,说是女人其实都有些不对—— 这不过是一个二八年华的少女,身量苗条,整个人看着十分可人。 当她彻底进入后院之际,便冲着周围的丫鬟们道:“行了,你们都下去吧,我自己在这里坐上一坐。” “可是,夫人,爷说了不让我们……..” “哼,爷是让你们来照顾我的,不是来监视我的,你若是有什么不满,大可跟爷说去,不必在我面前拿爷来压我。” 丫鬟们哪里还敢触这位心肝的霉头,这才对视一眼,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她们一退下,院子里的芸儿这才自顾自的坐在了院里的石凳上,望着远处的流云发呆。 颜溪微微抬了抬头,想看看这位“夫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她说话的尾调不自觉的上扬,听起来不像是扬州人,倒有点苏州一带女孩的软糯清脆。 可当她看见女孩的长相时,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差点掉下了墙角,还多亏了秦岭拉了她一把。 众人这才齐齐看向院里的少女—— 竟然跟当初在王家村见过的红儿有八九分相似,要不是年龄实在对不上,他们都要以为这人就是红儿了。 几人眼里满是惊惧,不约而同地跳下了院墙,“你们说,这人难道是红儿的姐姐?” “可是,咱们也没听说过红儿还有一个这么大的姐姐,再说了,按照这位夫人的年纪,阿花哪里能生的出这么大的女孩。” “还有还有,她说话不像是扬州人的口音,更像是苏州那边的。可红儿一家可是实打实的王家村里的人啊?” 众人实在想不到原因,只有徐有舟一人全然不知他们在说什么。 等到几人把王家村的事情全然告知以后,徐有舟沉思片刻道:“这样吧,我找人来查一查我姐夫这个外室究竟是什么来头,有消息了我再去书院找你们,你们意下如何?” 此时此刻,也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了,颜溪几人这才怀着满腔的疑虑回了书院。 怎么好好的社会频道内宅渣男的斗争会变成法治频道的悬疑事件啊! 第78章 笨得嘞 颜溪几人在书院里等了好几天,才等到了徐有舟的消息。 他们约在了书院附近的一家茶楼上,等了一会儿,徐有舟才急匆匆地跑过来。 “哎呀,累死我了,我本来想去再问问我姐姐,结果李勤云突然回来了。不过好在没被他发现。”徐有舟直接端起桌上了一杯茶,一口气喝了大半。 “我找了家里信得过的管事细细打听了,可别院周围的人都说之前从未见过那女子,肯定不是他们附近的人。后来管事买通了我姐夫身边的马夫。” “马夫说,这人是他送进别院的,听说是我姐夫应酬之际被人送的女人,但究竟是什么来头,他就一概不知了。但是那女人当初是从粉巷的最里面那家青楼里接出来的。” “粉巷?什么是粉巷。”柳蓁好奇的问道,颜溪正有些犹豫要不要教坏柳蓁这个真正的名门淑女之时,只听见郑婉儿抢先道:“就是秦楼楚馆,哎,也就是青楼。看什么看,本小姐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何况这点东西话本子里都要写烂了。” 好吧,忘了这位郑婉儿小姐是狗血凄凉爱情话本的忠实爱好者了。 柳蓁有些不好意思,不再开口发问。颜溪想了想,“既然是别人送的,那马夫可知道是谁送出来的?” “我问了他了,他说不知,我姐夫通常是不太与他们说这些的,那日可能是家人在怀,一时兴起才多说了几句。” 只有这些当然是不够的,几人潜意识里觉得那位夫人和红儿有些渊源。恰巧今日下午没课,就立即决定驾马车往王家村去一趟,来探探虚实。 等他们到了王家村,门口依旧守着两个青年人,徐有舟纳闷道:“这一个普通的村子,还要青壮守着?什么村子竟有这么神秘呢?” 青年人看见了他们,立刻堆笑着上前道:“哟,几位公子小姐,什么风把您几位吹来了。我立马去禀告族长,好好为诸位接接风。” “不必了,我们这次来是来找红儿的。” “红儿?红儿是?” 柳蓁见他们想不起来,提醒道:“牛二和阿花的女儿,那个大眼睛水灵灵的小姑娘。” 那青年才恍然大悟一般,眼神里却闪过几丝慌乱,“红儿好像没在,似乎跟着贵婶出门去城里了,现在还没回来呢。” 眼看他们竟然突然又认识红儿了,还能说出她的去向,几人也不揭穿,继续道:“那我们见见阿花也是好的,你可以带我们进去吗?” “啊…..这……阿花……阿花她最近身体不适,似乎是感染了风寒,几位身份尊贵,还是不要去好了,若是也染上了,小人就算是九死也担待不起啊。” 正在几人要反驳之际,王族长匆忙赶来,一来就冲着几人笑道:“诸位公子小姐,哟,今日还多了一位俊俏的少爷呢。大家快快请进,村里有美酒美食,我们正好好好招待一番。” 何霁诚抱拳颔首,“不必麻烦了,王族长,我们此番前来,是专程来看望红儿的。之前我们答应了小丫头,要送她一个稀奇玩意儿,不能失信于人,还望族长叫红儿出来才是。” 王族长听完,摸了摸自己的鼻子,“那可真是不巧了,牛二前段时间就带着阿花和红儿去外地求医了。你们也知道,阿花得了失心疯,听闻北边有一个厉害的大夫,牛二也就带着妻女去了。” “这样如何,你们把东西给我,等红儿一家回来了,我再亲手交给她。” 颜溪看着王族长似笑非笑道:“可是,这位大哥刚刚才说,红儿跟着贵婶去城里了,阿花感染了风寒,不便见人呢,到底你们谁说的是真的呢?” 王族长恶狠狠地看了青年一眼,直接笑出了声:“小姐您有所不知,牛二确实是带着阿花去看病了。可是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失心疯这样的病,本就不足为外人道也。牛二这才谎称红儿不在,阿花病了,还望诸位见谅啊。” 看见这王族长摆明了是不会让他们见到红儿和阿花了,颜溪这才笑着把一支精致的蝴蝶珠钗放到了王族长的手里。 “族长,之前红儿看了我的珠钗觉得好看,我这才找了许久,好不容易找到这么一支一样的。既然红儿不在,那就麻烦您替我转交给她了。” 王族长自然应允,几人也就转身离开了。 马车上,大家面对面坐在一起,就连秦岭都感受到了事情或许没那么简单。 孟毅最是沉不住气,心急火燎道:“虽说我们都知道不简单,可是没有证据,也不知道红儿的行踪,这可怎么办啊?” “再说了,红儿一家能去哪里呢?就算那个外室跟红儿却有关系,又能怎么样呢?难道红儿一家离开还能跟她也有关系吗?” 众人也都是一头雾水,红儿这边“突然离开”留给他们的信息实在太少了,现在完全不能知晓红儿和那个女子的关系。 孟少爷作为不动脑子门派的标志性人物,立即撩起袖子,“那我们就去把那李勤云抓起来打一顿,我就不信,他嘴还能有那么严,到时候还不是我们说什么他答什么?” 颜溪的眼睛都快要眨烂了,也没得到孟毅的一个眼神,他是真的猛啊,怎么还有人能当着别人的面说要打人姐夫呢。就算是渣男,也该有别人姐姐亲自动手啊。 好在徐有舟并没有放在心上,似乎还认真思考起了这件事的可行程度。 就在颜溪认为不会有人同意这个奇葩计划的时候,一向稳重的何霁诚竟然点头同意了。 “我觉得这样可行,可我们贸然行动势必会打草惊蛇。其实由一个更好的人选,她或许能回答我们的一切问题。” 何霁诚话音刚落,颜溪脑海里就浮现出那张酷似红儿的面容来,几个聪明的互相点点头,都明白了彼此的想法。只剩下几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还站在原地不停问着:“谁啊?你们说的谁啊?干嘛打哑谜不告诉我们啊?” 这几人究竟是怎么做到跟他们在一起这么久,脑子还依旧不好使的啊! 笨得嘞! 第79章 偷墙角的一天 等到了徐家别院的墙外,秦岭却带着几人来到了院子的西边,墙下面赫然摆放着两块巨石—— 刚好够他们踩上去观察院内的情况。 秦岭淡定的表示:“我放的,我早就知道我们还会有偷别人墙角的这一天。”说完,他转身背手,徒留功与名。 几人踩着石头,刚好可以看见院内,更妙的是这里刚好被浓荫遮蔽着,他们可以看见里面,里面却不容易看见他们这一排排脑袋。 院内的小丫头依旧在左一下右一下地扫着地,跟旁边的小丫鬟抱怨道:“她还真当自己是什么夫人了?不过就是一个玩意儿,还想当什么金贵人物。你看看她,每日饭后就要在院子里坐着发呆,还要我必须给她打扫得纤尘不染。” “我呸,你听说了吗?她不过是那里出来的妓子,运气好才遇上了咱们爷。等到日后爷厌了她,我看她还给咱们甩什么脸子。” “行了,行了,你生怕她听不见是不是?还不快扫,一会儿她出来看见还没打扫干净,又要在爷面前编排你了。” 丫头一听,这才又重新开始认真打扫起来。 颜溪仔细记下刚才听见的一切,原来这位姑娘还有午后“打坐修仙”的习惯,而且还不喜欢有下人在场,看来这就是他们接近她最好的机会。 不一会儿,那位聘婷的姑娘果然出来了,她今日穿着一件纯白褙子,外罩还穿了一件纱衣,说不出的风流味道。 她看了看洒扫的小丫头,不耐烦地说:“行了,你们下去啊。若没有我的吩咐,不要来打扰我。” 小丫头们退下后,她就径直坐在了院里的石桌旁边,伸出一截白玉一般的皓臂,撑着自己的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确定丫头们不会进来以后,秦岭先轻轻地把颜溪、柳蓁和郑婉儿送上了墙头,在树枝的遮掩下,还把她们放了下去。 这位夫人毕竟年岁也不大,他们几人虽说只是少年人,可毕竟是男子,非请就来,有些唐突人了。毕竟跟他们一样年纪的连城都已经是勾栏里的常客了。 三个女孩站在树丛之中面面相觑—— 该死的秦岭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放她们进来了?对策都还没商量好她们要怎么开启话题啊?总不能直接上前就是一句“你是谁”吧,那样就算这位夫人再好的脾气,她们三个也显得很有病。 秦岭等人似乎丝毫没有意识到“天降活人”是一件多么恐怖的事情,还一个劲儿的示意颜溪等人上前去。 郑婉儿咽了咽口水,呼出一口气,就自己走了出去。 等婉儿走到那女子的面前,她才从自己的世界里惊醒,还不待她惊叫出声,郑婉儿一个箭步上前一把搂过她瘦弱的身子。还捂住了她的嘴。 她靠近女子的耳边,自以为温柔道:“别出声,现在你在我们手里,在你看不见的地方还有人在注视着你。” “别乱看,别被人发现了。你能答应我不出声吗?说话啊。” “你捂住别人的嘴了!她怎么说话?” 芸儿这才惊恐地发现院子西边的树丛里,窜出来了两个苗条的身影。 等颜溪走近时,郑婉儿已经放开了芸儿的嘴,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见她们不过是一群小丫头,芸儿这才放下了心里的戒备,温声道: “你们是何人?为何我闯进我的院子里?” 颜溪看着她逐渐平静的面容,暗忖道:这女子心理素质着实不一般,这么快就能迅速调整过来,反客为主。 她并不回答女子的问题,而是打量一圈周遭的环境后笑着说:“这位夫人,还是我们先来问问你,你是何人吧?” 眼看未能震住这群小丫头,芸儿也不恼,反而风情万种地向众人行了万福礼,柔声道:“贱妾芸儿,现在几位可以告诉妾来这里的意图了吧?” 还不等她继续说下去,颜溪顿时转变了脸色,凶神恶煞地看着她道:“听你口音,不是扬州人?你跟王家村里的红儿是什么关系?” 芸儿的脸上顿时闪过慌乱,很快又讪笑道:“姑娘说笑了,我本是苏州人,辗转多年才来了扬州。至于您说的什么红儿绿儿的,我是一概不知的。” “是嘛?那你家中几口人?可有弟弟妹妹?若是有,他们现在又在何处呢?” “这……我家中五口人…..有妹…..姑娘到底是何用意,芸儿不明白您的意思。再说了,这些不过我的家事,与您并不相干,你们还是速速离去吧。” 颜溪冷哼一声,丝毫不在意她的抗拒,“芸儿姑娘,我们本来是没有恶意的。那日惊鸿一瞥,发现您和我们认识的一个小姑娘至少有八九分相似。可如今,这姑娘的爹娘却带她离开了王家村。” “我们实在找不到她,才想着到你这里来凑凑运气。你又何必如此抗拒呢?莫非你真的和红儿有什么关系?” 芸儿听完这话,整个人如同被雷击中了一般,傻在了原地,又急忙抓住了颜溪的袖口,惊慌失措道:“什么?她不见了?怎么会这样呢?他们明明答应了的,他们明明答应了我的…..” 她整个人自言自语着什么,颜溪只从她的嘴型看出了她的意思。她已经发现了不对劲了,急忙追问道;“他们?他们是谁?你和红儿究竟是什么关系?你为何出现在这里?红儿又去了哪里呢?” 可芸儿却再也不说话了,她细长的眼睛里顿时沁满了泪水,她看着颜溪无声的流泪,自己轻轻摇着脑袋,脸上写满了忧伤。 “姑娘,别问了,我们这样的人,哪里值得您问呢?我只能告诉你,我是一个富商家里的外室,他害怕被自己的妻子发现,才把我安置在此处,每日里还有小丫鬟们来监视我。” “我自从到这里以来,从来没有踏出过这个院子一步,我只是一个被圈养的给人解闷的玩意儿罢了。” 颜溪听得心里一片悲凉,她轻轻地上前一步,一把抱住了这个满脸泪珠的女孩,在她耳边温声道:“如果你有什么事,你可以告诉我们的,我们一定会想办法帮你,你别害怕。” 别害怕,她有多长时间没听见过这三个字了啊? 是从家道中落,父母因病去世后,姐妹几人被狼心狗肺的二伯一家赶出了家门起呢? 还是从姐妹几人辗转多地,只为了求一口饭吃,求一处可以歇脚起呢? 又是从遇见那些人面兽心的禽兽,还以为自己得到了救赎开始呢? 芸儿已经记不清了,她甚至都快要忘记自己本不是这个风情万种的芸儿。 ——她原来叫曹翠羽。 是她阿爹阿娘亲自为她取的名字,希望她“眉如翠羽,肌如白雪。” 她张了张嘴巴,正准备说什么之际,突然听见前院传来一声丫鬟的惊呼:“爷,您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夫人在院子里休息呢!” 芸儿快速擦干了眼泪,把颜溪几人朝着西边的树丛底下推。 等到李勤云进来之际,她又变回了往日里那个娇嗔的青楼女子芸儿,她赶紧迎上去,贴着李勤云的身子,一个劲儿的撒娇撩拨。李勤云看芸儿今日这么主动,心里也有些痒痒,恨不得当场就要了这个小妖精。 他亲昵地捏了捏芸儿的鼻子,“怎么又在院子里吹风,我不是让你里面去休息吗?” “爷,奴家喜欢这里呢!您就别担心了,奴家明日这个时候还要在这里赏花看云。” 颜溪几人躲在树后,一点动静都不敢发出,她也知道,芸儿这话是在告诉她们,她明日这个时候还在这里等她们。 李勤云摸着芸儿肤如凝脂的手臂,心里的火愈演愈烈,一把抱起芸儿就往屋内走去。 等到彻底没了动静,颜溪才站起身,示意秦岭来拉她们上去。众人都出了别院,颜溪将刚才发生的一切,以及和芸儿的约定告知了几人。大家都有些凝重地没有吭声。 他们无法想象这个聪慧女子的遭遇,只能希望明日尽快到来。 第80章 芸儿的过往 这一晚上,颜溪几乎彻夜未眠。 她不是养在深闺的乖乖女,一个女人身无分文、举目无亲地从苏州到这里,要经历多少的苦难,她心里其实很清楚,只是在强迫自己不去相信。 结合李勤云车夫说的话,颜溪几乎能脑补出一个可怜女人的故事了。 ——可是她却无能为力,这样的事情几乎每分每秒都会在这个时代上演,他们折断了她们的双翼,残忍的给每一个女人套上铁链,亲眼看着她们认命,亲眼看着她们被驯服。 然后还要站在制高点上俯视着这些麻木的女人,呵斥她们的不思进取、藐视她们的无能为力、唾弃她们的肮脏与不堪。 颜溪躺在床上,就那样使劲地盯着墙壁,直到眼睛开始发酸发痛,直到眼角有湿润的液体流出,她已然分不清这些泪水是因为生理的不适还是心理的伤痛了。 她睁着眼睛想了一整夜,再眼睁睁看着天色破晓,看着太阳渐渐升起,看见天一点点亮了起来。 她不停的告诉自己——会好起来的,就像天终究会亮一样,她终究可以看到这一天的。 等到起床看见了柳蓁和郑婉儿同样发青的眼睛,颜溪觉得一晚上的疲惫都在此刻消失的干干净净。 因为她从来不是一个人,以前不是、现在不是、以后也不会是。 而且会有越来越多的人跟她们并肩而行,昂首挺胸走在这条坎坷不平的道路上—— 走得无畏,走得坦荡。 …….. 好容易捱到了中午,几人飞快的收拾好东西,一出门看见徐有舟已经等在那里了。少年少女们相视一笑,秦岭驾着马车,飞速朝着徐家别院奔去。 等到了别院,秦岭跳起来一看,芸儿已经屏退了下人,一个人坐在院子里等着了。他还是从老地方把三个女孩送了进去,然后和少年们一起挂在墙头上,注视着芸儿的一举一动。 颜溪一进去,芸儿就看见了她们,一抬头,竟然从重重掩映的树枝之间看见了悬挂着的“四个人头”。她吃惊的捂住了嘴巴,颜溪有些无奈地解释道:“芸儿你放心,他们不是什么扒人墙角的登徒子。” “我们是一伙的,不对,我们不是一伙的,呃,也不对,我是我们都不是什么好人….啊也不对…..” 芸儿被颜溪逗乐了,难得恢复了一点少女的情态道:“喂,不是好人的公子们,下来吧,别在那里挂着了,怪瘆人的。” 秦岭接几人听罢也不再耽搁,立即翻身下墙,快步走到了芸儿的面前 。 何霁诚立即抱拳声音稳重不像一个年纪轻轻地少年:“这位……姑娘,唐突了,还望您见谅。” 芸儿已经太久没有见过有男人用这样彬彬有礼的态度面对她了,她早已习惯了那些男人淫邪的眼神,此刻看着少年清澈的眼睛,她突然间有一点自惭形秽。 她转过身去,擦了擦自己的眼角,侧对着他们行了一个礼,然后自嘲道:“几位小公子无需如此客气,贱妾不过一片浮萍,不过是一个供人娱乐的玩物罢了,受不起公子们的礼。” 郑婉儿一听焦急的抓住了她的手臂,“你说什么呢!芸儿姐姐,你别这样轻贱自己。我……我听着难受……” “是啊,芸儿姑娘,你不必如此自轻自贱,就算是萍草,也还有奋力扎根的机会。” 芸儿的眼角再次湿润了,她转过身子,用自己最端庄的姿态向着众人屈膝行礼,想到他们今日里来找她的目的,又不由得急道:“对了,小姐们。你们昨日说王家村里有一个跟我长得一样的姑娘,她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芸儿姐姐,你也别叫我们小姐了。我叫颜溪,你叫我一声溪溪就好。” “我们本是无意之间来到这里,却看见你的相貌,心里生出了些疑惑。红儿是我们一年前在王家村认识的一个小丫头,是王家村里牛二和阿花的女儿。你跟她究竟是什么关系?” 芸儿听完,不解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这个红儿是什么人。但是我确实有一个妹妹,现在不知所踪。” 接下来,芸儿才向他们讲述了自己的故事。 芸儿本名曹翠羽,她本来是苏州一户书香门第的女儿,家里虽算不上大富大贵,但也完全可以平安度日。 可她爹娘突然间暴毙而亡,只留下她和两个妹妹惶惶不可终日。她二叔一家见她们三个孤女,人微言轻,就立刻显露出狼子野心来。 联合族里的长辈,以不孝的名义夺了他们的家产,还将三人扫地出门。 多亏芸儿早有准备,收拾了一些钱财细软交给了自己信赖的忠仆提前带出了曹家,这才免得一开始就流落街头。可好景不长,她们几个不过几个女子,最小的妹妹当时也不过四岁的年纪。 她们很快就被贪心的街坊盯上了,一天晚上偷偷摸摸进了她们的房门,拿走了全部的银钱。而另一边,她们那狠心的二叔还妄图找到她们,卖个好价钱。三人实在没有办法,过上了颠沛流离的生活。 她们趁着人不注意,钻进了运货的船里,靠着临走时一个好心大娘施舍的吃食,才勉强从苏州到了扬州。 刚到扬州那会儿,她们依旧举目无亲,甚至还跟着叫花子要过一段时间的饭。知道遇见了一个叫做陈爷的男人,他几次施舍她们,还在小妹生病之际施以援手,这才让涉世未深的曹翠羽相信了他。 之后,他就把曹翠羽送进了一个叫做万春楼的青楼里,也不让她接客,只是一直让老鸨找人调教她。她也不是没有反抗过,可陈爷一句:“你还想不想见到你妹妹们了?”就让她彻底丧失了反抗的勇气。 就这样,她和她的二妹——一个如今被唤作玉俏的丫头,就待在了万春楼里,而小妹一直不知踪迹。她只能通过每半年收到的小妹的绣品,来判断她过得好不好。 众人听完,一片唏嘘。 芸儿早就已经泣不成声了,她吸了吸鼻子,焦急道:“所以我其实并不知道红儿是不是我的妹妹,我妹妹本名叫曹清清。王家村是有一次陈爷来检查我学的进度,无意之中说漏了嘴的,我一直记在心里,本来想找到机会就去曹家村找我的妹妹。” “在万春楼里,我一直装作愚钝的样子,不肯好好学那些勾人的手段。玉俏不同,她学得极为认真,她还来劝我,只有先学好了才知道他们打得是什么主意。没过多久,玉俏就被送走了,去了哪里我也不知道,生死未知。” “我从这时起,才没有继续藏拙,我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就是尽快也要被送走,才能找到我的妹妹们。可我并没有见到她们,而是直接被送到了这里,还…..还被迫委身于这个虚伪至极的伪君子。” 芸儿被压抑了太久,说到这里的时候,已经蹲在了地上,埋着头痛哭起来。因为怕被丫鬟们发现,她连哭出声都做不到,颜溪只能从她不断颤动的肩膀看出她内心的痛苦来。 她蹲下身,轻轻抚摸着芸儿颤抖的肩膀,无声地安慰着这个命运多舛的女孩。如今才十七岁的曹翠羽,已经经历了寻常人一辈子的苦难,她真心希望这个聪慧善良的女孩,日后能过得去好一些。 芸儿还在哭着,可没有一个人催促她,而是在一旁耐心地等待着。直到她哭完了,抬头看见这些比她年幼的少年少女,有些不好意思的站起身,擦了擦自己的眼睛。 “对不住,让你们看笑话了。” 柳蓁这时候突然上前,抱住了这个如蒲柳一般随风飘摇的姑娘,颤声道:“你别害怕,我们能救你走。” 这是芸儿第二次听见“别害怕”,她的心早就柔软得一塌糊涂,她伸出手,揉了揉柳蓁的头。 坚定道:“你们已经答应我,要帮我找到妹妹,救出妹妹了。我作为她们的姐姐,哪里能袖手旁观呢?” “我得要继续留在这里,得到李勤云的信任,从他这里探取消息。我出不了这个大门,我妹妹薇然和清清,就全仰仗诸位了。“ 说完,芸儿躬身向几人行了一个大礼。 “曹翠羽先在这里谢过几位了。” 要离开之前,徐有舟有些不好意思地拉了拉芸儿的衣袖,“翠羽姑娘,真是对不住你,这个虚伪的人是我姐夫。” “不过你放心,我会想办法让他没机会来缠着你的,真的…..对不起。” 芸儿笑了一笑,突然间又有些惊慌道:“替我向你姐姐道歉,翠羽实在身不由己,不是有意要……” 她没说完,可众人都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在即将跳下墙沿的时候,颜溪回头看了一眼院子里的女孩。 她冲着众人挥手道别,眼角满是真挚的笑意。 眉如翠羽,肌如白雪; 腰如束素,齿如含贝; 嫣然一笑,惑阳城,迷下蔡。 第81章 你人还怪好嘞 马车上几人的表情都很严肃,他们几乎顺风顺水长到了现在,芸儿的很多遭遇是他们无法想象的。虽然芸儿已经极力在压抑自己,尽力模糊掉她们一路走来的悲戚,可她颤抖的声音和肩膀无一不在昭示着她的痛苦。 天下有多少个芸儿呢? 至少万春楼里就有不知道多少个芸儿。 何霁诚叹了一口气,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子。他身边的女子要不就是强大如嘉禾郡主,要不就是如颜溪一般被家里娇宠着长大。芸儿经历的一切是他从未涉及过的领域,芸儿的眼泪也是他从未见过的百姓疾苦。 他有些泄气了,这样的世道真的算得上盛世吗?原来在他看不见的角落里,还有着这样的人间疾苦。 几人都没有说话,直到马车到了崇雅书院门口。徐有舟也难得的沉默,过了很久才出声道:“若是这件事我不知道也就算了,我能毫无负担的继续我自己的生活。” “可如今,哎,我徐有舟就把这话放在这里了。这件事我决定管定了,现在就看你们的了。若是你们不愿意趟这潭浑水,我也没什么好说……” “徐有舟你放什么屁话呢!这件事少爷我也管定了,我倒要看看谁这么大的胆子,敢在我阿爹的眼皮底下逼良为娼,做这种下贱的生意。” “还有我,翠羽姐姐这么可怜,我反正不可能坐视不理的!溪溪你呢?” “加我一个。”“还有我。” “也加我一个,都说三个臭皮匠顶一个诸葛亮,咱们这七个诸葛亮,还愁不能一举端了这王八蛋的老巢吗?” 马车上几人齐齐笑了起来,郑婉儿提议道:“明日晚上,万春楼去看看不?” “啊?郑婉儿,你一个女子进什么青楼啊?” “怎么了?谁说女子不能进去了。我们乔装打扮一下,说不定还比你俊俏多了呢!咱们是进去救人的,又不是那啥的,干嘛在意这么多。“ 颜溪略略思索,提议道:“咱们七个人一起进去确实目标太大了,不如兵分两路。阿岭、有舟和阿蓁你们三人明日晚上去王家村。细细探寻一下有没有红儿的踪迹,或许红儿被他们关起来了也说不定。” “我们几个明天去万春楼,探探这个老鸨的虚实。对了,咱们毕竟是生面孔,自己进去恐怕惹人怀疑,就怕打草惊蛇了。” “看来只能拜托书院里有名的纨绔公子作为咱们出入万春楼的投名状了。” 几人听完,嘿嘿地笑了起来,心里已经闪过百八十个主意,就看要怎么好好的坑一坑连二少爷了。 书院里,正在睡觉的连城不知道梦见了什么,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冷颤。 …… 第二日上完了早课,孟毅何霁诚和秦岭三人鬼鬼祟祟的到了丁班,正好看见连城坐在桌子上,旁边围着一群獐头鼠目的跟班,在他面前讨好卖乖。 孟毅轻咳了一声,引得所有人转头看向他。 连城立马翻身就要起来,指着孟毅大骂道:“好你个孟毅,那天在酒楼给我好大一个没脸,今天竟然还敢来丁班!你真当本公子好欺负不成。” “哎哎哎,误会,误会,全都是误会。”说完,孟毅满脸堆笑着在连城诧异的目光中走了进去。 何霁诚和秦岭看他这副“猥琐”的样子,已经开始难受了,正准备不讲义气地逃走,让孟毅一个人来对付连城的时候,被孟毅直接拽着走上前去。 “连兄弟,你听我狡辩,呸,你听我解释。那日在酒楼里实在是我们误会了你,后来徐有舟,就是你拴袋子里那个人。他都跟我们解释了,说本来就是他有错在先。” 孟毅边说边亲昵地拍了拍连城的肚子,“连兄弟你宽容大度,宰相肚里能撑船,只是想要对他稍微稍微的小惩大戒。是我们没搞清楚情况,这才误会了你,你说说,你这么好的人呢!怎么会做出这种事呢?” 连城自己的迷惑了,这是他长到这么大以来,第一次有人夸他是一个“这么好的人”,而是夸他的还是甲班赫赫有名的几人。 他自己都有些不确定地挠了挠头,看向一脸肃穆的何霁诚,“是嘛?我有这么好?” 秦岭在何霁诚背后掐了他一把,这辈子没怎么说过违心话的何霁诚摇着后槽牙真诚道: “是的,你很好。” 连城这下子彻底相信了,直接遣散了他的跟班们,一手揽着孟毅的肩们,一手拉着何霁诚的手,眼睛还注视着秦岭,真正做到了雨露均沾。 “太好了,从今天起咱们就是好兄弟了!” “日后大哥带着你们一起吃遍全天下山珍海味,闯遍全天下青楼,见遍全天下美人!跟着我,你们只管放心,有大哥一口米吃,就有你们一口汤喝!” 何霁诚被他抓得太紧了,想挣脱都还挣脱不了,只好答应了连城的“逛窑子“计划。 孟毅连忙见缝插针道:“连大哥,听说整个扬州城的青楼你都逛遍了,实在是吾辈楷模,小弟实在是佩服。” “不知道你知不知道有一家名叫万春楼的勾栏啊?那里你有去过吗?” “万春楼谁人不知啊!我可是那里的常客。也不看看少爷我在那里花了多少银子了,琴妈妈见着我呀,那可真是老脸都要笑烂了。” 几人一听,立刻来了兴趣。孟毅对着这位身经百战的连少爷讪笑了一下,靠近连城的肩膀挠了一把道: “连大哥,小弟们早闻万春楼的名声,可从来没有机会去过,你看看,能不能带兄弟们去见识见识啊?连大哥最是讲义气,不会连弟弟们的这点小小的愿望都无法达成吧。” 连城哪里经得起孟毅的激将法,当即答应道:“这有何难?今晚,啊不,现在你们就跟我去,带你们见见世面。” 秦岭急忙拉住就要起身的连城,这人也太心急了吧,哪有人大早上就逛青楼啊? “连大哥,不急不急,咱们还是今天晚上再去吧。我们那里还有两个弟弟也是没怎么见过世面的,小弟斗胆,还望大哥能带他们一带。” “孟弟你放心,你的兄弟就是我的兄弟,咱们一家弟兄以后就不必如此客气,说这么见外的话。就按你说的,今晚咱们万春楼不见不散。” 几人跟连城道了别,走出丁班的那一霎那,何霁诚撞了一下孟毅的左肩,“孟弟,你这连大哥叫得挺顺溜啊?” 秦岭也立马跟上,撞了撞他的右肩,“孟弟,你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领越发厉害了啊。” 孟毅摸了摸自己的两边肩膀,心疼地抱住了可怜的自己: 要不是为了能让连城带他们深入敌营,他何必这样奴颜婢膝! 他容易吗他!! 第82章 初入万春楼 到了晚上,众人按照之前的安排等在了书院门口,颜溪和郑婉儿一身的男装,本来就是雌雄莫辨的年纪,看起来活脱脱就是两个秀气的公子哥。 两人已经知道了今早孟毅一口一个大哥的杰出事迹,并对孟毅舍得下脸面套得住狼的精神表示了高度赞扬。 在连城出来的那一刻,两人瓮声瓮气地喊道;“连大哥好!” 这一声可喊到了连城的心窝子里,他迅速接受了自己又多了两个好弟弟的事实,高兴道:“都好,都好,两位贤弟好像还是生面孔啊?” “连大哥这么好的人,平日里也打交道的也不过是一些如您一般优秀的人,我们两个哪里能进得了大哥的眼。要不是今日沾了孟毅的光,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结识连大哥呢!” 又是这一句—— 这么好的人。 连城整个人已经晕乎乎了,完全不在意两人究竟什么身份。今天就算天王老子来了,这兄弟他也认定了! 就这样,一群人在连城的带领下,往万春楼走去。 夜晚的粉巷人声鼎沸,来来往往间都是一些脚步轻拂的男子。巷子的两边是灯火辉煌的楼阁,从楼上的窗子边还能看到女子招客的倩影。 几人不敢再看,只跟着连城走得快步流星。等到了万春楼,颜溪不得不承认这一路走来,这座最里面的勾栏确实是看起来最好的。不止是它灯红酒绿、簇锦繁华的装饰,连里面的姑娘也比寻常的青楼多了几丝风雅。 连城一进去,万春楼的老鸨琴妈妈就立马上前相迎,她如今正是半老徐娘,言行举止之间还有一股小姑娘没有的成熟风韵。她把丝帕轻轻砸在连城的胸口,娇嗔道: “连公子,你可是好长时间没来咱们这里了。我这里的姑娘想你可想得紧呢!” “哟,连公子今天不止自己大驾光临,还带着这么多小公子来,真是不枉琴娘我疼您,次次都给你安排最好的姑娘。” 连城被琴妈妈哄的高高兴兴的,随手摸了一把路过姑娘的手,引得那姑娘又对他娇笑一番,“琴妈妈,我这几个兄弟可是第一次来,你可要给我好好招待着啊。” 连城本就身份高贵,跟连城称兄道弟的想来也是富贵人家的少爷,琴妈妈哪里会怠慢了这群公子哥,立刻叫来了好几个风姿绰约的姑娘过来。 “诸位小公子们,咱们万春楼顶顶好的姑娘们都在这里了,你们先自己选着,琴娘先失陪了。哟,王大爷,您今日可来晚了。”说着,就扭着腰,往门口去了。 颜溪看着那些姑娘们柔若无骨的身姿,有些犯难,按照他们原本的计划,颜溪和郑婉儿今夜就在大堂里跟着琴妈妈,伺机套一套话。而何霁诚和孟毅两人则跟着姑娘上楼,去探探那芸娘口中不对外开放的三楼是怎么回事。 连城见几人迟迟没有动作,以为他们第一次来青楼,还不太好意思,于是他主动拉起那些姑娘们的手往几人怀里塞。颜溪一个不察,怀里就多了一个软香温玉。 只好悄悄凑近连城道:“连大哥,我家里管的严,太晚了回家恐怕会被阿爹打断了腿去。今日我和我弟弟只是沾了您的光,想来长长见识。我们在大堂里看看这些姐姐们,心里就快活了。” 连城一听,立即对两人表示了同情,他脸上带着可惜的表情,调笑道:“两位贤弟可真是可怜,要知道这女人啊,光看着可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个中滋味,还是要自己去的。” 颜溪郑婉儿大囧,再也听不下他的“女人论”,只好眼神求助孟毅。 孟毅见状,立马上来攀住连城的肩膀,“连兄,不必再管这俩傻小子了,你快来给兄弟们看看,这姑娘们可有你相识的?” …… 等到孟毅几人上了楼,颜溪和郑婉儿也没闲着,抓过一个姑娘,就在大堂的角落里坐下了。 颜溪故意选了一个看上去年岁不大的小丫头,想要试着从她嘴里问出点琴娘的消息来。小丫头看见这么一个面若桃花、顾盼生辉的小公子,羞红了一张脸,扭捏地坐在杌子上,低着头,绞弄着手里的一方手帕。 “姑娘,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几何呢?” “回公子的话,奴家名叫阿水,今年十五岁了。”颜溪细细看着这个姑娘的身姿,她看起来很瘦小,不过十二三岁的样子,颜溪完全没想到这居然是一个十五岁的丫头了。 “你来这万春楼多长时间了?家中可还有什么人?” “我来这万春楼不过三个月,家中还有爹娘和一个哥哥。前些年家里遭了饥荒,这么多年来家里是越过越穷,实在吃不起饭了。我爹阿娘就把我卖给这里了。” 颜溪注视着阿水平静的面容,仿佛被卖到这样的烟花柳巷并不是什么难过的事。她最终还是没忍住开口问阿水:“你不恨吗?你阿爹阿娘把你卖到了这样的地方,或许,你……你一辈子都只能过这样的生活了。” 阿水倏尔抬头,眸子里一片清明,“公子,我刚刚说我十五岁,我看见您诧异的目光了。” “我刚到这里的时候,琴妈妈也不信呢,毕竟我看起来也太过瘦弱了。可您不知道,在来这里之前我太久没有吃过饱饭了,家里本就没什么吃的,却有那么多张嘴要等着吃饭呢。” “公子您说,我或许一辈子就是这样了。”阿水轻笑了一声,眼底却是挥之不去的伤感,“可我一辈子本来也就是这样的,就算不来这里,我又能去哪里呢?我早听人说这天下大得很嘞,有成百上千个扬州这么大。” “可是,连这个小小的扬州我都没处去,那天下再大,也跟我没什么关系。” 这话说得颜溪心里一阵难过,她伸出手牵着了阿水的手,郑婉儿也在一旁,轻轻叹了一口气。 她们为她的经历难过,可阿水却轻笑出声,“公子们不必伤怀,惹得两位公子不快倒是阿水的过错了。” “我在这里挺好的,当日里望春楼去我们村上买人,我们村好几个跟我一样的丫头也一起来了这里呢!白日里我们还能一起聊聊天,做做绣活,日子很快就过去了。” 她说得轻快,颜溪却迅速捕捉到一个问题。她抓着阿水的手,骤然间收紧,皱着眉头问道:“你是说,望春楼的人亲自去你们村上买姑娘?” 阿水被她吓了一跳,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话,突然惹得这位公子不快,她只好颤着声音回答道:“是…..是啊,我们村在镇江府城外很偏僻的一处山坳上。当初就是望春楼的人亲自来我们那里买人的。” 大胤虽然对勾栏瓦舍的看管没有前朝那么严格了,可按照大胤律法,这样的青楼也是不能直接进行人口买卖的,必须在官府处有报备的人牙子那里才能做人丁生意。 万春楼这么大的一家青楼,竟然敢违背律法做事,究竟是不知者还是有恃无恐呢?颜溪看着那个正在门口迎客的夫人丰腴的身姿,对这位琴妈妈的来头更加好奇了。 第83章 玉俏 另一边,何霁诚和孟毅跟着姑娘们上了二楼。 何霁诚看着那通往三楼的楼梯,装作不知道的就要上去,却被一脸惊慌的姑娘拦下了。 “公子,那是不能去的,您还请跟奴家来就是。” 孟毅脑子一转,装作一副纨绔子弟的焦躁样子,指着上面道:“那里为何去不得?你可是看不起我们兄弟俩,有上好的包厢却不让我们进去?” 那姑娘都要急哭了,连连摆手道:“不不不,公子们误会了,那里是万春楼的禁处,是任何人也进不得的啊!” “那我倒偏要去看看,你们万春楼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孟毅正准备上去,突然听到楼上传来一身男子的呵斥声:“谁人在这里闹事?” 只见来人是一个锦衣玉袍的中年男人,身后还跟着好几个魁梧的汉子,而他虽不如他们健壮,身上的威势却昭显着这个男人不同寻常的身份。 带着何霁诚和孟毅的小丫头们,立刻躬身行礼,低着的身子有些微微颤抖,怯生生地喊了一声:“陈爷。” 看来这人就是芸娘所说的陈爷了。 何霁诚眯起了眼睛,看了孟毅一眼。孟毅立即双手叉腰,大声道:“你们万春楼做的什么生意,是不是看不起我们兄弟,不肯把最好的姑娘给我们,还不让我们去三楼一饱眼福。” 陈爷打量了二人片刻,看着那些被吵闹声吸引过来的人群,突然间变得和蔼友善起来,指着自己站立的地方笑道:“两位公子别开玩笑了,来者是客,万春楼哪里有不尽心招待的道理?” “这楼上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是我偷懒,给万春楼里的下人厨子安排了一个住处罢了。哪里有什么姑娘呢?万春楼最好的姑娘们不都在诸位的身边吗?” 孟毅正还要争论,何霁诚拉了他一下,示意他不要打草惊蛇,先看看情况不迟。 陈爷见二人不再吵着要上来,才笑着说:“今日引得二位小友不快,是我万春楼的不是。这样吧,在场的客人们,我们都送一壶酒,算是给大家赔不是了。” 众人一片欢呼,各自领了自己的姑娘进了房门。 何霁诚和孟毅对视一眼,也装作心满意足的模样,跟在刚才的小丫头身后进去了。 陈爷见状,立马收敛起脸上的笑意,变得十分阴冷。他冷笑一声,回到了自己三楼的房间里。 何霁诚和孟毅一进去,就按照计划拿起酒让姑娘喝了一杯,然后后脑勺一掌,打晕了两个姑娘。孟毅把姑娘轻轻放在了榻上,说了一声得罪了,就悄悄出了门,走进了何霁诚那一间屋。 何霁诚也刚刚把姑娘放倒在床上,见孟毅进来了,小声道:“刚才那人就是芸娘说的陈爷,三楼肯定有问题,我们是无论如何都要去一次了。” 孟毅会想起刚才自己上了几节台阶看到的景象,提醒道:“刚才我往上走了几步,那三楼楼梯转角处坐着一个年岁很大的龟奴。刚才应当就会死他去通风报信的。” “陈爷身后只出来了四个人,可我看见后面一点还有人的衣角,不知道还有多少人守在那里呢,我们要怎么才能进去呢?” 何霁诚低头思忖,一个小小的青楼竟然要派这么多人守着,这背后肯定有什么问题。可如今他们守卫这么森严,武功高强的秦岭又偏偏不在,要怎么才能躲过那些人的眼线,偷偷溜进去看看呢? 何霁诚想了很多法子,可他们今天毕竟已经在楼梯上闹过了,若再惹出什么事来,难免打草惊蛇,让人察觉出他们的意图来。他叹了一口气,跟孟毅继续回忆着刚才看见的景象,找寻自己没注意到的细节,同时寄希望于楼下打探消息的颜溪二人。 …… 楼下的颜溪看着阿水的面庞,突然间灵光一闪,问道:“阿水,你可有听说过这万春楼里有一个叫玉俏的姑娘,跟你应该一般年纪,也是十五岁出头的样子。” 阿水一听,像是想到了什么可怖的场景,整个人抖了一下,然后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没……没有,万春楼没有这样的人。” 颜溪注意到了她的情态,从荷包里拿出一块金子,塞到阿水的掌心,温声道:“阿水,我们不是来找玉俏麻烦的。只是受人所托,来问问玉俏过得好不好,不然我们今日第一次来,怎么会知道玉俏这个人物呢?” 阿水听完她的话,看她神情不似伪作,犹豫片刻才道:“玉俏姐姐她不太好。” “我刚来万春楼,就是玉俏帮我良多,她略长我几个月,每次却像一个大姐姐一般帮衬着我。”说到这里,阿水看向四周嬉笑调情的男男女女,压低了声音道: “玉俏生的好看,琴棋书画也都会一些,不像我,连认字都是来了这里以后玉俏姐姐教我的。她平日里在万春楼的三楼上,你们不知道,那里外人是不让进去的,就算是我们这些普通的妓子也不能上去。” “之前,玉俏经常偷摸下来来我房里找我,我问她楼上是什么样的,她却只是笑着摇头,从来不肯告诉我。” “前段时间,玉俏突然不见了,我找了她好久,却怎么也找不到她的踪迹,问了这里好些人,她们也都说不知道没见过。” “好不容易我鼓足了勇气,去找琴妈妈问,琴妈妈却告诉我,她被她家里人赎了身,回去了。我一听就知道琴妈妈在骗我,玉俏分明跟我说过,她爹娘已经不在了,家里的姐姐妹妹们也都自身难保,哪里还有什么家人可以救她呢?” “可是,我也没地方去找她,也出不去这个万春楼,只好求老天爷保佑她,保佑她真的被人赎出去过好日子去了。” 阿水说到这里,已经止不住哽咽了,她咽了咽眼泪,环顾四周没人注意到自己,才继续道:“可是,七日前,玉俏回来了!” “她回来的时候,满身是伤,手臂上全是青紫,胸口上肚子上也都全是伤痕。她就那么奄奄一息的躺在我面前,连话都说不出一句了。我求了琴妈妈好半天,琴妈妈也怜惜她,给她请了大夫,开了药,如今这条命才算是保住了。” 郑婉儿听到玉俏的遭遇,着急问道:“那如今可好些了?玉俏可有告诉过你什么?她被送到哪里去了?” 阿水摇了摇头,“玉俏身上的伤现在已经结痂了,恐怕要不了多久就快好了。可是她不说话,我问她她也不说,只是呆呆地看着房梁。琴妈妈来看她,她也不理,整个人都跟魇住了一样。” “琴妈妈让她住在二楼角落的屋子里养伤,自从玉俏回来,就再也没有住在三楼了。她们都说万春楼的三楼不过是住的一些龟奴和厨子,可我知道不是这样的。” “玉俏以前住在里面,她是偷偷跑出来认识我的。除了她以外,那里还住着好多的女子,我曾经在晚上听见过上面传来的哭声。可除了玉俏,我一个也没有见过……” 颜溪和郑婉儿对视一眼,见阿水已经把自己知道的都说出来了,安抚的拍了拍她的肩膀。 颜溪假装抱着阿水,实则凑到她耳边轻声道:“你帮忙带话给玉俏,就说翠羽让她保重,我们会想办法救她的。还有,我们其实也是女子。” 迎着阿水震惊的目光,颜溪笑着点了点头。 第84章 祠堂、马车、女人 这一晚上颜溪和郑婉儿都没能找到机会跟琴妈妈说上话,两人只好拜托阿水带他们去了楼上找到了何霁诚和孟毅。四人微微一合计,趁着床榻上两个姑娘还没醒,就匆匆离开了万春楼。 他们在阿水的帮助下,从万春楼的侧面走了出去,出门的时候还看见万春楼的后门还停放着好几辆马车。颜溪心里暗忖,这大概是哪个有家室的男子来狎妓,害怕被人发现才将马车停在此处的吧。 她也没多想,趁着夜色几人立即逃之夭夭,他们一路走得小心谨慎,好不容易到了和秦岭几人约定的地方,却看见他们三人已经等在那里了。 秦岭正坐在台阶上,百无聊赖的把玩着手里的杂草,而柳蓁和徐有舟则紧皱眉头,显得心事重重。 还不待他们走近,秦岭就已经发现了四人,连忙站起身来招呼道:“快来,我们今日有了不得的发现呢!” “我们也有不少的发现,你们先说吧…….” 原来今日秦岭几人驾马去了王家村,在村口处就有不同寻常的地方,往日里只有两人守着的村口,今日里竟来了四个脸生的面孔。而且依据秦岭的观察,这几个人都是有武功在身上的。 他们三人躲在草丛里,可距离实在太远,只看得见村子远处有人头攒动,看不清他们具体在干什么。秦岭就让柳蓁二人在原地等他,他出去寻了一会儿,回来告知他在村子的东面发现了一个好大的—— 狗洞。 “阿蓁和有舟都是第一次爬狗洞,不及我有经验,他们爬一次的时间,我可以爬三个来回了!”秦岭说到这里整个人颇为自得,颜溪弹了他一个脑瓜崩,他才继续回到正轨上。 他们三人进去之后,一路贴着墙边行走,走到了离刚才看到了很多影子不远的地方,就发现原来那里原来正是王家村的祠堂,而且还停放着好几架马车,旁边还站着三五个衣冠楚楚的侍卫。 正当他们以为是什么大人物深夜来祠堂拜会之际,竟然从里面又走出了两个侍卫,侍卫的手上还架着一个奄奄一息的女人! 柳蓁惊骇的捂住了自己的嘴巴,而秦岭在徐有舟即将惊叫出声的时候,眼疾手快地捂住了他。 就那么一会会的功夫,从祠堂里就被架出来了五个女人,她们浑身脱力,被强壮的侍卫直接扔进了马车里。然后往日里见过的那个王族长也出来了,他彬彬有礼地朝着几个侍卫抱了抱拳,就什么话也没说,目送他们离开,然后转身走进了祠堂。 等到他们走了以后,整个王家村又恢复了夜晚的宁静,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三人对视一眼,眼里全是惊惧。 一个村子的祠堂,怎么会凭空出现这么多女人呢?而那些被带上马车的女人又会被送到哪里呢? 秦岭看了看他身边手无缚鸡之力的二人,也实在不放心自己追上去放任两人在这个危机四伏的村子里。于是还是决定先统一行动,探一探这个祠堂的虚实。 几人蹑手蹑脚的走到了祠堂门口,王族长进去后并没有关门,里面依旧是灯火通明,一整面墙的牌位在烛火莹莹闪烁之下明灭可见。 可最奇怪的事情发生了,里面竟然空无一人! 除了那些牌位以外,刚刚进去的王族长竟然凭空蒸发了。三人轻轻地走进去,仔细检查了一圈,也丝毫不见任何人影。 柳蓁压低了声音,小声道:“看来,这个祠堂里一定有暗室,那些女人应该就是从暗室里出来的,而如今王族长应该也进去了。” “可是,这暗室在哪里呢?应该有机关在才对呀。” 几人分头着了好久,都没有发现机关的下落,又担心王族长突然出来,发现了他们。 柳蓁只好提议道:“今日我们发现他们祠堂的秘密已经算意外之喜了,咱们现在就算找到了暗室,也不能轻易进去。要不还是先撤吧?按照计划去看看红儿是否还在。” 出了祠堂,几人一路狂奔朝着牛二家中跑去,等到了门口,趁着一点点的月色,柳蓁发现牛二一家门口都已经长出了杂草,她心里生出一点不安。 秦岭翻墙进去后,轻轻替他们打开了大门。 院子里也有不少地方长出了杂草,看起来已经有半月以上没人居住了。三人不敢发出大的声音,轻手轻脚推开了主屋的门。 床榻上空无一人,屋内弥漫着一股霉臭味儿,一看就是多日里无人清扫了。徐有舟走到桌子旁边,用手一摸,手上就附着着厚厚的灰尘。 “看来,这屋子至少半个月没人回来过了。这牛二难不成真的带着妻女去求医了?” “我看未必,今日祠堂外面的女人你们也都看见了。没有一个熟面孔不说,从祠堂里运女人走这件事就已经足够惊世骇俗了,这王家村显然没有我们看到的那么简单。” 三人退出了主屋,一间一间探查起红儿的下落来,找完了每一间屋子都没有发现任何人影。只在最后一间屋子的地上,发现了一串铁链,几人推测这里应该就是阿花的住所了。 柳蓁蹲下身来细细查看着,她蹲在墙角,模拟着阿花平日里的样子。她摸着墙壁,突然间好像摸到了什么划痕一般,吓得她赶忙收回了手。她连忙叫道:“阿岭,阿舟,快过来,这里好像有东西。” 她稳了稳心神,继续摸上了墙壁,柳蓁细细地揣摩着墙上的内容,突然她好像发现什么了一般,惊呼出了声。 “怎么了阿蓁?你可是发现什么了?” 柳蓁转过身来,眼神空洞有悲戚,“你们说,一个被人长期当作疯子的人,能在墙上刻下’救我‘,这两个字吗?” 秦岭和徐有舟被这句话震得头皮发麻,颤声道:“你……会不会是你摸错了?那就只是普通的划痕?” 柳蓁摇了摇头,“我确定是救我二字,怎么办?阿花和红儿现在下落不明,这个村子又奇怪诡谲,我们要怎么样才能救出阿花呢?” 徐有舟宽慰的拍了拍柳蓁,“别急,咱们今日既然有了这么多的发现,就一定能找到法子。今日也不早了,我们再待在这里也没有什么用处,不如先回去跟颜溪几人汇合,再做打算……” 于是这才有了刚才颜溪几人看见他们的那一幕。 颜溪四人也被他们在王家村找到的信息吓得目瞪口呆,奄奄一息的女人、有暗室的祠堂、身手不凡的侍卫、不知所踪的红儿、神志清明的阿花…… 这一桩桩一件件,无一不显露着王家村背后不为人知的邪恶秘密…… 突然间,颜溪脑子里闪过了刚才在万春楼后门看见了三辆马车,忍着浑身的冷寒,心如同坠入冰窖一般问道:“你们刚才说的马车,有什么特征吗?万春楼后门,也停着好几辆马车在。” 第85章 又到了最令人激动的月假 几人迅速回头重新朝着万春楼走去,到了后门才发现刚才的马车已经不在了,连去向也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颜溪有些失落的叹了一口气,何霁诚过来搭在她的肩上,“别担心,这么晚了,万春楼和王家村却偏偏都出现了马车,依我看,我们姑且可以把这两件事都放在一起了。” “若我们当时再细致一点,说不定就能发现阿花和红儿的遭遇,也不至于让她们都像如今这般下落不明,生死不知。” “别这么说,我们还有时间还有机会,今日既然已经发现了这么多问题了,那我们一定可以找到他们,厘清王家村背后的秘密,还那些姑娘们一个公道。” 折腾了整整一晚,几人从书院的侧门偷偷回去的时候,天边已经出现了鱼肚白。几人刚刚回房休息了不到半个时辰,就又要起床准备上今日的早课了。 颜溪揉了揉她发黑的眼眶,心里对王族长等人的怨念更深了一层——扰人清梦者,天打雷劈! 她叫醒了还在睡梦中的柳蓁和郑婉儿,简单洗漱之后,就朝着甲班的学堂走去。 今日唯一值得高兴的一点就是她终于可以回何府了!结束了长达一个月的书院生活,她又迎来了那来之不易的两天假期。 颜溪对崇雅书院的放假政策颇为不满——要知道高考压力那么大的二十一世纪,学校都实行一周一放,哪里像崇雅书院这样一个月才休息两天。 在这样值得开心的一天里,颜溪几人终于摆脱了昨晚的阴云密布。甲班的学生们也显得异常活跃,夫子们也知道他们回家心切,也不多加管束,一进门,就让学生们自己温习,实则任由这些学生们在课堂上“放飞自我”。 颜溪看了看正在补觉的秦岭,戳了戳他的手臂,邀约道:“阿岭,你上个月和上上个月都被孟毅这厮拉去了他家了。按道理,这个月假你应该去我们何府了吧?” 孟毅正想开口替他回绝,可一转头看见笑的阴恻恻的何霁诚,不由自主的咽了咽唾沫,改口道:“是啊,阿岭,不是哥哥不欢迎你哦,虽然你要是继续来我家我一定双手双脚赞成,哎哟,阿溪又打人,我话还没说完呢!” 孟毅委屈地揉了揉自己的手臂,“但是你毕竟两个月没去何府了,你要再不去,阿溪和阿诚就要徒手撕碎我了。我知道你更喜欢我家,但为了兄弟,哎哟,阿诚你怎么也学坏了!” 郑婉儿和柳蓁看着打闹的几人,无奈地撑着头,她们两个女孩,不太好邀请秦岭去自己家里住。就算家里的长辈同意了,也很有可能招来风言风语。 女子的名声啊,就是这么的敏感易碎。 等到颜溪和何霁诚好不容易抢到了秦岭的“居住权”,这才满心欢喜的不再叨扰补觉的秦岭。郑婉儿连忙拉着颜溪的胳膊,“溪溪,我的好溪溪,你回去了可一定要找我出去玩啊!我祖母多喜欢你你又不是不知道,只有你来约我,她才肯放我出去的。” 颜溪只好笑着答应了她,一瞥又看见了柳蓁失落的面容。 柳蓁的父亲是一个典型的士大夫,平日里对女儿的教养就讲究“三从四德”,对她要求极为严格,并不经常让女儿出门。好在柳蓁并没有在这样严苛的教导下变成时代里千篇一律的女性符号,相反,她产生了“为什么”、“凭什么”的想法,还和离经叛道的几人变成了好朋友。 从第一次在赏花宴上看见柳蓁开始,颜溪就对这个看起来柔弱,其实十分坚韧的女孩充满着钦佩。 颜溪见过女性生存的更加平等的时代,也读过关于女性权益的着作,她深切的知道在这样被压迫着的时代里,有这样一颗怜弱的心,有这么坚定的要为天下女子走出一条路来的思想是多么的难能可贵。 柳蓁就是有这样一颗心、有这样思想的人。 她像湖水一样,把深涛骇浪和波澜壮阔藏在心里,展露给世人的是她的平和及静谧。 颜溪张开手臂揽住了柳蓁,凑近她的耳朵,“阿蓁,我回去就让我外祖母给你写帖子。我外祖父可是当朝太傅,虽然是已经致仕的。可你不是说你父亲对他颇为尊崇嘛?有我外祖母的帖子,还怕你父亲不肯让你出来不成?” 柳蓁被她逗笑了,伸手捏了捏颜溪的脸蛋,“那我可就等着颜小姐的邀约咯。” 三个女孩立刻笑做一团。 好不容易捱到了下课,在大家各回各家之前,孟毅提议道:“明日下午咱们春风楼相会,再来商量王那啥的事儿怎么样?” 众人都没什么异议,也就兴高采烈的回去了。 坐在何府的马车上,颜溪看向同样高兴的辛夷,笑骂道:“好你个小蹄子,竟然这么不愿意跟着你家小姐我待在书院里,回去了我还要让庄妈妈好好收拾你呢!” 辛夷哪里不知道颜溪故意拿她寻开心,故意吆喝道:“哎哟,我的好小姐,我错了还不成吗?那书院里平日里多无聊啊,又不让我们随意走动,依我看我们五个里面只有芙蕖是真心喜欢那里。” “她之前还撺掇着圆月让她替她去呢!” 颜溪一听愣住了,没想到她的丫头里竟然还有这般上进好学的,她暗下决心,下个月来书院一定要把芙蕖带上,满足一下小丫头小小的愿望。 一回到何府,颜溪就迫不及待地冲进了何老夫人的怀里,脑袋蹭来蹭去,嘴里不停说着:“好外祖母,溪溪可想您了。” “您看看您,都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您这都过了好多个秋了?想我想得您都瘦了。” “哼,有些没良心的小丫头,只顾着跟外祖母亲热,亲亲的舅母都不放在心上了。” 嘉禾郡主这话说得何老夫人飘飘欲仙,冲着嘉禾郡主露出了“不好意思秀到你了”的表情来。颜溪向来是讲究“雨露均含”的,听罢,立即一头钻进了嘉禾郡主的怀里,又是一阵“好舅母,溪溪错了。” 嘉禾郡主向来是受不住她的撒娇的,直把人抱在怀里心肝、宝贝儿的叫上一通。 这一幕把何霁诚和秦岭看得一愣一愣的。 何霁诚:哈?这还是他不苟言笑,生起气来能吓退方圆十里原住民的亲娘吗? 秦岭:啊?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抽出他的大刀就要去跟王族长决一死战的铁血英雄颜溪吗? 两人看着在女人堆里如鱼得水的颜溪,坚定了日后千万不能得罪她的心。 女人神马的最可怕了! 第86章 霸道总裁的买东西风格 到了晚上,颜溪在床上辗转反侧了很久,犹豫着要不要将在王家村发现的一切告诉何老夫人,把这件事交由长辈们定夺。 可想了很久,想到几人离经叛道的行为——晚上偷溜出书院前往王家村、伙同连家的不肖子逛青楼…… 这一桩桩一件件,连一向开明的何老夫人恐怕都要狠狠责罚他们,更不用说柳蓁那个古板克己的父亲了。 最终,颜溪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她知道自己一直有着不切实际的英雄主义,又是一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固执性子。 不如再放纵自己一次吧?若真的事情到了无法控制的地步,再交由长辈们来处置。 第二天一早,颜溪继续去了陶然居敬孝。 何清月已经从崇雅书院顺利毕业,如今正在家里跟着三舅母刘氏学管家的本事。今日她也早早的到了何老夫人的陶然居,一见着颜溪,就亲热地向她吐槽起自己的学管家的日子来。 “溪溪,你是不知道,这管家真的不是人干的事!” 颜溪看她这副说话不经过大脑思考的样子,差点没忍住吐出一口茶水来,凑近她耳朵小声道:“清月你可长点心吧!这何府哪一个当家的女主人不会死这样过来的。这话要是被嘉禾郡主听见了,你可仔细你的皮。” 何清月这才发觉自己说话不妥,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又靠着颜溪撒娇道:“好溪溪,我这不是当你是自己人嘛?在你面前我才敢这样说。你可不知道,如今你姐姐我在外面都要被人称上一句娴雅淑贞呢!” “喔?真的是娴雅淑贞吗?我怎么听说的是何府大小姐果敢泼辣,有将门之女的风貌呢?”何霁诚揶揄地边说边走进来,气的何清月就要冲上去给自己从小说话就难听的弟弟一拳了。 就在她“磨刀霍霍向阿诚”的时候,看见了从何霁诚身后走出来的秦岭,立刻收敛起来,维持她何大小姐“娴雅”的做派。还轻轻用帕子掩面笑道:“这位公子是?清月不知有贵客上门,有些失礼了。” 颜溪看着她做作的姿态,无奈扶额,直接道:“清月姐姐不用装了,去年我刚入学,你听说有人败坏你名声,在公厨一口气喝了两碗茶,还气势汹汹地拍了两次桌子的时候,他都在场。” “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和霁诚哥哥的好朋友,江湖人称秦大侠的秦岭。” 还不待秦岭点头问好,何清月张大了嘴巴惊呼出声:“你就是传说着山长秦禹的私生子秦岭啊,你跟他长得不像啊?”说完,又自觉自己说错了话,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颜溪虽然早就知道“何大嘴”的威慑力,可今日施展在了自己的朋友身上,她也有些左右为难,正准备替她向秦岭道歉。谁知道秦岭丝毫不在乎,还好声好气地解释道: “何小姐误会了,我跟山长并没有什么关系。我无父无母,被师父在秦岭附近捡到,因此才唤做秦岭。我师父去世时曾经把我托付给了山长,因此山长才会对我多照顾了些。” 见秦岭这样不计较她的失言,何清月更加不好意思了,连忙站起来向着秦岭施了礼,“秦大侠高义,又是一个宽容大度的,刚才确实是清月无状了。” 何清月的情绪来得也快,去得也快,不一会儿就跟秦岭彻底熟络了,尤其听说他武艺高强,在江湖上也是赫赫有名的。她眼底的羡慕都快要溢出来了,恨不得拿来纸笔记下秦岭的江湖故事,仿佛下一秒她也要出门闯荡江湖了。 颜溪和何霁诚相视而笑,在一旁捧着秦岭一阵猛夸,更是让何清月钦佩不已。 不一会儿何老夫人也来了,众人一起聊了很久,把何老夫人逗得心花怒放。颜溪趁着机会赶紧表示,自己跟柳蓁郑婉儿约好了,要去街上逛一逛,何霁诚则表示要带着秦岭去找孟毅。 何老夫人正在兴头上,立马同意了几人的“外出请求”,只留得何清月幽怨的看着几人离去的背影,跟着她亲娘算着家里陈年的老账目。 颜溪走之前想到在回来时辛夷说的话,特意带上了芙蕖,想着顺便带着这个勤勉好学的姑娘去挑一套文房四宝。 几人迅速出了门,谁也没注意到,在何府大门的转角,一个看起来瘦弱机灵的小厮,盯紧了几人离去的马车,也立马跟了上去。 …… 春风楼旁边就是一家专卖文房四宝的,颜溪让何霁诚和秦岭先进了春风楼等着孟毅等人,自己则带着芙蕖进了笔墨坊。 小有积蓄的颜小姐,很想学着电视剧里那些霸道的总裁的样子,点几样出来,大气的说:“这,这,这,这不要,其余的都给我包起来。” 可等她凑近了看到了这些东西的价格,不由得吸了一口冷气,好家伙,怪不得在古代读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这要是慕容云海来了,看到价格都要愣上一愣吧! “小姐,你还有不少文墨在箱子里呢?怎得今日又想着要来买了?” 颜溪看着芙蕖逐渐展露出风华的美人相,心满意足道:“傻芙蕖,辛夷说你格外想去书院,想必也是真的想学一些东西。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样的书具,只好亲自带你来选上一选。” “快来看看,你喜欢哪一个,你小姐我买来送你。” 芙蕖一听,脸上一瞬间闪过复杂,连忙低下头摆手道:“不不不,小姐,芙蕖只是一个小丫鬟,当不起您这么大的恩情的。” “说什么呢?芙蕖,你看啊,你平日里尽职尽责,又聪慧伶俐,我喜欢你还来不及呢,快选一套嘛。” 见店里渐渐多起来的客人,芙蕖生怕自己这样小家子气,丢了颜溪的脸面,咬了咬牙,走过去选了一套最便宜的,就眼巴巴的看着颜溪。 颜溪哪里不知道芙蕖的心思,只觉得芙蕖这个丫头更加可人了。她走上去拿了芙蕖选的那一套,又格外买了一套黄玉的放在了芙蕖手上,温声道:“你可以放一套在府上,一套带到书院里,省的日后还要来回带着。” 芙蕖看着少女清澈的笑意,重重地点了点头。 就在两人即将出门的那一刻,一个慌慌张张的小厮闯进来,直接撞到了芙蕖的身上。 还好力道不是很重,芙蕖只是晃了晃没有倒在地上,那小厮跪在了地上,一个劲儿地求饶。颜溪看芙蕖没什么大碍,也没跟他追究,只是提醒他走路小心点,这铺子有不少女眷来往,别冲撞了人。 就带着芙蕖往春风楼走去,走出铺子不远,芙蕖凑在颜溪的身旁,小声道:“小姐,刚才那个小厮撞上来以后,在我怀里塞了一个这个东西。” 她伸出右手,上面赫然放着一个精致的荷包,颜溪这才拿起这个荷包,抓紧在了手心里,低声对着芙蕖道:“别声张,跟我走。” 两人不知道这个小厮是谁,也不知道他这么设计一出送来一个荷包有什么用意。颜溪努力抛开自己内心的多种假设,不动声色地走进了春风楼里。 第87章 今晚能在她家睡觉吗? 颜溪和芙蕖一进入春风楼的包厢,才发现其余众人已经到了。 颜溪这才把刚才那个小厮的事情告诉了大家,在大家的催促下拿出了那个精致的荷包。 她细细磨搓着荷包的外层,在最底下发现了两个小小的绣字,仔细辨认后居然是“薇然”二字。 “薇然,薇然?这两个字怎么这么耳熟?” 柳蓁拍了拍郑婉儿,“这不就是芸儿说的她妹妹的名字吗?曹薇然?所以这是玉俏给溪溪的?” 颜溪这下不再犹豫,连忙打开了这个荷包,只见里面只放着一截草药,闻起来还有一股淡淡的苦味。 “这是什么东西?玉俏是想说让我们带点草药去见她?” 就在众人百思不得其解之际,一旁的芙蕖开口道:“这是穿心莲,又名一见。或许给小姐您这个荷包的人是想要约您一见。” 郑婉儿听完,高兴的拍手叫好,“溪溪,你怎么还有一个这么聪明的丫鬟姐姐?漂亮姐姐,要不你别跟着溪溪了,来我们忠勇侯府吧,我保证会比颜溪这丫头对你更好!” 芙蕖只是微微笑着看向颜溪道:“多谢小姐美意,我们小姐对芙蕖甚好,芙蕖是舍不得离开她的。” 郑婉儿只好撇了撇嘴,不再看颜溪得意的嘴脸。 “那既然已经知道了这荷包的用意了,那我们要怎么去万春…….咳咳咳,我是说那地方找玉俏呢?” 这下众人才犯起了难,眼下是书院的假期,他们自己家的墙也远没有书院的好翻……. 正在为难之际,郑婉儿突然间灵光一现,“有了,咱们去跟我家里说,我今晚要在溪溪那里睡一晚,跟她……聊一聊学习。不错,就是聊一聊李夫子的经义。” “哼,就你们俩?你还不如说你跟颜溪探讨扬州城哪家酒楼味道最好呢!”孟毅看着“不学无术”的两人,毫不留情面地拆穿道。 “哎呀!这不是一回道理吗?阿蓁你也去说你住在溪溪府上,溪溪则说住在我府上,实则我们谁的府上都不住,直奔那万春楼去!” 郑婉儿说得气势如虹,却吓坏了一旁的芙蕖,几人今日都特意没有带丫鬟,只有颜溪为了给芙蕖买东西,这才带上了她。 “小姐,不可以啊!你怎么能去那种地方呢?你千金之躯,那里实在不是您的去处啊?” 颜溪拍了拍芙蕖的手背,看着她忧虑的脸认真地说:“芙蕖,我知道你可能觉得我太胡闹了。可如今万春楼里有一个身受重伤的可怜女孩曹薇然等着我们去救,说不定,那里还有更多像她一样的人。” “芙蕖,我今日是一定要去的,你可以为我保守这个秘密吗?” 芙蕖被这番话震动,她整个人如同失了神一样愣在原地,许久才喃喃道:“小姐,你不会看不起她们吗?你不觉得她们脏,不厌恶她们吗?” “当然不会,万春楼里那么多女孩,有几个是能自己掌握住自己命运的呢?只要她们不看不起自己,我、我们都没有权利看不起她们。” 许久,芙蕖才缓过神来,眼里蓄满了泪水,对着颜溪盈盈就是一拜,然后坚定道:“那么小姐,芙蕖想和您一起进去,我会乔装打扮,定然不会让人认出几位小姐来。” 既然确定了方案,几人立马行动起来,连忙派出小厮回家里报信。 何老夫人听说颜溪和郑婉儿聊得太过投机,想要就在忠勇侯府歇息,第一反应就是要拒绝。 无他,这实在是于礼不合,自己虽说跟郑老夫人是多年的好友,可非亲非故,一个大家小姐怎么能直接夜宿在别人家呢? 正准备一口回绝之际,何老夫人想到颜溪平日乖巧懂事的样子,又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 她这个小外孙女,自幼远离父母兄姐,被送到了扬州来。自己以前又不让家里女孩出去,如今颜溪好不容易交到这样一个知心的好友,想要和好朋友一起睡觉聊天,自己这个外祖母怎么能多加阻拦呢? 何老夫人在心里暗叹罢了,改日里备上厚礼,去忠勇侯府致谢罢,就同意了小厮传回来的话,本想叮嘱颜溪千万注意,不可得意忘形。可一想到小丫头和好姐妹在被窝里偷笑的场景,嘴边的话又变成了让颜溪好好玩,不必多虑。 看着小厮出去的身影,何老夫人笑着冲连妈妈道:“老咯,老咯,我这心呀是越来越软了。” 同样的事也上演在忠勇侯府内,郑婉儿的母亲李氏本来想要一口回绝女儿的请求的,却被郑老夫人一把拦下,“婉儿如今就是一个小丫头,你怕什么闲言碎语,还是说,你怕我那老姐姐欺负你女儿不成?” 李氏连忙摆头称不敢,郑老夫人拉过她的手,“我知道你是心疼女儿,不想让她遭罪。可这女子在世,难得有几天舒坦日子,就让婉儿无拘无束的去玩儿罢,等她再大些,可就没有这样的好日子咯。” 李氏听完,知道婆母是真心心疼女儿,笑着道:“都依母亲的,改日里我亲自去何府道谢去。” 相比于颜溪和郑婉儿计划的顺利,柳蓁就显然没有这样的好运气。 替她传话的小厮将话原原本本告知了柳母,可柳母却做不了主,只好立即向柳父请示。 柳父一听当即大怒道:“她还想怎么?还要住到别人家里去了,你是怎么教她规矩的?这么大的人了,还敢这么胡闹任性。让她立马回来,若再是今日这般,日后就不必出门了!” 说完,恶狠狠地离开了,只留得柳母一人垂泪啜泣。 另一边春风楼内,颜溪和郑婉儿都已经得了家里的消息,正一脸兴奋地商量着晚上的行动,就见柳蓁一脸的忧心忡忡。 “阿蓁,你别急,柳府是要远一些的,小厮们来回肯定也要花更多的时间。” 话音未落,一个柳家的丫鬟就过来了,她一脸无措地躬身道:“小姐,夫人说,家里有些事,要您即刻回去。” 柳蓁听完自嘲地一笑,然后努力做出无事的姿态对众人道:“我家中有些事,今晚就不能与你们一起去了,若是……还要及时告诉我情况。” 颜溪和郑婉儿不舍地看着柳蓁,柳蓁朝着众人宽慰一笑,就跟着丫头走上了回府的路。 这世间有许多的路,可她的爹娘早已替她选择了一条平稳又让人绝望的路。没有人在意她喜不喜欢,愿不愿意,哪怕她向往的一直是那条狭窄且满布荆棘的小径。 柳蓁抬起头,看向天边悬挂的太阳,感受着自己眼底的泪珠还未流出就消散得干干净净。她跟在丫鬟的身后,迎着阳光走得更加的坦然、更加的坚定。 第88章 薇然 颜溪几人目送着柳蓁离开,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 可如今时间紧急,也没有太多的时间留给他们悲春伤秋了。徐有舟立即叫来春风楼的小总管,让他去铺子里给颜溪几人买了三身男子的成衣。 几人在芙蕖的巧手下,虽然看着还是俊俏的儿郎,可完全看不出原本的样子了。 颜溪边梳着发髻边提醒芙蕖道:“芙蕖,万春楼里错综复杂,绝对不是一个普通妓院那么简单,你进去以后, 千万不要乱跑,一定跟紧了我们。” 芙蕖连连称是,表示自己一定不会给颜溪几人惹麻烦。 等到夜色降临,几人才大摇大摆的从春风楼里出来,直奔万春楼而去。 现在天色尚不算太晚,可粉巷早就热闹起来。郑婉儿边走边看着路边脚步虚浮的男人们,凑近颜溪耳边小声的说:“溪溪,要是我以后的相公是个这样的货色,我直接拿一把刀子剁了他的命根子,然后假死去山上做土匪去。” 颜溪被郑婉儿这番话逗乐了,指着她笑道:“你且放心,李夫人和郑老夫人是不会舍得你去做山匪的。再说了,何必要你自己动手,我早就想好了,要是真有这么一天,阿岭不是一个最好的打手吗?” 秦岭耳力超群,听见了两人的小声嘀咕,他低头看了一眼,害怕得打了一个冷颤,悄悄远离了一点这两个“心狠手辣”、专挑人命根子动手的女孩。 不知道被粉巷沿路的姑娘们招揽了多少次,几人才到了万春楼的门口。然后迅速分散开来,“蛋”还是不要放一个筐子里的好,若是有人被发现了,总得有人来救吧! 颜溪示意芙蕖跟上她,一进去就不管身边凑上来的姑娘,装作一副大爷的样子,调戏道:“好姐姐,快告诉我,阿水姐姐在何处呢?我可想她想得紧嘞。” “哎哟,爷,看不出来,爷还是一个痴情的,就偏要阿水一人不成?”虽这样说着,还是替她上楼叫道:“阿水妹妹,你还不快出来,你何时认识了这么一个俊俏的小爷?还不快出来,爷等急了呢。” 阿水哪里知道这人是谁,只赶紧下楼看见了颜溪和一个眼生的公子哥。颜溪趁人不注意,迅速朝着阿水眨了一下眼睛,她这才确认了——这不是当日说要救她的小姐吗? 她立刻走上前,揽住了颜溪的手臂,小声道:“小……公子,快跟我来。” 颜溪边走边眼神示意秦岭几人跟上,众人也就假装上楼找乐子一样,不动声色地跟着阿水到了一处紧闭的房门前。 只见阿水轻轻在门上有节奏地敲了几下,不一会儿就有人出来了。 开门的是一个看起来不过八九岁的小丫头,见着门外这么多男子,吓得立马就要把门关上。秦岭眼疾手快撑住了门,阿水抱着惊恐地她解释道,“别害怕,丝丝,她们都是好人,是来看玉俏姐姐的。 几人这才顺利进了门,眼看着丝丝还是一脸戒备地看着他们,颜溪还来不及解释,就听见房间的屏风后传来了一道虚弱的女声:“丝丝,你去那里守着门,别让任何人进来。若是有人了,按照老规矩提醒我们。” 丝丝这才转身离开,阿水带着几人进了内屋,看见了半坐在床上的虚弱女子。 她穿着一身洁白的中衣,嘴唇发白没有一点气色,脸上也透露着病气,鬓边的几缕碎发让她看起来更加的柔弱了。 颜溪正要让芙蕖拿一瓶药出来——这是他们特意去药房买来补身子的丹丸,可一回头,才发现芙蕖竟然没了踪影。 颜溪大惊,生怕芙蕖出了什么危险,阿水见她着急,主动道:“小姐别急,定然是上来的时候人多走散了,我出去找找就是,我记得那位小公子的样子。” 阿水出去以后,颜溪几人才上前询问起曹薇然的状况来。 “你是翠羽的妹妹,曹薇然吗?” 床上的女子已经许久没听到过这个名字了,一下子激动起来,脸上泛出不自然的潮红,“你们见过我姐姐了吗?她怎么样?如今在何处?” “她如今还好,被人养在别院里,可是你放心,等我们救出你了,就会去救她出来的,到时候你们姐妹俩就能重逢了。” 曹薇然听完,自嘲的笑了笑,“我如今这样的残躯,又可以去什么地方呢?我只恳求诸位,救一救这万春楼的姑娘们,救一救那些被这群禽兽逼良为娼的姑娘们啊!” 何霁诚听完,立马正色起来,冲着曹薇然抱拳行礼,“我是两淮盐运史何文砚的儿子,这是扬州总督之子孟毅,你放心,我们以祖辈之名起誓,一定会救出你们,也不会放过那些为虎作伥的人。” “曹小姐,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背后是什么生意,你可以告诉我们吗?” 曹薇然注视着少年少女们坚定的神情,看着那只附在自己手上的纤细的玉手,重重地点了点头。 “我和姐姐以及幼妹到了扬州以后,就遇见了一个叫陈爷的人,这些想必我姐姐已经告诉你们了。那我就来讲一讲姐姐不知道的吧。” “我们姐妹三人被送进万春楼以后,没多久妹妹灵沂就被带走了,还用妹妹的性命威胁我们。要我们乖乖听话,好好学这些魅惑人的本事。“ ”几位不知道,我在三楼的房间有一个暗道,可以悄悄通到二楼,在这里我见到了阿水,也从不少姐妹的嘴里,知道了三楼这群女孩的结局。她们说,常常看见有三楼的人被送走,然后,就一个也没有回来。” “我不明白,这群狼心狗肺的禽兽究竟在做什么呢?我已经是一个没有未来的人了,我这条贱命我也不在乎了,我只想要知道他们背地里拿这么多的姑娘做什么勾当。” “我开始学那些烟花女子的招式,我也还算聪明,不久就已经让花妈妈很是满意了。对了,花妈妈你们没见过,琴妈妈在明,她在暗,平日里就负责教养三楼的姑娘们。” “我被送出万春楼的那一天,特意找二楼的姐姐们换了一只锋利的银簪,我一直把它握在手心里。我就算是死,也要把这些见不得人的玩意儿一起带走。我当时就是这样想的,可到了那里,才发现一切没有我想象中的简单。” 说到这里,薇然的语气里已经带了几丝哽咽,颜溪立刻抓紧了薇然颤抖的手,想要给她一点安慰。她感谢地看向颜溪,语气森然地说道: “那里,根本不是花妈妈口中享福的地方,那里……” “是人间炼狱……” 第89章 那只是一个寻常的下午 “我们那一批一共去了十三个人,刚刚到那里的时候,只能看见是一处精致的别院。别院里还专门派了婆子丫鬟照顾我们。有一个叫青青的小丫头乐观地说,看来花妈妈没有骗人,我们真的是来这里过好日子了。” 说完,薇然撇了撇嘴角,“我心里还是怀疑的,那些人这样处心积虑的教我们不入流的手段,难道就为了送我们来别院里做小姐吗?” “果不其然,不过三日,别院里来了好多的男人。我还见到了别院的主人——一个一脸阴狠的中年男子,我不知道他具体的身份,只听见酒席上那些人很尊敬他,叫他曾大人。” “他们给我们准备的都是些衣不蔽体的服饰,逼着我们梳妆打扮,去酒席上替那些大人物们斟酒夹菜,可若是真的这么简单就好了。” 曹薇然说到这里,有些犹豫还要不要说下去,她看着颜溪和郑婉儿面露迟疑,这两个小姐千金之躯,她实在不愿意让她们听见这样的腌臢事儿来。 还在迟疑中,只感觉颜溪的另一只手也抓住了她,眼前的少女眼里满是疼惜,温声说道:“薇然姐姐,若是你自己不想讲,就不讲了。可若是担忧我们…….你放心,我们没事的,但如果你不愿再提起,咱们就到此为止了。” 曹薇然的眼里涌出热泪,重重的砸在了颜溪的手上,她感觉自己的手被烫到了,连带着那颗心也一起熊熊燃烧起来。 平复了情绪,曹薇然对着众人露出了歉意的微笑,“我没什么不好说的,我做梦都想把那些禽兽杀个干净。” 在曹薇然的讲述中,众人知道了那些姑娘们的遭遇,也明白了为何被曹薇然称作人间炼狱。 那些大人物们最开始还算彬彬有礼,可酒过三巡,手就开始不老实起来,尤其是在那位主家曾大人的暗许下,更加为所欲为。 他们肆意的把玩着身边的少女们,不顾她们的阻拦和啜泣,在她们的身上上下其手。 什么诗书道德,什么君子之姿,什么礼义廉耻……通通被他们扔在了脑后,他们变成了野兽,变成了被欲望支配的畜生,尽情的在女孩们稚嫩的身躯上发泄自己的野性。 曹薇然这才终于明白了,所谓的万春楼不过是这些披着青楼皮的销金窟,是专门给这些官员们提供玩乐的窃玉偷香的好去处。 而她们这些人,就只是一个个玩物,一个个没有尊严、没有灵魂的玩物。 她终于明白了,可还是太晚了。 她本来是要用银簪杀了这些畜生的,可身旁这些女孩,在她动手之后会遭遇什么呢?她不敢想象,只能咬着牙忍受这份屈辱。 终于,一切结束了。 那些官员在曾大人的带领下,去清洗、去吃饭喝酒,只留下衣衫不整的女孩们,一动不动地躺在冰冷的地上,绝望的睁着眼睛。她们像是一个个破败的垃圾,就那样了无生气地躺在那里,面无表情地流着眼泪。 这一天下来,薇然的身上已经没有一处好的皮肤了,而那个笑着以为可以过上好日子的女孩青青,却在那群禽兽的施暴下永远的闭上了眼睛,留在了那个残暴肆虐的下午。 此后,她们被分别送到了那些大人的府上,曹薇然这才有了孤注一掷的勇气。在马车上,那个大人抱着她意欲亲近的时候,她拿出银簪,死死地插进了他的脖子里。 滚烫的鲜血就这样沾染了她满身,她却感觉不到丝毫的害怕,手刃仇人的快感几乎要将他淹没了,正在她准备要自尽的时候。 驾马车的车夫救下了她,把她送到了琴妈妈的手里。琴妈妈只是看着她仇恨的眼睛,什么也没说,让她在二楼的角落里养伤,还给她请了大夫。 她后来听琴妈妈讲,那位大人的死跟她没有关系,是被山贼一刀砍掉了脑袋,在那里还发现了一个女子的尸体。琴妈妈让她好好修养,以前的事就不必再想了。 再然后,就是颜溪她们进来,遇见了阿水,又带给了她消息。 颜溪看着曹薇然秀气的脸,很难想象就是这么一个柔弱的少女能够有那样破釜沉舟的勇气。她轻轻俯下身,抱住了这个瘦弱的女孩,摸着她薄薄的脊背,不停宽慰道:“会好的,薇然,会好起来的。” 知道了一切的众人并没有感到丝毫的轻松,不论是那位曾大人,还是参与过的一众官员,都足以让整个扬州爆发一场腥风血雨。 可是,若置之不理,今后还会有两个曹家姐妹、三个曹家姐妹、无数个曹家姐妹,继续遭遇这样痛苦的一切,继续成为当权者的玩物,一辈子被困在这样的环境里。 颜溪扪心自问,她放得下吗? 答案是否定的,她无法安然处在她侯门嫡女的高台上,冷漠地看着这些姑娘遭受的一切苦难。 她做不到,也不想做到。 颜溪回头看向她的朋友们,没有人脸上有犹豫或者害怕,她顿时觉得心里充满了勇气。用最坚定的眼神看向这个勇敢的少女,“薇然,相信我们,我们会做到的,让那些丧尽天良的官员下地狱,让那些为虎作伥的小人受到应有的惩罚。” “薇然,你刚才说的一切,有一件事是不对的。” 曹薇然疑惑地眨了眨眼睛,看向这个冲她微笑的少女。 “你说,你是一个肮脏不堪的人了。你还说,你从此没有了未来。薇然,着不对,这一切都不是你的错,从来没有这样的道理。受害人自惭形秽,施暴者得意忘形。” “薇然,你是我见过最勇敢的姑娘,我相信你,待一切尘埃落定之际,你要好好的继续活下去。你要让那些恬不知耻的人看看,错的从来不是你,是他们做错了。” 曹薇然咬紧了嘴唇,把头转过去,全身都颤抖起来,哭得无声无息。 她看向窗外的万家灯火,或许呢? 或许这个世间真的有天理昭昭、报应不爽呢? 第90章 连大哥,你啧啧 曹薇然讲述了她经历过的一切,看她脸上已经浮现出几缕疲惫来,毕竟是大伤初愈,几人也不想再打扰她休养,就叫回了门口的小丫头,偷偷地出去了。 眼见阿水还没有找到芙蕖的影子,颜溪他们也不能立即离去,转身进了一间空着的房间里,就想着怎样能通过薇然说的暗道去三楼探一探究竟。 “要我说,咱们就算找到了暗道,也成功到三楼了。恐怕还没等咱们出去呢,就被外面守着的人发现了,那咱们以后还怎么来这打探消息呢?” “阿毅说的话糙理不糙,我们就算知道了这个万春楼不简单,可没有证据一样不能将他们一网打尽。” 颜溪突然间想到了上楼时看见的一个熟悉身影,挑了挑眉毛道:“你们觉得丽妃娘娘的亲侄儿怎么样?” “你是说连城啊?虽说那小子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是相比那劳什子曾大人的,他还……姑且算个玩意儿?” “哎~,我说的不是他人怎么样,我是说他的身份。你们说,若是这么一个公子哥在这万春楼闹起来,非要去那三楼看看,咱们是不是有机会浑水摸鱼。”颜溪边说边狡黠地眨了眨眼睛,眼睛里满是要坑人的兴奋。 孟毅头一个激动地鼓起掌来,“妙啊!阿溪我就知道你是一个黑心的!哎呀,何霁诚,我这不是夸她吗?你干嘛又打我,我跟你小子没完!” 何家人本来就护短,更何况何霁诚可还是最肖嘉禾郡主的一个人,哪里能听别人说自己妹妹一句不好来。颜溪听见了,得意洋洋地朝着孟毅挑衅,把孟毅气的差点连正事都忘了。 为了巧妙的剥夺孟毅继续拌嘴的机会,何霁诚抢先道:“那就要有人引导连城去惹事,然后剩下的人一部分放哨,一部分去三楼。” “阿岭是一定要去的,要是真有什么特殊情况,他还能打一打,拖延一下时间…….” 最终几人决定好了最后的阵容,由“黑心”颜溪以及“惹事生非”孟毅对连城进行劝导,郑婉儿就负责放哨,秦岭则带着何霁诚勇闯三楼。众人对自己的分工都很满意,除了郑婉儿—— 相比放哨,她更喜欢勇闯红灯区这样刺激的运动。不过鉴于此人一惊一乍以及对自己的身手盲目的自信 ,几人驳回了她的“调岗”申请,并且对涉世未深的郑女侠进行了一系列“pua”,让她终于心满意足地意识到了自己工作的重要性。 哄好了婉儿,颜溪和孟毅立即下楼,寻找起今日的“惹事主人公”连城来。 连城此刻已经喝了不少酒,脑子已经不太清醒了,他只看见两个熟悉的身影向着自己飞奔而来,嘴里还一直念叨着“连大哥,你可真让小弟好找啊!” 还不待他定睛认出来者何人之时,他已经被二人围拥着坐在桌边,手里拿着酒杯了。 连城晃晃悠悠地举起手,指着二人道:“你们…..你们是…….?是那个……” “连大哥好眼力,我们就是那个!连大哥,小弟好不容易在这里遇见连大哥,真是酒逢知己千杯少啊!连大哥干了,小弟随意!” 孟毅说完,就推着连城的手往他嘴里送酒,而他自己则蜻蜓点水般碰了碰酒杯。 据颜溪观察,连城已经三杯下肚了,可孟毅连嘴唇都没沾湿。她揶揄地看着孟毅,就这厮这黑心肝的水平,还敢说她呢!哪里听见过“你干了,我随意”这样不要脸的话啊。 等到连城确实彻底迷糊了,颜溪立即凑近了连城的耳边,轻声道:“连大哥,听说你们纳昌伯府,深得人心皇上信赖。你们家的丽妃娘娘啊,那可真是独得圣眷啊。” “自打她入宫以来,就独得皇上恩宠,她也劝皇上要雨~露~均~沾,可皇上啊,就是不肯呢?” 连城听得迷糊,可也知道这都是夸他姐姐的好话,只一个劲儿的傻笑着。偏偏颜溪话锋一转,叹了一口气,又说道:“哎,可惜,太可惜了。” “什么?你在…..嗝……说什么可惜呢?” “连大哥!我是在为你鸣不平啊!你这般家世,啧啧;这般品貌,啧啧;这般学识,啧啧;这般…..” “你啧啧没完了是吧,还不快点的!” 颜溪这才有些讪讪地停止了自己的“夸赞”,继续道:“您是有所不知,这万春楼显然没把您放在眼里呢!” 连城一听这话,顿时清明了不少,撑起身子,“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这些小人背地里说少爷我的不是了?” “比这更严重呢!连大哥你想,你来万春楼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漂亮姑娘们吗?可这万春楼明显就是看不起您,他们暗地里藏着好些一等一的姑娘,却从来没让您见过呢?” 连城眯起眼睛,似乎在思考颜溪话里的真伪。 她丝毫不慌,手指偷偷指着三楼,“连大哥,这万春楼的三楼您去过吗?那里就是那些姑娘的藏身之处,万春楼处心积虑的藏起她们来,可曾有告知过您这个贵客?他们这不是看不上您,诚心不告诉您嘛?” “您仔细想想,若真的只是普通龟奴的住处,用的了那么多人守着嘛?” 连城一听,想到那里不同寻常之处,已然全部相信了。他当即大怒,一拍桌子就站起来,“岂有此理,这万春楼简直欺人太甚!” 颜溪和孟毅连忙跟着起身,狗腿地跟在连城的身后,朝着楼上走去。 到了三楼的楼梯口,上面看守的龟奴立马下来点头哈腰道:“连爷,这是怎么了?咱们万春楼的规矩,这三楼可是不让进的。” 这话听在连城的耳里,简直就是对他的又一次侮辱。他抬起脚一脚踢翻了这个龟奴,“哼,这万春楼,就没有爷不能去的地方,让开。” 龟奴被他吓了一跳,赶忙连滚带爬地上去通风报信了。待连城走到三楼的时候,那头的陈爷也听见了声音,出来查看了。 颜溪几人只听见笑里藏刀的一句问候,“哟,连少爷,怎么这么大的火气呢?”抬头就看见陈爷带着人走了出来。 在暗处里观察的郑婉儿立即摔碎了一个酒盏,暗道口的秦岭二人,迅速爬了进去。 第91章 灵儿姑娘 眼见陈爷走近,颜溪连忙低下了头,生怕露出了眼里的恨意。 只听见陈爷笑着攀上连城的肩膀,手上肉眼可见地用了一点劲,“连少爷,来,您说说,是谁惹的咱们连少爷不快了?” “哼,你还敢来问我,那我问你,你这三楼究竟是做什么用的?” 陈爷盯着脸上赤红的连城,如同一条在黑夜里注视着猎物的毒蛇。 “当然只是龟奴和厨子们的住所了,噢,当然,我平日里也住在这里。连少爷这是听了什么人的挑拨,竟怀疑起我们万春楼来?” 连城一把甩开陈爷的手,大怒,“事到如今,你还敢这样糊弄我!若真如你所说,那这里为何要这么多人守着?为何从来不让人进来?你若真要证明没什么,就滚开些,让我进去。” 两人的争执声引来了不少人的围观,人的本质就是爱吃瓜。人群中正有人要跟着附和,被陈爷毒蛇一样的视线一扫,顿时闭了嘴,只剩下连少爷一人在单打独斗着。 “连少爷,真是冤枉啊。这些人不过是我的护卫,我年轻时惹了不少仇家,这不是惜命嘛,才会招来这么多护卫护送着我的安危。至于您说的,我是真不知道您说的什么意思啊?” “你还敢装傻充愣!本少爷就直说了,你竟然在三楼藏着那么多极品美人,却从来没有告诉过本少,你这不就是看不起人吗?我今日就非要闯一闯,看看你这万春楼都招待些什么样的客人?” …… 在连城吸引注意力的时候,秦岭和何霁诚已经顺着暗道爬到了三楼。他们从一个姑娘厢房的床底板底下钻出,刚好这间屋子里没有人。秦岭偷偷打开一条门缝,看见了不远处和连城对峙的陈爷等人。 趁着众人的不备,两人快速溜出了房间。 秦岭和何霁诚走到了转角处的房间门口,敲了敲门, 听见里面传来一声姑娘的惊呼声:“谁?谁在外面?” 不等里面的姑娘开门,秦岭已经驾轻就熟地打开了房门,闪身进去了。还在姑娘尖叫之前,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巴。 “姑娘,你先别叫,我们俩是好人。” 生怕何霁诚的话不够有说服力,秦岭立马对着那惊慌失措的姑娘咧嘴一笑,补充道:“大大的好人!” 看着眼前“傻模傻样”的两人,这姑娘才微微放心了一些,坏人大概都心机深沉,跟那个满脸阴狠的陈爷一样。这两人看着就傻乎乎的,应当也不是什么做坏人的料。 她冷静下来,好奇道:“你们是谁?怎么能来的了这里?” 何霁诚见这个姑娘年岁尚小,看着不过十岁的年纪,却生了一副好相貌,看起来极为伶俐。他微微抱拳,“刚才一切事从权宜,唐突了姑娘,还望姑娘见谅。” “我二人都是崇雅书院的学子,听说万春楼私自囚禁少女,我们便想着来探一探。”何霁诚之所以这样说,是想着崇雅书院毕竟美名在外,这姑娘听了也能稍微相信他们一些。 谁料这姑娘重复了一遍,“崇雅书院?没听说过。” “姑娘不是扬州人?” 这小丫头这才煞有介事地点头道:“我叫……呃……,我叫灵儿。我家住在北地,我是在花灯节上被人拐了,一路飘摇到了这里的。既然你们是那个什么书院的学生,你们能救我出去吗?” 见何霁诚低头不语,灵儿顿时急道:“我们家有银子,有很多很多银子。你若是救我出去,我家人一定有重谢。” “不是我们不想救姑娘出去,只是这万春楼除了姑娘以外,还有很多被拐、被卖的女子。若我们今日救了姑娘出去,恐怕外面的人会加强对这里的防守,甚至说不定会转移这些姑娘。那我们日后就真的救不了别人了。” 灵儿一听,整个人都快要哭出来了,她眼里包着泪水,“那怎么办?我总不能在这里待一辈子吧,我听他们说,我如今年岁尚小,就先养在这里。可是……若我哪天长大了,我可要怎么办啊?” 秦岭看得不忍,转过头去,何霁诚掏出自己的手帕,放在灵儿的手里,“灵儿姑娘,你放心,我们会尽快救你们出去,让你早日跟家人团聚。在此之前,我先问问你,你知道这里有多少跟你一样的姑娘吗?” “知道……他们看我年岁小,我有时候哭起来他们也受不了,就不太阻拦我去别的姐妹的房里。” “这里前些日子还有三十六个姐姐,加上我一共三十七人。可前天有几个姐姐被带走了,具体的我就不知道了。” “你们,你们真的是来救我们的吗?我要你发毒誓!” 何霁诚听完也不生气,举起手就要起誓,正要说到五雷轰顶之时,小姑娘拦住了他。 “行了,我相信你了。” “你等等,我给你一个东西。”说着,就朝着自己的床榻跑去。过了一会儿摸出一个通体透亮的玉环来,递给了何霁诚。 “你拿着这个玉环,去找两江总督宋让,他是我表姨父让他派兵扫平这里!救我们出去!” 何霁诚脑子里飞快闪过宋让的关系,指着这个叫灵儿的女孩道:“难道你是窦将军的孙女?你还真是从北地来的?” “你怎么知道我祖父?哎呀,别说那么多了,大男人别这么婆婆妈妈!反正你记得把这块玉环交给宋让,他看见了一定会来救我的。” 何霁诚听着外面逐渐平息的声音,咬咬牙把这块玉环放进了腰间,沉声道:“姑娘,多谢你的信任。但是有些话我要先告诉你。” “如今这万春楼的姑娘们就是证据,想要救出大家是很容易的事。可是这背后是一个扬州的大官在主导这一切,我们势必要找一个合适的时机,将他抓个人赃并获,才能确保万春楼这样的地方不会再出现。” “所以,可能还要请你再忍耐一下,但我何霁诚拿自己的性命担保,一定将你们平平安安地救出来。” 窦童灵自从花灯节被人掳走以后,这两月的时间里,也是见惯了人情冷暖。在这万春楼里被关着的时间里,她试过无数个逃出去的办法,可都没能奏效。 如今上天终于看到了她们,派人来以性命起誓,要救她们于水火之中。她低下头,对着何霁诚二人行了一个标准的福礼,然后目送着他们离开了房间。 外面的颜溪和孟毅已经快要支撑不住了,好几次连城准备退却的时候,他俩就当着众人的面,挑拨离间。看似劝连城就此作罢,实则是在撺掇着他继续跟陈爷的人争吵。 眼看着陈爷已经注意到了他们,好几次向他们投来意味深长的目光了。颜溪擦了擦自己额角的汗,心里默念着:怎么还不出来啊!就快要抵不住了。 终于,在楼下看见了那两个熟悉的身影。 颜溪迅速调整战术,对着陈爷的人讪笑道:“误会,都是误会。连公子肯定是喝多了酒,这才不知道听信了哪个小人的谗言,来这里找您的不痛快。嘿嘿,陈爷您千万别跟连公子一般计较,我们这就带他走,这就走。” 说罢,两人拖着连城就要离开,连城还在那里不乐意地乱踢道:“你俩干什么?少爷我今日非要给他们好看不可!” 陈爷看着三人的背影,隐约觉得有哪里不对劲,立即吩咐手下的人,在三楼好好探查一番。 得到手下没发现任何异常的回禀后,陈爷才放下了高悬的心。 还好,只是自己想多了而已。 第92章 去变成大人模样 颜溪和孟毅扶着还在发脾气的连城到楼下坐着后,就急忙找借口离开了。等到几人成功会晤,阿水也表示找到了芙蕖,他们也就不再耽误,立即离开了万春楼。 芙蕖自从出现在她们面前开始,就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好几次颜溪叫了她好几声,她才大梦初醒般回过神来。眼下实在不是问她的好时机,颜溪也就暗自藏起心中的疑虑不表。 从万花楼出来以后,几人直接去了春风楼。徐有舟今晚有事,没有跟他们一起去“闯荡青楼”,而是早早地在春风楼的包厢里等着众人。 孟毅毫不客气地拧起桌上的茶水,就喝了一口,“多亏有舟还有这么一个酒楼,还能给大家落落脚。有舟你是不知道,今晚那可算是险象丛生、万箭齐发。多亏了少爷我足智多谋、力挽狂澜……” 徐有舟沉默了,参与了今晚全过程的众人也沉默了,只有孟毅一人还在那里口若悬河,讲述着自己的“丰功伟绩”。还是女侠郑婉儿先听不下去,直接从背后给了孟毅一脚,众人的耳边才重现了清明。 “今晚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去了太长时间了,若是你们再不回来,我都准备去找你们了。” 何霁诚这才一五一十的把今晚上发生的事情讲了一遍,讲到那位灵儿姑娘的时候,连颜溪都大吃一惊。 “他们竟然如此猖獗?连官家女子都敢绑了?” 何霁诚略微沉吟,“倒不一定是他们绑的,我听灵儿说她是从北地来的。依我看是被人牙子卖到了万春楼,她最开始也想禀明身份,可看着陈爷那凶神恶煞的模样,就怕他们知道了她的身份,反而将她斩草除根,这才遇见了我们。” 郑婉儿坐在桌子上,躬着身,有手撑着头,无奈道:“我们如今怎么办呢?虽说都知道了万春楼和王家村都有问题,可仅仅凭薇然一个人的证词是无法按死那个曾大人的。他大可以把这些推个干净,说不定日后又故技重施呢。“ 曾大人?何霁诚心里其实已经对这个曾大人有几分猜测了。之前颜溪坠马之时,自己为了男人的尊严加入了何老太爷等人的谈话,在那时候何老太爷就怀疑过曾庆背后有着一盘大棋。可他怎么也没想到,这局棋竟然如此肮脏、如此不堪。 “现如今,我们只有两个法子,但这两条路对于我们来说,都太过严苛,仅凭我们几个如今的本事,是拔不起曾庆这个蠹虫的。” “我其实觉得此时此刻,我们已经把这些事基本查清了,是不是可以把这一桩桩一件件都告知府上的长辈,来安排人手,钓一钓曾庆这条大鱼呢?” 何霁诚一说完,颜溪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们如今掌握的一切,都只能证明这些事情的存在,而要彻底拉下曾庆,还需要人赃并获,那就需要设局引曾庆中计,才能瓮中捉鳖,将他逮个正着。 她想了想如今的局面,开口道:“我同意,既然要彻底断了曾庆的后路,就不能有任何的闪失。” “后日早上,我们几个就要重返书院,因此和盘托出的时间也就只有明日一天了。这件事关乎重大,若是……若是郑大人或是孟大人不愿参与,也是情理之中。” “溪溪你胡说什么呢!我阿爹一定不会坐视不管的。” 颜溪正要解释,被何霁诚虚拦了一下,这是颜溪第一次看见何霁诚的脸上露出这样有些残酷的笑意来,“溪溪不是不相信你们,可是,我听祖父说过几句,曾庆近些年官运亨达,想来背后一定有人支持。就连我也没有百分百的把握,家中的长辈一定会插手此事。溪溪此言,只是想说无论家里的长辈是和抉择,都无法影响我们的关系。” 此言一出,众人都陷入了沉默。像是一盆水决心将少年赤忱的心熄灭。 是啊,他们如今不过半大孩子,只是凭着自己的良心在做事。他们不会考虑什么关系、什么家族的仕途,只是看见有不平,就坚持到了现在。而家里的长辈不同,他们真的能冒着得罪曾庆背后势力的风险,做这样的决定吗? 几人没有再说话,只是傻傻地看着外面的天色发呆。 过了好一会儿,孟毅才瓮声瓮气地说道:“我不想长大了,我一想到有一天我会和那些大人一样,在这样的事面前还要权衡利弊,我就觉得难受。” “人为什么非要长大呢?就让我们一直这样不行吗?” 颜溪看着东方出现的鱼肚白,揉了揉自己发酸的眼睛,“可是,长大也有长大的好处啊。我们如今在这里焦头烂额,不就是因为没有足够的力量和那些黑暗的东西抗衡吗?” “所以,我们才应该是最渴望长大的人。只有长大了,才能掌握权力,才能改变更多人的生活,才能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才能永远的做一个孩子。” “如果,故事的方向和我们想要的不一样,希望我们有勇气重新开场。” 随着颜溪的话音刚落,刚才还只是露着一点鱼肚白的天际,升起了一团小小的红色,像明天、像希望、像热忱、像善良。 第93章 世上还是好人多啊 第二天天刚亮,几人就从春风楼出来,回到了各自的家中。 颜溪和何霁诚身上都一股胭脂味,决定各自回去洗漱一番以后,再去找家中长辈讲明原委。 回到蜀客居,颜溪洗漱完之后,骤然想起芙蕖的异常。刚把这个丫头叫进来,还不待颜溪询问,芙蕖就给颜溪跪下了。 她低着头,只能看到一段雪白的脖颈。 “芙蕖,这是怎么了?不就是第一次进青楼走丢了嘛?我又没有怪你。” 颜溪伸出手想要扶芙蕖起来,芙蕖却避开了她的手,朝她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然后抬起头,固执地看着颜溪,“小姐,今日你们在春风楼说的话,我躲在门后都听见了……” 颜溪以为她是因为偷听了他们的对话,而不好意思,“这又没什…….” “小姐,你们说的是真的吗?真的能把救出万春楼里那些女子,真的能把曾庆那一伙人一网打尽吗?” 颜溪完全看不懂芙蕖眼里的火热,她只能怔怔地点了点头,“是的,我们会的。” 谁料芙蕖听完大笑起来,颜溪被她这样的神态吓住了。而她却很快停了下来,朝着颜溪再次磕头道:“芙蕖替万春楼所有的姑娘们叩谢小姐大义。” “小姐,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了。我……我其实是曾庆安排进来的,在何府打探消息的细作。” 这句话如同平地惊雷一般,把颜溪吓了一大跳。 什么意思?她的丫头怎么会变成曾庆派进来的人了? “你在说什么啊,芙蕖,你是我的人,什么时候变成了曾庆的人了?我不明白。” 在那之后,地上跪着的女孩向颜溪讲述了一个故事,一个小村子里“招娣”的故事。 芙蕖原来叫做招娣,只是一个贫穷的小村子里普通的一户农户家中的长女。从出生开始,身上就肩负着“招娣”的职责,等到妹妹出生,爹娘很不满意,给襁褓之中的妹妹取名“望娣”。 从那以后,招娣的职责变成了照顾年幼的妹妹。 她不喜欢自己这个名字,也不喜欢妹妹的名字,她总是在爹娘不知道的地方叫她的妹妹小花。因为对于年幼的她来说,花已经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事物了。 在她五岁那年,爹娘终于生出了儿子,她和妹妹的任务终于完成了。随着弟弟的长大,所需要的也越来越多,最终,她和妹妹被已经有了儿子的爹娘卖给了来收人的陈爷。 她长相还不错,就被重点关照着学着规矩,那个时候的招娣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觉,毕竟只要能和妹妹在一起,那怎么样她也觉得是幸福的。 可是好景不长,因为她的聪明伶俐,她被曾庆选中,被安排在了何府为表小姐买的小丫头中间,成为了曾庆的一枚棋子。 他用她妹妹的性命相要挟,若是她不按照他们所说的做,就要把她的妹妹送到最下等的窑子里去。 说到这里,颜溪已经基本明白了,她突然想到了芙蕖刚来的那一天,说到自己的父母时难过的神情,也想到了自己坠马的那一次,是芙蕖提起的那个寺庙。 “小姐,那一次您坠崖就是我害的,曾庆派人来给我送信,说只是略施小诫,吓一吓何府不知天高地厚的爷们,我真的没有想到会变成那样。后来,何府似乎有意避着曾庆的锋芒,他也就再也没派人来找过我。” “小姐您待我好,我都知道,就只有那一次,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有害过您了。前段时间,曾庆又派人来找我了,说我在这里已经没了价值,想让我离开何府。我推脱说现在还没有机会,才留到了现在。” “我之所以那么希望跟您一起去崇雅书院,就是因为在那里我才不用担心曾庆的人找到我,不用每天提心吊胆。” 颜溪听着芙蕖的话,心里有一些复杂,芙蕖说的她都相信,可是当日黑衣人的凶相,依旧历历在目。那是幸好江廷旭在那里,若是江廷旭不在呢?何老夫人那样的年纪经得起那样的折腾吗? 她叹了一口气,“那你如今就不害怕曾庆拿你妹妹威胁了吗?” 芙蕖听完,脸上露出痛不欲生的悲伤,“小姐,其实我早就有感觉,我妹妹可能早就不在了。” “我能被曾庆威胁住,是因为每半年,他会让人给我带一块我妹妹绣的手帕。可最近送来的,所说和我妹妹的手艺如出一辙,可我却知道,那不是出自我妹妹的手。” “小花绣东西,最后一针一定是往上挑的,这是我们两人之间的小秘密。可最近送来的,却没有这样的尾针了。“ “小姐,对不起,我是一个懦弱的人。就算知道我妹妹可能已经遭遇不测,我只选择了欺骗自己,而不是奋起反抗,而且……而且……” “而且,你没那么信任我,不相信我会了你,为了你流落风尘的妹妹,去做这样离经叛道的事,对吗?” 颜溪不带感情的眼神,让芙蕖羞愧不已。因为她确实就是这样以为的。一个侯门出身的大家嫡女,怎么会为了她们这样渺小如尘埃的人去违背规矩呢? “那你在万春楼故意甩开了我们,你去找了谁?又发现了什么呢?” “小姐,我…..我在那里找到了一个跟我一起进陈爷手里的人,也是她告诉我,我妹妹在哪里。”说着,芙蕖俯下身子,头垂在了地上,颤抖着哭道:“在城外的一处荒郊野岭,所有被折磨死的女子的尸骨…..都在那里。” 颜溪听得心头一震,她看着这个哭得不能自已的可怜人,“芙蕖,那你跟我一起来吧,把你知道的一切全部都讲出来。但是, 恐怕这以后,你我的主仆缘分就到此为止了。不过你放心,我会好好安顿你的,你…..可愿意?“ 芙蕖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她服侍着长大的姑娘,把眼泪和未说出口的感激都一口咽下,颤着声音道:“芙蕖,多谢小姐。” …… 在陶然居里,何老太爷何老夫人坐在上首,何文砚、嘉禾郡主坐在左右,听着堂下的孩子们讲述着从王家村开始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心中满是惊惧。 尤其是听到几人甚至还几度出入青楼以后,何老夫人指着站在何霁诚背后装鹌鹑的颜溪,半天说不出话来。 颜溪自己也知道自己所作所为实在是不符合世家女子的身份,但是若是再让她选择一次,她恐怕还是会毅然决然地走上这条路。可看着何老夫人颤抖的手,她心里又有几丝不忍,自己终归还是让这个全心全意爱护自己的老太太失望了。 当何霁诚把曹氏姐妹的遭遇、三楼里被关着的女子们、还有不幸被卖到这里的窦童灵一一讲完以后,整个陶然居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只听见几声叹息、几声咬着牙、几声手指关节发出的声音。 还是何老太爷看着堂下已经能独当一面的孙子外孙女道:“我何璋自问此生见识不算浅薄,可这样旷古绝今的事情也是第一次听说。霁诚你也不必故意激我,就算你不提出曾庆当日里对我何家的算计,这样的阴司,老天爷看得过去,我也看不过去。” “这件事,你们就不用管了,安心去书院上你们的课去,自有我们这些老不死的来替天行道,收了那些个作恶多端的禽兽。对了,溪丫头,你身后跪着的是你的丫鬟罢,你执意要她也进来,有什么事一股脑说了吧。” 颜溪这才从何霁诚的背后站出来,愧疚的看向何老太爷道:“都是溪溪的不是,何府在外祖母和大舅母的英明管理下,像一块铁板一样,曾庆根本安插不进人手,要不是溪溪初来扬州,身边的人手不够,也不会让曾庆有机可乘。” “这个芙蕖,就是曾庆安插进来的人手。不过,她从来没有做过任何事,她妹妹在曾庆手里,她也是不得已的。如今芙蕖也算是悬崖勒马,她愿意做人证,揭露曾庆的阴谋。” 何老夫人看着堂下这个自己亲手养大的姑娘这样惴惴不安的模样,心里的气也都散了,这丫头这种时候,还不忘拍一拍她和嘉禾的马屁,好让她们消消气,她也实在做不到对着这个善良、果敢的女孩生气了。 见何老太爷心中有了定论,何霁诚正想要问一问该怎么样引得曾庆中计,就听见屋外何管事的声音。 “老太爷、老太太、大老爷、大夫人,郑大人和孟大人带着公子小姐们来了,说有要事相商。” 颜溪和何霁诚对视一眼,打开门的那一刻,看见郑婉儿和孟毅跟在自家的长辈身后。 迎着阳光,笑容灿烂地看着他们,颜溪眼睛有些发酸。 这个世界上,终究还是好人多啊…… 第94章 有礼貌的何总管 几个大人一来,颜溪几人如同“卸磨杀驴”的几头傻驴,站在陶然居门外的长廊上面面相觑。 突然,郑婉儿率先笑出了声,几人也就相继破了功。 婉儿挽着颜溪的手,笑着道:“说实话,我刚开口的时候,心里真的捏了一把汗。我也想过若是我爹爹不愿意参与该怎么办,我甚至连诀别的话、去哪流浪都想好了,哪成想我爹只是使劲拍了我一下,痛骂我居然敢去青楼里,然后就带着我来你们家了。” “谁说不是呢?我甚至还提前通知了我祖母,若是我爹执迷不悟,就要她来亲自把我那麻木不仁的亲爹打一顿。可我爹听完,也只是想了片刻,就带着我来这里了。哎,可惜了我祖母那里,我都没能见到我爹被打的惨样。” 颜溪见孟毅话里话外都是得意,也不拆穿这厮今天黎明还要死要活的衰样。只是看着她的朋友们开心地笑着,他们之所以能成为这么好的朋友,这样明理的家庭一定是功不可没的。 刚转头,就看见了向着几人招手的柳蓁、秦岭、徐有舟三人,颜溪热切地跟他们打着招呼。 “怎么样,我都听阿岭和有舟说了,现在如何了?长辈们有什么计划?” 颜溪第一次见到说话这样急躁的柳蓁,揽过她的肩膀,“放心吧,阿蓁。三个臭皮匠顶一个诸葛亮嘞,你不看光我们家就有多少个诸葛亮了?呃,这句话没有说郑大人和孟大人是臭皮匠的意思哟。” 见颜溪还有心情贫嘴,柳蓁的心才彻底放下来。指着秦岭和徐有舟道:“我来的时候,这两人就蹲在你们何府的门口,我还以为,何府多了两只石狮子呢?” “哎哎哎,阿蓁,怎么你也学坏了,要不是徐有舟这厮说什么‘这可是何太傅的府邸,我们没有帖子,可千万不能乱闯啊’,非要拖着我不让我进来。” 徐有舟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一个商户子弟,第一次到这么大的官的家里,有些不好意思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许是几人说话的声音太大,影响了屋内诸多“诸葛亮”们共商大计,他们忍无可忍派出了何总管来提醒几人。 “少爷、小姐、小姐、小姐、少爷……” “停停停,何总管您就直说吧,怎么了?” “喔,是老太爷让我出来说一声,让您几位小声一点,还没跟你们算账呢,就在这里叽叽喳喳不得安宁。” 颜溪哽住了,一看其余人都张大了嘴巴没有说话。 片刻后,颜溪讪讪地问道:“那我说臭皮匠和诸葛亮的话,长辈们可是听见了?” 何总管笑得异常灿烂,“自然。” “那我说我想好了去哪里流浪,我爹爹听见了吗?” 何总管但笑不语。 “那我说我爹他执迷不悟、麻木不仁,还说要我祖母动手教训他,我爹也知道了?” 何总管依旧笑着沉默。 “那我和阿岭当石狮子,堂里的人也都听见了?” 何总管笑着对两位新上任的看门神表示赞许。 陶然居里的长辈们只听见屋外传来几声惨叫,和匆匆离去的脚步声,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 那天长辈们说了什么,颜溪几人是全然不知的。 连最受不了颜溪撒娇的何老夫人都咬紧了牙,任凭颜溪使出浑身解数,也不肯说出一点点消息。 颜溪合理怀疑,这是几个老小孩们听见了他们大言不惭的话,故意折腾他们呢!好在这样一来,何老夫人似乎忘记了她几次三番出入烟花柳巷的举动,颜溪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 等到几人已经快要返回书院了,还是没有任何消息传来,颜溪不知道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实在没忍住,还是约上了何霁诚,一起去嘉禾郡主那里探听消息。 嘉禾郡主看着一脸讨好的颜溪和满脸不自然的儿子,心里都要乐开花了。 她其实并不是很在意颜溪去青楼这样的糊涂事儿,想当初,她在京城也算是家里独一份的娇宠,咳咳,确实也求着家里的哥哥逛过几次青楼。更何况,颜溪等人本意是为了救人。 嘉禾郡主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茶,也不说话,只在颜溪和何霁诚实在受不了这“该死的温柔”的时候,丹唇微启道:“好好给我在书院里等着消息,有用得到你们的时候。” 颜溪这才心满意足地拉着还打算问几句的何霁诚离开了。 等到几人回了书院,一切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他们还是每日里上课、偷摸出去吃饭、偷偷打听最新的动态。就在颜溪都快以为嘉禾郡主是诓他们的时候,何府的信来了。 信的内容很简洁,只是让他们今晚先做好准备,去万春楼先把灵儿姑娘救出来,直接带回书院,其余的—— 静待通知。 孟毅看完第一个不乐意,撅着嘴道:“之前阿溪说他们卸磨杀驴,我还不相信。你看看他们现在,这算什么任务嘛?我还以为我能跟曾庆那个狗贼大战三百回合呢!” 颜溪看了看孟毅不甚发达的肌肉和异常发达的想象力,对长辈们的安排表示了充分的认可。 好容易捱到了晚上,细致的柳蓁还提前给窦童灵准备了一身男子的着装,以便她跟着他们逃亡的路上更加方便一些。 几人这次驾了马车到了万春楼,徐有舟生怕自己笨手笨脚坏了大事,自愿在门外接应。柳蓁和郑婉儿则担当起“斥候”的职责,替营救的几人观察起环境。 颜溪还是和孟毅一起,作为惹事生非、铁齿铜牙的不二人选,再次寻找起倒霉蛋连城的身影;何霁诚和秦岭则在二楼的暗道处等候柳蓁的信号。 连城今日还没有喝醉,一看见颜溪两人便亲切道:“哎,你们俩今日也来了?” 然后一把拉过孟毅,凑在他耳边轻声,“你们不知道吧,这万春楼的三楼藏着绝世大美女,我已经观察好几日了,正巧今日你们也在,我们兄弟三人一起遛上去如何?” 这还能怎么样呢?怎么会有连城这么好的人呢!刚刚瞌睡了他就急忙递来枕头了。颜溪第一次用这么真挚的眼神看着连城。 “连大哥,你真的是全天下最好的人。” 笨笨的反派,相当于好人的朋友! 两人在连成的带领下走到了二楼的转角处,连城看着从后院端出小糕点的龟奴,对着两人小声的说:“我都看好了,第三次端出糕点的时候,就是那群凶神恶煞的人交班的时候,到时候你们就跟着我偷偷上去。” 颜溪孟毅对视一眼,当然是要可以弄出动静,替何霁诚吸引火力啦。对不住了,好人连城,他们会永远铭记他的贡献。 就在连城一声令下,带着两人往上走的时候,颜溪“好巧不巧”地踢到了楼梯,发出了一声惊呼声;紧接着孟毅也“不慎”摔倒在地,引来楼上的人的警觉。 还不等连城生气骂人,陈爷已经带着人出来了,一看又是他们三个,陈爷嘴角微扬,带着一丝嘲讽,“连少爷,您怎么又来了?” 跟在连城身后的两位“国宝级演员”在贡献了一场精彩的表演之后,用自己鼓励的眼神,期待着连少爷与陈爷的再次巅峰对决。 另一边的何霁诚和秦岭也迅速抓住机会,驾轻就熟地走到了灵儿的房门前,迅速推门进去。窦童灵被吓了一跳,正要出声询问,就被秦岭扔来的衣服盖着了头,“别说、别问、赶紧换上衣服,跟我们走。” 窦童灵看了看手里的男款长袍,迅速跑到屏风后面,换起衣服来。何霁诚和秦岭,则在她的房间里布置起来,让她的床铺上鼓鼓囊囊一块,看起来有一个人的影子。 等到窦童灵换好衣服出来,正要离开之际,犹豫片刻还是忍不住问道:“那我走了,这里其它姑娘怎么办?那个陈爷不会放过她们的。” “放心,明日一早,整个万春楼都将不复存在。” 第95章 四路齐发,一网打尽1 第二天一早,万春楼的龟奴发现灵儿的房间里毫无动静。 他毫不客气的推开门,看着被子底下鼓出的人形,猥琐地搓了搓手,假惺惺地叫了几声灵儿的名字。见无人应答后,就直接掀开了被子。 可掀开后的景象却把他吓了一跳—— 里面只是两块枕头,根本不见了灵儿的身影。 龟奴惊慌失措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边退边爬着出了房门,直奔陈爷的屋子而去。 “爷,不好了,出事了,出事了。” 陈爷听了龟奴的禀告,下巴一抬,就有两个人从他身后出去,进了灵儿的房间探查。在把整个万春楼都找了一遍,依旧没有灵儿的身影之后,陈爷心底蔓延过一丝不好的预感。 他当机立断,就要让人先把三楼的女子们转移到王家村去。 还不待他的人动手,门口就传来了熙熙攘攘的惊呼声。 “让开,让开,官府办事,闲杂人等一律让开。” 陈爷看了为首的侍卫一眼,示意让他带人从后门离开,他则满脸堆笑地走下楼,想着如何打发这些不懂事官差。 一开门,眼前的景象却让他心里的不安更甚—— 来人竟然是田知府和一位他不认识的大人,但看田知府对此人的态度,他的官位绝对不低。 “两位大人这是怎么了?还带着这么多人马,可是出什么事了?” 孟觉民看着此人装模作样的嘴脸,又想到自家女儿在自己面前描述的景象,心里的火更是不打一处来。 他根本不理会陈二,直接一声令下道:“所有人,给我搜!” 陈二顿时感到不妙,他清楚的知道万春楼三楼的秘密或许已经被眼前这两位大人知道了,他怀揣最后一丝希望,走近了刚刚翻身下马的孟觉民小声道:“大人,这是怎么了?我们万春楼不过就是一个做皮肉生意的小地方,扬州有不少的大人都是我们这里的常客呢?” 到了这个时候了,这人还敢威胁他,简直不见棺材不落泪。孟觉民已经懒得理会这个“将死之人”了,他看也不看他,只招来下手一把擒住了此人,就和田知府一起走了进去。 刚刚进门,就听见后门处,传来一声女子的尖叫,其中还夹杂着男人的痛呼声。两位大人对视一眼,快步朝着后门走去。 走过拐角,只见一个丰腴的女人瘫倒在地上,怀里靠着一个中年男子。男子的腰腹上还插着一把尖刀,鲜血淋漓晕湿了女子的衣襟。而孟觉民的人正控制着地上挣扎的侍卫。 “大人,地上这人企图从后门逃出去通风报信,是这个女人和受伤的男人拦下了他,我们到的时候,只见他们扭打在一起。” 秦娘用手捂着马夫的伤口,也不说话,只哭得凄凄。还是孟觉民先反应过来,“你们送他去医馆,让大夫先替他治伤,务必看好了人。” 琴娘一听,这才起身,冲着两人行了一礼,“两位大人请跟我来吧,我带您们上去。” …… 于此同时,扬州城外的一处别庄内正歌舞升平,大人们觥筹交错,笑吟吟地看着自己身边的少女们。为首的曾庆也笑得十分得意,招呼着各位大人们“尽兴”。 两江总督宋让带着人马站在门外,听见里面的靡靡之音,不住地冷笑。大胤就是因为存在着这样的蠹虫,才会国事倾颓,惹的外敌虎视眈眈、跃跃欲试。 他沉沉地呼出一口气,抬起手往下一挥,便带着人直接闯了进去。 外院的丫鬟婆子们都惊声尖叫起来,宋让毫不理会,带着人就往后院传出乐声的地方而去。正在淫奢享乐的官员们,也听见了声音,连忙推开自己身边衣不蔽体的姑娘们,就站起身来,想要摆脱关系。 虽然宋让早就知道这里进行的是什么勾当,可看见那些姑娘们泫然若泣,坐在地上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的样子,还是刺痛了他的眼睛。他全然不管那些不安的官员们,吩咐起他的人,脱去外衣,给这些女子们披上了。 在亲眼看着她们被护送着走出后院之后,宋让才露出了一丝森然地笑意,“诸位大人真是好兴致,这是在干什么呢?可否说与我宋某人听听?” 那些官员哪里还能站的住,他们两股战战,几乎要倒在地上了。 其中一个人哭着跪下,“宋大人,下官实在不知啊。是…..是曾庆曾大人让我等来的,来之前下官也从未想过是这种光景…..” 曾庆快步走上前,一脚踢翻了那个官员,对着宋让也不客气,“宋大人,我们今日最多也不过狎妓,就算圣上知道了,也不过是是一番申饬罢了。倒是您,带着人私闯民宅,这又怎么说呢?” “哼,狎妓?那些女子真的是妓子吗?可有官府出具的文书予以证明?” “再者,曾庆,我看你真的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你做的事,真的要我一桩桩一件件说个清楚吗?万春楼还是王家村,对了,算算时间,那个陈二恐怕也被人擒住了了吧。” 这番话在曾庆的耳里,无异于惊天之雷,他完全想不到自己最大的秘密,会被这个人知道的一清二楚。 曾庆咽了咽唾沫,不死心地道:“宋让,你休在这里胡言乱语,你说的一切我都不知道,你别想把别人做过的事随意安在我的头上。” 宋让根本不理会这条疯狗,”喔,是吗?那就先带走,有什么事,你在牢里说吧?” 曾庆一听,一把推开过来押解自己的侍卫,大声道:“宋让你敢!我是朝廷命官,是皇上亲自指派的两淮巡抚。” 他凑近宋让的耳朵,咬着牙恶狠狠道:“你若是敢这样做,京城里有人不会放过你的。”他本想以此来要挟宋让,谁料宋让眼睛都没有抬一下,只让人直接带走了他。 等到曾庆被押走以后,宋让扫射着院子里的官员,“诸位,今日的事你们也看见了,谁是谁非,我们心里也都清楚。我也相信各位只是受了曾庆的蒙蔽,可要怎么说,怎么做,那就看各位自己的了。” “还请诸位跟我府衙走上一趟,说清楚曾庆的罪责,那么,我自当替诸位求情,求皇上原谅诸位的不察之罪。” 那些官员知道事情不是他们能掌控了的,又听宋让的口气,能饶他们一命,立即求饶表示会如实禀明曾庆做的事。 等到人都走完了,宋让站在园子里,看着这里一片狼籍的模样。其实按照他的想法,是这些涉事的官员也都不放过的。可何老太爷说的对,只是一个曾庆,皇上能下的了狠手整治。 可若涉及到扬州大大小小这么多官员了,皇上恐怕就又要犹豫了。那还不如按死了曾庆,先除去这个毒瘤,剩下的人,他们可以慢慢来。 …… 第96章 四路齐发,一网打尽2 扬州城外的一处偏僻树林里,郑大人带着芙蕖和手下的人马,好不容易才找到了这里。 看着地上多处被翻动过的痕迹,他叹了一口气,指挥着手下的人挖了起来。芙蕖在看到这里的一霎那,心里涌过一阵心悸,她颤抖着手握紧了自己手里妹妹亲手绣的荷包。 还没挖多久,就有侍卫挖出了两具还没有完全腐烂的尸体来。尸体散发着恶臭味,上面还有不少虫兽啃过的痕迹,郑大人不忍地闭上了眼睛,忍住反胃的感觉,站在一旁沉默地看着天。这里被树木荫蔽着,只有透过层层的树枝才能看见一点蔚蓝。 随着时间的缓缓流淌,侍卫们挖出的尸骨也越来越多,到后来甚至出现了不少已经变成白骨的尸身。她们“沉默”地躺在那里,就已经讲述着曾庆罄竹难书的罪恶。 到了后来,竟是连跟着来的老仵作都面露不忍,饶是他已经见过也验过无数的尸体,可在他这么多年的仵作生涯里,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残忍的画面。 跟在郑大人身后的护卫们也沉默着,低下头不忍去看,整个树林里只能听见芙蕖的低泣声。 等到侍卫们挖完了这一片树林,为首的侍卫低声禀告,“大人,这里……已经挖完了,发现尸身五十余具,仵作说……无一例外,都是些年轻的女子…..” 说完,一众人站在了郑大人的身后,等着他的吩咐。而郑大人静默了良久,在众人的注视下,对着尸坑里这些年轻的生命深深地鞠了一躬。他身后的人见状,也学着他的样子,对着这些女尸深深行礼。 天理昭昭,他们会为这些可怜的女子讨一个公道。 …… 王家村外的远处,何文砚已经带着人在这里等候多时了。 在得到宋让派人带来的消息以后,何文砚迅速整顿人马,带着他手下的官差和侍卫,直冲冲地向着王家村而去。 村门口守村的人,早在看见乌泱泱一大片人马的时候,就已经赶忙进去通知王族长了。等到何文砚到村门口之际,王族长已经带着村里的精壮们在门口等着了。 见来人穿着官服,王族长立刻上前赔笑道:“这位大人这是怎么了?可是有事途径我们村子?” 何文砚看着眼前笑容可掬的年长者,实在想不到这样小小的一个村落,竟然在暗地里为曾庆做这种囚禁人的勾当。他懒得跟这人虚与委蛇,直接道:“你们村子里现在关着多少女子?” 王族长大惊失色,连忙否定道:“不不不,大人您的话老儿听不明白,我们村子不曾关过女人啊!” “我既然已经来了这里,就有了确凿的证据,你若是不知道,那你总能看吧?你是要等本官把这些女子放出来,才肯承认不成?” 王族长已经快要站不稳了,还是低着头不应答,他还坚信着除了他们村子里几个人以外,没人能找到那些女人的所在。 见他不见黄河不死心,何文砚也不跟他掰扯,让一部分人守好了这村子里的每一个人,一部分人则带着王族长径直往王家村的宗祠走去。 看着何文砚走进了祠堂,王族长是真的害怕了,连连求饶道:“大人,是小民有眼不识泰山,您想要知道什么,小民一定知无不言,只求您饶我家人一命啊!” “哼,现在知道怕了,你囚禁那些女子的时候怕过吗?你能想到自己的家人,那她们难道就没有家人了吗?你要我饶你一命,那你可曾同情过她们?可曾想着要饶她们一命?” “王族长是吧?你现在这样苦苦哀求我,可那些女子难道不曾苦苦哀求你吗?你是怎么做的?需要我来提醒你,让你想起来吗?” 王族长现在彻底绝望了,他一屁股坐在地上,眼泪鼻涕一起流了出来,他脑子里不断回旋着自己关押过的女子的样子。知道大势已去,他也不再反抗,坐在地上,任由何文砚带的人手在祠堂里翻来翻去。 终于,一个官差不小心踢到了地上的蒲团,对着“咯吱”一声,祠堂里出现了一个足以让两三个人并排出入的暗门。 何文砚带着人手,一马当先地往里面走去。 一进门,就是一间正常的厢房,里面书案、床榻、桌子、一应俱全。甚至桌子上的茶杯里还有着温热的茶水。看着空无一人的厢房,何文砚打手势让侍卫们注意着一些,这人或许还在这里。 除了这间厢房以外,其余的房间则全是牢房一样的装潢—— 何文砚刚刚走过去,就看见冒着寒光的铁门,里面是六七个蓬头垢面的女子,身上还被拴着沉重的铁链。 牢房里的味道绝对算不上好闻,可更让人痛心的是她们的状态,见着这么多人注视着她们,这些女子也毫无反应地坐在地上,眼睛里只剩麻木。 越往里走,就发现每间牢房都是一样的规格、一样多的女子、一样的状态。 直到走到地牢的尽头,何文砚亲眼看见了令他无比震撼的一幕—— 这里竟然有一间刑房。 墙上满满当当悬挂着各式各样的刑具,而这些刑具上已经覆盖着数不清的血迹,让人看不清它原本的颜色来。 他紧紧的捏着自己的拳头,任由手指头咯吱咯吱的响声回荡在空旷的地牢里。 侍卫们已经在一间一间打开牢房放这些女子出来了。起初她们只是沉默地看着他们的开门,没有一点点动作。 是在什么时候起有反应的呢? 是在她们发现这些人手里没有拿着打她们的鞭子;是看见自己脚边的铁链一个个掉了下去;是看着他们关切的眼神和轻手轻脚地动作的时候,这些饱受磨难的女子终于意识到了,自己好像得救了。 先是一个女子低声哭了起来,然后有了第二个、第三个、直到整个地牢的女子们哭作一团。 没有一个人打扰这场歇斯底里的宣泄,那些斑驳的痕迹无一不在倾诉着这些女子的痛苦。 直到最后一个牢笼里,站起来一个披头散发的身影,他瞅准了时机,就要往门外跑去。王林就是那个厢房的主人,也是这些女子苦难的造就者之一。 何文砚看见他的动作,大喊道:“快拦住他!” 他话音刚落,那些还在哭泣的女子立即止住了哭泣,化作了一股人墙,拦住了王林的去路。任由王林怎么冲撞,都没能逃脱女子们的“天罗地网”。 其中有一个年纪尚幼的小姑娘,一把夺过侍卫腰间的刀,直直地向着这个欺辱过她们的男人刺去。 一刀、两刀…… 在她之后,有越来越多的人捡起自己能找到的东西,就用尽全身力气朝这个而去。整个地牢里都回荡着王林的哀嚎声。 侍卫们有些犹豫地看向何文砚,想要他拿一个主意,要不要制止这群女子。 谁料何文砚摇了摇头,声音里满是悲悯:“让她们去吧,他也是罪有应得。” “吩咐下去,这人知道东窗事发,我们到时就已经在地牢里自尽了。跟这些女子没有关系,都记住了吗?” 随着王林的呼救声越来越小,何文砚心里也越发坚定,算算时间,其他人那里应该也有结果了。 第97章 四路齐发,一网打尽3 几位大人在捉拿人的时候,完全没有隐蔽消息,不到半天的时间,曾庆做的所有事情,就已经传遍了扬州上下,甚至周边的府衙也都知道了这些消息了。 百姓们无不震怒,尤其在看着那么多的尸体从城外拉进来的时候,民愤到达了顶峰。 颜溪合理怀疑,这里面是有何府的手笔在的,只有以这种方式向皇上施压,才能把曾庆彻底按死在刑台之上。 毕竟人的野心是无限的,他近些年升官升的这么快,难道这样跟官员们拉帮结派的方式,没有渗透到京城吗?颜溪对此表示怀疑。 曾庆一案开堂之日,几乎吸引了整个扬州城的注意。 官府也直接公开审问,在全扬州面前提审犯人曾庆及曾庆的爪牙。一时间,衙门外人山人海,还有更多的人则聚集在各种茶楼和街头巷尾,从说书先生和前线探查的人那里得到最新的情况。 就连崇雅书院都专门放了他们两天的假,作为他们“民”之一科的考察。 此刻,颜溪几人正坐在徐有舟的春风楼里,听着“前方记者”传回来的报道。 曾庆此刻穿着烦人的麻布衣裳,跪在大堂中央,看着上面坐着的田知府,以及陪审的几位大人。他知道自己算是完了,短短几天整个人像是老了十岁不止,倾颓地等待着自己的结局。 田知府敲了敲惊堂木,大声道:“公堂重地,肃静。” “传证人琴娘。” 琴娘身上依旧穿着围封万春楼那天的衣服,身上的血迹已经干涸成了硬硬的块。她看了看上首的大人们,跪在众人面前,讲起了她的故事。 原来琴娘早在认识陈二之前,就是青楼里的妓子。陈二建了万春楼以后,看准了她待人接物颇有几分本事,便赎了她的身,让她替自己管起了万春楼来。 琴娘本就是做皮肉生意的,在哪里于她而言并没有多大的区别,便很快应承下来。后来,她发现了万春楼三楼的秘密之际,陈二以性命相要挟,逼迫琴娘继续为自己做事。 琴娘挣扎过,可最终还是昧着自己的良心替陈二做起事来。可三楼的女子们的眼泪还是流进了琴娘的心里,她趁着陈二不注意,伙同马车夫一起,经过长年累月的努力,偷偷挖通了一条暗道。 那时候的万春楼远没有现在这么严苛,陈二也忙于外面的事,十天半月才会回来一次。琴娘就通过那条暗道救走了第一个姑娘,谁知道还没来得及救走剩下的人,陈二九恰巧回来了。 发现少了一个姑娘的他大发雷霆,从那以后万春楼三楼外总是守着不少的侍卫,琴娘也再没有机会救人了。陈二也怀疑过琴娘,可是没有找到任何的证据,为了更好的她替他卖命,他找到了马车夫的家里,以马车夫娘亲的性命要挟。 今日他们是看官差已经来了,想着去看看能不能浑水摸鱼救下人来,却刚好看见想要溜出去偷偷报信的人,生怕背后的人有所准备,才冲了上去跟人撕打起来。 琴娘跪在那里,平静地述说着自己知道的一切,然后以头抢地道:“大人,琴娘自知罪孽深重,虽不是琴娘的本意,但我确实算不上无辜。只求各位大人放过马车夫李晋和他的家人,他什么都没有做过,一切罪责,琴娘愿一力承担。” …… 消息传到春风楼的时候,颜溪几人都沉默了,想到了那条让玉俏往返于二三楼、让何霁诚等人救出了被困其中的灵儿。 几人转过头去看着端着茶水发呆的窦童灵,“怎么了小灵儿?发什么呆呢!” “其实,琴娘挺好的,我刚刚被送到那里的时候,衣服破破烂烂的,脸上也脏脏的,还是琴娘亲手替我擦干净了,又给我拿了换洗的衣裳。” 此话一出,颜溪也想起来当时阿水说,是琴妈妈把薇然救了回来,还给她请了大夫,让她在最拐角的屋子里修养。想到这里,她突然间问道:“那万春楼里的姑娘们怎么样了?她们如今在何处呢?” 几人没了在这里喝茶等消息的心思,毕竟他们也算是亲历者,后面的事几乎也都是知道的。他们立即起身,朝着安置万春楼姑娘们的别院而去。 颜溪等人才刚到门口,就看见好几人小丫头探出脑袋,看见有人来,又急忙缩回去,把门给关上了。 孟毅嘲笑着看着走在最前面的颜溪,“阿溪啊,我就说你看起来很凶吧,你看这些姑娘看着你直接吓跑了,还是要靠本少爷来。” 说着,孟毅抖了一下自己的衣服,自信的往门口一站,昂起了下巴。 还不待他说话,别院的大门就“砰”的一声,被关上了。 孟毅:…… 见他碰了一鼻子灰,几人都笑了起来,灵儿更是笑得前仆后仰,拽着郑婉儿的衣服都要站不稳了。 还是柳蓁温柔地走上前,敲了敲门道:“各位姑娘,我们没有恶意,我们是来看望朋友的。” 小丫头这才犹豫着打开一条缝,“你们找谁?” “阿碧,你在门口干嘛呢?谁来了?” 听见阿水的声音,颜溪伸出一截手指,指着缝隙里透过来的人影,兴奋地喊着:“阿水,是我们,我们来看你们了!” 几人进去以后,看见屋里的姑娘们都出来了,曹薇然也被人搀扶着颤巍巍地走到几人面前,“姑娘们,快过来,见过咱们的恩人。” 这些姑娘们的脸上都闪露着真挚的笑意,太过炽热的眼神让几人有点眼睛发酸,无措地站在原地。 还是曹薇然看出了几人的窘迫,招呼着姑娘们自己去做自己的事了。他们跟曹薇然一起坐在院子里,听起了她们从万春楼出来以后的事情。 那日孟觉民带人抓走了陈二以后,就派人护送这些万春楼所有的姑娘们到了这里。让她们不必忧心,安心在这里养着便是。若是自己有去处的,直只管告诉他们,会有官差送她们回家去。 之后几日里,就走了不少姑娘,有的是想要回家的,也有的是之前就做着皮肉生意,如今还想要回到风月场所的。 而如今这里剩下的这些人,都是些无家可归、举目无亲的姑娘了。 “我们也只是暂时住在这里,没有让别人养一辈子的道理。等我伤养好了,就去找我的姐姐妹妹们。对了,徐公子,多谢你了,姐姐的事我都知道了。多谢您的姐姐带出了我的姐姐,还帮我们找回了妹妹,大恩大德,薇然下辈子结草衔环来报答公子一家。” 徐有舟立马扶起曹薇然道:“姑娘客气了,本就是李勤云此人心术不正,是他对不住你们。他当初本就入赘我们家,我姐姐也决定要跟他和离了。” “那孩子呢?” “孩子当然跟着我们徐家,我们家还不至于养不起一个孩子来。薇然姑娘你不必在意,日后尽管过好自己的人生。” 曹薇然凄然一笑,“自己的人生?我如今不过是一个残花败柳,身子骨也不好了,还有什么人生可言。我只想跟着姐妹在一起,了却残身了。” 听着她这般糟践自己,颜溪心里十分不是滋味。 她站起身,对着曹薇然道:“曹薇然,你别忘了,你可是推倒了一个大恶人的女英雄,你怎么能这样轻贱自己呢?你就应当好好活着,好好地快乐的生活,去给那些人看看清楚,你——曹薇然,是多么好的一个姑娘。” “再者,若你都这般看待自己了,那这群女孩们要怎么办?你如今还留在这里养伤,不就是不放心她们吗?薇然姐姐,之前的一切已经过去了,坏人也会有他应有的惩罚,不要再画地为牢,把自己困在这牢笼里了。” 那些进了屋的姑娘们,听见动静都走了出来,看着院子中间的少男少女们。 徐有舟见状,朝着四面八方各作了揖,朗声道:“若各位姑娘不嫌弃,可以来我们徐家的布坊做工,有吃有住,还会给各位发工钱。不会也没有关系,庄子上有技艺高超的老妈妈,包教包会!” “若是有朝一日,想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了,徐家也会放各位离开,市无二价、童叟无欺啊!” 颜溪转头对着阿水继续道:“还要麻烦阿水去找找那些重回烟花柳巷的姑娘们,若是她们愿意,也可以去有舟他们家做工,一样能养活自己。” 颜溪其实知道,或许还是有姑娘会选择留在风月场里,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总会有人为这来之不易却理所应当的选择而停留。 她们都应该是自由的风,而不是笼中的雀….. 第98章 愿你如风 大胤朝永定十四年。 这场轰轰烈烈的官场性贿赂在皇帝的震怒以及全天下百姓的讨伐中落下了帷幕。 曾经风光无限的两淮巡抚曾庆,都没能迎来押解京城候审的机会,就在太后娘娘“披发求君恩”的举动中,被皇上直接判处了斩立决。而曾庆的府邸也被官差直接抄查,家中男丁永世不得做官,全家都贬为奴籍,流徙北境三千里。 为曾庆做事的陈二,也被判处了同样的下场。更不用说跟曾庆的下属以及跟他交好的官员,都受到了或轻或重地波及。 一时间,扬州官场人人自危。 所有人都知道当时兵分四路的四位大人们,扬州的官员们惴惴不安,担心这把火烧到自己的同时,又把希望寄托在了这四位大人身上。何府每天门庭若市,门口挤满了前来拜谒的人。 何老太爷见状,直接让何文砚紧闭门庭,在家里装起病来。其它三位大人则如法炮制,连“身体有恙,恐怕感染了风寒”这样的话都直接照搬。这么巧四位大人全都感染了风寒,扬州的官员们虽然知道这只是托词,可也无可奈何,只能自己咬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就连颜溪几人都被家里叫停了功课,生怕那些不死心的大人们从这群“涉世未深”的孩子们下手,这可高兴坏了颜溪—— 天然的假期,总算可以在家里玩上几天了。 天下人只知道是何府的大老爷何文砚、忠勇侯府的郑大人、扬州都督孟觉民、两江总督宋让这四位大人,冒着危险查到了曾庆做的丧尽天良的事,才各自出动,把曾庆抓了一个证据确凿。 再加上太后娘娘这般姿态替那些可怜的女子们求情,要求严惩曾庆及其党羽,才换来了如今的局面。 没有人知道这一切的开始,只是源于几个少男少女的善良、源于他们追求真相的执着、源于他们最本真的怜弱之心。 更没有人知道,在太后娘娘披头散发面见皇帝之前,江国公府的大公子江廷旭曾十万火急地前去拜谒自己的太后姑婆,两人紧闭房门不会自动啊说了些什么,才有了太后娘娘之后的举动。 在放假这几天,孟毅几人常常来何府,何老太爷也曾看着这些少年少女清澈的眼睛,问过他们:“在这件事情里,本来你们才该是最大的功臣,这些名利也该是属于你们的,而如今你们做出过的努力,或许将被永远掩盖在真相背后了。” 何老太爷和蔼地看着这群年轻人,有些紧张地问道:“你们……会觉得不甘、会怨恨吗?” 颜溪觉得这个问题还挺有意思的,其实对于何霁诚和孟毅秦岭而言,是不惧把他们的功绩公之于众的。不仅能为他们造势,还能让几人彻底闻名天下,日后走上仕途了也会更加轻松一点。 可对于颜溪等人来说,却是致命的。 没有哪个世家的女儿们会离经叛道到这样的地步,逃学、夜不归宿、闯秦楼楚馆、跟妓子交好……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是一把悬在她们颈上的巨剑,一旦被人知道了,等待她们的绝对不是什么好下场。 这就是世道对于女子的禁锢,或许还会是她们终究也躲不过的牢笼。 可是,颜溪从来不后悔。她想,对于郑婉儿和柳蓁而言也是如此。 何霁诚等人为了颜溪她们的安全,也全都自愿隐去了自己所做的事情,哪怕这些会给他们带来数不尽的好处。 此刻,面对何老太爷的问题,几人相视一笑,眼里没有丝毫的怨怼,只有心愿已了的释然。 愿以你我绵薄之力,荡人间险恶,平世间不平…… …… 因为不用上课,颜溪几人在家里也闷得慌,得了长辈们的首肯之后,这几天都几乎都待在别庄,跟这群重获新生的女孩们在一起。看着大家脸上重新漾起的笑容,几人也由衷地为她们感到高兴。 如今布庄里不止有那日别院里的女孩,还有好些当时决定重新做回老本行的姑娘们,在听说能有这样一份养活自己的生计时,又回到了别院里。 有个叫红莲的姑娘,不好意思地站在曹薇然面前,“薇然妹妹,我如今还能够来布庄吗?我自小就做着皮肉生意,见惯了人情冷暖,像我们这样的人,是没有主家愿意要的。我就想着,不如回去,好歹能养活自己,苟且偷生也罢,我总要活下去的。” “可如今,徐家的布庄竟然愿意接收我这样的人,我……我不想去过那样的日子了,如果可以用双手养活自己,那我做什么都可以的。薇然妹妹,我可以学的,我什么都可以学。” 红莲说到这里,忍不住痛哭起来,连带着这么多年来受到的冷眼和委屈一起,哭得干干净净。曹薇然抚着红莲瘦削的脊背,眼里也闪过泪意。 她突然间想起了从颜溪嘴里听见的一个词语—— 涅盘重生。 她说最美丽的凤凰都要经过浴火,在熊熊烈火中重新获得新生,拥有坚毅的力量和崭新的人生。 看着别院里这些花一样年纪、却经受了苦难的姑娘们,她感受到了生生不息的力量。 或许,这就是她们涅盘重生、获得新生的时机了。 何文砚在牢狱里找了一具女尸,替换了琴娘,让琴娘假死逃出了牢狱。她一路上都懵懵的,直到在城外看见了接应她的马车夫李晋和送别两人的颜溪等人。 郑婉儿递给她一个巨大的包袱,笑着道:“琴娘姐姐,这些是我们几个的一点点小心意,无论您去了哪里,我们都祝您二位永结同心白头到老。” “你们不怪我吗?我一直助纣为虐,也没帮上你们什么忙……” 柳蓁牵着亲娘的手,温柔地替她擦去眼角的泪珠,”琴娘姐姐,灵儿让我们转告对你的感谢,当初是你一直在照料她,后来,又是你的暗道救了她。她说她知道你是一个特别特别好的人,她叫窦童灵,家在北境,若是你日后到了那里,可千万要去镇北将军府找她。” 琴娘点了点头,看着这群还有些稚嫩的脸庞,屈身向几人行了一个大礼,就跟着马车夫一起,永远的离开了扬州这座伤心的城。 而在这场闻所未闻的悲剧里,离开人世的那些姑娘们,被永远埋葬在了扬州城外一座叫做木兰峰的小山上。 这里山清水秀,一到春日就会漫山遍野开满了野花,像春天里星星点点的银河一样。 姑娘们就长眠在这里,何文砚用从曾庆家里抄查出来的银钱,为这些姑娘们立了一个大大的无字碑。 上面什么也没写,却好像什么都写尽了。 颜溪等人到这里的时候,已经看见碑前放了好多纸钱和鲜花,甚至有姑娘贴心的放上了好些胭脂水粉。她闭上眼睛,感受着风轻柔的拂过她的脸颊,像女孩们柔软的手轻轻抚摸着她。 因为清醒,所以慈悲。 你看啊,她们正在和山间的清风一起翩然起舞呢! 第99章 再见故人 曾庆的事情总算告了一个段落,颜溪等人又恢复了往日的生活。 何老太爷看徐有舟整日里跟着几人鬼混,每日都要等在书院门口,以为徐有舟对崇雅书院心存向往,但碍于商贾之子的身份,不能进书院读书。 想到徐有舟这段时间为那些女子做的事,何老太爷大手一挥,亲自找到了山长,把徐有舟送进了颜溪所在的班。 天生不爱学习爱做生意的徐有舟不好意思辜负何老太爷的好意,只能对着颜溪和何霁诚无能狂怒:“我把你们当好朋友,你们却这样害我!” 无论他怎样在言语上反抗,面对何老太爷的时候,还是毕恭毕敬地问候致谢,羞答答的样子活像一个刚嫁入门的小媳妇。 说到小媳妇,如今何珉谦年岁大了,嘉禾郡主也开始着手替他张看起来。 一向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的嘉禾郡主急得嘴上都起泡了,还是何文砚看着一向冷静的妻子宽慰道:“谦儿如今不过十八,还有两年才及冠,你何必如此着急呢?” “我能不急吗?你妹妹家里的大姑娘,之前母亲还探过我的口风,想必是要亲上加亲,可如今呢?却跟韩国公府的公子定了亲。” “这把我们谦儿当作什么了?哼,我这回一定好好擦亮了眼睛看,给谦儿选上一个顶好的姑娘。” 何文砚看着妻子这副模样,只觉得有趣,“这你可怪不着影儿啊!听说是韩国公府的公子对阿沁一见钟情,求着家里的长辈上门求的亲。也是磨了好一阵,才让阿沁松了口。” “你看看溪溪丫头,那就是一个有主见的了,听说她姐姐颜沁可是从小就出了名的有主见。儿孙自有儿孙福,只是两个孩子没缘分罢了。” 嘉禾郡主听完,才觉得自己心里的气顺了一些,叹了一口气,回头握住何文砚的手,“我哪里不知道儿孙自有儿孙福,可当娘的怎么还是希望自己的儿子娶一个称心如意的好妻子。” “其实,知道颜沁定了亲,我心里反而松了一口气,那丫头从小养在她祖母的屋里,永康侯府的老太太我可是瞧不上的。” “而且你知道,我一直喜欢溪溪那丫头,若是珉谦真的娶了她姐姐,那咱们家阿诚反而不好提亲了。” 何文砚听着嘉禾郡主这般的盘算,不由得笑道:“平日里见郡主端庄的模样,谁能想到咱们嘉禾郡主竟然想得这么长远,为夫真是失敬啊。” 见相公打趣自己,嘉禾也难得露出了小女孩的情态,转过身去就作势要拍何文砚。 夫妻俩玩闹了好一会儿,何文砚把嘉禾郡主抱在怀里,凑近耳朵道:“孩子们的事就让他们自己去吧,依我看那俩孩子都还没开窍呢!就让他们自己去相处,咱们不要揠苗助长才是。” …… 夫妻俩的对话,颜溪是全然不知的。纵使她知道了,恐怕也要在心里默默说一句“打咩”,不是何霁诚不好,是她对于表哥表妹的实在接受无能。 眼下颜溪正跟孟毅在书院的后山上坐着吹风,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是默默享受着这难得的静谧时光。 突然,只听孟毅捂着脑袋叫了一声:“哎呀,谁?谁打少爷我的头?” “啊?阿毅你怎么了?这不是没人吗?” 孟毅迅速张望,寻找着幕后黑手的踪迹,正当他半信半疑地转过头去时,又一个小石子打在了他头上。孟毅彻底怒了,直接站起身对着虚空大喊道:“哪个鬼鬼祟祟上不得台面的小人,敢在书院里对你孟爷爷下手,敢不敢出来跟我决一死战!” “哦?是吗,你要怎么决一死战?” 颜溪顺着声音看去,竟然是一身简装的江廷旭。他这几年长高了不少,已经完全高了颜溪一个脑袋了。原本就俊秀的面庞如今更是出众,当初俊俏的公子如今周身已经带上了了不起的威势。 看着只比孟毅大两岁的江廷旭,再看看一团孩子气的孟毅,颜溪不得不承认他如今是真的很耀眼了。 她高兴地朝他跑去,脸上满是真挚的笑意,冲他盈盈一笑道:“阿旭!你怎么来扬州了!” 江廷旭最开始看见颜溪和一个完全比不上自己的男子坐在一起的时候,心里着实有点不得劲。 他也说不清楚为何自己明明不顺路,却千方百计地想来扬州见她一面,跟他心里最珍惜的好朋友告一个别。可她旁边却坐着另一个男子,两人就那么静静坐着,说不出的和谐。 江廷旭感觉自己变成了一个毛头小子,竟然这么幼稚地拾了地上的石子砸在了那少年的头上。 可如今看着颜溪这样笑意盈盈地站在他面前,先前心里的愁闷仿佛就被一笔勾销了。 他认真地注视着面前的少女,她如今也像一个大姑娘的样子了。 “好久不见,颜溪。” “好久不见,你怎么突然间就到了扬州了?是有什么事吗?” 江廷旭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其实吧…..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哎,我是来跟你告别的。” “告别?” “我想要去从军了,可能要好几年不在京城,说不定你的及笄礼也来不及…….” “我就问问……我随便问问的啊,你及笄礼有什么想要的礼物吗?” “我可能要提前先送给你了。” 第100章 如果你出了事,我一定会很伤心 颜溪被她话里巨大的信息量砸晕了头,还是孟毅朝两人走过来,她才如梦初醒,只见抱着手臂对颜溪道:“阿溪,这是谁?你们认识?” “忘了给你介绍了,这是我的好朋友,京城江国公府的江廷旭。阿旭,这是孟毅,也是我在 书院认识的好朋友。” 江廷旭听见这个傻头傻脑的小子竟然跟自己的称呼是一样的,心里暗暗不爽。而孟毅已经拉着他的胳膊开始称兄道弟了。 “江兄,真是不打不相识。阿溪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你既然来了扬州,那我孟毅可要尽尽地主之谊。” 孟毅的话,江廷旭一个字都没听进去,他直直地注视着颜溪,找寻着这些年来他未尝参与过的风景。颜溪疑惑地看他一眼,江廷旭瞬间红了耳朵,连忙转开了视线。 一旁备受冷遇的孟毅,看着两人之间奇怪的氛围,冲着颜溪古怪地笑了一笑,“噢噢噢,我刚刚想起来,秦岭找我有事呢!你们先聊着,我先走一步。” “不用拦我,我去意已决!”说着还对着根本没有想拦他的两人眨了眨眼睛,迅速消失在他们的视线里。 “嗯…..你别在意,孟毅这人就是脑子稍微差一点,但是人还是很不错的。” 江廷旭感觉自己被颜溪突如其来的这一句话,拉回了几年前他还在扬州的时候,仿佛这么些年的时光,并没有让两人因此生疏。他转过头,神采奕奕地看着颜溪,跟她齐齐笑出了声。 等到两人笑完,颜溪想起他刚才说的话,担忧道:“怎么突然就要从军了?可是家里有什么事不成?你…..母亲同意了?” 想到如今乌烟瘴气的江国公府,江廷旭嘴角浮现出一丝残酷的笑意,“他们才不会管我的死活呢,或许,我死在战场上了,对大家而言都是一件好事。” “呸呸呸,你说什么呢!这可不是我认识的江廷旭,你也千万不要有这样的想法。若你死在战场上了,会有很多爱你的人伤心难过的,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江廷旭很想问问这个皱着眉头数落自己的女孩,问问她也会难过吗。可话到嘴边了,却只是动了几下嘴唇,嗫嚅着把问题咽了下去。 随着他年龄渐增,整个人也越来越出类拔萃,他的父亲江国公江光柏,以及父亲心爱的女人谢姨娘,就越发的心急。他们生怕自己把那庶出弟弟狠狠压在脚下,生怕国公府的世子之位再也没有回旋的余地—— 哪怕他早就明确表示过对这世子之位不感兴趣。 这两年来,各种明枪暗箭、各种打压责骂,让这个不过16岁的少年早早地成长起来。 他学着他父亲的样子虚与委蛇,跟姨娘庶弟周旋;暗地里结交朋友,以防自己孤立无援; 可还是被他母亲一句:“我就不该生下你,你怎么不去死啊!”的诘问刺痛得遍体鳞伤,这才毅然决然离京,决定去军营里闯一闯。 他不想把江国公府里肮脏不堪的倾轧告诉眼前的少女,只是模棱两可地说道:“没什么,大丈夫志在四方,我如今也这么大的,合该自己去闯一闯。” “毕竟,小爷我可是要当盖世大侠吗,惩恶扬善的人嘞!” 看着江廷旭重新明媚起来的笑颜,颜溪心里也没有丝毫的怀疑,毕竟这少爷一直也是一个说一出是一出的主。她伸出手,做出要击掌的动作,这还是当初在山崖底下自己教给他的。 “好吧,江大侠,祝你此去平安无畏,早日成为了不起的大侠!” 江廷旭笑着伸出手,覆在了少女纤细白皙的手指上,“那就承你吉言,就算我有朝一日真的当上了大侠,那你就是大侠的伯乐。” 颜溪笑着缩回了手,“你什么时候走?” “马上就去了,听说最近北边不太安稳,我打算去那里从军。” 北边?那不是窦大将军的地盘吗?颜溪突然想到窦童灵来,一把拉起江廷旭,就往山下的学堂跑去。 江廷旭一头雾水,可还任由颜溪抓着他的衣袖,跟着她跑起来。颜溪抓着他直接跑到了书案旁,抓起一支笔就奋笔疾书起来。 直到她把那封刚刚写完还散发着墨香的书信,递到江廷旭手里的时候,他才知道,这原来是一封投名状。 少女笑盈盈地看着他:“你说巧不巧,前段时间我们刚好从窦老将军那里得了一个人情呢!虽说你武艺高强,可战场不比其它,若是真的有什么事,就拿着信去找窦将军,上面留了和灵儿的暗号,窦将军不会坐视不管的。” 少女刚刚跑了下来,还有些轻微的喘气,脸上也因为剧烈的奔跑,生起了一点红晕。 江廷旭看了一眼,就连忙低下头去,不敢再看。生怕自己多看几眼,就会彻底沉醉其中,舍不得离开了。 他用手指摩挲着这封信,仿佛上面还有少女的体温那般,细细感受着。 突然间,他猛地抬头,望着少女亮晶晶的眼眸,“溪溪,你的及笄礼,有什么想要的吗?” “什么都可以?”颜溪看着他,调皮地问道。 “什么都可以,只要你要的,我都会想尽办法去找来给你。” “不用那么麻烦,这样吧,你给我写信吧!” 江廷旭没明白颜溪的意思,歪了歪头,疑惑道:“什么?” “我说,你给我写信吧。你在从军时候的见闻、发生的故事、有趣的人,只要你有时间,就写下来送给我。” “当然,还是像以前那样,写阿诚的名字,再让他转交给我。” 江廷旭这下听明白了,可又更加疑惑,“溪溪,你的及笄礼,只是想要这个?” “对啊,我就要这个,你是我的好朋友,我希望可以得到你平安的消息。” “江廷旭,你一定要好好保重。” “如果你出了事,我一定会很伤心。” 第101章 京城的火烧到了扬州 在之后的一年里,颜溪收到了不少江廷旭的信。 在信里,他给她描绘了大漠孤烟的景象;描述了深夜行军路上看见的繁星点点;跟他在一个营的有趣的新兵;还有他隐藏身份从军,却在第一天就如愿当上了大哥…… 字里行间,颜溪仿佛看见了那个生机勃勃的江廷旭。 不是江国公的嫡长子、太后娘娘的侄孙子,只是江廷旭而已。 她也试图给他回信,但因为他们行军在外,位置也时时在变换,后来也就无疾而终了。 颜溪还从窦童灵的信里知道江廷旭的情况,听说他掩藏自己的身份,可还是被好事者查了出来。江廷旭无奈接受了窦大将军的接见,颜溪也是这时候才知道她给他的引荐信,他压根就没打算用上。 在他参军的一年里,他升官升得飞快,有人在背后议论他还不是看在他家里的权势上。可北境的人却都知道,这年纪轻轻的小公子是靠着自己的能力走到现在的。 他用兵入神,诡谲多变,好几次打得北戎的士兵落荒而逃,打不着头脑。 他飞速成长,颜溪也没闲着。 在崇雅书院书院的最后一年里,颜溪几人把大部分时间都花在了各自的学业上,连每日中午的例行外出吃饭都给取消了。再加上徐有舟的课业实在有些惨不忍睹,几人每日里还要轮流给他补补课。 当然,不包括秦岭,毕竟他自己也是自身难保的那种。 颜溪本来还享受着自己最后的学堂生活,只觉得每天都过的十分快乐充实。 日子就这样不咸不淡地过着,直到从京城来的一封信,打破了她最后的静谧时光。 这是一封来自何氏的急信,何老夫人在收到信的时候就立即派人从书院叫回了颜溪。看着匆匆归来,满脸疑惑的外孙女,何老妇人不舍地直接一把抱住了她。 “外祖母?您这是怎么了?” 何碧影在信里写了,年前颜沁跟文国公府的二公子定了亲,可最近文家传出来的消息,文家老国公恐怕不行了。文家想趁着老人家还清醒,把颜沁跟文二公子的婚事给办了,让老人家高兴高兴。 而既然是嫡出的大姐姐要出嫁,作为亲妹妹的颜溪没有任何理由不在场。 何老夫人轻柔地抚摸着颜溪头上跑得翘起的碎发,“好孩子,你大姐姐半年后就要成亲了。” “你娘亲想要你回去,看着她出嫁。再者,你如今也大了,你阿娘阿爹还有家中的姐妹兄弟的也都想你了。” 其实何氏的信很简单,只是说颜沁即将成婚,想要颜溪回来。后面的则是何老夫人担心颜溪伤心,特意加上的。 看着女孩整个人愣在了原地,她心里也很不是滋味。这可是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长大的姑娘啊! 可是何老太爷说的对,自己只是她的外祖母,颜溪家中还有父亲母亲,是绝对不可能待在自己身边一辈子的。 “怎么傻住了,外祖母就问你,你想不想回去看看你爹娘、你的哥哥姐姐们呢?” 颜溪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在小颜溪的记忆里,母亲虽然有些偏心,可是颜沁作为大姐姐,完全像一个大人一样照顾着自己。 这些年来,也几乎月余就会给颜溪写信,还时不时会送一些京城里时兴的小玩意儿来,甚至比何氏还要更加用心。 “大姐姐对我极好,于情于理,溪溪都该回去的。” “可是……我就是……舍不得外祖母、舍不得大舅母、还有何府所有的人,我都舍不得……” 何老夫人眼眶湿润了,看着眼前这个女孩,从粉雕玉琢的小孩子长成了如今这样亭亭玉立的少女。她低下头,不让颜溪看见她的失态,脑海里却回忆起最初见到颜溪的样子,跟如今的颜溪慢慢重叠起来。 “哎呀,岁月不饶人啊。你看,外祖母的小溪溪,如今都变成大姑娘喽,外祖母也老啦!” 颜溪把头埋进何老妇人的怀里,在她的颈间蹭来蹭去,“外祖母,您才没有老呢!您永远是溪溪的外祖母,最好的外祖母!” 祖孙俩玩闹了一阵,何老夫人才拍着颜溪的背道:“怕什么呢!又不是马上就要走了。” “我一会儿就给你娘回信,怎么也要等到半月后,给你办了及笄礼再启程啊,女孩子最重要的一天,怎么能在船上就过了呢?” 是啊,及笄礼对于女子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而她的亲生母亲,却丝毫没有在意,只是催促着她立即起程。 颜溪心里有一点委屈,可看着何老夫人关切的眼神,这种情愫霎那间消散的一干二净。 她点点头,冲着何老夫人笑容灿烂,不染阴霾。 …… 颜溪的及笄礼,在何老夫人和嘉禾郡主的共同操持在,办的十分盛大。 正宾请的是忠勇侯府的郑老夫人,她娘家的女子可是整个大胤都闻名的知礼擅际,她本人又是先皇亲封的正一品诰命。听说之前王府的君主郡主想请她做正宾,都被她给婉言推辞了。 如今她愿意来给颜溪做正宾,可见对颜溪是真心爱护。 颜溪、郑婉儿、柳蓁早就决定了要互相做对方的簪者。之前柳蓁及笄,就是郑婉儿如愿以偿的从颜溪手里,以五局三胜的划拳赢得了这个机会。 而今郑婉儿和柳蓁商议之后,还是由柳蓁做了颜溪的簪者。毕竟她祖母已经当上正宾,再由她来就不太合适了。不过郑婉儿也很开心地获得了给颜溪取“字”的权利。 ——翾翾。 形容自由自在地展翅翱翔。 这是三个少女共同的愿望,也是她们该成为的方向。 在及笄礼之前的那一天晚上,何霁诚小心地送来了一只白玉雕着镂空梅花的簪子,梅花的花蕊上,还精巧地嵌着几颗米粒大小的红宝石,一看就是前朝已经失传的工艺。 “他还算有心,这东西可是有价无市了。” 颜溪知道他说的是谁,顶着何霁诚揶揄的眼神,她难得生出了几分羞涩的情绪来。 加大了音量反驳道:“那当然了,我们毕竟是有过过命的交情的好朋友。”看着她着意拖长最后三个音节,在何霁诚眼里,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真实写照。 他也不戳穿,只学着她的样子道:“我当然知道你们只是好朋友了,溪溪,你着什么急啊?” 学坏了,真的学坏了。 何霁诚已经从一个单纯的冰山冷脸男,蜕变成了一个腹黑的冰山冷脸男。不变的是“面无表情”的样子,一去不复返的是他曾经单纯的内心! 颜溪一把拿过他手里的盒子,把何霁诚推出了门外,气急败坏地说了一声:“早些休息吧你!与其担心我,还不如好好担心担心你自己!” 说完,就关上了房门,只留得何霁诚一人在门外掩唇轻笑。 这天下哪里去找他这么好的哥哥去? 第102章 礼物 及笄礼这一天,颜溪起了一个大早。 看着镜子里“五颜六色”,色彩艳丽的自己,颜溪忍不住扶额,自己好似变成了一只花孔雀喜气洋洋地炫耀着自己的美丽。这是及笄礼的传统,穿上色彩繁复的衣裳,表明从孩童正式成长为了少女。 在这一整天里,颜溪只迷迷糊糊地跟着指引的连妈妈一起,敬茶、告苍天、簪钗、簪花……. 等到及笄宴结束,她已经累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柳蓁一脸过来人的样子安慰道:“好在这女子一生就只用过这一次及笄礼,溪溪,恭喜你。” 柳蓁从身后小心地拿出了一个盒子,笑着递给了颜溪,“打开看看,看看你喜不喜欢?” 一打开,就闻到一阵浓烈的墨香,“这是前朝传下来的渊云墨,最适合画山水了,这还是我小时候第一次做了首诗,我爹给我的。我想着你平日里就爱钻研这些玩意儿,就作为你的及笄礼送来了。” “还有我,还有我,来,溪溪,快打开看看。” 颜溪还没有从柳蓁带来的感动里回过神来,就被郑婉儿催促着打开了另一个盒子。 里面赫然陈列着一只镶着一圈红宝石的紫玉镯子,看这个水头,就不是凡物。 颜溪看着自己左手一块前朝的名墨,右手一个珍贵的紫玉手镯,也不推辞,笑着收下了她们的礼物。她们之间这样共患难的关系,推辞倒显得见外了。 颜溪收好礼物,笑着把她的两个好朋友搂在怀里,“我很喜欢,谢谢阿蓁,谢谢婉儿。” “溪溪,我舍不得你。怎么连书院的课程都不要你上完,就催着你回京?我问了我祖母,她说我们得等我爹爹述职时候,才能回京,那我要多长时间才能再见着你啊?” 柳蓁也难得暗下了神色,靠在颜溪的身上道:“是啊,你走得这么突然,我们以后见面的机会可就少之又少了。等我们回京城了,会不会你都忘了我们了?” 这么感性的话,颜溪也是第一次从柳蓁的嘴里听见,她一时也有些不是滋味。 “才不会呢!就算我去了京城,我也会常常给你们写信,你们休想甩下我。你们也要给我写信,告诉我你们的生活,遇见的人、喜欢吃的新点心……我会时刻想念你们的。” “再说了,世间最浪漫的事,莫过于久别重逢。从我离开那一天开始,我就会开始期待重逢的那一天。” “说的好!看不出来阿溪你还挺有情致?” 三个女孩转过头去,就看见了何霁诚带着秦岭孟毅几人径直朝这边走来。 郑婉儿朝着孟毅呸了一声,笑骂道:“就你还敢在这里大言不惭呢?不知道是谁上次在诗文课上闹了那么大的笑话!” “郑婉儿!你又提这事!少爷我跟你没完!” 看着打打闹闹的两人,颜溪生出了一丝岁月静好的感觉。 几人都分别送上了自己准备的礼物。 孟毅送来的是一块沉甸甸的玉佩,他小心的放在颜溪的手里,“这可是普陀山饿大师开了光的物件,可灵了!我祖母说我小时候身体不好,全靠它保佑。” “少爷我快马加鞭,求了好多人,才给你另求了一块。有它在,一定能护着我们阿溪平安喜乐,岁岁无忧!” 还不待颜溪感动,郑婉儿就在一边拆台道:“溪溪,你看他今日说得人模狗样的,据说是找有舟和阿岭润色了一整晚呢!” 颜溪噗的一声笑了出来,不是她看不起人,这俩人的文学素养可能还比不上他呢。都说“三个臭皮匠胜于诸葛亮”,而他们这三个臭皮匠在一起,只是臭皮匠plus,跟诸葛亮没有一毛钱关系。 看见众人都笑起来,孟毅也没忍住,笑了出来,“不论怎么说,少爷我今日肯定能在这些吉祥话上压你们一成,是不是阿岭?” 秦岭没有理他,而是捧着一个小盒子走了出来,有些不好意思道:“溪溪,我没有那么多银子,送不了你太精贵的东西,只好自己打了一样小玩意儿,你看看喜欢吗?” 颜溪打开袋子,里面赫然陈放这一把锋利的匕首。上面还嵌着几颗小小的金子,都是秦岭自己省吃俭用节下来的。 此刻,秦岭正惴惴不安地看着她,生怕她不喜欢。颜溪拿起那把匕首,刀柄的做工不算太好,可胜在匕首上闪耀着的寒光,一看就不是普通的东西。 几人询问之下,秦岭才说,是他之前赢来的一把剑,他给融了做成了更易携带的匕首。 颜溪认真地看着秦岭,抓着他的手道:“阿岭,我很喜欢!谢谢你。” 秦岭这才如释重负地笑了笑,恢复了平日里大侠的风范,只是—— 有些同手同脚罢了! 徐有舟带来的是一整个箱子的舶来品。 里面有一个镶满了宝石的万花筒,还有数不清的宝石、钻石、欧珀…… 饶是颜溪这些见惯了好东西,也被他的大手笔震惊了。徐有舟要是知道这些不起眼的钻石,在现代社会被炒出怎样的高价,恐怕要被下一跳。 而如今,财大气粗的徐少爷只是微微一笑:“都是些不起眼的小玩意儿,只不过是从外面进来的。我看里面好些亮晶晶的东西,你们女孩或许会喜欢,就都给你送来了。” 颜溪快要给徐有舟跪下了,“不起眼”“小玩意儿”“只不过”…….. 看着这一匣子的钻石宝石,颜溪突然生出了一种“视金钱如粪土”的崇高品德。 众人都笑盈盈地看着压轴的何霁诚,何二公子微微一笑(虽然在别人眼里,只是抽了抽嘴角),“我已经让人送到你的蜀客居,你回去就可以看到了。” 众人齐呼“没劲儿”,而何霁诚只是面不改色,端的是一副高人神采。 有别于家里送来的及笄礼,这是少年少女们最真挚的心意、最诚挚的祝福。 他们都共同祝愿着这个因为机缘巧合来到扬州,跟他们成为了好朋友的女孩,今后能无拘无束、万事顺意。 只要有他们在,她就会永远得到那份没有从至亲身上得到的偏爱。 人生得一知己,如清风细雨,如皓月随行。 纵有千万人阻,吾亦对酒当歌,携友共往矣。 第103章 老富婆,中富婆,小富婆 等到晚上送走了宾客,就连“ 铁娘子”嘉禾郡主都劳累不堪,说话的精力都没有了。 何老夫人怜她辛苦了一天,让她早点回去休息,其它的明日休息好了再说也是一样的。嘉禾郡主这才离开了陶然居,留着颜溪在那里陪何老太太说话。 颜溪此刻依偎在何老夫人的怀里,如今她已经及笄,后日就要离开扬州,离开疼爱她的长辈、爱护她的兄姐了。她心里闷闷的,有种说不出来的情绪——恐惧、迷茫等一点一点蚕食着她。 永康侯府对于现在的颜溪而言,是陌生的。 在她不在侯府的岁月里,那里恐怕已经形成了自己的一套生态系统,而她的回归,就只是一场“外来入侵”。 颜溪搂紧了何老夫人的脖子,想要从她身上获得勇气。她感受着何老夫人轻轻地安抚,躁动的心才慢慢平静。 “溪溪丫头啊,别怕,别担心。咱们溪丫头这么好的姑娘,在哪里都会是受人喜欢的。” “很早之前,外祖母就告诉过你,何府永远是你的避风港,为你挡下所有的风雨。可人啊,哪能一辈子止步不前呢?这世间还有多少的风景你没有看到?还有多少的事情你没有体验过?” “所以,外祖母从来不阻止你的长大,学会飞翔之前,这些都是你要经历的事。” 何老夫人的声音温柔而有力量,确实驱散了颜溪心中的乌云。她昂起头,努力去看何老夫人的眼睛。 “可是,外祖母,我还是很担心。我阿娘……她……我不知道怎么去……我不知道怎么说。” 颜溪支支吾吾半天,何老夫人笑出了声,“你怕什么?你们是嫡亲的母女,身上是剪不断的血脉联系,你母亲自然会好好地爱你。” “溪溪,别害怕,再不济还有外祖母呢!你若是受了委屈,就给我写信,我就带人杀上你们永康侯府去!” 颜溪知道何老夫人在故意逗她开心,可一想到这个老太太带着一众何府的人到永康侯府替她找场面,她就乐得不行。 “坏妮子,定是想到什么不好的东西了!” 颜溪赖在何老夫人的身上撒娇,嘴里念叨着什么:“外祖母,你可别想我想得日日以泪洗面哟,宏哥儿看见了都要说羞羞……” 祖孙俩闹了一半夜,颜溪还赖着不走,非要跟外祖母一起睡,何老夫人拿她没有办法,也就吩咐下人去准备多一床被褥,给这个“磨人的小妖精”备下。 今日辛苦了一天,颜溪一倒床就迷迷糊糊快睡着了,半梦半醒之际,听见了身旁的老人传来的呓语。 “外祖母的好乖乖,别怕,凡事还有我呢。” …… 第二天一起来,颜溪就开始收拾自己蜀客居里的东西。 来的时候五个箱子,临到走了,竟然收拾出了二十多个箱箧来。 颜溪看着院子里堆放的行李,不得不感叹自己这几年实在是发了不少,活脱脱一个“鸟枪变大炮”。 收拾完了自己院子里的东西,嘉禾郡主身边的刘妈妈就来找她,说郡主有请。 颜溪踏进樨香院,就看见嘉禾郡主已经恢复了平日里尊贵的模样,闲适地喝着茶。 她上前行礼,就被嘉禾郡主牵着手,一起坐在了她的湘妃榻上。 “叫你来,是想着把昨日你及笄礼收的贺礼通通都给你。” 颜溪一听,急的立刻就要起身,“大舅母,这我怎么能收呢?大家来给我过及笄礼,不过是看在何府的面子上,何况这些人情往来,有来就有去,怎么能给我呢?当然是要收进何府的公库里。” 见颜溪毫不贪心,嘉禾郡主心里对她更是喜欢,牵着她让她稍安勿躁,解释道:“溪丫头,你在扬州这么多年,我和你大舅舅早就把你当自己的孩子了。” “我没有亲生闺女,看见你的第一眼就喜欢你。更不用说这些年来,你常常来樨香院里陪我,舅母呀,都看在眼里呢!” “如今你要走了,大舅母虽然心里舍不得你,可那边毕竟是你的生生父母…….” “你就听我的话,把这些东西好好收着,算是我们大家的一点心意。别推辞了,你知道,我不喜欢这样磨磨叽叽的,要你收着你就收着,若是心里实在过不去,就常常给我们来信,等你大舅舅任期满了,我们回了京城,你也要常来何府看我们才是。“ 听嘉禾郡主这样说,颜溪也不再推辞,笑着受了。 可当刘妈妈把礼物单子递给她的时候,颜溪还是不由得瞠目结舌。 怎么一眨眼的功夫,就从“小康之家”直接越到了“富豪榜上“了? 还不等颜溪反应,嘉禾郡主又拿出了一个小匣子来,“刚才那些是全家的心意,这里就是我自己的一点私心了。” “里面都是一些我年轻时候戴过的首饰,有的现在还时兴,有的款式太老的,我已经提前去珍宝阁给你打成了现在小姑娘们喜欢的样子,你就拿着顽罢!” 颜溪看着满满一匣子的首饰,又抬头看看嘉禾郡主带着笑意的神情….. 什么时候开始,这个尊贵貌美的女子,眼边也开始有细纹了? 颜溪轻轻地伸出手,覆在嘉禾郡主的眼睛旁,嘉禾郡主感受着少女轻柔的抚摸,笑着道:“怎么?嫌弃大舅母老了不成?” “每个女人都有这一天的,这是岁月给我的奖励呢!” 是啊,这是岁月给每一个勇敢女人的嘉奖,这些浅浅的皱纹里,是她经营得当的家庭、出类拔萃的孩子、以及幸福美满的生活。 “我才不会嫌弃呢!等我到了这一天,我只希望能像您一样。” 一样的坚毅果敢、一样的从容不迫、一样的优雅知性。 …… 除了嘉禾郡主给颜溪开了小灶以外,何老夫人也特地把颜溪叫了过去,叫连妈妈拿出了一个盒子,里面竟然全都是一些珠宝首饰,竟然还有不少的地契…… 颜溪这下子是真的惊呆了,自己如今的富裕程度,在同龄人里面应当也算是数一数二了。 “溪溪,你来看,这块地是在京城外的后山上,那里可是好地方呢!数不清的蔬果,还能打着山间野味,连带着一片的庄子,都是你外祖母当年的陪嫁,如今都是你的了。” 颜溪咽了咽口水,“外祖母,您还是自己留着吧,家中还有这么多兄弟姐妹,您…..您全给我了,那可怎么办呢?哎哟。” 何老太太在颜溪白嫩的额头上轻轻一弹,笑得前仰后合,“你担心什么?你外祖母的棺材本可厚着呢!给你的你就收着,我自己心里有数,少不了他们的东西。” 颜溪讪讪地笑了笑,在何老夫人急切的目光下,收下了盒子。 等到颜溪走后,连妈妈见何老夫人立马郁郁的神情,小心翼翼道:“老妇人,您也别太担心了,咱们溪姐儿是个有福气的好孩子,会否极泰来的。” “溪溪自然是好孩子,可那永康侯府难道是一个好去处?当年要不是影儿执意要嫁给那颜正猛,我是绝对不会把女儿嫁到这样的人家里的。” “你看看那老妇人?就是一个泼皮破落户的!溪溪回去了,还免不了要受她磨搓呢。” “我要再不给溪溪多备一点东西护身,还不知道那老妪婆要怎么克扣我们溪溪的!我千娇百宠大的姑娘,还能受她的欺负去?” 连妈妈想着那位老妇人的“丰功伟绩”,不禁为颜溪回京后的生活捏了一把汗。 第104章 别扬州 颜溪离开扬州的这一天,空气闷闷的,像一团凝结不动的胶体,让人心里止不住的难受。或许是马上要离开自己生活了这么久的地方,空气里都弥漫着离别的气息。 因为颜沁大婚在即,何府必然也会有人前去观礼。 而何老太爷、何老夫人毕竟年岁大了,京城到扬州距离太远,老人家也不宜长途跋涉。 何文砚作为盐运使公务在身,没有皇上的应允更不能擅离职守; 嘉禾郡主作为执掌何府中馈的人,要操劳着何府上上下下、大大小小一切事宜,也实在走不开。 最后就只能由赋闲在家的三老爷何文斌、其妻子刘氏、和嫡出的大女儿何清月一起上京,代表何氏的娘家来给颜沁祝贺了。 何清月一脸的兴奋,实在没想到自己的父母会愿意带上自己。毕竟她也是昨日才得到的消息,能和父母一起去京城见识一番。这可羡煞了何芊柳和何巧云,二人今早都还闷闷不乐,缠着何清月要她给她们带点京城时兴的小玩意儿。 而何清月不知道的是,这一遭恐怕是要给她相看人家了。毕竟永康侯府和文国公府的亲眷也不是普通的人家,到时候必然是热闹非凡的。 何清月如今年岁也大了,这几年夫妻俩在扬州属实没有找到合适的人家。 而京城若有合适的儿郎,刚好夫妻俩可以带着女儿考察一番,等何府举府回京了,不至于两眼一摸黑。 三老爷一家带着颜溪在码头边跟何府众人依依惜别。 颜溪今早已经拜别了何老太爷、何老太太。 今早在陶然居,颜溪给二老磕头时,何老夫人拉着女孩的手都有微微颤抖,看着颜溪如今娇美的小脸,何老夫人又是骄傲又是不舍。 还是何老太爷劝了半天,她才放开了外孙女的手,嘱咐她一路上要多加小心。而 嘉禾郡主更是携众人前来相送,何霁诚又顺道带上了郑婉儿孟毅等人,送行的队伍也就越来越大。 颜溪已经在码头上磨蹭了半天了,牵着朋友们的手不肯放下。 “溪溪,我舍不得你,你可千万不能忘记我啊!”何婉儿眼睛里已经蓄满了泪水,连人影儿都看不清了。 孟毅在一旁接着道:“阿溪你是不会忘记我的对吧!我父亲说明年他多半就要回京……唔唔唔,阿诚你捂我嘴干嘛?这也不能说吗?” 何霁诚为孟大人有这么一个嘴巴漏风的儿子而默哀,柳蓁在一旁笑着说:“阿诚他谨慎惯了,这话你在我们面前说没什么,日后记得别在外人面前提起便是了。” 孟毅挠了挠头,憨笑道:“嘿嘿嘿,大家都是自己人嘛,我反正到时候回了京城就来找你,到时候你可要带着我好好玩啊!” “荣幸之至。” “溪溪,你之前跟我说的生意,我回家问过我爹了,他说可以做,还交由我全权负责,你日后只管跟我说就好了。你放心,我们徐家最是诚信经营,童叟无欺。” 徐有舟此话一出,倒把几人整迷糊了,“什么?溪溪你竟然背着我们跟有舟自己做生意?我不管,我要入股,什么生意居然不带我们,哼,你俩也太不够义气了。” “这做生意有赢有亏,谁也说不一定。你们若真想入股,自己去跟有舟谈吧,放眼整个扬州,这一代里做生意恐怕无人及他。” “哎,你说你怎么就要走了呢?咱们崇雅书院七侠如今就只剩六侠了。” “是啊是啊……” 见几人聊的火热,一副难舍难分的样子,还是嘉禾郡主笑着冲她招手道:“溪丫头,你过来。” “知道你舍不得,大家也都舍不得你,可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何况这又不是再也见不着了。” 嘉禾郡主轻轻地替颜溪擦掉眼角一点点水渍,把人搂在了怀里,靠着她的耳边轻声道:“别怕,我们都在呢!” 颜溪知道,嘉禾郡主是要告诉她身后永远有人依靠,她重重的点点头,把眼泪甩在了地上,然后笑着抬起头,冲着码头上的人挥手告别,走上了回京的道路。 站在甲板上,她还能看见何霁诚等人不停朝她挥手,嘴里大叫着她的名字。 直到船驶离码头很远,岸边的人影也都变成了一个个小黑点,颜溪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努力克制自己怅然若失的感觉。 “溪溪,别难过啦!你要是想回来,下次就再来不就成了。我敢保证,祖母和大伯母肯定高兴得很呢!” 看着何清月满脸的兴奋,似乎是对这次京城之行充满了期待。 颜溪清楚地知道自己跟她不一样,何清月不管去多么远的地方,最后都能回到何府——那里是她的家。 而对于颜溪而言,永康侯府才是真正意义上她的家,她这次离开了何府,以后可能再也没有机会回到扬州了…… “你爹娘呢?怎么一上船就进里屋了?” “还不是娘亲昨日里找了李妈妈,要她给他们讲讲京城里勋贵人家。” “这不是一上船就进去了吗?他俩还可劲而研究呢!真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能有这甲板上壮阔的江面好看吗?” 看着何清月一脸单纯的模样,她伸出手摸了摸何清月的头,“真羡慕你啊!不用动脑子,整日里很轻松吧。” “那当然,嗯?溪溪你是不是在骂我笨!” “哎哎哎,别以为我没听出来啊!你就是在说人家。” 颜溪心里的郁气此刻已经尽数消散了。 不论前方等待她的是什么光景,不论永康侯府对她的归来究竟是何态度,她都能泰然处之的面对了。 这么多年在扬州经历过的所有事,遇见的所有人,都是她人生里最宝贵的财富。 指引她不断前进!前进!再前进! 无畏无惧,敢于面对之后的所有风风雨雨。 颜溪没有回答何清月的话,任由清月在她身后撅着小嘴不满地叫唤着。 她朝着远方的江面微微一笑,准备好接受一切来自命运的给予…… 第105章 船上的八卦时间 有一位哲人曾经说过,这世间万事万物都只是一个轮回。 要是在以前,颜溪肯定对这句话嗤之以鼻。而现在,颜溪只想冲那位哲人竖一个大拇指,牛,真牛啊! 怎么发现这一点的呢?那还要从颜溪刚刚到船上说起。 在离开何府之时,颜溪特地叫来了蜀客居所有的丫头,进行了最后一次“例行早会”,主要围绕着她们的去留,展开了深入了讨论。 其实按照颜溪的想法,若是这些丫头不愿意背井离乡,跟着她去京城的,她也完全理解,会给大家一笔厚厚的“分手费”,让她们能有个安稳点的去处。 谁料这些丫头里,除了即将嫁人的蓝风以外,全部都表示要跟着颜溪,圆月更是拉着颜溪表忠心道:“小姐,我爹娘说了,让我尽管跟着您,照顾您。圆月这辈子都要跟您在一起!” 颜溪感动了,在何老夫人好笑的目光下,决定带走蜀客居所有在编人员。 她不是“海王”,只是想给每一个姑娘一个小小的家…… 当然还有李妈妈和庄妈妈两位,也就跟着颜溪踏上了回京的路。 当初颜溪从京城到扬州的时候,是李妈妈凑在颜溪的跟前,给她普及府内主子们的喜好、习惯、个性。 如今在返京的路上,庄妈妈作为永康侯府的老妈妈,立即义不容辞地表示,给颜溪补课的任务就包在她身上了。 再加上小丫头们知道要去的地方可是侯府,生怕被侯府里的婢子给比了下去,临走前大半个月流连在何府各位老妈妈的房间里,听妈妈们讲永康侯府过去的八卦……..呸,过去的故事。 颜溪这才在众人左一句、右一句的讲解下发出了这样的感叹。 这不就是一个轮回吗?以何府的八卦开头,以永康侯府的八卦收尾…… 在众人七嘴八舌的“科普下”,颜溪对于即将回到的永康侯府,又有了新的理解。 仅仅是颜溪这位名声在外的祖母—— 永康侯府的赵老夫人,就不是一个省油的灯! 颜溪的祖父当年也算是战功赫赫的大将军,但是由于年轻时候在战场上受了伤,脸上留下了一条长长的刀疤。京城里有名有姓的人家都不愿意把自己闺女嫁给这么一个凶神恶煞的人,才导致他的婚事一拖再拖。 最后才娶了宁昌伯府的嫡四女为妻,也就是如今的赵老夫人赵情。 虽说赵老夫人看似出身名门,又是家中嫡女,可京城有点颜面的人家都知道,宁昌伯不过是一个色令智昏、走鸡斗狗的老无赖。 而赵老夫人的亲娘不过是一个小小县丞的女儿,因为其长相妖艳,在宁昌伯原配妻子亡故之后,被娶做了继室。 如今的宁昌伯就是原配的儿子,而当初赵老夫人的娘对原配所出的孩子多有磨搓,宁昌伯府如今跟赵老夫人也是全然没了往来。 有这么一个出身,就算赵老夫人嫁给了颜溪的祖父,可在京城的贵夫人之间依旧抬不起头。 众人嫌她出身卑贱,又厌恶其母矫揉造作的姿态,连带着对她也不是很待见。 久而久之,赵老夫人也就不太爱出门,整日里在家中作威作福。 据庄妈妈的友情透露,赵老夫人为人有些势利刻薄,常常惩治家中的下人,以此来获得高高在上、掌控别人生死的感觉。 随后,又支支吾吾道:“小姐,老夫人曾经跟……跟何老夫人别过不少的苗头,何老夫人当初也是一个火爆性子,也没有丝毫的忍让……是以,她一直以来对夫人都淡淡的,连带着对夫人所出的孩子都不甚喜欢。” “唯有大小姐当初养在她院里几年,还要稍微好一些。老奴就是怕……您这还是从扬州回去的,众人也都知道何老夫人对您很是宠爱,就怕老夫人心生不满……” 颜溪明白了,她如今不受老夫人喜爱的buff已经叠满了。 她对着满脸担忧的庄妈妈展颜一笑:“妈妈别太担心了,我到底是晚辈,长辈有什么指教难道还能不受着不成?” “若祖母真的心有不满,那我便少往她跟前凑不就好了。” 庄妈妈见颜溪自己能想得通,也就放心下来。 她和李妈妈最怕的是颜溪面对咄咄逼人的长辈时,会有心理落差。毕竟何老夫人对颜溪的疼爱,两人也都是看在眼里的。 颜溪的父亲颜正猛正是如今的永康侯,家中除了何氏这个女主人以外,还有两房小妾。 一个是老夫人亲自赐下的林姨娘,还有一个就是老夫人母亲那边的侄女赵姨娘了。 颜溪有些目瞪口呆,怎么自己这个便宜爹的两位在职小妾都跟老夫人有关,看来自己的娘亲跟老夫人相处的一定不是特别融洽…… “哎,咱们老爷其实不是那重欲之人…..” “咳咳。” 庄妈妈还没说完呢,就被李妈妈强行打断了。 颜溪心里暗忖,自己怎么也算21世纪见过世面的人,说不定懂得的还比两位妈妈更多呢!可看着旁边几个小丫头羞红了的脸,颜溪深深唾弃自己,并学着她们的样子低下了头……. “哎,是我失言了。咱们夫人自小千娇万宠着长大,虽然也看不上老夫人,可她毕竟是老爷的亲娘,夫人起初还是对老夫人毕恭毕敬的。可那毕竟是市井出身的亲娘教出来的做派,没几日就对着夫人鸡蛋里挑起了骨头来。” “咱们夫人也不是一个一味忍让的性子,这才在怀着大姐儿的时候, 让老夫人给老爷房里塞了人。” “不过林姨娘一向老实,没生个一儿半女,也没闹出什么水花来。可这后面的赵姨娘就了不得了,仗着自己姨母的袒护,在夫人面前都敢作威作福。” “如今她有一个九岁的姑娘芮姐儿,听说,肚子里还有一个小的呢!有大夫看了是实打实的男胎!” 颜溪其实对赵姨娘怀的是一个男孩、女孩毫不在意。 据这些天听来的消息,以及这么多年来收到的颜正猛的信件分析,他是一个无利不起早的人。对府中的妻妾好似没有什么特别深厚的感情,在他眼里,他的仕途、永康侯府的未来才是第一位的。 这么一个人,是不会做出那等宠妾灭妻的事,放着颜澂这么一个杰出的继承人不要,转头去培养一个毫无母家势力的庶子的。 毕竟何府能给颜澂的帮助,绝不是老夫人的母家能够比得上的。 第106章 船上的八卦时间2 再来说说这位赵姨娘,按照颜溪的想法,她才是把一把好牌打得稀烂的人物。 虽说赵家确实不过小门小户,不过以老夫人对自己母亲这边的喜爱程度,她完全可以在赵老夫人的帮助下嫁给一个寒门举子,舒舒服服地当正房太太。 颜正猛看在老夫人的面子上,也会多加帮扶,到时候给自己挣一个诰命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可她偏偏听了老夫人的话,一架小轿就进了颜正猛的后院。就算有老夫人撑腰,也不过是恶心恶心何氏罢了,根本无法撼动颜溪等人的地位。 庄妈妈见颜溪表情没什么波动,继续提醒道:“小姐,老奴听说这位赵姨娘最是口蜜腹剑,您到了侯府,可千万小心着她才是。” “妈妈放心,外祖母教了我这么些年,我都明白的。只要她不凑到我跟前来,那就跟我没什么关系。” 见她心思清明,庄妈妈和李妈妈才放下心来,继续给颜溪普及永康侯府的事。 “小姐知道的,如今这永康侯府里住着三房人,分别是大房、三房、五房。大房嘛,也就是您这一支,原本还有二房和四房的,可这两房人都是庶出,老侯爷了去世后,老夫人就闹着分了家。把这两房人分出去了。” 颜溪不禁瞠目结舌,算是明白了自己和善的外祖母提起这位老夫人时为何露出鄙夷的目光。 先不说老侯爷一离世,就要求分家这一行为太过无情。普天之下,颜溪还未曾听说过分家单把庶子给分出去,把嫡子还留在府里的道理。 而且听庄妈妈的口气,分家这事闹得极不光彩,倒也符合了颜溪对老夫人难缠的认知。 三老爷名叫颜正良,听起来倒是个端正守方得君子,可实际上此人才是真正的放荡不堪,五毒俱全。 平日里就混在勾栏瓦舍里,跟那些妓子优伶成天待在一起,终日里家也不回。 当初,老侯爷看自己的三子完全成不了气候,只求他稍微收敛一些。特意给他聘了翰林院一位小编修之女柳氏为妻,想着那女子端庄,能够对颜正良多加管束。 哪曾想这更是激起了颜正良的叛逆之心,更是放浪形骸,完全不把新婚妻子放在眼里。 如今颜正良的庶长子颜荣已经18岁了,还没生下一个嫡子来,唯一的嫡女颜清,如今才不过十岁。 “那三夫人也实在是一个苦命的,偏生摊上了三老爷这么一个赖汉。” “我冷眼瞧着,夫妻俩如今是势同水火,三夫人恐怕也只打算一辈子守着女儿过活了。” 颜溪心里也涌起一丝感伤,外人只知道永康侯府正得圣宠,如烈火烹油。但没人知道这府里的女眷们竟没一个称心如意的,不过是踩着高跷过日子罢了。 唯一还算夫妻和睦的,就是五老爷颜正杰和其妻朱氏了。 五老爷虽比不上颜正猛出息,可比之三老爷就要强上不知道多少了。如今是四品的太常丞,妻子是礼部尚书家的嫡女,算得上是门当户对。 五老爷作为老夫人最疼爱的幼子,连带着妻子和一双嫡出的儿女在老夫人面前脱颖而出。荣获“老夫人最疼爱的儿媳、孙子、孙女”的奖项。 用庄妈妈的话来说,五房的人放的屁,老夫人也是爱闻的。 更不用说五房那个跟颜溪同岁的嫡女颜沂生得娇俏可人,又会说好听的话哄老夫人开心…… 这几天颜溪几乎在妈妈们的讲解下知道了永康侯府的各种事情。 用一句话来形容就是—— 前有猛虎,后有恶狼;插翅难逃,只有硬扛。 晚上,颜溪躺在床榻上,想着永康侯府里的光景—— 还是扬州好啊! …… 在船上晃晃悠悠了半个多月,今天终于就要靠岸了。 何清月早在上船的第三天就没有了最开始兴致勃勃的神情,转身对着恭桶吐个不停。 如今船即将靠岸,她又恢复了往日里的活力,对着沿途看见的一切叽叽喳喳讲着话。 到了码头上,颜溪远远的看见了前来迎接的人,面对着这一众的陌生面孔,她难得有些惴惴,站在甲板上放空自己。 何清月发现了她的异样,走到她身边轻轻牵起她的手来,冲着她展演一笑道:“我们今日不好陪你回去,毕竟你们一家团聚,若我们上赶着去你们府上,确有越俎代庖之嫌。” “想必还会惹的你祖母父亲不高兴,等我们回何府休整好了,再来看你。溪溪,别担心,这不是还有我了嘛?” 颜溪的手被何清月轻轻捏着,她之前生出的那一缕情绪也随之一扫而光。 是啊,府里都不过是她至亲之人,有什么可怕的呢? 世间很多的怨怼都来自于期望太高,所产生的失望和委屈也就越高。 没有期望,就没有失望,颜溪在心里一遍一遍告诫自己,要平常心来应对。 码头上,侯府的总管已经翘首以盼了,看见何三老爷一家带着颜溪出来,连忙上前迎道:“何三老爷,三夫人,何家小姐还有九小姐,这一路真是辛苦了,府上已经备好了酒席,就等着诸位了。” “太客气了,我们如今风尘仆仆,何府也好长时间没有住人了,家里一大堆的事,今日就先告谢侯府诸位,改日一定登门拜访长辈。” “既然侯府已经有人来接溪溪了,我们也就可以放心回何府了。” “溪溪丫头,你过来,代我们向你祖母问好,我们改日再来拜会。” 颜溪上前行了礼,侯府的下人们也卸好了颜溪的箱箧。 她也就带着自己的丫鬟们,坐着侯府的马车,踏上了回侯府的路。 第107章 老夫人的下马威 到了侯府门口,颜溪在梅香的搀扶下走下了马车,一抬头就看见了“永康侯府”这几个入木三分的大字。 京城的整体装潢跟扬州不同,到处都是高门红墙,看起来更加华丽贵气。永康侯府所在的地段算得上是京城顶好的位置了,旁边挨着的都是几家朝中的显贵。家家户户门前都蹲着两头气派的石狮子。 可颜溪定睛一看,永康侯府的正门此刻完全紧闭,没有任何迎她进去的意思。颜溪不解地看向钱总管,钱总管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在颜溪的注视下如坐针毡,额头上已经涌出了豆大的汗珠。 他哪里还想不到,这一定是府里的主子之间斗法,想给这位刚刚回府的小姐一点下马威,却让他这么一个无名小卒如今下不来台。 颜溪本人倒是波澜不惊,可妈妈和丫鬟们都已经冲着钱总管怒目而视,若是眼里的怒火有实物,钱总管已经被烧了好几个洞在身上了。 她们的小姐如今不过刚刚回京,竟有人就用这般阴狠的手段,来给她们一个难堪。 钱总管正想着如何解释呢,侯府的侧门却打开了,里面出来一个满脸横肉的婆子,向几人走了过来。 庄妈妈凑近颜溪的耳边,轻声道:“这是老夫人身边的林婆子,算是老夫人的第二心腹了。”颜溪挑了挑眉,看向堆笑着前来的林婆子。 “小姐可算来了,我们老夫人可等了好长时间了。” 这话明里暗里在指责她让长辈好等,若她接了这个话茬,想必一顶不孝的帽子就要给她戴上了。 颜溪不接她的招,只低着头做出一副惭愧的样子道:“真是孙女不孝,刚刚下了船就马不停蹄地回来了,没想到竟然还是让祖母好等。” 林婆子一噎,见没能拿捏住颜溪,给她先安一个错处来,眼睛骨碌碌的转了转,笑着道:“那敢情好,小姐快随老奴进来吧!老夫人等着呢!” 说完就要拉着颜溪往那侧门而去,颜溪一把甩开她的手,拧起一弯柳梢眉,怒斥道:“大胆奴才,你究竟是什么人?竟然敢仗着祖母的势这般折辱我,来败坏我祖母的名声。” “我祖母最是宽容知礼,是京城有名了端方,怎么会纵得你这个刁奴来这般侮辱我这个嫡出小姐?” “来人啊,把这个败坏我祖母的刁奴抓起来,好好审一审,究竟是何人指使?若她还是不肯说,那就报官去!让官爷们来好好问问。” 庄妈妈和李妈妈一听,立刻带着四个小丫鬟上前就要擒住钱妈妈。 几人还边抓她,边使劲地在她身上掐起来。尤其是辛夷,仗着自己一身蛮劲,在钱妈妈腰上的软肉上又掐又拧,痛的钱妈妈不住地打呼:“哎哟,哎哟,小姐,老奴真的是奉了老夫人的命来的!小姐,饶了奴才吧,哎哟。” “事到如今,你竟还敢随口攀污主子。钱总管,站着看戏可还算满意,难不成还要我教你怎么做吗?” 钱总管见颜溪竟然这般硬气,偏生她说的做的都是为了老夫人的名声,放眼这些勋贵世家确实不会有哪家的祖母这般折辱自己的姑娘,让人从侧门进去的道理。 他这回知道了这位九小姐的厉害,可也不敢得罪老太太,一时间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地步。 就在这时,侯府的大门打开了,里面匆忙跑出来一个打扮得极为考究的老妈妈。她三步当两步走,跑到颜溪跟前,朝着哀嚎的林妈妈就是一脚,“呸,你这个老东西,最近也是越发的糊涂了。” “早就说了,你耳朵不好,就要去找大夫看看,省的耽误了事情。你看今日,老夫人明明叫你开大门来候着九小姐,你倒好,听到八边山去了,还不快向九小姐赔礼道不是。” 林妈妈一听,立即就要跪着向颜溪道歉。 颜溪示意梅香在她膝盖还没挨着地的时候,就把人扶了起来,省的改日京城又传的沸沸扬扬,她嚣张跋扈,在自己大门口就要祖母身边的妈妈磕头认错。 “林妈妈不必如此,既然事出有因,那想来都是误会。不过,这位妈妈是……” “老奴是老夫人身边的周妈妈。” 噢!一把手来了,老夫人也着实看得起她,刚回来就把左膀右臂都派出来了。 颜溪立即装作一副泫然若泣的模样,拉着周妈妈的袖子道:“周妈妈,祖母不会生我的气吧!刚才林妈妈竟说是奉了祖母的命,要我从侧门进去。我就说祖母最是疼惜我们这些小辈,怎么会做出这般无礼的事呢?” “情急之下,为了保住祖母的名声,维护我们永康侯府的颜面,我这才对着林妈妈无礼了些。周妈妈,您说祖母会怪我吗?” 周妈妈此刻咬紧了牙,她有些分不清这丫头是真心还是假意了,不过不论如何,今日这场闹剧,不能在继续下去,让外人看了笑话,只能以她们铩羽而归收场。 “怎么会呢,都是这个老婆子听错了话,小姐一片拳拳之心,老夫人当然不会计较的。” 颜溪这才冲着她露出了如释重负地一笑,这一笑,可真是晃花了周妈妈的眼睛—— 眼前的少女如同清水芙蓉一般,饶是她也算见惯了美人,可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女孩就算在美人如云的京城,都算得上个中翘楚。 而且她如今还不算完全长开,就能有如此的好相貌,日后恐怕更是灼灼其华,难掩其清丽之姿。 她心里为一向以美貌自居的十一小姐颜沂捏了一把汗,赶紧将门口的少女等人带了进去。 颜溪知道,今日在门口的这一遭,一定是瞒不过老夫人。 那位尖酸刻薄、小肚鸡肠的老人现在恐怕心里更是不喜欢她了。 可颜溪只是跟在周妈妈身后,昂首挺胸地走着。 何老夫人这些年的教导不允许她就此妥协,受下了老夫人的这份折辱。这不仅是在打她的脸面,更是在打何老夫人的脸面。 一个初归家,就走侧门的小姐,势必会一辈子在这京城里抬不起头来。因此就算惹了老夫人的厌恶,她也绝不后悔。 更何况,老夫人都已经想出这种阴招来对付自己了,想必对这个孙女也是没有半分的怜惜。若她真是一个毫无心机的傻小姐,恐怕此刻早已落进了她们的陷阱,成为全京城人耻笑的对象了。 颜溪呼出一口气——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斩草除根…… 第108章 一顿出击猛如虎,再看伤害二百五 颜溪和梅香跟在周妈妈身后,很快就到了老夫人所在的寿安居。 走进去一看,满府的女眷都已经坐在堂内。上首太师椅上的是一个满脸风霜的老夫人,眼睛有些上挑,嘴唇很薄,看起来就是一脸的精明。 她知道这就是她的祖母赵氏,迎着老夫人不满的神情,颜溪不慌不忙地屈腿躬身向上首的老夫人请安。 “孙女颜溪请祖母安。” 老夫人仿佛没听见一般,就那样盯着颜溪看个不停,她也只好维持那个姿势继续半蹲着。颜溪自己在心里默默数着数,决定要是数到十五老太太还不让她起来,她就要自己起来了。 刚刚数到十二,上首的老夫人就沉声道:“起来吧,都是老婆子不好,太久没见了,这才多看了几眼。” 要说周妈妈这满口胡言的本事原来还是来自于老夫人?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还能这样面不改色地胡诌,颜溪心里颇为敬佩。 “祖母说的哪里的话,要是祖母想看,看多久都是孙女的福分呢!” 颜溪嘴上这样说着,心里却暗忖道:傻子才那样蹲着任你揉搓呢。 老夫人面上的表情好了不少,似乎觉得这一局自己赢了,刚才在侯府门口丢失的面子可算是回来了。 她努力做出和蔼的样子,“还没见过你母亲、婶婶、妹妹们吧?可怜见的丫头,你娘也真是狠心,那么小的一个人呢,就送你道扬州去。” 听着这样明显的挑拨,连颜溪都有些诧异了,连忙看向何氏。何氏脸上也隐隐透着些薄怒,想来是对老夫人这么明晃晃挑拨她们母女之情十分厌恶。 何氏如今已经三十八岁了,可岁月仿佛并没有在这位美貌妇人身上留下太多的痕迹。 她的肌肤依旧白皙,只有眼角的纹路和眼下遮不住的乌青暴露了她的年纪。 “祖母这是说的什么话,母亲是心疼我,才送我去外祖父那里养养性子,再加上母亲是个孝顺的,让我在长辈面前也尽尽孝道。” 老夫人看着颜溪说得诚恳,仿佛真的心无芥蒂;又看看何氏一脸的激动,也在为女儿如今的懂事而高兴。 她不满地撇了撇嘴,转过头去跟五夫人说起话来,就把颜溪晾在了一边。 还是三夫人柳氏温柔地朝着颜溪招了招手,等颜走到她面前行礼后,牵着颜溪的手道:“果然还是扬州的水土更养人呢,当初走的时候还是一个半大不大的小丫头,如今都变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说着,从手上褪下一个金镯子,塞进了颜溪的手里,“这是三婶婶给你的见面礼,好孩子,收着就是了。” 颜溪转过头去看了一眼何氏,何氏看着女儿询问的神情,心里暖洋洋的,朝着颜溪微微颔首,颜溪才笑着收下了。 “这是你十一妹妹,清姐儿,你们年纪差不多,日后只管来找她玩。” 颜清如今才不过十岁,比颜溪整整矮了一个头。此刻,她正眨巴着眼睛看着这个扬州回来的漂亮姐姐。听见柳氏这样说,连忙向颜溪行礼道:“娘亲说的是,日后九姐姐尽管来找清儿就是。” 颜溪见她笑容真挚,柳氏也在旁边笑得温柔,立马答应下来,颜清也笑眯眯地去牵她的手。这时,听见刚才还在跟老夫人聊的火热的五夫人笑着对何氏说:“哟,大嫂子,您看看,您这么一个亲娘还没热络上了,别人那已经约好了下一次了。” 颜溪转过身去,朝着五夫人朱氏行礼:“五婶婶果然爱说笑,侄女一看见您也觉得亲切着呢。” 朱氏这般讽刺大房,可颜溪还这般上赶着来讨好自己,不禁得意起来,正打算再刺柳氏几句,就听见颜溪接着道:“可惜,刚才五婶婶您忙着跟祖母聊天呢,颜溪想着怎能这般打断长辈,这才没及时见过五婶婶,还望五婶婶见谅。” 此话一出,颜清直接张大了嘴巴。 不愧是当年永康侯府“两小顽童”之一,如今这讽刺人的本事,依稀可见当年风采。 朱氏被颜溪这番话气笑了,冷哼道:“倒是一个牙尖嘴利的。” 她身旁一个娇媚的姑娘也死死盯着颜溪,想必就是老夫人最宠爱的颜沂了。 见自己心爱的五房被一个小丫头蹬鼻子上脸,老夫人一拍桌子,怒斥道:“够了,都当我是死了不成!” 话虽这样说着,可目光明明晃晃地落在了大房这里。何氏也知道自己不得老夫人的喜欢,这么多年被她挑毛病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可她也不跟这么一个老妇人计较。 一来,自己父兄得力,老夫人也只能讥她几句,与她而言不痛不痒。 二来,自己的儿子闺女各个争气,就连曾经的“京城一霸”颜灏,如今进了国子监都安分了不少。 就算老夫人如今再偏心五房又能怎么样呢?自己才是如今的永康侯夫人,自己的丈夫才是撑起颜家门庭的永康侯。她犯不着跟这两个蠢笨妇人争个死去活来。 对于颜溪而言也是如此。 她不是没有向往过颜家也跟在何府时一样,长辈和善、姐妹友爱。可今日侯府门口发生的一切,已经断了她这份美好的期望。 按照老夫人睚眦必报的性子,她今日在门口已经把她得罪狠了,再加上林妈妈和周妈妈的耳旁风,自己要想得到老夫人的喜爱,可以说比登天还难。 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放弃。 既然老夫人已经不喜欢她了,自己又何必上赶着去热脸贴冷屁股呢? 恐怕她今日在寿安居里的这些话一出,府里的人就都知道,从扬州回来的九小姐不是什么软弱性子。有今天的这一场立威,府里暗处的牛鬼神蛇在做什么小动作之前也能忌惮一点。 颜溪对自己的表现很满意,可别人可就不满意了。 “大儿媳妇儿,你可要好好管管你这闺女啊?在长辈面前都能这般无礼了?” 何氏还没说话,就被颜沁抢白道:“祖母,我寻思溪溪刚才的话也没有对五婶婶不敬啊?不是挺恭敬的嘛?” 是啊,语气很恭敬,说的也是事实,谁让老夫人和她确实聊的火热。 今日有人三番五次反驳自己,偏偏她们说的确实找不出话柄。老夫人自觉脸面挂不住,指着众人怒斥道:“你!你们!这是要气死我,要反了不成!” 颜溪一看大房和三房的众人已经驾轻就熟地低下头,作“默哀”状了,她也迅速低下头,心里暗道:阿门。 老夫人一看众人这样子更加生气了,偏生跟自己一个阵营的五夫人是个棒槌,也说不出什么有杀伤力的话来。 她只好孤军奋战,看着众人这一副刀枪不入的样子,生气道:“行了,都给我回去吧!我寿安居太小,容不下你们这些大佛!” 颜溪本还想客套几句,可见着自己娘亲姐姐已经准备起身行礼了,她也就跟着行礼离开。 走出了寿安居,何氏拉着柳氏的手笑着道:“她也就会这几招了,三弟妹可要去我院里坐坐?” “不了,今日溪溪丫头回来,你们正好一家团圆,我去凑什么热闹。行了,大嫂子,我也不与你客套,就带着清儿先回去了。” 颜溪跟在身后,被颜沁牵着手看个不停,恐怕若是有机会,颜沁都要扒开自己的嘴巴检查检查,看看颜溪有没有受委屈了。 何氏看着两个女儿,只觉得一阵窝心,“澂儿和灏儿还在国子监,要明日才能回来看你。你阿爹最近公务忙,都是睡在军营,今日恐怕也回不来。淇儿今日身体不适,我没让她来寿安居,她就在我院子里休息着等你呢。” “好孩子,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 说完,何氏牵起颜溪的右手,跟颜沁一人牵着一边,朝着锦昭堂而去。 第109章 重返嘉铭居 一路上,何氏细细询问着她这些年的事,颜溪也都一一答了,再加上颜沁在一旁凑趣,真有几分“母慈女孝”的气氛在。 可一到了锦昭院,何氏看见那个站在门口的柔弱身影,就连忙放开了颜溪的手,急着走过去道:“不是让你好好歇着吗?怎么出来了。” 又冲着周围的婆子丫鬟道;“你们就是这样照顾十小姐的?若是她有什么不适,我拿你们试问。” 那个刚才在寿安居面对老夫人和五太太唇枪舌剑的贵妇人,全然没有了当时泰然自若的模样。 颜沁生怕颜溪难受,赶紧转移话题道:“这园子你还记得吗?改日姐姐带你好好逛一逛……” 何氏这才转过身来,神情有一丝不自然,可看颜溪神色如常,自己悄悄松了一口气。 颜溪这才看清了等在门口的柔弱少女,说实话,颜溪和颜淇虽然是同胎姐妹, 可长相并不相似。 颜溪长得更像何家人,五官大气精致,身姿高挑纤细;而颜淇更像颜家人,五官单看并不算太出彩,可结合结合在一起,却是说不出的自然韵致。 两人隔空对望,互相打量着传言中自己“天生的宿敌”。 还是颜沁先牵着颜溪的手,走到了何氏等人面前,撒娇道:“娘,先进去嘛,咱们这一行人站在门口干嘛呢?” 何氏朝着自己骄傲的大女儿笑道:“都怪我,都怪我,如今溪溪回来,一时太过高兴了。快,快,先进来。” 作为侯府如今的侯夫人,锦昭院的位置是永康侯府里顶好的一处,只微微逊色于老夫人的寿安堂,但这么一点点的不足,也被它远远大于寿安堂的大小所弥补了。 颜溪跟着颜沁一路进去,就到了何氏所在了屋子,只见牌匾上三个金光闪闪的大字——嘉铭居。 等到众人一一坐下,颜溪便起身,站在堂屋中间,对着上首的何氏就要跪,被何氏身边的梁妈妈一把扶起,何氏也忙道:“咱们一家人,关起门来做什么跪来跪去?好溪溪,你的心意为娘领了,你好好陪我说说话,就行了。” 颜溪立即从善如流,在何氏的注视下坐在了她的下首。 “娘,你看我们溪溪,去外祖家里待了几年,如今人也长好看了,规矩也规整了。” “不过嘛……” 颜溪被颜沁故意拖长的尾音勾起了兴趣,连忙接道:“不过什么?大姐姐你就别卖关子了。” “不过….我还真是想念当初那个跟在我身后,一把鼻涕一把泪,就要往我身上抹的臭丫头!” 颜溪不好意思的红了脸,冲着何氏就撒娇道:“娘,你看大姐姐,都要嫁人的人了, 还这样调皮。”她声音亲昵,表情自然,仿佛她们之间从来没有分离过一般,何氏有些心酸,拿手里的帕子轻轻沾了沾眼角。 其实颜溪说出来的时候就后悔了,她习惯了每日在何老夫人面前缠着她撒娇,刚刚下意识的也就把她在何老夫人面前的姿态做了出来。现在想起来,可真是酸透了牙。 好在何氏完全没注意到她此刻的不自然,笑着对她道:“溪溪,你看看,那边那个你还认识吗?” “当然认识了,是妹妹。我刚才就想认了,可妹妹如今这么好看,又让我有些不敢。” 颜淇听完,只是朝着颜溪淡淡地笑了笑,“姐姐说笑了,姐姐如今才是美得光彩夺目,让妹妹不敢相认呢。再者,也该是妹妹向着姐姐行礼才是。” 说这,颜淇扶着椅子的扶手,站起身就要向颜溪行礼,颜溪赶快也站起来,微微避开,只受了她半礼。 何氏见两姐妹都这般谦让知礼,心里也很开心,拉着颜溪的手,就细细问起她近些年在扬州的事来。 在听到何老夫人、老太爷身体都还康健,何府众人也都很好时,何氏才算是放下心来,颤声道:“那就好,那就好,只愿爹娘身体康健,兄长仕途顺利,那我也就放心了。” “娘亲放心,外祖母还说了,等过几年大舅舅回了京城,咱们一家就又在一处了。外祖母还说,到时候您别嫌她烦才是。” 这话确实是自己何老夫人能说出来的,何氏一下子破涕而笑,亲昵地捏了捏颜溪的手,“小滑头,还敢来打趣我了。” 就在这时,颜淇突然间扶着椅背咳了一声,接连而来的就是一串的咳嗽声,连颜溪听着都觉得心惊—— 这颜淇的身体竟然弱到这个地步了? 何氏更是心疼不已,连忙走过去,轻轻摸着颜淇的背,替她顺气道:“我的儿,这是怎么了?可是刚才吹了风?娘不是都告诉你了嘛?你怎么还跑出去呢?” 颜溪又咳了声,脸上涨得通红,虚弱道:“娘亲,今日是姐姐头一天回来,淇儿怎么不出去相迎,是我自己身体实在不争气…..” “说什么呢?就算是溪溪回来,你也……”话说了一半,何氏有些讪讪地闭上了嘴。 看着颜溪波澜不惊的表情,她没办法当着她的面把接下来的话说完了,虽然她知道,这屋子里的所有人都已经猜到了她的未尽之音。 哈碍事颜沁打圆场道:“哎哟,娘,你看你,一高兴就什么都忘了。溪溪一路风尘仆仆,肯定是饿了,还不快快传膳!要是饿坏了我们溪溪,我看你还要怎么心疼呢。” 何氏见状,立即笑道:“瞧我,一高兴什么都忘了,梁妈妈,快去小厨房传膳。记得加一道乌鸡汤,溪溪小时候最喜欢吃我院里的乌鸡汤了。” 颜溪笑着向何氏道谢,才算把刚才何氏情急之下失言的尴尬给掀了过去。她其实不知道小颜溪喜欢的乌鸡汤是什么滋味,毕竟那个真正的颜溪,已经死在了去往扬州路上的一场春寒里。 在今日之前,颜溪一直以为自己可以和小颜溪完全独立开,可在何氏抛下她的手去颜淇那里的时候、在何氏因为担心颜淇儿而口不择言的时候,她都感觉到了心里一丝钝钝的刺痛。 而且她清楚的知道,这种刺痛不是来自于已经消散在这天地间的小颜溪,而是来自她自己。 因为她的妈妈也曾经义无反顾的放开了她的手,甚至彻彻底底地消失在了她的生命里。这种刺痛只不过是因为相似的经历,让她回忆起了那些不太快乐的往昔。 颜溪努力调整着自己的情绪,迎着颜投来的关切目光,若无其事地笑了。 第110章 大姐姐颜沁 等到母女四人吃完饭,颜溪见何氏脸上已经有了倦意,就主动提出自己从扬州来的箱箧还没有收拾,想早点回自己曾经住过的晚晴居收拾东西。 何氏一听,思忖一二后道:“知道你要回来,母亲已经提前给你打扫干净了,就不知道布置得合不合你的心意,你回去看看, 若是有什么不喜欢的,明早再来跟娘讲便是。” 颜溪笑着答应了,颜沁一听颜溪要走,便自告奋勇地说:“娘, 那我也去帮妹妹看着些,也就先走了。” 两人相视一笑,正准备走之际,听见颜淇牵着何氏的手,可怜兮兮地问道:“娘,今晚我能不能睡在您这嘉铭居,我要挨着娘一起睡,娘,好不好,求您了。” 颜溪心里有些好笑,看来她这妹妹“不适”也是分时间的,如今说话声音说不大也不小,刚刚好钻进了颜溪耳朵里。她只是微微怔了怔,就跟颜沁头也不回的走了。 一路上,颜沁充分摆起了大姐姐的样子,兴致勃勃地向颜溪介绍着园子里的景象。 颜溪看着颜沁优美的下颚线和灵动的眼眸,突然间,此刻的颜沁就跟小颜溪记忆里那个摆出威严架势、爱护妹妹的大姐姐充分重叠在一起。颜溪真切地祝愿这个漂亮华贵的姑娘能够嫁给良人,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 “大姐姐,那文国公府的二公子,是个什么样的人啊?他对你好不好?” “小丫头胡说什么呢!连姐姐都敢来打趣!”看着颜沁逐渐泛红的俏脸,颜溪明白了,看这情况,明显是两情相悦啊。 她挑了挑眉,继续道:“大姐姐,你该不会是…….害羞了吧?” 说完,快步离开颜沁能控制到的区域,哈哈大笑起来。惹的颜沁也乐呵道:“溪溪,看我抓住你不好好教训教训你这个小丫头。” 等一行人到了晚晴居的时候,两人已经大战了三百回合了。 看着对方有些凌乱的碎发和额角的薄汗,姐妹俩相视着笑了起来。颜沁又牵起颜溪的手,“不错嘛,这些年里很是长了些身体呀。” “失敬失敬,大姐姐也不遑多让啊。”说完,不待颜沁反应,就笑着走进了晚晴居里。 …… 晚晴居装点得十分华丽,跟颜溪平日里的风格简直大相径庭。但看得出来是用心装点了一番的,她也不忍心破坏了何氏的一片苦心,只叫人把其中最浮夸的两块金碧辉煌的屏风搬到库房里,又撤下了几件太过闪烁的摆件,才觉得顺眼了不少。 在她去给老夫人请安的时候,两位妈妈已经带着四个丫鬟回了晚晴居,替她整理起箱笼来。两姐妹回来的时候,基本上都已经存进了颜溪自己的库房里锁起来了,只有一箱子平日里用的珠钗首饰,还摆放在那里。 另外中间还放着一大口箱子,颜溪看见连忙拉上颜沁道:“大姐姐,快来看看,我从扬州给你带了礼物,你来看看喜欢不喜欢。” 颜溪打开箱子,又从里面取出了一个小箱子,献宝一样地递给了颜沁,还用眼神催促着她打开看看。 颜沁本以为只是什么小玩意儿,谁料打开一看,竟是一整套亮晶晶的头面,下面一层还有好几个做工精细的珠钗。 饶是颜沁作为侯府的嫡长女,自认见过了不少好东西,此刻都有些移不开眼,愣愣道:“这是什么?竟然这般好看,这…..真是要给我的?” “当然了,大姐姐,这是妹妹我提前送你的新婚贺礼。这亮晶晶的叫钻石,是一种舶来品,是我一个扬州的朋友家从海外带回来的。还有这些亮闪闪的,有的是琥珀、有的是水晶……呃,反正就是好看的小石头。” “我还特意叫人给你镶上了宝石,这样就算是日后你带着它出去,也不会给你丢人啦。还有这些珠钗,你平日里也可以自己带着玩,或者你送给你未来的小姑子,也就当作投石问路的,打入她们内部的见面礼吧…….” 看着在一旁絮絮叨叨的颜溪,颜沁心里涌起一阵暖流。 原来当初那个跟在自己屁股后面,大姐姐大姐姐叫个不停的小跟屁虫,已经长成能独当一面的大姑娘了,甚至还能替自己操起心来。颜沁上前一步, 一把抱住了颜溪,轻声道:“溪溪,谢谢你。” 谢谢你不曾怪我没能拦下送你去扬州的船,让你那么小就孤身前往未知的地方; 谢谢你这么些年来没有生我的气,给你的每一封信,都能得到你最真挚的回应; 谢谢你在突然接到回京的消息后,还这么贴心的为我准备礼物,为我考虑良多。 颜溪也回抱着颜沁,还亲昵地蹭了蹭她的脖子。 她在扬州的时候,不过月余就会收到一封颜沁的信,她会给她讲现在家里专门聘了先生,她每日都要上课,还要忍受五房那个颜沂的刁难;还会给颜溪送京城时兴的小玩意儿。 有一次,京城里新开了一家黄豆板栗酥,她硬生生把一盒刚出炉的点心送到了扬州。等颜溪拿到的时候,整个点心的盒子都已经散发着一股酸臭味了……. 颜沁显然也想到了自己当时蠢蠢的行为,解释道:“那板栗酥是真的很好吃,可惜前两年老板家里出了一点事,那铺子也就没开了。要不然,我还真一定要带你去试试,看看我是不是所言非虚。” 颜溪笑了笑,她其实吃到了那板栗酥的味道,确实十分香甜。 她当时把这件事当作笑话一样讲给了还在何府的江廷旭,谁知道他回京之后,不过两个月,就给颜溪送来了一份大礼—— 那家黄豆板栗酥的秘密配方。 颜溪还回信给他,询问江廷旭是怎么拿到这配方的?之前颜沁可说了这是那老板的不传之秘。可任凭颜溪怎么“威逼利诱”,江廷旭都不肯说自己是如何得到的……. 突然之间,颜溪有点思念那个还在边关奋勇杀敌的朋友了。如今自己已经回了京城,说不定等他班师回朝,两人就能再次相遇,完成那日在山崖之下的约定。 第111章 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 第二天一早,李妈妈来叫颜溪起床,收拾一番就要去寿安居里给老太太行礼。 颜溪昨晚睡得不太安稳,她一直都有择床的毛病,每次换一个全新的环境,开始几天总是睡不好的。 她摇头晃脑地坐起身,洗漱之后,就坐在镜子前等着苏青给她梳头。 在扬州的时候,颜溪的丫鬟里梳头最好的是蓝风。到了前几年,蓝风自知自己年岁大了,也跟老家的表哥早已有了婚约,恐怕陪不了小姐太长的时间,便有意培训起那几个小丫鬟来。苏青就是几人里梳得最好的,尽数得了蓝风的真传。 此刻她正在往颜溪一头浓墨一般的头发上,簪最后的珠花。 “苏青,你就选简单的来,咱们才回来,不要太惹人注目了。” 苏青这才放下了那只金丝八宝蝶恋花的珠钗,闷声道:“小姐,昨日寿安居的事梅香姐姐都与我们说了,太素净了,那些人岂不是更加蹬鼻子上脸,不把小姐您放在眼里了?” “苏青,她们待不待见我跟我穿什么、戴什么没有关系。就算今日我打扮得跟那神妃仙子一般,不喜欢我的人依旧能挑出毛笔来。” “我才不要为了别人委屈自己的头把这么重的东西往头上戴呢!简单大方就好。” 苏青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从颜溪小时候开始,一套套大道理说下来,她们几个根本就不是她的对手,更不用说现在了。 等到颜溪梳妆完毕,就带着苏青往寿安居而去,刚出门,就遇上了兴冲冲来找她的颜沁。 颜沁头上戴着一支普通的玉簪,引得颜溪满心疑虑。颜沁明明昨日还那么喜欢她送给她的簪子,怎么今日一支都没戴在头上? 看见颜溪疑惑的目光,颜沁在她脑门上轻轻一弹,“笨啊你,若我今日戴上了,府里那么多姐姐妹妹,你不得都分分?还是给自己留着吧,省得那些人惦记。” 颜溪嘿嘿一笑,牵着颜沁的手,乐呵呵地走了。 …… 颜溪颜沁不愿给老夫人留下话柄,便早早的到了寿安居。 今日气氛有些不同,颜溪定睛一看,除了几房的嫡夫人外,就连府中有孩子的小妾也都到了寿安居。 此刻赵姨娘正坐在正房夫人的位置上,把老夫人奉承得高高兴兴。看着即将踏进院子里的何氏,颜溪已经预感到了世界大战,一触即发。 何氏一进来,首先就看见了赵姨娘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她冷笑一声,这个蠢女人也就敢在这些地方动用自己的小心机。 她讥讽地看着赵姨娘,赵姨娘才如同大梦初醒一般,站起身行礼道:“瞧我,一时间跟姨母聊得尽兴了些,竟不小心坐了姐姐的位置,毕竟我肚子里还怀着老爷的儿子,大夫说了,也是累不得的。” 颜溪在一旁看得瞠目结舌,永康侯府的规矩竟然如此松散?连这么一个小妾都敢如此这般挑衅正房太太? 何氏看了眼赵姨娘此刻的张狂样子,冷哼一声道:“那你可小心了,别伤了侯爷的孩子才是。” 说完,就再也不看她一眼,只当她不存在一般,向老夫人行礼,然后让身后的梁妈妈擦了好几遍座椅,这才坐下了。 作为妾室只能在末尾坐着的赵姨娘咬碎了一口银牙,愤恨地看着何氏。 要是刚才何氏一旦出言斥责她,老夫人就会帮她出头,毕竟子嗣大事,容不得一点闪失。等晚上老爷回来,她也可以添油加醋一番,把老爷留在自己的院里。 可今日何氏只当她是一个玩意儿一般,不理不睬,只是出言要她注意着肚子里的孩子,她反而不好发作了。 往日里何氏也是一个炮仗脾气,怎么今日这般沉得住气? 赵姨娘目光在寿安居内逡巡,半晌,才看向了一旁呆坐着的颜溪。 难道是她?给何氏出谋划策了?想到姨母在自己面前说的颜溪牙尖嘴利的样子,赵姨娘心里已经信了七成。 这可实在冤枉了颜溪。 何氏今日这么沉得住气,还是昨夜梁妈妈提醒她,九小姐恐怕已经被老夫人和五夫人记恨上了,让自己别跟她们太过计较,怕对颜溪不利。再加上颜沁嫁人在即,这段时间,家里还是安分一点才好。 颜溪这也是第一次看见赵姨娘的做派,抬眼看过去,刚好看见对面一个长相酷似赵姨娘的女孩,正狠狠地揪着手里的帕子。 想必是年纪尚轻,城府还不够,此刻她虽然极力克制着亲眼目睹自己姨娘窘迫姿态的那份屈辱,可在明眼人眼里,她所有的伪装,都是那般的不堪一击。 果然,各房刚刚请完安,五夫人就对着颜芮一脸和煦道:“芮丫头,这是怎么了?往日里你这丫头最是爱热闹的,怎么今日这般沉默寡言?可是有谁欺负你了?你快说出来,你祖母给你做主呢!” 颜芮想到今早昨晚姨娘对自己说的话,把心一横,做出可怜的样子,眼神若有若无地落在颜溪身上。 颜溪顿时感到不妙,就听见颜芮哭诉着对着堂内所有人道:“昨日……昨日我的小丫头看见大姐姐从九妹妹的房里出来,手上还拿着好大一个金光闪闪的箱子。” “我们虽不如大姐姐跟九妹妹这般亲近,可姐妹们也是一起给九妹妹送上了贺礼的。何至于九妹妹得了好东西,就只分给了大姐姐,丝毫不把其他姐妹的真心放在眼里呢?” 颜溪听着她的话,只觉得头皮发麻。 这可有一丝一毫侯门小姐的气度? 颜家虽不是什么皇亲国戚,可也算京城里有名有姓的勋贵之家,怎得教出来的女孩这般没规矩?眼界竟然如此低,连公然讨要物件的事儿都能做得出来了? 还不等颜溪反驳,老夫人已经拍着桌子质问她了,“溪姐儿,我问你,芮儿所言可确有其事?” “确有其事,不过……” “不过什么!你当着长辈的面竟然还敢狡辩。既然你给了沁丫头一份回礼,自然不能厚此薄彼,府中的姐妹都该各送一份。一笔写不过两个颜字,这才是一家姐妹该有的样子。” 颜溪看着老夫人算计和贪心的神情,终于明白为何何老夫人再说起颜家这位老夫人的时候,会漏出这般不屑的表情了。 颜沁正打算要帮颜溪说话,被颜溪一个眼神制止,“祖母明鉴,孙女确实只给了大姐姐这一份礼物…….可这是大姐姐本该得的,府中其他姐妹还真就收不得了。” 老夫人皱起眉头,正要发怒,就听见那个少女继续用不慌不忙的声音道:“毕竟,咱们家里要成婚的,还真只有大姐姐一人。” “这份贺礼,是何府的姐妹们托我给大姐姐送来的,不过是一点姐妹之间的小心意,就是为了恭贺大姐姐大婚之喜。” “因此只有一份,也全都给了大姐姐。若是诸位姐妹实在想要,不如跟大姐姐商量商量,让大姐姐把她的新婚礼物分点出来给大家?” 哼,她就不信,这些眼高于底的小姐能下得去这份脸面,跟别人抢新婚贺礼。 果不其然,整个寿安居陷入了死寂。 颜溪就在这一片寂静中,淡定地端起了茶杯,慢悠悠地小口品茗。 第112章 市井做派 一时间,堂内的气氛冷凝了下来,只有颜溪等人气定神闲,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颜溪突然之间明白了为何老夫人要单独给她收拾一个小箱子,叮嘱她里面的就是给永康侯府众人的见面礼。还让何文斌把她大部分的箱子先送到何府,等他们上门拜访之际,再给颜溪还回来。 她也是真没想到,堂堂一个永康侯府的老夫人,竟然眼皮子这么浅,连自家晚辈的便宜都想占一占。 等到时间差不多了,颜溪放下茶杯,对着老夫人笑得人畜无害。 “祖母,孙女其实早就给府里的姐妹们备下了见面礼,只是刚回来还没来得及拿出来。” “都是些不值钱的玩意儿,要不就趁着今日,给姐妹们分了吧?” 颜溪刚说完,何氏就笑了起来,“那感情好,溪溪你还是快派人去取吧,省得有些人一直惦记着。” 何氏言语中的讥讽,让五夫人如坐针毡。 她一个礼部尚书家的嫡女,自然不会眼巴巴地想要一个小丫头的东西。可耐不住她这个婆母,眼皮子也太浅了,好歹也是宁昌伯府出来的,怎么身上没有一点贵女的气质,反而把她那小门小户的娘学的淋漓尽致。 要不是自己在府中要靠着这位老夫人,她才懒得讨好这么一个小家子气的老妪呢。 等苏青回去拿到了何老夫人准备的箱子后,在颜溪的内屋里就跟小丫头们说起了刚才的见闻。 “我呸,还侯府的老夫人呢,依我看,比不上咱们何老夫人一根手指头。” “我就没见过这般贪财的,当着众人的面,就差向咱们小姐索要了。” 辛夷听完,也是目瞪口呆,“那你还不赶快送去,她不会为难咱们小姐吧?” “你放心好了,我走之前,小姐轻轻敲了两下茶杯,这是让我喝盏茶再去呢!就是要晾她们一晾,省得那群人整日在我们小姐面前眼高于底的样子。” 颜溪在寿安堂暗自计算着时间,发现苏青迟迟未归,心里很是得意—— 不愧是她的丫鬟,冰雪聪明的劲儿跟她简直如出一辙。 而上首的老太太已经等得不耐烦了,眼神示意赵姨娘。赵姨娘立即夹着声音问道:“九小姐,你的丫鬟怎么去了这么久啊?莫不是不想给了,拿我们寻开心吧?” 颜溪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其实赵姨娘的声音并不难听,只是她一味的“夹”着嗓子,让人有些许不适。 “怎么会呢?可能是太多了,不好选吧?” 赵姨娘闭嘴了,老太太不再挤眉弄眼,只有颜溪一人端着茶水,笑得像一只奸诈的小狐狸。 苏青终于和圆月一起,抱着一个箱子过来了。一回来,向堂内的众人行礼后,就恭敬地站到了颜溪的身后。 “苏青,要不你直接给祖母身边的周妈妈吧,祖母身边的人,定然都是好的。” 周妈妈笑着接过,打开一看,里面都是一些精致的小珠花,精致有余,贵重不足。 “这可是扬州着名的珠宝铺子摘星阁里的东西,这一批珠花更是里面有名的徐大家的手笔,还望各位姐妹们喜欢。” 摘星阁——徐有舟家的铺子;徐大家——徐有舟家的小管事,颜溪觉得自己深谙说话的艺术,这官腔打得一套一套的。 另一边颜芮看了看盒子里的珠花簪子,漂亮是漂亮,可完全没有昨日颜沁那盒子里金光闪闪的效果。 她撇了撇嘴,“我还以为什么了不起的物件呢?原来就是一点小珠花啊,我说九妹妹,你这离开京城几年,就这点东西都敢拿出来显摆了不成?” 一旁的颜清笑着说道:“我倒是觉得好看又新奇,妹妹在这里先谢过九姐姐了。” “哼,这有什么稀奇的,我外公家里多得是呢,上次还给了我一支宫里带回来的珠花,比这个好看多了!” 颜溪听完,一脸真诚地看着颜沂,“真的吗?我不信。” “沂妹妹,都怪姐姐我没见过世面,谁让我的外祖父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太傅,我的大舅舅也只是一介文官,每个月就守着那么点俸禄紧巴巴的过日子,哎,真是羡慕你。” 一时间,寿安堂再次陷入了沉寂,只有颜沁一声不合时宜的轻笑声。 你管当朝太傅叫普普通通;你把三品大官叫一介文官;还每个月守着俸禄过日子?谁不知道盐运使是一个大大的肥差,何况还是两淮这样的繁华之地。 颜溪面上一片真诚,心里却暗自得意—— 是时候展露展露自己练习时长五年半以来的高超演技,让这群古人知道,什么才是高阶的凡尔赛。 老夫人已经不想看见颜溪了,只留在一句,你们姐妹们自己分了吧,就扶着周妈妈的手,去了后面休息。满屋子的女人也就不欢而散了。 何氏第一个起身就要离开,在路过赵姨娘的时候,冷笑道:“既然怀着孕呢,你自己不担心,我作为主母却不能不担心。” “从明日起,请安什么的就不必来了,好好在你自己的院子里养胎吧。” “我想,母亲也会同意的,毕竟…….你肚子里不还怀着侯爷的庶子吗?” 何氏特意将庶子儿子咬得很重,说完,也不看赵姨娘青白的脸,径直走了出去。 颜溪颜沁迅速跟上,跟着何氏回了嘉铭居。 路上,颜沁捏了捏颜溪的脸,笑骂道:“好你个促狭鬼,你是没看到颜沂的表情,简直像吃了一只苍蝇。看她日后还整日在姐妹面前炫耀她那个了不起的舅舅、还有厉害的表哥。” ……. 回到嘉铭居,何氏让两个姑娘先坐着喝茶,她先走进去了看还在睡着的颜淇。 见颜淇呼吸均匀,脸色也还算红润,又叮嘱了一旁的丫鬟几句。 何氏出来后,一把抱住了颜溪,小声道:“我们溪溪真是受苦了,那群胡搅蛮缠的,以后都不必理会。” 颜溪被何氏抱在怀里,有点不太自在,连忙转移话题,给何氏讲起了何老夫人的安排。 何氏听完,笑着道:“娘是个真知灼见的,之前就一直看不上这个老夫人,可惜啊……我没听娘的话。” 最后一句仿佛喃喃自语,颜溪没有听清,正要询问,就听见何氏接着道:“两个小滑头,刚才就眼巴巴地跟着我回来,不就是想听老夫人的事儿嘛?” “还在为娘面前耍这些心眼子?梁妈妈,把门给我守好了,省得隔墙有耳,又惹的有些人不高兴……” 第113章 三个男人一台戏 原来老太太虽然是出自宁昌伯府,可宁昌伯府早在她父亲那一辈就败落了,不然也不至于由着他娶了县丞之女为继室。 县丞之女一飞冲天,变成了风光无限的伯夫人,虽然外人都不太与这一家子来往,可她确确实实感受到了贵族的不同生活。穷人乍富,看着老伯爷整日花天酒地、随意挥霍,她也就渐渐把家里的银钱越抓越紧。 老太太估计就是幼年受了亲娘的影响,如今才会这般唯利是图。 何氏看两个女儿若有所思的神情,补充道:“其实说起来,前几年你们祖母都没像现在这般,只是有些锱铢必较而已。就是最近几年,才变成了这般模样。” “我执掌中馈,老太太院里的妈妈倒是常来我这里支出银两。有时候就几百两,我也懒得问,就让管事带她去取了。可最近越要越多了,上次还说什么要个五千两做一场法事…..” “娘,你答应了?” “哪能啊,哪家的法事用得了这么多的银子?我一说母亲要做哪家的法事,不若就交给我来安排,那周妈妈竟是连声摇头说不必了,要老夫人自己做的才算虔诚。” “我看她支支吾吾,也说不出个什么来,就把这事告诉了你们父亲。他们母子俩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你们祖母那可是大发雷霆,不过从那以后,就没向我狮子大开口过了。” “今日,恐怕是旧态复萌,见溪溪一回来就给沁儿送了好东西。以为你是一个小姑娘,可以任他搓揉罢了。哪知道…….” “哪知道咱们溪溪聪慧过人,早有准备,把她们耍的团团转呢!” 颜溪笑着倒在了颜沁身上,何氏见女儿之间亲热,心里也高兴,可一想到还在床上躺着的小女儿,心里又有些忧虑。 溪溪如今才回来,淇儿就卧床不起了。 可自己明明已经按照大师的安排,在她的房中放上了那东西,怎么还是对淇儿的身体有影响吗? 正当她冥思苦想着,就听见梁妈妈在门口高兴道:“夫人,老爷和两位少爷回来了。” 颜溪立马从颜沁身上起来,理了理自己的衣着,做出一副害羞的小女儿情态。颜沁在一旁揶揄地看着颜溪,“哟,刚才还赖我身上不起来的赖皮虫哪去了?” “什么赖皮虫?你们母女三人倒是好兴致?” 看着眼前嘴角含笑的高大男人,颜溪立马行礼道:“女儿颜溪见过爹爹。” 颜正猛快步上前,扶起了自己自幼养在舅兄家里的小女儿。看着如今的颜溪知书达理、笑起来如同水中清荷一般,眸光流转之间,满室潋滟。 见自己当初那个哭闹着不愿离开的女儿也变成了大姑娘了,颜正猛不禁感叹道:“一晃这么多年,溪溪都变成大姑娘了。” 颜溪正要羞涩地谦虚几句,就听见颜正猛身后传来一阵急切地叫喊声:“溪溪呢?溪溪在哪呢?” “颜灏,你给我慢点,小心吓到了妹妹。今日你在国子监闯的祸,我还没跟你算账呢!” 虽说颜溪现在还不知道大房里这三个男人到底怎么样,不过就目前来看,显然都踩中了基因玄学。大房这几个孩子就没有一个难看的。 先说颜正猛,能让何氏一见钟情,非君不嫁,显然还是有几分“姿色”的。 他如今已经快要四十岁了,一身的肌肉依旧紧实,举手投足之间,又带着武将的杀伐之气。 他身后的两个少年,一个风度翩翩,玉质金璋;一个细腰蜂腿,开朗阳光。 横批:各有千秋。 颜溪“审判”完这三个男人,连忙向两位哥哥问好。 颜灏凑近了仔细看着颜溪,疑问道;“娘,这真是溪溪?当年那个又黑又丑的小丫头,如今这么好看了?” 你才又黑又丑!你全家都又黑又丑! 还不待颜溪说话,颜澂已经给了颜灏一个暴栗,“乱说什么话?溪溪打小就是一个美人坯子,倒是你,才是又黑又丑。” 颜溪被两人逗笑了,颜灏也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溪溪,对不住啊,我不太会说话,你千万别往心里去。” “五哥哥不必放在心上,溪溪知道。” 颜正猛见颜溪进退得体,举止之间也是贵女的姿态,心下更加满意。 “那正好,今日我们一家人总算是团聚了。就在这嘉铭居摆上一桌酒席,咱们好生乐上一乐。”又环顾四周,皱着眉头道:“淇儿呢?怎么今日不曾见她?” 何氏连忙解释道:“淇儿身子不适,我让她先休息了…….” “哼,她倒是会选日子,这么一家团聚的大好日子……她….” “父亲。”颜澂打断了颜正猛的话,斟酌着道:“今日是个难得的好日子,咱们一家人就不说那些了……” 颜正猛听完,冷哼了一声,但也确实没有继续刚才的那个话题。 一群人之中,只有颜溪努力维持着面上的端庄,心里那只“猹”都快从喉咙眼跳出来了。听颜正猛这口气,颜淇的病似乎另有隐情? 心里藏着这样一个巨大的疑问,偏偏还不能开口提问,颜溪感觉自己都快要被憋死了。 赶在颜正猛说话之前道:“溪溪此番回家,还给各位兄姐带了礼物,要不…….我先去拿过来?” “要不要我陪你去?”长辈应允后,颜沁拉着颜溪的手,询问道。 “不用,多谢大姐姐,我很快就回来。” 等到一出了嘉铭居的大门,颜溪就冲着身旁的辛夷小声道:“叫上圆月那个丫头,速速打听一下!” 不光是因为那则与自己休戚相关的谶语,还有颜正猛皱起的眉头和何氏欲言又止的表情…… 颜溪直觉里觉得这件事不简单,匆匆前往晚晴居取礼物的时候,在心里默念着: 圆月辛夷,给点力啊! 第114章 往事 颜溪身后跟着白纸和苏青,她们一人抱着一个大箱子跟在颜溪的后面。 嘉铭居的众人除了颜澂以外,就没人发现颜溪身后的丫鬟换了人。 他朝着颜溪挑了挑眉,颜溪立马朝他笑得乖巧。 颜溪此刻心里正在天人交战:他干嘛那样看着我?他发现了?不至于吧?不就是换了两个丫头而已,他这也能发现? 她安慰着自己,或许就是颜澂的眉毛出现了一丝丝瘙痒,他才动了一下,恰巧看见了自己。 颜溪对这个解释十分满意,也不再去想颜澂刚才的古怪模样。 “这是给大姐姐的……” “不是给过我了嘛?怎么还有我的份?” 颜溪凑近颜沁的耳朵,小声道:“之前那是给大姐姐的新婚贺礼,这是不一样的。” 颜溪给颜澂准备的是一块上好的砚,这还是她在崇雅书院的评比里得了好成绩后,三舅舅送给她的,如今就被她借花献佛般给了在国子监当监生的颜澂。 颜灏站在一旁,已经等不及探头探脑朝那个盒子里看去。颜溪看何氏正在和颜正猛讲话,一把拉过他躲到旁边,悄声道:“之前不是写信告诉过你,我有一个很厉害的朋友,是江湖里名声赫赫的大侠嘛?” “我专门拜托他给你打了一把小刀,虽然小,但是是真的削铁如泥,你可藏仔细了,别被爹娘发现了。” 说完,便从盒子里拿出那把小刀,连着刀鞘藏进了颜灏的衣服里。 这两人偷偷摸摸的举动,完全被颜澂看在眼中。颜溪本来想板着脸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可实在是受不了颜澂灼灼的目光,只好指着那块端砚,示意他“拿人手短”。 颜澂是真的觉得很奇妙,或许这就是血脉之间独特的联系。虽然他这么多年跟妹妹全然没有见过面,只是偶尔有书信往来,可如今这份熟稔倒像是骨子里透出来的,无法更改的。 他笑着捂了捂自己的嘴巴,得到了颜溪一个“哎哟,不错哦”的眼神。颜澂看着讨论得津津有味的弟妹,满足地笑了。 …….. 等到了吃饭的时候,颜淇还是浑身无力,起不来的样子。 颜正猛居然真的就不管不顾,只招呼着其余的儿女,快来吃饭。 何氏此刻的表情很不好,仿佛氤氲着极大的怒火。一时间,嘉铭居中的氛围有些冷凝,几个孩子都没有说话,吃过了饭也就迅速请辞了。 颜澂和颜灏本就是请假回来见妹妹一面,此刻还要回国子监去。 颜溪走在颜沁身边,低声道:“大姐姐,爹娘这是怎么了?我怎么看着还跟十妹妹有关?” “嘘,你且小声些吧。”说着,环顾了一下四周,“你跟我来。” 颜溪跟着颜沁回到了她的晚晴居。 “我那院子里有一个老太太的人,我想着反正我都要出嫁了,到时候不带她便是,若是现在赶走了,还不知道又要给我塞谁进来呢?” “还是你屋子好,至少都是些信的过的……” 颜溪院子里的丫鬟们听完,都自豪的挺直了胸脯,一副亟待表扬的样子。 虽说如此,颜沁还是屏退了左右,“溪溪,你不知道,娘为了淇儿的事,跟爹爹吵了太多次了。最开始爹爹还是心疼淇儿的,可后来次数多了,也就变得不耐烦起来。” “可是,颜淇不是身子骨很差吗?” “哎,谁说不是呢?我也不知道爹爹是怎么想的。依我看,爹爹对那个颜芮,都要比对淇儿更好一些。” 颜沁不知道的是,原来前几年,颜淇的身体已经肉眼可见的好多了,何氏和颜正猛是真的为此高兴。尤其是何氏,看着自己娇宠的女儿越来越好,她是打心眼里高兴。 可偏生那时候,赵姨娘有了身孕。 这是继颜芮出身后好几年来,大房里传出的唯一喜讯。 没有一个男人不喜欢这种中年得子的感觉,让他在明显感觉到自己精力体力下降的年岁里,又重燃了久违的激情。 在这样的情况下,赵姨娘怀着的这个孩子给了他极大的满足感,他也确实倾注了不少的精力。 赵姨娘也仗着这个孩子在大房里作威作福起来。 可是没想到,何氏忍了、颜沁忍了、可颜淇没有忍下去。 她的药里本来就有活血化淤的药材,于是她的丫鬟每次熬药都给选出来,再买通了赵姨娘外院的一个小丫头。因为丫头年岁小,也没人忌惮这么一个小姑娘,她就找准时机,天天在赵姨娘的保胎药里放一点活血的东西。 久而久之,赵姨娘也就小产了。 颜正猛本来就对赵姨娘小产一事很是在意,再加上她一直怀疑是何氏动的手脚。于是派心腹仔细调查了这件事的始末,在发现这件事竟然出自一个十岁的女孩之手时,颜正猛心里只感到一丝凉意。 他将这件事告知了何氏,可何氏还想着一心包庇颜淇。一想到颜淇为了害人,连自己药里一味重要的药引都舍得拿出来,他就觉得胆寒。这还是他那个娇柔多病、却乖巧懂事的女儿嘛? 颜正猛因为颜淇的事,跟自己的夫人有了太多的隔阂和争吵,再加上何氏只要一遇见颜淇的事,就会丧失理智,变成一个只凭本能的母爱做事的人。 颜正猛后来逐渐将一切的原因都归咎于颜淇身上,对她也越来越不待见起来。只是在何氏的苦苦哀求下,答应不再追究此事,也会为颜淇保守这个秘密。 …… 此刻的嘉铭居内,何氏因为太过激动,额角的青筋都已然暴起,“颜正猛!淇儿她也是你的女儿,你怎么能如此这般苛责于她。淇儿自幼…..” “哼,自幼身子骨差?那她怎么还能罔顾自己的身体,也要害她那还未出世的弟弟?” 何氏一只手撑在椅背上喘着粗气,另一只手指着他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只是为了那个贱人和那贱人肚子里的孩子。我呸,她们凭什么跟我的淇儿比!” “颜正猛我告诉你。今日是看在孩子们的面上,我不曾与你说道。若日后你再这般对着淇儿挑三拣四,那我这嘉铭居,你也不必来了。都说什么俗世夫妻,哼,依我看,我当初就不该瞎了眼嫁给你。” 颜正猛看着何氏猩红的眼角和颤抖的手,只重重的甩了甩衣袖,留下一句:“不可理喻!”就匆匆走出了嘉铭居。 等到颜正猛一走,何氏整个人跌坐在地上,捂着脸痛哭起来。 夫妻二十载,他们是从什么时候走到了今天这水火不容的田地? 梁妈妈见侯爷走了,赶紧进来扶起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妇人。 “夫人,您别哭了,淇儿小姐怕是要醒了…….” 一听她说颜淇,何氏立马止住了哭泣,草草擦了擦自己的脸,拉着梁妈妈的手颤声道:“妈妈,淇儿她只有我了,她只有我了……” 梁妈妈心疼地轻抚着何氏的背,两人都不知道,内堂里那个本该还在昏睡的女孩,正睁着眼睛,死死看着床梁上雕着地多子多福的图样。 第115章 怎一个乱字了得 颜沁走了以后,辛夷和圆月立即关上了门,走到颜溪面前道:“小姐,婢子们打听了好久,可府里的丫鬟们也都语焉不详,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可颜正猛的态度明显有异,按照何老夫人给她的描述,颜正猛应当是一个心思深沉、好面子、看重利益的人。这样的人,若不是真的发生了什么,怎么会对养在自己膝下的女儿是这个态度? 就连颜溪他都能做到关爱有加,昨日虽然本人有军务在身,未能归家,可送给颜溪的礼物也在第一时间送到了晚晴居。 颜溪左思右想,想不明白,又听见辛夷小声道:“小姐,虽然奴婢们没能问出十小姐的事,可却打听到另外两桩跟大房有关的。” “原来,赵姨娘前些年还怀孕过,可在六个月的时候,不慎小产了。” “除此之外,原来侯爷除了林姨娘和赵姨娘外,还曾经有过一位花姨娘。” “这位花姨娘当初还是夫人院子里的大丫头,不知怎得被侯爷纳为了姨娘,在生产时不幸离世了。府里的下人都说,是夫人善妒,这才出手害了两位姨娘…….” “你们这般询问,没让人发现端倪吧?” “小姐放心,说实在话,这侯府的下人的确很没规矩,婢子只是才拿出一个银裸子,她们就一股脑全说了。” 回到永康侯府这么几天来,颜溪最大的感受就是一个字——乱。 她常常能看见三五成群的小丫鬟聚在一起说天说地,甚至看见主子来了,也不行礼,匆匆就跑掉。她刚回晚晴居,就有小丫头探头探脑地朝她屋里看。被庄妈妈逮住了,还敢口出狂言,说什么“自己只是看了一眼。” 还有那日颜正猛和颜澂颜灏派人给她屋里送他们准备好的礼物,因为是女子闺房,就在院外换成婆子送进来。 那几个婆子进了她的晚晴居,居然还敢东张西望,一点没有规矩,甚至还跟庄妈妈讨要茶水喝。 后来,庄妈妈把这件事告诉颜溪的时候,颜溪也觉得实在不可思议。 堂堂一个侯府,竟然纵着下人到了这个地步,何氏这个当家主母显然很有问题。她自从穿越过来,就已经到了去扬州的船上,原主不过一个小姑娘,记忆也是断断续续并不完整。 可她后来接触的人——无论是睿智的何老夫人,还是威严的嘉禾郡主,甚至是温柔的三舅母刘氏,在管家这件事上,都是一把好手。 李妈妈作为何府来的老人,老脸都臊红了道:“这…….夫人年少时是有名的才女,管家一事上……就不那么感兴趣。老夫人也是亲自教了的,可效果确实不尽如人意。” 才女嘛!总归有几分恃才傲物的本事,对这些俗物不太擅长也是正常的。 可何氏不行,她是侯府主母,是偌大的内院的管理者,就不能再做那不通庶务的才女。 想到最近几日,偷偷摸摸来自己院子里打探各路人马,颜溪就觉得烦躁,她实在是不喜欢这样被人偷偷注视着的感觉。 她思量片刻,还是叹了一口气道:“罢了,当恶人就当恶人吧。李妈妈,若明日里还有那獐头鼠目的来我这里窥探,你只管带人绑了,给我狠狠处罚便是。” 李妈妈轻声应下,伺候颜溪盥洗。 她站在颜溪身后,替她轻轻按着太阳穴。她能清楚的感知到,自己小姐回府以来,每一天都是紧绷着的,时刻要注意着周遭的寒兵冷箭。看着颜溪疲惫的面容,她心里止不住的心疼,不由得怪起何氏来。 虽说小姐这里所有东西都一应不缺,可是这么一个刚及笄的姑娘,本该在母亲的教导下慢慢学着御下、管家、中馈…… 而不是现在这般,孤立无援,什么都要自己来。 李妈妈的心疼,颜溪是全然不知的。 就算知道,她也不甚在意这所谓的来自母亲的帮助。 从她上辈子起,颜溪就深深知道一个道理—— 永远不要把自己的生活完全寄托在另一个人身上,至亲不行、爱人也不行。这世上的路多得是需要自己踽踽独行,每个人都要学着独立,学着把生活的重心放在自己身上。 永远有着自己解决问题的决心和能力,而不是期待着有一个人从天而降,救赎自己。 颜溪在李妈妈轻柔地按摩下,舒服地闭上了眼睛。 ……. 寿安居里,此刻老夫人也任由周妈妈给自己按着腿。 她半靠在榻上,听着一个小丫头的禀告。 “你真的看清楚了,颜沁那丫头从晚晴居出去时,拿着一个镶着金丝的盒子?” “回老夫人,奴婢看得轻轻楚楚。还有大小姐院里的扫洒婆子说,当日大小姐一回去,打开盒子的时候,她往里面看了一眼,满壁生辉,一定是什么了不起的好东西……” 老夫人一下子把桌上的杯子推倒在地上,“哼,我就知道,这丫头跟她娘一样,都是一样的货色!” “竟然连我都不放在眼里,她既然从何家捞了那么多好东西,就该交到公帐上!还敢自己藏着掖着,拿那样的东西出来糊弄人。” 小丫头跪在地上,战战兢兢的样子,不敢说话。 周妈妈见状,先让她退下,又威胁到:“萍儿,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你自己心里应该有数。” “是是是,奴婢什么也没听见,什么也不知道!” 等她退下后,周妈妈站起身,给老夫人重新端了一杯水。她知道老夫人如今这么急切的缘由,也了解为何老夫人连孙女的私房都在算计。 她叹了一口气,安抚道:“老夫人, 您别急。” “这也不是一两口就把人吃干抹尽的事,若是咱们动作太快,惹了侯爷的怀疑,反倒不美了。” “哼,他?我看他心里就没我这个娘亲!我三番五次找他要银子,你也看见了,他是怎么搪塞我的。依我看,他如今跟那何氏就是一丘之貉,就把这侯府死死抓在自己手里。” “这满府上下,只有正杰一房孝敬我,站在我这一边。” 周妈妈暗忖:五老爷夫妇只是哄的您高兴,也没见他们那自己的贴己来孝敬您啊。 可这话,她是决计不敢在老夫人面前说的。五房上下都是老夫人的命根子,不容任何人置喙。 她顺从老夫人的意思,“是啊,只是五老爷毕竟只是一个四品,除了俸禄也没什么别的门路。” 霎那间,老夫人心里闪过一丝念头: 这要是五房的人执掌侯府,而不是不听她话的大房,那该多好啊! 第116章 杀鸡儆猴 第二日一早,颜溪梳妆打扮好,就前往何氏那里,跟着母亲姐妹一同前去请安。 昨日何府的下人送来的拜帖,今日何文斌一行人就要来永康侯府拜谒,顺便看看颜溪回了侯府有没有适应。 到了嘉铭居,颜溪久违的看见了颜淇。 她的脸色看起来依旧不是很好,可也比那日躺在床上的可怜样子要好多了。 颜溪看她低着头,忍不住问道:“你可好些了?我给你带的礼物让丫鬟送到了你的院里,可你刚好不在……” “多谢姐姐关心,我好多了。”颜淇简明扼要的回答完,就安静地坐在一旁,等着何氏过来。 说实话,颜溪对这个妹妹的情绪有些复杂。原主离开时,颜淇也不过是一个体弱多病的小丫头,再加上小颜溪当时不懂事,对这个妹妹显然是没有多少友爱的。因此颜淇这般态度,她倒觉得无可厚非。 世人常常强调血脉相连的重要性,可颜溪倒是觉得,这世间一切的感情都是需要培养的。 她见颜淇一副不想多言的样子,也就不再与她交谈,而是坐在椅子上,看着窗外的天,放空起来。 谁知道她刚刚转过头去,就在窗子处看见了一个偷偷摸摸的小丫头。 这永康侯府金玉在外,可内里竟然这样无度? 一个堂堂侯府夫人,竟然连自己的院子都无法规束。 颜溪见状,直接站起身,冲着屋内的丫鬟婆子道:“抓住她。” 别人都还一脸迷茫的时候,颜溪身边的丫鬟辛夷已经快步走了出去。不一会儿,就抓着一个小丫头进来了。 那小丫头就连在她面前还敢挣扎不停,嘴里还骂骂咧咧道:“放开我,怎么平白无故抓人…..” 颜溪冷笑一声,正好颜沁从门口进来,看见她这个阵仗,询问道:“这是怎么了?这小丫头犯什么事了?” “侯府夫人的屋子,你也敢在窗外窥探,是谁给你的胆子?这是哪里的丫鬟,可有人知道?” 那丫头还死不认账,跪在地上干嚎道:“我冤枉啊!我只是从那里路过,不曾在窗子那里张望。” “呸,真是死鸭子嘴硬,小姐面前还容得你“你啊我啊”乱说一通,该怎么称呼不知道吗?哪里学的规矩!”庄妈妈见她言语冲撞,直接朝着她啐道。 颜沁这才知道了事情的经过,她身边的妈妈也低头道:“九小姐,这丫头看着眼生,不像是夫人院里的丫鬟。” “噢?那你刚才还说自己只是路过,你是何处的丫鬟,竟能路过到夫人的院子里来?门口的婆子是死了不成?” 庄妈妈接收到颜溪的眼神,径直走出去看门口婆子的情况。 辛夷死死拉着那丫头的手臂,怒斥道:“小姐问你话呢!哑巴了不成?” “奴婢……奴婢,只是园子里负责洒扫的,只是不小心……不小心走错了…..” 那丫头声音也说越小,自己都觉得不能让人信服,她想要一把抱住颜溪的脚哭诉,却被辛夷狠狠摁下。 “小姐,奴婢知错了,您饶了奴婢这一回吧,奴婢再也不敢了。” 正在以头抢地呢,何氏从后院进来了。 “怎么回事?一大清早就吵吵闹闹的?这是要饶了谁?” 那丫头知道何氏心软好说话,本来想要求何氏宽宥,却被辛夷按着,全然没有了挣开的力气。 她一个劲的哭道:“夫人,求您救救奴婢,奴婢真的不是有意的……” 听完了下人们的禀报,何氏看那丫鬟哭得可怜,正要张口宽恕,就见颜溪朝她跪下了。 “娘,还请您原谅溪溪今日越俎代庖,在嘉铭居这般无礼。” 何氏连忙扶起她,温声道:“娘怎么会怪你呢?你都是为了娘,娘知道….” “既然娘知道,那溪溪今日就大着胆子直言了。” “娘,这小丫头,今日是不得不罚啊!” 颜溪一个眼神,辛夷就招呼着屋内的丫鬟婆子退下了,只留得母女几人和地上的小丫鬟在屋内。 “娘,您是永康侯夫人,是这偌大侯府的女主人。这些宵小竟然敢在您的院子里窥探,这完全是没把您放在眼里啊。” “府中规矩不振,传出去只是被人笑话。大姐姐只有一个多月便要嫁人了,到时候府里宾客盈门,难道要让全京城都来看咱们永康侯府的笑话吗?” “那您的脸面、大姐姐的脸面、爹爹的脸面、乃至整个侯府的脸面岂不是都要丢尽了?” 何氏想到这些年来,府里规矩的确越发松散。自己外出参加宴席,也听见过有的夫人风言风语议论。 她本就是一个要强的人,久而久之,就连外面的宴请也都不去了,只龟缩在侯府里。 她也不是不想管,只是这侯府里下人之间也是盘亘错杂的关系,她本就不精于此道,长此以往,也就放任自流了。 此刻,听见颜溪的话,她不禁担心自己会让女儿们成为京城的笑柄,连忙抓着颜溪的手问道:“那你说,我要怎么办呢?” 见何氏听进去了,颜溪才长松了一口气。只要能听得进去话,不一意孤行就好。 只见她丹唇微启,冲着地上的丫头道:“杀鸡儆猴。” “娘,这府里的规矩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过来了,咱们还是要徐徐图之。但这个丫鬟如今是不能留了,她犯下这样的错处,刚好给那些刁奴看看,不守规矩的人是什么下场。” “可……可会不会太过阴狠了?” 颜溪看着何氏害怕的样子,有些头疼,真不知道那么干脆利落的外祖母是真么教出来这样的女儿的。 她轻轻拍了拍何氏的手,“母亲想到哪里去了,我记得外祖母说过,您在京城外有不少的陪嫁庄子,就把这小丫头发落到那里去做活吧,也算是给她一个教训了。” 何氏听见不用要人性命,又可以起到杀鸡儆猴的效果,哪里还有不依的道理。看着替自己出谋划策的女儿,心里一阵欣慰:“溪溪长大了,能帮母亲分忧了。” 颜溪笑了笑,牵起何氏的手,“娘亲放心,今后万事还有我和姐姐妹妹陪着娘呢!” 颜沁第一次见到颜溪的雷霆手段,也笑着围上来道:“是啊,娘,就算女儿不抵用,至少还有一个溪溪嘛。” 就连颜淇也凑趣地笑了笑,何氏将对小丫头的处置吩咐了下去,母女四人才朝着寿安居的方向而去。 第117章 好久不见的何珉谦 几人因为刚才在嘉铭居的事,耽搁了一会儿,到寿安居的时候,其余几房都已经到了。 今日除了女眷外,颜溪第一次看见了三房那位整日流连于烟花柳巷的三叔父颜正良,以及香姨娘所出的一双儿女颜荣和颜芯。 五房的朱氏则抱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四岁男孩颜泽,正睁着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颜溪。 府中兄弟姐妹她都一并准备了礼物,并且在回来的第一日就让白芷等人送去了。颜泽对他送来的玉质的拨浪鼓十分喜欢,每日 一醒来就要拿着拨浪鼓玩。 颜溪随着何氏给上首的老夫人行了礼,就听见老夫人阴阳怪气的问了一句:“听说今日嘉铭居抓了一个小丫头,老大家的,这是怎么回事啊?” 颜溪心里冷哼一声,不过才这么短的时间,何氏院里的动静就已经众人皆知了,看来这永康侯府早就该狠狠管制一番了。 何氏想到一路上颜溪给她的交代,心中微微有了底,“母亲说的哪里的话?只不过抓了一个小贼,已经惩治了,就不劳烦母亲操心了。” 颜溪听她这样说,心中才微定。 何氏这个人虽然没有什么管家的手段,但胜在很会说场面话。虽说是个“棒槌”,但也能凭借自己的气势把人给唬住,看起来还挺像一回事儿的。 今日何府的人就要上门来,老夫人也不好抓着这么一个小事不放,让亲家看了笑话。她扯了扯嘴角,没有继续那个问题,反而换上了一副慈祥的面孔招手让颜溪过去。 颜溪心中警铃大作,事出反常必有妖。 老夫人昨天都还看她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怎么今日自己就突然撞上了她的“审美点”了? 颜溪面带笑意,顺从的走到了老夫人面前。 “溪丫头,昨日休息得如何?回家这么几天,可习惯了?” “回祖母话,休息得很好。家中姐妹长辈对我也十分关照,一切都好,劳祖母挂心了。” 老夫人拉着颜溪的手,似乎在满意她的知趣。 “溪丫头,你在扬州可上过学?家中可设有闺学?” 这些话若是有心的人家,早在她刚回来时候就问了,哪有老夫人这样,看何家来人了才来了解她? 颜溪不禁想到林黛玉初进贾府时,那颇有意蕴的回答,就装作弱柳扶风的样子,羞涩道:“只读了一点书,不做个睁眼瞎罢了。” “诶,咱们侯府专门给姑娘们设了闺学,只是最近女先生家中有事,返乡了。我又想着反正你大姐姐好事将近了,这才给姑娘们放了几天假。” 说着,还得意地看了眼五房的颜沂,“你沂姐姐学问最是好,你日后多跟她亲近,让她多教教你!” 颜溪哽住了,果然,自己不适合走林黛玉路线。 更重要的是,有的话只能跟贾母讲,而不是跟眼前的“刘姥姥”鸡同鸭讲。 她好歹也是“崇雅书院杰出毕业生”的种子选手,虽然中途肄业,可也提前接受了终评,“毕业证”总是能到手的。 颜沁看颜溪嘴角都快要抽搐起来了,连忙解围道:“祖母,我三舅舅他们可说了今日几时到呢?” 老夫人被她一打断,也放开了颜溪的手。颜溪瞅准了时机,赶紧回到了何氏的身边。 好颜沁!日后若那劳什子文二公子对你不好,妹妹我一定拔秦岭的刀来相助! “应该快到了,昨日管事的问了,他们说一早就来的。” 话音刚落,就听见外门的婆子前来传讯道:“老夫人,何家三爷到了。” 颜溪听闻,立即精神起来,兴奋地盯着门外。反观何氏,表情则是淡淡的。 她作为家中的独女,又颇有才名,年少时就不太看得起小妾生的三哥哥。跟何文斌相处也实在是少,如今怎么也装不出兴奋的表情来。 等了没多久, 何文斌、刘氏就带着何清月走进来了。 颜溪定睛一看,看见他们身后那个俊秀的身影,差点高兴得要跟他招招手了。许久未曾见到何珉谦了,自从他高中探花,在礼部任职两年后,如今已经到了吏部做事。 何珉谦的视线也是首先落在了那个亭亭玉立的女孩身上,这几年不见,她也肉眼可见的长开了。 何文斌携何府众人一齐向老夫人行了礼,其余的小辈又来向几人行礼。 因为场内都是些女眷,何文斌把从扬州带来的礼物分到了各人的手上,跟老夫人客套几句后,就和三老爷一起出去了,留下刘氏等人陪着女眷们说话。 走之前,颜溪那个风流倜傥的三舅舅还冲着颜溪悄悄眨了眨眼睛,仿佛还在扬州一般亲近自然。 老夫人坐在上首,看着何珉谦芝兰玉树的样子,忍不住的喜欢,又看看自家几个孙女,心里不知道在盘算些什么。 “谦哥儿这回怕是又要高升了吧?我那日听正猛说,你这孩子很是能干呢!” “老夫人谬赞了,珉谦只是做自己分内之事,只是幸得圣上薄爱罢了。” 见他行为举止大方得体,老夫人心中更是喜爱。忍不住看起颜沂来,见自家的孙女也是羞红了脸,心下了然。 “行了,你们几个小孩子出去园子里玩玩吧,我们几个女眷在这里聊聊便是。” 何清月早在行完礼以后,就站在了颜溪身边,两人已经暗中“交手”八百回了。听了这话,何清月看了眼刘氏,见刘氏微微颔首,才跟着颜溪出去了。 颜沁自觉自己快要成亲,不好和外男接触。在加上母亲曾经想过要把她嫁与大舅舅家,她一时看着何珉谦有些不自在,也就一起留在了寿安居。 一出门,何清月就凑近了颜溪的耳朵,“溪溪,你回家可好?可有受什么委屈?” “我好着呢,你难道还担心我不成?” 何清月知道颜溪不是一个任人欺负的的性子,也就放心下来。直贴着她一个劲地撒娇,嘴里叫唤着:“可想死我了,我们回去第一天,我就想给你派请柬,可阿爹说就怕你们家这位老夫人不高兴。” 见两人在后面说得火热,何珉谦默默放慢了自己的步伐,走在了两个姑娘的身边。 委屈地看着颜溪道:“溪溪,不过几年没见,怎么连珉谦哥哥也不叫了?难不成你还忘了我了?” “忘了,忘了,这位公子,你姓什名谁?家住何方啊?” “小没良心的,我这几年虽然没回扬州,可哪回得了好东西,不是眼巴巴地从京城给你送回来。哎哟,我可真是伤透了心!” 还不待颜溪回话,就见何清月叉着腰佯装生气道:“好哇!大哥哥你有好东西也不给我一些。还有你!怎么不知道分一点给我呢?” 说完,兄妹三人相识一笑,说不出的默契和亲热。 远处的颜沂,看着后面有说有笑的三人,撅着小嘴,冷哼了一声。 第118章 晚晴居机密手势 寿安居里,老夫人正看着刘氏笑得和蔼,“亲家母身体如何?何家应当也快要返还京城了吧?” “晚辈替婆母多谢老夫人挂怀了,家里长辈身体也都康健。至于何府何时返还……这都是府里男人们的事,我一个女眷,确实不太清楚。” 老夫人一听这话,原本还和蔼的面容顷刻间就冷了下来,刘氏这是不拿她当自己人,什么都不肯说呢。 她撇了撇嘴,又恢复了乐呵呵样子,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对刘氏的态度一下子就冷淡了不少。 刘氏当然也感受到了,心里暗叹小姑子这个婆婆果真是毫无大家族老乡君的气质,这么喜形于色,一点也没有大家风度。 她面上不显,依旧带着温和的笑意。 五夫人见老夫人不搭理她了,也决计不再开口。整个寿安居一时之间也只有何氏和三夫人柳氏在和刘氏攀谈。 “大儿媳妇想必也很久没见过娘家人了,我们在这里她们难免拘束。” 刘氏一听知道这是主家在下逐客令了,立即起身就道:“瞧我,今日见到老夫人太过高兴,一时间竟然忘了时辰。我们今日主要就是代家中长辈来问候您,现下时辰也不早了,我们也就不多叨扰了。” 老夫人作势挽留,刘氏还是温和的拒绝。面子上到位了,老夫人也就不再开口,任由何氏将刘氏送了出去。 “三嫂嫂,清月丫头好容易来一趟,就让她再顽一会儿吧,您跟我来我房里坐坐,再喝喝茶。” “那可再好不过了,母亲担心你,还特意嘱咐我给你带点话……” 何氏心下了然,可还是悲戚道:“母亲指定是恼我了,当初溪溪的事……” “还不快噤声!有什么话回去再说!”便携着有些不好意思的小姑子往嘉铭居而去。 …… 园子里,颜溪三兄妹就坐在亭子里,吹了池边的凉风,说着自己的小话。 自从何珉谦来京城之后,兄妹几人已经好久没有这样静谧的时光了。虽说颜溪和何珉谦时常会书信往来,但扬州发生的很多事,她也不敢在心中写明,就怕信件丢失,让有心之人拿到了。 听着颜溪讲述着自己在崇雅书院交到的好朋友、大家一起逃课、一起夜闯王家村……何珉谦突然之间觉得自己之前丢失了那几年时光仿佛又回来了,他虽然未曾直接参与颜溪的生活,可听见她这样声色并茂的讲述,仿佛又看到了那个鬼马精灵的少女一样。 何清月也是第一次听颜溪说起此事,那段时间她只是觉得家里总有大人们出没,颜溪几人也常常参与大人们会议,她虽然好奇,可也知道事关重大,从未向颜溪问起过。 如今听颜溪讲述,虽说已经被颜溪隐去了很多惊险的部分,可她依旧觉得热血沸腾。 “溪溪,下回若是有事,你就不能叫上我嘛?我射科可是女子第一,我很有用的!” 颜溪和何珉谦看着何清月着急的模样,齐齐笑出声来。 “我倒希望此后一帆风顺,再也没有这样的事情了。” “哎,你说的也是,当初扬州城里那些消息就足以让人触目惊心了。” 说到这里,何珉谦突然朝着颜溪暧昧一笑,“对了,当时太后娘娘摘下凤冠,亲自去皇上面前求皇上为那些可怜女子做主,这事你们可知晓?” “当然啦!全天下都传遍了,都在说太后娘娘慈悲心肠,不愧为天下女子表率。” “那你们可曾知道,在太后娘娘这么做之前,有谁进了慈宁宫拜谒?” “谁啊?大哥哥你就别卖关子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一个急性子!” 颜溪心里其实已经有了猜测,看着何珉谦似笑非笑地说道:“还能有谁?那还是不是如今在战场上奋勇杀敌,战功赫赫的江国公府大公子——江廷旭嘛?” 颜溪受不了他这副贱嗖嗖的表情,最初她跟江廷旭信件往来,都是由何珉谦牵桥搭线的。 她行得正、坐得端,面不改色道:“哇哦,那江大公子可真是侠肝义胆,义薄云天呢!” 何珉谦笑嘻嘻地看着她,正要说什么,就见颜荣带着弟弟妹妹们朝亭子里走过来了。 “原来你们在这里啊?让我们好找,聊什么呢,这么起劲。” 颜溪看见何珉谦立马切换成了一副谦谦君子的样子,可了解他的人都知道,这是他不高兴时候才会有的表情。 颜溪看了看眼前这个长得跟三老爷如出一辙,行为举止也跟三老爷一模一样的少年,有些疑惑地眯了眯眼睛。 颜荣长着一张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的脸,按理说,何珉谦这样的人,应当跟他八杆子也打不到一起。以往扬州也不是没有声色犬马的富家子弟,可何珉谦也能如常应对,至少是可以让人如沐春风的。 怎么偏生对着这个颜荣这般厌恶? 察觉到了颜溪的表情,何珉谦对着颜溪挑了挑眉,他倒是没有想到,颜溪能有如此敏锐。 以往颜溪未曾回来时,何珉谦也不太跟永康侯府来往,只是来看过几回姑姑罢了。如今看到这么多颜家的小姐,齐聚一堂,他也有些头大,悄悄戳了戳颜溪的手臂。 颜溪领会了他的意思,伸出手不动声色地往石桌上敲了三下。 白芷见状,立即开口道:“小姐,之前夫人交代了,要您一会儿去见过何三夫人呢?您看……” “呀,看我,跟大家聊起来连这事儿都忘了!清月姐姐,珉谦哥哥,娘亲和三舅母恐怕已经在嘉铭居等我们都等着急了。” “各位兄姐,实在对不住了,我们…….先行一步了?” 说完,朝着众人施了一礼,就带着何清月和何珉谦一路“突破重围”,往嘉铭居走去。 “溪溪,我娘没跟我说过,要去姑姑那里呀?” “笨,清月你没看到她跟她身边那个丫鬟打得哑谜吗?” 何清月拍了拍颜溪的脑袋,”这么好的脑子,依我看,全用在歧途上了。竟然还有这样的手势?真是亏你想得出来。” 颜溪粲然一笑,“多谢夸奖,这样的手势吧……也不多,也就堪堪二十余种,适用九九八十一个场合,而且我的丫鬟全员知晓,个个都能熟练运用…..” “而已!” 看着颜溪嘚瑟的小表情,何清月和何珉谦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第119章 姑嫂两人的互诉衷肠 嘉铭居。 何府三夫人刘氏正携了何氏的手细细查看着,看着自己当初那个娇俏的小姑子脸上也爬上了皱纹,她心里也有些不得劲儿。 她嫁入何府的时候,也曾担心过这个素有才名的小姑子刁难自己。 她本就是一般人家出身的姑娘,哪里比得上何碧影这样的天之骄女。不过好在,公婆讲理、夫婿对她也很好,何府的下人也对她很是恭敬。何碧影虽然有些看不起她,可从未苛责过她。 最开始她心里也有些难过,可伴随着漫长的岁月逝去,她和当年那个骄傲的姑娘都不是以前的模样了。 刘氏此刻真诚地看着何碧影,温声问道:“妹妹,这么多年你可还好?他大伯一直外放,父亲母亲都很担心你。” “母亲还说,你这人最是骄傲。就算是过得不好,也不愿意叫旁人看了笑话,因此每回问你,你都说自己很好。” “可我们是一家人啊,母亲特地让我来看看,看看何府众人都挂念着的小丫头,如今到底好不好。” 或许是刘氏的眼神太过诚挚,也或许是她的一番话勾起了何氏心中的不安。她再也装不出平日里高傲的侯夫人模样,抱着刘氏,把头埋进了她的怀里,哭诉道:“嫂子,我…..我不好,我一点也不好。” 刘氏轻轻扶着她的背,心里猜测着这段人人看好的姻缘到底给当初那个明丽的小姑娘带来了什么? 她轻轻的擦干了何氏的眼泪,任由何氏宣泄自己内心的苦闷。 当年一场赏花宴上,何氏对风度翩翩的颜正猛一见钟情。 何碧影本来怀着名门贵女的矜持,从未把心里的喜欢说出口。可后来一次次的偶遇,让她不得不相信,自己跟这个男人就是有解不开的缘分。这也是她第一次萌生了“非他不嫁”的想法。 后来还是永康侯府夫人的赵氏亲自上门打听她的婚事,她心里满是甜蜜,觉得自己的心上人心中也有自己。 何老夫人根本看不上永康侯府的门庭,虽说老侯爷和颜正猛都骁勇善战,颜正猛更是年少有为,以后必成大器,可她还是不喜欢。 就光凭赵氏那个势利的样子,何碧影嫁过去就不会过得顺心如意。 “嫂子,娘当初也劝过我,说女子成亲,不是两个人的事,我一旦嫁过来,就要侍奉公婆,打理全家上下。可能会遇上偏心的婆母,刁蛮的小姑子,不成器的小叔子…..” “可我当时真的猪油蒙了心,非要往这火坑里跳。” “刚成婚那会儿,他对我是真的好,我也巴不得让全家都看看,是你们错了,我找到了良人,我会过得很好的,可谁知,我和他最终落到了这副田地……” 刘氏不明白她说的这副田地的意思,可怎么问,何氏都不再说了。只一个劲儿的说道:“嫂子,妹妹以前对你多有不敬,可你还待我这般掏心掏肺,我今日该向你赔一个不是。” 说完,便站起来,对着刘氏行了一礼。 “我现在想明白了,我只想守着我的儿女们过活,其余的我都不要了。好在我还有父亲母亲、还有哥哥嫂子、我就什么都不怕了。” 刘氏安抚好她,特意说道:“刚才老夫人问我大伯什么时候述职回京,我没告诉她。实际上,可能后年年后就能回来了。到时候,就有更多人给你、给溪丫头她们撑腰。” 何碧影展颜一笑,第一次跟自己的嫂子亲昵在一起。 不一会儿,颜溪三人就带着独自在园子里闲逛的颜淇进来了。 见何氏和刘氏比之前亲近不少,颜溪也松了一口气,真害怕自己这个“娇气”的娘亲不分好歹,又把三舅母得罪了。 他们一进来,刘氏就赶紧拉了颜溪过去,“溪丫头气色不错,想来终于回到自己娘亲身边,就是要高兴些呀?” 颜溪知道刘氏有意替自己卖乖,也就顺势走到何氏面前笑道:“每日看见娘亲、大姐姐和妹妹,当然是高兴的。” 何氏听了也觉得高兴,牵着她的手笑个不停。 刘氏又招过来颜淇,看着女孩如柳扶风的风姿,脸上还带着明显的不足之色。 “这就是淇儿吧?我是你三舅母,这还是第一次见你。”说着,又从手上褪下一个玉镯子,给颜淇带上,“这镯子还是当年你三舅舅游山玩水的时候,遇到一个老和尚赠予他的,倒是一个有点说法的好物件,今后你戴着玩罢。” “嫂子,这未免有些太贵重了。这……” “我给孩子见面礼呢!你别瞎管。”说完,又摸了摸颜淇瘦弱的背,嘴上没说,心里却叹了一口气。 何氏也连忙拿出来给何清月的礼物,有颜溪和何珉谦的凑趣,原本死气沉沉的嘉铭居,顿时变得鲜活起来。 颜溪突然间想到了什么,凑近三夫人道:“三舅母,说到这,溪溪还有一事想求您。” “这大姐姐出嫁在即,偏生她要嫁的也不是什么小门小户,而是文国公府。虽说是二公子房里,可毕竟还有一大家子要应对,之前您回京城的时候,不是还特意带了两个厉害的妈妈嘛?” “不若,借给我大姐姐一些时日……” 说实在的,这些话颜溪早就想说了。 颜沁作为永康侯府的嫡出大小姐,相貌、才学、规矩一一不差,可何氏自己都是一个处置不好下人的,又怎么会想到要教颜沁这样的本领? 那两个婆子颜溪知道,是以前犯事老王府家里的嬷嬷,刘氏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请到了这么两个人,想着要拘一拘何清月的性子。 因此颜溪都不好意思直接找人要,只好说一声借,相信以颜沁的聪明劲儿,也能很快出师。 刘氏一听这么个事儿,当即就答应了下来,何清月成亲毕竟是八边山的事儿,而颜沁的婚事可就咋眼前了。 “这有何难?一家人之间说什么借呢?我当初找到了两位嬷嬷,各个都是管家御下的一把好手。其中那个姓秦的妈妈更是厉害,听说以前伺候过老王妃的。” “日后就让秦嬷嬷跟着沁丫头罢,想必永康侯的嫡出大小姐,又是将来的文国公府二少夫人,秦嬷嬷一定是愿意的。” 何氏这下子对刘氏更是感谢得无以复加了,她拉着刘氏的手,颤声道:“嫂子对我的好,我一定记在心里。都是我不善此道,还要连累沁儿和溪溪丫头替我挂心。” 颜溪知道何氏这人最是高傲,实际也是个外强中干的性子。如今竟然在三舅母面前承认自己的不足了,想必刚才一定是真的真情流露,把刘氏当作自己人了。 颜溪看着一脸感激的何氏,突然觉得其实这样也挺好的。 第120章 两种鸟生 等到大家一起吃过了饭,刘氏就要带着何清月和何珉谦回去了。 何清月一直拉着颜溪的手不肯放开,可怜兮兮道:“先说好了啊,溪溪,我一给你发帖子,你就立马过来何府。” 何珉谦也在一旁,“是啊,今日为了见你一面,为兄可是特意跟上峰告了假的。” 这两兄妹一唱一和的,颜溪就在何清月跟何珉谦的双重压迫下,签订了“你请我必来,我请你随意”的不平等条约。 几人走后,颜溪和颜淇就伴在何氏左右,陪她说话解闷。 “娘,我之前跟您说的是认真的,这好歹是一个侯府,也有些太没规矩了。” “为娘知道了,这不是你三舅母就要把妈妈送来了吗,到时候就让那王府的妈妈管管这些下人。” 颜溪这下是真的没脾气了,得亏何家没有卖女求荣的心思,以何氏这性子,在甄嬛传里最多能活到片头曲结束。 颜溪耐心道:“娘,这事不宜让秦嬷嬷出手,还是要咱们自己来。淇儿知道是为什么吗?” 颜淇冷不丁的被点到,愣了一愣,“因为秦嬷嬷毕竟是何府的人,可能会让祖母觉得是何府要插手永康侯府的事?” 颜溪满意地冲她笑了笑,虽说何氏自己是个糊涂的,可却是“歹竹生好笋”,家里的孩子没一个蠢笨的。 得了颜溪赞许的一笑,颜淇才羞涩的咧开了嘴角,然后又不好意思的收了回去。 何氏听小女儿这么一说,才明白了过来。看着两个女儿如今也能相处融洽了,心里也满是慰藉。 ……. 刘氏的动作很快,第二天就把人给颜沁送来的,还专程来告知了老夫人,这是何老夫人给外孙女的陪嫁,将来是要一道跟着去文国公府的。 老夫人一听,也就这月余的时间了,不过就是多张嘴的事情,倒也没有过问。 秦嬷嬷来的时候,颜沁还是紧张了一把,毕竟听说秦嬷嬷是曾经服侍老王妃,更是担心自己做的不好,丢了永康侯府的面子。 可见到真人,才发现秦嬷嬷是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一看就是很好相处的样子。颜沁这才放心下来,专心跟着秦嬷嬷学着管家的事。 之前何氏也给她派过妈妈教她管家,可这回得了秦嬷嬷的指点,才发现自己先前学的都只是皮毛而已。好在颜沁人也聪明,一点就通,秦嬷嬷教的也轻松。 另一边颜溪也没闲着,趁着颜沁嫁人,家中闺学停课的时间里,研究起永康侯府的庶务来。 她大学学的就是会计,只是后来考研的时候换了专业,可“会计人”的魂还在,处理起那些庶务来,连秦嬷嬷都暗暗称奇。 ——速度快不说,经她处理的账本,就查不到一点过错。 颜溪暗忖:在现代社会查账如此严明的情况下,她要是不小心谨慎些,恐怕早就开始踩缝纫机了。 一边查账的同时,晚上还从何氏那里要来了侯府下人们的身契,仔细查看着。 侯府的下人大致分为三类—— 第一类:永康侯府历代传下来的,子子孙孙留在侯府里做活的,这类人往往自视自己是侯府老人,不太好管教。 第二类:侯府自己采买来的,这一部分做的都是些底下的活,或者就是规矩学的好,被派到了少爷小姐的院里,也算是过上了安稳日子。 第三类:皇上赏下来的罪臣之女。一般都是家里犯了大事,但子女又罪不致死的,就被皇上直接赐到了大臣的府里,以示荣宠。这一类往往都是相貌可人的,甚至说不定自身还会念几个字、读几首诗。 比如三老爷院里的香姨娘,就是因为一个相貌出众的罪臣之女,到了侯府以后,被三老爷看上了,纳为了妾室。 其实第二类和第三类都好办,无非就是罚几个以儆效尤,这些没有依靠的下人自然就知道主家不是好欺瞒的,自然就服管教了。 最麻烦的还是第一类人,仗着自己有资历,主家要是不强势一点,都直接爬到头上去了。 颜溪揉了揉眼睛,一旁的苏青立马端着一杯水道:“小姐,您先歇歇吧。您自己都跟夫人说了,这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有什么还是明天再说吧。” “你说的对!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我要睡了,让白芷进来守夜吧。” 说着,就和衣躺了下去。 苏青见状,笑了笑,又温柔地拉起颜溪,服侍她洗漱。 等到快要吹灯了,听见床上的少女突然坐了起来,对着苏青道:“苏青你明日一早替我吩咐下去,去查查姐姐大婚,是谁负责采买的。” “给我查清楚了,你小姐我想到法子治这群刁奴了。” …… 此时,盈月居,屋内依旧是灯火通明。 颜淇坐在书案上,细心描摹着自己新作的一幅画。 她的大丫鬟杏儿走过来,她的纸上灯影闪烁了一刹,就听见杏儿道:“小姐,你早些休息吧。晚上画画,小心熬坏了眼睛。” 颜淇没有回应,过了片刻才愣神道:“杏儿,你知道吗,我真羡慕颜溪。” “你今天看见了吧?她好厉害啊,能气定神闲地处罚那些下人,我甚至觉得她比母亲、比祖母更有威势。” 杏儿听着这话,有些心疼自己的小姐。 颜淇是胎里带出来的不足,这些年虽然好多了,可夫人依旧不放心她,恨不得时时刻刻把她放在自己身边。如今见到了活泼康健、处理起事情都颇有风范的颜溪,心中定然是羡慕的。 杏儿还未回话,又听颜淇自言自语道:“若当初去扬州的是我,而不是她,我是不是就能跟她一样见多识广,跟她一样厉害了?” 杏儿听着这话,心里微微泛酸。别人都说颜淇小姐是侯夫人最宠爱的孩子,在她身上倾注了所有的心血,可从来没人在意过这些是不是颜淇想要的。 颜淇也没指望杏儿能回答她,灭了书案上的灯盏,独自看着窗外的世界。 有时候她觉得自己和颜溪就像是两只鸟,只不过颜溪飞了出去,见到了更宽广的世界,拥有了自由自在的生活。 而她。 则被永远地困在了这笼子里,永不见天日。 永不见天日。 第121章 请君入瓮1 第二天颜溪请完安回到晚晴居,辛夷等人也为她打探来了最新的消息。 “小姐,打听清楚了,大小姐成婚,负责采买的是杨家那两口子。那家子人仗着自己伺候过老侯爷,在府里那可真是谁也瞧不上,听说连府里庶出姑娘院里的姐姐去了,也都是不给面子的。” “不过,依奴婢看,他们这一家在侯府里不太受人待见,我们一去问,连银坨子都没拿出来呢,那些婆子就一股脑儿全说了。” “除了杨家的还有吗?” “还有一个刁家的,负责花木的采买。大小姐成婚这么大的事,夫人也特意交代了,府里的花木可以换一些。不过,之前就已经换得差不多了,如今不过是边边角角的,恐怕抓不到什么把柄。” 颜溪想了想,“刁家的在府里跟人相处得怎么样?” “应当还不错,问了一圈,没有问到跟谁有明显的矛盾的。” 颜溪点点头,往书案上铺了一张白纸,蘸了点墨,在纸上挥笔写下一个‘杨’字来。” “小姐,您可想好了?这杨家可比刁家难缠呢!” “任他再难缠,在这侯府里还能大得过主子去?杨家在侯府也就是一只过街的大老鼠,人人都恨不得拔他一层皮下来,我从他出手,府里那些下人必定隔岸观火,看他的热闹。等到扳倒了他,让其余人知道我的手段了,他们也就不足为惧了。” “而刁家的人你也说了,平时惯会做人。若是我先拿他开刀,引起所有的人不满了,那我也很难进行下去。行了,就杨家的了,你找我们从扬州带来的小厮,给我盯紧了杨家那两口子的一举一动。” “等到时机成熟,就让他们两人给我祭旗……”辛夷和圆月看着颜溪咬牙切齿的表情,在一旁笑得甚是欢快。 没过两天呢,外院的小厮就传来消息,“抓捕行动”可以收网了! ……. 这天,杨管事照例前往绸缎庄子采买,他带着两个自己的心腹径直走到了锦绣坊,门口的伙计已经对他很是熟悉了,看见他就笑道:“杨爷,您这段时间可来得勤嘞!” 杨总管不甚在意地摸出一块银子扔给了伙计,“带我去见你们大爷。” 伙计得了赏,自然是高兴得不得了,乐呵呵地就把人带了进去。 “爷,杨总管来了。” 后院坐着的中年男子一听杨总管来了,表情闪过一丝不自然,他咽了咽唾沫,很快调整过来,起身迎接道:“杨总管,真是盼星星盼月亮才盼得您来啊,来快坐。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去给杨总管上茶。” 伙计一听,知道这是自己掌柜的要跟杨总管谈生意了,连忙上前倒好了茶,快步退了出去。 杨总管端起茶杯,打量了一下色泽,“不愧是锦绣坊的掌柜的,连茶水都是好东西。” “诶,哪里能比得上杨总管风光,如今谁不知道,永康侯府的采买都是杨总管一人说了算,我们还要多靠杨总管帮扶才是呢。” 听见别人如此恭维自己,杨总管也免不了得意,他端起茶敬了大掌柜一杯,笑着道:“那还是按咱们以前说好的,我在你这里拿货,该怎么写账目掌柜你心里有数就好。” 张掌柜见他死到临头还全然不知,心里冷笑一声,面上依旧是那副谄媚的嘴脸。 “杨总管说的是,我现在就按您的要求去开账,还请您稍等片刻。”说完,留杨总管一人在那里品茶,他则朝着内室走去。 内室的屏风后面坐着一个姑娘,他看不清楚,只低着头躬身道:“小姐,我已经按照您的要求做了。杨总管这次来确实是要我把布匹的价格写高,他好吃掉这中间的银子。” “我已经按照您说的做了,您看……” “张展柜的你急什么?如今你只是做了第一步,距离我要的还差一步。我既然答应了你永康侯府的绸缎生意都在你这里,你还怕我跑了不成?” “小姐说的哪里话?我怎么会不相信小姐呢?不过,小姐要我做的第二步究竟是什么?” 颜溪此刻坐在屏风后面,轻笑了一声,“第二步,就是今日下午,带着之前你替杨总管做的假账,还有你真正的账本去到永康侯府做人证。” 张掌柜一听,顿时急了起来,“小姐您多虑了,小人确实有当初做的假账本,可真账本这样的东西是万万没有的,杨总管这么奸猾的人,我怎么可能…….” 颜溪不欲与他多言,打断他的话,直接道:“都到这个地步了,张掌柜,我已经拿出我的诚意了。你要是再藏着掖着,那我也烦了。你猜我如果径直走出去,日后杨掌柜还会跟你做生意吗?” “你也别想着要留一条后路,我实话告诉你,永康侯府不会由他说了算,怎么选,就看你自己了。不过我可提醒你,若你久久做不出选择,杨总管也会生疑……” 张掌柜头上的汗珠已经开始滴下了,他咬了咬牙,直接冲着屏风后的颜溪鞠了一躬 。 “张某此后全仰仗小姐了。” …… 张掌柜出去跟杨总管谈细节的时候,颜溪就已经带着梅香和辛夷从后门走了。 马车上,辛夷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颜溪看了一眼,笑道:“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憋的脸都红了。” “小姐,你怎么知道杨总管一直吃着侯府的回扣啊?” “你看他交上来的账本,那布匹的价格都比寻常的要高。当初徐有舟家的布庄,便是最好的师傅做的都不敢要这么高的价格。何况我看过了,都只是一些普通的针法,里面没鬼?哼,谁信啊?” “那您是怎么知道张掌柜有两本账本的?我看您一说,他当时可慌张了!” “这个嘛?是我诈他的。” 其实发觉有两本账本,靠得是她这个“前会计人”的第六感,张掌柜的假账做的太完美了,上面甚至连书写错误这样问题都不存在,一看就是根据另一本作为母本,才能做出来的。 不过,就算她说自己只是诈张掌柜的,辛夷和梅香眼里的崇拜就已经都要溢出来了。 颜溪突然之间有点理解古代的帝王了,这么多美女用这样崇拜的眼神看着你……. 换谁不迷糊啊? 第122章 请君入瓮2 杨总管刚刚回到侯府,就听闻夫人身边的梁妈妈来找他过去。 他想了想夫人平素的为人,反正夫人也看不出问题,他自信地拿上了账本,朝着嘉铭居走去。 到了嘉铭居,他才发现今日的状况有些不一样。 往日里夫人嫌麻烦,都是只叫他一个人前来汇报,可今日嘉铭居的大堂内站满了侯府的大小管事,大家也都不安的站在原地,不知道夫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颜沁、颜溪和颜淇也都站在何氏的两侧,面不改色的看着台下的管事们。 何氏侧着眼睛偷偷看了一眼颜溪,清了清嗓子朗声道:“今日叫诸位带着账本一齐过来。” “一来,是看看有没有奸猾的宵小之辈,敢在主家的眼皮子底下做些偷鸡摸狗的事。” “夫人,您这说的什么话?我们都是侯府的老人了,自然是不会做出此等事情来的。” “是啊,是啊。” “杨总管说得对啊,夫人,我们都是一心为了侯府啊。” 眼见底下就要闹起来了,何氏站在那里不知所措的样子。 颜溪走上前一步笑着道:“诸位稍安勿躁,夫人还没说完呢,底下就开始闹起来了,这是哪家的规矩?莫不是有的人仗着自己伺候过几代长辈,就自认比主子们还要尊贵了?” 颜溪此话一出,刚才还乱糟糟的人群,顿时没了声响。这话说的不可谓不诛心,他们哪里敢在身上背上这样的名声? 颜溪见他们老实了,示意何氏继续。 “二来,这府里的小姐逐渐大了,也不能不会点管家的本领。因此叫大家前来,也算是给我的几个女儿练练手,看看这些日子究竟有没有长进。” 底下的人听见了这话,这才放心下来。颜溪环顾四周,已经看见好几个人明显放松了表情,她心里冷笑一声,好戏才刚刚开场呢! 杨总管本来想要抢先一步汇报,却被颜溪拦下了,“杨总管最近辛苦了,要负责全家的采买,还是先等等,让别人先来吧。” 颜沁这些日子里跟着秦嬷嬷学着管家看账,她本就聪慧,如今已经基本能做到融会贯通。颜沁开始学以后,颜溪想到颜淇那副娇柔的样子,特意请了秦嬷嬷把颜淇一起当作学生了,现下正是检验成果的时刻。 颜沁和颜溪分别检查着小管事们呈上来的账本,除了个别几处可能有些“意外损毁”的物件以外,基本没有太大的问题。 想着秦嬷嬷教导二人的“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两人只是心中默默记下了有问题的地方,并没有与那些小管事们多加攀扯。 两人稍微提点了几句,也就算是料理完了这些“小鱼”。杨总管见状更加得意了,颜溪敏锐地注意到,他都脚已经不自觉摆动起来了。她嘴角微微挑起一个弧度,就不知道一会儿,这个杨总管还笑得出来吗? 总算到了该料理大鱼的时候。 颜沁只看到颜溪装作无意地站出去,捂嘴惊呼道:“这么有缘吗?看来是我要来检查杨总管您的账本了。” 颜沁不忍再看,转过身去,只是肩膀有些微的抖动。颜溪对颜沁的不给面子十分不满,懂不懂“大胤第一影后”的含金量啊? 她不再折腾,拿起杨总管呈上的账本认真查看起来。 一时间,整个嘉铭静得连一根针掉到地上都清晰可闻,在这样的环境下,杨总管也有些紧张不安。 只听颜溪看了片刻,便笑着:“杨总管这账目做得真是干净啊……” 杨总管正要笑着称谢,就看见上首的小姑娘突然之间变了神色,满脸戾气道:“主家给了你这么大的权利,是要你欺上瞒下,做出这等背主之事吗?” 杨总管顿时大惊,跪在地上干嚎起来,“小姐您在说什么啊?我根本就听不懂。夫人,您看看小姐这般平白污人,岂不是要寒了我们这些为侯府鞠躬尽瘁的老人的心吗?” 要不是颜溪提前已经把所有证据给她看过一遍了,恐怕这时候,她也会被这个巧言令色的人给唬了过去。 此刻她坐在太师椅上,看也不看杨总管一眼,只冷声说:“杨总管这说的什么话?什么寒了心?溪溪是正儿八紧的侯府小姐,多问你几句怎么了?莫不是你真的做了什么对不起侯府的事不成?” 杨总管此刻应感觉到危险了,颜溪根本不给他反驳的机会,直接问道:“杨总管,侯府在你管事之前,一直是跟织锦坊做的生意,怎么你一来,就换了锦绣坊呢?” “小姐有所不知,锦绣坊的布比织锦坊的更好,更便宜,因此我才改在锦绣坊了。” “噢?是吗?你自己看看,这是我找人要来的织锦坊的价格,这是织锦坊的布料,这是锦绣坊的布料。我怎么摸着这是差不多的东西,可锦绣坊却还更贵呢?” 杨总管这下子已经完全肯定今日就是冲着他来的了,竟然连织锦坊的价格都给问到了。 他立马转变了口风,做出一副怒气冲冲的样子:“肯定是那张掌柜,看我是侯府的采买,才用这么高的价钱来坑骗我。小姐放心,小的一会儿就去找他算账去!” 颜溪此刻已经完全没有耐心陪他掰扯了,“我看你是不见黄河心不死!来人啊,带张掌柜上来。” 杨总管跪在地上,看见张掌柜手里拿着两个账本,跟着一个小丫鬟进来了。 “草民张黔,见过夫人,小姐。” “张掌柜,今日夫人还有诸位侯府的管事们都在这里,事情究竟是怎么样的,还请你一一道来。” 张掌柜再次朝着上首行了揖礼,看也不看杨总管一眼,“夫人小姐明鉴,杨总管之前找到我,说要在我铺子里定布,他说若我在记账的时候给他多记一些,多出来的银子,他便愿意与我以三七而分。” “你放屁,我……我没有,夫人小姐一定要信我啊!” “杨总管在我这里定布时,我留了一个心眼,我做了两本账目,用了不入流的手段,让杨总管的私印留在了两本账本上。一本为真,一本就是他呈上来的那本。” 说着,就要把那两本账目移交给颜溪。 杨总管自知大势已去,瘫倒在地上,再也不言语。 颜溪看也不看他一眼,就把那上面一条条念给众人听。 余下的总管们哪里还不知道今日就是借杨总管之事敲打他们呢?一群人连忙缩在一团,生怕颜溪注意到他们,自然也没有一个人为杨总管求情。颜溪一看,完美达到了目的,也不再拖延,大刀阔斧处理起来。 “杨总管,你可知罪?” 他整个人都匍匐在地上,一下子就像老了十岁,全然没有平日里微风凛凛的样子。 颜溪见他也不再反抗,直接示意两个小厮押着他往官府去报官了。 看着他被拖走的样子,余下的人大气都不敢出,颜溪看着他们如今战战兢兢的样子,哪里还有最开始打断何氏说话时的傲气? “诸位也都是侯府的老人了,侯府什么规矩应当比我更加清楚。可如今,奴大欺主,杨总管竟然敢做出这样的事情来欺上瞒下了,我永康侯府自然是容不得这样的人的。” “夫人已经派人押了他全家一道见官,其余的都交由官府来判处。而这等欺瞒主子的刁奴,侯府也绝不再用,还望诸位引以为戒,切莫步了他的后尘。” 颜溪说这几个字的时候,目光扫遍全场,吓得那些大小总管瑟瑟发抖,仿佛她这么一个貌美如花的小姑娘竟如夜叉一般。 见威胁恐吓得差不多了,打了一棍子,也该给颗甜枣了,颜溪立马缓和了脸色,笑道: “不过诸位也不用太过担心,侯府当然相信各位的忠心,刚才两位小姐查过的账本不就是证明吗?” 你别说,你还真别说,这还越说越恐怖了呢!他们自己清楚自己的账本上的问题,听着这话,额头上都已经开始冒汗了。 颜溪有点不明所以?怎么夸他们了,他们反而更害怕了呢? 还是颜沁站出来说道:“各位在侯府里这么多年,做的好的夫人也自然看在眼里。今日因为杨总管一事,诸位受惊了。缘此,各位这个月可以拿两份赏钱,算是给各位压压惊。” 底下的大小管事立即跪成一片,给主子们磕头谢恩。 看着这些惊魂未定的管事们,颜溪知道—— 之前混乱、毫无规矩的侯府,马上就要焕然一新了。 第123章 分赃时间到! 等到管事们走后,梁妈妈一关上嘉铭居的大门,颜溪就整个人瘫坐在了椅子上。 刚才为了保存自己的气势,她愣是站了全程,如今腿肚子已经开始微微泛酸了。 何氏满脸骄傲地看着颜溪,“好孩子,你外祖母把你教得极好。” 突然间得到何氏的夸奖,颜溪实在有些受宠若惊,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又正色道:“不过娘亲,如今算是把这些府里的奴仆敲打了一番,可若不严加规范,恐怕不久就要故态复萌了。” “若以后还有像那日窥探的小丫头一样不守规矩的,娘亲尽管狠狠地罚,让那些糊涂地知道,这府里究竟是谁说了算的。” 何氏还有些犹豫,自打当年那事以后,她心中常常不安,对身边的人也越加放纵……. 颜沁见何氏这样子,连忙上前劝道:“娘,你就听溪溪的吧!这几日女儿跟着秦嬷嬷学管家御下,才知道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如今好不容易才抓住了这么一个机会,您怎么反而犹豫起来了。” 何氏听两个女儿都这样说了,才咬咬牙,点了点头。 过了一会儿颜溪和颜沁也都回了自己院子,只有颜淇还留着陪何氏。 回去的路上,颜沁看了看曾经那个跟在自己身后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如今也有这般的雷霆手段了,心里不住地为她高兴。 她的嫁妆早在一年前就已经准备好了,连嫁衣都是一年前就准备起的,她这段时间也只用往那盖头上随意的绣几下,其余的交给府里的绣娘就可以了。 想着妹妹才刚回京不久,而自己不日就要出嫁。就算思念母亲妹妹了,作为出嫁女也不能时时回娘家……. 颜沁无奈地叹了口气,引得颜溪连连注视她,看她脸上有着化不开的愁绪,颜溪主动邀请大姐姐去自己院里坐坐。 到了晚晴居,让丫鬟们送来水果点心后,就让她们都退下了。 颜溪看着颜沁的眸子里的不安,暗忖道:这不会就是传说中的婚前焦虑吧? 还不待颜溪问她,颜沁就自己开口了:“溪溪,我……我是真不想嫁人了。” “大姐姐你这是怎么了?我虽然没见过那文二公子,可在来京城的路上可打听得一清二楚。文二公子在宴集上对你那可是一见钟情,他一片芳心就这么…….” 颜溪特意挤眉弄眼的,还没说完呢,颜沁就已经被她逗乐了。 “哎,我当然知道他是个好的。可是这几天跟着秦嬷嬷学东西,我才意识到成亲不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我还要照料他的父母,讨好家中的小姑子,随时都要小心谨慎地说话,担心哪一句话又惹的人不快了。” “我一点也不想这样,我还是想像在侯府时一样。虽然侯府之前规矩散漫,可我还是那个永康侯府嫡出的大小姐,我在府里想说什么说什么,想做什么做什么,就连你这么一个混世魔王,以前 不也最听我的话了嘛?” 说到这里,颜沁又无奈地笑了笑,“溪溪,你说,要是人不用成亲该多好啊?或者说愿意成亲的就去成亲,不愿意成亲的,就可以一辈子不成亲。也不用害怕家人的逼迫,也不担心别人的闲话……” 颜溪听着颜沁天真的言论,却有些克制不住眼里汹涌的湿意了。 她多想告诉颜沁,在这个时代就像是天方夜谭一样的期望,在很久很久以后的有一天,会变成现实。 那时的女孩们昂扬恣意,独立向上,有着自己的主见和想法;那时的女孩们清醒自持,每一天都奔跑在追逐自己梦想的道路上;那时的女孩坚韧自强,没有什么流言蜚语可以将她们打倒;那时的女孩们勇敢自由,她们的脚步永远只为自己停留……. 颜溪整个人扑在了颜沁的身上,抱住了这个一直关心爱护她的大姐姐。 “大姐姐,你不要害怕,就算你嫁到了文国公府,你也永远是永康侯府的嫡长女。我们会永远站在你的身后,如果你需要,我、爹娘、哥哥妹妹、还有外祖父一家都会是你永运的靠山。” “大姐姐,我最喜欢你了。” 所以,你一定要幸福快乐啊。 …… 很快,杨总管被夫人直接送到了官府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侯府,下人们人人自危,生怕惹了主子的不快。 一时间,整个侯府规矩俨然,全然一派大家气度。 颜溪很满意,在随意处罚了两个不信邪的刁奴以后,侯府下人更加老实了,颜溪更满意了。 有人满意,可有人就不那么高兴了。 寿安居内,刘妈妈给老夫人一边轻轻按着脑袋,一边汇报着府里的动向。 “老夫人,咱们夫人可真是厉害啊?那环环相扣的,硬生生把杨总管逼到了死路上,根本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 “她甚至不自己去查,直接报了官。现在府里的下人们可都把夫人给供到天上去了。” 老夫人冷哼一声,不耐烦地拂开了刘妈妈的手,“哼,你当她何碧影真有那么大本事?她若真有这么大本事,当年就不会任由我把倩儿送进了老大房里,更会不让倩儿怀上这一双儿女。” “您是说?” “我这亲家母果然了不得啊?教出来的孩子,小小年纪竟有这般本事,相较之下,沂丫头的心机可就不够看了。” 刘妈妈打量着老夫人的神色,立即拍马屁道:“老夫人此话差异,要说咱们七小姐这般的,才是真正大家闺秀的样子。像那般心机深沉的,老奴这么大年纪了,见了都害怕呢!” 老夫人果然缓和了神情,笑道:“你说的倒也不错,还是沂丫头这样的孩子更可人些。” 刘妈妈笑着称是,又听老夫人说:“罢了,左右跟我们没关系,她要烧这一把火就让她烧去,只要不烧到五房,不烧到我的寿安居,我就睁只眼闭只眼过去。” “可若是烧到了我这里,那就让她们母女掉层皮!” …… 晚晴居内,颜溪也正在清点着官府从杨总管家里抄出来的银财地契。 这杨总管不过是一家独大了几年,竟然就给自己贪出了这么多的身家。什么宅子、田地、金簪玉器那真是一应俱全,恐怕在外面做一个小地主也是绰绰有余了。 苏青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惊叹这杨总管的胆大程度。 颜溪从里面选了几处好一点的地契出来,其余的全都放进了一个小盒子里,交给白芷道: “白芷,你明日亲自往寿安居去一趟,把这盒子还有外面那一口箱子一并带给祖母身边的周妈妈。” “你就说这些东西都是从杨总管家中搜出来的,是他这些年贪了府中的银子自己置办的家当,现下一并交由祖母处理。” 白芷领了命就出去了,只剩下苏青一人在房里伺候颜溪洗漱。 “小姐,奴奴婢刚才扫了一眼,里面还是有不少好东西呢?您怎么全都送去了老夫人那里?” 颜溪笑了笑,“苏青你没发现吗?咱们这个老夫人还挺爱财的,我之前一直想不通,怎么堂堂一个侯府的老夫人,眼皮子会这么浅?这回也刚好借这批宅子,探一探这位老夫人的虚实。” “再说了,娘亲不差这点银子。大姐姐的嫁妆早就定好了,我看就按照文国公府给的聘礼,姐姐的嫁妆也不会简单了去。至于你小姐我,那就更不缺银子了,毕竟徐有舟前两天不是来信了嘛?我们的生意正如火如荼呢!” 第124章 姐妹的聚会 第二日请安的时候,老夫人就已经收到了颜溪送来的“孝敬”了。 这是颜溪第一次看见老夫人对着她有这么真挚的笑意。都说“有钱能使鬼推磨”,看来“吝啬鬼”也是鬼的一种。 面对老夫人突如其来的亲热,除了大房知道是怎么回事以外,其他人通通摸不着头脑。 五夫人朱氏看着祖孙俩其乐融融的样子,忍不住泛酸道:“哟,沂儿,都叫你平时多跟着你九妹妹学学呢?你看别人把老夫人哄的这么高兴,恐怕以后老夫人心里就没有我们这些俗人了。” 老夫人今日心情好,况且是她一直偏爱的五房,她慈祥地笑着,“老五媳妇还跟小孩子争宠呢?你们都是祖母的乖孩子,祖母都疼你们的呢!” 这话说的,怎么说呢,除了老夫人自我感动外,其余人也就是把她这句话当作屁放掉了……. 颜溪看老夫人嘴上说着“爱你们”、“亲亲”、“乖宝宝”,这样的话,可行动上也没有一点要把那批“赃物”拿出来分给各房的意思,不由得幻视上辈子看见过的“抠男”。 她有些窒息地转过头去,再也装不出其乐融融的感觉了。 好容易等到老夫人自己也演累了,她们才找到机会离开了寿安居。 何氏看见颜溪凑到颜沁身旁,朝她挤眉弄眼说了一句什么,两人就要结伴朝晚晴居走去。看着跟在自己一旁的小女儿,何氏还是忍不住喊了一声:“溪溪,沁儿。” 两人疑惑地停下脚步,却看见何氏将颜淇推到二人面前,“你们两姐妹去哪?你妹妹整日跟着我也是憋坏了,不妨带上她一起罢。” 颜溪顿时有些尴尬,她原本想着把昨日搜刮出来的那几处好庄子田地的,给颜沁作为她的一点小心意。 她昨日去打听过了,那几处庄子虽然很小,但胜在环境清幽,很适合人休息,而且外人也不好找到。颜溪本来是想着若颜沁有一天跟文二公子吵架了,就算不想回娘家,也能有那么一个去处…… 可看着何氏灼灼的目光,她硬着头皮答应了下来。 另一只手背在后面偷偷使用着“晚晴居绝密暗号”,丫鬟苏青见状,知道了小姐所想,趁着众人不注意,偷偷先回到了晚晴居。 据颜溪观察,其实颜淇自己也有一点尴尬。 她其实自从回到永康侯府以来,跟颜淇的接触算不上太多。只是觉得她是一个有些害羞,整日里跟在何氏身后的娇弱女孩。 颜溪其实也知道,她去扬州的事情不该迁怒到颜淇身上,那时候她也只不过是一个病弱的小姑娘而已,大人所做的决定,不该让孩子来承担后果。可她毕竟也只是一个俗人,任谁听到自己被送离父母的真正原因,也会心生芥蒂。 可此刻,这个姑娘就站在颜溪的身旁,乖巧地、脆弱的、仰慕的。 她有些无可奈何的叹了一口气,第一次牵起了颜淇的手,对她道:“跟我们一起去吧,给你看一个好东西!” 女孩的手细细软软的,基本摸不到肉,就跟她整个人给人的感觉是一样的——瘦弱可怜。 到了晚晴居,苏青已经笑盈盈地站在门口了,颜溪见状就知道她已经准备好了,偷偷在背后冲她竖起了一个大拇指。 ——这也是晚晴居暗号宝典里记载的经典手势。 她高兴的拿出了那个装着房契和田契的盒子,放在了颜沁的手里,“大姐姐,快打开看看,这是我送你的一点点小心意,不对,是杨总管送你的新婚贺礼,我嘛?只能算借花献佛。” 颜沁被她说的勾起了兴趣,打开一看,里面竟然是房契田契。 “大姐姐,这几处可是那刁奴手里最好的几处,我特意给你留下了。尤其是这一处,我差人打听了,最是幽雅静谧,若你以后心烦,不想被人找到, 就到那里去,反正就我们三个知道。” 说完,还调皮地朝颜沁眨了眨眼睛。 颜沁有些好笑,可更多的是心里涌出的暖意。 颜溪见颜淇被晾在了一边,有急忙打开了另一个盒子,里面赫然放着当初徐有舟送她的那个精美的万花筒。她心里又把苏青给夸了一遍:这丫头是真的聪慧,随她! 她把那个万花筒放在了颜淇的手里,笑着问她:“你看看,可还喜欢。”说完,就教起颜淇怎么变换花样来。 看着眼前这个精美的东西,颜淇也知道不是凡品,更不用说她之前也从未见过这样的玩意儿,想来也是颜溪的心爱之物。 她下意识就要拒绝,可却听见颜溪道:“你就别推辞了,我回来这么久了,可也没有给你准备什么。这东西叫万花筒,是从海上来的稀奇玩意儿,你就留着玩儿吧。” 她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颜淇也就笑着接受了。 在颜溪和颜沁在一旁讲话的时候,她就全神贯注的看着万花筒里景象。 她真的很喜欢这个叫万花筒的东西,它是变化的、是丰富多彩的、是有滋有味的。 不像她一成不变的人生。 颜沁也发现了她对万花筒的异常喜爱,悄悄戳了戳颜溪,让她看颜淇爱不释手的模样,小声说: “看吧,淇儿还是一个孩子呢!” 第125章 颜沁大婚 十月二十三,一个连钦天监都说是大吉的好日子。 永康侯府的嫡长女就要嫁给文国公府的二公子文致远,文颜两家就此结秦晋之好。 此刻一片红红火火的闺房里,颜沁正披着盖头,听秦嬷嬷最后一遍讲解一会儿要注意的事项。 她的手紧紧握在一起,马上,她就要成为别人的妻子了。 颜溪和颜淇站在她的身后,两人的脸上都是真挚的笑意。这个骄傲恣意却又温柔的女孩,就要开启她新的人生之旅了。 后面的婚礼流程她们没能看见,只知道要出门的那一刻,何氏就已经卧在颜正猛的怀里,哭得泣不成声了。 颜澂亲自背了姐姐出门,想到小时候大姐姐仗着自己年长,把他叫做小萝卜丁的情形……可如今,他已经比她高出了一个头,就要送她去别人家里了。 临到上花轿之前,颜澂在人声鼎沸中,拉了拉他姐姐的手,“大姐姐,你尽管过你想要的日子,若有人待你不好,只管回来。这里永远都是你的家,我们永远都是你的依靠。” …… 听说文国公夫对这个新娶的二儿媳妇很是满意。文国公夫人更是直接免了新媳妇的布菜之礼,再加上本就是文二公子自己相中的妻子,更是对二夫人言听计从。夫妻二人正是浓情蜜意的时候,羡煞了还在闺中的文家小姐。 三朝回门的那一天,永康侯府众人早早就在家里迎接。 颜澂和颜灏更是专程跟国子监告了假,在府里等着大姐姐归宁。 颜沁回来的时候,看着门口翘首以盼的诸位妈妈,也就知道家中的人都挂念着她,心里甜滋滋的。 文致远自己先下了马车,然后就站在马车下,伸出手亲自接自己的妻子。颜沁拉开帘子看见文致远温柔的神情,也笑着把手放进了他的手里。 这一幕被永康侯府的婆子大肆宣扬,甚至她们人还在门口呢,圆月和辛夷就已经在晚晴居演上了。再后来,郑婉儿回京,从圆月口中听见了这一幕生动形象的描述,立即动笔,把它写进了她最新的话本子里,风靡整个京城。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此刻,颜溪正和众人一起在嘉铭居等着这对新婚夫妇。颜沁走进来的时候,因为穿着繁复的裙子,险些绊住了。吓得文致远手里的东西都扔了出去,连忙扶住了颜沁。 颜溪这下彻底放心了,一个人下意识的举动是骗不了人的。文致远是发自真心的爱她的姐姐。 现在屋子里一群人看见他刚才的举动,都露出了会心的微笑,而颜沁则红了脸,捏起拳头给了他一拳。 “行了,知道你们恩爱了,诶,大姐夫,你上次说要送我的那把剑在哪呢?”众人看破不说破,只有颜灏这个傻小子大喇叭一样说了出来。 何氏生怕惹得文致远不快,连忙替他找补:“灏儿,说什么胡话呢!” “母亲没事的,五弟天真烂漫,我这个做姐夫的欢喜还来不及呢。” 一家人这才高高兴兴地坐在一起,男人们聊着男人的事情。女人(孩)们则俱在一起叽叽咕咕也说个不停。 “大姐姐,他对你可好?”颜淇一语就道破了女眷最关心的问题。 一向大大咧咧的颜沁羞红了脸,坐在一旁扭扭捏捏不说话。颜溪悟了,看来夫妻二人十分和谐。 颜芮坐在一旁,她本就跟颜沁不甚熟络。如今看着她白里透红的红润气色,和温柔体贴的夫君,只在一旁幻想到等自己成亲了是一个怎样的光景。 几人聊了一会儿,出于孝道,颜沁和文致远这对新人还要往寿安居去一趟,在那里接受新一番的“祝福”。 …… 等到颜沁归宁结束,返回文国公府了,颜溪和颜淇坐在椅子上,对视一眼,长舒一口气。 自从颜沁嫁人以后,她和颜淇的关系有了突飞猛进的进展。 颜溪发现,颜淇只是看着柔弱,其实很有自己的主见。她的丫鬟们对她也是服服帖帖,想来平日里绝对不止自己看见的一面。 后来越相处,就越觉得这个女孩身上充满了矛盾。 她身体不好,可却喜欢刺激和冒险;她看起来柔弱善良,却常常让人感觉到冷漠;她似乎对何氏言听计从,但是好几次颜溪都从她的眼神里看见了不耐烦。 颜淇从未明确在颜溪面前表露过羡慕,却常常拉着颜溪要她讲她在扬州的见闻。 “姐姐,江面上真的有人那么大的鸟吗?它们会不会啄人呢?” “姐姐,扬州的房子跟京城是不是不一样。以前夫子给我们讲过烟柳画桥,真的有那么美吗?” “姐姐,她们说你在崇雅书院上学,那里是不是特别好?你现在这么厉害,都是在那里学到的吗?” “姐姐……” 颜溪觉得现在的颜淇就像是跟你熟络以后的怪力萝莉,看着乖巧听话,可你永远不知道她精力的尽头到底在哪里,随时都能缠着颜溪,直到她筋疲力尽。 不过,既然颜沁已经嫁人,家里的闺学也就快要重新启动了,有那么几位名声赫赫又严厉的夫子在,想必能耗费掉颜淇的一大部分精力,自己也就解放了吧。 颜溪躺在贵妃榻上,亟待夫子们前来拯救! 颜沁成亲之后的第十天,之前回了老家的夫子终于回来了。 在拜谒了主家的老太太和夫人后,几个夫子一商定,就把上课的时间定在了后天。 颜溪一听到这个消息,就差点直接跳了起来,“什么?真要后天才开始吗?明天不行吗?” 李妈妈和庄妈妈刚好进来听见了,笑着说:“哎,咱们小姐果真是大姑娘咯。以前老夫人要哄好久,您才肯认真学一会儿的,现在都开始自己主动学起来了。” 颜溪有些汗颜,实在是颜淇无穷无尽的好奇心把她折腾得无力还手了。 这要是一个普通的小丫头也就算了,偏生颜淇那双湿漉漉的眼睛充满信任的看着她,她连一句拒绝的话都不忍心说出口…… 更何况那天她去颜淇的院子里给小丫头送她最喜欢的几本游记,在门口就听见她在跟杏儿讲:“我最喜欢姐姐了。” 颜溪的心也不是石头长的,这么长时间以来跟颜淇越接触,就发现这个姑娘只是什么都不懂而已。因为不懂,所以才会那么的淡漠。 这也是颜溪第一次怀疑起何氏对颜淇的疼爱来,这种明晃晃的疼爱之下,真的是为了颜淇好呢?还是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慈母之心呢? 因此,她对于颜淇格外费心了些,就导致颜淇这段日子天天黏在她身边。 对此,颜溪只想表示:不如上课!要知道,能让曾经那么一个“懒惰”的小丫头发出这样的感叹,颜淇的功力实在不可谓不强劲。 第126章 未来的富婆 颜溪转过身子看着两位妈妈抱着好几件花样新鲜的衣裳,“这是怎么来的?这样的花样还是第一次见呢!” “回小姐的话,这是何府的三太太送来的,说是您有一个姓徐的好友,搭上了何府送东西回来的船,专程给您捎来的。” “他毕竟是外男,三夫人就以何府的名义送来了。说是扬州新来了一个了不起的绣娘,年纪不大,绣的花样堪称一绝。徐少爷已经把她请到自家的绣坊了,不过她说这是家传的手艺,不愿意教给别人,这才稀缺起来。” “现在仅有的这么几件,也都先分给了您几位小姐。” 颜溪看着花样,确实精美新奇,她也算是见过了不少好东西,可此刻依旧喜欢得爱不释手。 “可是一起拿回来了?我跟清月身量差不太多,给她也送两件去,改一改应当能穿。” 李妈妈听到这脸上的笑意就更深了,“徐公子他们都考虑到了嘞,好像这些都是专门分了出来的,给清月小姐的已经另给了,这些事专程给小姐您的。” 颜溪这才笑了起来,徐有舟如今不止做生意,就连为人处事方面也越发厉害,颇有其父之风。 李妈妈又捧上来一个盒子,小心翼翼地递给颜溪:“这是三夫人交代了特意给您的,说是上面有机关,只有您知道这机关怎么破解。” 颜溪拿起那个盒子,发现这就是她走之前跟徐有舟交代的联络方式,上面是加了小机关作为箱子的钥匙,若是有人强行打开,里面的火石就会自己燃烧起来。 只见颜溪拿着上下摆弄了一下,箱子发出一声清脆的声音,竟然真的打开了。 里面留着 一张纸条和一整盒的钻石玛瑙,纸条上只留着几个大字:“事成,不负所托。” 颜溪心里松了一口气,最开始看见了徐有舟家里的船队从海上带回来的宝石时,她心里就打起了这方面的主意。 这些宝石跟黄金一样,一旦利用得当,说不定可以作为一般等价物流通起来。 一旦她的想法成真,这可是一笔大生意。 她当时跟徐有舟提出合作后,为了表达自己的诚意,她拿出了那么多年积攒的所有银子和何老夫人给她压箱底的银票,成了徐家即将开展的“舶来”生意的“大股东”。 看着徐有舟这简单的几句话,颜溪已经能预想到自己赚的盆满钵满的场面了。 她从那些衣服里挑了两件最适合颜淇的,让庄妈妈给她送过去了。 “妈妈你记得跟丫头们交代了,这是依着我的身量打得,可能会大了一些,改一改就能合身了。” …… 颜淇拿到颜溪送来的衣服,拿着就在自己身上左比右比,一副爱不释手的模样。 庄妈妈走后,颜淇身边的大丫头小蝶走了进来,“小姐,您看看,九小姐显然是没把您放在眼里。这衣服大成了这样,也就直接给您送过来了。” 颜淇不甚在意她的话,依旧兴致满满地在自己身上比划着,“小蝶,你这样说就不对了。” “姐姐这是不知道从哪里得了这么两件好看的衣裳,都给我送来了,这是姐姐对我的好。这样的话,你日后不必再说了。” 小蝶这才噤了声,她低着头,眼底却闪过一丝暗芒。 第二天请安之时,颜淇就穿上了这身衣裳,引来侯府姐妹们纷纷注目,就连老夫人也看出了这衣服不同寻常。 “淇丫头,这是什么花样,我竟然没见过这般精巧的。” “祖母,这是九姐姐给我的,是她扬州的好友给她送来的呢!” “溪丫头,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什么精贵玩意儿,不能给府里的姐妹们分一分?你外祖母就是这般教你规矩的?” 本来早起就烦,还要被人夹枪带棒的讽刺一番。明明前几天老夫人对她的态度已经有了缓和,毕竟她拿着那么多银子硬生生敲开了老夫人的“心门”,怎么这么快就关上了? 难不成那么多银子老夫人都已经花完了? “祖母,实在不是孙女不愿意分给诸位妹妹。” “这衣服着实是稀有,连孙女也都只得了那么两件,想着淇儿最近读书辛苦了,这才给了淇儿。这多的,孙女是真的没有了,不过祖母一向见多识广,说不定您能有辙呢?” 老夫人沉默了,本来只是想要挤兑一下大房,怎么还引火烧身了呢? 她冷哼一声,“哼,果然是伶牙俐齿,连长辈都敢顶撞了!” “祖母这说的哪里的话,要说顶撞祖母,孙女是万万不敢的。” 老夫人就有这么一个好处,给了台阶她就一定会下。 此刻她也懒得再抓着颜溪不放,而是说起另一件事来。 “你们明日就要上闺学了,切莫不听师长的话,任性妄为。”说着,她眼神轻轻带过颜溪。 颜溪也知道这是在点自己呢,毕竟家中的姐妹不是第一次上闺学了,只有她“初来乍到。” 可她依旧面不改色,仿佛听不懂老夫人在说什么一般,嘴边噙着得体的微笑,又把老夫人给气着了。 “还有过几日,沂儿的舅舅喜得贵子。我通常是不爱出去交际的,可这毕竟是沂儿外家的大事…….再加上家中女儿们也都不小了,是时候出去见见世面,见识见识什么才是京中贵女该有的气派。” 颜沂听着老夫人意有所指的话,捂着嘴笑了起来,“祖母,您这话说的。我们永康侯府的姑娘哪次出去不是给祖母您长脸的,只是九妹妹才刚从扬州回来,京城的规矩恐怕还不太清楚吧。” “姐姐说笑了,这天下要说规矩,恐怕没有哪能出了宗室去。” 颜溪话说到这里,就不再说了,聪明人话说一半大家该听懂的也都听懂了。这满府上下谁人不知颜溪的大舅母是先帝亲封的嘉禾郡主,还想用规矩来压她?又有谁敢说自己家的规矩比宗室子女更好呢? 颜沂没看见颜溪的笑话,心里憋着一股气,愤恨的看了她两眼也不再说话了。 场面一瞬间又冷了下来,何氏本来就懒得理这些人;柳氏更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朱氏倒是想为自己女儿出个头,奈何涉及宗室,她也不敢贸然开口…… 老夫人顿时觉得有点无趣,“行了,我也累了,你们都回去吧,好好准备准备明日的闺学。还有,大儿媳妇儿,既然已经定了要往亲家家里去恭贺,那就趁此机会给家中的女儿们都多打几套衣裳吧。” “最近天气也开始冷了,别出去平白无故丢了侯府的脸面。” “这些之前不是杨总管负责的?如今杨总管出了那么大的事,你这个当主母的也难辞其咎。” 这番指责着实有点莫名其妙了,杨总管一家早就是侯府的管事了,只不过这几年熬满了资历,才管上了油水衙门。 “我这里倒是有一个人选,平日里做事最是老实谨慎,由他来接替杨总管的为位置,那是再合适不过了。” 何氏正要答应,被颜溪一瞥,连忙改口道:“母亲,这事儿还要细细斟酌才是。” “哼!什么意思?信不过我举荐的人?” “母亲说的哪里话,实在是杨总管的事儿闹得太大,连官府都惊动了。侯爷特别嘱咐了,今后的人选一定要特别小心才是,恐怕媳妇儿说了也不算,还要侯爷点头啊。” 听见何氏竟然拿颜正猛来压自己,老夫人不悦地看了眼大房坐着的几人。 真是没一个让她省心的! 第127章 随堂测验 颜溪今日起了一个大早,苏青一边替她打扮,一边在她耳边絮絮叨叨道:“小姐今日是第一天上闺学,可要好好打扮一番,给夫子们留下一个好印象。” “自从前两日知道要上闺学开始,辛夷和圆月就在府里替小姐打听到了几位女夫子的消息。” “侯府的闺学不比在崇雅书院的时候,那时候奴婢看着小姐在那里射箭骑马,奴婢心里都胆战心惊的。还是现在好,姑娘就学一些琴棋书画的就好了。” 颜溪伸手摸了一把自己的鬓角,看着铜镜里女孩漂亮的脸蛋,“苏青,你还不了解你家小姐我吗?要说这棋、书、画嘛也还好,可这琴就真的免了吧。你忘了当初辛夷是怎么形容的吗?” 苏青听闻,忍不住笑了起来。自家小姐聪慧,做什么都是游刃有余的样子——除了琴。之前辛夷在门外听见了颜溪弹琴的声音进来就问:“这是外院的工匠在锯木头吗?还让不让人消息了,吵到小姐可怎么办啊?” 然后一抬头就看见了自家小姐无处安放的小手…….. 颜溪回忆起当时的细节,也是觉得好笑,“算了,你知道的,我这人一向随缘。” “我们小姐聪慧伶俐,定然会让几位夫子都满意。” “辛夷打听回来的消息,侯府一共聘请了三位夫子给各位小姐上课。邱夫子教书和画,最是严格;丁大家曾经是京城赫赫有名的琴娘,于琴之一道,剖有见解;还有一位姓孙的夫子,就负责教小姐们插花焚香这些雅事,这次告假回家的也正是这位孙夫子了。” 说实在话,永康侯府虽然之前内里一片混乱,但是对姑娘的教养在京城之中也算得上极为用心的。不说其他的,光这位丁大家就不是等闲之辈,侯府能够请到这样的人物来做西席,可见对家中女儿的重视。 想到这里,颜溪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就算丁大家的技艺再神乎其神,自己在弹琴这方面,注定了就是一块朽木,“呕哑嘲哳”才是她唯一的宿命。 …… 颜溪刚走到闺学门口,就看见颜淇正等在门口,伸长了脖子在望着她。见她过来,小姑娘快步走到她跟前,拉起她的衣角小声道:“姐姐,今日一开始就是邱夫子的课,邱夫子这人只是看着严厉,说话直了一些。若她要罚你,你可千万别跟她对上,忍忍也就过去了。” “什么意思,这位夫子还罚过你不成?” 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头,“邱夫子是真的很严厉,大家都是被她罚过的,就连大姐姐都被打过手心。” “不过,邱夫子也最是公正,不会偏颇任何人。不像丁大家,因为曾经承过五婶婶爹爹的恩,因此对颜沂格外宽厚些。” 颜溪摸了摸颜淇的头,她这么一大早守在这里就为了让自己小心些。 “我知道了,你放宽心吧,你何时见我主动惹事了?” 颜淇心里浮现出颜溪怒斥杨总管、威胁其他管事、出声呛老夫人的一系列举动,有些不确定地说:“是啊,姐姐你最是守规矩了。” 嗯?这小丫头不会是在讽刺她吧? 颜溪看着颜淇真挚的面容,仿佛她真的是这般认为的一样…… “行了,进去吧,放心,我有分寸的。”两姐妹这才手拉着手往里面走去。 堂内,颜芮和颜芯已经坐在里面了。颜芮看见颜溪颜淇两姐妹进来,不满地撇了撇嘴角,理也不理两人,继续跟颜芯聊天说地。 倒是颜芯看着两人微微点了点头,问了好。 等到要开始上课之时,颜沂才姗姗来迟,她脖子上吊着好大一块羊脂玉,色泽温润,看起来就不是凡品。 她看着几人,也不打招呼,自己施施然坐在,然后发号施令一般,”淇儿呀,你的规矩哪去了?看见姐姐也不跟姐姐行礼问安了?可别跟好人学好人啊?” “姐姐说妹妹不曾给姐姐行礼,可姐姐从妹妹身边路过,也是看也没看妹妹一眼,怎得还说起妹妹的不是了?沂姐姐要不咱们上长辈那里辩辩。到底是谁的不是?” “姐姐不过跟淇儿开玩笑呢,怎么连玩笑都开不起了?就算是到了祖母面前,姐姐也是不怕的…….” 见两人就要吵起来了,还是颜芯打着圆场道:“都是自家姐妹,都少说两句,一会儿夫子来了……” 她话音刚落,就见一个身穿灰白色衣裙的妇人走了进来,环顾一圈后,看向其中唯一的生面孔颜溪。 颜溪立即起身向邱夫子行礼,姿态优雅、举止大方得体,邱夫子对她认可地点点头,示意她坐下。 “今日我们还是学画,不过这么天未曾上课,想必你们都已经忘记了。今日开始正式上课之前,先来做一次检测。一来,让我看看这段时间里你们有没有懈怠…..” “二来嘛,如今又多了一个生面孔,我总要知道溪小姐的水平。” 颜溪见邱夫子看着自己,朝她微微一笑就拿出东西准备开始画了。 这对于其余几个姑娘来说,是开学考试,检验他们的假期学习情况; 而对于颜溪来说,就是入学考试,是骡子是马,她都得让邱夫子明白自己的真实水平。 上辈子作为应试教育下的杰出人才,童沂在高考和考研的千军万马中都成功走过了独木桥,根本不会害怕随堂小测这样的东西。 而穿越以来,在才女何老夫人已经何家的书香之气影响下,对自己的水平还是有一定的自信的。 ——当然,弹琴除外。 此刻她端坐在桌前,在其他几人还沉浸在悲伤中无法自拔之际,她已经铺好了纸,拿出了笔墨,开始画画了。 颜溪偏好画纯墨的山水,她很喜欢这种非黑即白的世界。不需要太多颜色的点缀,就那么干净清楚的呈现在所有人面前。 邱夫子只看见那个扬州刚回来的小姐脊背挺得很直,在她刚说完要求后,就立刻拿起笔画了起来。她有些好奇,她是真的胸有成竹,还是只是做做样子。 她慢慢走到她身后,看见颜溪正在勾勒的山水图,她赞许的目光在她的画作上流转。 ———磅礴大气、尺幅千里。 泼墨浓而施重笔,简单勾勒之下,益以拙且大。 当世的贵女们都偏爱工笔——细致传神、精致流畅,却很少有人会选择恢弘大气的山水画,并且画得如此传神…… 邱夫子心中对颜溪这个人充满了好奇,只轻轻笑了笑,就退回了书案前,等着姑娘们作完今日的画。 第128章 不就是弹琴嘛 等到几人都已经画完,邱夫子直接让人把画都收了上来,也不多加评价,“好了,时辰也不早了,你们的画我会仔细查看,今日就到这里吧。” 说完,拿着那些画就自己径直走了出去。 其实邱夫子的脾性还挺对颜溪的胃口的,她收拾好东西跟颜淇打了一声招呼,就自顾自回了晚晴居。 画了一早上的画,可饿死她了! 颜溪正在跟庄妈妈撒娇,让她去大厨房多要一份甜乳酪,就看见梅香慌慌忙忙地跑了进来,凑近颜溪耳朵说道: “小姐,我哥哥打探清楚了,那几处庄子真的易主了。” 颜溪这下来了劲儿,立即询问起具体情况来。梅香本就是侯府的家生子,自从跟了颜溪去了扬州,如今也是颜溪身边的一等婢女了。 颜溪刚刚回京,手下没有能使唤的小厮,她就主动介绍了她的哥哥替颜溪做事。她哥哥人也机灵,现在就负责在外面替颜溪打探消息,之前杨总管的事,就是她哥哥的功劳。 “我哥哥说,自从您吩咐以后,他一直注意着那几处庄子。之前一直都没有动静,直到昨天夜里,里面竟然灯火通明的。他今早一去打听,果然就已经易主了,如今已经不在老夫人手里了。” “是什么人买走的可知道了?” “还不知道,我哥哥已经去查那伙人的身份了,应该要不了多久就能找到。不过小姐,您怎么知道那些庄子给了老夫人也会被卖掉啊?“ 颜溪脑海里回想起老夫人行为举止的奇怪之处。 明明是一个侯府的老夫人,却整日里想着诓骗孙女的体己;平日里常常找何时要银子,可一旦到了颜正猛那里她就偃旗息鼓了;而如今她又这么急切的想在采买里安插自己的人手……. 颜溪也就通过这些,直觉老夫人有点问题,可她又不能确定,只能借着杨总管的事,拿这些宅子试探她。果不其然,这才多长时间,宅子竟然就已经出手了。 “那让你哥哥细细探查,若是银子不够的,直接来我这里领便是,务必要把买房子的人给我查个水落石出。”说着,从内室的盒子里取出一片金叶子放在梅香手里。 梅香正要推辞,就听见女孩淡然道:“收着吧,给你哥哥送出去,跟着我的人,我是不会让他吃亏的。” 梅香只好收好了这枚金叶子,边走边想:一定要让哥哥尽心尽力替小姐找到事情的真相,才算对得起小姐的信任来。 ……. 颜溪此刻坐在桌上,看着桌子上可口的小菜,想着刚才梅香的汇报,实在有一些食不下咽。 老夫人到底是为何如此缺钱呢?竟然连几处小宅子都急着处理了? 庄妈妈看她味同嚼蜡的模样,笑着道:“小姐啊,您可别想了,多吃点才是正理啊下午可就是丁大家的琴艺课了,我的小姐哟,您还在这里想什么呢?” “妈妈,您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水平,我就是不擅此道嘛,这有什么了不起的。” “就算不是丁大家教我了,而是换成了大罗神仙,那我不会还是不会,不行还是不行啊!” 庄妈妈被颜溪这番话说得无言以对,事实上,自从颜溪开始在何老夫人那里启蒙的时候,她就已经不是这个小姑娘的对手了。连何老夫人都感叹过,若论胡搅蛮缠,那颜溪在全天下都鲜有敌手。 见庄妈妈也不唠叨了,颜溪才又像赖皮膏药一样贴上去,直把庄妈妈哄的心花怒放。再也顾不上说她,就已经醉在了她的甜言蜜语里了。 吃过了饭,颜溪在榻上小憩了一会儿,就准备去上琴艺课了。 苏青看着明显异常激动的颜溪,有些莫名其妙,小姐明明不擅此道,怎么还这般兴奋? 简单梳了梳头发,颜溪就出门了,临走时还在心里暗忖:走咯,给丁大家表演“杀猪”去咯! ……. 丁大家看起来很瘦弱,可举止投足之间又别有一番风味。 颜溪到的时候丁大家已经坐在里面闭目养神了,她害怕闹醒了她,轻手轻脚走进去,就听见丁大家道:“小姐可有什么熟悉的曲子,不妨先准备着,一会儿练习之前,我得先知道小姐的水平。“ 颜溪看着此刻面色温和的丁大家,有点不好意思地咽了咽口水,就坐在了自己的座位上,拿出了琴来。 何珉谦当年听说她要学琴了,特意寻了一把很有名的琴给她,想着颜溪如此聪慧,定然在琴之一道上也能有自己的见解。 谁料,当他在陶然居听了颜溪的琴音以后,果断收回了那把绿尾,换了另一把能配得上颜溪琴音的琴。 颜溪和那把被换了的琴都觉得,何珉谦此举有些冒昧!这对人和琴的打击简直就是毁灭性的。 此刻,颜溪看着自己面前这把“堪堪与她相配的琴”,暗自期待它能够相对给点力,至少别让她太丢脸啊! 颜溪深吸一口气,弹了第一声———丁大家皱了皱眉头,又在心里安慰自己,或许是这位九小姐太久没有练习,有些生疏了,还没进入到状态。 颜溪弹了第二声———丁大家险些就要睁开眼睛了,但凭借自己多年的涵养忍住了,不急不急,要多给孩子尝试的机会。 颜溪弹了第三声——这是“叔可忍,姨都忍不了了”,她睁开了眼睛,一脸怒气地看着颜溪。却发现少女并非那自己开玩笑,相反,她弹得很认真。 就在颜溪弹出第四声的时候,童沂一脸错愕地走了进来,“夫子,今日学堂是要整改哪里吗?我在外面就听见锯木头的声音了。” 锯木头?你才是在锯木头!你全家都在锯木头! 颜溪此刻已经羞得抬不起头来了,结果不小心手又碰上了琴弦,发出了又一声难听的响声。 完了,彻底完了,想她颜溪英明一世,就要败在这把琴的手上了。 颜沂也看着低着头,手还放在琴弦上的颜溪睁大了眼睛,“不会吧?别告诉我刚才就是你在锯木头?” 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颜溪顶着脸上两团红晕,“自信”地抬起了头,“怎么样,锯的不错吧?要不要我教教你啊?” 一时间,丁大家和善琴的颜沂都呆在了原地,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 第129章 出门在即 正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还没等到第二天呢,颜溪就已经在永康侯府各个角落听说了自己“锯木头”的壮举了,甚至发展到后来,已经变成了—— 九小姐在扬州时遇见了一位当世高人,见自己跟九小姐有缘,特别传授了她一套厉害的功法,配合琴音一起,轻则让人手脚麻痹神智不清;重则可以当场毙命……. 本来这么离谱的谣言是不会有人相信的,可昨天颜溪“锯木头”的声音太过让人印象深刻。 甚至有“当事人”出来现身说法,表示自己在听见九小姐琴音的那一刻,就有一点头晕眼花了。 颜溪很郁闷,不过好在侯府的下人也知道颜溪的厉害,只敢在背后讨论两句,还要随时注意被“琴魔”发现,要了他们的小命。 这件事对于颜溪唯一的影响就是——上琴艺课时,丁大家探究的眼神以及下人们对颜溪越发恭敬。 作为叱咤江湖的“琴魔”,颜溪在接下来的几天过得极为舒坦。 很快就到了要去朱家做客的时候。 作为五夫人的娘家,如今的朱老爷正是礼部尚书。家中还有一个儿子,不算成器,如今在户部做事。 朱家人口不算繁茂,朱老爷一共也就只有一双儿女,听说人到中年之际也曾日夜耕耘,甚至怀疑过是“地”的问题。不过随着换地也没能让他再多个一儿半女,朱大人放弃了,开始把希望寄托在自己的独子身上。 这时候就体现了家族遗传的特点,小朱大人也是于子嗣一道上并没有什么缘分。家中有一个妻子和四五个小妾,可在这之前也只有两个闺女。 因此这回好不容易生了儿子,还是一个嫡子,两位朱大人这才高兴得要请亲朋好友都来看看他们老朱家的骨肉。 颜溪对这家人的做派颇为不耻,虽说如今家家户户都想要男丁传宗接代,可完完全全拿到台面上来的只有他们这一家。 去朱府的这一天,她和颜淇都被何时早早地抓到了嘉铭居,非要亲自看着她俩梳妆打扮。 何氏在两人带来的衣服里选来选去,总觉得都不太满意,“今日去朱府,你们可不能跟往常一般随意了,娘亲定要好好给你二人打扮一番,让朱家那几个长舌的亲戚好好看看,京城的贵女该是什么样子的。” “娘~,可以了,别给我头上簪东西了。” 何氏见颜溪苦不堪言的样子,“都不知道你在扬州是怎么参加宴会的,这才多少簪子呀,就叫天喊地的了……..” 颜溪突然之间愣住了,何氏也突然间陷入了沉默。 一直以来,扬州就是母女两人之间不能触碰的话题,好像只要不提到扬州,颜溪就可以忘记年幼就被送走的经历,毫无怨言的扮演好一个乖巧听话的好女儿。 颜淇见气氛有些奇怪,连忙站出来一手拉着何氏、一手拉着颜溪的衣角,“娘,姐姐不喜欢就算了吧,咱们只是去做客,喧宾夺主了也是不美。” “是啊,不喜欢就算了吧。”又嘱咐连妈妈,“妈妈你给她们看着,我突然有点不舒服,替我给母亲说一声,我就不去了。” 说完,转身朝内室走去。 颜淇不知道何氏怎么突然间就生气了,怯怯地拉着颜溪的衣角,“姐姐,怎么了?” “没事,你选自己的衣服就好了,娘就是突然有点不舒服,梁妈妈,你一会儿让大夫来给娘看看。” 梁妈妈低头称是,看着颜溪波澜不惊的神色,心中一片苦楚。 何氏一个人生着闷气坐在了床榻上,她一直以为只要她好好对颜溪,她就能彻底心无芥蒂地跟她重归于好。可刚才自己失言说到了扬州,颜溪那一瞬间的沉默不语深深刺痛了她。 “她还在怪我,她根本就没有原谅我。这么长时间来我嘘寒问暖,甚至连淇儿都忽略了,可她还是不肯原谅我。” 何氏越想越觉得委屈,拿出了这几天自己学着绣的荷包。 上面的针脚歪歪斜斜的,可也是她一针一线绣出来的。她因为这个小荷包,手上不知道多了多少个小眼,她原本还想做好了送给颜溪的……. 何氏看着荷包,又想到了颜溪的沉默,她拿出一把剪子把荷包剪得稀碎……. 永康侯府外,颜溪和颜淇并肩站在一起等着老夫人出来。 不一会儿,五夫人就扶着老夫人出来了,身后还跟着颜沂和三房的母女。 老夫人想到刚才下人匆匆来禀报侯夫人突然身体不适,这大好的日子搞这一死出,心里就憋着一口气。 朱氏家里的好日子,她这样无端发大小姐脾气。老夫人看也不看颜溪两姐妹一眼,就冷哼一声上了马车。 朱氏走在后面,也对着两人冷嘲热讽道:“嫂子好些了吗?需要请个御医回来替她好好看看吗?”说完,也再也不管两个小丫头,转身上了马车。 “娘亲,我想挨着您和祖母一起,谁知道她俩有没有过了病气,可别连累了我。” 还是柳氏走过来,摸了摸颜溪和颜淇的头,“唉,没事儿好孩子,跟三婶婶一起吧。” “多谢三婶,没事的,您还有清姐姐和丫鬟婆子呢,我跟淇儿一起坐后面那个马车就好。” 颜溪拉着颜淇朝三夫人屈膝行了礼,就拉着她往后面的马车去了。 一路上,颜溪紧闭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颜淇不安地抓住了颜溪的手,“姐姐,你怎么了?是不是生气了?” 颜溪这才睁开眼,揉了揉颜淇的头,“无事,只是有一点累了。” 她怎么能不累呢? 何氏还是这样子,永远只考虑她自己。她从来不会想到突然这样发脾气,老夫人和五夫人会怎么记恨她俩。或许她想到了?可还是生着闷气一意孤行。 在扬州这么多年的时光中,颜溪早就想清楚了。如果何氏真心对自己,并且有为自己送走年幼的颜溪而懊悔,那么她会努力装一辈子的好女儿,假装心无芥蒂的样子过下去。 可是,她也说不清何氏的真情里含着多少假意。 她爱她吗?是爱的吧,她会给她布置房间、给她准备数不清的衣服和首饰、会毫不吝啬地夸奖她。 可是,颜溪回来已经月余的时间了,她仍然不知道其实她完全不能接受小葱的味道,也从未找李妈妈庄妈妈打听过她在扬州的任何事。 她从没问过颜溪过得好不好,有没有交到朋友,有没有看见不一样的景色。 她只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自以为是的给予,哪怕颜溪想要的根本不是这些。 人生在世,当难得糊涂。 装着装着,或许她就真的爱自己了呢? 第130章 郡主黎珺然 到了朱府门口,颜溪重新睁开眼睛,又恢复了往日里的样子。 她轻轻捏了捏颜淇的手,“一会儿你就跟紧了我,这里毕竟是颜沂的地盘,我怕她欺负你。” 颜淇点了点头,眼神中全是对颜溪的信赖。 两姐妹被白芷扶着下了车,辛夷凑近白芷道:“一会儿我跟着小姐,你跟着十小姐,一定要寸步不离,小姐身边千万不能离了人。” 白芷郑重地点了点头,跟着两位小姐朝门口走去。 朱夫人的亲娘林夫人正在门口迎客,看见永康侯府的人来了,立即迎上去:“哟,老夫人,你们可算来了。诶,怎么没见着侯夫人?” 老夫人嘴角抽了抽,心里暗恨何时丢了永康侯府的脸面。就听见身后的颜溪笑着向林夫人解释道:“林夫人好,家母昨夜感染了风寒,生怕今日来过了病气给小公子,这才未能到场。” “不过母亲特意嘱咐了我们,一定要好好向朱夫人祝贺,恭喜小朱大人喜得麟儿。” 林夫人见她笑容可掬,说话也颇有条理,不由得赞许地点了点头,“侯夫人太过客气了,大家都是亲戚,何必如此见外。瞧我,一见到老夫人就开心得都忘了请诸位进来了,来来来,快请进。” 又对着几个姑娘道:“这府里沂儿最熟不过了,让她带你们去玩,尽管当自己家一样。” 说完,就扶着老夫人往里面走去。 颜沂看着颜溪,走过来在她的耳边恶狠狠道:“你别以为这样就可以诓骗住我,你娘根本就没有风寒,她就是故意不给我舅舅家脸面。颜溪,你们且等着瞧吧,我看你还能得意到什么时候!” 看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颜溪心中也很是无奈。 今日其实算她踏进京城贵女圈的初次亮相,可何氏却缺席了。 她叹了一口气,牵起颜淇的手,迅速跟上了三婶婶柳氏。 林夫人把老夫人一行人带到了后院,安排了还算靠前的一个位置给老夫人坐下了,“老夫人,这亲家母年岁大了,这家里也就这么一个独子,我还要带着五夫人去门口帮着迎迎客,照顾不周之处,还请海涵啊。” 老夫人本来不太满意这个位置,可毕竟伸手不打笑脸人,她拍了拍林夫人的手,“今日辛苦你了,你尽管带着青萍过去便是。” 两人走后,老夫人身边也迅速围上来不少夫人小姐,围着她奉承起来。虽然老夫人在京中名声一般,可耐不住别人儿子争气,永康侯府也是颇得圣眷。 诸位夫人早就认得颜沂等人了,只有看着颜溪一个生面孔,可见老夫人没有丝毫要开口介绍的意思,只能把话咽回了肚子里,对着老夫人不停恭维起来。 颜沂早就找到自己相熟的姑娘们玩闹起来,文静的颜清正在跟一个同样散发着书生气的女孩有说有笑的聊天;就连颜芮都有自己的圈子和好友。 只有颜溪和颜淇坐在位置上,看着院子里觥筹交错的人群。颜淇是之前身体不好,何氏拘着她不让她出门,颜溪是刚刚回京,目前认识的人也仅限于永康侯府的姐妹们。 这一刻,颜溪无比想念她在扬州的朋友们。 “颜溪?我就听人说你回京了,没想到真是你?我看看,你这还真是女大十八变啊!怎么长这么好看了,我都不敢认呢!” 颜溪转过身去,看见一个一袭红衣的姑娘。她神情舒展,眉目之间透着一股英气,手长腿长的,颜溪在同龄人中算很高的了,可她比颜溪仍然要高了一个脑袋。 “你是?” “啊?你不认识我了?我以前可没少带你掏鸟蛋啊!还有我们家池子里的老王八背上现在还有你刻的名字呢!” 颜溪知道“自己”小时候有点离谱,可从没想到这么离谱。在王八背上刻自己的名字这是什么行为艺术吗? 见颜溪还是没有想起来,爽朗饿红衣姑娘突然泄了气,“我就说你怎么从来不给我写信,原来是把我给忘了啊。” “不是,我…….我刚到扬州的时候受了点伤,很多事情都记不起了,所以抱歉,我不是有意的。” 对不起了姑娘,学女红受的伤怎么不算伤! 红衣姑娘显然接受了这番说辞,她呼出一口气,笑着道:“没关系,那我们重新认识一下吧。” “我叫黎珺然,是你以前最好的朋友!” 黎珺然出身广平王府,祖父是大胤唯一的外姓王,是靠着战马上打下来的赫赫战功,得了先帝的信任。其子,也就是如今的广平王,更是跟皇上亲如兄弟,黎珺然作为家中唯一的女孩,恐怕只有宫中的公主能跟她相比了。 因此黎珺然从出生开始就不消停,别的女孩绣花,她爬树;别的女孩学女诫,她学功夫。 后来遇到了一样调皮捣蛋又一肚子坏水的颜溪,两人简直是一拍即合。再加上小霸王颜灏,他们三人可算是没有消停过,所到之处,寸草不生,一定拔得干干净净。 颜溪看着面前笑容真挚灿烂的女孩,朝她伸出手,“你好,我叫颜溪,很高兴重新认识你!” 两个女孩手牵在一起,颜溪突然想到身边的颜淇,连忙放开指向她,“喔,忘了跟你介绍了,这是我的妹妹颜淇。” 黎珺然面色有些古怪,拉着颜溪小声道:“你以前不是最讨厌她了嘛?还让我帮你抓虫子,你还拿着虫子扔她奶娘来着。” “那是小时候不懂事,现在我跟颜淇好着呢,你可别欺负我妹妹啊!”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可是一直以来以你马首是瞻的!你妹妹就是我妹妹,你放心好了,有我在,看给敢欺负她。” 说来奇怪,这其实是颜溪和黎珺然真正意义上第一次见面,可颜溪看着她就有一种亲切的感觉,仿佛很久之前就已经很熟悉了,仿佛她们注定就会成为好朋友。 颜溪拉了拉她的手,“我以后怎么叫你呢?” “嗯……那还是跟小时候一样吧,我是然然,你是溪溪。” “好,然然!” 黎珺然朝着颜溪得意的笑了笑,转头拉起颜淇的手,“淇儿妹妹,你放心,你以后就跟着我们混了。” “我保证,只要有姐姐们一碗热粥,就能有你的一晚米饭。若是再也那不长眼的欺负你,看我不打断他们的腿,给你当皮球踢!” 第131章 会功夫的少女 颜溪和颜淇站在一旁,看着黎珺然跟老夫人的交涉。 “老夫人,我想借你们家颜溪和颜淇一用。” “什么?郡主这是什么意思?老身怎么没听明白呢。” “喔喔喔,老夫人,我的意思是,我带颜溪颜淇去后花园玩玩,一会儿再把她们完好无损地给您送回来。” 坐在最上首的老王妃看见自家孙女又在“丢人现眼”了,忙道:“我这孙女被我宠坏了,你可千万别介意。” “您说的哪里的话,郡主天真烂漫,我喜欢还来不及呢。” 老王妃不是不知道老夫人的为人,要是放在平时,她肯定看都不会多看她一眼。还不是自家这个小冤家,一听颜溪也会来,就拉着她过来了。她朝着颜溪的方向问道:“哪位是永康侯府的九小姐啊?来给我好好瞧瞧。” 颜溪听见,在黎珺然鼓励的目光下,往前走了一步。 全场人的视线都聚集在了她身上,她脑子里满是老夫人教她行礼的规矩,一丝一毫都不敢做错。 众人只见这个刚从扬州回来的永康侯府九小姐嘴角噙着一抹笑意,动作行云流水,姿态优雅端庄地走到了老王妃面前,屈膝行礼道: “请王妃安。” 老王妃看着面前不慌不忙游刃有余的女孩,丝毫也看不出小时候跟着珺然爬树摸鱼的样子了。她示意身边的嬷嬷把人扶了起来,牵着她的手细细打量着。 她早知道永康侯府的侯爷和夫人都是顶好看的人了,可看着这个“眉如远山黛,鼻若天边玉,唇若琼脂樱”的女孩,还是闪过了一丝惊艳。 尤其是看着自家孙女凑到跟前,小哈巴狗一样讨好着自己,她也知道这姑娘是真的入了自家混世魔王的眼了。 “果然是个顶好的孩子,你外祖母把你教得极好。” 老王妃不是一个傻子,作为把当年的老王爷拿捏得死死的女人,刚才永康侯府的官司她可是看得一清二楚。 老夫人听着这话,又看到众人意味深长的目光,感觉自己的脸上火辣辣的。可上首的是老王妃,不是她可以得罪得起的,她只能忍住内心的愤恨,在一旁陪着笑。 见老夫人已经被自己敲打了一番,她拉着颜溪的手放到了自家孙女的手里,“你这孩子我喜欢得紧,日后可要多来我们广平王府玩才是。好了,你们几个小丫头自己去园子里玩吧,守在这院子里有什么意思。” 颜溪听闻,笑着回去拉起了妹妹的手,跟老夫人行了礼,就在众人或羡慕、或不甘的目光中跟着黎珺然一起走了出去。 一出门,黎珺然就凑过来笑着说:“怎么样?这回可是给你祖母好大一个没脸。你要怎么谢我呀?” “是老王妃帮忙的,又不是你,我要谢,自然也是要谢你祖母了。”说着就笑着快走了几步。 黎珺然哪里不知道她是在故意逗她,突然感觉时间又变回了小时候,那时候也是颜溪负责出坏主意,而她负责实施。 “干嘛呢然然,还不快过来?” 看着女孩转过身对着自己笑,她的身影仿佛跟当年那个小小的颜溪重叠了。黎珺然这么多年的时间里,没有收到颜溪一封信,也不知道她的消息,可此刻她还是鬼使神差地接受了她受了伤,忘记了自己的说辞。 黎珺然朝着两个牵着手的女孩很使劲地挥了挥手,“来啦!你们倒是等等我呀!” “不等,谁叫你走路慢吞吞的。” “好你个溪溪,看我抓到你,不好好收拾收拾你!” …… 三人在园子里疯闹了好一阵,直到颜淇颜溪都已经筋疲力尽了,黎珺然还是那副神采奕奕的样子。 “溪溪,你这可得好好跟我练一练了,你看你俩,这才玩了多久,就虚成了这样。” 颜溪和颜淇坐在凉亭的椅子上,听着黎珺然的数落。 颜淇还好,虽然累,可还是端端正正地坐在椅子上;而颜溪此刻就歪歪扭扭的,其实要不是她顾及着这是别人家的院子,恨不得此刻四仰八叉倒在这里了。 她毕竟在扬州是跟着孟毅等人连地上都可以随地而坐的! 而黎珺然看着坐没坐相的颜溪,反而觉得更加亲切了,心里暗忖:她果然是我的朋友,连坐姿都跟我不相上下,不愧是我! 突然间,听到远处传来小姐的娇笑声,颜溪立马弹起,坐得比颜淇还要更加端庄。 看着瞬间弹起,甚至现在还有时间整理自己头发的颜溪,黎珺然目瞪口呆。 等那群人过来以后,颜溪敏锐的发现黎珺然整个人都紧绷起来,恶狠狠地看着离这里越来越近的少女们。 不过好在,那群人也显然不想跟她们打交道,看清亭子里的人后,冷哼一声,也恶狠狠地走了。 颜溪好奇极了,虽说她跟黎珺然才认识不久,可也可以看得出来,黎珺然心胸宽广,非一般后宅女子所能匹敌,怎么还会有人把她气到这个地步? “她们是谁啊?跟你有什么过节吗?” “哼。”黎珺然现在想着这群人依旧来气,气鼓鼓地坐在了颜溪的身旁,“你可知道大皇子?” 大皇子谁人能不知晓啊?皇上没有嫡子,大皇子虽然占着长,可是荒淫无道,府里姬妾成群,整日里只知道寻欢作乐。听说还曾经在京城里做出过强抢民女的事儿来,荒唐得很,满京上下没有不知的。 “知道,大皇子不是子嗣困难吗?而且他好像年岁也不大怎么女儿都这么大了?” 黎珺然给了颜溪一个爆栗,可是那个力道堪堪打死一只蚊子,“想什么呢?这是他母族,也就是靖国公府的死丫头们。” “为首那个就是靖国公府世子的嫡女,也就是萧景明那个人渣的表妹,也是贵妃娘娘的亲侄女吴悠月。” 颜溪被这一连串的形容词打了个措手不及,“那她是怎么惹到你的?” “没有啊,没惹到我!” “然然,你现在还咬着后槽牙呢……” “好吧,我就告诉你吧。去年二月我上街去给我娘选一份生辰礼,刚好遇见靖国公府的几人闹事惊马,伤了好几个百姓。这我要看得过去,就枉费我学了那么多年功夫了!” “我就直接上去,给那个吴悠月抽了几鞭子…….” “后来,靖国公府告了御状,幸好我爹聪明,先带我在皇上面前打了底,才没让那不要脸的一家人颠倒黑白。” “不过,我还是被罚禁足了一个月的时间,连我娘的生辰都没把我给放出来。从那以后,我就跟大皇子一派杠上了,不过我本来就看不起那个劳什子大皇子,要不是看在皇伯伯的份上,我…….” 黎珺然看着颜溪目瞪口呆的样子,以为她觉得自己太过粗鲁,有些不安地住了嘴。没想到颜溪一把拉住了她的手,眼睛里全是倾佩和兴味:“你这么厉害?那个吴悠月伤得重不重?” “嘿嘿,我出马,哪能不重啊?虽说我禁足了一个月,可她也在榻上躺了半个月之久呢!” 第132章 江廷旭要回来了? 三人在亭子里坐了一会儿,外面日头逐渐大了,就算是亭子里也有点热。 黎珺然看着闷得颜淇红彤彤的脸,指着她笑道:“咱们还是进去吧,淇儿的脸都红了。再说了,咱们三个多无聊呀,往日里那些人都在背地里说我是一个野丫头,整日只知道打打杀杀,今日我还真就要她们都看看…….” “我的好朋友可比她们文静娴雅……..虽然只是装出来的。” 黎珺然在颜溪跳起来想给她一个爆栗的时候,已经笑着跑出了亭子。她挑了挑眉,“以前我祖母说了,一个人就算再怎么变,她骨子里的东西也是不会变的。你小时候就是一个毛猴儿,你现在还是一个毛猴。” 说完,两人相视一笑,牵起一旁的颜淇,朝着内院女孩堆走去。 三人刚到门口,就听见了里面叽叽喳喳的笑闹声。 可当黎珺然一走进去,整个院子里讲话的声音都变小了。她们不敢明晃晃地盯着郡主看,就用余光不断打量着颜溪和颜淇。 黎珺然全然不顾所有人的目光,拉着颜家姐妹就坐到了她们的后面。颜溪轻轻抠了抠黎珺然,小声道:“这里面这么多女孩,你都打过?她们怎么看起来很害怕你的样子。” “我干嘛打她们啊!一个个小胳膊小腿的,根本就不禁打!” 看着颜溪睁大了眼睛,黎珺然叹了一口气,“我自小就不喜欢学什么诗书礼乐,我就喜欢舞蹈弄枪的。我父王母妃也都随我高兴,兄长们也不仅不阻止,还给我搜罗各种武器。久而久之,我跟这些京城的小姐们也都没什么共同语言了。” “她们讲究举止优雅、知书达理,可我偏偏喜欢大步走路,喜欢玩那些刀枪棍棒。她们虽然嘴上不说,可都是看不起我的,背地里天天编排我,我只要犯了什么错被罚了,她们可高兴了,吃饭都能吃两碗去!” 颜溪没想到这位身份高贵、爽朗大方的郡主会是这样成长过来的,她用手覆住了她的手,“没关系,我不是回来了吗?你都说了我从小就聪明,以后我来当你的狗头军师,谁再敢背地里说你的闲话,我帮你报复回去!” 黎珺然反手把颜溪的手握住,她的手很小,至少自己的手就可以完全包裹住着这只柔荑;她的手也很细嫩,不像自己的手上全是练武练出来的老茧。黎珺然顿时有点自惭形秽,就要把自己的手抽出去,没想到被颜溪坚定地握住了。 她好像知道她心中所想一样,也用自己的实际行动扞卫了这个女孩小小的自尊心。 颜溪从一开始就看出来了,黎珺然心中是介意的。 她介意被所有人当作背后的笑柄,也介意她们因为她的不同而给她打上烙印。 但是她又是一个强大的人,她们的嘲笑不足以让她放弃自己真正喜欢的东西,也不会让她为了“求同”而变得不是自己。 这样的人,颜溪是敬佩的。 黎珺然读懂了她眼底的深意,突然间笑出了声,把周围的女孩们都给吓了一跳。她们不敢当面说她,可那一道道目光就已经将她们与她彻底隔开了。 “对了,你还没给我讲你在扬州都做什么呢?扬州有什么好玩的?有没有像我一样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女子?” “喂,颜溪,你这是什么表情啊!快给我讲讲啊。” 颜溪此刻也起了逗弄的心思,“不说,除非你求求我。” 她还正等着黎珺然继续死缠烂打呢,没想到她完全高估了这位郡主娘娘的脸皮。她连姿态都没有摆好,黎珺然已经对着她说出:“求求你了”。 随后,颜溪更是旁若无人的讲起了扬州的趣事,她声音清脆,讲到好玩儿的地方还会声情并茂地表演。周围的女孩早就被她所讲的故事吸引,但又放不下面子,于是都假装喝着茶,实际上竖着耳朵在听颜溪讲的故事。 那边的吴悠月等人见状,立刻也不甘示弱起来,“哟,姐姐你可听说了吗,咱们大胤朝那位骁勇善战的小将军就要回京了。” “什么少将军?可是那位皇上亲自册封的云麾将军——江国公府的那位大公子?” 颜溪听见她们说的话,顿时愣住了,黎珺然看颜溪不讲了,忙推了推她,“怎么了,怎么不讲了?” 那边的吴悠月等人还在继续道:“可不是那位大公子。当年要不是江国公如此偏心,那位谢夫人又狠心设计,江大公子也不会远走边关。虽说他现在得胜归来,可那战场上可是儿戏?一不小心可就是小命也不保了?” 周围的女孩们听见有江廷旭的消息,又重新附和起了吴悠月,“那谢夫人岂不是肠子都悔青了?本来还以为江大公子若是命丧疆场,那江国公世子的位子,岂不是就便宜了那一对母子了?” “诶诶诶,你们都过来些,我听说当年那个谢夫人设计江大公子的事情,是江国公首肯了的。否则她一个无权无势的内宅妇人,没有家世全靠着男人宠爱的人,怎么可能设计的了江大公子。” “哎,当年要不是太后娘娘执意保他,再加上许大人明察秋毫,江大公子岂不是就要被他们害了吗!” 颜溪怔怔地坐在椅子上,黎珺然在她面前挥了挥手道:“溪溪,你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舒服?” “她们说的江大公子……是谁啊?” “喔,还不就是江国公府的大公子江廷旭嘛,当年他突然北上从军,要不是窦老将军禀告了太后,恐怕还没人知道他竟然去了北地。说实话,这满京城的儿郎,我还真就佩服他一个。” “受了委屈,也没有不依不饶,转头保家卫国去了,啧啧,真男人。要是我也能上沙场杀敌就好了…….” 颜溪还是有些不可思议,他明明走之前还去了一趟扬州,怎么从来没有告诉过她,原来他竟然是受了委屈? “那他娘亲呢?也不管他吗?” 黎珺然压低了声音,把颜溪拉下来,小声道:“说来奇怪,江夫人好像从来不管他,甚至也从来不跟许家的人往来。好像前几年许仲杰去拜访她,她都直接叫人把他赶了出去。那可是许仲杰耶!曾经的京城第一美男子,还是她嫡亲的侄子。” “我听我哥哥说,江夫人连江国公府的中馈都是不管的,江国公府几乎是二夫人谢氏一手遮天。” 颜溪有些难过,她从未想过江廷旭在京城过的是这样的日子。那个在山崖下告诉他,无心争夺世子之位,只愿浪迹天涯做一个游侠的少年,竟然是被自己的至亲之人逼着上了疆场。 不过好在,那个给她写了那么多信,却从未将苦痛说出口的少年,如今大胜北戎。 ——就快要回来了。 第133章 小心眼的老夫人 宴会结束,各家夫人们都在门口准备上马车回府了。颜溪和颜淇这才发现,老夫人已经带着永康侯府的诸人回去了,还是三夫人偷偷留下了一个小丫头跟两姐妹通风报信。 颜溪和颜淇对视一眼,眼里都是无可奈何。 黎珺然知道了,就把两人带到了老王妃的面前,要先送两人回府。 朱府的门口,黎珺然拉着颜溪的手摇来摇去,舍不得放开。 “溪溪,你要不跟我回王府去玩儿几天嘛?” 老王妃笑着拍了拍黎珺然的手,“好了好了,又不是见不到了,过几日祖母亲自替你下帖子,把溪丫头给你请过来,这总行了吧?” 又拉起颜溪的手温声道:“溪丫头,珺然自小被我们宠坏了,就是这个想一出是一出的性子,你可千万别生她的气啊。” 颜溪听到这话,不由得有些羡慕黎珺然。她的祖母真是全心全意为了她好。以老王妃的地位,若是她今日真要带走颜溪,恐怕老夫人都不敢说一个不字,可是她为了自己孙女的朋友,竟然可以这般跟一个小丫头说话。 颜溪抬起头,真诚道:“老王妃您折煞颜溪了,再者珺然她很好,我们是真心实意的好朋友。” 老人看着颜溪诚挚的神情,她没有说多么花哨的话,可就那一个“她很好”,反而戳中了她的心。是啊,她的珺然是一个很好的丫头。 她拍了拍颜溪的手,从自己的手上取下一个手镯来,放在了颜溪的手上。 这手镯通体莹白,最可贵的是上面飘着一圈灵逸的红色珠花。 颜溪知道这东西有多么贵重,连忙取下来:“王妃不可,这太贵重了,颜溪不能收。” “好孩子,收着吧。你可能记不得了,你小的时候,我还抱过你呢!那时候珺然就总爱找你玩,你去了扬州她还难过了好些日子呢。这是长辈给晚辈的见面礼,你收着便是。” 颜溪还是不肯收,一旁的黎珺然见状,直接戴到了颜溪的手腕上,还笑着对老王妃说道:“祖母你看,溪溪带着多合适啊!” 看着黎珺然这副故意耍宝的样子,颜溪才笑着收下了。 老王妃又从嬷嬷手里拿出一个玉佩,给颜淇带上道:“你虽然一直在京城,可不怎么出来,这么久了,我也没见过你这个小丫头。看起来你身体好了不少,以后若是无事就让你姐姐带着你来王府玩儿。” 颜淇看了颜溪一眼,见颜溪点了头,才向老王妃道了谢。 两人跟黎珺然依依惜别后,才坐着王府的马车回了永康侯府。 两人自朱府回来,老太太那里也就接到了消息,听说是王府的马车亲自送二人回来的。老夫人气得摔碎了一套“空山新雨后”的茶盏,“好啊,她们这是攀上了王府,就不把我这个祖母放在眼里了!” “刘妈妈,你立刻去把那两个不孝的孙女给我带过来,我倒要看看她们翅膀是有多硬了!” 刘妈妈站在原地不敢动弹,周妈妈见状给她递了一个眼神,她就先下去了。 周妈妈知道自家老夫人只是一时气急,连忙给她重新端来了茶水:“老夫人,您先消消气。依老奴看,您何必这么气急,今日老王妃刚刚送了来两位小姐回来,您就急着处置二人,这不是明晃晃地打广平王府的脸吗?” “那你要我如何?就由着那两个小畜生在我头上拉屎拉尿不成?” 见老夫人说话这般粗俗,周妈妈知道她这回是真的气狠了,她替老夫人按摩着头顶,轻声道:“老夫人,您是长辈,她们哪能爬到您的头上。再说了,您是她们的亲祖母,多得是让她们难受的法子,何必这样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呢?” “您只需要…….” 老夫人听着周妈妈的计谋,想象着自己折腾颜溪和颜淇两姐妹的样子,心里这口气,才算是出出去了。 …… 回到了晚晴居,白芷立即将今天在朱府里发生的事情讲述了一遍。颜溪的丫头们听说老太太竟然故意将两姐妹落在那里,还是多亏了老王妃才将二人送了回来,一个个也都是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 “老夫人怎么能这样呢?竟是全然不顾侯府的脸面也要给小姐难堪。” “谁说不是呢?若今日不是老王妃出手相助,恐怕明日里满京城都是些捕风捉影的消息了。咱们小姐才回来不久,这岂不是故意要把我们小姐的名声给坏了吗?” 看着众人都气得不行,一向温柔稳重地苏青犹豫着开口道:“小姐,可她毕竟是您的长辈,又是这侯府的老夫人。若她真的因此记恨您了,那咱们恐怕是防不胜防啊!” “咱们刚刚回京,在这府里根基也还尚浅。夫人那里…….小姐,奴婢就直说了,夫人那里也是靠不住的,那这以后,这宅门里的日子恐怕就不好过了。” 颜溪沉默片刻,说实话,不管是她开始料理府里的刁奴,还是把杨总管的势力连根拔起,她都没什么私心,更没有想过要安插自己的人手。不过是看这府里实在乱得不成样子了,恐怕传出去还有人要笑话何氏,这才出了手。 可如今,苏青说的并无道理。老夫人是一个小心眼的,恐怕自己今天就算是到寿安居跪上一夜,她也不会轻易饶了自己。而何氏今早那么大的反应,想必是颜溪今早上脱口而出的话,说中了她的心事了。 颜溪知道她此刻最明智的做法,就是去何氏面前撒撒娇,就像她在老夫人面前那样。有这么多年在何老夫人身上“摸爬滚打”的经验,颜溪相信何氏也招架不住。 可她此刻却是有些脾气上来了,也犯起了浑。她不想向何氏低头,当初明明就是何氏将年幼的颜溪送走了,甚至究其根源只是因为一个无根无据的谶语……. 她明明没有犯错,也明明在学着原谅何氏了,为什么何氏还要对她如此苛责?连片刻的怔忪都要大发雷霆呢? 颜溪叹了一口气:“如今母亲那边是靠不住了,吩咐下去,今后晚晴居的所有人都给我打起精神来,谨言慎行,切莫被别人抓到了马脚。” 苏青见颜溪宁愿自己扛,也不愿意去找何氏求情,正想出言再劝,却被白芷一把拦下了。 几人出去后,苏青不解地问白芷:“刚才你何必拦下我,就算是惹了小姐不快,可我也也是打算说的。之前扬州还一直想着侯府该有多好,哪成想回来以后才发现群狼环绕,小姐不过刚刚及笄,何必要在这样的环境里单打独斗呢?” “知道你是心疼小姐,可咱们也跟了小姐这么多年了,小姐什么脾性你还不清楚吗?小姐看似温和可心里却极有主意,她下定决定的事,就连何老夫人也拧不过她,咱们又何必惹小姐不快?” “做丫鬟嘛,主子怎么说,咱们就怎么做。” “况且这么多年,你何曾见小姐吃过亏?放心吧,小姐定然自由成算。” 第134章 寻找同盟 其实白芷说的也不算错,颜溪确实心里已经有计较了。 她坐在书案旁边,拿出一张纸来,认真在上面写着什么。这是她从小在扬州养成的习惯,每次遇到事情,就在纸上梳理一遍,抽丝剥茧,找到解决问题的方法。 此刻,她在纸上画了一个大大的圈,圈里有老夫人还有五房的母女。又在空白处画了第二个圈,圈里是颜正猛和何氏。最后还剩下外面的就只有颜澂颜灏两位哥哥以及三房的母女了,这些是她目前能确定对自己抱有善意的人。 颜澂颜灏固然好,但是他们平日里都在国子监,就算有心帮颜溪恐怕也是鞭长莫及。 颜溪把目光放在了三房母女的名字上,心中有了主意,了然地笑了笑。 柳氏母女目前来看确实是她最好的同盟军。 她那位三叔叔有多荒唐,恐怕整个京城的人都是知道的。可就在这样的情况里,柳氏这么一个不得宠甚至无子的女人,可以牢牢掌控住三老爷的后院。就连那位深得三老爷欢心,还为他诞下一子一女的香姨娘也越不过她去。 这样的人必定是有心机、有手段的,绝对不只是她面上温和柔弱的样子。 再者三房母女不得老夫人喜欢,老夫人一向眼高于底,就算是那个不学无术的三老爷,恐怕在她心中也是柳氏高攀不起的。这么多年来她也一直对三房的母女二人多有刁难,颜溪不信这位三婶婶心中真的毫无怨言。 颜溪又在纸上写下了一个“财”字,直接划线连上了老夫人。是啊,还有那几处宅子的事还没有查到,或许这还能给老夫人“致命一击”也说不定。 她整理好了思绪,拿起桌上的那张纸,放进了香炉里,亲眼看见它被火焰吞噬,消失得一干二净。 …… 这几天开始天气开始转凉,颜溪也穿上了一件大镶灰鼠风毛棉缎对襟褂子,然后示意白芷抱起她准备好的一些皮毛,往三房的院子里去了。 柳氏和颜清听到下人的禀告,此刻已经站在屋门等着她了。 颜溪迅速上前行礼后,又扶住了柳氏笑道:“三婶婶您怎么亲自出来了?这岂不是折煞溪溪了,您快进才是。” “这有什么折煞不折煞的,你这孩子一向多礼,咱们都是自家人,不必如此客气。清儿,还不快请你妹妹进去。” 颜清笑着牵过颜溪的手,“走吧,妹妹,别客气才是。你来找我玩,我心里别提有多高兴呢。” 几人一起进去以后,白芷立刻上前,把手上的皮毛笑着放在了柳氏身边的莫妈妈手里,“妈妈,你快收好了,这几日天气转凉,小姐特意找出来的,都是些好料子。” 柳氏一见,迅速推辞道:“溪溪,你来这里玩,三婶婶是欢迎的,可这东西你收回去,无功不受禄。哪有平白要自己侄女东西的道理?” “三婶婶您这话说的,您对溪溪怎么样,溪溪心里清楚。最近天气冷了,您还是要让我来尽一尽孝心才是。” 说着,她眼神流转,看了看周边的丫鬟婆子,柳氏立刻心知肚明,颜溪有话要说了。 立即对着下人们道:“你们都先下去吧,我们三人自己说会儿话。” 莫妈妈见状,放下东西把人都带走了,白芷也冲着颜溪点了点头,跟着下去了。 等到人都散尽,屋内只有柳氏母女和颜溪时,柳氏笑着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竟还要屏退下人这么神秘。” 颜溪站起身,朝着柳氏鞠了一躬,“前几日日在朱府,多亏了三婶婶对我姐妹二人多有提点,今日颜溪来,是特意前来道谢的。” 柳氏看了看颜溪,表情也渐渐变得严肃,“溪丫头,如今这里只有我们三人,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若真的只是要道谢,又何必屏退众人,搞这么大的阵仗呢?“ 见她这么敏锐,颜溪更是相信自己的判断,“三婶婶真知灼见,颜溪瞒不过您。” “我今日来这里,是想要求三婶婶助我一臂之力的。” “那日杨总管东窗事发,如今侯府里负责采买的总管一职还一直空缺着。那地方可是一个油水衙门,不仅可以掌握全府各院的动向,就算自己不贪,都能收到不少的孝敬。” “而杨总管这个位置,恐怕老夫人心里已经挂念上了,我想,三婶婶应当和我一样,不希望老夫人的人坐上这样的位置。” 柳氏正了神色,似笑非笑道:“溪丫头,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谁的人登上了这个位置跟我有什么关系吗?” “当然有了,刚从朱府回来的这天,我就有了这样的打算,可我时至今日才来找三婶婶,是为何呢?三婶婶,这几日府中的主子应当是有血燕的,可您这里恐怕只是一般的燕窝吧。现在老夫人还没一手遮天呢,就敢这样苛待您,那若真让她的人管上了侯府,还有您和清姐姐的好日子过吗?” 柳氏也不再装傻,直勾勾地盯着颜溪看:“我又凭什么能相信你呢?“ “就凭我回府的的那一刻起,老夫人就对我心生不满。前几日的光景您也看见了,我要是还不做出反应,难道真的等着被老夫人活生生剐下一层皮不成?” “再者,我母亲您也是知道的,我……我思来想去,这府中女眷只有您能与我合作,虽说确实有一定的风险,可是这背后的收益也是难以想象的。三婶婶,我初入侯府,根基尚浅。可若是让我现在去笼络人手,我也未尝不能做到,毕竟重金之下必有莽夫。” 柳氏沉吟片刻,“可是你不敢,你信不过这府里的人,你怕养大了他们的野心,把他们变成了第二个杨总管。” “不错,您恐怕不知道,杨总管发家不只是靠着采买里的回扣,还有他竟然仗着侯府的势,狐假虎威,强买强卖。他这样的人,我是容不下的。” “您是聪明人,那我也就不再您面前卖关子了。您在这侯府这么多年,想必私下里是有自己的心腹的,若您同意与我合作,我可以让他顶替杨总管的位置,他要如何为您牟利,只要不是作奸犯科的,我都不管,我只要他当好我的眼睛,替我在暗中做事。” “您放心,一定不是什么丧尽天良的事。” 颜溪说完,笑吟吟地看向柳氏,她已经看出了柳氏眼中的动摇,最后添上了一把火:“三婶婶,您就算不为自己,也当为了清姐姐多考虑考虑。三叔是靠不住的,三姐姐日后婚嫁恐怕全要靠您了。” “今日我言尽于此,还望三婶婶好好考虑。我在晚晴居等着您的好消息。” 第135章 积善之家,必有余庆 颜溪回到晚晴居以后,关上房门,白芷立刻凑了上来。 “小姐,你们在屋里谈了那么久,可谈妥了?三夫人可是答应了?” 颜溪随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不急,现在虽然还没有给我答复,不过我相信三婶婶会同意的。就算有风险,可为了清姐姐,她也会和我合作。” 与此同时,三房内。 颜清正焦急地抓着三夫人的手,“娘亲,你不会真的要同意吧。若是被人发现,尤其是被祖母发现了,那咱们可怎么办呢?娘亲……” 三夫人看着女儿的脸,又想到颜溪那张看起来比女儿还要稚嫩的脸庞,咬了咬牙,轻轻摸着女儿的手,“清儿,这世间从来没有天上掉馅饼的事,她说的虽然听起来吓人,可这背后的收益也是我们无法想象的。” “清儿,你也长大了,娘不得不为你谋划。颜溪说的对,就现在老夫人都已经视我们如眼中钉肉中刺,恨我学不来那些勾栏做派,拴不住你爹的心,以后你的婚事,要是她执意插手呢?我们不能毫无准备。” 颜清看柳氏已经做出了决定,一头扑倒在柳氏的怀里。柳氏摸着她的背,轻声道:“清儿,你也不小了,这些阴谋阳谋也要学起来。你看溪丫头,这么小的年纪,就已经敢做这样的谋划了。” “你仔细想想她今日哪一句话是无用的?甚至在我们从朱府回来那天,那么短的时间内,就想好要怎么反击了。心思还如此细腻,先观察了我们几天,确认可信才有了今日这一遭。” “清儿,你日后可要多跟着她学学,你要是能有她一半的心机手段,今后就算是嫁了人,在婆家里也够用了。” 颜清今日听母亲提了太多次嫁人,不好意思道:“娘~” 柳氏也不再继续逗她了,她搂紧了怀里的孩子,想到颜溪这么大的年纪就要自己为自己谋划,叹了一口气道:”诶,也是一个可怜的孩子。“ …… 次日,柳氏亲手做了一些糕点,就带着笼屉往晚晴居去了。 李妈妈见柳氏来了,连忙把人往里面请,“三夫人,小姐在里面等您了。”把人迎进去以后,李妈妈就带着院里的下人全下去了,只留二人在屋内商谈。 “三婶婶,今日可是稀客了。我猜,是有好消息要告诉我吧。” 看着女孩灵动的表情,哪里还有当日层层递进、杀伐果断的模样。她笑着坐在颜溪的对面:“是啊,希望对于你我而言,都是好消息。” “三婶婶放心,昨日我为了吓您,把后果说得严重了些。实际上,这件事情我有八成的把握,可以做到人不知鬼不觉。” 柳氏失笑一声,“没想到最后还是中了你小丫头的计。说说吧,你需要我为你做什么?” “三婶婶,你在这侯府多年,一定有自己完全可以信任的亲信,我要你告诉我那个人是谁。然后按我说的做,让他当上侯府的大管事,此后,也要为我所用。” 柳氏今天来这里,就是抱着合作的决心的。她完全没有犹豫,就自己交代起来:“你说的不错,确实有我信任之人。咱们府里负责花木的刁家的,是我的人。 “当初他们家的儿子快死了,是我拿了一根老参给他家,把孩子的命救回来了。从那以后刁家的就一直在为我做事,可以说是我在府里的心腹了。” 颜溪突然想到,她当初想要杀鸡儆猴之时,正是在杨总管和刁家的之间,选择了杨总管,这也算得上是阴差阳错了。 “刁家的我知道,在府中人缘甚好,做事也还算干净利落,只是没想到竟然是三婶婶的人。积善之家,必有余庆。我今日能跟三婶婶一起合作,还是因为三婶婶心善啊。” 柳氏轻笑了一声,“行了,小滑头,我现在可不敢信你的花言巧语。不过,我确实很庆幸,一直以来从未与你为难,才有今日能坐在一起共商大计。不过,你所说的八成把握,是什么意思?你要怎么做?” “很简单,当日之事出自我手,几乎是人尽皆知的事儿了,我父亲想必也知道这一点。现如今,祖母想要安插自己的人手当这个总管,我父亲想必是不会同意的。为了堵祖母的口,他已经向母亲提起多次,尽快安排上人。” “我只用拟出三个人来,一个放祖母的人,一个放明晃晃的母亲的人,另一个就是刁家的。把名单送给父亲让他来选,父亲不会疑我,只会认为是老太太和母亲向我施压了。由父亲选出的人,才是最稳妥的。” “那时候毕竟有父亲在,就没有人会去探查刁家背后的关系,我们也才能高枕无忧。” 柳氏听着颜溪的话,才发现她竟然是早有成算,甚至连自己的爹娘也一起算计进去了。 她笑着看着颜溪:“我现在只是庆幸,没跟五房的蠢货一样,一来就得罪了你。事实证明,得罪你不是什么明智的事。” 颜溪听完也笑了,“三婶婶您是一个好人,这也是我最后选择您的原因。老太太这个人刚愎自用、不念亲情,除了她喜爱的五房,恐怕其余人在她眼里都比不上自己的利益。” “我也是真的希望清姐姐能一切顺利,别被有的人给惦记上。至少刁家管事之后,咱们能最快得到府里的各种消息,哪怕真有那么一天,也能够提早做准备。” 听她这么一说,柳氏也不免后怕。她曾经还想着若自己小心谨慎,好好孝敬老夫人,还能求着她日后给女儿找一个好人家。可自己处处小心,也不得老夫人的喜欢。 颜溪说的对,老太太那样的人,一向只在乎自己的利益。为了她的利益,才不会管她们母女俩的死活。而颜正良又是一个黑心肝的,恐怕也不会在乎女儿的未来…… 柳氏真诚地握住了颜溪的手,“好孩子,你这番情谊,婶婶记在心里了,今后如果有用得到婶婶的地方,你可千万不要客气。” ”若你不嫌弃,以后常来找清儿玩就是,那孩子也里没什么心思,你放心找她玩就是。” 颜溪笑着看向柳氏,“三婶婶放心,清儿姐姐很聪明的。日后,我们都会越来越好的……” 第136章 迎东风 之后的几天里,颜溪都在谋划让刁家的成功上位这件事。 她还没有想好,要用什么样的态度去面对何氏。恰好何氏也称病不见她,颜溪反而松了一口气。 而老太太仿佛也看出了颜溪母女之间的隔阂,最近对晚晴居的打压越发严重,从前日起,颜溪每天早上的热乳酪都给停了。 晚晴居的丫头们一个个气得不行,反观颜溪还气定神闲的样子,都为她觉得不值。 当初在扬州,小姐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 此刻,晚晴居内,辛夷坐在一旁替颜溪绣着中衣,一边还愤愤不平地撅着嘴,因为心不静,手上已经是第三次被扎到了。 颜溪好笑地看着她:“辛夷,怎么生这么大的气?你小姐我难道还差那几碗乳酪不成?” 辛夷一下子放下手里的活计,“小姐,这不一样。别的院子里都有,就您这里没有,这不是诚心刁难人吗?还有夫人也是,怎么……” 话说到一半,辛夷讪讪地闭上了嘴,自己不该这样揭小姐的伤疤。 “小姐,辛夷错了……辛夷不该胡言乱语。” “行了,我又没说你什么,不过这侯府里不是什么安生的地方,你日后小心些说话才是,别被人抓了话柄。” “至于那乳酪嘛?不出意外的话,明日她们就该眼巴巴给我送过来了。” 今日正当颜正猛休沐,他本在书房里处理一些公务,就听见外面的小厮禀告:“侯爷,老夫人身边的彩蝶来了,说是老夫人请您过去。” 颜正猛烦闷地皱了皱眉头,他这个娘一直以来都荒唐。平日里不出门也就罢了,现在人老了反而偏爱争权夺利,已经派人来找了他不知道多少次了。 最开始他以为是不是有什么大事,谁料老夫人开口第一句就要他把杨总管当初的空职给周妈妈的男人去,要把那么大的采买捏在自己的手心里,这让颜正猛怎么可以放心? 当初杨总管的事已经够触目惊心了,不只是贪了侯府的银子那么简单。最主要的是他仗着侯府的势在外面欺压百姓,夺别人的家产。幸亏当初自己的女儿有远见,在事情被披露出来之前,直接把人送到了官府。 侯府才不过只得了一个御下不严的名声,堵住了御史台的悠悠众口。再加上他反应迅速,立即赔偿了当初被欺压过的人,才把这件事彻底压了下去。 现在朝政复杂,皇上沉迷寻仙问道,任由几个皇子的党派相互倾轧。自己如今虽然没有搅入党派之争,可难免还是有这政敌以此作伐,参他一本…….. 想到这里,他更加坚定了不能让老夫人的人管事的决心,朝着门外说了一声:“我公务繁忙,等处理完了再说吧。让母亲的人回去吧。” 彩蝶拧了拧手帕,不甘心地回去了。 这已经是她第四次来请侯爷了,在老夫人的一众丫鬟里,她是长得最周正的,杏眼桃腮,又尽显丰腴。她知道老夫人派她来打的是什么主意,她也是极为愿意的。 可除了第一见到了侯爷外,其余几次都被拦在了门外,连侯爷的面都没有见到。而且就连第一次,侯爷也没有在她身上多看两眼。彩蝶边走边气得跺了跺脚,她就不相信了,自己还就真进不了侯爷的法眼了。 等到彩蝶走了不久,颜溪就独自一人走到了颜正猛的书房门口。 门外的小厮庆大一见到她就赶紧行礼,“小姐,侯爷正在里面处理公务,小的这就进去通传一声。” 颜溪朝着他笑着颔首,“有劳了。” 不一会儿,房门就再次打开了,庆大朝着颜溪示意请进,颜溪这才抬脚进入了颜正猛的书房。 这是她第一次进来,她忍住好奇,低眉顺首地走到了颜正猛跟前,向他行礼道:“女儿参见爹爹。” 颜正猛看着她,不由得心下满意。 他这么多女儿里,就数颜溪长的最好,规矩也好,人也聪慧,看着女孩花朵一样鲜妍的面庞,他在心里打起了成算:日后溪丫头的婚嫁可要格外慎重,自家姑娘这般品貌,以后未免不能有大造化……. 见他一直盯着自己看,颜溪心里不解,提醒道:“爹爹?” “噢,瞧爹爹一时不小心发起了愣。溪儿,你今日来找爹爹可是有什么事啊?” “爹爹,上次杨总管事情以后,府里众说纷纭,好多人都说是女儿把杨总管给抓出来的,如今府里职位空缺,最近多了好多人来女儿这里打探消息。女儿实在是不厌其烦,才想着来找爹爹拿一个主意。” 颜正猛听见这话,心里闪过一丝不悦,这些人打得什么主意,竟然连自己女儿那里也惊扰到了。 “溪儿,爹爹问你,主要是哪些人向你打探呀?” “来的人太多了,不过主要还是三方。有祖母身边的周妈妈、五婶婶房里的小丫头,还有就是母亲身边的吴家的……” 颜正猛一听,倒是跟自己听到的消息对得上,“那溪儿可有属意的人选呀,不妨说出来,给为父听听。” “爹爹,其实女儿倒是觉得这三方都不可。” “噢,为何?”颜正猛好整以暇地等着颜溪的解释。 “一来,咱们府里好不容易才有了今日的规矩,任何一方当上这个总管都会打破府里的平衡;二来嘛,这几人背后都有主子撑腰,谁也保不齐会成为下一个杨总管…..” “那溪儿可有中意的人选啊?” 颜溪这才拿上一张纸,上面赫然写着三个人的名字。 “女儿不才,千挑万选选了这几个没什么势力帮扶的,或许才能忠心为咱们侯府办事。” 颜正猛看完了名单,嘴角扬起一抹笑意,他这个女儿啊,还是有些太年轻了。这里面三个人,表面上都是无根浮萍,可实际上一个是老夫人的人,一个是侯夫人的人…… “那就这个刁家的吧,我印象里他是一直负责府里的花木,还算是尽心尽责。” 颜溪脸上扬起一抹倾佩地神色,让颜正猛心里好一阵舒坦。 “爹爹选的人,自然是极好的。那这件事总算是告一段落,女儿也不用再夹在中间不好做了。” “多谢爹爹,爹爹继续忙吧,女儿就先回去了。” 颜溪走出书房门,一阵风吹来,书房外的一丛竹子沙沙作响。 东风终于来了…… 第137章 上头有人就是不一样 颜正猛速度很快,不到半日满府上下就都知道了新任的总管竟然是管理花木的老刁。 一时间,老刁家门前门庭若市,阖府的下人们都赶紧送来了东西,紧急联络一下感情。 到了晚上,送走所有人以后,老刁和媳妇儿坐在桌子前查看起了收到的东西。 “孩儿他爹,你看这些东西咱们要怎么处置啊?莫名收了这些我心里实在不安,之前那个杨总管可就是…….” “放心吧,今日侯爷叫我过去了,他话里话外的意思也就是不会管我收来的孝敬,只要用心做事,不要如那姓杨的一般在外面乱来就好。这一回可真是多亏了三夫人和九小姐。你今晚从这些东西里选一些最好的出来,我明日趁着刚上任给主子们送去。” “可…..三夫人就罢了,本来就是咱们家的恩人。这九小姐金枝玉叶,这些东西别人瞧得上吗?会不会觉得咱们心不诚呢?” “应当不会,我虽然没有跟九小姐打过交道,可三夫人那么一个谨慎的人,不惜动用咱们一家也要跟她一起赌一把,而且还让她们给做成了。由此可见,九小姐绝非一般的内宅小姐,心胸定然也非常人可比。” “再说了,咱们家是什么情况,恐怕九小姐早就了然于心了。不必打肿了脸充胖子,咱们挑了最好的送过去,跟九小姐表了忠心就成。” 刁家媳妇一向听自己丈夫的话,听他都这般说了,于是也就放心下来,认真挑选起礼物来。 第二天,刁总管按照惯例去每位主子院里拜见。可老太太根本不见他,五夫人虽然隔着帘子见了可言语之间也满是嘲讽。刁总管知道自己这回虽然得了势,可还是惹得府里有人不快,也不多加辩解,只是任由主子们把脾气发完了。 他清楚地知道是谁给了他总管的职位,他真正的主子应该是谁…… 到了晚晴居门口时,刁总管在院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才低着头走了进去。 门外的婆子进来通报,颜溪一抬眼,身边的丫鬟们就知道了她的意思,把洒扫的丫头们都叫了出去,只留了白芷和苏青两人。 刁总管一进去就看见上首坐着一个鲜妍娇俏的小姐,他不敢多看,连忙给颜溪跪下了。 “奴才刁全有,多谢九小姐推举之恩,大恩大德,刁全有一定粉身碎骨在所不辞。” “刁总管言重了,没想到刁总管还是一个读书人?” 刁全有已经是四五十岁的人了,哪里读过什么书,只不过要见主子,生怕主子觉得自己粗鲁,这才叫自己的秀才儿子教了自己几句。 此刻,他黑黑的皮肤上已经透出红来,“小姐折煞奴才了,奴才大字都都认不全,只是……犬子得了主家的宽宥,三夫人帮我们给儿子脱了奴籍,这才有机会读点书。” 颜溪点了点头,“刁总管,想必我的要求你也是知道的,我要你做我在侯府的眼睛,各房各处有什么风吹草动我都要第一时间知晓。我给你两个月的时间,也给你足够的银钱。你给我用这笔钱收买人心也好、威胁利用也罢,总之,你要在我这里体现出你的价值来。” “我这个人最是赏罚分明,若你做得不好,我大可以重新找人来做。但如果你做的好,刁总管,你既然拼着被别人发现你跟三婶婶的关系,也要求她给你儿子脱了奴籍,想必是对你儿子寄予厚望的。” “我可以答应你,若你达到了我的要求,我可以找如今的吏部侍郎何大公子帮忙,替你找找有没有合适的老师。何大公子你应当是知晓的,太傅长孙,也是当年的探花郎……你意下如何?” 刁总管听见颜溪可以帮儿子延请名师,激动的不能自已,连连朝颜溪磕头道:“多谢九小姐,多谢九小姐,小的一定好好做事,不会辜负九小姐再造之恩。” …….. 处理完了这件事,颜溪心里总算放下了一个担子。 以后就算何氏依旧这样冷待她,她在侯府也不至于孤立无援,连给她安排马车的人都没有了。 她高高兴兴地吃了饭,感受到了“府里有人”的好处,就听见何氏身边的梁妈妈来找她。颜溪立马起身,“梁妈妈怎么来了?可是有什么事?” 梁妈妈看着女孩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的样子,心里叹了口气。之前九小姐刚回来的时候,自己就在夫人面前夸赞过九小姐的城府和气度,而如今也是因为这些母女冷战看起来对九小姐似乎毫无影响…… 她收起自己的心思,笑道:“回小姐的话,是珉谦少爷和清月小姐来邀您。珉谦少爷派人来说,明日江小将军班师回朝,街上一定热闹非凡,他明日刚好休沐,趁此机会带您也出去逛逛。” “是以,夫人让老奴来问问您,您可要一起出去?” 颜溪心中有数,若是放在往日,何氏一定是亲自来晚晴居找她,或者是叫她去嘉铭居的,如今却只是派了梁妈妈来询问自己。颜溪心里也憋着气,这几日何氏借故身体不舒服,免了她的请安,她也就当真未曾去看过她。 “小姐啊,不是老奴多嘴,可这母女哪有隔夜仇的呢?夫人是个软和性子,只要您肯低下头哄哄她,就不会如现在这般了呀!” “是啊,我低头,可我还要低多少次头呢?”颜溪小声呢喃,梁妈妈没有听清楚,再问时,颜溪就不肯再说了。 “多谢梁妈妈今日苦心,颜溪知道了。” 可这九小姐知道了是知道了,却没有表示一定会去找夫人的意思。梁妈妈叹了一口气,给颜溪行礼以后就离开了。 她们母女之间的心结,只能由她们自己解开,旁人是帮不了忙的。 等回了嘉铭居,何氏看见回来的只有一个梁妈妈,顿时嘴巴就拉下来了。她背过身去,还像当初那个耍脾气的小姑娘一样,不肯说话。 梁妈妈看得心里也泛酸,好好地母女怎么到了这个田地? 何氏感受到有人正拍着她的背,顿时就哭了出来:“梁妈妈,你看看她,你看看她!我不就说错了一句话,她记恨我到现在。那道士说得对,这就是一个养不熟的白眼狼!只会害得我的淇儿,还要来害我!” 梁妈妈一把捂住了何氏的嘴:“姐儿,这是什么话,这样的话以后可不能再说了!九小姐不过年纪小,一时之间没有转过来,再等等就好了。” “等?你看她刚开始回来时候那乖巧伶俐的劲儿,原来都是装出来的,她根本就还恨着我送走她。若是真的不记恨我了,怎么会这么多天不来找我呢!” 梁妈妈不知道怎么安慰自家这位永远长不大的夫人,只好抱着她像她小时候那样。 第138章 奔赴山海为你而来 第二日颜溪一大早就派人去老夫人那里告了假,当然,用的还是刘氏作为幌子。 颜淇听闻颜溪今日要出去,本来也是想跟着一起的。可颜溪想到昨天何珉谦派人来说的话,只是给颜溪递了口信。 颜溪知道何珉谦的为人,如果只是单纯带她出去玩,那何珉谦不会丝毫不提颜淇。看着颜淇可怜的目光,颜溪摸了摸她的头:“这次好像是珉谦哥哥找我有事,下一回我一定带你一起出去。” 颜淇这才高兴起来,欢欢喜喜地把颜溪送走了。 颜溪今日带上了手脚麻利地辛夷和心细如尘的苏青,到了约定的酒楼,苏青立马拿出一个帷帽给颜溪带上。 “小姐,这里人多眼杂,您可一定不要离开婢子们半步。” 刚下马车,颜溪就看见酒楼的二楼窗边,一个神采飞扬的女孩正在朝她招手。 何清月看见颜溪,本想大声叫她,却被何珉谦一把捂住了嘴巴,“我的大小姐,这毕竟是在外面,你可给我消停点吧。” 今日江廷旭回来,他知道二人关系匪浅,当初江廷旭在京城给颜溪送东西,全是走的他这边的路子。他本意就想带颜溪来看看,昔日那个纨绔的少年郎,如今如何风光归来。 哪曾想被何清月知道了他们今日要出来,求爹爹告奶奶地要求把她带上,这才有了刚才的景象。 颜溪从楼下大概判断出他们的位置,就直奔二楼而去。 要说这京城的贵家女子,确实要比别处的潇洒恣意些。光一个上楼的功夫,她已经看见了不下十个女子了,想来也是家中的兄弟带出来玩的。 这其实是颜溪自打回京以后第一次出来玩,之前颜澂和颜灏本来说好了要带她的,可是每回都临时有事,不得已拖延到了现在。 到了二楼,何珉谦已经站在门口等着她了,看见她来,笑得更加开怀,“溪溪,这下你该知道你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珉谦哥哥是多么有用了吧?” 两人进去以后,何清月直接给颜溪来了一个熊抱,“臭溪溪,你骗人。之前说好了我只要给你下帖子你就立马过来陪我,结果呢!我给你下了那么多帖子,你哪回不是拿有事儿来搪塞我?” 颜溪讪讪地笑了笑,”那不是真的有事儿嘛?就那回,我不是跟你说了在料理侯府的刁奴,抽不开身;还有上一回,朱家宴请,我也只能跟着去了。好清月,你就饶了我这一回啊!等我在侯府站稳脚跟了,我天天找你来玩。” 何清月知道就算颜溪真的天天找她,她也不可能天天往人家跑。可还是耐不住颜溪的好话,心里的“怨气”一下子就散尽了,拉着颜溪又变成了一副“姐俩好”的模样。 何珉谦看得好笑,可一想起颜溪说的“站稳了脚跟”,又忍不住皱起眉来。 昨天他派去的丫鬟也说没有见到颜溪小姐,而且看起来他的小姑姑跟小姐之间生了嫌隙。他看着把何清月哄得高高兴兴的小丫头,暂时按捺住担心,现在还不是问颜溪的好时机。 “行了清月,不过也就是十多日不见,你也别在这里丢人了,你整个人都快扑到溪溪身上了。” “哼,也不知道之前是谁眼巴巴地让我给溪溪下帖子,一定要让她来何府小住几日~” 何珉谦不自然的挠了挠头,不再吭声了。何清月这时候仿佛赢过了全世界一样,靠在颜溪耳边小声嘀咕起来。 “溪溪,你不知道,大伯母要回京了!” “什么?大舅舅不是要年后才会回京述职吗?等到正式返京的调令出来,恐怕也要明年春天了,嘉禾郡主怎么就要回来了呢?” “还不是为着大哥哥的婚事,我听我娘说,大舅母现在已经有好几家中意的姑娘,总要亲自来看了,才能给大哥哥定下来啊!” “哎哎哎,我说何清月,我又不是聋子,我可听的见啊!” 何清月回头冲着何珉谦挑衅一笑:“听见又怎么样,我又没有胡说。” 颜溪转头看向何珉谦,却看见他不好意思了,也跟着打趣道:“好啊,怪不得今日一见珉谦哥哥就觉得你神采奕奕俊朗非凡,原来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啊!” 何珉谦被两个小丫头左右夹击,已经成功完成了“脱敏”。 “行了吧,还没影子的事儿呢,等娘到了再说吧。倒是你俩,我今日专程告了假来带你俩看热闹,还敢这般看我的笑话。啧啧啧,可真是唯女子难养也。” 两个小丫头对视一眼,立刻走到何珉谦旁边嘘寒问暖,直到城门处传来一片惊呼声。 何珉谦和颜溪对视一眼,心里暗道:终于来了。 街边的人也迅速聚集起来,除了给即将到来的队伍留了通过的道路外,里三层外三层挤满了人。 “这里还是为兄提前得到了消息才订到的,不然哪里有机会看见这样的盛况呢?” 以前都说江南民风淳朴,对女子的桎梏也要相对松泛一些。可今日看见京城的盛景,才发现其实也并非如此。 就比如此刻,太多的女子等在下面,手里还提着花篮,准备一览江小将军的风采。而这沿途的茶楼酒肆,也被富贵人家的少爷小姐们包下了。二楼的窗户处,随处可见伸长了脖子翘首以盼的官家小姐。 颜溪看着人山人海的景象,打心底为江廷旭高兴。 那个曾经疲惫于家人无止息试探的少年;那个被逼无奈远走沙场的少年,有想过这一天吗? 满街的百姓都为他而来,真诚感谢这个保护了大胤子民的英雄;姑娘们提着花篮,拿着香包香果,给这位得胜归来的少年将军送去她们的祝福;还有在二楼看着的公子小姐们,或许里面还有曾经欺辱过他的人,此刻都只能站在一旁,看着只属于他和这些将士们的盛宴。 颜溪站在窗口,看着远处乌泱泱一片的人群,不由得笑了。 无论他遭受过怎样不公的待遇,可这世间总有人为他而来。 第139章 隔窗相望 班师回朝的将士们逐渐靠近,颜溪已经能看到最前方意气风发的江廷旭了。 江廷旭穿着一身玄色的铠甲和大氅,看起来比几年前成熟了很多,虽然这一身衬得他更加面如冠玉,可身上的杀伐之气让他简直像换了一个人一样。 颜溪就站在窗口静静地看着他,而他似乎也有所感应,在即将经过颜溪所在的酒楼时,抬头往上一看,就看见了那个他心心念念、朝思暮想的姑娘。 他回望着颜溪,连眨眼都不舍得,用眼神一寸一寸描摹着她的样子。她长高了,也更加好看了,可不变的是她的那双眼睛,那双沉静幽深的眼睛。 多少次,他在夜晚行军遥望天空的时候,看见闪烁的星星,就总会想到她的眼睛。而此刻,那双眼睛的主人就站在他的面前,笑着看着他。 江廷旭不敢多看她,这进了京城以后,处处都是他们的眼睛。颜溪只不过是一个小丫头,还是不要让他们过早地注意到她比较好。 他正视着前方越来越近的皇城,听着震耳欲聋的欢呼声,朝着皇宫而去。 何清月刚刚见他明明看过来了,正想给江廷旭打招呼呢,却发现他淡漠地转过头去,“这江廷旭怎么回事啊?我们好歹也在扬州认识了那么久,他怎么装作不认识我们的样子就走了?难不成我看错他了?这个不顾情谊的小人!“ 何珉谦笑着关上了窗子,“你可行了吧,在扬州也没见过你们说过几句话,这下摇身一变就成了故交了?” “再说了,他这是为你们好。他在京城里结的仇可不少,到时候让你们这些小丫头暴露在别人眼皮子底下了,反而不妙。” 颜溪听何珉谦也这样说,想到前些日子听来的江国公府的传闻,“那江国公府争权真的争得如此厉害了?那位谢夫人当真有这么厉害?” “厉不厉害再说,只是她有江国公的疼爱,在江国公府里可不得横着走了。江光柏到现在都还迟迟不肯设立世子,未尝不是存了想替谢夫人母子争一争得心思。” 颜溪这下子更加疑惑了,江国公夫人许素心出身武光侯府,这可是太后的娘家。那位谢夫人不过是一个罪臣之女,就算江国公偏宠,可武光侯府也不该完全没有反应,任由江廷旭母子受人欺负。 她本来以为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隐情,可何珉谦却说:“武光侯一家和太后的态度确实奇怪,不过好像是江夫人因为什么事跟娘家彻底没了往来,就连年庆也不归家。” “太后娘娘和许家对江廷旭倒是极好,我之前拜见太后之时,许仲杰说他们两在扬州就是住在我们府上以后,太后娘娘对我明显真心多了。可是这世子之事是确实不知其原因。“ 颜溪暗暗记在心里,想着既然江廷旭已经回了京,下次遇见了问他即可,倒也就没有放在心上了。 随行的大军已经通过了街上,原本还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也逐渐消散,只剩下摊贩还在那里吆喝叫卖。 何珉谦看了看逐渐归于平静的闹市,笑道:“既然都已经出来了,也见到了许久不见的故人,咱们可不该好好庆祝一下?走吧,听澜楼,今天,为兄请客。“ 说完,就推着颜溪和何清月往听澜楼去了。 听澜楼是京城里着名的“三绝楼”,主要就是景绝、食绝、人绝。 它坐落在护城河旁边,从窗口看出去可以看见京城的美景,是谓景绝。菜品丰盛,集结了大胤各地的美食,是谓食绝;来往的都是达官贵人,以及勋贵家的少爷小姐,是谓人绝。 三人在听澜楼点了好大一桌子菜,何清月更是吃得扶着肚子哀嚎了,三人才算完。 吃完饭,何珉谦送颜溪回去,三人坐在马车上,何清月正琢磨着怎样再说服何珉谦带她们去逛逛首饰,正在冥思苦想,马车突然间停下了,三人被甩得朝前面仰去,还是何珉谦眼疾手快,一手拉着一个妹妹的衣领,把人拽了回来。 “怎么回事啊!这是要谋财害命不成!” 何清月还在大声询问着,何珉谦就已经出去查看了。颜溪偷偷掀起一个帘角,想看看外面到底什么情况,就看见那日在朱府见过的少女吴悠月身后跟着一帮勋贵子弟竟然又在闹市骑马。 除了吴悠月以外颜溪一个人也不认识,一问何清月,她也是一头雾水。哎,自己刚刚回京不久,本来正是在京城亮相的时候,可偏偏跟何氏生了嫌隙,而三舅母毕竟身份不高,由她出面也不合适。 颜溪正在担心着自己的境遇,就听见外面何珉谦的声音:“吴姑娘,小侯爷,你们这是在做什么?今日云麾将军班师回朝,这京城正是热闹的时候,几位要是在这闹市惊马伤了人,传到陛下耳中可就不好了吧。” “何珉谦你少在这里搬弄是非,谁看见我们惊马了?倒是站出来给爷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竟然这么胆大包天,敢把脏水往爷身上泼?” 听着他这样指桑骂槐,何清月哪里咽得下这口气,提起裙子就要冲出去跟他理论 ,连帷帽都没有带上。 颜溪立即伸手抓她,可她动作太快,颜溪只堪堪抓住了一个衣角,又从手里溜走了。 她来不及顾及太多,歪歪扭扭地带上帷帽,就朝着马车外而去。 外面的永阳侯世子吕平只看见一只白皙的手从马车里伸出来,然后就走出来一个姑娘对着他们怒目而视起来。 还不待他言语调笑,就看见帘子再度 拉开了,出来的姑娘头上歪歪扭扭带着帷帽,依稀可见精巧的下巴和红润的朱唇。她拿出一个帷帽,赶紧带到了第一个姑娘的头上,又赶紧扶正了自己的帽子,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 刚才惊鸿一瞥,吕平到现在都还心痒痒,对这位姑娘生出些兴味来。看她的穿着打扮,不像是何珉谦的房中人。 吕平摸了摸下巴,试探道:“小何大人,不知两位佳人在,吕某多有得罪。但都说不打不相识,还不知两位姓什名谁,家住何处呢?” “吕平你住口,大庭广众之下,你还不速速让开?” 吕平本来就是一个斗鸡走狗之徒,再加上今日有不少“狐朋狗友”在场,他自觉不能丢了面子,硬生生拦在马车前不肯相让。 “珉谦哥哥,不必与他多言,我们掉头便是。” 听着少女的声音,吕平更是觉得心神荡漾。 “原来是小何大人的妹妹,真是失礼失礼。若两位妹妹不嫌弃,可以跟着哥哥们去听澜楼坐坐在走也不迟啊。” 第140章 败类处处有,京城特别多 看着他脸上油腻腻的笑,颜溪觉得今天中午吃的饭都要开始在胃里翻滚,她理也不理吕平,把他当空气一样,抓着何清月的手就要往马车上拉。 何清月第一次见识到这么不要脸的人,傻愣在原地,颜溪拉了两次才把她拉动。 吕平一见她们要进去,立即骑着马就要过来,被何珉谦拦下了,“吕平,我警告你,离我妹妹们远一点。” “诶~,小何大人这是何意。本世子只不过想跟两位妹妹交个朋友,这有什么错,你们说有错吗?” 他身后的人也笑成一片,颜溪隔着众人看向了吴悠月的眼睛。她总觉得她已经认出了自己,现在眼神中满是嘲意。 眼看着这边聚集的人越来越多,何珉谦也懒得跟他纠缠,就要叫车夫调转车头,换一条路而去。 谁料吕平立即叫来了身边的护卫,把他们掉头的路也给拦住了,大有今日不跟他们走,誓不罢休的意思。 何珉谦已经气得恨不得一刀解决了他,恶狠狠道:“吕平,你今日究竟要如何?” “何大公子,我说得已经很清楚了,不过是想请两位小姐一起去喝一杯,交一个朋友而已,这有什么了不起的。倒是你,一直阻拦,是看不上我们永阳侯府,还是看不上大皇子呢?” 吕平此刻精虫上脑,只想着一睹美人真面目。况且他也清楚,何府没有嫡女,这两个多半都是何府的庶女。区区一个庶女而已,又能有什么关系? 他梗着脖子坐在马上,看着何珉谦脸色风云变化。从他们随行的人就可以看得出来,今日并没有带什么护卫,不过就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又怎么能拦得住他。 “何公子,你又何必在这里多加阻拦呢?反正今日这杯酒,我是请定了,令妹是喝也得喝,不喝也得喝。” 颜溪知道何珉谦是为了保全她们二人的名声,不肯把她们的身份透露出去。被京城恶霸拦住这样的事,对于女子而言,绝对不是什么好事。就算她们才是受害者,也一定会有人在后面搬弄是非。 可是面对这样的无赖,除了拿身份压人,恐怕已经别无他法。 吕平敢欺负如今家主不在京城的何府庶女,却不一定敢攀扯她这个侯府嫡女。 颜溪正要开口,就听见身后传来的熟悉的声音,“噢?真的吗?这酒真的非喝不可?” 她猛然回头,看见的正是卸下了盔甲的江廷旭。 江廷旭的目光飞快在她身上扫过,确认她无事后,直接骑着马到了何珉谦的面前:“珉谦兄,好久不见。” 说完,就看向已经心生退意的吕平道:“吕平,小爷不过不在京城几年,连你这样的货色都敢自称爷了?” 吕平知道江廷旭的手段,当年全京城没有一个纨绔没有被他收拾过,而且他总能找到理由让自己免于受责难。有江廷旭在的那几年,京城的治安都比以往好了不少,至少他当上了最大的纨绔,就没有一个勋贵子弟敢在他手上犯事。 看着如今威势比以往更甚的江廷旭,吕平立即转变了态度,点头哈腰道:“江家弟弟,噢不不不,江大哥。” “误会,都是误会,只不过是我看珉谦兄实在亲切,他的妹妹不就是我的妹妹,这才闹出了笑话来。” “总之,现在既然误会已经解除了,那我就先走了。”吕平边说边回头,却发现刚才还在他身后看何珉谦笑话的人,在看见江廷旭的时候,已经一哄而散的。 他恨恨地咬了咬牙,正准备离开,就听见江廷旭不慌不忙道:“站住。我让你走了吗?” “既然你说了,觉得珉谦亲切,像你的哥哥,那不妨就当着所有人的面给你哥哥拜上一拜,倒也全了你这份心。” 吕平下意识摇了摇头,今天若是真的拜了,那他在京城就真的再也抬不起头了。 还没等他求饶,就听见江廷旭说道:“来人啊,吕公子腿脚不便,恐怕拜不下去,你们去帮帮他直到他能拜为止。” 江廷旭身后立马走出来两个魁梧的大汉,对着马上的吕平就是一个飞踢。吕平惊了马摔落到了地上,其中一人直接提起他,朝着他的膝盖就是一脚。吕平惨叫一声,重重地跪在了地上,正好朝向何珉谦的方向。 颜溪这下知道为什么当年他要说自己打遍京城无敌手了,原来是真的压倒性的优势啊。 她在帷帽之后轻笑一声,江廷旭耳尖,听见了她的声音,不由得也扬起了嘴角。 吕平跪在地上边哀嚎边求饶,江廷旭看着这边越来越多人来看热闹,担心惊扰了颜溪,才扬了扬下巴,示意把吕平拉起来。 “吕平,往日你如何我管不着,可如今我江廷旭既然回来了,你若是还敢像今日这般,就绝对不是下跪这么简单了。我的手段你是知道的,对了,当年被我打折了腿,静养了一个月的人是你吧?” 吕平听着江廷旭明晃晃的威胁,眼里满是愤恨。江廷旭才不管他在想什么,直接叫人把他拖到了一旁,把路给清出来了。 颜溪这才拉着何清月进了马车,听见外面何珉谦笑着对江廷旭说道:“今日多谢云麾将军,改日必登门言谢。” “珉谦兄不必客气,举手之劳而已。况且当初在扬州,何老太爷对廷旭颇为照料,嘉禾郡主更是与许家有亲,都是应该的。” 两人说话特意说得很大声,完全没有避开人群,想来就是为了不牵扯到颜溪和何清月。 既然“挡路”的已经躺在了路边,何珉谦也懒得对这样的人落井下石,直接牵过江廷旭递来的一匹马,骑上马送姑娘们回去了。 颜溪悄悄拉开一角,却没有了江廷旭的身影,正觉得可惜,就听见何清月已经从刚才的惊吓中回过神来,没心没肺的嘻嘻哈哈了。 颜溪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背,正色道:“你还在这里嘻嘻哈哈,今日多凶险啊,若不是江廷旭出现得及时,你还真要去那劳什子酒楼喝一杯吗?” 何清月这下也知道今日自己太过鲁莽,牵着颜溪的手撒娇道:“好溪溪,我知道错了。我哪里见过这般不要脸的人,听他暗戳戳骂大哥哥,还冲何家指指点点,我哪里忍得下这口气。” 颜溪其实心里也憋着火,“哼,这些蝇营狗苟之辈,看来何家是真的应该早日回京了。这群为虎作伥的小人显然连何家都不放在眼里了。” 第141章 不好意思,牺牲一下 外面骑着马的何珉谦也是和颜溪同样的想法,今日吕平这般寻滋挑事的背后未尝没有欺负何府主事的人都不在京城的意思。 他表面上云淡风轻,内里却暗自嫌恶自己,竟然连妹妹们都保护不好。若今日不是恰好碰见江廷旭,恐怕后果还不堪设想。要是真让颜溪自报家门,恐怕明日京城里就要传遍风言风语了。 正在天人交战之际,原本不见了踪影的江廷旭却独自一人追了上来,“我还是不放心,跟你一起送她们回去吧。” 何珉谦苦笑着回答:“今日都是我不是,竟然连妹妹们也保护不好。往日里祖父总要我习武,说应当文武兼修,可我总是嗤之以鼻。若是…….也不至于让妹妹们今日受这么大的委屈。” “珉谦兄不必妄自菲薄,武安天下,文定乾坤。这群人只不过仗着自己家里有黑白不分的长辈,才敢如此作乱,珉谦兄不必放在心上。” “行了,你也别叫我珉谦兄了,叫我谊轩即可。说来,你此番得胜回京,我还没有祝贺你呢,云麾将军,想必皇上和太后娘娘都很是为你高兴。” 江廷旭漫不经心地笑了笑,仿佛这些别人趋之若鹜的荣耀只是区区小事一般:“谊轩不已经带着溪溪在酒楼上祝贺过了吗?” 两人相视一眼,笑着摇了摇头。虽说江廷旭年纪比何珉谦小,从前在扬州时只是一个富贵人家的公子哥,还能感受到他的稚嫩。 可这回战场上回来,整个人如同脱胎换骨了一般,举手投足间隐隐的威势,果然是千军万马中杀出来的人才有的血性。 江廷旭转过头看了一眼马车,小声道:“还要请谊轩帮我一个忙才是,我有几句话要和溪溪讲,咱们马骑慢些,凑到马车旁,我很快说完就好。” 何珉谦犹豫了片刻,以前是溪溪还小,又没什么朋友,好不容易交到了江廷旭这么一个朋友,他也不忍心让他俩之间断了联系,平白惹溪溪伤心,才帮着两人递了几次礼物。 可如今,溪溪毕竟大了,今日江廷旭回来,他都只敢带着颜溪远远看上一眼。再说江国公府又是一团乱麻,里面老的少的就没一个好相与的。就算是江廷旭有意偏帮,可这一大家子的人呢!他的媳妇儿还是真的不太好当…… “谊轩?”江廷旭见何珉谦久久不说话,疑惑道。 何珉谦猛然觉得自己已经变成了“老妈妈”思想了,这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儿,自己就已经担心起来,说不定别人也没这个心思呢。他笑了笑,“当然,咱们这就慢慢过去就成。” 马车里的颜溪全然不知道江廷旭又回来了,正在逮着何清月数落,让她以后一定不要再冲动,就算要冲动,好歹也等嘉禾郡主回来了再说啊!嘉禾郡主最是护短,身份又高,脾气又爆,若是今日嘉禾郡主在场,说不定还要杀到永阳侯府去…….. 正在胡思乱想着,颜溪突然听见窗边传来了敲打声。她以为是何珉谦有什么事儿要交代,没带帷帽就轻轻掀开了一角,看见的却是江廷旭的侧脸。 “你…….回来啦?” 问完以后,颜溪才发现自己问了一个怎样的傻问题,这都站在她面前了,可不就是回来了吗? 她有点不好意思嘛,正想要换一个话题,却看见江廷旭转过头,朝她温柔一笑,“是啊,我回来了。” 江廷旭看着自己日思夜想的姑娘真的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有些分不清这到底是真实还是梦境了。他有好多话想要告诉颜溪,可现在实在不是说话的好时机。 两人相视着笑了起来,何清月好奇颜溪在跟谁说话,伸过脑袋就要往窗外看,被颜溪的“无情铁抓”遏住了命运的后脑勺,按着她不让她过来。 “溪溪,你干嘛啊!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不让我看看。” 江廷旭看着颜溪因为使劲而微微抽搐着的嘴角,笑出了声。趁着何珉谦装看不见,他迅速从腰上拿出一个小纸团,扔进了窗户里,然后笑着转过了身子。 原来他刚刚匆匆离去,是去给她些小纸条了?什么话不能当面说,还非要在纸条上才能说明? 颜溪只能迅速把它拾起,紧紧捏在了手心,放开了何清月。 “溪溪,是江廷旭是不是!你跟他什么时候这么相熟了?好不快老实交代。” “什么什么相熟啊?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 见颜溪死活不不认账,何清月嘴角扬起一抹奸诈的微笑,挠起了颜溪的痒痒。要说颜溪平日里也算是天不怕地不怕,连她自己都觉得好歹算得上“铁骨铮铮”。可是平生最怕的就是别人挠痒痒。 她此刻完全拜倒在何清月的手下,连笑声都断断续续的了,只好赶紧求饶:“女侠饶命,女侠饶命,我都交代了。”何清月这才放开她。 江廷旭此刻已经换到了另一旁,被何珉谦隔开了,可他耳力一向不错,听见了颜溪“撕心裂肺”的笑声。 “谊轩?她们这样笑也是可以的吗?不会出什么问题吧?” “不会,溪溪只是太高兴了,不会有事的。” 江廷旭疑惑地点了点头,在心里暗暗记下:颜溪如果太过高兴,会笑到失声…… 马车里,何清月的手依旧蓄势待发,大有颜溪不交代就要让她继续“快乐”的准备。颜溪咽了咽口水,小心地编造起来。 “就是,当初咱们不是送你去书院的路上,惊了马。你忘了?当时正是江公子救了我,可能他作为我的救命恩人,对我印象更加深刻一些吧。” “啊?就只是这样?” “就只是这样,或许是他还记着当初救我的恩情,想要我报答,这才专程在外面提醒我呢。” 何清月一听,对江廷旭的印象瞬间变差,连追问颜溪的心思都没有了,只希望自己的妹妹能离这么个挟恩图报的人远一点。 颜溪听着何清月的教诲,不住地点头,心里却想着:对不住了江廷旭,只能牺牲一下你的名声,换来我耳边的清净了。 第142章 不服 很快马车就已经到了永康侯府,在街口转角处,江廷旭怕引出什么官司,就先行离开了。 何珉谦看着送完了颜溪就装也不装一下的江廷旭,叹了一口气,他可怜的清月啊! 颜溪下了马车没看见江廷旭股的身影,大概也能猜到他的想法,向何家两兄妹道别后就要回去,却被何珉谦叫住了。 “溪溪,今日都是我不是,让你平白无故受了委屈。说来都是为兄不争气……” “珉谦哥哥说什么呢?有千年做贼的,哪有千年防贼的道理?咱们今日只是倒霉,跟小人犯冲罢了。若是这错处都要算在自己身上,岂不是慧者自愚了?” 何珉谦不禁笑出了声,本想揉一把颜溪的头,却发现已经到了别人家大门口了,实在有些不好动手。 “行了,多大的人啊?整日里说不完的大道理。回去吧,改日休沐哥哥再带你出去玩,京城里可是多得是的好去处。” 颜溪笑着点头,这才回了侯府。 一回到晚晴居还没来得及看纸条呢,就听说刁总管派人来递了话,老夫人的人方才一直在晚晴居外面逛悠,恐怕有什么阴谋,要小姐多加小心才是。 颜溪点头示意,表示自己知道了。才刚刚屏退下人,就听见外面传唤,刘妈妈果然过来了,一来就是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道:“九小姐,老夫人有请?” 颜溪迅速把纸条锁在盒子里,笑着问道:“不知祖母有何事?颜溪也好先做做准备?” “九小姐不用准备什么,去了自然就知道了。” 看着刘妈妈胸有成竹的样子,颜溪笑道:“那麻烦妈妈稍等片刻,我换一身衣裳再去见祖母。” “九小姐不必麻烦了,老太太等着呢。” 颜溪下意识觉得不对劲,赶紧向白芷打手势,若是必要的情况下赶紧找人来救她,谁知道老夫人今天又要怎么刁难人了呢! 颜溪跟着刘妈妈一起往寿安居而去,一路上还想着打探一点消息。 按照她这么久的观察来看,刘妈妈算不得老夫人最心腹的人,至少比起周妈妈而言是远远不及的。再加上之前选总管的事,老夫人不由分说就想把这个肥差交给周妈妈男人,甚至在侯爷插手此事后,还怀疑是她告的密……. 对于颜溪而说,这些都不重要,只要刘妈妈心中已经有怨,那么她就有打探消息的空间。 颜溪看了一眼跟在她身边的圆月,圆月长的娇小可爱,嘴巴又甜,府里的老妈妈们没有一个不喜欢她的。圆月接收到小姐的信号,立马甜笑着挽住了刘妈妈的手臂。 “刘妈妈,到底是什么事啊?这么急匆匆地叫来我们小姐,连换衣服时间都没有了。刘妈妈,求求你了,你就告诉我吧。上回我就得了那么一点绞丝糖,可是全都给了您家里的小孙子嘞。” 说完,又从腰间拿出一个荷包,悄悄放进了刘妈妈的手里。刘妈妈转过身看了颜溪一眼,见她朝自己微笑,也就知道了不过是小姐的示意。 她咬咬牙,把荷包塞到了自己怀里,还是开口道:“我知道的也不多,但今日老夫人确实太发了雷霆。” “九小姐今晨没有去给长辈请安,而是直接出了府,恐怕惹了老夫人不快。” “可是,小姐不是专程派了人去吗?再者,何家大公子派人来接的时间恐怕老夫人都还没起呢!” “小月儿,谁说不是呢!我就说老夫人最近在周妈妈的撺掇下脾气越发古怪了。我也劝过,可老夫人哪里肯听我的!” 要是在以前,颜溪说不定就信了她一半了。可自从刁家的当上了总管以后,寿安居的好些消息她不说一清二楚,但也算是知道二三。这个刘妈妈也不见得就是什么好人,不过是周妈妈这股“西风”最近压倒了她,现在才跟墙头草一样往颜溪这边靠。 虽然刘妈妈说得吓人,可颜溪心里反而有了底。 不过就是出府这样的小事,就算老夫人借题发挥起来她也算站得住脚。她拿的是何氏的对牌,马车是何府的马车,况且还提前找人告了假,老夫人再怎么颠倒黑白,她也无惧。 圆月见小姐心里有数了,也笑着跟刘妈妈道谢,然后退到了颜溪的身后。 一走进寿安堂,颜溪就感受到了风雨欲来的滋味。 老太太坐在最上首,一脸不愉地看着她,手指不耐烦地在椅背上敲打着,似乎在责怪她来得太晚。寿安居的正厅窗子也关着,整个房间看起来很昏暗,颜溪暗忖:难道是老夫人知道言语威胁吓不住她了,采用物理攻击直接让她害怕? 颜溪低着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含着笑向老夫人行礼,却迟迟没听见老夫人叫她起来。知道这是夫人惯用的折磨人的手段,她也不想一忍再忍,于是自顾自地站起身来。 “你真是放肆!真当我死了不成!你这规矩在哪里学的?长辈还没有叫你起来,你如何能自己起来?” 颜溪脸上露出怯生生地表情,“呀!难道祖母还没叫我起来?我已经保持行礼姿势那么长时间了,我还以为祖母已经叫了我了,只不过是我身子不太好,没听见而已。” “原来祖母还没有叫我起来?那颜溪还是继续蹲着吧……” 老夫人听着她的话,不知道她这是从哪里学来的不要脸的伎俩,她就算是想继续蹲着,自己也不能再让她蹲了,不然不就成了明着折辱她吗? 老夫人只好咽下这口气,冷哼一声,“溪丫头这样的规矩,可真是颜家的好女儿呢!” 可颜溪好像听不懂她的暗讽一般,笑吟吟地坐在下首,“多谢祖母夸奖,溪溪还有好多要向祖母请教才是。” 这话说得,又让老夫人肚子里咽下一口恶气,她这是在夸人吗?这个不要脸的小丫头到会蹬鼻子上脸。 老夫人暂时压抑住自己的怒火,说起正事来,“你行礼不规范我也就不多说了,可你连府里的规矩都全然不守,是不是真的不把这府中的长辈放在眼里了?” “往日里我念着你初回京城,三番五次原谅你。可今日,已经是不得不罚了。” “颜溪,我罚你今晚就在祠堂里跪着向颜家列祖列宗告罪!你可有不服?” 在老夫人的料想里,自颜溪一进来就先声夺人不让她起来,给她吃吃苦头。然后再罚她去祠堂里跪着,这样一套手段下来,小丫头定然吓得花容失色,以后哪里还敢驳了她的面子? 她当初收拾人,哪一次不是用的这样的手段? 正当老夫人准备欣赏颜溪害怕的表情时,却看见台下的女孩抬起头,掷地有声道:“祖母,恕颜溪愚钝,实在不知自己所犯何事?” “您要问孙女是否有不服,那我想必是不能服气的。” 第143章 便宜爹爹 老夫人被颜溪问住了,可反应过来,更是勃然大怒道:“反了去了!反了去了!这府里连一个小辈都敢随意顶撞我了。老侯爷啊,我还不如跟着你去了算了!”边说,还边嚎啕大哭起来。 看着老夫人唱演俱佳的模样,颜溪还有空在心里吐槽:谁不知道老侯爷最后几年偏宠小妾,跟老夫人已经到了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否则老夫人怎么会等到老侯爷一死,就迅速处理了他的爱妾,还把两个庶子给分出去了。 此刻倒是做出跟老侯爷鹣鲽情深的模样了,恐怕是老侯爷在下看见了都要觉得晦气的程度。 “祖母您这是怎么了?可是有哪里不适?要是您实在不舒服,那孙女今日就先不打扰了。”颜溪说完,就要起身往外走,老夫人这才不再装哭,大叫着站起来:“你给我站住!” 至此,颜溪基本掌握了主动权,把老夫人的情绪拿捏在自己手里了。 “祖母可是无碍了?” 老夫人看着颜溪此刻面上依旧带着甜笑,没有一丝不耐烦,心里也有点慌了神。这丫头年纪轻轻居然这么沉得住气? 周妈妈看老夫人要露怯了,这才连忙走出来打着圆场,“九小姐您有所不知,老夫人这都是老毛病了,要是被气着了,就会头痛欲裂。前些年侯爷也请过名医,可都说这是操劳出来的病,平日里只要好好养着就是了。” 颜溪扬了扬眉毛,这话看似在解释,实则是把她往火堆里推,这不是就差指名道姓是她气着了老夫人了吗? “原来如此,多亏了周妈妈解释一番这是老毛病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这个孙女做了什么惹祖母不快了呢。” 周妈妈张了张嘴,颜溪这般胡搅蛮缠,她刚刚才说了是老毛病,也不好说是颜溪气得了,只好眼神示意老夫人稍安勿躁,按照计划行事就好。 “溪丫头,我问你,你可知罪?” 颜溪抬起头,嘴角却透着一丝讥讽,这老太太终于忍不住了,她倒要看看她能说出什么来。 “孙女愚钝,并不知晓。” “我问你!你今日是不是跟外男私自出府了?” 颜溪简直要被气笑了,哪有谁家的长辈能说出这样的话败坏自家孙女的名声。况且若她一人名声受损,难道她心爱的颜沂能落得什么好吗?这直接刷新了颜溪对于老太太的认知,不仅坏、而且蠢。 “祖母这说的什么话?一来,是母亲亲自给的我对牌,让我调马车出去,并且孙女专门派了人来禀告祖母,莫不是周妈妈没有替我通传?二来,孙女不过是跟自家的亲戚一同出去,且同行的不只有大表哥,还有何府的二姐姐。” “既不是私自也算不得什么外男,孙女倒是奇怪了,是哪个在祖母面前嚼舌根,难不成是是哪位妈妈?” 颜溪眼神锐利地看向老夫人的两位妈妈,刘妈妈迅速低下头。 老夫人在心里暗恨这个姓刘的老货上不得台面,就听见颜溪又笑了起来,“祖母您看,这岂不是误会?倒是这嚼舌根的人,更是可恨。” “我房里的事,还用不着你来管。” “祖母教训的是,孙女逾越了。不过既然事情已经解开了,那孙女就不打扰祖母休息了。”颜溪知道,老夫人这样气势汹汹的样子,一定不会轻易放她离开。 只不过是在她说完这句话以后,外面站着的一个小丫头,迅速低着头离开,找刁总管去了。 “哼,这就想走了?就算是不是私会外男,可你对长辈不敬的事,又要怎么解释?” “连请安都没有来,就要自己出府去玩,这是谁家大家小姐的做派?” 颜溪低着头没有说话,其实在今晨她就犹豫过,要不要请了安再走。可何府的马车已经在门口等着了,再加上最近她实在没有跟府中其他人有过不对付,心里也就放松了些,派人告了假也就出去了。 其实这要是放在其他爱护小辈的长辈身上,这哪里算得上是可以惩处的了?只不过是老夫人与她早有嫌隙,故意折腾她罢了。 颜溪沉默站在原地,在老夫人眼里这就是她无可奈何的表现。看着刚才还能说会道的小丫头这下子完全噤了声,她心里更加得意,不慌不忙地喝了一口茶水,才开口道:“溪丫头,你初来乍到,不懂侯府的规矩,我已经三番五次容忍过了。” “不过是看在你自幼离京,缺人教养的份上,不多与你计较。可你如今确实越发的过分了,我今日必须罚你,来正一正咱们永康侯府的门楣,也是要让你知道,这府里真正做主的是谁!” “我也想知道知道,这府里真正做主的是谁?母亲不妨也教教我啊?” 颜溪低着头,脸上却露出一抹微笑,终于来了。 寿安居门口,颜正猛穿着一身还未换下的官袍,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 今日江家那个小子大胜回朝,皇上率文武百官亲自接见了他,后来时间也不早了,他也就没有回军营,直接回到了家里。刚才晚晴居的小丫鬟在书房门口哭哭啼啼,说什么“求求侯爷救救她家小姐,老夫人要罚小姐跪祠堂了。” 这几日天气转凉,祠堂又是阴寒之地,颜溪一个小丫头哪里受得住。他急匆匆赶过来,听见的就是老夫人那一番话。 说实在的,他对这个不省心的娘感情很复杂。虽说那是自己的亲娘,可因为她的出身,颜正猛从小不知道受了京城勋贵子弟多少的嘲笑。就连老侯爷后来对他这个长子也是淡淡。 再加上老爷子尸骨未寒,她就趁着他不在京城料理了姨娘和两个弟弟。他后来因为此事,不知道遭到了御史台多少的口诛笔伐,好在他自己争气,皇上也看中,这些年才好了不少。 颜溪在他眼里说不定是有大造化的女儿,他不会眼睁睁看着老夫人让她也背与外男出游的骂名 “母亲这是怎么了?发这么大的火?可是溪儿有什么做得不对的?” “哼,你来看看你这个好女儿,不守规矩,还跟着外男出游,我教训教训她有什么不对!” “母亲这说的什么话?何家的大公子芝兰玉树,跟溪儿本就是自家亲戚,这算得上什么外男?再者,溪儿今日出门是我同意的,您就不要再计较了。” 颜溪低着头,余光看见跟着颜正猛进来的辛夷偷偷给她打着手势。 这么看来,她这个便宜爹爹还是有那么点用处嘛! 第144章 今夜来相会 老夫人听着自己儿子的话,更加恼怒起来。 在她彻底爆发之前,颜正猛转身对颜溪道:“溪儿你先回去吧,我和你祖母有话要说。” 颜正猛来了以后,其实颜溪反倒不想走了,她真的很好奇这俩母子要说些什么。可眼下颜正猛正目光灼灼地看着她,颜溪只好微笑着行礼退下了。 她走以后,上首的老夫人还喘着粗气,恨恨地看着颜溪离去的背影。 颜正猛看了一眼周妈妈,周妈妈就朝他鞠了一躬带着老夫人房里的丫鬟婆子都下去了。 眼下寿安居只剩下母子二人。 “母亲,您这又是怎么了?还真的跟一个小丫头计较上了?” “哼,你还知道我是你母亲?当您若不是我含辛茹苦把你养大,还给你延请名师……不然以你父亲对那对母子的疼爱程度,这侯爷的位置还指不定是谁的呢!” 又是这样的话,颜正猛已经听了不知道多少次了,每次老夫人只要有一点不如意,就要把这些东西全部拿出来说一遍。开始,他确实是有触动的,可如今同样的话不知道听了多少遍,效果早就大打折扣。 更何况,她这些年不知道拿了多少侯府的东西,补贴赵家那一家老小,他也都睁只眼闭只眼放过去了。 颜正猛不觉得自己欠了她什么,此刻他当然可以波澜不惊地听着她讲这些。 他知道,他这个娘亲也没什么本事,讲大道理是讲不通的,还是切实的利益才能打动她。 “母亲,溪儿不过一个小丫头,就算行为有什么不妥之处,您也不能指责她私会外男啊?这可不是一般的罪名,要是传出去了让咱们家的女孩怎么做人?” “更何况,母亲,如今太子之位空悬,咱们家女儿中,也就溪丫头最有谋略,说不得是个有大造化的。若真有那么一天,那咱们侯府还能更上一层楼。” “所以您日后也不要盯着溪儿不放了,她的事自然有我和何氏来操心。母亲,您日后就好好颐养天年不好吗?” 老夫人在自己儿子面前一直是低一头的,更何况如今侯府蒸蒸日上也全靠他在外面支撑。老夫人不肯承认自己错了,转过身去,不理会颜正猛。 他知道老夫人已经软化了,只是碍于面子不肯承认。 颜正猛笑了笑,“母亲之前不是看上了那块天青色玉石屏风吗?儿子一会儿就让人去给母亲搬回来,您这里就是要一点亮色点缀才好看呢!” …… 颜正猛走了以后,老夫人一个人坐在太师椅上发呆。 周妈妈蹑手蹑脚地走进来,小声问道:“老夫人,怎么样了?” 老夫人把刚才颜正猛说的话原封不动告诉了周妈妈,“老大说得对,她颜溪不过是一个小姑娘罢了。虽说她举手投足一看就是何家那个老婆子的样子,我看着就心烦。不过女子终究是要嫁出去的,我又何必视她为眼中钉呢?” “再者,若她真能有大造化,那对侯府和连襟的亲戚也不失为一件好事啊!” 周妈妈听了这话,表情奇怪,却低着头什么也不说。老夫人看见了她的表情,“行了,你伺候我大半辈子了,有什么话不能在我面前说的?想说什么说便是了。” “老夫人,这九小姐可不是一般的人,您看看她这手段,今日您不过前脚把她叫到了这里,后脚她就安排好了人去找侯爷。这般心机,可不是一般闺阁女子比得上的……” “我叫你说,你就是要说几句话来夸她的?” “老夫人,老奴是担心您啊!自从九小姐回来,咱们已经那么多次找过她的不是了,九小姐还能与您一条心吗?就算她真的有一日加入了那面,依她的性子,难道还能对老夫人您、对赵家另眼相看?” “到那时候,她身份尊贵,不就成了由她来拿捏咱们了吗?” 老夫人一听,当即大惊失色。 不错,颜溪这丫头是一个邪门的,又不好相与。从她进府开始,自己就派妈妈折辱过她,今日更是要说她私会外男罚她跪祠堂去。虽然最终被侯爷拦下了,可难免这小妮子怀恨在心。 若她真的飞黄腾达,自己恐怕分不到一口肉汤,还要惹一身腥。 她一把抓住周妈妈,“你说的对,是我没有考虑到了。那现如今,我们该如何是好?今日说不定已经让她记恨在心了,那我…….” “老夫人您别急,莫说她还不一定能有这份大造化,就算是有,那她如今也不过是一个小丫头,您还怕她不成?” “不管她终究能不能飞黄腾达,咱们只要让她飞不起来不就成了。那时候,飞不起来的鸭子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儿,我们岂不是就高枕无忧了?” 老夫人听着周妈妈的话,才慢慢平静下来。 她滑动着手里的佛珠,意味不明地笑了。 ……. 晚晴居内,颜溪正坐在大堂,听着刁总管派来的小丫头的回话。 “九小姐,您走以后,侯爷就把屋内的婆子丫鬟都给叫下去了。周妈妈站在门口守着,奴婢实在是打探不到消息。后来侯爷走后,周妈妈也是独子进了内堂,奴婢也听不见他们说了什么。” 颜溪点点头,梅香立即扶起小丫鬟,往她手中塞了一钱银子,就把人送了出去。 虽说没打探到消息,可这回毕竟全身而退,没什么损失,颜溪就把这件事放在了身后。 她走到盒子面前,打开了那张纸条。 上面只写着几个大字:“今夜,我来寻你。” 颜溪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 寻什么?怎样寻?她在侯府自己的闺房里,江廷旭怎么能来寻她?这是当侯府的侍卫形同虚设不成? 再加上若是被人发现了,他要怎么解释。夜里睡不着出来遛弯,一不小心遛别人府里来了? 亏江廷旭还在疆场上待了这么长时间,怎么还这么莽?跟个毛头小子一样。 颜溪把纸条扔在了火炉里,看着它被火焰吞噬。她惴惴不安地坐在椅子上,这个江廷旭,想一出是一出的毛病究竟什么时候能改啊! 认命的颜溪一只手撑着下巴,思考起怎么把丫鬟们引开。 第145章 国公府里最荒凉 江国公府里。 江廷旭从街上回去,本来想直接回军营的,可思量再三,还是回了一趟家。 相较于全京城都在迎接他和战士们凯旋的热闹,江国公府显得格外冷清,只有门口扫洒的下人看见他激动不已,大声叫唤着:大少爷回来了! 他带着自己的两个亲信,径直回了自己的院子。 他的院子里一片萧瑟,显然是很久没人来打理过了。他身边的听风和饮泉见了都为他感到不值,口直心快的饮泉更是直接道:“少爷,都说了别回来了,再不济咱们去许家住着都比在这里好。” “你看看这,院子里杂草都这么长了,也没人来修理一下,这江国公府满府上下,简直没一个好东西!” 江廷旭转过身睨了饮泉一眼,饮泉立即捂住嘴,“除了公子您。” 听风和饮泉都是从许家出来的,从小习武。自他当年从扬州回去以后,武光侯不放心他,给了他四个武艺高强的小厮,还有两个是一双兄弟,叫做双瑞和双泽。 江廷旭去北地以后,两人就奉了他的命令留守京城,替他打探消息。 而听风饮泉则跟着他一起从了军,寸步不离,在战场上多次救了他。几人之间虽是主仆,可与真正的兄弟也没什么区别了。 毕竟他的亲兄弟还要在背后暗算他,而他们几人却会为他谋划、拼尽全力保护他。 江廷旭不理会饮泉的碎碎念,推开了尘封多年的大门。 一推开江廷旭就忍不住退后了几步,漫天的灰尘朝着他扑了出来。好在他提前闭了气,只有身后的饮泉被呛得在一旁连连咳嗽。 “我说少爷,你就不能先说一声嘛,像我这么清脆悦耳的嗓子可禁不起几回折磨……” 见他还要继续喋喋不休,冷脸听风一把捂住了他的嘴,把他拖到院子里去了。 江廷旭站在门口,竟然生出了一丝近乡情怯的感觉来。 这一处院子还是他祖父健在的时候给他选的,整个院子的一切装潢当时都是用的最好的。真没想到啊,有一天这个院子也会变成如此荒芜颓败的样子……. 江廷旭知道自从祖父离世以后,这国公府里恐怕就没有人真心对他了。 许素心对他的爱是间歇性的,或许前一秒还把他抱在怀里,下一秒就掐着他的脖子,恨不得他去死。到了后来,母子之间更是没有任何的温馨时刻,只剩下淡漠和疏离。 他叹了一口气,还是抬腿走了进去。 不过或许也正是因为阖府上下的不重视,他的屋内还保留着他走时候的样子,没有一丝一毫的改变。 他快步走到书架旁边,拉出了表面覆盖着的书,从暗层取出了一个小箱子来。 江廷旭如获至宝,拿自己的衣袖擦拭着盒子上的灰尘。直到上面不染纤尘,才轻轻地打开了它。 饮泉躲在门口看见了自家少爷的举动,还以为箱子里是什么了不起的稀世珍宝。蹑手蹑脚走进来,却听见江廷旭笑着说道:“怎么这会儿就不怕你清脆悦耳的嗓子受不了了?” 他嘿嘿一笑,快步走到了江廷旭身后,伸长了脖子往箱子里看。 “不是吧,少爷,就一些老旧的信件这有什么好大不了的。我看看这是什么玩意儿?一个草编的蚂蚱?一把中看不中用的破匕首?这是什么?少爷,你竟然还藏着女子的珠钗!” 江廷旭嘭地一声关上了箱子,直接踢了饮泉一脚,“不懂就不要乱说,小心我真让你清脆悦耳的声音从此消失。” 饮泉睁大了眼睛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含糊不清道:“少爷这是恼羞成怒啦?” 在江廷旭的第二脚踢出来之前,他像一只灵活的小猴一般,跳着跑出了房间,去跟听风这个木头讲他刚刚看见的大事。 江廷旭看着他动作,笑着摇了摇头,然后又重新打开了箱子,细细查看起里面的东西来。 这些信件都是那几年他和颜溪之间的来信,其实看完了信最好就是烧掉的,可他思量再三还是没有舍得。他们之间来信都是靠着何珉谦,就算真的被发现了,他也有办法把颜溪摘出来,只是可能会艰难一点。 这些信是他在那几年最艰难时光里的寄托,每次收到颜溪的来信,就是他最高兴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好像地狱里的厉鬼,身边只听得见哀嚎和痛苦的呼救,而那些信,是从天而降的光亮,让他抵御侵蚀和腐朽。 江廷旭随意拿起一封信在手上磨搓着,他已经熟悉到只看开头就能知道这封信是在写什么了。看着女孩当时还有些稚嫩的笔触,江廷旭心里感概万千。 真好啊,他从死人堆里爬出来了,他活着见到自己朝思暮想的人了。 真好啊…… 听风和饮泉看见江廷旭出来了,手里只抱着那么一个箱子。饮泉满脸都写着不可思议:“不是,少爷,你屋里那么多金石玉器你不要,怎么偏偏就拿了这么一个破箱子?” “你要是不好意思,我去替你喊一声,保证兄弟们都来替你搬,一会儿就来把国公府给您搬空了去。” “你可省省吧,就这个盒子就够了,多的我也不稀罕。对了,先前陛下承诺我的府邸翻修得如何了?” “应当差不多了,您也知道,毕竟是太后娘娘亲自督人去办的,哪能随随便便就让您住进去。那当然是要好生休整一番再赐给您的。” 江廷旭知道太后姑婆一向对自己极好,有她亲自督着办事,礼部那群人想来也会缩短工期,不会再等太久了。他拿着箱子,转身安排道:“先回老地方,双瑞双泽应该已经在那里了。” 三人一同走出了院子,在院门口就遇上了听到消息匆匆赶来的谢夫人谢婉。 平心而论,谢婉并不是多美的女人,至少比起许素心而言是远远不及的。可江光柏偏偏只爱她,自从当年纳她之后,更是遣散了阖府的姬妾,变成了一个好男人。 在江廷旭年幼之时,也曾经真心认为她是一个温柔的女人。她会轻轻擦掉江廷旭脸上的汗,虽然是故意让许素心看到,然后不由分说地责怪他…….. “大公子这是回来了?怎么不提前找人通报一声。这老爷也未尝先告诉妾身,府里也没有提前准备,要不大公子今日就住到松林院去,等你的院子收拾好了,再住回来也不迟?” 江廷旭脸上带着嘲讽的笑意,她还是如以前一般,以为这样就能激怒自己。一旦江廷旭中计,她就在江光柏面前继续装那个柔弱善良的二夫人。 可惜江廷旭已经不是以前的莽撞小子了,就算松林院是国公府里最次一等的客房,他也能毫无波动地看着她,看看她还要使出什么样的招来。 谢婉见江廷旭面无表情,也知道他不在是吴下阿蒙。正要重新开口,就听见江廷旭淡淡道:“姨娘不用麻烦了,今日营中还有事,我就不多留了。” 说完,转身就要离开。 看着那个就因为一句“姨娘”就变了脸色的女人,江廷旭笑着摇了摇头,自己以前怎么连这样的人都会放在眼里呢? 第146章 饮泉听风、瑞泽乾坤 离开了江国公府之后,江廷旭浑身自下而上升腾起一种奇妙的感觉,在那个荒芜的小院子里,他把那个一直困在那里的小男孩救了出来。 他不再停留,带着听风饮泉往他在京城的“大本营”而去。虽说是大本营,其实也不过是一个三进的小院子。 那时候他在国公府里简直过得水深火热,就用自己攒下的银子买下了这一处小院落。小院虽说不大,可完全够他们五人在此居住,况且地段环境也都不错,要不是当时主家的急于出手,他也捡不到这个便宜。 一行人到了院子以后,江廷旭走到门口,发现大门有打开过的迹象,心里正在怀疑,就看见院墙上伸出了一个脑袋。 双胞胎中的弟弟双泽正探头探脑等着他们来,看见江廷旭大叫道:“少爷,我可真是想死您了。” “呸呸呸,什么死不死的,咱们少爷这回可是立下了大功。双泽,你看你饮泉哥哥如今是不是也威风了不少呀?” 江廷旭笑着推开门,饮泉一直是一个聒噪性子,而听风整日里沉默寡言,两人通常也就是鸡同鸭讲。而如今有了更加话痨的双泽,想必自己耳边是得不了清净了。 双瑞听见外面的声响,正拿着扫把出来,虽然之前就知道江廷旭立下了战功,可此刻看见他全须全尾的站在自己面前,还是忍不住激动。 他立即拉过弟弟,跪在江廷旭面前:“少爷,您可算是回来了。这些年双瑞双泽幸不辱命,您吩咐的事都做到了。” 江廷旭俯身拉起二人,“我们之间就不必如此客气了,进去坐着说吧。” 饮泉和听风对视一眼,也跟上了两兄弟。饮泉一只胳膊搭在双瑞的肩膀上:“我说双大掌柜,怎么你的生意做这么大了,还找不到点人替你打扫院子?你这掌柜的当得可窝囊啊。” 双瑞笑着对着饮泉的腹部就是一掌,“这么久没见了,一会儿也让我看看你跟着少爷在边关学到了什么本事?”两人互相搀着迅速跟上了江廷旭。 虽说江廷旭多年未曾回来过了,可屋内一看就是有人时常打扫翻新的痕迹,跟江国公府里的形成强烈对比。 饮泉嘴快,刚坐下就把刚才在国公府里的事给两兄弟讲了,双瑞捏着拳头,“那女人真是越发不把少爷放在眼里了。” 江廷旭抬了抬手,示意众人稍安勿躁:“不必在意她,现在当务之急是要把当年发生的事都给查出来。可这么些年了,我隐隐感觉不只是江家,就连许家都不想让我知道真相。” “我离开京城前探查旧事,太后娘娘也是欲言又止的样子…….” “对了双瑞,我要你找的永康侯府的地图和布防可找到了?” 双瑞神情古怪,犹豫道:“少爷,自从您上次写信让我找以后,我虽费了一番功夫,但还是找到了。” “不过我就不明白了?您找永康侯府有何事?据我所知,永康侯府与江家许家都没有什么往来?难不成那永康侯私底下在做着什么勾当?” 饮泉扬了扬眉,贱兮兮地回答道:“哟,双瑞啊,你是有所不知。咱们少爷哪里是找永康侯的麻烦啊!人家是看上了永康侯府的小姐呢。” “你可不知道,我们原本陪着少爷在皇宫里呢,皇上还说了要专程设宴,犒劳江将军。结果呢,咱们大名鼎鼎的云麾将军愣是拒绝了皇上的好意,眼巴巴地出了宫门。” “唉,不说我也知道,还不是冲着那九小姐去的……..哎哟,我错了少爷,我胡说八道的。” 双瑞双寿看着捂着额头的饮泉,笑他自己多嘴的同时,看着自家少爷有点薄红的俏脸…….. 看来饮泉说的确有其事,少爷这可不就是心虚了吗? “少爷,虽说少年慕艾,可您也不能直接追到别人家里去啊!这岂不是会被别人当作登徒子?” 江廷旭揉了揉脑袋,“会吗?可是溪溪非一般女子,以前在扬州时,我们也常在一起玩的。” 看着自家少爷于此道一窍不通,双瑞叹了一口气:“少爷,您在扬州时多大年纪,现在多大年纪,哪里能就此混为一谈?” “要我说,别是吓到人家小姐了,您还是另谋出路吧!” “可是…….我给她递了纸条,今晚永康侯府见…….那我还能去吗?” 双瑞简直要给自家少爷跪下了,不过,看来以自家少爷的觉悟,距离娶妻还要那么一点时间。自己还能多努力努力,替他多攒点聘礼来。 …… 晚上,晚晴居内,颜溪与平常相比明显有些反常。 比如,她已经在窗口坐了一个时辰了,也还没有要休息的意图。 白芷轻手轻脚走到她身边,“小姐今日可是有什么心事?怎得这么晚了还不歇息?” 颜溪简直有苦说不出,不知道江廷旭究竟闹得哪一处,给她留下了那样的字条。 她此刻只能打着哈哈,“或许是白日里休息太多了,晚上有些睡不着。你先伺候我梳洗吧,今夜不必留人守夜了。” 白芷虽然心生疑惑,小姐今日明明一点都没有休息,怎么会又休息太多了呢?不过出于对颜溪的盲目信任,她替她梳洗完以后就退了出去,还贴心地替她关上了门。 越是夜深,颜溪心里就越忐忑,生怕江廷旭真的来了,被人发现就不妙了。 她手里拿着一本自己最新淘到的游记,平日里爱不释手的书,此刻却一页也翻不下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听见了窗户外传来了轻轻地敲窗声。颜溪猛然站起来,感觉心都要从胸口跳出来了。 她紧张地拉开窗户上的栓子,就看见江廷旭一张傻笑着的俊脸出现在她的面前。 之前所有的忐忑不安以及隐隐的责怪,在此刻消散得干干净净。 一时间,她有些不知道要说什么了,只好指了指自己的屋子,小声道:“你还是先进来吧,别在外面站着了。” 江廷旭注视着她,温柔地点了点头。 第147章 侠之大者 等到进入了颜溪的房间,江廷旭才意识到自己今天的行为有多么的莽撞。 颜溪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小丫头了,现在头发也已经散了,素面朝天地站在他面前。江廷旭的脸迅速烧了起来,不过好在房间里昏暗,颜溪并没有注意到。 她招呼着江廷旭坐下,小声道:“这么晚了,你究竟有什么要紧事。” 听着她害怕被人发现,而发出的气音,江廷旭笑着说:“不必如此讲话,你屋外守着的丫头被我小厮的迷烟放倒了,听不见我们说话。” 颜溪拍着桌子就要站起来,又听见江廷旭补充道:“没什么副作用,是最为轻柔的一种迷烟,她们只会睡一觉,一会儿就醒来了,你放心,不会有事的。” 颜溪这才讪讪地又坐了回去,“不过究竟出了什么大事,这么晚了还让你冒着风险来找我。” “不过,你是怎么知道我住在何处的?你在我们家还安插得有人手?” “不不不…….我不是,我是说是的。不过你放心,不是来监视你的,只不过是外院一个小丫头,我当时想着日后或许你能用得上。” “你这才回了京城多久啊?就有这么大的本事能进侯府如探囊取物一般了?看来你在京城留有后手,有人在为你打探消息?” 颜溪本来只是想试探一番,没想到江廷旭全承认了,并且还对颜溪见微知着的本事很是高兴……. 颜溪这下有些不好意思了,这毕竟是自己第一个好朋友,“你今日这么急,可是有什么需要用得着我的地方?你尽管开口,我若是能办成一定……” “不是,我就是来看看你,今日在外面都没有机会问问你,这几年你过得可好?” 这个回答属实出乎了颜溪的意料,看着江廷旭专注的眼神,她的脸也有点泛红。 “我很好,家里一桩桩一件件我都能慢慢处理好。你呢?这些年很苦吧?” 江廷旭摇了摇头,“当时觉得苦,可现在想起来又不觉得苦了。” “你还记得当初在山崖下,我们聊到了以后要做一个什么样的人吗?” “记得,你说,你想做大侠,劫富济贫、惩奸除恶,还要平天下之不平。” 江廷旭脸上的笑意更甚,“是啊,你还说你想为天下女子道一声不公,想走出一条不一样的路。颜溪,这么些年,你的想法变了吗?” 颜溪感觉时间仿佛又回到了那年在山崖下谈天说地的日子,她放松地坐在了榻上,想着自己一路走来遇见的人,还是轻声道: “我心磐石,坚不可移。” 江廷旭倏尔笑了,可脸上却露出了颜溪从未见过的悲悯,“真好啊,可是颜溪,我变了,我当不了大侠了。” “在边关这几年,我见惯了太多的生离死别,也看见了这世间太多的不如意。颜溪,原来这天下真的有人吃人的惨象,甚至不必易子而食,饥渴无奈的时候,人就不是人了。” 颜溪不知道他看见过什么,经历过什么,她只能看着他,想要给他一点力量。 江廷旭却转头冲她一笑,“这都是很久之前的事了,我最开始还连着做了一个月的噩梦,不过后来我杀的人越来越多,我就再也没有做过那样的噩梦了。或许是厉鬼也发现了,我和他们是一类人,因此不再缠着我了……” “怎么会一样呢?你若不杀人,就会有更多的大胤百姓死在战火中,死在戎夷的刀枪之下。没有人能阻止战争的发生,你只能拼尽全力救下你要守护的人。” 听着少女的声音,江廷旭感觉自己心里的厉鬼在一瞬间停止了对他的折磨。虽然只有那么一瞬,也已经让他得到了喘息的机会。 “是啊,所以我不再渴望做大侠了。” “这世间再厉害的大侠,一次能救几个人呢?十个?还是一百个?可这世间需要被救的人太多了,大侠是做不到的。” “颜溪,这就是我今天来找你的目的。” “在你还在坚持走在自己的道上时,我可能就已经变得不像我了。所以我想来见见你,或许我日后就要开始争权夺利。就连我以前嗤之以鼻的世子之位,现在我都必须要攥在手里。” 颜溪有些说不出自己现在的感受,在过去的几年里,他们都在飞速地成长。 只不过颜溪的战场是世俗、是压迫、是扬州城里的寒门子弟和被曾庆随意抛尸荒野的少女们;她也从来不止是一个人,她身后有朋友、有亲人、还有大人物替他们兜底。 而江廷旭不同,他的战场是真正的战场,可能稍有不慎就会丢掉性命。他眼睁睁看着这个世界上最残酷的事情发生,却无能为力,或许连痛恨自己的借口都没有。 颜溪转过头,目光清澈地看着他,“所以呢,江廷旭,你费这么多功夫来就是要告诉我,你以后要争权夺利,哪怕当一个弄臣,也在所不惜?你希望我告诉你什么?告诉你,那我一定会离你远远的,日后我们也不必再有往来?” 江廷旭看着颜溪的眼睛,脱口而出道:“你不会的。”说完,自己又有些不确定起来。 “你既然知道我不会,那又何必这样萎靡不振的样子。你既然清楚自己所思为何、所做为何,那你又何必踟蹰?” “我虽然才回了京城不久,可也知道如今陛下沉迷问道修仙,朝政不过都把持在二相手中。再加上太子未定,大皇子又是那样荒淫无道的性子,就算你不争,权柄也迟早落入别人的手中。” 颜溪突然想起了上辈子看的金庸先生的小说,里面郭靖对杨过说:“行侠仗义、几人困厄虽是我辈本分,但这不过是侠之小者……只盼你心头记着‘为国为民,侠之大者’这八个字,日后名扬天下,成为受万民敬仰的大侠。” 这是她第一次知道武侠世界里的“侠”究竟是何意。 而江廷旭在这几年时间里,一次次在生与死之间奋勇前进,终于从一个想着行侠仗义的小侠,变成了如今顶天立地、为国为民的大侠。 颜溪真切地笑着看着他,就像当初在山崖下他们互通心愿的那一天一样,“江廷旭,我听过一句话,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你说你恐怕成为不了大侠了,可是……” “你已经是大侠了。” 第148章 借点人手 少女笑容真挚而热烈,江廷旭实实在在感受到了自己内心的悸动。 这种悸动的感觉有别于在战场上命悬一线时的停滞感,像是有一双柔荑在他心脏回落的时候轻柔地接住了它。 江廷旭看着颜溪,似乎两人之间并没有那么多年、那么远的距离,他们好像突破了时间和空间的束缚,时时刻刻都在一起呢。 想到这里,他竟然有些不好意思,先移开了视线。 颜溪其实并没有别的想法,看到他突然侧过头,还以为他是不好意思了,轻笑了一下,没有揭穿他。 “对了,江廷旭,本来你初回京,我不该来麻烦你的。但是你既然能这么准确摸清楚侯府的布防,那显然你在京城有人替你坐镇后方……” “我想找你借点人 ,帮我查一查这侯府的老夫人…….呃也就是我的祖母,背后在做着什么生意。这里面好像涉及到三教九流之间的事,我手底下的小厮实在探查不到……” “这有何难,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你放心,我会放在心上的。” 颜溪立刻把老夫人的异常之处讲给了江廷旭听,刚开始江廷旭还不以为意,以为不过就是一个贪财的老太太。况且永康侯府的事他也打听过一些,老太太有这样的表现,倒也符合他打听来的消息。 “是,你说的不错,老太太贪财我都能理解,或许是以前穷过。可是,就连刚刚交到她手上的宅子都卖得那么快,这就有点匪夷所思了。” “那几处房子,其实地段也还不错,再加上我的人探听了这么久都没有打听到买家的一点消息……” “若只是寻常的买主,又怎么能这样不留痕迹?我实在是想不通,所以才想着让你查一查。” 江廷旭认真听着颜溪的话,看见她皱起的眉头,突然间福临心至道:“你祖母可是对你不好?是不是平常对你多有刁难?” 颜溪没有说话,可这份沉默就已经让江廷旭明白了原来当初自己探查到的传言竟是真的。 “这事都怪我,当初我返回京城后,就有意探听永康侯府的事情。本意……本意是帮你找一找突然被送走的真相,结果没想到却让我打听到另外的事情…….” 因为江廷旭,颜溪才知道了不少侯府的陈年往事。 原来当年何氏对颜正猛芳心暗许,当时还是侯夫人的老太太亲自上何家打听消息。 可她毕竟名声在外,又是京城贵妇都知道的糊涂性子,何老夫人哪里舍得把自己唯一的女儿嫁到这样的人家里。只不过碍于身份,对老太太依旧是礼待有加的。 可这位颜夫人就因为何夫人的客套,以为何家也有结亲的打算,更是在外面语焉不详,丝毫不把女儿家的名声放在心里。 何夫人知道的时候大发雷霆,一向温柔敦厚的她竟然气得在院子里破口大骂,还要到太后娘娘面前讨一个公道,扬言要让永康侯度好看。 当时的永康侯府哪里比得上如日中天的何府? 可何碧影却拦住了何夫人,哭着诉说了自己的少女心事。 何夫人心中更加愤恨,何碧影没见过什么外男,这颜正猛竟然勾引她女儿,竟到了这般茶饭不思的地步,何夫人更加不愿让何碧影嫁到永康侯府了。 后来颜夫人上门时,更是一顿夹枪带棒,气的颜夫人也是放话绝对不会求娶何府的闺女。 两家人自此还落下了嫌隙。 可是何碧影至此以后就大病一场,病好以后更是整日里寻死觅活非颜正猛不嫁。 何夫人心疼女儿,后来没有办法,亲自上门赔罪,两家人才定下了亲事,在外人看来也是重归于好了。 “可我探听到的消息,你祖母当年并不想让你娘进门,甚至对着何府都还是不待见。是永康侯极力争取才说服了老夫人,估计以老夫人的性子,这么多年了,对何老夫人恐怕还是记恨在心的。” “你在扬州长大,她对你估计也真心不到哪里去。” 颜溪简直听得目瞪口呆,“这样隐秘的事,你怎么会知晓得这么清楚?” 江廷旭不知道要怎么告诉她,他有一个心腹就是专门做的打听各路消息的“百晓生”生意。他只是笑了笑,“以后你还想知道什么,尽管来找我,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还有你说的这事我也会放在心上的,等到有消息了就让外院一个叫蓓儿的小丫头来告诉你。” 颜溪听他这么说,心里总算是有底了。 但自己也不能事事都麻烦他,还是要尽快招揽起自己的人手来。她回京到现在,走过的每一步都是精心计划过的,虽然跟何氏如今的关系不在她的计划内,不过她也算重新找到了盟友,在这侯府又有了刁总管的帮扶,未来也一定会顺畅的。 江廷旭看着她沉吟的样子,他最喜欢的就是颜溪这样风轻云淡、胜券在握的样子,好像这世间已经没有任何事情能够将她打败。 “对了,之前在扬州惊马的事情,我现在想起来都还心有余悸。” “当初我回京以后,就让手下人救济了好几个无家可归的孤儿,教她们功夫和规矩,本来在扬州时就应该送过来的,可何太傅太过谨慎,我又怕让你为难,这才拖到了现在。” “这件事你大可放心,我已经安排好了,保证不会让别人生疑。那丫头功夫不错,可以在你身边贴身保护你,我也就能安心了。” 这话被江廷旭说的有些缱绻,窗口的烛火忽明忽暗照在两人的脸上,在脸上也留下明暗变化的光影。 颜溪一直以来都把江廷旭当作自己的好朋友,他是第一个让她敞开心扉,畅谈自己理想的人,也是那么多年虽然没有见过几面,却依旧互相挂念着的人。 这次江廷旭从战场上回来,颜溪有些敏锐的感觉到他对自己的好似乎已经超越了好朋友之间的关心。 但颜溪也并不排斥这种感觉,她也有些说不清楚自己对于江廷旭究竟只是朋友之间的挂心还是有其他了…… 时辰已经不早了,江廷旭深深注视着颜溪,似乎要把这些年以来跗骨的思念都给一一消除。 “溪溪,今日时辰不早了,你先早点休息。” “我还是那一句话,如今我回来了,就一定会护着你,你想做什么都行。” “溪溪,别怕。” 说完,江廷旭就翻身出去,身影飞速掠过,渐渐消失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 颜溪摸了摸自己有些发烫的脸颊,轻笑一声关上了窗子。 第149章 傻乎乎的笨丫头 第二天一早,颜溪从睡梦中醒来,有些分不清昨晚究竟是真实发生的还是只是自己的一场梦境。 直到白芷揉着自己的脖子进来向她赔罪,“小姐,昨夜你睡得可安稳?我不知怎的竟然不知不觉睡着了,今晨才刚刚醒来……” 颜溪此刻知道昨晚江廷旭是真的来过了,可看着白芷揉着自己的脖子的样子,又怪他的小厮下手太重,对这么如花似玉的小姑娘也能下的了这狠手! “白芷,你脖子怎么了?可有什么要紧的?我一会儿给你请大夫来看看吧?万一有什么不妥呢?” “小姐,您说什么呢!今早圆月小丫头故意逗我,拍拍我的左肩膀又跑到右边去。我左右张望这才扭了脖子,算不得什么要紧的。” 听她这么说,颜溪才算放下心来。 她以前最讨厌的就是那些谈恋爱却把身边人当作自己y里一环的那一种人,要是真的伤到了白芷,那她跟他们又有什么区别。 还不等她吐出一口气,就被自己刚才的想法震惊了。 怎么回事?自己跟江廷旭怎么会让她想到谈恋爱了? 白芷只看见自己家的小姐关心完自己以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竟然偷偷红了脸……. “小姐?小姐?你可是有什么不舒服?你的脸好红,是不是昨晚贪凉今天发热了?” 颜溪躲开了白芷伸过来的手,“没事没事,白芷你看错了,我一点事都没有。还是快来伺候我梳洗吧,省得一会儿老夫人又找我的错处。” 白芷听了这话,也不再纠结于颜溪的脸色,专心致志替她梳妆起来。 “要我说,这老夫人可真的老糊涂了,都是自己的孙女,怎么偏偏就挑我们小姐的错处?” “还是在扬州时候好,要是何老夫人他们都能尽快回京,岂不是就有人能给小姐撑腰了!” 颜溪听着白芷这话,侧过身朝她笑了笑,“这次靠着外祖母大舅母来救,那下次呢?下下次呢?我总不能靠着何府一辈子吧。” “外祖母尽心尽力教了我这么些年,可不是让我向他们投降的。” “放心吧,我的好白芷~你的小姐可厉害着呢。” …… 因为生怕老夫人再次拿她请安规矩说事,颜溪今日特地去的很早,还专门赶在了五房母女之前。 这样一来,老夫人为了自己心肝颜沂的名声,也不会特意为难她。 果不其然,今日老太太只是淡漠地瞥了她一眼就当作什么都没有看见一般,把颜溪当作空气了。 这要是放在寻常的女孩身上,肯定觉得难堪受不了。 可颜溪哪里是一般的人? 她可是在晚上钻狗洞出书院、女扮男装逛青楼、还救下了女子扳倒了奸臣的“大奇葩”。老太太不理她,她反而觉得舒心,一个人坐在一旁心情很好的看着高处的雕栏发呆。 老夫人看着她那样子就来气,她这副做派简直跟年轻时的何家那老婆子目中无人的样子一模一样。老夫人怀疑自己再看下去,反而要先把自己气出病来。 她不耐烦的让其余人全都退下,只留了五房的母女俩在那里陪她说话解闷。 何氏已经好长时间称病没来请安了,柳氏看着颜溪闲适的样子,微微扯了扯嘴角,就带着大房的两个姑娘和自己的女儿一起出去了。 自从那日颜溪来找柳氏“谈判”以后,颜清对颜溪就充满了敬佩。她性子柔弱,最是羡慕颜溪爽利果断的样子,这些时日时不时就要去晚晴居找颜溪聊天。 “溪溪,你可真是厉害,要是我,指不定就要哭成什么样子了。” 颜溪朝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凑近她小声道:“这有什么?你以后都要记得,管别人怎么看你,只要你自己过得舒坦就行。” 柳氏听见两个小丫头的谈话,也是觉得好笑,她是真的希望颜溪这样豁达乐观的性格能影响到自己的女儿。毕竟这世间不只有这头顶的三分天空,还有更加广阔的天地。 颜溪和颜清说的起劲,颜淇一个人走在后面,眼神有一些落寞。 她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娘亲和姐姐之间有嫌隙她也是知道的。这段时间她一直陪在娘亲身边就是想劝劝她,让她别跟姐姐生气,可娘亲非但不听,反而连自己都不待见了。 颜溪察觉到身后的小人兴致不高的样子,先向着三房母女行礼告辞,就站在了颜淇的必经之路上叉着腰等着她走过来。 颜淇感觉到前方的阴影,抬头一看就看见了颜溪笑吟吟地看着她。 这么久以来,虽说颜溪还是没有向着何氏求饶,可对颜淇还是同以前一样关心,丝毫看不出区别来。 颜淇一瞬间眼眶有些湿润,嘟起嘴巴就哽咽道:“姐姐……” 颜溪没想到小丫头竟然要哭出来了,连忙拿出自己的手帕,轻柔地替她擦拭,“这是怎么了?可是有人欺负你了?你只管跟姐姐说,我替你去报仇去。” 颜淇这才破涕为笑,可也牵住了颜溪的手,怎么都不肯放开。不得已,颜溪只好带着这个“粘人精”一起回了晚晴居。 “姐姐,你别生娘的气了,你就跟娘认个错就好了。娘亲我知道,最是心软了,只要你装得可怜一点,她不会再计较的。” 看着颜淇湿漉漉的眼神,颜溪很难拒绝她的好意,可她还是坚持道:“淇儿,这是大人之间的事,你一个小孩就别管了。” 颜淇低下头嘟嘟囔囔:“你也就比我大一点点,算什么大人啊?” 颜溪听见了她的话,笑着摸了摸她的头,“淇儿,不是我要生娘的气,是娘在生我的气。但是因为我没有做错什么,所以我也不打算道歉、不打算求饶。” “淇儿,我知道你夹在中间很难受。那你以后就这样好不好,在母亲面前你就跟她好,在我面前就跟我好,这样不就解决了吗?” “那要是娘亲和你同时都在呢?” “呃……这个嘛…….你就谁都别理好了。” 颜淇听到这话,直接笑出了声,又伸出手抱住了颜溪。 “姐姐,我知道你难过,可是我以后会对你很好很好的。虽然我们小时候没能在一起,但以后我也会一直保护你,就像你保护我那样。” “姐姐,你不知道,你刚回来的时候,我很害怕。害怕大家都喜欢你,就不喜欢我了。” “我甚至还装病,想要娘亲和哥哥姐姐多关注我一点。姐姐,你原谅我好不好?” 颜溪听到她稚气的话,伸出手回抱住她,“傻呼呼的笨丫头,那以后就等着你保护我咯!” 第150章 狼鼠一窝 寿安居内。 老夫人正拉着五房的母女俩“控诉”着颜溪的恶行。 “五儿媳妇啊!我看他们大房是真的要反了去了,完全不把我这个老夫人放在眼里。” “她何家的人就是金贵,何碧影告假这么久不来给我请安;刚刚回来的颜溪也是个没规矩的贱骨头,连自己的祖母都敢顶撞。” “当年又不是我求着她家的女儿嫁到我们永康侯府的!还不是她自己贪图我们侯府的富贵,眼巴巴把自己的女儿嫁进来。” 五夫人朱氏听着老夫人这般颠倒黑白的话,也不反驳,只坐在一旁陪笑。 老夫人见她这副样子,冷笑一声道:“你莫不是还打着要隔岸观火的主意?是觉得这是我自己的事情,与你们五房无关了是吗?” 朱氏连连赔罪,挽着老夫人的手臂亲昵道:“母亲,您这说的是什么话啊!” “一直以来我们五房是怎么掏心掏肝对您的,您还不知道吗?莫说五爷一直嘱咐我要好好孝敬母亲,就连沂姐儿和泽哥儿那里我也是常常叮嘱着的。” “若他们以后有了大出息,头一个要好好孝敬的就是您了。” 五夫人一番话把老夫人捧得高高的,刚才还有些不悦的情绪也消散得一干二净。 老夫人拉着五夫人的手,正要夸赞她几句,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又气狠狠地吐出了一口气。 “大出息?” “这府上还有谁出息能大得过大房那几个去?” “你是不知道,我那日本来要狠狠罚一下那个目中无人的小丫头。谁知道被老大得了风声去,亲自来我着寿安居要我饶这丫头一次。” “我那时候才知道,老大存了要让这丫头嫁进皇家的心思!还说什么时局未定,将来能有大造化也未可知…….” “你说这丫头这般邪性,本来就记恨我们,日后真有她的好日子过了,还能饶得了你们母女俩?到时候恐怕沂姐儿见着她也只有磕头下跪的命咯。” 听着老夫人这么说,朱氏不自觉地捏住了自己的衣裙,似乎在想象着以后阖府众人都要向她请安的样子。 她脸上露出一丝凶狠来,紧紧握住了老夫人的手。 “母亲,您可不能看着咱们的沂儿被那个野丫头折辱啊!” “比相貌、比才学、比在京城闺秀中的地位,我们沂儿哪里比那个野丫头差!不就是因为大伯是侯爷,而我们老爷只领了一个闲差,我们的孩子以后也要低人一等了吗?” “母亲,您是知道我们的,一直都以母亲您马首是瞻,您可不能看着我们不管啊!” 老夫人这下子心里才舒畅了,伸手拍了拍朱氏的手背,“我要是不管你们,就不会说出来了。” “按道理,这府里不管谁好,都是我的晚辈。可你知道,我私心里还是向着你们的。” “这颜溪我确实也不喜欢,可我毕竟是这永康侯府的老夫人,我对付一个小辈,传出去了还不是坏了咱们侯府的名声。” 朱氏知道老夫人这是在拿乔,立即给了颜沂一个眼神。颜沂心领神会攀上了老夫人的怀里,撒着娇,还不停的叫着:“好祖母,好祖母。” 老夫人虚荣心这下子得到了充分的满足,她笑着拍了拍颜沂,做出无奈的神情道:“唉,真是祖母的小冤家啊!” “母亲,那要怎么做,您心里有打算了吗?” “哼,她如今手下的还只有一个大丫鬟和四个小丫鬟,都是从扬州带来的忠仆。有她们在,晚晴居严得跟铁栅栏似的。” “可按照侯府的规矩,嫡出小姐身边至少也要有六个小丫头,她的娘亲不知道替自己的女儿选人,那当然就要让我这个做祖母的来帮帮了。” …… 这几日风平浪静的,颜溪正在晚晴居里躲懒,就听见外院的婆子进来禀报。 说一个外院的小丫头捡到了一根珠钗,想来问问是不是颜溪的。 颜溪本来想着派苏青去看一眼就好,突然想到了江廷旭在外院的人手,“等等,那个小丫头叫什么?” 婆子不明所以,但还是应达道:“回小姐的话,是一个叫蓓儿的……不是什么要紧人物,让丫头们去辨一辨就是了。” 听到这个名字,颜溪知道恐怕是江廷旭有事情要交代她了。 “不必了,把这个小丫头叫上来吧。苏青,给徐大娘拿点零嘴去,她家里还有一个贪吃的小孙女呢。” 徐大娘听着这话赶紧谢主子赏赐,拿着就直接出去了。而颜溪身边的丫鬟更是从来不会反驳颜溪,不一会儿就把蓓儿给带上来了。 颜溪有意没有避着屋里的几个丫鬟,她们都是跟着颜溪这么多年的人了,况且不日就要来一个新的丫鬟,让她们提前有一个心理准备也没什么大不来的。 “你就是蓓儿?抬起头来给我看看。” 蓓儿长着一张清秀可人的脸蛋,笑起来脸上还有两个酒窝,让人看着就觉得心情舒畅。 “你家主子可是有什么事情要你转告?” 身边的白芷等人,一听见这话,都立即戒备起来,看着蓓儿随时防止她跳起伤人。颜溪看得心头一暖,安抚地拍了拍护在她身前的白芷。 “回姑娘的话,主子让我告诉您,计划有变。” “他原本想着借着何府三太太的名义给您送丫鬟进来,可是打听到老夫人似乎在给您物色新的丫鬟。主子说恐怕是选人进来监视您的,让您一定要注意。” “不过也恰好便宜了他,给您找的会武的丫鬟也就通过这个门道给您送进来,反而不会让人生疑。主子说那丫鬟叫绛珠,您到时候只管注意着就是。” 颜溪知道了江廷旭的打算,也间接知道了老夫人的盘算。 等到蓓儿退出去以后,看着自己的丫鬟们疑惑的目光,她笑着解释道:“是江廷旭,我身边就你们几个丫头,虽说我知道你们都是些好的,可在京城难免有些磕磕碰碰。” “他特意帮我寻来了一个武艺高强的丫头,要是咱们遇到什么事,还可以保护我们。” 颜溪斟酌着自己丫鬟们的神色,“这…….你们不会介意吧?” 苏青首先抢答道:“这有什么!有人来保护小姐,我们心里高兴还来不及呢!” “就是就是,只要小姐好,别说来一个丫头了,就是一百个,我也咬咬牙忍下了。” “小姐,不过来了这个厉害的绛珠女侠,您可千万不能嫌弃婢子们啊!” 颜溪扭了扭圆月的鼻头,笑着道:“放心好了,有本小姐一碗肉,就有你们一碗肉吃。” 丫鬟们这才高兴起来,围着颜溪叽叽喳喳讲个不停。 只有白芷站在一旁若有所思,自己不是一直在小姐身边吗? 这江公子是什么时候跟小姐说了这么多事的? 第151章 选呀选呀选丫头 蓓儿才来通风报信没几天,这天早上请安的时候,老夫人果然提到了这件事。 她笑得一脸和煦的样子,对颜溪笑着道:“溪丫头啊,你回来也已经这么久了,可身边还是那几个从扬州带回来的丫鬟。” “你看看你沂妹妹她们几个,哪个院里不是至少有六个贴身伺候的小丫鬟呢?” 颜溪心里冷笑一声:终于来了。 就装作不好意思的样子,笑着说道:“多谢祖母的好意了,可我身边的人都是些用惯了的。且伺候我一向得力,我还是不必增添人手了。” “哼,你自己若是觉得舒服,我本是管不到的。可你以后外出代表的就是咱们永康侯府的脸面,谁家大家闺秀不是身边一群媳妇丫鬟的伺候着。你若是身边人少了,岂不是丢我们侯府的脸面吗?” 老夫人见颜溪表情略有松动,继续往里面添火道:“难不成,你是信不过我这个老婆子,觉得老婆子是为了害你不成?” 颜溪心里默默点头,面上却做出惶恐的表情,“祖母这说的什么话?溪溪当然是相信祖母的,祖母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孙女好,为了永康侯府好,孙女心里明白。” “可这也太突然了些,孙女该从哪里去寻新的丫鬟呢?” 老夫人见她已经入计,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笑意,“这你就不用担心了,咱们侯府一直以来都有常年合作的人牙子。” “她那里的丫鬟们,都是已经精挑细选过的, 规矩也最是严整了。” “这些事情本该让你的娘亲来替你操心,可这不是不巧吗?她病了这么久,也没办法替你操弄,祖母这才多管闲事了些。” 老夫人看着颜溪的神情渐渐僵硬,心里暗喜:这对母女之间果然有嫌隙,这小丫头听到这些就已经开始受不了了。 实际上,颜溪早就想到了老夫人还会借此机会挑拨离间,可是不把自己的“弱点”暴露出来,怎么能诱敌深入呢? 再说颜溪的演技,可是在何府经过千锤百炼的,就连老太爷那样的老狐狸都没看出问题来,要糊弄这么一个贪心的老太太,实在是易于反掌的事。 她脸上露出了柔弱可怜的样子,朝着老太太行礼致谢,“多谢祖母关怀,多亏了祖母,否则孙女还不知道要闹多大的笑话呢。” 老夫人脸上也露出了和煦的笑意,一时间,整个寿安居都笼罩在一片和谐的气氛里。 “对了,你如今也是大姑娘了,明日人牙子来了,你就自己选丫鬟吧。省的有的人还说我往自己的孙女房里安插自己的人手,溪丫头啊,这下你也能完全放下心了吧?” “祖母这说的是什么话?您是长辈,就算是您赐下来的人,那也一定是极好的,孙女只有感谢的的份儿,哪里还会怀疑您用心不纯呢?” “再说了,孙女知道您不会这样的,祖母向来对晚辈们关怀有加呢!” 老夫人听着这话先是感觉到一阵的舒坦,可细想起来又觉得有哪里好像不太对劲,可是一想到自己的计划,以及即将要在晚晴居里有自己的眼线,她也懒得再去东想西想了。 没一会儿,就散了今早的请安。 …… 第二天下午,人牙子已经带着十个小丫头上门了。 而在早上,颜溪的“人脉”刁总管,也特意来提醒了她,她才知道了老夫人打的是什么主意。 几乎满府上下都知道九小姐喜欢长的好看的小丫鬟,她身边的丫鬟们也是各有千秋,一个赛一个的漂亮。 而老夫人的人,无疑就是这一批小丫头里最好看的一个。 甚至老夫人为了以防万一,在这十个小丫头里,还另外安插了四个自己的人。十个里面就有一半的人是老夫人派来的,颜溪也不得不感叹老夫人这回还真的是花费了大手笔。 听到院子里的声音,白芷就扶着她走出去。 颜溪第一眼就看见了那个格外漂亮的女孩,确实跟几个黑不溜秋的没长开的小丫头相比,是颜溪一眼就能关注到的美貌。 她看见颜溪看向她,也不紧张,还淡定自若的向颜溪行了礼。 就这样的心理素质吗,简直就是天生的“二五仔”。 颜溪目光继续在十个小丫头里逡巡,很快就放在了一个看起来充满了浩然正气的女孩身上。 她推测这个女孩应该就是江廷旭替她找来的绛珠,可看着她也是瘦瘦弱弱的样子,真的有那么厉害的功夫吗? 颜溪对此表示怀疑。 人牙子看见颜溪不断打量的目光,谄媚道:“小姐,您看看可有能入得了你的眼的?” “若是没有该怎么办呢?” 人牙子愣了一下,她收了府里老夫人的银子,今日的任务就是要让九小姐选到特定的那几个。她听颜溪这么说,简直急得汗都要出来了。 颜溪看着她这副样子,也懒得再逗弄她了,“你急什么?我跟你开玩笑呢。这几个丫头看起来这么水灵,我是再喜欢不过了。” 说完,她走到那个最漂亮的姑娘面前,轻声问她:“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了?” “回小姐的话,奴婢青梅,今年十五了。” 看着她娉娉婷婷的样子,尤其是胸口鼓鼓的,一看也是已经发育了的姑娘。 “好,那就你了,日后就到我的晚晴居来伺候吧。” 青梅和人牙子都大喜过望,颜溪看了她们一眼,嘴角扬起一个嘲弄的笑。 她又在剩下的九个姑娘之中转了一圈,停在了一身正气的丫头面前,“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绛珠。” “好,绛珠,你今后可愿为我所用?” 绛珠抬起头看向这个清丽脱俗的小姐,郑重地点了点头,“绛珠日后甘愿受小姐差遣。” 在场的人里,除了两位当事人和晚晴居的丫鬟们,都不知道两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而颜溪听见绛珠这么说,心里的石头才算是放了下来。 最初听见江廷旭说要给她一个会武艺的丫头时,她还是有一些担心的。 她用人的原则一直以来都是:一仆不可侍二主。要是绛珠只是因为听从江廷旭的命令而效忠于她,那么就算绛珠再厉害,她恐怕也不能放心用她。 而此刻看见她真挚的眼睛,以及自己问话之后她的回答。颜溪发现江廷旭连这点都替她考虑到了,绛珠从开始就效忠于自己,并且只效忠于自己。 选完了丫鬟,人牙子高兴、老夫人高兴、颜溪自己也高兴极了。 这下子身边总算是有一个保障了。 第152章 只有庄妈妈受伤的世界 青梅到了晚晴居的第一步,就是费劲了手段去笼络晚晴居的两位妈妈。 颜溪先前已经把这个丫头的来头告诉了李妈妈,可庄妈妈演技实在不佳,很容易被青梅看出端倪来,颜溪索性就把她瞒在鼓里,想着让李妈妈在她身边提点就好了。 青梅也看出了李妈妈不苟言笑,好像更加不容易讨好的样子,就把自己所有的精力都花在了庄妈妈身上。 她也确实很有手段,短短三天,两人就已经“亲如母女”了。 趁着她不在,辛夷几人担心极了,就怕庄妈妈被她利用,做出什么傻事来。 “小姐,咱们真的不跟庄妈妈交代一声吗?庄妈妈现在可喜欢她了,连您赏的那一点蜜饯果子都尽数给了青梅去。” “怎么了?你们小姐何时少过你们小零嘴了?不过就是些小恩小惠,给了她又如何?” 辛夷急得都要跺脚了,“我的好小姐,什么时候了,您还拿婢子们开玩笑。我是担心庄妈妈万一真的把您的事情都告诉她那可怎么办啊!” “放心吧,庄妈妈的为人你们还不知道吗?她跟了我这么多年了吗,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庄妈妈心里有数。” “况且,如若不这般让青梅以为自己真的得到了信任,高枕无忧了,那下面的戏要怎么唱下去呢?” 辛夷听颜溪这么说,也觉得有道理,又看着她面上云淡风轻的样子,只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平静了下来。 “对了,绛珠去哪了?怎么一早上都没看见她人了?” 白芷听颜溪问起,捂住嘴巴就笑了起来,“小姐,这个新来的绛珠妹妹,可真是一个妙人。” “她平日里饭量可真是不错,甚至她一个人就可以抵两个最好吃的圆月了!” “绛珠妹妹说她这几天吃的都不好意思了,所以没事就去小厨房帮帮忙,现在厨房里的妈妈们可喜欢她了!” 颜溪听完,也捂着嘴巴笑了起来。 真不知道江廷旭在哪里找到的这么有意思的小丫头,刚来的时候为了表明自己的功夫,绛珠甚至徒手掰断了一根擀面杖,来展示自己的力量。 绛珠这个人吧,人狠话不多,做什么事情之前又会来问颜溪的意见。 颜溪对这样听话乖巧的怪力少女十分满意,常常吃到好吃的菜品,就偷偷给“馋猫”留一点。 除了青梅自己感觉已经拿下了庄妈妈,现在有朝着颜溪的内屋探头探脑的趋势外,晚晴居一切都很完美。 …… 寿安居内,老夫人坐在太师椅上,周妈妈站在她身后,两人一同听着堂里小丫头的禀告。 “老夫人,青梅说九小姐那里完全没有起疑,甚至庄妈妈已经把她当自己女儿看待了。” “就是九小姐院里的其他几个丫鬟,仗着跟九小姐的时间久了,总是不让她进内院去,生怕她分了她们几个的宠。” 老夫人听完,嘴角扬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微笑,“进不了内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那样的东西只要在她的晚晴居被发现了,谁管那是不是内屋里的东西。” 周妈妈也笑着附和:“老夫人说的是,这回任九小姐有天大的能耐,也逃不出您的手掌心了。” “日后,她也就只能靠着老夫人过活了,您让她往东,她哪里还敢往西去?” 老夫人想到这次总算可以好好拿捏住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心里也是止不住的高兴。 “行了,你回去告诉青梅,让她好好表现,最好能得到颜溪的信任。让她记牢了我交代她的话,等我准备就绪了,她就可以发挥用场了。” 那个小丫头不过就是外院一个洒扫的,只不过全家都被老夫人拿捏在手上,才不得已为老夫人传话。她完全听不懂老夫人的话,可顶着头顶两道灼灼的目光,她还是止不住的点头。 “老夫人放心,老夫人放心,婢子一定把话带到…….” 等到她出去以后,老夫人闭着眼睛吐出一口郁气。 “玉琴啊,你说的对。对付这些小丫头,光是对她好是不行的,还是要抓住她的把柄,她才永远翻不出我的五指山。” “这个小丫头是这样,颜溪……不也是这样吗?” …….. “少爷,您要我探查的事情,如今总算有了些眉目,但我怎么感觉没有那么简单?” 双瑞作为京城如今最大的酒楼的幕后老板,此刻在江廷旭面前依旧毕恭毕敬地汇报起了自己的发现。 酒楼本来就是鱼目混杂之地,他更是依托于酒楼,在暗中建立起了专门探查小心的队伍。颜溪的手打探不到的消息,对于他而言,就要轻而易举多了。 “少爷,底下人传来的消息,那几户屋舍根本不是被什么买主买走的。而是原来的主家欠了一大笔印子钱,这房子是抵押给那些债主的。” “因着这个原因,都是私下就交易了,因此走明面上的探查肯定是查不到的。” 江廷旭一听,赶紧坐直了身子,他明明记得颜溪说的这几处房契都给了侯府的老夫人。可这好端端的一个贵妇人怎么会跟放印子钱的打上交道呢? “你没有探查错吧?那几处房契可是在永康侯府的老夫人手里,怎么会有落到放印子钱的手中。” 双瑞一听,才发现事情非同小可。 可自家的少爷对永康侯府也太过关注了些吧? 先是让他费了好大力气找来了永康侯府的布防图和分布图,现在又开始查起别人府上的老太太了。 自家少爷对自己家的人都没有这么尽心尽力,否则就不会回来这么长时间,不是住在这小院里,就是住到军营里去。 连外面人怎么议论也毫不在意,我行我素地远离了江国公府的一切。 双瑞之前听饮泉说过自己家的少爷跟永康侯府那位传说中嚣张跋扈的九小姐竟然成了朋友。 所以,少爷这般劳心劳力不会就是为了那位九小姐吧? 难不成自己即将迎来一位跟少爷一样“纨绔”的女主人了? 第153章 印子钱 江廷旭跟这几个心腹同甘共苦了这么多年,看着双瑞此刻眼睛骨碌碌转个不停,就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他笑吟吟地凑近他,伸手给了他一个爆栗。 双瑞吃痛,捂住了自己头,哀怨地说:“我说少爷,你如今已经是威风凛凛的大将军了,要让外人看见你这么不稳重的样子,还不知道要怎么笑你呢!” 说完,双瑞又觉得有些欣慰。 当初他们四个刚刚来江廷旭身边的时候,他完全就像一只受伤的小兽。他们也是花了好长时间才让他彻底相信了他们。 而如今,江廷旭已经成了战场上赫赫有名的战神将军,有了跟江国公抗衡的力量,甚至还有了自己心仪的姑娘,双瑞是真的很为他感到开心。 一想到现在探查的或许是未来夫人的家事,双瑞立即充满了干劲,势必要给自家的少爷长长脸面。 “少爷,那我接着刚才的继续了。” “虽说现在咱们的人还没有探查到那位老夫人缘何跟放印子钱的纠缠在了一起。但那些人是专程放印子钱的已经是板上钉钉了。” “噢?然后呢?” “然后…….这不是还没有查到吗?” 双瑞眼见江廷旭再次伸出了手,立刻跳着离开,边跑还边喊道:“小的明白,这就替未来少奶奶去好生探探。” 江廷旭听完轻笑了一声,没有出声反驳。 江少奶奶?江夫人? 这名字听着还真不赖啊! …….. 因为知道了这位九小姐在自家少爷心中不一般的地位,双瑞一点也不敢马虎,动用起手下三教九流的人齐齐探查起来。 仅仅一个下午,就抓到了那几处房子如今的主家——放印子钱的钱二。 他先是通知了江廷旭,把这人专程送到了自己掌管酒楼的暗室里,等着江廷旭亲自来审。 江廷旭到的时候,双瑞已经派人收拾过这个嘴硬的钱二了。 他此刻喘着粗气,被五花大绑着,看见江廷旭就开始嘴巴里不干不净地怒骂。 “狗娘养的东西,知不知道爷是谁?连我都敢绑了,识相的劝你们赶快放我走,我还能留你们一条小命,否则…….啊!” 他话还没说完呢,就直接被江廷旭单手卸掉了下巴。 看着江廷旭丝毫不留情面的狠戾样子,他也知道这不是他能招惹的人了,嘴里不清不楚地求饶。 江廷旭却退后了几步,从双瑞手中接过一条干净的丝帕,慢条斯理的将自己修长的手指一点点擦干净。 看钱二心里已经彻底崩溃了,才让身边的下手给他接上了下巴。 钱二被绑的严严实实,只能不住的低着头向江廷旭求饶。 “大人饶命啊,大人饶命啊,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小的再也不敢了。求求大人饶了我一命吧。” “钱二,你违背大胤律法,私自放印子钱。逼得多少百姓家破人亡,你自己做了这么多错事,还敢来求我饶你?” “大人,我也是被被逼无奈啊,大人。” “大人您看看这个世道,我不吃人,就呀被别人吃掉。我也是没有办法才走上了这条路的,大人,求您放过我吧。” 双瑞已经把这人的底细都探查清楚告诉了江廷旭,他丝毫也不同情这个仗势欺人的恶霸。 “我问你几句话,问完了我再考虑要不要饶你一命。” “平水巷那几处宅子是何人抵给你的,又是为何抵给你?又借了你多少印子钱?你都一一交代了吧。” 钱二听他这样说,还想着糊弄过去,毕竟自己已经从那位老夫人身上威胁了不少银子,简直就是自己的摇钱树…… 见他这副模样,江廷旭轻蔑一笑。一抬手,就有人卸下了钱二的两根手指头。 十指连心,钱二这下子是真的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了,一五一十交代了干净。 原来他最开始并不知晓跟自己借银子的幕后之人竟然是永康侯府老夫人。 那时候跟他往来的,一直是城北那户姓赵的破落户。他们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不少的银子,就要跟着别人学做生意,谁成想,银子没赚到,之前的反而全部亏了进去。 一般人遇到这样的情况,或许也就本本分分做人了。 可赵家人不是这样。 他们不知道在哪里找到了自己的一个富亲戚,花言巧语把这位老太太哄的心花怒放,直把他们当做了自己贴心贴肺的亲人。 赵家人甚至还哄着老太太跟他们一起做生意,又撺掇着老太太从府里的公帐里走银子给赵府送去。 这样一来二往,连周边的人家都知道,城北那家姓赵的,攀上了一户了不起的亲戚。 “大人,您是不知道,那赵家的人哪里有什么做生意的本事?” “不过就是听了别人几句追捧,就跟无头苍蝇一样在里面乱闯。那些做生意的哪个不是人精,这样的蠢人是最好骗的了。” “果不其然,没多久,他们就把那位老夫人的钱一起折在里面了。” 后来的事,他不说,江廷旭也能猜到。 无非就是老夫人和赵家人都觉得不甘心,可又实在没有多余的银子再拿出来了。恐怕老夫人还打过侯府的主意,却被家里当家的给拒绝了。这才铤而走险,借起了印子钱。 “那我问你,那位老夫人如今还欠着你多少银钱?” 钱二犹豫了一下,看见自己身边站着的两个凶神恶煞的人,缩了缩脖子,还是交代道:“其实……老夫人借的银子已经都还上了,只是因为机缘巧合我发现了跟我们交易的竟然是永康侯府的老夫人。” “这可是我们平常接触不到的人,我故意设下圈套,留下了老夫人借印子钱的证据。以此来威胁她给我源源不断送银子。” “老夫人不敢告诉府里的人,她毕竟私自挪用了侯府的公财,这才被我们威胁住了。着几处房产就是我们说好的最后一次了…….” “大人,我说的句句属实,求您求您放过我吧大人。” 眼下事情的来龙去脉已经清楚了,江廷旭让人把这个钱二带了出去,交代道:“她虽然说这是最后一次交易,不过以这种人的品行,根本就不值得相信。” “你去把他当初留下的证据找出来,其余的交给我处理便是。” 双瑞领命出去,江廷旭站在原地,想起了前段时间打探到老夫人对颜溪的敌视……. 若是老夫人自此收手,不再针对颜溪,倒是可以让老太太安度晚年。 可若是她贼心不死,那也休怪他不讲情面了。 第154章 上了贼船的刘妈妈 作为江廷旭手下查探消息组织风尺的王牌型人物,绛珠与组织之间自然是有一套联络的法子的。 她得到消息之后,稍微消化了一下,就马不停蹄去找颜溪,想要告诉她公子查到的消息。 颜溪见她急匆匆赶来,就已经猜到了或许是拜托江廷旭的事情有了着落,连忙屏退众人,只留下了绛珠一人。 屋外,青梅看见原本在里面侍奉的妈妈丫鬟全都出来了,连忙走上前攀住辛夷的胳膊。 “好妹妹,怎么大家都出来了?小姐一人在里面,恐怕缺了侍奉的下人,要不还是我进去吧?” 辛夷早就看她这副矫揉造作的姿态十分不满,再加上这人根本就是老夫人派来的,她对青梅的不喜简直又多了一层。 可想到小姐的嘱托,她还是努力挤出一个笑来,“青梅姐姐有这心就是好的。” “不过咱们小姐的性子,你可能还不清楚,小姐最是说一不二的性子。” “她现下不要人侍奉,咱们这些做下人的只管服从主子的意思就是。青梅姐姐觉得妹妹说的可对?” 青梅看着皮笑肉不笑的辛夷,暗地里咬碎了银牙,却还要陪笑道:“妹妹说的是,这不就是我们这些下人的本分吗?” “姐姐知道那就是再好不过了。” 说完,就携着圆月的手,两人一同走开了。 青梅看着两人的背影,手里的帕子都要被搅烂了。可还是觉得不解气,重重地在地上踩了两脚。 “哼,等着瞧吧!等你们这位小姐落到了那样的下场,等我做上这府里的主子,再来收拾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 ……. 屋内,颜溪听完了绛珠的禀告,简直就要惊掉下巴。 这老太太可真是永康侯府里一朵“茁壮成长”的大奇葩。 她现在已经可以相信颜正猛能有这么多的心机,简直就是中了基因彩票了。 颜溪仔细思考着刚才绛珠讲的事情,可越想越觉得还是不对。 这样子听起来,似乎逻辑是能自洽的,可是却忽略了很重要的一点。 ——动机。 赵家人确实想从老夫人这里拿到钱不错,可是按照老夫人对自己生母这个不着调的娘家的看重程度,只要赵家人继续哄得老太太高兴,他们也能源源不断从老太太这里拿到银子。 为何非要铤而走险,学别人做什么生意呢? 而且这么大的事,怎么会在放印子钱的那里留下的偏偏是证明老夫人身份的信物? 颜溪直觉觉得不太对劲,绛珠看着她皱眉沉吟的样子,偏着头询问道:“小姐,可是有什么问题?” “是有点说不通的地方,或许我要自己亲自查一查才能确定。” “对了,你们公子最近在做什么?营中会不会很忙?” 绛珠低下头立即补充,“小姐,公子说了,我本身就是因为您才会被选入风尺的。现在我就是您的人了…….” 颜溪听着有些好笑,绛珠果真是一个实心眼的孩子,看着她有点委屈的小模样,颜溪立即笑着牵了她一把。 “好好好,是我说错了。我跟你道歉怎么样?” 绛珠的脸都要羞得抬不起来了,“不要道歉,小姐下次多赏我两块桂花糕就是极好的。” “江公子最近应当没什么事,好像整日都在他自己的一处小院子里,小姐可是要找江公子?” 颜溪有些汗颜,这丫头变得也太快了,这就叫上江公子了?不知道江廷旭知道了,会不会哭晕在院子里。 不过,很好,她喜欢这样实心眼儿的丫头。 “那就好,你帮我给他递个话,我明日要去何府看望三舅母。中途会去东市那家新开的糕点铺子,若是他明日闲暇,可以与我一见,有的事我还是想要亲自问问他。” 绛珠领了命,就立即闪身出去跟江廷旭的人联络了。 颜溪一个人坐在屋内,还是认真思考着老夫人和赵家的事。 想了好一会儿,还是觉得有些问题,可正愁于没有人映证,突然脑海里想起了一个人来。 …… 刘妈妈实在不知道这位九小姐找自己能有什么事。 可是圆月都已经找到她屋外来了,她也害怕被老夫人的发现了,怀疑她跟晚晴居的人互通有无。 虽然,她确实也不清白就是了。 自从那日刘妈妈提前透露给颜溪一点信息以后,她就发现了这位老妈妈似乎已经生出了点别的心思。 从那以后,她经常让圆月给她送点东西去,打的都是圆月自己的名头。 这话传到了老夫人的耳里,可刘妈妈早就从颜溪那里得到了说辞。 “老夫人,九小姐房中如今有那么多丫鬟,那个圆月平日里是一个不受重用的。” “她又不是京城人士,担心小姐以后出嫁了也不会让她当陪房丫头,这才求到了老奴这里。” “老奴想着那丫头平日里也不是个难相处的,嘴巴还甜,就想着到时候多少能帮她一把。” “若是老夫人觉得不合适,老奴这就回绝了,让她日后也不必再来了。” 老夫人平常真心信重的也只不过是一个周妈妈。 想要对付颜溪这样的大事,刘妈妈应当是全然不知的。 既然那个叫圆月的丫鬟跟这个老货交好,那日后或许也能利用一把。 “算了,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你继续跟那个叫圆月的往来着,只不过记得让她避着些,可不是所有人都像我一样好无芥蒂的。” 刘妈妈立即伏首称是,这才把这件事给糊弄过去了。 明明圆月已经好长时间没来了,可眼下居然还直接找到了她的屋子外面,一开口就是小姐有事找她。 刘妈妈哪里能不慌啊? 急的额头上都开始冒汗了,“我的小姑奶奶,你可不能这样害我啊!要是被老夫人知道了,她不会放过我的。” “刘妈妈,您这是怕什么呢?小姐花了那么长时间打点,不就是为了让老夫人相信我跟你是自己交好的吗?” “放心,她不会怀疑的,您之前收我们小姐的礼可是收得开心?” “我哪一会给你送糕点,不在底下偷偷放一块金银?刘妈妈,该怎么做,怎么选,您自己是知道的。“ 看着圆月那张稚气未脱的脸,刘妈妈居然感受到了恐惧。 原来从很久之前,她就已经上了九小姐的贼船了。 如今,除了听她的,她还有得选吗? 第155章 端倪 “刘妈妈,你不用这么胆战心惊的,从寿安居到晚晴居路上的丫鬟婆子都被支开了。我这般为了妈妈着想,妈妈可感受到我的诚意了?” 刘妈妈抬起头看向上首恬静微笑的女孩,她知道这番话不止是示好,更是敲打。 九小姐在告诉她,她的手究竟可以伸多长……. 刘妈妈重新低下头,认命一般朝着颜溪拜了拜。 “老奴不知道九小姐今天叫老奴来究竟意欲何为,不过前些年起老夫人就不太看重我了,让我处理的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恐怕帮不了九小姐。” 颜溪抬了抬下巴,绛珠立刻把刘妈妈扶了起来,“刘妈妈您太过严重了,本身也不是什么大事,只不过是向您打探一点消息而已。” “老夫人母亲的娘家,城外的赵家,刘妈妈知道多少?” 刘妈妈一听不过是这些不痛不痒的事,也不再隐瞒。 “老奴知道的也不多,那赵家本就是老夫人的外家。” “老夫人的娘亲当年不过一个县丞之女,后来竟然当上了伯爵府的夫人。” “虽然宁昌伯府早就是一个空壳子了,可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赵家还是在宁昌伯周家的帮扶下,很快进京,当了一个不入流的京官。” “城外的院子也大概就是那时候置办的。其余的事,老奴也不太清楚,只知道赵老爷当初出了事,被革职查办,赵家这才败落了。” “原本在城内的院子都卖得差不多,就只剩了外城那一处供一家人住着。” “原本老夫人跟赵家一直是没有什么往来的,直到几年前,赵府的人突然找上了门。” “老夫人的娘亲……毕竟是那么一个出身,跟宁昌伯府如今的当家的那一房更是水火不容的程度。” “赵府的人上门,确确实实是解了老夫人没有亲族的心结。虽说赵府不过就是一群破落户,可老夫人高兴啊!” “老奴还记得,那段时间,老夫人恨不得把他们直接留下住在府里,还是侯爷说不合规矩,此事才作罢。” 颜溪听她这么说,觉得自己好似发现了一缕了不得的事情,可却怎么也抓不住。 “赵家的人是不是经常来找老夫人要银子?可我回府这么久了,怎么一次也没有遇见过?” “小姐有所不知,赵家的人确实很长时间没有来过了,差不多得有半年的时间了。老奴也觉得奇怪,怎么之前那么亲热的人,现在说不来就不来了?” 半年?这个时间点如同一滴清泉滴在了颜溪的心间,让她顿时清明了不少。 这不就是老夫人跟钱二等人签订印子钱的时间吗? 赵家人是因为老夫人借了印子钱所以就不跟老夫人往来了? 颜溪想了想,还是觉得这样完全说不通。 按照现有的消息,赵家人既然攀上了老夫人这尊大佛,就一定不会轻易离开她。 毕竟这么好的摇钱树,哪里会因为借了印子钱就不再管他们呢? 颜溪又问了刘妈妈好几个问题,见她实在回答不出来了,才把人送了出去。 走之前,又塞给了她一个荷包,刘妈妈这才喜笑颜开地走了。 “小姐,您可是发现什么端倪了?” “端倪说不上,就是有一点奇怪,或许这件事的关节还在赵家人身上。” “之前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为何又在前两年突然找到老太太;为什么在老太太借下印子钱以后就销声匿迹了。” “这两点我怎么想都想不通,恐怕里面还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你帮我给江廷旭传个话,请他查一查赵家这些年来有没有什么反常的情况,尤其是赵家找上老太太之前和半年前这两个时间点。就是不知道一日的时间够不够…….” 绛珠听完,笑得眉眼弯弯,“小姐您就放心吧,江公子身边的双瑞就是靠这些消息发家的。” “不过一个小小的赵家,有什么不好探查的。他可是连永康侯府的布防都能查个一清二楚呢!” “您是不知道,婢子以前也是在风尺探查消息的。只是那个时候双瑞哥就看着我们几个练武艺,现在想来,江公子恐怕那时候就想要我们来保护小姐您了。” 听着绛珠一口一个“江公子”,颜溪心里也有些感动。又想到了那天江廷旭从院外直接进来,叩响了她窗子的情景,不由得轻声笑了出来。 “好在现在也算苦尽甘来,不枉他在京城布置了这么多年…….” “不过绛珠,你之前说他最近都住在自己的院子里?他没有回江国公府吗?” 绛珠这才一股脑把江国公府那位二夫人如何挤兑他,他在府里的院子是如何荒凉的一五一十给颜溪讲了一遍。 中间确实也加上了“亿点点”的艺术加工,简直是闻者泣泪,见者啼血的程度了。 颜溪听完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 她之前其实没怎么听他说过江国公府里的事,只是在说到她被何氏送到扬州的时候,知道了他的娘亲也不怎么疼他。 她那时候以为或许只是对他要求要格外严苛一些罢了。 毕竟江国公有这么一个优秀的儿子,他要是头脑稍微清醒一点,也不会苛待如此成器的嫡出长子。 可颜溪从没想到,他在江国公府竟然已经艰难到了这个地步? 对于颜溪而言,就算何氏现在称病不见她,可母女俩也共同“演出”过一段美好的时光的。 或许何氏也曾经真的想过要好好对待她,可颜溪只要一想起那个殒命在江河之上真正的小颜溪,就觉得膈应。 所以何氏“生病”这么久,她也没有在她面前妥协认错。就算老夫人步步相逼,她也没有把主意打到何氏的身上。 可那位江国公夫人,竟然连面上功夫都不愿意做了?真的久任由那些狼子野心的人欺负自己亲生的儿子吗? 颜溪想不明白其中的关窍,只是有些心疼这个远赴战场,拼命才给自己闯出一条生路的人。 在战场上,他可也曾害怕过? 绛珠看着颜溪变幻莫测的神情,在心里不住地道歉。 江公子,婢子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第156章 当年往事 绛珠迅速把消息传给了江廷旭。 江廷旭最初听到颜溪的疑虑还觉得有些不解,可是当他再次把整个事情理了一遍以后,也发现了其中的问题。 他立马叫来了双瑞,把颜溪的意思重复了一遍。 “少爷,我说九小姐会不会想太多了?我怎么没有察觉到哪里有问题…….” 江廷旭听了他的话,直接给了他一个爆栗,“让你去查你就去查,废什么话!” 双瑞讪笑着弹开,“是是是,九小姐的事双瑞哪里敢不放在心上呢?少爷放一万个心,小的现在就去查个水落石出,保证您明天见到九小姐的时候,所有事情都给您查一个明明白白。” 双瑞退出去以后,江廷旭又叫来了饮泉和听风,“太后姑婆之前赐给我的衣服配饰你们给收到哪里了?” “少爷,您不是最不喜欢那些华服了吗?之前还说太过浮华,让我一起给收进私库里……” 江廷旭被小厮拆台,面子上有一点过不去,只好打着哈哈道:“今时不同往日,如今我虽然暂时住在这里,可毕竟等我的府彻底竣工了,还是会有很多人来来往往。” 听风一听也觉得江廷旭说的很有道理,点了点头后就立即去给江廷旭找衣服了。 只有跟着他俩一起来的双泽不确定地自言自语道:“可是,公子您的府邸这不是还没修缮好吗?怎么这么急着要衣服……..” 他还没说完,就被江廷旭充满威势的斜睨逼得把剩下的话咽下了。 直到晚上双瑞叹查到了消息前来汇报的时候,几人才知道了江廷旭的真实意图。 几人一脸丢人地看着江廷旭,直把他看到不好意思,把那三个显眼的给赶了出去。 他平复了一下自己的表情,看着双瑞正色的样子,疑惑道:“不会真的另有隐情吧?难道溪溪猜的是真的?” “回少爷,这九小姐还真的神了。” “我原本只是想着肯定是小姑娘东想西想,只要稍加查查就好…….少爷您别瞪我啊,我这不是知错了嘛?” 双瑞本来派人去查了赵家的情况,可这没有一点点头绪情况下,无异于大海捞针。 他突然间想到了颜溪说的那两个时间点,又让手下的能人专门去探查了这两个时间,没想到真的让他的人查到了一点端倪。 两年前和半年前这两个时间里,有一个名叫大喜的小厮频频来访赵家。他们顺着这条线查了查大喜,居然发现大喜的主子就是当年被老夫人赶出了永康侯府的颜家二房和四房。 这一发现无异于惊天霹雳,双瑞听着吓人的禀报,也基本明白了永康侯府嫡庶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当年老侯爷因为脸上受了伤,最终才娶了身份不高的老夫人为妻。 两人最开始还是算相敬如宾,可老夫人的娘就算当了伯爵府的夫人,也改不了是一个小小县丞之女的事实。 老夫人也在她的“教导”下,说话做事都透露着些市井味儿。 刚开始还不太明显,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夫妻两人之间出现了嫌隙。老夫人就像那泼妇一般,把永康侯府闹得鸡犬不宁。 再加上同僚赠妾以及皇上赏赐下来的人,永康侯府里就变得更加热闹了。 而其中最受宠的,就是二房四房的生母,莲姨娘。 她知书达理,又温柔体贴,完美契合了老侯爷心中那个嫡妻的形象…… 时间一长,夫妻之间微薄的情感也就这样消失殆尽。 可自己的长子毕竟出色,作为命定的下一任永康侯,老侯爷为了巩固长子的地位,每逢初一十五他还是会在夫人的院子里歇下。 老夫人心中未必没有怨恨,听说当年府中原本还应该有两个孩子的,都因为老夫人“无心之失”而丢掉了性命。 后来老侯爷去世的时候,正值颜正猛没在京城。 老夫人新仇旧恨之下,在老侯爷尸骨未寒之际,就把二房四房一起赶出了家门。 并且对外宣称,是莲姨娘偷人被老侯爷发现,一气之下竟然直接没了生气,而罪魁祸首莲姨娘,自知罪孽深重,已经自尽了。 虽然外人都知道这里面肯定还有隐情,可毕竟不是自己家的家事,更是没有人愿意为了二房四房出头。 毕竟谁又说得清,这里面没有颜正猛的示意…… 等颜正猛得到消息赶回京城之际,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 因为老夫人的浅薄无知,他还白白担负了这样的骂名。可是毕竟木已成舟,二房四房的人都已经离开了京城,他也就把补救的措施实施在了“圣心”上。 而如今老夫人借印子钱一事,竟然处处都有当初永康侯府二房和四房的身影。 “那大喜的爹就是当初莲姨娘的人,对二房四房最是忠心耿耿。而这么大的事,想来他们也只敢托付给自己信任的人,这才给我们探查出结果的机会。” “只是现在还不知道他们跟赵家的人达成了怎样的交易,也不知道赵家怎么会同意帮着他们坑害自家的人…….” “不过目前可以确定的是,这其中确实有阴谋,而幕后的人也确实是当初永康侯府分出去的那两房人。” 江廷旭听着这样错综复杂的陈年往事,也不禁陷入了沉思。 “那你说颜家两房人的目的究竟是怎么?只是为了让老夫人借上印子钱?可如今不是也已经还得差不多了?双瑞,你一天到晚跟这些家族阴司打交道,你怎么觉得呢?” 双瑞听了江廷旭的话,不由得哽了一下。 这说的什么话?什么叫他一天到晚跟这些家族阴司打交道?要不是为了他这个不省心的少爷,他又怎么会走上这么一条不归路。 他朝着江廷旭冷哼了一声,“哼,小的可什么都不知道啊!您还是明天去听听那位冰雪聪明的九小姐的话吧,看看她有什么高见。” 看着他突然间准换了情绪,江廷旭脑子一转也知道了这小子在生什么气。 “哟,咱们风尺大名鼎鼎的瑞爷,也跟那么一个小丫头计较不成?” 这四个小厮作为江廷旭最信赖的人,自然也是一心护住的。况且江廷旭说的不错,自己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跟一个小丫头计较。 双瑞转念一想,自己家的少爷毕竟孑然一身惯了,现在好不容易有了一个放在心上的姑娘。 自己作为他最看重的小厮还能怎么办呢? 当然是一起宠着啦! 第157章 美色误人 第二天一早,颜溪在给老夫人请安以后,就委婉得提出了需要去何家一趟。 她原本以为还有得磨,甚至做好了先斩后奏去求颜正猛的打算。 谁料老夫人竟然二话不说就答应了下来,还和颜悦色地告诉她记得代替她向亲家问好。 事出反常必有妖。 老夫人一直以来都这么不待见自己,怎么如今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她有些不解地打量着老夫人,却被老夫人嗔了一句,“你这孩子看什么呢?莫不是不想去你舅舅府上了不成?咱们永康侯府和郑家可是实打实地姻亲,你多回去看看也是应该的。” 颜溪这下更觉得不可思议了,她这个祖母不会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给夺舍了吧? 可今天毕竟跟江廷旭还有要事相商,颜溪立即做出了“感恩戴德”的表情,“多谢祖母,果然祖母最是关心我们这些小辈了。” 颜沂看着祖孙俩其乐融融的场面,不忿地捏紧了自己手里的丝帕。 等到请完了安,颜溪匆匆回晚晴居准备出府事宜。 五房母女俩还是留在了寿安居陪老夫人说话,眼下众人都已经散去,颜沂整个人扑进了老夫人的怀里。 撒娇道:“祖母,您不是一向厌恶那个颜溪嘛?怎么今日对她这般和颜悦色,恐怕以后就连沂儿是谁您都要不记得了。” 老夫人捏了捏她的小脸,“怎么还吃上祖母的醋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和泽哥儿可是祖母的心头肉,祖母就算不疼谁也不会忘了我们沂姐儿啊!” “那您今日还对她那么好?” “要我说,她那样目无尊长的就该把她从侯府赶出去才是,都是祖母平日里太过良善了。” 颜沂这一番话直接说到了“良善”老夫人的心坎里,她揉了揉颜沂的脑袋,“沂姐儿放心,祖母心中自有成算。” “现在不过是给她几颗蜜饯果子让这个小丫头放松警惕,祖母的成算还在后面呢!” “只要有祖母在,沂姐儿永远就是咱们永康侯府最尊贵的小姐,任何人也别想分了你的风头去。” ……. 颜溪之前就有告知刁总管自己今日要出去,刁总管也很上道,直接找了自己一个亲信的马车夫来为颜溪驾马车。 等到颜溪收拾好了东西出门的时候,江廷旭已经在自己的望江楼等着颜溪了。 其实最开始两人约定的地方不是在望江楼,可江廷旭左思右想,颜溪一个云英未嫁的姑娘,要是被人发现了跟自己“碰头”,就算两人之间清清白白,也对颜溪的名誉不好。 他其实对这种东西并不怎么看中,最坏的结果不过是他上门求亲,求娶颜溪。 只是这样颜溪必定会受到别人的非议…….. 他江廷旭心仪的姑娘,可不能受这样的委屈,一定要采纳完毕,八抬大轿风风光光地嫁给他。 猛然间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想的实在有点多的江廷旭,立即给绛珠递了消息,把相会的地址改到了望江楼。 毕竟是自己的地盘嘛?还是要更加安稳些。 此刻江廷旭已经在望江楼的雅室里等着颜溪了。 饮泉听风昨日就知道自己的少爷打扮得跟“花蝴蝶”一样,甚至翻出了太后娘娘赏赐的衣服,不过就是为了见颜家那位九姑娘……. 几个小厮都很默契地跟在江廷旭身边,怎么赶都赶不走,非要见一见这个能让自家的少爷注意起外表来的“奇女子”。 颜溪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三个脑袋齐齐“挂在”窗口的景象。 ??? 这是什么古代版行为艺术? 还没等颜溪想明白,那“三个脑袋”接连哀嚎一声,然后消失在了窗口。 之前双瑞就已经告知了小儿,要是一会儿来了一个貌美的姑娘,就直接领着她到天字一号房来。 颜溪此刻虽然带着帏帽,可周身的气度以及扬起头时露出的一小截精致的下巴,就已经让小儿看呆了。 他结结巴巴地朝着颜溪指路道:“这位小姐, 您是不是在等人?还请这边来。”说着就带着她上楼了。 颜溪今天毕竟有要事要跟江廷旭相商,想着人多眼杂,身边就只带了绛珠一人。 此刻绛珠一脸戒备地把颜溪跟那个小儿隔开,凶神恶煞的样子看着的确有几分江湖儿女的气概。 小儿把人送到门口作了揖就转身下楼了。 颜溪还没来得及叩门,门就已经从里面打开了。江廷旭满脸含笑地看着她,“这么巧?颜姑娘也来这里吃饭?” “是啊,真巧,没想到江公子也在这里。” “不知道有没有这个荣幸请九小姐共同用膳呢?” “荣幸之至。” 说着,两人就一同走了进去。 还在外面摸不着头脑的绛珠看见了扯着脖子窥探的双瑞,笑着一把把他提了出来。 “双大哥,你说我们小姐和公子不是自己约在这里见面的吗?怎么还好像不小心遇见的一般?” “可是不对啊?这还是我传的话呢?我记得清清楚楚,就是两人约好的呀?” 双瑞看了看绛珠不解的神情,摸了摸自己并不存在的胡子。 “小珠珠,这就叫做情趣。” “就是两人本来是约好的,但是假装没有约过,会更加有滋味一些。” 绛珠还是不懂双瑞的话,挠了挠脑袋,“这不就是纯纯脑子不好吗?当然我没有说小姐和少爷的意思啊…….” 绛珠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连自己都不确定到底自己有没有说两位主子了。 气的双瑞狠狠拽了拽自己的“胡子”,“真是朽木不可雕也!” 说完,神采熠熠地离开了。 该说不说,他也觉得少爷只要一跟这位永康侯府的九小姐一起就变蠢了,完全没有在战场上英明神武的将军样子了。 他叹了一口气,“真是美色误人呐!美色误人!” 话还没说完呢,江廷旭就已经从里面再次打开了门,“我说双瑞,这还等着你来汇报呢!你在这里误什么人?” 双瑞一听,立马朝着屋内走去。 果然,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有了心上人,就忘了自己的好小厮! 美色果然误人呐! 第158章 三个脑袋 “九小姐,我是双瑞,是我们公子最看重的小厮。” “这间望江楼,就是我给公子做起来的!” 颜溪看着满脸自豪的双瑞,“之前听他说过,自己在京城还留了一手。现在看来就是你在替他打点,你们公子有你这样的好兄弟,倒也是他的福气。” 双瑞听完颜溪这番话,顿时明白了为何自己少爷会倾倒在这么一个小姑娘身上。 长得好看或许是其中一个原因。 ——嗯,很重要的一个原因。 但更重要的是,这位小姐跟寻常的大家闺秀不尽相同。她没有因为自己只是一个小厮就低看自己,也没有对自己露出任何嫌恶的表情,眼睛里满是真诚和欣赏。 她甚至没有用“仆人”这样一个词来形容自己,反而用的是“兄弟”。 双瑞这下是真的敬重起颜溪了,他郑重地朝颜溪行了礼,“双瑞在这里谢过九姑娘了。” 颜溪被他这般郑重其事的姿态弄懵了,抬起头不解地看向江廷旭,怎么他的小厮竟然都是些这样路数的人?刚才的人体艺术已经够让人震惊了……. 颜溪虚扶了他一把,“你不必行此大礼,我反而受之有愧了。” “对了,赵家的事可查出了什么端倪?我后来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妥,我的怀疑来得并没有什么确切的依据,反而让你们受累了。” “小姐这话可折煞我们了。您是我们公子的……好朋友,我们自然是应当不遗余力的。” “况且小姐的猜测也并非空穴来风,按照我们如今探查到的消息,恐怕那赵家还真的不清白。” “不知小姐对永康侯府的二房四房有多少了解?” 这确实涉及到颜溪的知识盲区了,毕竟她穿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在去扬州的船上了。 后来回京城之前,又被庄妈妈紧急科普永康侯府的关系。可对这二房四房都只是简单带过,颜溪只知道这两房是妾生子,后来老侯爷仙逝,就被老夫人赶出了侯府…….. 看着女孩迷茫的眼睛,江廷旭给了双瑞一拐,“打什么哑谜?有什么想说的直接说便是。” 双瑞幽怨地看了江廷旭一眼,讲起了自己手下探查到的消息。 整个过程颜溪简直听得目瞪口呆。 这是多么牛#的毅力啊,才能在蛰伏这么久以后,愤然出手报仇。而且一出手,就直接往敌人的伤口上撒盐。 要是有朝一日,老夫人知道了自己信赖的赵家人竟然伙同着自己最恨的女人生下的儿子一起坑骗自己,还不知道要气成什么样呢! 所谓杀人诛心,也不过于此了。 颜溪突然想到自己爹爹房里还有一个姓赵的小妾…….. “我爹房中有一个姓赵的姨娘,据说也是老夫人的侄女,不会也是那户赵家人送进来的吧?” “小姐这到可以放心,严格来说这位赵姨娘还只是老夫人的姨表侄女,赵家这一支倒是很久之前就靠着老夫人过活了。这件事他们应当是不知情的。” 颜溪听完,还是松了一口气。 都说“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赵姨娘还是自己这个便宜爹爹爹枕边人,甚至还为他诞下了一女,如今肚子里恐怕还装着一个儿子。若是她也是处心积虑待在颜正猛身边,那才是最可怕的。 “可这赵家不还是老夫人的外家吗?怎么回伙同明显对老夫人有恶意的二房四房故意同老夫人作对呢?” “这正是我们如今也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不过溪溪你放心,双瑞已经派遣手下去查了,不日就会有结果。” 颜溪朝江廷旭浅笑了一下,简直晃花了双瑞的眼。 尤其自家的傻少爷,还笑得一副不值钱的样子……. “总之小姐不必太过挂怀,想必赵家以及幕后的颜家两房,都以为自己的设计天衣无缝,万万想不到咱们已经探查到了这个地步。“ 颜溪突然间想起了老夫人最近的不对劲,“老夫人最近也有些不对劲。” “具体表现在……她对我有些太好了?” “若是放在以前,我是一定出不来的。就算要出来,想必也要软磨硬泡半天了,根本不会如同今日这般顺畅。” 这话听得江廷旭有些心疼。 一个好端端的侯府嫡女,竟然自己祖母允许出门都是一件不容易的事……. “你放心,我会叫人好好看住侯府的动静。我倒要看看,你们府上这位老太太葫芦里卖得究竟是什么药。” 几人交换完这些消息,时间也差不多了。 颜溪担心自己待在这里的时间太长,容易引人怀疑。她如今处境本来就艰难,要是被人发现“私会外男”,那她可真就是跳进黄河洗不清了 颜溪正要匆匆离开,江廷旭却叫住了她,从刚刚上来的饮泉手里拿过了一个精美的食盒放在了颜溪身边的绛珠手中。 “这是这望江楼的招牌菜式,你拿回去尝尝。我前段时间还找来了一个擅长扬州菜的厨子,里面的水晶糕就出自他手。” “我记得你以前最喜欢吃水晶糕了,你回去尝尝,味道可还和当初在扬州吃的一样?” 颜溪点了点头,心中满是触动。 不是因为这满满当当的食盒,也不是因为这个又扬州特色的水晶糕,而是这份真挚的心和被人放在心上的感觉。 她郑重地朝着江廷旭道谢,又冲着这三颗风格迥异的“头”点了点头,带着绛珠离开了望江楼。 在走出去的那一刻,她隔着头上的帏帽跟窗口的江廷旭相望。 两人之间仿佛隔着那几年相隔两地的年少时光,又仿佛从来没有分开过一般。 颜溪看着少年修长的身材和越发贵气的姿态,只觉得很幸运。 因为一场科举舞弊,让本来不会有任何交集的两人遭到相遇。 又因为曾庆自作聪明的设计,让两人于危难中了解到了彼此的愿望和梦想。 任时光流水,少年如约长大,不改当时模样……. 第159章 何府没一个省油的灯 颜溪和绛珠就这样拿着满满一食盒的吃食到了何府。 何清月一手拿着糕点,一手抓着樱桃脯,嘴巴里含糊不清道:“溪溪,你说你来就来嘛,还带这么多吃食。” 颜溪看着她这副“两手抓”的模样,小声嘀咕,“那也没见你少吃啊?” “啊?溪溪,你说什么?” “我说,没关系,你开心就好。” 何清月听完,朝着颜溪嘿嘿一笑,又满心欢喜地吃了起来。 三夫人刘氏看见了两个姑娘之间的小互动,只觉得心里暖暖的。 她朝着颜溪招了招手,等颜溪过来以后,一把把女孩抱在了怀里。 “溪溪这段时间可还好?府里可有人苛待于你?唉,我们来扬州之前,母亲特地交代了,让我们最好不要跟你走得太近,生怕老夫人因为何府的缘故特意针对你。” “是以三舅母这么长时间也没能上门看你,就连清月也被我拘着不让她去找你。” “昨日你传了消息要来,可把舅母给高兴坏了。不过你告诉舅母,你们府上的那位老太太今早可有故意刁难你?” 颜溪听得心里暖洋洋的,她伸手附在刘氏的手上,又把头也放在了她的肩膀上。 “舅母放心,祖母最近对我好上了不少。今早不但没有刻意刁难,甚至还说让我代她向你们问好。我也觉得这太阳恐怕是从西边出来了。” 刘氏扑哧笑了一声,刮了刮她挺翘的鼻头,“你是个惯会编排人的。对了,听闻你娘亲生病许久了,可请了大夫?最近可有好转?” 颜溪脸上的笑一下子凝结了,刘偏头一看,就知道其中另有隐情。 她迅速让堂内侍奉着的下人们的下去了,又坐直了身体,面对面两只手扶着颜溪的肩膀,“好丫头,可是你母亲…….” 何清月就算再迟钝,此时也发现了端倪。她擦了擦手,站起身朝着自己的姐妹和母亲走过来。 “怎么了溪溪,可是谁给你不痛快了?你告诉我,我替你出头去。” “说什么话呢!你一个大家闺秀整日里就想着出头出头,况且溪溪还什么都还什么都没说呢!你快给我坐下吧。” 何清月嘟了嘟嘴,还是规规矩矩坐在了下首。 颜溪此刻思绪也已经回笼,她笑了笑,“舅母你多虑了,我跟母亲没有什么的,只不过您刚才问到母亲的病情,我一下子有些担心,没什么大事,舅母不必挂念。” 刘氏看着女孩脸上的笑,沉默着点了点头,眉间却依旧紧锁。 几人聊了一会儿,刘氏见自己的女儿一脸兴致勃勃要拉着颜溪去园子里钓鱼,想到最近确实把她拘得紧…… “好了,溪溪跟着你清月表姐去园子里钓鱼吧。我们这么多年没回来,这府里虽然有人时时刻刻打理着,可花池里多了好多各色各样的鱼。“ 颜溪一听也生起了点兴致,回永康侯府以来,确实一直都没能有这样的小活动。 要知道以前在扬州的时候,她可是何府里的最大的“钓鱼佬”,甚至把“永不空军”的口号,传达给了何府每一个跟她一样热心钓鱼的人。 看着俩女孩眉飞色舞的模样,刘氏不禁感叹,颜溪这段时间虽然看起来长大了不少,可骨子里也不过还是一个小丫头。 “行了,你俩快去吧,少在我眼前碍手碍脚的。” 两姐妹这才手挽手高高兴兴地出去了。 “溪溪,我告诉你,我娘最近可吓人了!”何清月一找到机会就开始跟颜溪控诉起来。 “我最近学那劳什子规矩都要学得眼冒金星了,可我娘还是不满意。唉,早知道小时候就跟你一样好好学了。” “不过我真是好奇啊,那么无聊又繁琐的东西,你怎么从小竟然就坐得住?我娘现在就喜欢把我跟五年前的你比较,还说我要稍逊一筹呢!” 颜溪听着何清月叽叽喳喳地讲着,心想自己毕竟有一个成熟的灵魂,连上班这样惨绝人寰的事情都能坚持,那还有什么是坚持不住的? “三舅母也是为了你好,你平日可千万别故意跟她对着干啊!要是把三舅母气着了,我看三舅舅不收拾你。” 颜溪说完,何清月竟然叹了一口气,一下子停住了脚步,就随意坐在了院子里的巨石上。 颜溪四下里看了没有人,也跟着她一起坐在了石头上,“清月姐姐,你这是怎么了?” “其实我知道娘为什么要一直让我学那些,我明明已算是很不错了吧。就算比不上你的,可在这京城里也应当算是看得下去了。” 她伸手握住了颜溪的手,“还不是因为那些道貌岸然的夫人们!” “她们看不起我娘的出身,可又害怕她身后的何府,每次都做些阳奉阴违上不得台面的事来耻笑我娘。” “亏得我娘最开始还真的想跟她们交朋友呢!那一个个没一个好东西!” 颜溪听她这么说也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她虽然回京以后参见的宴会不多,可那些捧高踩低的做派也不是没有见过的。 那些人有时候见老夫人不太搭理她,可不就恨不得都来踩她一脚;等到王府的老王妃展示了对她的喜欢之后,她们有一个一个的围着她夸起来了。 “别担心,清月姐姐。都说日久见人心,三舅母这样好的性子还愁找不到志同道合的朋友吗?” “等到以后,那些捧高踩低人,自然就知道了什么人才是真正值得结交的。虽然最近确实受了委屈,可不也正是排除掉了那些伪善的夫人们嘛?” “再说了,三舅母又不是那般柔弱不能自理的性子,她肯定心里有自己的盘算呢!你日后尽管多听听三舅母的话就成了。” “真的?” “当然是真的。” 颜溪回答得斩钉截铁,一点都不带犹豫的。 在扬州时候她就发现了,这位三舅母虽然平日里不怎么管事,可一旦何府需要她主持大局的时候也从来没有掉过链子。 何老夫人和嘉禾郡主其实都算是不太好打交道的人,可她却能在其中悠然自得,跟何府的各房主子都保持良好的“外交关系”。甚至要是光论人际关系,她应当比嘉禾郡主还要强一些。 何清月听了颜溪的话,心里安心了不少,又听见她搬出了另一尊大佛。 “再说了,嘉禾郡主不是快进京了吗?她眼里可容不得半点沙子。” “你就等着看大舅母大杀四方吧!” 毕竟,何府可没有一个省油的灯(何清月除外)。 第160章 谁来执掌中馈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颜溪生活得格外平静。 就是有点太过平静了,平静到绛珠都开始怀疑起自己的价值,公子之前嘱咐的“危机四伏”怎么完全没有体现呢! 老夫人完全不来找茬,甚至对她还算和颜悦色,只不过有时候在她刻意“撩拨”之下,需要咬着后槽牙而已。 何氏依旧称病不出,永康侯府执掌中馈的大权反而成了现在府里最大的看点。 事情还要从前些日子说起。 那时候何氏依旧闭门谢客,就连颜淇都不怎么能见到她。 颜溪也请刁总管帮她注意着嘉铭居,结果传来的消息是,何氏好像真的病了。 至少刁总管的人有见到她一碗一碗地喝药,整日里就躲在小祠堂里,整个嘉铭居都是烟火缭绕的状态。 颜溪虽然不知道何氏这是犯了哪门子的病,但根据刁总管的描述,也知道她就是精神有些不济,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 再加上何氏这般闭门不出,她也不用费精力跟她虚与委蛇,也就把这件事放在了脑后。 可何氏生病后,也没什么多的精力管永康侯府的内院。 她倒是愿意自己主动把中馈交出来,可交到谁的手上又成了问题。 老夫人年岁已大,再加上以她的做派,恐怕要把整个侯府都拿去补贴赵家去,颜正猛当然不愿意拿自己赚来的家产去补贴一个破落户的亲戚。 在跟老夫人“斗智斗勇”几天后,还是以“母亲年岁已高,若再因府中之事操劳,儿心不安”为由,拒绝了老夫人的申请。 老夫人当然不服气啦! 可颜正猛说的有理有据,她也实在找不到理由反驳。 毕竟她平日里“好吃懒做”也不会突然就变成什么打理全家的能人。 按照老夫人的想法,这侯府就算不让她管,那至少也该让她的人管吧! 可赵姨娘如今身怀六甲,万万不可能再来管什么侯府。再者,让一个姨娘执掌全府,这种事也只有江国公那个痴情种能做得出来。 剩下的也就一个五房的朱氏,她倒是很想管呢!可颜正猛看样子也不想把这中馈交到她的手里,就算是暂代也不行。 颜溪其实也揣测过颜正猛的心理。 老夫人偏心小儿子这一房几乎是长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的事实。如果不是颜正猛自己骁勇善战又羽翼已丰,这侯爷的位置还指不定在谁的手里呢。 颜正猛不是傻子,这么多年来肯定也是知道的,只不过五房对他暂时构不成任何威胁,才会在放任五老爷步步高升。 可他虽然不阻止,心里未必就全然没有芥蒂。 都是一个娘生的,怎么偏生他老五就要金贵些? 颜溪推测,在这种微妙的心态下,他应该也不会把执掌中馈这样的大事交到老五媳妇的手里。 所谓爱屋及乌,但是恨应当是比爱长久的。 在这种时候,颜溪觉得又到了她“悄悄努力,惊艳所有人的”时刻了。 在某一个天朗气清的休沐日,颜溪带着自己小厨房做好的糕点去了颜正猛的书房里。 她像献宝一样将那盒“晚晴居的丫头们都不怎么喜欢吃,最后剩下来的”糕点放在了颜正猛的书桌上。 “爹爹近日是不是公务太过繁忙?怎得都消瘦了?”颜溪看着颜正猛冬日里养的膘肥体壮的身材,面不改色。 颜正猛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肚皮,这么小的孩子哪里会说谎,自己虽然肚子看着大了一点,可说不定真的瘦了呢! “还是溪儿最是关心为父啊!不过这天气逐渐冷了,怎么只穿着这么一件衣裳就来了?以后还要记得加一件大氅才是。” 颜溪听他这么一说,脸上浮现了一点欲言又止的表情。 颜正猛看出了其中端倪,问她究竟发生了何事,可颜溪就是咬紧了牙关不肯说。 颜正猛看向她身边的丫鬟,皱着眉头斥责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们这些丫头都不知道给小姐加衣裳的吗?若是做不好,就不必待在小姐的院子了,去外院扫洒去吧!” 跟着颜溪的圆月瞪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立即跪下哀嚎道: “侯爷,实在不是婢子们不给小姐加衣服,实在是夫人生病以后,府里就再也没有添过新衣了。” “小姐的大氅都是从扬州带来的,最近天气不好,放在库房里有些潮了,闻着有点味道。小姐一向爱干净,这下就怎么都不肯穿了,侯爷明鉴啊!” 颜正猛确实没有想到何氏撂担子以后居然会发生这样的事,看来把中馈交出去一事已经迫在眉睫了。 他朝着地上跪着的丫鬟点了点头,示意她出去。 圆月麻溜地爬起来,偷偷扫了颜溪一眼,注意到自家小姐的眼神,才慢慢退了出去。 颜正猛看着颜溪,想到之前她在管理府务一事上似乎颇有几分能耐,就试探起来。 “你娘亲生了病,这府中的中馈一直空着也不是一个道理……” “我儿聪明伶俐,为何不尝试着做一做呢?溪儿你觉得如何?” 颜溪一听,好家伙,原来这个便宜爹爹还把主意打到了她的身上,这种费力气的活她是真的不愿意干的。 “爹爹太抬举女儿了,可女儿毕竟年幼,之前处理杨掌柜不过也是因为仗着爹爹的本事,才把那恶人吓住了。” “女儿这最多算一点小聪明,执掌全府中馈一事,恐怕还是无法胜任的……” “不过爹爹为何不把这件事交给三伯母?” “你是说柳氏?” “正是!府里能当家作主的女眷本就不多,三伯母平日里是最公正的那一个…….” 颜正猛这下听懂颜溪的言外之意了,是担心朱氏当家以后,给大房的孩子们穿小鞋。 他仔细考量着颜溪刚才的话,这阖府上下,似乎还真的只有一个柳氏最为合适了。 他最初还想着拖一拖,等何氏好了,自然是皆大欢喜,这中馈也能牢牢掌握在大房手里。 可今日见了颜溪堂堂一个侯府嫡女,竟然冬日里还没有做大氅,他才察觉到事态的紧急。 他伸出手摸了摸颜溪的头,“好孩子,你放心,爹爹立马就让人来给你量量,给爹爹的乖女儿多做几件好一点的大氅。” “爹爹的私库里还有好几张上好的皮子,也一并给你做好了送过来。” 颜溪谢了爹爹,父女俩闲聊了几句,颜溪就请辞出去了。 一走出书房,圆月理解凑了上来,看见颜溪眨了眨眼睛,也知道自己的小姐又成事了。 主仆二人走到没人的地方,圆月立即兴奋道:“小姐,刚才婢子演的怎么样?算不算毫无破绽真情流露?” “好圆月,你刚才表现特别好。这个月晚晴居之星就决定颁给你了!” 圆月顿时喜笑颜开,“小姐,那我能不能多要两屉糕点,但刚才给侯爷的那种不要,不好吃。” “没问题,你刚才帮了大忙了。别说两笼了,只要你吃得下,十笼都给你!” 第161章 生意 不过半天,颜正猛身边的小厮就到了三房的院子里,表达了自家侯爷的想法。 柳氏这里颜溪早就派人来说过,柳氏倒也毫不推辞地接受了,反而让颜正猛高看了几眼。 在颜正猛看来,有野心并不可怕,最可怕的是那些有野心却没本事的蠢货,比如老夫人、比如五房的人。 柳氏当家的消息传出来以后,颜溪高高兴兴地围着火炉吃着烤肉——这可是她专程请人替她打的炉子,已经成为晚晴居最受丫鬟喜欢的一样工具了。 她本来心情就不错,尤其是刁总管特意派人来告知她,今日老夫人院子里的“丫鬟”打碎了一套茶杯……. 而五房的母女俩更是因为“身体不适”连晚上都没有传膳…… 颜溪心情更好了! 柳氏此人也很上道,当家的第一天,就让京城里绣坊来人专程给各位小姐少爷量体裁衣,还特别走了自己的私账,偷偷给颜溪多做了几件大氅。 颜溪这段时间可真是过得有滋有味,尤其是请安时看着老夫人铁青的脸以后。 她之前一直就怀疑老夫人别有用心,对她那般客气要么是真的想好好待她了,要么就是背后还蕴藏着更大的阴谋。 以颜溪这么长时间以来对老夫人的了解,第一种情况的可能性比她买彩票中奖的概率还低。 因此她这段时间就算过得再滋润,可还是稍微留了一个心眼。 可过得不好还可以伪装成过得好的样子,过得好要怎么装不好呢? 颜溪在这个方面显然做得不是很到位,至少五房两母女看她的眼神是越来越不善了。 这天请安结束后,颜溪还是照例带着颜淇就往晚晴居快活去了。 留下五房的两母女一脸“便秘”地坐在老夫人面前。 “母亲,您看看,现在大房的小丫头们哪里有把您放在眼里!” “以前我冷眼瞧着,颜淇还算乖巧懂事。您看如今颜溪那个野丫头回来了,都把颜淇带成什么样子了!” “还有那个柳氏,人家现在掌管侯府的中馈了,哪里还把我们这样的人放在眼里。别说我这个妯娌了,就连对母亲您也是少了几分尊敬。” 其实老夫人只是感觉最近颜溪春风得意的,倒是没察觉柳氏对她的态度有什么变化。 可听朱氏这么说了,就把柳氏的行为放大化,越想越觉得她就是对自己不太恭敬了。 老夫人的手重重地拍在案几上,“她们可真是翅膀硬了,都当我死了不成!” 朱氏见状立即眼神示意颜沂贴上去,贴心地替老夫人拍着背。 “祖母,您可千万别自己气坏了身子,不然沂儿该多心疼啊!” 老夫人这才缓和了神色,拍了拍颜沂的手背。 “沂丫头放心,祖母自己心里有数,祖母还要看着我们沂儿嫁个好郎君呢!” 颜沂的脸一下子就红了,连忙躲在朱氏身后,“娘,您看祖母,还有心思逗女儿呢!” 老夫人想到这里就越发恨起了颜溪,这丫头当初为什么还要回来呢? 颜溪、颜淇跟沂儿的年龄差的不多,京城的好儿郎也不过就这么些。 若是按照身份,她们都要比自己的沂儿高上一些,等到了“一家有女百家求”的时候,恐怕那些人眼里就只看得见那两姐妹了。 就算颜溪小时候嚣张跋扈,就算颜淇身体不算康健,可她们父兄得力,哪里会担心找不到好人家。 颜淇也就罢了,那身体能不能健健康康嫁人都还未可知,只有颜溪…….. 老夫人想到这里,更是坚定了自己的想法,这个颜溪不能留了。 她看了看朱氏,示意让颜沂先出去。 周妈妈带着颜沂出去以后,老夫人端起了茶,吹了一口上面的茶沫子,“老五家的,就按照你的谋划做吧。” “青梅虽然还不及颜溪带回来的那几个丫头受重视,可要往那晚晴居藏什么东西,也是能做到的。” “就按你说的做吧,依我看,你也可以准备着了。” 朱氏听老夫人这么说,知道老夫人是真的容不下颜溪了,笑着说道:“母亲就是太心善了。” “儿媳长这么大,还没听说过哪户人家的姑娘如溪姐儿这般不敬尊长的。” “您就当给她一个教训罢了,等她日后明事理了,说不定还要感谢您呢!” ……. 之后的几天,颜溪明显感觉到青梅开始躁动起来了。 具体表现在时不时就想要往她屋里凑,在她面前也比平常要更加谄媚。 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如今老夫人那里终于有了动静,颜溪反而觉得安心了不少。 她从来不惧任何的阴谋诡计,每一次也不过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 没过几日,绛珠就从江廷旭那里得了两个消息。 第一是嘉禾郡主可能不日就要返回京城;第二就是跟着老太太和五夫人的人终于有了发现。 五夫人朱氏的奶妈妈的亲儿子,最近频频出现在赌局上。按照江廷旭的人早前探查的消息,这人往日里根本没有这样的爱好。 跟了他好几天以后,终于发现了他的真正目的是赌场的常客,一个会些江湖伎俩的杂戏班子的落魄班主。 又几天以后,江廷旭的人发现他高高兴兴地从那班主的院子里出来,手上还拿着一个布包着的玩意。 风尺的探子确定他离开以后,立即绑了那个班主,想要从他嘴里撬出些东西来。 刚开始这位班主还秉承着江湖义气,怎么都不肯交代。不过很快在“威逼利诱”下就什么都说了个干净。 在他的描述里,那个小厮只不过是一个商贾人家的正妻派来的。 那家的老爷偏宠府里的一个妾室,而夫人想要给这个宠妾一点教训。因此找上他往一个布娃娃身上做上点巫蛊的手段,以此来嫁祸那个小妾。 他原本想着这不过就是一家人里的妻妾之争,那小厮出手又大方,于是他也就照做了。 谁知道那人前脚刚走,这群身手不凡的“大爷们”也就立刻出现在了他的院子里。 “给我大爷,我说的都是真的,若有半句假话,我徐有志立即受天打五雷轰。” “那人让你写的生辰八字你总还记得吧?你要是交代完,再帮我们做一件事,我们不仅不拿走你得到的银子,还能额外给你更多的银子。” “就看这生意你是做还是不做了。” 第162章 山雨欲来 “做做做!各位大爷不管什么生意我都做!您们能不能先把我解开,我不会逃跑的。” 探子们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听风,见他点了点头,这才把人给松开了。 徐有志揉了揉自己被绑得发红的手腕,“诸位壮士,那人让我准备了两份了生辰八字,我当时留了一个心眼,多誊抄了一次,我这就拿来给您。” 他迅速爬起身,走到案几旁,伸出手在背面摸索起来。 不一会儿就把两张纸条塞进了听风的手里。 听风拿起来一看,按照上面的年月日推算了一下,竟然不是颜九小姐的生辰? 倒像是永康侯爷和侯夫人的? 他立即把纸条塞进了怀里,对着徐有志道:“这段时间,我们的人会在暗处守着你。” “一则是保护你的安全,以免你被人杀人灭口;二来,就是为了看住你,没完成我们要你做的事情之前,你还是不要白费力气想要逃跑了。” 徐有志立马跪在了地上,就差抱住听风的腿表忠心了。 “壮士!我哪里还敢逃啊?我就是有八条命也逃不出您的手掌心啊!” 听风见他还算乖觉,留下人暗中守候,并按照最开始约定了给了他两锭银子。 “这些你先收着,事成之后还有更多的银子等着你。” 徐有志见他出手阔绰,再也没有了逃走的心思,高高兴兴地收下银子过起了自己的小日子。 听风回去以后,把从徐有志那里得到的两份生辰八字交给了江廷旭。 “少爷,你看这就是那朱氏要徐有志准备的生辰八字,可我瞧着这也不像是九小姐的生辰啊?” “这的确不是溪溪的,不过好一个老夫人,好一个五房啊,竟然心肠如此狠毒,要用这种手段毁了溪溪。” 听风不明所以,还是双瑞见了提醒道:“她们的目的的确还是在九小姐身上。” “不过把这等邪恶的巫蛊之术假意施在九小姐的生身父母身上,一旦这个东西从九小姐那里被中找出来……” “那九小姐不忠不孝,有意戕害自己的亲生父母一事,不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吗?” 江廷旭捏紧了手里的纸条,“还好溪溪机警,早就察觉到老夫人等人不太对劲,又对那个新丫鬟多有防备。如今我们既然已经知道了她们的谋划,也就有了破局之法,说不定还能让老夫人付出一点代价。” “让风尺的人抓紧时间探查颜家被赶走的那两房和赵家人之间的恩怨,最好要在老夫人的计谋实施之前就把这事给探查出来,打她们一个措手不及……” …….. 江廷旭害怕颜溪心里不安稳,也赶紧差人给颜溪递了消息。 颜溪得知一切后,竟然生出了尘埃落定之感。 她一个人坐在床边,看着外面的云彩发呆。 “小姐,您这是怎么了?可是还在担心那事?”绛珠走进来,站在颜溪身边问道。 “不怎么担心,我们如今已经知道了她们的全部计划,其实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我只是有些难受,历朝历代,巫蛊之术都是禁术。一旦被人发现,永康侯府可能会被牵连,被圣上叱责几句,可颜溪就真的完了。” 绛珠没有注意到她说的不是“我”,而是颜溪。 因为此刻的颜溪更多的是为了那个早已经魂归故里的小姑娘难过。 她们身上还流着一样的血,可是老夫人因为以前跟何老夫人的纠葛不喜她;就连自己的亲生母亲也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谶言要把她送走。 而她的亲生父亲,表面上关怀备至,实际上在意的只有自己的仕途。 颜溪毫不怀疑,要是有一天自己体现了出了价值,他也一样能把自己待价而沽。 好在,她一直以为对她心存恶意的妹妹,其实只是一个不善言辞的小姑娘,其实心里柔软得要命。 会把自己吃着觉得好吃的东西都留下,眼巴巴地给她送过来;还会整日里跟在她身后,姐姐姐姐地叫个不停。 她曾经也问过她,为何把颜沁都叫做大姐姐,却一直只叫她姐姐,而不肯加上序号。 颜淇的回答到现在颜溪还记得清清楚楚。 她说:“因为我们是真正的一胎双生,是在娘的肚子里就一起长大的亲姐妹。” 她还说:“姐姐,你回来以后就一直是你在关心我保护我。我还想着,如果当初是我先你一步从娘的肚子里出来,我是不是就能像你照顾我一样来照顾你。” 这样的人,颜溪实在找不到任何理由去恨她。 有一天晚上,颜淇非要缠着颜溪一起睡觉,颜溪拗不过她,还是跟她一起歇息了。 在颜溪的身边,她表现的异常的恐惧,直到颜溪抱着她,她才停止了抖动。 颜溪也是在那天晚上知道了颜淇的一个秘密。 因为那天晚上,是她们没能出世的庶弟的忌日。是因为颜淇推了赵姨娘,那个几乎已经成型的孩子才没有来到世界上的机会。 根据颜淇平日里的表现,颜溪完全不相信她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可不论颜溪怎么问她,她都咬紧了牙关不肯交代,只一个劲儿地重复,自己是因为赵姨娘太过张扬才推了她的。 说实话,这个说辞颜溪是一点也不相信的。 要说张扬,曾经的颜溪以及现在的颜沂还有当初在朱府见到的那个吴家的女孩没有一个是不张扬的。 可颜淇面对这一类人的态度,永远都是恨不得躲起来,根本不会跟她们对上。 颜溪心里想着颜淇的事想得入神,绛珠以为她是因为老夫人太过心狠而难受,就在一旁宽慰起来。 “小姐,您也不要太过挂怀了。按理来说,她们在明咱们在暗,完全可以将她们的毒计一举歼破,您还担心什么呢?” “至于那个老夫人……..她心中根本就没把您当亲人,您也不要为了她伤心才是。” 颜溪看着绛珠关切的目光,按照绛珠的性格和文化水平,可说不出这样的话来。 她透过她的目光仿佛看见了另一双灿若辰星的眸子,她笑着拍了拍绛珠的手。 “放心吧,有很多人关心我,我该知足了。” 说完,她又转头看向窗外,原本只是阴沉沉的天气突然间满布乌云。 山雨欲来风满楼啊…… 第163章 影后遇上好编剧 这几天颜溪本来过得十分胆战心惊。 毕竟老夫人接下来的举动就好像一颗定时炸弹一般,谁知道她哪天犯病就炸了呢? 她本来都有些茶饭不思了,还是绛珠的一番话说服了她。 “小姐,你到底在担心什么?要说那个劳什子青梅,我一个人就可以打三十个她了。” “她最近一举一动都在白芷她们的监视之下,你还有我这么一个英明神武侠肝义胆色胆包天的好丫鬟,你还有什么可怕的。” 这话说得……. 简直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啊! 颜溪突然间意识到哪有人站在原地担心陷阱的?当然是等它过来了再跳过去了。 她亲切地拍了拍绛珠的脸,“好一个色胆包天的好丫鬟!” 既然已经想通了这么一个关窍,颜溪又继续恢复了往日里无拘无束的生活。 期间郡主黎珺然倒是常常给她下帖子让她过去,但是她又怕自己一走,青梅就开始动手,还是派人去婉拒了。 又等了几天以后,没等来青梅的动静,倒是江廷旭让绛珠给她传来了消息。 ——老夫人、赵家、二房四房之间的事,终于查个水落石出了。 第二日颜溪请安时就发现老夫人时不时揉一揉自己的头部,好像一副很难受的样子。 颜溪心中警铃大作,用余光观察寿安居内众人的神情: 三夫人柳氏最近掌管整个侯府,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恐怕只要老太太别死在她面前,她就不会过问。 颜淇那个羞羞答答的性子,就算是看见了,也不会问出来,只会在请安结束以后,拉着颜溪的衣角小声说自己的发现。 对于颜溪而言,更是抛媚眼抛给了瞎子。她本就知道老夫人等人的打算,哪里还会故意给她们递梯子呢? 她不把梯子给她们搬走,就已经是很能控制住自己的事了。 见在场的其他人都没有反应,还是只有作为老太太“最佳homie”的五夫人朱氏开口说话了。 她首先是一番很浮夸的表演,先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眼睛还不住地往颜溪身上看……. 作为“大胤最佳女演员”的颜溪是真的看不下去了,你说这设计害她的时候,能不能专业一点啊!!! 按照颜溪专业的点评,至少刚才的眼神不该如此漂浮,应该深情款款看着一脸菜色的老夫人。 “母亲,您这是怎么了?可是身体有哪里不适?” 看着朱氏关切的神情,颜溪在心里补充道:嗯,我克的。 “没什么大事,只是这几个月来身体都有些不舒服,尤其是最近,心口总是闷闷的,也不知是何缘故?” 几个月?那不正是颜溪回来的时候吗? 针对!赤裸裸的针对! “母亲可请了大夫?大夫怎么说的?” “大夫说了光凭这脉象倒是看不出是何缘故,竟是他也有些束手无策。” 大夫也没有办法,如果不是真的无药可救吗,那不就是一些害人的邪门歪道了吗? 看着老夫人虽然有点苍白但依旧转来转去的眼睛和没有上到水粉,还红润红润的嘴唇…… 嗯,应当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 朱氏再次捂住了自己的嘴……. 颜溪在一旁,简直要把自己上辈子和这辈子最难过的事情全都想一遍,才能止得住现在想要笑出声的欲望。 身体不适、药石无医……这都给颜溪院子里的巫蛊打下这么深的地基了,恐怕青梅那里也快要行动起来了。 只是她如今“上帝视角”,看着两个演技平平的妇人互飙演技,看起来还是颇有喜剧电影的效果。 老夫人看着颜溪独自饮茶好似没有任何察觉的模样,心里越发得意,只觉得她已经落入了自己精心设计的陷阱里。 颜溪却在这时候突然抬起头看向她,“祖母,您要不要换一个大夫?” “这都说城南有一个好厉害的大夫,虽来自乡野,却是个真正有大本事的人。” “孙女还听说,他手里有一副专门治心口闷的良药,好多夫人试了都说很快就好了。” “孙女一想,这不刚好跟您的症状一模一样吗?” “若是祖母不嫌弃,孙女愿意亲自前去为祖母求药。只要那位大夫愿意给孙女几剂药,让孙女尽尽孝,孙女简直做什么都是愿意的。” 颜溪说完,就开始拿着手里的丝帕在眼睛旁擦拭起来,眼睛竟然真的红了,甚至可以看见泪珠滚落。 老夫人看得目瞪口呆,都忘了自己接下来的台词了。 这丫头原来还是一个这么孝顺的孩子??? 颜溪拿着浸润过辣椒水的帕子……. 鸭子!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今天能不能成功与江廷旭会晤,能不能吃到老夫人的瓜。 就看她的眼泪真不真挚了! …….. 一个时辰以后。 颜溪成功坐在了望江楼的雅间里等着江廷旭地到来。 想到自己刚才炉火纯青的演技,颜溪就觉得怀才不遇。 这么好的演技啊!大胤就真的不能为她办一个《 金驴奖》吗? “你今日怎么出来得这么早?我原以为你至少要软磨硬泡一阵才能出府呢。“ 颜溪转过身,刚好看见了匆匆而来的江廷旭。 他看见颜溪还有些发红的眼睛,顿时怒不可遏:“你哭过了?她们不会打了你吧?还是你那个恶祖母要逼着你去给她端茶倒水?” 说完,他又吸进一口冷气;“她不会是要把你嫁给什么乡下的土地主来磨搓你吧?” 看吧!大胤朝是真的缺少一些必要的文艺晚会,金驴奖也是必不可少的。 就在这望江楼小小的一个雅间里,最佳女演员和最佳编剧都已经齐聚了…… “不是不是,我是主动要哭的,不对,我根本没哭,这不过就是一些辣椒水熏的……” 为了防止江大公子思绪进一步发散,颜溪赶紧讲述了今天请安时候的经过,江廷旭这才放心下来。 “你也别怪我把你那祖母想得太坏,实际上…….” “她们那一家子还真不是什么好东西!” 第164章 三无复仇故事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颜溪听江廷旭讲述了一个三无复仇故事。 整个故事主要分为两个部分,前半部分就是无品德、无节操、无下限;后半部分主要是复仇。 原来老夫人的母亲——宁昌伯爵府的继夫人,跟现在的赵家已经过世的老祖宗是同父异母的姐弟。 两位其实都是嫡出,只不过一个是原配所出,一个是后来的继室生的儿子。 但因为当时任县令的赵老爷刚好被调了职,到了一个新的环境,他自己没有主动提起,大家才以为两人是一母所出。 据赵家之前的老仆表示,赵大小姐一直跟后来的夫人很是亲昵,两人就跟亲生母女一般,直到后来赵夫人也生下了一个粉雕玉琢的女儿,赵大小姐才不太往母亲的院子里去了。 当时宁昌伯刚刚死了老婆,就对出落得十分姿丽的赵大小姐一见钟情。 赵大小姐知道他家世很是了不得,是京里头的人物,比起自己可以选择的乡绅之流强上不少,也就动了点自己的小心思。 一个贪图美色,一个贪图富贵,两人没多久就混在了一起。 不过赵大小姐在这方面头脑很是够用,也知道“偷不如偷不着”的道理,哄着宁昌伯不让他得手,最后才如愿嫁进了豪门。 虽然京城里的人都看不起她,宁昌伯爵府也比不上其它的氏族。可在她的眼里,这已经是顶好的归宿了。 只不过宁昌伯府的世子已定,是在老伯爷还在世的时候就求着皇上定下的。 陛下金口玉言,就算她能哄着宁昌伯不待见原配生的孩子,也改变不了自己的孩子得不到爵位的事实。 再加上在原配的孝期里她就曾怀上过孩子,可当时为了宁昌伯爵府的脸面,硬生生给她打掉了孩子。自那以后她身子就一直亏空,连生下那个唯一的女儿都几乎去了半条命。 都说“以色侍人者,色衰而爱弛”,她原本就是靠着美貌得到的宠爱,也随着她年老色衰而渐渐不在。 宁昌伯好色,府里的小妾更是越来越多,环肥燕瘦,各色各样的美人就没有断过。 随着自己女儿日渐长大,因着宁昌伯府的落败,竟没有好人家愿意求娶。 后来因为机缘巧合,她结识了一个贵人。 贵人说自己儿子命不久矣,只要她找来一个相貌、学识都过得去的少女,配给自家儿子做个伴,就能替她的女儿做媒。 赵夫人当然知道这是看上了宁昌伯府的庶女,可那些姨娘各个都比她有宠,她们的女儿也不是她能拿捏的。 正当想不到办法的时候,赵家人上京了。 看到自己乖巧懂事又美貌的妹妹,她心里这才动了不好的念头。 剩下的故事,颜溪自己都能猜到了。 莫非就是她假意为自己的妹妹找如意郎君,暗地里却还是同那家人勾结,让自己大好年华的妹妹生生与人结了冥婚。 等到赵家人知道的时候,恐怕已经木已成舟,为时已晚了。 “怪不得之前听说,当时的赵老爷是急病,没有多久就去了。” “想必是因为自己女儿硬生生逼死了自己另一个女儿,这才急火攻心去了吧。” 颜溪有些唏嘘,更多的是为那个年纪轻轻就死在自己姐姐的私欲之下的可怜女孩。 “你说,老夫人到底知不知道这事……” 江廷旭沉吟片刻,“我们探查的结果,应当是不知道的,这样的手段过于残忍,想必那位夫人也不会希望自己的女儿知道自己做了多大的恶。” “也是因为老夫人不知情,只知道自己的小舅当初跟母亲闹的不可开交,并不知道两人之间龃龉。” “如今才会被赵家的话打动,心甘情愿进了别人的圈套。” 颜溪听完也不由得叹了一口气,“所以,颜家那位姨娘恐怕是我祖母逼死的,因此二房和四房才会怀恨在心,联合要报仇的赵家一起设计害老夫人。” 江廷旭听着颜溪平静地分析,“你不怪他们吗?现在看来他们所图的可不止是你祖母一人。” “当今本就在严查印子钱,要是被查到你祖母这事,恐怕吃亏的还有你的父亲。到时候没有人会相信真的只是一个老夫人的手笔,他的政敌会把一切罪责都归于他,那么永康侯府必定也会受到牵连。” “我没资格怪他们,但是我却不能看着这样的事情发生。” “老夫人的娘亲为了她的亲事害了自己的妹妹,老夫人其实并不可谓无辜。” “我虽然同情那个女孩,但是……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我哥哥大好前途葬送。还有我大姐姐也难免以后会遭人口舌。” “所以,还要麻烦你把所有的证据帮我先准备好吧。等到老夫人揭穿我院子里巫蛊之术之时,我再和盘托出,让父亲早做打算吧。” 江廷旭看了看颜溪,笑道:“你好像和以前不一样了。” “若是以前的你,或许要认着死理,要该受罚的人受到惩罚。” 颜溪看着他脸上的笑意,不是嘲讽或者轻视,好像颜溪的改变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事。 “是啊,人心都是肉长的。” “一直以来,我哥哥姐姐们对我都是极好的。” “大姐姐现在嫁到了韩国公府,看见了好看的珠钗还会给我留着,然后让人给我送回来。” “我大姐姐是一个顶聪慧的女子,她也知道这样会让夫家的人诟病。要是夫家的人稍微计较一点点,她恐怕日子就不好过了…….” “可她还是依旧这样做了,仅仅是因为,她心里记挂着我呢!” “还有我大哥哥和二哥哥…….” “他们平日里虽然都在国子监,可也总是拖自己的小厮给我送东西回来。” “有时候只是听见自己的同窗说哪里有好吃的点心、或者听见别人的妹妹又有了什么新鲜的玩意儿,他们都要眼巴巴地给我送回来。” 颜溪转过身,朝着江廷旭笑得灿烂,“所以,我也要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厉害一点,才能护住这些我想保护的人。” “你会帮我的吗?帮我一步步变得更强大些?” 江廷旭笑了笑,随机毫不犹豫道: “当然。” 第165章 百鬼夜行 颜溪回到永康侯府以后,立即拿着几粒丹药一样的东西,献宝一样的去了寿安居。 老夫人听说颜溪竟然真的带着药回来了,第一反应就是“这小妮子又在憋什么坏心眼呢”! 她本来不想见颜溪了,还是周妈妈在一旁提醒道:“老夫人,咱不是说好了要九小姐放松警惕吗?您还是见见吧。” 颜溪进去以后也做足了好孙女的样子,仿佛两人之间没有任何隔阂一样,高兴地送上了自己的药。 “祖母,那位神医把这药做成了丹丸,看在孙女一片孝心的份上,这才给了孙女几粒。” “您先试试,要是对您头疼心慌的毛病有用,孙女再去给您求些来。” 老夫人看了看周妈妈,周妈妈立即笑着从白芷手上接过了药丸。 “九小姐一片赤诚,老夫人的病一定能药到病除。” 祖孙俩各怀鬼胎,聊不到两句演技还需要提高的老夫人就吃不消了,立即做出了疲惫的姿态就要送客。 颜溪对她这种不虚心学习的姿态很不满意,她这么一个大胤影后(自封的)都已经屈尊降贵给她做陪了,老夫人怎么 还不珍惜这种对拉演技的机会? 等到走出了寿安居大门,白芷才一脸不忿道:“小姐,您不会真的去给老夫人求药了吧?” “日后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情还是别做了。那周妈妈拿到一边,根本就没有要给老夫人吃的意思。” 颜溪侧过身轻笑了一下,“我才没有那么好心做这些呢,那几粒不过就是祛暑的中草药做成的药丸。” “早就料到了老夫人不会吃我送来的东西,何必浪费了。” 而现实果然不出颜溪所料,寿安居内,周妈妈拿着那几粒草药左看看右看看,又放到自己的鼻子下方嗅其中的味道。 “老夫人,这闻起来竟然还真的带着淡淡的药草香,不会九小姐竟然真的去给您求药了吧。” 老夫人坐在一旁,斜着往周妈妈手上看了一眼,“颜溪那丫头最是鬼精,她送的东西我可不敢轻易碰。” “再说了,就算是真的又如何?我们既然已经下定了决心要除掉她…….如今箭在弦上,已经是不得不发了。” “为了我的沂儿,颜溪必须名誉扫地。” “可她一个人没了名声,又不能毁了我们沂儿和侯府的清誉,只能让她自己当一个心思毒辣的灾星了。” “反正她不也正是刚刚回京不久吗?她可是何家一手带大的,她的品行可跟我们永康侯府没什么关系……” …… 既然已经知道了老夫人所有的打算,连她背后的秘密都已经知晓得差不多了。 颜溪这几日过得十分悠闲,每天请安时就在装病的老夫人面前时不时刺两句,撩拨得老夫人又是生气又要继续装病。 她心里推测着受老夫人影响,青梅应该也快要行动了。 果不其然,在两天后的夜里,一直关注着青梅的绛珠,看见了她夜间的行动。 青梅手里拿着一个包裹,鬼鬼祟祟出了门。 一路上还时不时回头看看,生怕自己被人发现了。 殊不知,绛珠就坐在内院的大树上,把她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青梅径直走到了颜溪所在主屋的墙角处,又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了一把小铁锹就开始挖起来。 绛珠只看见她动作很快,时不时还有左右张望,就怕被人看见了。 等到挖出一个小小的坑,她迅速把自己怀里抱着的东西全部塞了进去,又迅速把它掩埋上了。 做完了一切的青梅,才如释重负般松了一口气,拍了拍自己身上的泥土,又在刚刚埋过东西的地方狠狠踩了两脚这才离开。 等她的影子一消失在内院里,绛珠就直接从树上翻身下来,来到了刚才的“案发现场”。 她随意从地上拿起一根树枝,就朝着刚才青梅埋东西的地方挖了起来。 等她挖出了一个布袋子包裹着的东西后,也迅速还原了现场。 本来已经走出去了好几步,又回过头学着青梅刚才的样子,狠狠踩了几脚,才心满意足地离去了。 绛珠拿着手里的东西,径直朝着颜溪的房间而去,替颜溪守夜的白芷看见她过来手里还拿着东西,也知道今晚是抓到“鬼”了。 她闪身进屋,按照之前小姐交代的话,叫醒了颜溪。 颜溪本来还睡得迷迷糊糊,听见自己耳边有人在说话,又说着什么青梅…….. 她一下子惊醒过来,很快眼底就只剩一片清明。 “可是抓到了?东西找到了吗?” “小姐,是绛珠找到的,她还在外面候着,奴婢去把她叫进来。” “天气冷了,您先穿一件大氅,小心着凉了。” 白芷絮絮叨叨的,颜溪拍了拍她的手,“放心,我知道的,你先去把绛珠叫进来吧,我自己披上就好。” 等到绛珠进来的时候,颜溪已经披好了大氅坐在椅子上了。 “小姐,您猜测的不错,青梅那丫头不敢藏得太近,怕被人发现;也不敢藏得太远,生怕不能栽赃到您的身上。” “这包东西是我从您院子背后的那一丛花木中找出来的,我把上面的土拍掉一些了,我来替您打开,以免脏了手。” 颜溪朝着绛珠笑了笑,“好丫头,这回可多亏了你了,这几日你也着实辛苦了,我自己来就好。” 颜溪伸出手,打开了那个布包,映入眼帘的果然就是两个长得奇奇怪怪的人偶。 两个人偶脸上都用朱砂画着病态的红晕,让人看着就觉得有几分诡异。 再加上精致的衣服,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打扮,还是明显的一男一女。 颜溪小心地翻开这两个人偶的衣裳,果然在上面找到了两处生辰八字,对比下来可不就是颜正猛和何氏的生辰吗? 那两个小人浑身还扎着数不清的小针,就连头上都没有放过。 颜溪看着这两个小人,心道:老夫人可真的没给自己留任何活路,这么明显的两个巫蛊娃娃,上面甚至还是自己亲爹亲娘的生辰八字。 就算颜正猛觉得她再有利用价值,恐怕都不会放过她了。 毕竟一个对自己的心怀恶意的女儿,日后不踩他几脚就已经算好了。 “小姐,这老夫人心可真是恶毒。这么两个东西,可不是要让您在永康侯府彻底没有好日子过吗?” “是啊,不过好在我们早就有所准备…….” “今日太晚了不宜大张旗鼓,看着这两个娃娃我心里就不安。明日你们几个把我这屋里里里外外再清查一遍,不要漏过任何一个角落。” “剩下的,就看老夫人准备的大戏,什么时候开唱了。” 第166章 换命锁 第二日一早,老夫人的“病”果然更加严重了。 请安的队伍不过稍微聊了两句,就被老夫人给下了逐客令。 颜溪暗忖,这老夫人如今也算是做戏做全套了,今日这般做派,恐怕要不了几日就要找来些跳大神的,准备好戏上演了。 她昨日嘱咐了白芷,要将她的屋子里里外外检查一遍,小心不经意间被有心之人藏了不该有的东西。 白芷一大早就带着颜溪那几个从扬州来的丫鬟们,里里外外翻找起来。 因为害怕打草惊蛇,她们一切都只敢偷偷进行。 颜溪回晚晴居看见的就是这样的场面:她的大小丫鬟们一个个弓着腰,屏气凝神担心发出任何声音来。 “我昨日是说要小心些,可你们这也太过小心了?” “穿上一件夜行衣,都可以直接去别人家里偷东西了。这是我的院子,你们只稍找几个信得过的小丫头守好了不就行了?” 辛夷听颜溪这样说,这才把刚才憋着的一口气吐了出来,“多亏小姐回来了,不然奴婢们可真是要憋死了。” “白芷姐姐只说这是天大的事情,要奴婢们一定要小心谨慎了,不可让旁的人看去。” 白芷听了也羞红了脸,“都是奴婢愚钝了…….” 颜溪笑着摇了摇头,梅香毕竟年岁大了,也早在去年就定了亲事。她一直想着从这几个“中药材”里找两个丫头先给提成大丫头,省得梅香嫁人以后,被长辈塞人进来。 白芷确实就是一个极好的选择,她温柔体贴,又容得人。晚晴居的小丫头没有一个不喜欢她的,就是有时候太过软绵,不太立得起威来。 颜溪心里盘算着,突然听见一直埋头找着东西的圆月惊呼一声:“咦?这是什么东西?” 颜溪心里打了一个寒战,莫非老夫人真有这么通天的手段,还把东西都放在她的内室里了? 她快步走过去,看见圆月手里拿着一个金镶玉的挂件。 那块玉看起来通体莹白,应当也是一个好东西,可就是上面缠绕着密密麻麻的红线,让人看着就觉得心里凉飕飕的。 颜溪想也不想地直接拿起来,拨开那些密密麻麻的细线,看见玉上用朱砂描摹着几个字: ——换命锁……. 上面甚至还有用朱砂写下的她的生辰八字。 她的心头如同被打了一个闷棍一般,又疼又痒,可抬起眼来又只剩茫然。 颜溪实在不愿意用最大的恶意来揣测何氏,只不过这屋子当初就是何氏亲自给她收拾的,而且这玉锁上又是这样明晃晃的字眼……. 颜溪冷笑了一声,看着圆月道:“这东西是从哪里找出来的?” 圆月被自己小姐冷冰冰的眼神吓了一跳,磕磕巴巴道:“就是从那湘妃榻的把手那里…….” “奴婢只是不小心摸到了背面,这东西就自己掉出来了。” “小姐……..您没事吧?” 颜溪这下已经缓和了心神,笑着摸了摸圆月的头,只是笑得实在有些勉强。 “好圆月,你今天立下大功了。有什么想吃的糕点自己去小厨房叫便是,就说是我要的…….你到时候就与你几个姐妹分了吧。” 颜溪又转身朝着其它几个丫鬟道:“再仔细找找,任何角落都不要放过,看看…….看看还有没有这样的玩意儿。” 几个丫鬟都欲言又止地看向颜溪,可知道她自己心里难受,她们最终还是对视一眼,由得她自己疏解情绪了。 现下最重要的,还是要把夫人藏在晚晴居的东西都给一个不漏的找出来。 丫鬟们认真翻着每一个角落,颜溪则站在原地看着这个湘妃榻。 她都快要记不清自己坐在上面处理过多少的事情,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某一个时刻,自己也曾离这块所谓的换命锁只有咫尺间距。 换命…….多可笑的名讳。 那她就活该成为她“伟大母爱”的牺牲品? 颜溪实在不明白,何氏背地里连这样的事都做了,又是怎么能站在至高点指责她,甚至还要用装病来威胁她? 刁总管说近日里夫人开始信起了佛,嘉铭居的小佛堂里整日都是烟熏火燎的。 就这么一个信因果报应的人,竟然会在自己女儿的房间里特意留下这么一个东西。 颜溪想不明白,也不想明白了。 丫鬟们把整个晚晴居都翻了一个底朝天,也没有找到第二个这样的东西。 绛珠听说了颜溪的事,匆匆赶来,就看见颜溪正拿着那东西发呆。 她一把从颜溪手里拿过,“小姐,这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您还拿在手上把弄!” “依我说,这样的东西就该立马毁了才是……..” 颜溪好似这才从自己的思绪里惊醒,她看了看绛珠手里拿着那个东西,还挤出了一个笑来。 “绛珠,帮我一个忙。联系你们的人把这东西拿出去给人看看,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 “可有什么破解之法?还有……..若是真的破解了是否真的会伤及淇儿的身体?” “不用这副样子看着我,我不是打定了主意要为谁牺牲,只不过淇儿是真心待我,我也希望她能健健康康。平安喜乐度过这一生。” 绛珠这才领了命出去,走在路上还不禁感叹,公子和小姐都是亲缘单薄的。 明明两个人哪里都好,要是放在别人家里恐怕是被娇宠着的人物,怎么到了他们各自府上,就成了这般模样呢? 绛珠越想越觉得替颜溪不值。 这事儿?还是要让公子也知道才是! 第167章 狗咬狗 颜溪确实没有辜负绛珠的好意,她也很想知道,这个处处透着诡谲的金玉锁,到底是什么用处。 她毫不犹豫地把这个东西放在了绛珠的手里,嘱咐道:“江廷旭若是真的查到了什么……..不必瞒我,我只想知道真相而已。” 绛珠郑重地点了点头,就把这邪门的东西送了出去。 这东西直接被风尺的人送到了江廷旭的手里,他听了手下们的禀告,知道了事情大致的经过,又把这东西拿在手上不停的查看着。 饮泉只看着自家少爷的眉毛都快要拧成麻花了,“少爷,这究竟是什么东西啊?我看着怎么就不是什么好…….” “要知道是什么还不简单吗?让那个叫徐有志的看看,此人虽然只是一个戏班子的,可我看在这些歪门邪道山,他是真的有两把刷子。” 江廷旭虽然嘴上这么说,可看着那密布的红线背后的三个字,依旧觉得寒气彻骨。 他原本以为,他们把颜溪从扬州匆匆接了回来,是一定会好好善待她的……. 而徐有志拿到这个东西后,先是放在鼻子处闻了闻,然后伸出舌头正想往上面舔一舔时,被饮泉给直接拦下了。 “哎哎哎,你看就看,什么德行,这还要吃上一口?” “公子有所不知,我怀疑这外面这层玉身是松蜡做的,这玩意可能有些年头了,松油味儿闻着已经不太明显。” “那若是不让舔一口,我抠一抠总成了吧!” 见江廷旭没有反对,徐有志当真拿着这玩意使劲抠起来,竟然还真让他抠开了一块。 饮泉伸长了脖子看去,这里面竟然是浓浓的血色。 “这就对了,这东西根本就不该是白玉做的,应当是红玉才对。这块换命锁的主人是不是有一个体弱多病的亲人?” 江廷旭点了点头,“确是如此,这玩意儿到底是做什么用的?” “这个应该是南面传来的东西,一般都是用在家里病弱的儿子身上。” “有的人家里好容易得了一个儿子,若天生身体不好的,就用这样一个东西,偷了家里姐妹的命数,传言身体就能好起来。” “那被偷命数的那一个…….” “公子啊,这人的命数都是固定的,被偷一点不就少一点吗?不过公子不必太过忧心,我刚才说的,是真正的换命锁的功效。” “真正的?难不成这个是一个假的不成?” “也不能说是假的,就是做这个东西的人就是一个半吊子的,说定还是个招摇撞骗的江湖骗子,因此这东西也就没什么作用了。” 江廷旭听他这么说,才算放下心来。 “那依你之见,这东西既然没有这样的作用,那就确定不会对人身体有损害了吧。” “这是自然,若您实在不放心,那就把这东西给埋到槐树底下,以阴刻阴,就可以彻底破解了。 江廷旭这下心里有数,立即让饮泉拿着这东西出去埋了,又对着徐有志道:“还要麻烦你再给我制一个外表一模一样,却没有任何效用的。” 他说着,从双瑞的怀里拿出了一块银子。 “这是酬谢,等到我需要你做的事情全部做完的时候,我会履行我的承诺,给你银子,放你离开。” 徐有志笑嘻嘻地从江廷旭手里接过,“公子您客气了,徐有志那是对公子忠心耿耿,上刀山下火海,那都是在所不辞啊!” …….. 颜溪拿到江廷旭给她仿制的换命锁时,已经是晚上了。 绛珠把江廷旭的回话一五一十告诉了她,她竟然没有任何意外或者惊讶,仿佛早就知晓了这东西的用途。 看她神色如常的样子,绛珠反而更加担心起来,“小姐,您可还好?” 颜溪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问道:“绛珠,你觉得夫人知道这东西对我的影响吗?” “是了,这可是她专程找人做的,她又怎么会不知道呢?” “我这个娘,看起来傻乎乎,没什么心眼的样子。谁能想到她竟然能对自己的女儿下这样的手呢?” “小姐……..” “放心吧,我没事。江廷旭不是也说了吗,她被江湖术士骗了,这东西根本没什么用,她的计划也就只能落空了。” ”所以我更应该好好活着,在她的眼皮底下越来越好………” 绛珠知道这种被自己的至亲抛弃背叛的滋味不是那么好受,可她也不知道用什么样的方式来安慰自家的小姐。 只好转移话题道:“不过为什么公子要让那人再给您做一块这样的东西来?这东西既然已经破解了又拿来一块假的,能有什么用呢?” 颜溪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开了,她拿着这块长相诡谲的“换命锁”。 “这天底下就没有做了坏事能够逃脱惩罚的,我回来以后不久母亲就开始称病,又紧闭嘉铭居大门,不让人进去。” “我知道三叔母管理中馈以来,已经在为我努力镇压说我不孝,气病了夫人这样的言论了。” “可这府众人的嘴巴、天下人的嘴巴,哪里是有那么好管住的?” “江廷旭是在让我自己做决定,要不要反击我自己的母亲。” 绛珠听她这么说,也逐渐回过味来,小声道:“那…….那小姐会反击自己的母亲吗?” 颜溪没有丝毫的犹豫,点了点头,“以德报德,以直报直,方知世间终有善恶。” 绛珠这才高兴起来,她最开始听传话的人讲了这东西的来历以后,恨不得今晚就穿上夜行衣,去嘉铭居把那个毒妇亲自打一顿。 她本来还担心小姐会心有不忍,现在看她如此果断,才觉得自己果真没有看错她。 “那小姐,咱们要怎么样利用这个东西呢?” “这不是还有咱们的老夫人吗?你把这东西重新放回原处去,到时候故意让老夫人派来找东西的人给翻出来。” “反正青梅的那包东西已经被咱们给烧得干干净净,任他大罗神仙,恐怕也找不出来。” “到时候老夫人满心欢喜,却找出了这么一个玩意儿,不知道我那位母亲,到时候又是什么样的反应?” 绛珠见颜溪早有打算,也不由得激动起来,“到时候就让老夫人和夫人自己狗咬狗,咱们只管在一旁看戏便是。” 她说完,又觉得有些不对,那老夫人和夫人不管怎么样,都是小姐的祖母和母亲,自己这么说会不会让小姐生气? 正当她准备找补的时候,却听见自家的小姐笑了一声,声音淡漠而疏离。 “不错,狗咬狗啊…….” 第168章 中邪了 这几日老夫人的病情仿佛更加严重了,颜正猛给她请了不少的大夫都束手无措。 今日颜正猛请来的是一个朱府用惯的大夫,大夫摸着自己稀疏的胡子,犹豫道:“侯爷,老夫人这病来得着实蹊跷啊。” “我瞧着脉象平稳有力,可老夫人又是实打实的不舒服…….” “这样的情况,恐怕不是什么病症…….而是中了什么邪术啊!” 颜正猛听他这么说,下意识就觉得是无稽之谈。 “大夫您这说的是什么话?莫不是你们秉正堂解决不了的问题,就当作邪术来诓人吧?” “侯爷说的是哪里的话!我们秉正堂在京城这么多年了,侯爷又是位高权重的,我们哪里敢有半点的欺瞒。” “只是老夫人这病确实蹊跷,医者父母心,就算今日冒着得罪侯爷的险,有的话小人还是要如实说的。” 颜正猛正想送客,却听见屋内的周妈妈出来传唤道:“大夫您留步,老夫人说想要见见您。侯爷,您也一起进来看看吧。” 颜正猛跟着一起进去,发现自己的母亲看上去确实很苍白无力地躺在那里,叹了一口气,还是对大夫道:“那依您之见,要怎么化解呢?” 他原本以为这不过就是一个坑蒙拐骗的术士,这种时候肯定就是赶紧应承着要给老夫人做一场法事。 可这大夫却笑着摇摇头道:“侯爷真是为难小的了,我只不过曾经给人看病时,遇见过类似的事情,可要说到化解,我就真的是一窍不通了。” 颜正猛冷不丁听他这样说,对他立即高看了几分,保不齐这还真是个有见识的神医? 他心中对这件事已经信了几分,又听那大夫继续道:“我听闻那京郊的普陀山上有一处有名的道馆,里面的道士各个是逢凶化吉的一把好手。” “侯爷大可派人查验一番,就知道老朽所言非虚了。” “既然侯爷心中已然有数,那我们也不便多留了,告辞。” 大夫说完,竟然就取了问诊的诊金,连额外的赏都未领就带着自己的小徒弟离去。 颜正猛心里更加信了几分,只觉得这大夫或许还真是个中翘楚。 等到二人走出了永康侯府大门,那小徒弟才凑近了自己师傅道:“师傅,这永康侯果然并非凡人,这通天的威势,刚才可把徒弟我吓了一跳。” “您说,要是他发现了我们是受人买通才这样说的, 会不会把我们给…….” “住口,你还嫌我们活得不够长久不成?要不是为了你这个不成器的,为师何苦铤而走险,挣这一笔辛苦钱?” “反正我们如今也按照他们说的做了,等咱们拿到银子,立即离开京城,就再也不要回来了。” 这大夫话音未落,就听见自己身后传来了一声少年的轻笑声。 “喔?你们觉得你们能跑到哪里去呢?” 还不待他们俩反应过来,就已经被突然间冲出来的黑衣人捂住了口鼻,直接晕了过去。 等他们醒来之时,完全不知道自己如今身处何方。 这位王大夫尝试着叫了几声,可却没有听见任何回答。 就在他尝试着解开绑住自己手脚的绳子时,却突然听见了开门的声音。 为首的是一个面如冠玉的少年郎,浑身的杀伐气息看着就让人胆寒。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抓我们到底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为了什么你自己不清楚吗?朱家的人到底给了你多少银子竟然让你这么 一个大夫,都要昧着自己的良心说话了?” 王大夫此刻知道事情已经败露,着急道:“你们到底想干什么?要是我们真的死了,那……那朱府的人还没有给我们银子,他们会发现的。” 江廷旭笑了笑,嘲讽道:“那真是不巧了,昨晚你们昏迷之际,我已经派人冒充你们领了你们该拿的赏银,还把你的家做出了你们趁机逃跑的痕迹。” “恐怕此刻朱府的那些人,还以为你们师徒俩拿着银子远走高飞了呢。你说,他们还会来找你们吗?” 王大夫这下是真的害怕了,瑟缩在地上,不住地求情道:“诸位好汉,我没有多少银子,就身上这一锭银了…….” “王大夫,我们不是要你的银子,永康侯府的老夫人和五夫人打的什么主意,你还是招了吧。” 王大夫知道了这伙人的来意,脑子开始飞速运转起来,“这位好汉,你说的我听不懂啊?啊…….” 饮泉根本不想听他废话,直接拔出刀,顺着他的脖子切掉了一丝头发。 王大夫吓得都快要哭出来了,仔细看还能看到裤子间的蕴湿。 “壮士,我招了,我什么都招了,求求您放过我们吧。” “那永康侯府的老夫人身体明明康健,却让我告诉侯爷,她恐怕中了邪。我按照她们的交代,向侯爷提了提普陀山上的道观。” “我想这肯定是永康侯府自己的事,我也就按照老夫人的安排做事,其余的,是真的什么也不知道了啊!” 王大夫说的倒是和江廷旭自己打探来的消息差不多,他看了饮泉一眼,饮泉又拿起了剑放在了王大夫的颈间。 “王大夫,我们现下有一个生意,不知道你是做还是不做了?” “我们其实并没有去领你们的那份赏钱,你大可以出去以后自己去领。” “不过想必朱府之后定然会杀你灭口,毕竟只有死人才是真正能保守秘密的。” “我要你拿了钱以后,住进我安排的京郊院子。” “等到永康侯找到你的那一天,你再把今天在我面前说过的话,原封不动地说一遍就好了。” “王大夫,你要知道,我不是在同你商量,毕竟现在只有我才可以救你的命呢。” 王大夫打量着眼前这个年轻的男人,他虽然从未见过他,但也知道这样要命的威势不会是一个普通人。 最后,他还是点点头,“只要你保护我和我徒弟,最后放我们离开,我就替你做这件事。” 走出风尺牢房的时刻,江廷旭抬起头看了看天空。 天气只会变得更加严寒,但他想……. 他和颜溪都已经做好准备了。 第169章 老道士 过了两天,颜正猛果然把普陀山上的道士请回了永康侯府。 这要是放在前朝,一个堂堂的侯爷把这些不三不四的人请进府里,就算是皇上不责怪,那御史台恐怕也不会放过他。 可当今不同了,当今皇上本就沉迷此道,颜正猛此举不但不会遭人非议,还说不定刚好卖了皇上的好。 所以这天一大早,除了两位在国子监的少爷,几乎永康侯府所有的人都齐聚了老夫人的寿安居,颜正猛甚至还专门告了假,在家里处理老夫人中邪一事。 颜溪基本已经可以猜到一会儿的 剧情走向,不过她此刻丝毫不慌,毕竟她们已经做好万全的准备。 随时可以揭下老夫人伪善的面具来。 她今天特意让绛珠跟在自己的身边,她反应快、身手好,更能面对一会儿的“枪林弹雨。” 等到颜溪到寿安居的时候,大部分的人已经到场了。 五夫人朱氏今天明显的心情很好,看着颜溪款款而来,甚至还冲她笑了笑,“侄女儿今日可来得早,一会儿等大师来了,也给你看看,除一除身上的晦气。” “五婶婶说笑了,颜溪有祖母父母亲庇佑,万事自当顺风顺水,哪里有什么晦气的呢?” 五夫人笑了笑,也不再言语,只是眉眼间更加得意了 ,似乎马上就能看见颜溪的惨状。 不一会儿的功夫,永康侯府全员就已经到齐了,只等着老夫人和侯爷出来掌控大局。 颜溪也是自何氏称病这么久以来第一次看见自己的娘亲。 她看起来确实消瘦了不少,脸上也没有什么气色,好似真的大病一场。 要不是颜溪有刁总管通风报信,恐怕此刻都要相信何氏是真的生病了。 可刁总管那里传出来的消息,虽说夫人一直说自己抱恙,可嘉铭居从未熬过药来……. 只不过夫人突然之间不知怎的喜欢上了吃斋念佛,小佛堂里这么久了都是烟熏火燎的。 颜溪偷偷看了几眼何氏,便收回了自己的目光,专心于一会儿将要发生的事。 那位传说中的道士是跟着颜正猛和老夫人一起从内室走出来的。 颜溪抬起眼打量了一下, 倒是确实有几分仙风道骨的味道。尤其是他衣袂飘飘,身姿挺拔,身后还背着一把桃木剑,看起来的确有点能唬住人的气势。 要不是江廷旭提前把那个道观给查了个底朝天……… 颜正猛扶着老夫人坐在了太师椅上,又指着自己下首的位置让此人坐下。 颜溪从他这般激动就可以看出,恐怕颜正猛此人并不怎么相信鬼神之说,此举一来是为了安老夫人的心; 二来,还是要做宫里的那位看的。 试问有哪一个上司不喜欢跟自己有着同样追求爱好的大臣呢? 满朝文武确实有不少也在背后议论他太过追求仙道,颜正猛却如此乖觉,赶紧跟在最大的boss身后。 所以颜溪才越发觉得自己这个便宜爹爹不简单,要是朝局再混乱一点,他说不定还真的能混成天子近臣呢。 “今日把大伙都给叫过来的原因,想必大家都已经知道了。母亲这段时间一直不太舒服,我们这些做晚辈真是恨不得替母亲受了这份罪。” “这才请了普陀山的道长替我们永康侯府看看,究竟是哪里来的小鬼,敢在永康侯府作乱。” “今日的一切,就都要拜托给道长了。” “侯爷不必多礼,降妖除魔本就是吾等之道,况且贵府一片紫气东来之相,一看就是积善之家。” “都说积善之家必有余庆,老朽也是与侯爷有缘,当然不可袖手旁观。” 这一番话说下来,颜正猛对这个老道士是真的满意了。 不管他水平究竟怎么样,但人家这话说的是真的让人舒坦。 颜真猛的语气里明显比刚才多了几分热络,“那就麻烦大师给我府好生看看了。” 侯府众人这才跟在颜正猛和老道士的身后,出了寿安居,直接往院子里而去。 期间,颜溪有注意到这个老道士的眼睛时不时在几位小姐之间回旋,想来也是在找老夫人交代的九小姐究竟是哪一位。 颜溪假意没有看到他的打量,牵着颜淇的手,仿佛接下来要发生的一切都跟自己全然没有关系。 众人都走到了院子里,这浩浩荡荡的一大群人,也吸引了不少奴仆的注意力,都躲在暗处悄悄看这位大师“抓鬼”。 颜正猛反正希望场面越是壮大越好,也丝毫不在意这些奴仆的举动。 “大师,您看可有不妥?” 那位叫善才的大师本来还是满面红霞笑容可掬的模样,突然间指着南面的一处问道:“那里是谁的院子?” 颜溪在心里感叹道:终于来了! 就听见五夫人赶忙回答道:“大师,那里是府中几位小姐的院子,其中大小姐今年已经出嫁,那里……..好似现在就住着九小姐?依大师看,可是有什么问题不成?” “老朽刚到永康侯府,只觉得此处人杰地灵,是难得的好气运。可走到这里,却发现南面似乎有一点黑气,若是侯爷应允,老朽还想过去看看,瞧仔细些才是。” 颜正猛听了前半截话,正觉得得意。 一听见老道士说什么黑气,顿时一愣,又听说他要过去看看,哪里还有什么不应允的,赶紧带着人往那边走去。 三夫人柳氏见状皱了皱眉头,刻意落后了众人几步,跟颜溪走在了一起。 “我隐约瞧着这人恐怕是为你来的,你心中可有数?一会儿可要当心才是。” 颜溪心头一暖,颜淇听了柳氏的话下意识握紧了自己姐姐的手,担忧地看着她。 看着一大一小两张关心的面容,颜溪笑了笑:“三婶婶尽管放心,我心中有数。” 又轻轻拍了拍颜淇的手背,以示安抚。 两人看她不慌不忙的样子,想来心中已经有了成算,才稍微放心了些,三人这才快步朝着大部队走去。 那道士想来也是早就知道了晚晴居的位置,他走在路上时不时看看天,时不时又掐着一算,竟然分毫不差地走到了晚晴居的门口。 “此处不知是府中哪位贵人的院子?” 众人的眼光顷刻间都落在了颜溪的身上,颜正猛闻言皱了皱眉头,看着颜溪的眼神似乎略有探寻。 迎着大家的视线,颜溪不慌不忙地往前走了一步,平静地跟老道士对视。 “是我的院子,敢为道长,可有什么不妥?” 第170章 大戏开演 t 第171章 博弈 颜正猛看向那几块被翻阅过的土地,挥了挥手,他的小厮立即上前,拿着工具就开始挖起来。 可几乎要把那一块地都给挖完了,也也没有看见任何东西,倒是挖出了不少植物的种子,大多数已经发芽甚至有的已经长出了小苗来。 眼看没有找到任何东西,老夫人也有一些沉不住气了。 “青梅!你可记清楚了,就是在这里?” 青梅眼下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自己的当初明明是埋在这里的,又怎么会凭空消失呢? “老夫人!老夫人!我记得清清楚楚,就是在此处啊!” 她转过头看见了颜溪嘴角的嘲讽,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立刻扑倒在了老夫人的脚底下,哭出了声:“老夫人奴婢知道了,奴婢知道了,一定是小姐知道被奴婢发现了,才又把这东西给挖走了,要不然这里怎么会有翻过的痕迹?” “青梅,你说话可要讲证据。” “原本你一个婢子随意攀污我这个小姐就已经是大忌。你现在在我这里找不到东西,竟然还要随口污蔑我?难道我这晚晴居已经成了你青梅的一言堂不成?” “你究竟把侯爷,把老夫人,把这满院子的主子置于何地?” “你说为何会有翻过的痕迹,我也可以直接告诉你。” “因为之前三婶婶管家之际,说了这冬天府里看着光秃秃的,特意找来了府里管花木的,给各房都新添了一些。” “我一向喜欢花木,虽然现在还不是种植花木的最好时节,可府里的花匠还是特意选来了不少耐寒的花木,给我种上了。这才有了翻过的痕迹。” 说完,颜溪又直接面向颜正猛道:“父亲若是不信,可以向三婶婶和府里管花木的管事求证,看看女儿究竟是不是所言非虚。” 柳氏这才知道了,为何前段时间颜溪要让自己给阖府都添上一些花木来。 她当时虽然不懂颜溪的用意,可这只不过是一些无伤大雅的小事,她当然很快就落实了下来。 看来从那时起,颜溪就知道了有今天这一遭。 那花木处本就是刁总管的大本营,想来一切也都是安排妥当了。 她心下有数,立即站出来道:“侯爷,溪丫头说的确有其事。” “当初我偶然间逛园子,发现今年天气寒得早了些,不少花木都冻死了,这才安排了他们给各院都重新种上了些,就连您的居处,也是有的。” 颜正猛看了自己的小厮一眼,小厮立即点了点头,证明了她们说的都是真的。 青梅这下知道自己大势已去,坐在地上一个劲儿的抓着老夫人的衣角。 周妈妈赶紧走出来踢了她一脚道:“我呸,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这时候还敢看着老夫人心善,在老夫人面前求情。” “我一会儿倒要去看看,你是从哪里来的丫鬟,必要狠狠地责罚你!” 青梅一听,知道她是在威胁自己,自己的家人现在恐怕都已经落入了老夫人的手里。 她再也不敢挣扎,只是坐在地上,低着头流着眼泪。 颜溪斜着眼睛打量着她,她其实给过青梅很多次机会的。 她放任庄妈妈与青梅交好,若是青梅对庄妈妈的真心有一点点地在乎,那么事情也就不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青梅如今孤立无援,连老夫人也弃了她,不过是她的咎由自取罢了。 现在大戏已经唱到了这个地步,颜溪势必不会允许任何引她进局的人,轻易地离开了。 “父亲,祖母,这丫头随口攀污于我,这样的丫鬟,我也不敢再留了。” “可大师说的邪物并没有找到,颜溪自问从未做过有害于永康侯府的事情,今日也敢当着诸位长辈的面做下保证。” “颜溪行得正坐得端,若是长辈心中仍有疑虑,爹爹大可以派心腹在我这晚晴居中找寻一番。” 说完,她又朝着颜正猛郑重地行了一礼,“爹爹,女儿虽自幼离家,没能适逢在侯府诸位长辈身边。” “可也在外祖母跟前学了规矩,懂得了道理。外祖母和外祖父都是何等的清正之人?女儿虽不才,可耳濡目染间,也知道什么样的事做得,什么样的事做不得。“ 颜溪虽然这话是对着颜正猛所言,可眼神却偷偷注意着老夫人那里的情景。 她知道,老夫人的死穴就是何老夫人,自己回来这么久不受亲祖母待见,不就是因为何老夫人的缘故吗? 只要自己言语间涉及何老夫人,老夫人就会失控,那才会推动颜正猛来查颜溪的院子。 果不其然,她话音刚落,老夫人就咬着后槽牙走了过来。 “老大啊,我看溪儿说的也在理。” “大师既然已经探查到此处了,就一定有他的道理。我虽然也相信一切不是溪儿的本意,可也难免有那些奴大欺主的事情。” 颜溪心里冷笑了一声,现在还什么都还没有找到呢,老夫人就已经急于把这些莫须有的罪名推到她的身上了。 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何氏的表情,她此刻还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全然不知道接下来究竟会发生什么。 颜正猛想到之前青梅的举动,心里其实也明白,恐怕自己是被自己的老娘给算计了。 他除了有些恼怒之余,有些复杂地看着自己的女儿,她究竟是早就知道了一切呢?还是只是运气好呢? 老夫人见颜正猛没有说话,又加大音量喊了他一声,颇有些誓不罢休的意味。 眼见事情已经到了这步田地,家里的人都还在等着他的决定。 颜正猛最终还是挥了挥手,就让小厮大庆带着他的心腹们进去了。 颜溪和众人一起等在门外,颜淇有些焦急,她虽然不知道这是针对自己姐姐的阴谋,可老夫人刚才阴狠的眼神,还是让她止不住地心惊。 颜溪轻轻揉了揉她的手,示意她不要太担心。她自己则泰然自若的等在门外,想着一会儿何氏的神情,她就觉得有一种报复成功的快感。 不一会儿,大庆神情慌张地跑了出来,好似真的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老夫人不由得有些激动,想来是青梅这个丫头忘记了自己放在哪里,才会让她刚才白白担心一场。 大庆走到众人的面前道:“侯爷,东西找到了。” “不过…….不是什么巫蛊娃娃,而像是一个长命锁。” “只不过,这个长命锁…….好像不太对劲。” 它话音刚落,颜溪就用余光看见,何氏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一片。 第172章 栽赃的手段屡试不爽 颜正猛接过庆大手上的东西细细查看起来。 老太太站在一旁看得不真切,只知道颜正猛的人从颜溪的房间里找到了奇怪的东西。 她也来不及看是不是自己交代青梅放进去的那个娃娃,只在一旁急于给颜溪定下“死罪”。 “侯爷,你看看,这回人证物证俱在,这个小妮子我早就看她邪门!现在这回可算是露出她的狐狸尾巴了!” “侯爷,你可不能一时心软啊!这丫头连自己的亲生父母都敢做这种事……..” 老夫人话还没说完,就被颜正猛打断了。 他眯起眼睛,盯着老夫人,身上那种在战场的磨砺出来的威压把老夫人吓得直接往后退了一步。 “母亲,现在有谁说过这个东西是针对我和夫人的吗?母亲连看都没有看见,怎么能如此言之凿凿呢?” 老夫人一惊,这才发现自己刚才急于给颜溪定罪,慌乱之中说错了话。 五夫人朱氏心里暗恨老夫人就是个色厉内荏的,这还没把颜溪拉下马,就自己先全都露了马脚。 但现在两人完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老夫人就算再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她都得要替她辩解一番。 “大哥,您这回可就是冤枉母亲了。” “母亲不过是关心则乱,这一听大师 说道这院子里有巫蛊之事,自然第一个担心的就是您和夫人了。” “这阖府上下谁人不知,您可是我们永康侯府的顶梁柱,母亲只不过是太过担心您了。” 老夫人听朱氏这么说,立即拿起帕子擦了擦自己并不存在的泪珠。 “老大啊,你可是我身上落下来的一块肉,为娘听说有这样的事,怎么能不担心你呢?” 颜溪看着两人哭唱俱佳的模样,止不住地想要冷笑。 颜正猛要是这么好糊弄的人,就不会再当初侯府有颓势的情况下,迅速娶了太傅独女,还被皇上重用了。 果然,颜正猛此时虽然收回了看向老夫人的目光,可他心里根本就不相信这个说辞。 当初他父亲还在的时候,府里被姨娘把持着,这些鬼蜮伎俩,他早在年少时就见得差不多了。 此刻他更关心的是庆大找出来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他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在这个血红色的物件上,拨开那密密麻麻的红线,就看见了“换命锁”这三个小篆书写的字。 颜正猛心里一惊,不动声色地看了眼何氏。 他一直知道她是一个很偏执的人,又对颜淇超出寻常的宠爱…….. 那么,会是她吗? 何氏此刻的脸色前所未有的苍白,颜正猛几乎已经可以肯定,这东西是自己这位发妻放进去的。 当初溪儿要回来的时候,她曾经表现出来那么高兴,还亲自里里外外嘱托下人把晚晴居打扫了一遍,又给颜溪换上了新的家具摆设。 他还以为是何氏“为人母”的心终于被唤醒了,才会对颜溪这么上心。 这么看来,她恐怕是在那个时候就做足了准备。 可这些事毕竟是大房的家事,一个堂堂后夫人是这样的手段来戕害自己的亲生女儿,恐怕放在哪里都是不足为外人道也的丑闻。 颜正猛抓住了那个血玉放在手里,本来是想把这件事就此压下去,可老夫人却不依不饶起来。 “侯爷,这到底是什么东西,还不快给大师看看!要是这丫头真要害你,还不快问问大师有什么破解之法?” 颜正猛额角一跳,他要是再不知道老夫人打得什么主意,那他这么多年可真就白混了。 “母亲,这不过是一块玉石,想来是女孩子家爱美,不知道随手挂在了何处,被这些蠢笨的奴才当作是什么了不得的物件给拿出来了。” “算不得什么大事,依我之见,今日之事,只不过是一些误会罢了,就此为止吧。” 老夫人咬了咬牙,她苦心算计这么久,今日怎么能让颜溪就这样逃脱了? 颜正猛摆明了是要偏袒颜溪,她既然在场,就不会眼睁睁看着这样的事发生。 她此刻也拿出了自己作为永康侯府老夫人的气势来,“老大啊!今日阖府上下都在场,你就这样在大家的眼皮子底下包庇这个丫头不成?” “倘若她咒的是我,你也要这样轻飘飘的就放过吗?” 颜正猛本就心烦,今日的闹剧还不是被老太太等人牵扯出来的。 他正要反驳,却被五老爷趁他不注意一把抢过了那块血玉放进了老道士的手里。 “大哥,就算你自己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我这个做弟弟的也不能放任着别人害你,就算是这么一个小丫头也不行。” “大哥,弟弟知道你心肠好。可这丫头要是真的做了事,现在正是好生教导的年纪,怎么能这般包庇呢?” 颜正猛的视线扫过在场的所有人。 呵,这就是他的好母亲、好弟弟、好妻子、好女儿啊! 他心头升起一股无力感,看着阖府上下所有人的面庞,最终还是没有再把这块东西抢回来。 看着他的妥协,老夫人心头一喜。 正当她等待着这位道士说点什么的时候,却看见道士眉头紧锁,似乎在努力思考着什么。 老夫人心里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可随即还是放下心来,这人的手段她知道得分明,不管这是什么东西,黑的也能说成白的。 就算真的只是普通的一块血玉,她也相信能把这丫头彻底拉下来。 “这……..这东西确实邪门。” “又是密密麻麻的红线,又是用小篆写着换命锁……..贵府九小姐房间里这东西确实是至邪之物啊!” 在场众人看着颜溪的眼神都开始变了,不少人甚至对着她投来了鄙视的目光。 颜溪却不慌不忙,掷地有声地回答道:“爹爹容禀,这东西不是女儿的。” “女儿从来没有在自己的院子里藏过这样的东西,更不知道大师所说的至邪之物究竟是什么来头。” 颜沂站在五夫人的身后,丝毫不客气地说道:“哼,你当然不会承认了,自己藏着这样的东西,你还不快交代,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颜溪并不理会她的落井下石,反而直接对着老道士道:“敢问大师,这东西可会对侯府众人有什么影响?” 这位“假大师”早就想好了说辞,他意味深长地看了颜溪一眼,“这东西叫换命锁,就是在至亲之间流通。九小姐跟侯府众人留着相同的血脉,自然可以用此物在诸位身上夺走生气…….” 此时,大家看向颜溪的眼神更是不假思索的厌恶,只有颜淇依旧固执地牵着颜溪的手,眼神里满是焦急。 一向沉默寡言的她,此刻却突然间拥有了在众人面前反驳的勇气。 她朝着老道士大声道:“你撒谎,我姐姐根本不会做这样的事,一定是你在胡言乱语。” 何氏还没有来得及叫住颜淇,众人就看见刁总管急急忙忙跑了过来,。 刚刚在颜正猛耳边说了几句,大家就都听见了一声含笑的女声。 “哟,这么热闹呢?我来的可还正是时候?” 第173章 嘉禾郡主神兵天降 颜溪听见许久未曾听见过的声音,惊喜得立马抬起了头。 嘉禾郡主还是像以前那样的雍容华贵,身后还跟着好几个婢子,把郡主的姿态摆得很足。 颜正猛刚才从刁总管那里听到风声,没想到下一刻嘉禾郡主就已经出现在这里。 他赶紧恢复了笑容,连忙上前相迎。 “之前听谦儿说过郡主不日就将返京,没想到竟然这么快就来了?郡主一路上可还好?” 这种场合本来应该是何氏作为侯府的夫人来跟嘉禾郡主寒暄,谁知道她还沉浸在刚才的事端中,颜正猛给她打的眼色,一点也没有看见。 颜正猛这才只好自己走上前迎接嘉禾郡主。 “多谢侯爷怪心了,我们这样的人走到哪里能累着不成?” “我刚刚拜见了皇上皇后,听闻了永康侯府的事,这才匆匆赶来,就是不知道是不是叨扰了……..” “郡主说的哪里的话,怎会叨扰?” 嘉禾郡主朝着颜正猛笑了笑,又转身朝着老夫人笑道:“老夫人,咱们也是多年未见了,您这红光满面的样子,想来身子还算康健?” 一时间众人都屏住了呼吸,谁不知道今日这么大的阵仗就是因为老夫人天天说自己不舒服? 可嘉禾郡主一来就说老夫人宏红光满面,刚一见面就让老夫人噎了一口气。 老夫人本就因为嘉禾郡主不曾向她行礼而不高兴,虽说她是郡主,可自己好歹也是一个长辈,她这样做显然就是不把自己放在眼里。 “哼,劳郡主挂心了,老身进来总是休息不好,猛儿这才替老身找了大师来相看呢。” 嘉禾郡主就像没有听见老夫人话语里的阴阳怪气一般,“要是我没记错,这里好像是溪溪的院子?” “什么大师这么厉害,竟然找到府里嫡出小姐这里来了?” 她目光如炬,冷冰冰地看向那个老道士。 老道士被她的目光吓到了,竟然冷不丁地就要给她跪下。 颜溪知道嘉禾郡主这么急匆匆地赶来,甚至连面圣时候的衣服都没有换,就是为了给她撑场子,担心她今日受她们陷害。 颜溪只觉得自己眼眶有一点湿润,趁着大家不注意,她赶紧擦了擦眼睛。 嘉禾郡主一直用余光看着这个从小在她跟前长大的小丫头。 看着她抹眼睛都要偷偷摸摸的样子,心里更加酸楚。 在扬州的时候小丫头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 她心里对永康侯府的这几人更加厌恶,尤其是那个竟然给自己亲生女儿藏下“换命锁”的何氏。 嘉禾郡主也懒得再跟这些蠢货虚与委蛇,她直接道:“侯爷,老夫人,你们说,这不是巧了吗?” “我今日拜见圣上,刚好听说了侯爷今日特地告假一事……..” “皇上也十分挂念侯爷,生怕有些乡野来的骗子污了永康侯府各位女眷的眼,这才特地要我带着张天师来看一看。” “若是真的有什么,那张天师也能替侯爷好好的逢凶解难。” 老夫人这下是真的慌了神。 那张天师是谁? 那可是皇上最敬重的道长,见过他的人都说那是真正的即将羽化登仙的人。 要是有他在,那自己找来老道士一事岂不就是再也瞒不住了。 她连忙打断道:“这怎么好?那张天师可是皇上信重之人,我们府里这一点小事,就不劳烦张天师了,侯爷你说啥是吧?“ 不等颜正猛回答,嘉禾郡主嘴角扬起一丝轻蔑的笑。 “老夫人此言差矣,这张天师确实是皇上信重之人,可侯爷也是皇上信重的臣子啊!” “为表皇恩浩荡皇上特地让张天师来给永康侯府看看,老夫人怎么说是麻烦呢?” “还是说……..老夫人自己根本就信不过张天师?” 这哪里是信不过张天师,嘉禾郡主这话已经是在指责她信不过皇上了。 寒冷的冬季,老夫人的头上却流下了汗珠,她神情慌张地解释道:“不不不,我怎么会信不过张天师…….我……” 颜正猛哪里还不知道这是嘉禾郡主借了皇上的势来给这个小丫头撑场面来了。 可这好歹是自己的亲生母亲,打她的脸跟打自己的脸有什么区别? 他不敢怪罪皇上,也不愿得罪嘉禾郡主,就只好把一切的错都加在了老夫人和颜溪身上。 颜正猛沉吟片刻,大声道:“嘉禾郡主说的有理,那我们就在此处恭候张天师大驾光临了。” “庆大,你差人送其他主子回去,这么小的事,都出来看着,岂不是让张天师看了笑话?” 嘉禾郡主表面上波澜不惊,实则默默唾弃颜正猛的道貌岸然。 刚才就好大张旗鼓地把所有人都叫来自己女儿的院子里,现在就变成小事了? 其余人感觉到今日的氛围有些怪异,虽说好奇心隐隐作祟,但还是赶紧离开了,免得一会儿他们斗法,殃及了剩下的“池鱼”。 颜溪有些不知道该走该留,正在犹豫之际,就听见了嘉禾郡主的温柔的声音。 “溪溪留下吧,这里毕竟是你的院子,一切等张天师定夺就是。” 颜溪点了点头,看向自己身边站着的颜淇。 她本意是希望颜淇先走,以免一会儿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伤心。 可颜淇固执地抓着她的袖子,怎么都不肯放开。 刚才爹爹拿着上下把玩的时候,她的角度刚好看见了上面的换命锁三字。 那个老道士的说法她是一点都不肯信的,只是她心里隐隐有一个猜测。 她的眼神在自己的姐姐和母亲之间流转,觉得心里像破了一个口子,痛彻心扉。 嘉禾郡主看见了两姐妹之间的官司,之前颜溪刚回来的时候,他们就担心颜淇和颜溪这对双生子相处不好。 后来从颜溪的回信里知道,颜淇极为喜欢她,做什么都要黏着自己这个姐姐。 嘉禾如今看见了颜淇的样子,心里倒是松了一口气。 还真是应了那句老话,“歹竹出好笋”。 何氏虽然是一个糊涂又可恨的,孩子们倒还都很不错。 她现在对颜淇的不满也渐渐散去,笑着招呼她道:“你就是淇姐儿吧?” “我是你大舅母,初次见面,溪溪还不快带给我看看你妹妹?” 颜溪立马笑着牵起颜淇的手走上前去,“淇儿,这就是咱们的大舅母,她的小厨房里有好多好厉害的厨娘。” “到时候姐姐带你去好好地尝一尝。” 嘉禾郡主笑着摸了摸颜溪的鼻子,“你这个促狭鬼,淇儿可比你听话多了。到时候我让她去,就不让你去我院子里吃喝。” 颜淇听见嘉禾郡主这么说,虽然知道她只不过是说笑,可还是忍不住为自己的姐姐辩解道:“大舅母,没有的!姐姐也很乖的……..” 嘉禾郡主和颜溪对视一眼,齐齐笑出声来。 老夫人看着三人其乐融融的样子,几乎咬碎了自己的银牙。 正要阴阳怪气几句之时,听见刁总管的的传话声:“侯爷,郡主娘娘,老夫人…….” “张天师到了。” 第174章 神秘的张天师 t 第175章 大杀四方的郡主娘娘 颜正猛听嘉禾郡主这么说,马上把视线投向颜溪,希望颜溪出来说几句,平息嘉禾郡主的怒火。 可如今的质问明明就是颜溪自己也想要的结果,又怎么会让颜正猛如愿呢? 她假装被大人之间的对话吓到,低着头什么自然地避开了颜正猛的目光。 颜正猛没有他法,只好站出来陪笑道:“郡主先稍安勿躁,眼下事情还没有彻底搞明白…….” “明白?那依侯爷之见,要怎么样的才算是明白?” “难道要我们溪溪真的被那劳什子物件吸走了气运才算是全了你们的意不成?” 颜正猛此刻又是羞愧又有些薄怒,可面对嘉禾郡主这么一个女眷,他也全然没有招架之力。 而他的夫人此刻也只是呆呆地站在一旁,好似这一切都跟她没有关系。 他把自己心里所有的不满投射到了何氏的身上,眼睛里好像冒着两团火一般,看着何氏。 梁妈妈知道侯爷恐怕又记恨上夫人了,赶忙出来道:“郡主娘娘,如今发生这样的事……也是没有人想得到的。” “不如一起去夫人的院子里喝喝茶,说了这么久了,想必您也累了。” 嘉禾郡主本来要冷哼一声拒绝,却被颜溪从后面轻轻拉了一下袖子。 她立即改口道:“也好,不过侯爷夫人的,我丑话说在前面,溪溪是老太太眼皮底下长大的孩子,老太太平日里可真是含在嘴里也怕化了,一点委屈都不肯让溪溪受的。” “这才回来了多久,就出了这样的事情,恐怕我也不好跟老太太交代。” “所以,这件事还是查个水落石出的好。” 说完,就要跟着颜正猛和何氏离开。 颜正猛本来不想要颜溪跟着过去,正想着怎么把这两个小姑娘给送回去,嘉禾郡主轻轻瞥了他一眼,“溪溪在这件事里可算是受委屈了,你也跟着一起来吧,正好一会儿长辈们有话问你。” 颜溪看着嘉禾郡主又一次把颜正猛堵得哑口无言,心里简直乐开了花,正要伸手去牵颜淇的时候,却猛然间发现小姑娘的手一片冰凉。 她心下有一瞬间的慌乱,“淇儿,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颜淇抬起头,脸色苍白,眼神却异常坚定,“姐姐,我也想跟着一起去,我…….都是因为我……是吗?” 颜溪感觉自己的心也跟着疼了一下,她甚至产生了一个念头。 要不就算了吧。 算了吧,为什么非要颜淇在她和自己的母亲之间做出选择呢?要不就跟以前那样,她们维持着表面的和谐,井水不犯河水不就 好了吗? 颜淇看不懂她眼里的挣扎,却笑了笑,握紧了她的手,凑近颜溪小声道:“姐姐,你放心,我没事的,你不是说我已经长大了吗?” 颜溪这才咬咬牙,牵着颜淇的手跟着三个大人往嘉铭居的方向去了。 “淇儿,一会儿不论是什么样的真相,你都要知道,姐姐从来没有把这些事情加到你的身上。” “还有一些事情,等到一切结束以后,我都会告诉你。” “所以,你也要相信姐姐,好不好?” 颜淇的眼底蓄起了泪珠,她担心又让颜溪愧疚,低着头重重地点点了头,任由泪珠掉落在地上。 这种热闹要是放在以前,老妇人是一定不会放过的。 毕竟可以亲眼看着何氏的窘迫…….. 可今日或许是自己也曾经设计过颜溪,虽然不知道哪里出了差错没能成功,但是在场的有的聪明人或许已经猜到了一二了。 再加上自己当初找来的那个老道士,被那位年纪轻轻的张天师以整顿道家弟子的名头直接带走了,她也不能从天师的手里抢人,只好看着他消失在自己的视线。 老夫人想到这些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伸手扶住了周妈妈的手臂。 “周家的,你说…….那天师那里我们该怎么办啊!” “老夫人,您不必这么着急,他一个外人,应当不会插手永康侯府的家事,这对他也没什么好处。” “依老奴看,他或许真的只是代为管教也说不定呢。” “还有那嘉铭居的事,咱们可是万万不能掺合了。” “您看那位嘉禾郡主今日的气势,今日咱们的计划没有奏效,或许还是上天保佑呢!” “不过您也不必太过担心,那嘉禾郡主再怎么了不起,可颜溪毕竟是姓颜的,是咱们永康侯府的丫头。” “她就算有再多人护着,不还是在您的手掌心底下吗?她们也总有鞭长莫及的时候,老夫人,咱们可不能心急啊。” 听周妈妈这么一说,老夫人顿时感觉轻松了不少,又恢复了那个趾高气扬的侯门老太太。 她笑着扶住周妈妈的手,“你说的对,接下来我们只用看那边的笑话,只看那狗咬狗的好戏码就好。” “这团火就算再旺,也烧不到我们的身上。” …….. 而此刻正在“烈火中心”的颜溪,完全没有一点点煎熬的感觉。 “溪儿,你仔细想一想,是不是自己什么时候贪玩不小心把这么个东西放进了屋子里了。” 颜溪眨着眼睛装着无辜道:“爹爹,没有啊,我之前真的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东西……” 然后她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样,眼神在颜正猛和嘉禾郡主中间打转,然后着急说道:“啊呀,是我记错了,这东西可能是……可能是…..” 嘉禾郡主看着颜溪的”表演“,心里觉得好笑,脸上却做出了更加生气的表情。 “侯爷,这是当着我的面,都要逼着孩子扯谎了不成?” “还是你们永康侯府真的不把殷勤放在眼里,要真是如此,我今日走了便是,以后咱们两家也不必往来了。” 嘉禾郡主这话说的不可谓不重,就连颜正猛听着都觉得自己的心颤了颤。 在如今这个时代,士族之间本来就是相互牵连在一起的。 这要是平白无故少了何家这么大一个助力,才是颜正猛真正不能接受的。 他不知道颜溪这个丫头在何家人心中到底是什么样的分量,也不知道嘉禾郡主的话在何家到底算不算数……. 可他不敢赌。 他只好在心里默叹刚才颜溪的反应虽然看得出是向着自己的,可还是太过稚嫩了。 转眼间看见了坐在一旁的何氏,他心中生出一计,那就让何家人自己抉择吧,是要女儿还是亲眼看着长大的外孙女。 颜正猛突然间拍了拍桌子,朝着何氏怒斥道:“溪儿的屋子不是你亲自派人收拾的吗?” “怎么还会有这样的事?今日当着亲家嫂子的面说清楚……” “究竟是不是你要害我的女儿!” 第176章 断臂之痛 何氏被颜正猛这么一吼,也吓了一大跳。 而至于嘉禾郡主,反而好整以暇地喝起茶来。 这要是何老夫人在这里可能还要为难,一边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一边也是自己亲手养大的外孙女。 可嘉禾郡主丝毫没有这样的烦恼,对于她而言,小姑子只是一个心狠又不懂事的人,哪里比得上被自己护着长大的颜溪? 何氏在开始的怔送之后,也很快回过神来。 想着刚才梁妈妈告诉自己的话,她也罕见的上道了一回,硬气地梗着脖子呛声道:“侯爷你这是什么意思?” “溪儿也是我的 亲身女儿,我这个做母亲的还能害她不成?” 要不是颜溪已经知道了所有的真相,恐怕此刻也要被她唱演俱佳的样子给骗过去了。 颜正猛在嘉禾郡主这个嫂子面前丢了好大的脸,此刻也铆足了劲就跟何氏吵起来了。 “那要不是你还能是谁?你难道没听见张天师说的话吗?这东西只在至亲之间起作用。” “阖府上下谁人不知,你把颜淇那丫头当作了自己的命根子,依我所见,是你做的也不是不可能的。” 颜淇的脸倏然间又煞白一片,颜溪赶紧抓住她的手,小声道:“大人吵架说的气话,别往心里去。” “姐姐刚才不跟你说了吗,一会儿我会给你一个解释,你只要听我的就好。” 大人之间的骂剧还在继续上演,嘉禾郡主现在完全就是看戏的样子,看着这对貌合神离的夫妻俩彼此怪罪。 “哼,您现在要来怪罪我了?” “当年把溪儿送走也是你盖棺钉钉的事,还是您亲自说动了老夫人…….” ……. 两人吵的面红耳赤,尤其是何氏,简直要把自己这么多年来所有的苦水吐个干净。 在说到颜正猛是怎么跟那些个小妾xxoo的时候,颜溪眼疾手快的捂住了颜淇的耳朵。 好家伙,这对夫妻原来都还挺棒锤的,只是一个装的好,一个装的一般般啊! 嘉禾郡主也听他们越说越离谱,全然忘记了还有孩子在场。 她重重的咳了两声,才让他们从刚才“决一死战”的氛围里脱离出来。 何氏如今还是满心的委屈,她觉得自己在永康侯府这么多年简直都是白活了。 此刻,她也顾不得面前的人是她一直以来就不喜欢的大嫂了,朝着嘉禾郡主的方向就哭道:“嫂子你看看。” “这么多年,我在侯府过的就是这种样子,我……” “碧影啊,你也不是一个小姑娘了,遇到事情就哭哭啼啼,哪里还有大家主母的样子?” “再者,我今天来是为了溪溪的事情,这么小一个小姑娘,就要被人用这种至邪之物谋害……” “刚才妹夫说溪溪的房间是你派人一手收拾的,若是你没干过这样的事,恐怕就要审审你派去的人了。” 何氏整个人愣在了原地,嘉禾郡主眼底的讥讽就那么真真切切地摆在那里。 她的手突然间颤抖起来,不知道是因为心虚还是恐惧。 梁妈妈一见自家夫人这个样子,连忙站出来道 :“郡主娘娘此言差矣,老奴也算是何府的老人了,小姐更是我看着长大的。” “她为人最是心善,怎么可能做出这种害自己女儿的事呢?” “郡主娘娘,老奴知道您是担心九小姐,可是九……..” 梁妈妈说不下去了,嘉禾郡主锐利的眼神好像化作了一把把利剑朝她飞射而来。 “我没记错的话,妈妈是姓梁的那一位吧?” “之前碧影身边不是还有一位向妈妈,好像那一位才是老夫人最嘱意的人选吧。我还依稀记着,碧影出嫁的时候非要带你一起。” “那时候老夫人是怎么说的来着?” “她说你心思深重,唯恐你教坏了碧影,怎么?如今这位向妈妈在哪呢?怎么不带出来让我也见见?” 被嘉禾郡主说到了自己当初最屈辱的时刻,梁妈妈低下头眼睛也变得怨毒。 “郡主娘娘,是老奴失言了,向妈妈,好些年前生了急病,没熬过去…….” 嘉禾郡主轻笑了一声,声音里却没有任何的温度,“是吗?” “刘妈妈,这位梁妈妈或许太长时间没有回何府了,她既然说自己是何府的老人,那你来教教她何府的规矩吧。” 话音刚落,梁妈妈就已经吓得跪在地上求饶了。 她确实这些年舒服日子过多了,夫人身边又是她“一家独大”,她已经快要忘记这位郡主的手段了。 眼见嘉禾郡主几句话之间就把何氏主仆吓成了这样,颜溪心中更是钦佩。 颜淇眼睛也亮晶晶地看着嘉禾郡主,但看着自己亲娘这么一副鹌鹑的样子,又有些于心不忍。 “其实依我看,这件事根本就没有那么复杂。” 嘉禾郡主看场面几乎都在自己的掌握中了,不慌不忙朝着众人说了这么一句话。 “碧影是溪溪的亲生母亲,哪能有母亲不爱自己的孩子呢?要是传出去,永康侯府和侯府都只会沦为京城的笑柄。” “侯爷和夫人应当也不希望看到这样的情况发生吧?” 颜正猛下意识点头,又觉得很不可思议,嘉禾郡主现在这么好说话了? 还没等他细想,就听见嘉禾郡主一字一句道:“可这天底下就没有听说过做了坏事不受到惩罚的事情。” “既然我都说了,我相信此事不是碧影所为,那就只能是有的人仗着碧影的信任,在府里为非作歹,甚至陷害侯府嫡出的小姐了。” 众人的目光都齐聚在跪着的梁妈妈身上,梁妈妈顿时意识到不好,惊慌失措地大叫起来:“夫人,夫人,您知道的,不是老奴啊。” 颜正猛看了看自己的夫人,又看了看地上这个老货。 在一个奴才和自己的结发妻子之间做一个选择,这可简直不要太简单。 虽说他现在跟何碧影是“两相厌”的情况,可何碧影身后的何府,他还是很满意的。 “嫂子说得是,定是这老货在背后为非作歹。” “夫人心善,这才容得她到了今天这个地步。” 何碧影听他们这么一唱一和,才开始慌起来,梁妈妈陪伴了她在侯府里最难过的岁月,他们怎么能…… 怎么能…… 她尖叫着就要抱住梁妈妈,却突然听见颜正猛说了一句,“夫人,你还记得怜花吗?” 何氏顿时如遭雷劈,本来想要抱住梁妈妈的手 ,顿时在空中停住了。 梁妈妈哪里不知道这个名字就是夫人的死穴,如今自己又还有什么办法逃脱这样的结局。 她开始发疯一样的大喊大叫:“侯爷,郡主,一切都是夫人安排我做的。” “是她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这么一个法子,那人说这样就会让十小姐康健起来,奴婢都是听了夫人的安排啊。” “求郡主娘娘饶我一命吧。” 嘉禾郡主只是短短思考了几瞬,就笑着对颜正猛道:“妹夫,此人嘴里不干不净的,显然已经疯了。” “依我看,这人就交给我吧。我在郊外有一处庄子,里面还有几个之前在被抄家的王府里做过嬷嬷的。” “定能管住这个老妈妈,不让她出去胡言乱语。” “至于夫人,听说之前就一直病不见好,今日被自己的仆从背叛,想必也是受惊了,还是在院子里养一段时间的好。” 颜溪知道,这已经是嘉禾郡主能为她讨到的最大的公道了。 何氏无论如何都是她的亲生母亲,为了颜溪和颜淇的名声,这件事就不能做到完全公正公平。 她看着瘫在被捂住嘴巴的梁妈妈身边的何氏,心里只觉得悲哀,但是丝毫不后悔。 她们母女,终究是走到这个地步了。 第177章 清算 眼睁睁看着梁妈妈被嘉禾郡主的人带走,何氏整个人瘫坐在地上,双唇紧闭,还是那副倔强的模样。 颜淇不忍心再看,可她也知道就凭梁妈妈一人,哪里来的那么大的权利,把这件事做的这么不露痕迹。 她开始有些动摇了,自己的娘亲这么多年来对自己无微不至的照顾,真的是对自己好吗? 颜正猛看见梁妈妈被人拖下去,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这件事本来就是永康侯府的不是,更是何氏这个母亲的不是。 倒是他没想到,颜溪在嘉禾郡主的心中,或者说是在何家人的心中,竟然有这么重的分量……. 那他以后可要对颜溪再多多关注一些才是了。 颜正猛看了一眼地上的何氏,冲着何氏的丫鬟冷声道:“你们这些做下人的怎么回事?” “夫人被自己最信重的妈妈背叛,已经有些站不稳了,还不快把夫人扶起来坐好,否则成何体统?” 何氏身边本就只跟了一个大丫鬟,今日的场面已经把她吓得够呛了。 听到颜正猛的话, 她赶紧把何氏扶起来坐下,又听见侯爷温言细语道:“溪儿呀,过来,来吧,爹爹这里来。” 颜溪不知道他这又要演什么大戏,只好怯生生地走过去,一副受了惊吓的表情。 颜正猛和蔼地摸了摸她的头,“溪儿啊,今日都是爹爹不好,让你受了大委屈了。” “爹爹保证,以后一定好好多花时间好好陪陪你,再也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了。” 颜溪心里清楚,这话根本就不是说给自己的,而是说给嘉禾郡主听的。 她柔弱地笑了笑,“爹爹说的哪里话,女儿不委屈。母亲…….” “母亲只不过是听了了奸人的谗言,女儿都明白的。” 颜溪话音刚落,刚才还呆滞着的何氏骤然看向颜溪,眼睛里全是怨毒。 颜溪好像被吓了一跳似的,赶紧往颜正猛身后躲去,颜正猛果然厉声斥责起何氏来:“你这个毒妇!” “今日嫂子也在这里,已经是给你留足了面子了,依我看,正巧不是说你最近喜欢礼佛吗?” “日后,就在你的嘉铭居好好礼佛吧。” “几个孩子你也不必再见了。” 何氏听到这话,好像也全无反应一样,只是讥笑地看着颜正猛。 嘉禾郡主早就听说何氏除了颜淇以外,对自己的孩子们都不太上心。 今日一见,她也没有觉得何氏对颜淇就真的有那么的爱护。 今日这么大的事,作为一个真心爱女儿的母亲,就不会让颜淇也一起跟着过来,更不会让她面临在母亲和姐姐之中做选择的境地。 嘉禾郡主不由得替这两个女孩感到悲哀,更是下定了决心,自己如今回来了,还要多多护着她们才是。 眼下,何氏的事情解决了。 虽然这一切的处置看似把何氏别了出来,可梁妈妈一走,相当于断了何氏一条臂膀。 再加上让她称病不出,也是换了一种法子禁了何氏的足。 既然解决了今日的事情,嘉禾郡主本来也就算大功告成了。 可她还是一副不走的样子,一直在一旁询问颜溪和颜淇的情况,倒是让颜正猛心里生出了一些疑虑来。 就在此时,颜正猛的小厮庆大走上前来,向着屋内的主子们道:“侯爷,郡主,何大公子来了。” 嘉禾郡主一听,便朝着屋内的两个女孩道:“好孩子们,今日你们先回去。” “ 你珉谦哥哥还有要事要与你们爹爹商谈,等到了明日,大舅母再接你们来何府玩。” 颜溪其实已经猜到了嘉禾郡主所说的是何事了,但今日怎么一环一环的,都跟她和江廷旭的计划不尽相同? 颜溪牵着颜淇,向长辈们告辞后,出门的时候正巧遇上了前来的何珉谦。 何珉谦笑着看着她,只是说了一句:“别担心,又有哥哥和大舅母呢。” 说完,就径直走了进去。 颜溪心下了然,也跟着笑了笑,牵着颜淇小声道:“淇儿,姐姐刚才答应你的。” “一定把所有的事情都如实相告,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晚晴居?” 颜淇点点头,两姐妹手拉手一起走出了院子。 就在要踏出嘉铭居的时候,颜溪却回头看了一眼……. 说不定,何氏就要在这里独自生活很长一段时间了。 她应该高兴吧,毕竟这不是她一手筹划的吗? 可是她现在却说不出自己心里的感觉,还是颜淇疑问的叫了她一声,她才回过神来。 颜溪笑了笑,步履坚定地踏出了嘉铭居。 大路朝天,以后就这样相安无事吧。 ……… 何珉谦走进房内 ,看着眉宇间有些疲惫的嘉禾郡主,心里也有一点心疼。 自己的娘亲舟车劳顿,刚刚进京,就听说了永康侯府的事情,又在何府里听他说了颜溪本来的计划,接着就马不停蹄进宫拜谒皇上太后。 刚才又在永康侯府里参与了这么一场“大戏”,才显得有些劳累了。 何珉谦暗忖道:还是要速战速决,让娘亲好好歇息一下啊才是。 他转身看向一头雾水的颜正猛,笑着向两人请安。 看着何珉谦神采飞扬的样子,嘉禾郡主知道两个小子已经把事情安排妥当了,才算彻底放下心来。 她心里高兴,面上却不显,这小子也已经成长为了能独当一面的人物了……… 只是想着还是要尽快给这个臭小子娶个媳妇,她现在看着他这一口的大白牙就头疼。 颜正猛其实也很喜欢自己的侄子,他虽是武官,却总是喜欢学那些文人做派。 何珉谦又是个才高八斗、文采斐然的,颜正猛看着何珉谦,笑着问道: “珉谦啊,你都许久不来我们侯府看看了,今日大嫂说你有要事商谈,这又是什么说法呀?” 颜正猛起先并没有怎么放在心上,何珉谦虽然优秀,但是不过也就是一个半大小子,能有什么跟自己商谈的要事。 可他说出第一句以后,颜正猛才发现自己简直大错特错了。 “这其实也不算是我有要事与您相商…….” “不知您是否知道皖南指挥使彭潜绩呢?” 第178章 何珉谦还是一如既往地能说啊 颜正猛在很短的时间里仔细思考了这个名字,确定自己之前并没有跟这位皖南的指挥使有过交集以后,才不确定地问道:“谦儿这句话我就不明白了。” “这人我似乎并未打过交道啊?” “小姑父不认识这人也是正常的,彭潜绩之前不过皖南一个小小的城守,因为走了点狗屎运才当上了指挥使。” “当初二相的人都在争这么一个职位,当然是谁也不肯让着谁的,后来两房争持不下,才让彭潜绩捡了这么大的漏子。” 颜正猛听着更糊涂了,自己一向明哲保身,明面上也从来不参与党派之争,怎么会跟这个彭潜绩扯上了关系。 何珉谦关注着他的表情变化,看他耐心快要告罄了,才把话锋一转,直接道:“永康侯府本该不止是这三房人吧,还有两房人现在何处,小姑父可知晓?” 何珉谦话题转得太快,颜正猛心里更加拿不定主意。 老侯爷去世时他在外征战,回来以后,才知道母亲已经逼死了姨娘,又把那两个庶弟给赶出去了。 他虽然遭受了很长时间的口诛笔伐,可其实心里还是庆幸的。 自己的爹爹最后几年偏宠小妾,跟老夫人更是势同水火,要不是老太太先声夺人把害死老侯爷的事情加在了那姨娘身上,这爵位究竟是谁的,或许还有得争呢。 他回来后也派人去找过,只是听说他们举家离开了京城,后来也就再也没有了消息。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也只当那两个弟弟已经不在了。 听何珉谦突然这么问,他心里突然有一些发慌,急不可耐道:“谦儿,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就直说吧!” “小姑父应当也得到消息了,我父应当今年年底就会回京述职,到时候皇上定然会留下他在京城里待几年了。” “可这消息不仅是小姑父这些朝中重臣知晓,就连远在皖南的彭潜绩不知道走了什么门道也知晓了。” “他本来就是两党之争才得到的官位,若是没有人依附,恐怕这辈子也就在皖南了。” “刚才问小姑父可知那两户人家何处?正是在彭潜绩管辖的皖南安了家。” “彭潜绩一直知道那两户人的来历,可前两年,他们两家人又举家搬在了京郊。” “彭潜绩心生怀疑,这皖南住的好好的,怎么突然搬走了,这才派人一直在探查。” 颜正猛听到两家人已经回了京,心里也是一颤,都在皖南住了那么久了,这时候突然回京,难不成真的是为了对付他? 何珉谦见他皱起了眉头,低下头微微一笑,再抬头时,又恢复了那副着急的样子。 “其实,此事都不是外甥先知晓的。” “彭潜绩发现了此事,先找到了我们何府,我父亲说,他是看祖父学生遍布朝堂,来向祖父讨巧卖乖了。” “我也是母亲来之时,给了我一封祖父的信,才知晓了事情的原委。” “彭潜绩所言,他的人发现,颜正楚和颜正远二人到京城是受了赵家的邀约。” 颜正猛听闻顿时皱起了眉头,又听见何珉谦继续道:“小姑父想的不错,正是老夫人的那家亲戚,常常打永康侯府秋风的那一户人家。” “至于赵家为什么如此行事,彭潜绩没能查出来,只知道赵家哄着老太太借下了不少印子钱去做生意。” “小姑父,你也知道如今朝廷管印子钱是多么的严格。” “侯府的老夫人去借印子钱,恐怕是滑天下之大稽了。” “再加上,他们给老夫人找的那伙人,本就是穷凶极恶之徒,也就是那山上的土匪们下山做起了这样的生意。” “烧杀抢掠、侵占天地、强抢民女是无所不用其极。” “一旦此事被人披露,定会有好事之人把这伙人归到永康侯府的旗下,到处宣扬他们是小姑父您的私兵,专门替您敛财。” “小姑父,您是了解皇上的,他这几年虽然不太管事了。但是若这件事让群臣愤起,那他就一定会拿永康侯府开刀。” “真的到了那时候,任由您平时再怎么受到皇上的信重,恐怕也都无力回天了。” 颜正猛知道这事的严重性,听着何珉谦的话,手已经开始不自主的发抖了。 他苦心经营这么多年,怎么可以就毁在一个老妪和两个丧家之犬的手里? 他的手重重地拍在了桌子上,怒斥道:“好啊,好啊,不愧是那位的儿子们,手段如出一辙的阴狠。” 颜正猛脸上也露出了狠戾的表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几瞬以后,才又舒缓了神态,一把扶住了何珉谦的肩膀。 “此时,一定要替我多多感谢岳父大人和大兄才是。” “要不是珉谦今日告诉我实情,我恐怕还要一直瞒在鼓里,直到东窗事发的那一天了。” “不过……..那彭潜绩想要的不过就是有个依附,这事事关我永康侯府生死存亡,他为何不直接来找我,反而要舍近求远,先找到扬州去了呢?” 何珉谦看着颜正猛的眼睛,心里早就想好了说辞,“小姑父有所不知,这句话,我祖父也问过他。” “喔?” “依他所言,如今的皖南府的府尹,恰好是祖父的得意门生,他想要先搭上这条线,也算是先在皖南彻底站稳跟脚。” “二来嘛,他在京城里并没有熟知的人替他引荐,他说他也曾经派心腹来过永康侯府,可还没等人通报,就被轰出去了…….” 颜正猛想了想自己平常的做派,对于这种皖南来的小官,确实是这样的处理方式。 他心中疑虑已解,又听见何珉谦道:“当然,祖父还说了,这种事情处理起来还是小心为上,何家远在扬州,这其中的真假还是要小姑父自己去探寻的。” “若是真的,那这彭潜绩就算是所言非虚,也是帮了永康侯府和何家一个大忙了。” 何珉谦说到这里,一副任由颜正猛定夺的样子,倒是让颜正猛心里又相信了几分。 何家跟他是姻亲,是一条船上的蚂蚱,再加上何老太爷绝对不是信口雌黄的性格。 颜正猛对何珉谦今天说的这些,心里已然信了三分,他此刻只想好好派人查查那赵家的底。 何珉谦看着他的样子,也和嘉禾郡主一起主动请辞,就在要走之际,嘉禾郡主道:“侯爷,既然碧影如今卧病在床,老夫人看起来也是一个糊涂的。” “以后,还是要让孩子们常常跟何府往来的…….” 何家帮了永康侯府这么大一个忙,颜正猛现在还有什么不依的,赶紧笑着抱拳道: “何家是他们的外家,理应如此才是。” 第179章 她是我的姐姐 晚晴居里,两位妈妈和丫头们都焦急地等在院子里。 虽说她们知道小姐此举是做足了准备,况且还有嘉禾郡主在一旁,可还是忍不住担心颜溪。 终于,在花木的拐角处看见了颜溪牵着颜淇的身影,悬着的一颗心才算是放下来。 绛珠快速冲到了两人的面前,在门口就把颜溪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确定她一点事也没有才长呼出一口气。 “小姐,你没事就太好了。” 小丫头们也一个个围拥上来,在她耳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颜溪笑着看着她的丫鬟们,“行了行了,进去再说吧。” 看着自家小姐脸上隐隐的倦色,小丫头们赶紧让开,让颜溪和颜淇进了主屋。 在连喝了两盏乳茶以后,颜溪才觉得自己好像满血复活了。 站在一旁的小丫头们一个个都兴奋不已,缠着颜溪问东问西。 “小姐,小姐,那个张天师你见着了吗?是不是真的如仙人一般?” “小姐小姐,侯爷没有为难您吧!侯爷最开始进来那副凶神恶煞的样子,把我都给吓了一跳呢。” “小姐小姐,嘉禾郡主身边的姐姐刚才来给你送东西了,好多时兴的衣服首饰,我都给您收着了,您歇息好了再来看看。” “小姐小姐……..” 白芷看着颜溪头疼的样子,小声斥道:“你们都先消停点吧,小姐今日定然已经累了。” 说着又不动声色地看了看颜淇,朝着其他的丫鬟道:“你们都先跟我出来,嘉禾郡主送来的东西还没有入完库呢,咱还是按照小姐的规矩,记录在册的好。” 颜溪赞赏地冲着白芷笑了笑,等屋里人都散去了,只剩下两姐妹了,颜溪才笑着坐到了颜淇的身边。 颜淇听着院子里丫鬟们的笑声,“姐姐,你这院子里的丫鬟们真好啊,虽说确实聒噪了一点,但我看得出来,她们一颗心都是扑在姐姐你的身上的。” 颜溪想了想这些“确实聒噪”的丫头们,“是啊,人都是这样的,你要想别人真心待你,你也需要真心地去待人……” “淇儿,我从扬州回来之前,对你有过无数种设想。” “我不是一个会轻易委屈自己的人,所以我当时想到的最好的结局就是你不理我,我也不理你,我们俩相安无事就是最好。” “可谁知道我的妹妹是这么好的一个小姑娘,让我所有的设想都落了空。” 颜淇垂下了头,轻轻摇了摇了头,小声呢喃道:“我不好,我自己才知道,我其实坏透了…….” “淇儿?你说什么?” “没什么,姐姐,你继续说吧。” 颜溪笑着摸了摸她的头,“我答应过你,会把一切都告诉你,或许我说完了以后,你会怪我…….” “但是我还是觉得你有知道这一切的权利。” “青梅是老太太的人,她奉了老太太的命令,来我身边,想要在我院子里埋下咒父亲母亲的巫蛊之物。” “我发现以后,就把那东西找出来烧毁了,但我心里实在不放心,于是把我这屋子上上下下都翻找了一遍。” “是的,淇儿,我早在之前就知道母亲要害我了。我一直不动神色,找人查了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然后又换上了一个差不多的。” “知道老夫人迟早要让人来找青梅埋下的东西,我将计就计,把母亲给引了出来。” “今天的一切,老夫人、父亲、母亲、你、青梅、甚至那个骗子道士都不过是我手中的棋子。” “我要的,不过是让大家都知道母亲的心思罢了。” “我不想要一个完全不爱自己孩子的母亲成为我的枷锁,也不要她用那孝道一词把我压在她的五指山下。” “或许你会觉得我心思深沉步步为营,可是淇儿,我赌不起。” “我赌不起母亲那颗心,什么时候才会怜悯施舍我一点点的关心…….” 颜淇听着颜溪的话,只觉得心头大震。 一是惊讶于她小小年纪就算准了所有的人反应,让他们不知不觉间变成自己的棋子; 二是惊讶于颜溪竟然如此坦诚,今天的一桩桩一件件就这样直接摊开放在了自己的面前。 她眼睛里已经有了水雾,在快要凝结成泪珠的时候 ,颜淇低下头,声音有些颤抖道:“颜溪,你不害怕吗?” “你今天跟我说的所有话,我完全可以转头就告诉爹爹和祖母。” “爹爹虽然暂时被你蒙蔽利用,可是如果我告诉他这些以后,他转念想想就会相信,因为你才是今天唯一的得益者。” “还有祖母,祖母只要听见这样的话,不管怎么样,都不会轻易放过你的。” “颜溪,你就不怕吗?” 颜溪听见颜淇这么说,反而轻松地笑了笑,“你会吗?颜淇,你会去他们面前说这些话吗?” 颜淇抬头的瞬间,眼泪滴落在地上,她扬起头对着颜溪笑得灿烂,“不会,我不会去的。” “谢谢你,姐姐,这么坦诚的把一切都告诉了我。” “我……..我,不管怎么说,是我对不起你,要不是我身子不争气,你就不会……..” 不等她说完就被颜溪直接打断了,“别说这样的话了,我从来没有怪过你,你也不要怪自己。” “我从来都不觉得自己不够幸运,我在扬州真的过得挺好的,要是以后有机会,我也带你去那里看看。” “扬州有秀丽的山水,还有淳朴热情的百姓。对了,那里的女孩们也很爽朗大方,你一定会喜欢的。” “还有每年的花灯节,街上都是数不清的漂亮花灯,我以前还有一个小兔子的…….” “郡主身边有一个小丫鬟还会自己做花灯呢!等到过几日我们去何府,找她给你做一个去。” “她做的小兔子花灯真的惟妙惟肖的,特别的可爱。” “我在扬州还交到了很多的好朋友,他们可能也快要回京了,等他们回来以后,我带你去找他们玩,让他们都请你吃好吃的…….” 颜淇的头靠在颜溪的肩膀上,眼泪也顺着自己的脸颊掉落在了颜溪的衣服上。 她第一次知道了,原来看别人的幸福快乐也会想要流泪的。 不,其实也算不上是别人,她可是她同胎的姐姐啊。 颜淇想要时间就此暂停在此刻,又忍不住对颜溪所描绘的世界感到好奇和欣喜。 扬州,到底是什么样的呢? 她不禁陷入了遐想。 第180章 破局之法 颜淇离开后,颜溪一个人卧在贵妃榻上,撑着头休息。 绛珠蹑手蹑脚地走进来,看了看正在休息的颜溪,她正准备要退出去,却被颜溪叫住了。 “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小姐,奴婢看您在休息……” “无妨,我只不过闭目养神而已,可是他有什么话要带给我的?” 绛珠笑着走到颜溪的面前,“确实是公子的传的话,他说今日计划有些许变动,希望没有惊着小姐您。” 颜溪听到这话顿时来了精神,坐直了身体看着绛珠道:“我们原本不是准备的城外的那位道长前来吗?怎么最后成了大舅母和那位张天师了?” 绛珠本就是替江廷旭来解释这件事的,听了颜溪的问话,立即解释道:“实则公子最开始也没想到请嘉禾郡主出手的。” “昨日嘉禾郡主暗中返京,恰好被公子知道了。” “公子先是找了何大公子,试探了一番后,才将部分实情告知,又跟大公子一起编好了借口,把这一切告知了嘉禾郡主。” “郡主娘娘只知这事是何大公子和姑娘您发现的,并不知晓公子在其中的作用……” “公子说,想来您也懒得解释,索性就在自己做主,给瞒下来了。” “这些东西本来是打算慢慢准备的,昨天夜里,风尺的人发现老夫人找的道士进了京,于是今早郡主娘娘才匆匆忙忙地进宫拜谒。” 颜溪大概明白了事情的始末,又疑惑道:“可是,江廷旭怎么知道皇上会把这位张天师指派到永康侯府来?” “再者,这位张天师今日言语间其实对我颇为维护,这也是江廷旭提前安排的?” 绛珠挠了挠头,“这…….婢子只知道这么多了,其余的公子也没来得及交代。” “要不我问好了再来回禀小姐?” 颜溪摇了摇头,如今一切顺利地按着他们设定的方向前进,其余的细枝末节也就无伤大雅了。 “不必了,一来一去也是麻烦,若是以后有机会再问他吧。” “今日你们也都辛苦了,还跟着我担惊受怕……” “你让白芷去给小厨房交代一声,你们自己偷偷好吃好喝的压压惊。” “只是务必不可太张扬了,毕竟我这娘亲今日可是卧病在床了。” 绛珠听到颜溪说有好吃的,立即笑着答应了下来,临走时,突然想到了什么,蹲下身道:“小姐…….” “我当时听了您的话,本来已经把青梅给扣住了,想着等着您日后来审她。” “后来郡主娘娘走后不久,侯爷身边的人把青梅要了去。” “我没有拒绝的理由,只好把人交给了他们。” “刚才…….听说青梅被人好生审问了一把,血肉模糊地被抬出去了……” “我冷眼看着,恐怕是活不了了。” 颜溪听完叹了一口气,“老夫人那边知道了吗?” “青梅是为着老夫人死的,寿安居那位合该也知道此事。” “跟刁总管说一声,找个机会,把消息递到寿安居吧。她自己造的孽,怎么可以关上门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呢?” 绛珠明白颜溪的意思,点了点头就出去了。 院子外的丫头们听见了颜溪的安排,一个个都高兴地在想着一会儿要去小厨房点些什么菜,晚晴居一副喜气洋洋的景象。 …….. 相比于晚晴居的热闹,颜正猛此刻可算是一片凄风苦雨了。 他其实后来自己想了想,越发觉得何珉谦说的可信。 只不过这消息应当不是何老太爷给何珉谦的信,应当是嘉禾郡主亲自带来的消息,只不过为着男女之防,才由何珉谦代为通传。 何家的岳父大人和大兄都不是无的放矢之辈,能让嘉禾郡主这么急匆匆赶来的,一定是确有其事了。 颜正猛甚至自己为嘉禾郡主今日匆匆赶往永康侯府找到了一个合理的借口,就连她今日咄咄逼人一事也忘在了脑后。 当时何府的二人一走,他就立即派出了自己的心腹去探查消息。 殊不知这已经是江廷旭命令风尺的人处处给他们留了线索以后的情况了,看着颜正猛的人一旦陷入了困境,风尺的人就会在背后偷偷帮上一把。 一来二去见,找到的证据还真的恰恰证明了何珉谦所言非虚。 颜正猛一个人坐在太师椅上,想着那两个庶弟和赵家环环相扣的计谋,头上也隐隐渗出了一丝冷汗。 他立即叫来了自己的几个心腹,其中一个谋士听了颜正猛讲述的事情以后,沉吟片刻道: “侯爷,现在的局面对我们来说,看似凶险,可实则也不是没有回旋的余地的。” “多亏了何府的消息来得及时,我们还能趁早做出反应,要不然真的等一切都被公之于众,那时候才是真的再也没有机会了。” “依我看,现在最要紧的反而是那群拿着证据的山匪。” “若是没有了他们,任由您那两个庶弟怎么折腾,也翻不出花来。” “还是那句话,我们现在才是真正掌握着先机的那一方,只要先动手过后为强,这个困局就可以迎刃而解了。” “侯爷,我依稀记得您跟五城兵马司的王大人相熟?” “王大人平常本就要守着皇城的安全,若是无意中发现了一伙山匪出现在京城,那为了京城的安宁和皇上的安危,把他们一网打尽恐怕也不会引人怀疑啊!” “他们一死,您把证据全部销毁掉以后,赵家和那两位可不就是乌合之众,毫无抵抗之力了吗?” “要知道,如今的世道,民怎么可能跟官斗得了呢?” 第181章 雾蒙蒙的天气哟 之后的几日,永康侯府好似陷入了一阵诡异的平静。 那日阖府上下那么大的动静,就连皇上身边的张天师都来了,可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下人们就尽数不可知了。只是看着主子之间暗潮涌动的模样,有些人人自危。 三太太柳氏是一个聪明人,看那天的事没有下文以后,除了府上的事宜以外,多的一概不管,只当作什么都不知道一样。 甚至三老爷的姨娘暗中打听,也被她狠狠叱责了一番,这才绝了三房其他人的心思,都安安稳稳关上门过起日子来。 相较于三房的“避世”,五房的人则显得活跃了很多。 按照五太太和老夫人的谋划,那天的一切不过是两人合伙安排的一场戏罢了。 可这他们自己藏好的东西不翼而飞,反而发现了何氏暗地里的筹谋。其实这本来也是应该高兴的,毕竟让何氏这个侯府主母丢了好大的脸,就算张天师最后看在嘉禾郡主的面子上没有明说,可在场的人哪个不知道这底下亲娘害女儿的戏码。 但是,张天师把老道士带走了…….. 老夫人和五太太最大的把柄被人抓在了手里,甚至不知道对方究竟是敌是友,这让她们要如何安心? 是以,五房的人才恨不得左右打听打听,那日何家的人最后又带来了消息竟然让颜正猛这几日都做出了严阵以待的姿态来。 “娘,三婶婶的人来了好几次了,您还是不见吗?” 颜清坐在小榻上,撑着头注视着柳氏看账册的姿态,柳氏只是抬起头看了看窗外连绵了好几日的阴沉天气,笑着道:“清儿,你要记住了,局势不明的时候更要沉得住气……..” “你且看着那些上蹦下跳的小人吧,太显眼了总会招人恨的…….” 晚晴居内,颜溪也正看着窗外雾蒙蒙的天色发呆。 绛珠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脸上却是遏制不住的喜色。 “小姐,您猜的不错,公子刚刚传来的消息,那伙人已经尽数伏诛。” “不过动手的是五城兵马司的王大人……” 颜溪坐直了身子,笑了笑,“看来我这个爹爹还是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简单,听闻他一向跟五城兵马司不和,现在看来,恐怕也只是为了安上面的心才是。” “不过这样也好,借了官家的手把这些人处理干净了,想来日后就算东窗事发之际,也再也没有可以拿捏住侯府的证据了。” “对了,那赵家和颜家那两房可有什么消息?” 绛珠摇了摇头,“如今还不曾打听到,或许侯爷会放他们一马不成?” “不会,我父亲当了这么多年永康侯了,不可能还是这般心慈手软之辈。” “更何况,赵家和颜家那两房这一次可是没想过要给永康侯府活路的,恐怕我爹爹还有更厉害的杀招在后头呢。” 绛珠一听,也是连连点头,又凑近了颜溪笑吟吟地说道:“小姐,听说寿安居那一位昨天夜里不舒服,差人找了侯爷……” “可咱们侯爷可是去都没有去,只是叫了小厮拿了对牌去请了大夫,连寿安居的大门都没有踏进去。” “想来老太太如今才真是惴惴不安,却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何事呢!” 颜溪想到老太太跳脚的模样也觉得好笑,她平日里一向康健,又是一个舍得保养自己身体的人。现在只不过是看当日的事还没有一个章程,心下里着急,这才只好装病想要唤醒颜正猛的“孝心”。 可谁想,颜正猛竟然连看也不来看她一眼,她既是担心当日的事情败露,又是气恼颜正猛竟然真的不把她这个娘亲放在心上。昨夜里称病,除了七分假外其实还有三分真,可依旧换不来颜正猛来看她一眼。 绛珠注视着自家小姐淡然的神情,这样一个小姑娘让这么多心机深沉的大人狠狠摔了这么一个大跟头,可从她的脸上也看不见任何的得意之色。 她顿时有些心疼面前这个女孩,在别的姑娘无拘无束的活在父母的保护之下之时,她就要自己费尽心机步步为营,对付自己偏心的祖母和母亲了。 绛珠心里长叹一口气,斟酌道:“小姐,何家的嘉禾郡主已经派人来请了您两次了,您…..为何不去何府好好散散心呢?” “这段时间您也劳心劳力,奴婢冷眼瞧着,您可是要比之前瘦了好些呢!” 颜溪笑着捏了捏绛珠的手,“放心好了,前些日子是有些忧思过度,那也是没办法呀!谁知道老太太她的毒计什么时候使出来?” “好绛珠,你放心好了,我一定好好养自己,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休息,至此以后,我在侯府才是真的可以喘口气了。” “至于何府…….也不是我不想去,大舅母不过刚刚回京,就为了我的事忙前忙后。” “她在京城姻亲遍地,恐怕这几日也是忙得头昏脑胀的,她心疼我,我也不能不心疼她。” “所以啊,还是等她这段时间忙过了,再去何府好好玩罢,相信到时候,父亲也把老太太的事处理得差不多了。” …….. 寿安堂本来是侯府最好的一处住宅,往日里也是花团锦簇的样子,可近几日却隐隐有些颓势。 下人们都是捧高踩低的好手,那晚上老夫人病急,可侯爷只是叫了大夫自己却未来看望,寿安居的下人们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好些平时本就有些懒倦的,现下更是懒倦了起来。 老夫人此时半躺在榻上,头上还戴着一个精致的抹额,只是她脸上发青,嘴上也因为上火起了好几个泡。 她紧闭着眼睛,听着林妈妈的禀告。 “老夫人,老奴已经去请过侯爷了,可……..” “可侯爷身边的小厮说,侯爷最近公务实在繁忙,恐怕没有时间来看望老夫人。” “他还说,要是没什么大事…….” 林妈妈话还没说完,老夫人就随手拿起一个碧青云团的杯子狠狠砸到了地上。 她倏尔睁开了眼睛,恶狠狠道:“大事?对于他永康侯来说什么才算是大事?要我这么个老婆子死了才算是大事不成?” 林妈妈被这般诛心之言吓得赶紧跪在了地上,老太太看着林妈妈瑟缩的样子,这才想起周妈妈的好来。 可周妈妈呢?现在被送到了哪里她也全然不知。 老夫人提起的那一口气突然间就松了下去,她整个人瘫坐在榻上,又重新闭上了眼睛。 林妈妈看她要休息,正准备起身出去之时,她又轻轻地开了口。 “我最里面的箱子里,有一把木头短剑,你拿着它去找侯爷,什么都不用说,他会跟你来的。” 林妈妈轻声答应,拿着木剑出门的一霎那,她回头看了看那位在侯府说一不二几十年的老夫人。 看见了她的脸颊流过了一行清泪。 第182章 母子算账 颜正猛还是来了。 他看见林妈妈颤颤巍巍地拿出了那把木头剑的时候,就知道自己今天必然要去见老夫人一面了。 这是他年少时亲手做成的木剑,当初才十多岁的时候,自己究竟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把这把剑送到母亲手里的呢? 颜正猛只觉得自己已经有些记不清了,只依稀记得当初忐忑而又诚挚的心意。 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感情也变成了母子之间最后的筹码,变成了老夫人最后可以利用到的武器? 林妈妈看着眼前这个高大的男人晦暗不明的神情,正不知如何是好,就看见他收回了惆怅的目光,转身把那个木剑收了起来,看向林妈妈低声道:“我这就过去看母亲,你在院子里等候即可。” 林妈妈赶紧答应,生怕颜正猛改变主意一样快速走了出去。 颜正猛自己一人走在去寿安居的路上,脑袋里乱糟糟的,一会儿闪现的是他在战场上杀敌的场景,一会儿又是他年幼时躺在母亲的臂弯里熟睡的画面,一会儿又是他因为母亲的出身,被书院里的同窗明嘲暗讽的样子。 等到走到了寿安居门口,他才算整理好了自己的思绪,推开了寿安居的门走进去,却发现早已空无一人。 想必老夫人早就知道他今天一定会来,早早地就屏蔽了左右。 他嘴角勾起一个嘲讽的笑意,他们母子之间可谓是步步算计,就连现在也是在老夫人的算计之中的。 可他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总归是再无什么温情。 颜正猛收起了脸上的嘲讽,朝着老夫人榻前走去,看着老夫人有些疲乏的脸色,他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轻声唤道:“母亲……” 老夫人睁开眼睛,看见颜正猛的身影,冷哼一声,“侯爷可真是公务繁忙,就连自己的亲娘也没有时间来看望…….” 老夫人下意识就要责备自己的大儿子,却在猛然看见他的眼神的那一刻停下了嘴里的话,变得有些嗫嚅起来。 “你…….你可有什么要跟我说的?” 颜正猛听到这话,反而更加轻松了些,“母亲有没有什么要先跟儿子说的?我还是等母亲先说了吧。” 颜正猛脸色不明,老夫人看了看他的神色却发现看不出任何端倪,到了这样的时候,她才发觉自己这个儿子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捧着自己亲自做好的木剑献宝一样捧给自己的小孩子了。 她此刻心里也在天人交战,实在不知应当怎样开口。 她害怕颜正猛什么都不知道,又害怕他什么都知道了。 颜正猛看了看老夫人变化的神色,也觉得有些好笑,不慌不忙地开口,“难不成母亲还有很多瞒着我的事?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从什么地方开始说起了?” 老夫人这下才完全肯定了,颜溪的事情他什么都已经知道了。 “猛儿,娘亲知道自己这回做的有些偏颇了…….” “可那颜溪自小被咱们送走了,跟在何家人身边长大,她跟咱们根本就不亲近!” “她心里想的念的,只有那远在扬州的何家人!” “猛儿,我这么大岁数的人了,最怕的不过就是那家宅不宁。可你看,自从那颜溪回来以后,给家里生出了多少的事端,我…….” “所以娘亲买通道士,要他指正溪儿院子里有邪祟,然后趁机找出您让青梅埋在那里的东西,好把这些罪名全部附加在您刚刚及笄亲孙女身上?” “母亲,这就是您的计划吗?” 老夫人下意识想要否认,却看见颜正猛嘴角噙起的笑意,“母亲,青梅已经全招了。” 老夫人这才咬咬牙,大声道:“我有什么办法!你的那个媳妇终日称病,你又听信那个小丫头的谗言,我不能看你们全部被她蒙骗!这个丫头不是一个老实的,迟早做出有辱我们永康侯府门楣的事情来!” “所以,母亲您用我和何氏的生辰八字做了那么些巫蛊娃娃,可是想要借机惩治一下这一个不听话的儿子儿媳?” 老夫人没想到青梅连这里都已经交代干净了,她心里一边责怪青梅不忠,一边又飞速想着要怎样解释自己的行径。 “猛儿,那东西当不得真,你也知道,那道士不过是一个江湖骗子……..” “江湖骗子?呵,母亲不是还把那人当作仙长吗?再者,万一呢?万一那东西真的就有那么邪门呢?” “要是我和夫人出了事,母亲是不是心里反而轻松了不少,这侯府总算可以落到您最爱的儿子手里了?” 老夫人被颜正猛这话吓了一跳,伸出手想要斥责他,却看见他晦暗不明的脸上带着嘲弄的笑意,可眼底却是一片冰凉。 她斥责的话说不出来了,只是伸出手指着他,指端还有些许的颤抖。 “母亲也不必觉得儿子此言诛心,不过是儿子随口一说罢了,毕竟母亲怎么想,儿子确实是不知道的。” 老夫人此刻也有些伤怀,颤着声音,“我知道你记恨上我了,不过就是因为我害你的女儿不成。” “可你别忘了,哪怕她颜溪是你颜正猛的女儿,你也是我怀胎十月生下来的亲生儿子!” “世人都说母子没有隔夜仇,可你竟然这般狠心,这么多日任由我派人找你,你也未曾来看我一眼。” “难不成你今后只要这些儿女,就连母亲也不要了吗!” 颜正猛这才抬起头,看向老夫人。 他其实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这样看过自己的母亲了,现在看着,才发现原来她已经老到了这个地步了。 原本那双清澈温暖的眼睛,也变得越来越浑浊,再也不见当初时候的影子。 颜正猛缓了缓心神,看着自己已经满头白发的母亲,轻声笑了笑,“母亲,一个颜溪而已,您说的对,确实不足以动摇我们的母子关系…….” “可现在不止一个颜溪啊!” “您可知道,您引狼入室差点毁掉了我们永康侯府百年的积蓄,差点毁掉了儿子这么多年的汲汲营营苦心谋划啊!” 第183章 对峙 老夫人被颜正猛狰狞的神色吓得一怔,随即又大声斥责起来,“侯爷何必如此诓骗我这么一个老妇人?” “我虽说这些年没有再过问府里的事宜,可也不是被吓大的。” “不过是对那么一个小丫头略施惩戒。侯爷就要给老太婆我扣上这么大一个帽子不成?” 还不待老夫人继续,颜正猛冷哼一声,“母亲还是没有听明白,儿子已然说过了,溪儿的事我可以全然不计较,可别的事,既然母亲到了现在还是不知情,那我这个当儿子的只好自己跟母亲好好说说了。“ 老夫人听着他这么说,心里也有些打鼓,自己虽说实在不知道有什么事竟然是危害了侯府基业的,可这些年她手上确实也没有那么干净。 “母亲,您把赵家当作自己人,可究竟别人有没有把你当作自家人,您心中可有数?” 听见这事跟赵家人有关,老夫人心中反而松了一口气,心下想着不外乎就是自己拿银子贴补赵家的事被颜正猛知道了,可这些银子对于侯府而说不过是九牛一毛……. 她看了看颜正猛的脸色,悠悠然道:“猛儿啊,娘知道你一直看不起赵家,可他们毕竟是娘的娘家,为娘知道,你一直觉得娘的身份给你丢脸了,可这血浓于水的亲情怎能说割断就割断呢?” 老夫人边说边打量着颜正猛的神色,看他似乎不为所动,咬咬牙继续道:“赵家没人在朝为官,做生意也没什么进项,我都这个岁数了,哪里看得自己的亲人水深火热,所以偶尔帮了帮忙…….” 听着老夫人这样的话, 颜正猛觉得有些好笑,她只想着赵家是她的亲人,却不记得颜溪也是她嫡亲的孙女。 颜正猛冷笑一声,实在没了跟老夫人虚与委蛇的心情。 “母亲,您把赵家人当了您心尖尖上的亲人,可现在来看,别人可丝毫没有把你放在心上啊。” “您或许还不知道,赵家伙同了父亲那两个庶子,想要把永康侯府拉到万劫不复的境地呢。” 老夫人大惊失色,惊声高呼道:“不可能,你从哪里听来的消息,赵家怎么会和那个小贱人生的贱种扯上关系?” 看着老夫人这个样子,颜正猛心里竟然生出一阵报复的快感,他自己都能想象到现在扭曲的样子。 “母亲,从我现在掌握的消息来看,他们甚至在一年多以前就已经彻底勾连上了。” “那两个庶子让赵家人带你借了多少印子钱你自己也知道,我知道您要跟我说什么,您现在确实还清了,可当初立下的借条恐怕也没有在您的手里吧。” “儿子的政敌,永康侯府的仇家可不会管您究竟是还清了还是没有还清。现在圣上本就痛恨那些放印子钱的山匪,您这难道还不是把我永康侯府带到万劫不复的境地?” “到时候,所有人都会觉得是我颜正猛借了您的名号去做的这些事,甚至还会有人把这些山匪做的事全部构陷到我的身上。” “母亲,您到了那个时候,是会觉得可怜我一无所有,还是暗自窃喜,这永康侯府侯爷的位置或许就要落到您最爱的小儿子手里了?” 颜正猛此刻的神情已经几近癫狂,他有些固执的看着这个他也曾经孺慕过的母亲,看着她恐惧的眼神,他却觉得自己没有那一刻比现在更加的快活了。 “我……我…….我实在不知…..” 老夫人也知道自己此番险些闯下大祸,她急忙抓着颜正猛的衣角,“猛儿,娘亲是真的不知道赵家包藏祸心啊!” “你和老五都是我的亲生儿子,我怎么会…….怎么会…..” 她看着颜正猛的眼睛,却有点说不下去接下来的话了。 她清楚的知道,自己不止一次升起过这样的念头—— 要是这个侯府的侯爷是她那个一向听话的小儿子该多好啊。 颜正猛仿佛看出了她心中所想,只是自嘲一笑,“母亲放心,儿子既然已经知道了这样的事,就不会等着那样的场面发生。” “那些放印子钱给你的人,都已经被五城兵马司的大人们清理干净了。” “那些不过是一些上不得台面的下贱人,当不得母亲忧虑。只不过赵家和那两个包藏祸心的庶子,儿子也不打算留着了。” “最近城外本就不太太平,他们不知道在哪里招惹了仇人,被人屠了满门也不是我永康侯府可以眷顾得了的。等人都去了,母亲恐怕也因为忧思过度要生好大一场病,日后就在寿安居好好修养便是了。” 老夫人听颜正猛这么轻描淡写的就要赵家那么多口人的姓名,一时之间连自己还抓着颜正猛的衣摆也忘记了,只呆呆地看着他。 又听他已经给自己安排好了“养病”,心下顿时勃然大怒,指着颜正猛的鼻子就开始怒骂道:“你这个不孝子!” “赵家这回确实是做的不厚道,你竟然就要了全府人的性命。你表弟家的佑哥儿当年还是你抱过的孩子啊!” 颜正猛眼神冷冷地看向老夫人,“他们跟那两个庶子为虎作伥的时候,可曾想过我家里还有这么几个未出嫁的女儿,赵姨娘肚子里还有一个我未出世的孩儿?” “不过,母亲您放心,我已经查清楚了,赵姨娘家那一支倒是从未参与进赵家人的谋划里。” “也好在她家里人还算本分,日后还能在我房里安安心心做她的姨娘。” “母亲,她毕竟还是您的表侄女,您日后若是一个人在寿安居寂寞了,还能把她叫来陪您说说话。” 颜正猛说完就要起身离开,却听见了身后传来老夫人撕心裂肺的哭吼声:“你这个逆子,你这是要把我软禁在寿安居不成?” “老五呢,把老五给我找来,我要去告御状,要让全天下人都看看你这个永康侯好大的威风,连自己的亲生母亲也不放过!” 她还要继续说些什么,却被颜正猛突然转身之后嘲讽的眼神吓得噤了声。 看着自己的大儿子朝着自己一步步走过来,老夫人心里居然充满了恐惧。 “母亲,您总算在儿子面前说了一回真心话了吧。” 第184章 老夫人的落幕 他步步逼近,躺在榻上的老夫人却颤抖着往后移去,看着颜正猛好像洪水猛兽。 “母亲,这么多年了,您总算把心里话说出来了吧?” “在您眼中,不管外人怎么赞我年少有成,怎么说我在父亲离世后撑起了整个永康侯府 ,我也永远比不上我这个五弟。” 颜正猛目光炯然看着她,好像要把之前所有的怨气一股脑全部发泄出来。 老夫人看着他的样子,也被逼出了一口血气,她支撑着自己的身体坐了起来,“是!你说的不错,你在我心里比不上正杰的一根手指头!” “他就算官做的没有你做的大,可他对我一向真心实意,他是真的把我这个娘亲放在了心上。” 老夫人说到这里,脸上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颜正猛你呢?你只把我这个娘亲当作你的污点,毕竟因为我娘只是一个小县令的女儿,给你这个永康侯府的嫡长子蒙羞了!” 颜正猛乍然间听见老夫人这么说,好像又想起了在学堂的时候,周围的都是些贵胄子弟,他虽然也是侯府嫡长,可在他们中间总是觉得自己低人一等。 那时候他也不过是十五六岁的年纪,就已经在周遭人的眼神里读懂了太多的东西。 他知道那些真正的天之骄子的亲眷们也都是京城里响当当的大人物,只有自己有一个拿不上台面的外祖母。 他因此怨恨过自己的亲娘吗? 或许在那么几次被人联手欺负的时候他也曾经生出过怨念,可是更多的不过是告诫自己要更加的努力,要加油往上爬,要让自己和自己的亲眷不必再受到今日这般挖苦。 颜正猛看着面目扭曲的老夫人,胸里还存着的那一口气突然间就散了。 他缓缓地坐在了老夫人的榻边上,看着她眼里的惊恐,无奈地撇了撇嘴角。 “母亲,我们母子怎么会到了这个地步呢?又是怎么一步步到了今天这样的局面呢?” “或许您不会相信,但我真的没有因为您所谓的身份而怨恨过什么。我甚至满脑子都是要让永康侯府更强些,这样您和弟弟们才不会任人欺辱。” “可是呢?您是如何待我的呢?” “或许在您的眼里,我只是一个没有情绪的石头罢了,您是不是觉得我特别的蠢,才会看不明白您对我和弟弟们的区别。” “我一直不知道为什么,就连少时就开始糊涂纨绔的三弟,您都能为了他跟父亲吵得不不可开交,为何就不能把你对他们的好分给我一丝半许?” 老夫人骤然间听到了这样的话,心里也开始不住地翻滚起来,她咬紧了自己的牙,不在颜正猛面前露出一丝一毫的懦弱来。 颜正猛手里拿起那把木剑,放在了老夫人的面前,“您看啊,您其实什么都知道,您知道就算我冷着心不来见你,只要看见了这把木剑,就再也装不下去了。” “母亲,您还记得吗?这是我当初年少时亲手做的第一样东西,我那时候多孺慕您啊,我像全天下爱自己母亲的孩子一样,把它捧到了您的面前。” “您甚至没有夸我一句,就让周妈妈给收了起来,我以为您是不喜欢舞刀弄枪的玩意儿,我还想着,再给您重新做一支木头簪子,要上好的黄梨花木来刻,才能配得上我的母亲。” “可我后来才知道,送什么都是没有用的,我就算再费劲心机,也比不上五弟那么一个小孩子,在您面前嘴里随意说点什么。” “您问我何曾像五弟那样孺慕您,那您又何曾像对待五弟一样爱护过我呢?” 老夫人这下彻底愣在了原地,看着颜正猛说不出话来。 “你……你要我如何爱护你?” “你自小我就看不明白你,你三弟五弟跟我同仇敌忾对付那个贱人的时候,你还可以泰然自若地叫她一声姨娘,跟她的那一双孩子依旧称兄道弟。” “我看不懂你,所以我害怕,他们都说我多好的命啊,生了一个能文能武的好儿子,可你心思太深了,我看不透也就不想看透了。” “呵呵,到如今再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我们母子二人终究成了这样的仇人样子,我争了半生算计了半生,或许这也就是我的报应吧。” “猛儿,为娘不求你原谅我这一次,我日后定然不会再插手府中事宜,我也会像你安排的那样,在这寿安居里好好养病。” 老夫人说着死死拉住了颜正猛的衣袖,眼睛里的祈求都快要溢出来了,“但是我求求你,放过你五弟一房,他没什么心眼,对你这个哥哥向来也是敬重的。” “他不会威胁到你的地位,你弟妹也只是有点小聪明,日后也定然不会对你儿女们出手了,我要你答应我,不会对自己的亲生弟弟们出手,你会护着他们,你答应我!“ 颜正猛看着老夫人因为太过使劲而青筋蹦起的手腕,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呢?他的母亲原来已经这么瘦了吗?瘦到那手臂好像轻轻一折就会被折断了。 他心里有些泛酸,从老夫人的手里拉出了自己的衣袖,只是匆匆答应,再不敢看她一眼。 “我答应你,只要他们从此安分守己,我会尽到我当大哥的义务,会护着他们,毕竟他们身上跟我留着一样的血,他们也是我永康侯府的子弟…….” 没过几天,外面传来了消息,永康侯老夫人的外家赵家三十余口人被丧心病狂的山匪一夜间全部屠尽。 老夫人初闻噩耗,直接晕了过去,永康侯爷特意进宫面圣,求得了御医,圣上感其孝心,特令五城兵马司全力追查城外的山匪,最终剿灭山匪一百余人,还外城百姓一个安宁。 永康侯颜正猛听闻消息,更是在家门口朝着皇城方向深深磕了三个响头,以感激皇恩浩荡,之后更是被皇上看重,一时间风头无两。 而颜溪坐在晚晴居的小榻上,听着小丫头们绘声绘色的讲述着这几日侯府是如何络绎不绝,挤满了前来拜谒的人,她只是扬了扬嘴角,轻轻地笑了。 第185章 待宰的羔羊 世界上最大的幸福是什么呢? 颜溪现在完全可以自信满满回答这个问题了。 老夫人已经退出历史舞台,何氏因为那个换命锁的事也闭门不出根本不敢再管颜溪一丝半点,府里执掌中馈的是自己的盟友三婶婶,大总管也是自己的人…….. 颜溪这段时日可真的算是过上了神仙日子,整日里躺在榻上,身边是如花似玉的美貌婢子,还有绛珠给她普及京城里那些豪门大户的“小秘密”。 “那寿明公的儿子真的如此不济?不是都说寿明公是堪比我外祖父的大儒吗?怎会看着自己的儿子到了这般田地。” 绛珠贼兮兮地凑过来,眼睛扫过坐成一排一样好奇的婢子们,有些得意道;“谁说不是呢!” “常言都说龙生龙,凤生凤,可这寿明公的儿子却当真是一个混不吝的。” “不过十多岁时就已经寻花问柳终日里不肯回家了,唉,寿明公夫人心疼他早产,时常拦着寿明公教训他,这一来二去,可不就越来越不害怕自己的父亲了。” “如今到了中年,寿明公就更加不管了,倒是一门心思的培养起自己的孙子来。” “倒是他的长孙上官凛年纪轻轻就早有才名,现在寿明公更是时常把他带在身边,颇有扶持自己孙子的意思。” 颜溪在一旁听得津津有味,要说这扬州虽然繁华富庶,可这门庭里的故事丝毫比不上京城的精彩。 寿明公上官衡器当初也算是横空出世,跟何璋两人被誉为“京城双玉”,都是才华横溢文采斐然的新星。 其实要论真正的“桃李满天下”,上官衡器明显是要胜何璋一筹的。 如今朝堂之上,几乎各部都有他的得意门生,因此就算他如今仅仅是个虚职,寿明公一家也无人敢小觑。 而何璋则是因为当年做过帝师,这皇帝已经是天下之主了,他的老师地位不可谓不尊崇。 颜溪正想着问问这个上官凛是什么样的人,就听见了院子里传来了李妈妈高兴的声音。 “郡主娘娘,清月小姐你们怎么来了,小姐指不定多高兴呢!” 颜溪立即起身,笑嘻嘻地朝着门外迎了过来。 嘉禾郡主一见她气色红润,一看这几日过得就十分潇洒,她心里放心了些,又装出生气的样子,亲昵地刮了刮颜溪的鼻子。 “坏妮子,都说了让你无事就来何府陪陪我,你倒好,整日蜗居在你这个晚晴居也不来看看我。” 何清月也有学有样地朝着颜溪叉腰,“大伯母,您又不是不知道她的,平日里最是懒倦了,之前明明也答应了我要来何府陪我住一段时间的,到现在都还没有跟我兑现呢!” 颜溪站在两个“盛气凌人”的债主跟前,脸上带着讨好的笑,整个人就跟没骨头一样,朝着两人倒了过去。 “好舅母,好清月,我虽然人没有来,可是我的心一直跟你们同在!” 颜溪说完,还没看两人的反应,自己先是一阵恶寒,这跟骗人感情的渣男有什么区别! 她看了看两人已经快要憋不住笑意的嘴角,再次凑了上去,贴着二人就是一通“可爱袭击”,最终以二人完完全全招架不住落下帷幕。 嘉禾郡主看着颜溪笑得像一只偷到果子的小狐狸,不免的心下一动。 这丫头算是她看着长大的,家世显赫,最重要的是人品清贵,当初扬州的案子,她听闻都觉得触目惊心,更是想不到这么几个小孩子是怎么一点点做到了这样的地步。 这样好的孩子,要是能永永远远地留在何家该多好啊。 她心里一动,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二儿子何霁诚来。 颜溪看着嘉禾郡主低头浅笑,虽然不知道她在笑什么,可还是小声跟何清月交流道:“大舅母这是怎么了?倒是这个表情我怎么看着觉得异常熟悉呢?” “我哪里知道,不过大伯母一向喜欢你,或许是今日看见你心里高兴吧。” “要我说,你们家的事既然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为何不跟我去何家住上一段时间?” “唉,你可别来搪塞我,我又不是不知道,你如今在这永康侯府就算是横着走恐怕也没人说你一句。” “好溪溪,你就答应我吧,去陪我玩几天嘛?” 有一位哲人曾经说过,人类对于年轻漂亮女孩是很难抗拒的。 虽然这位哲人姓颜单名一个溪字,可她今日看着何清月着亮闪闪的眼睛,不得不承认,要是这个女孩还很会撒娇,那么这个冲击力将会是原来的三倍! 这时候嘉禾郡主也总算回了神,看着明显已经意动的小姑娘,笑着道:“先前舅母初回京城,府里各种事宜忙个没完,我知道你这孩子心思细,怕耽误我做事才没来何府。” “可如今这事情也都做得差不多了,你此番也就不必推脱了,现如今这侯府恐怕也没人拘着你了,我之前也跟你父亲交代过了,你日后可是要常常来何府的。” “再过几日我也打算宴请京城的亲眷故友,你回京城这么久,也还没有在众人面前露露脸。” 嘉禾郡主说着又有些心疼起了颜溪,自家的亲生女儿旷别已久,好容易回了京,家中的长辈也不让孩子在贵胄里露个脸……. 她爱怜地摸了摸颜溪的头,“好孩子,你是一个有大主意的,日子也只会越来越好的。” 颜溪看懂了嘉禾郡主眼里的怜惜,反而笑了笑,握住了嘉禾的手,“大舅母放心,我心里都清楚着呢!” “我这就叫丫鬟们收拾东西跟您去何府,只要大舅母不嫌弃,要我住多久我都愿意。” 嘉禾知道小姑娘在特意逗她开心,却怎么也止不住脸上的开怀,她一手拉着颜溪的手,一手牵着何清月,“好啊好啊,有这么两个漂亮的小姑娘在我身边陪我逗乐,我怎么会嫌弃呢。” 颜溪脸上的笑容滞了滞,有些哀求道:“大舅母,淇儿她…….” “好啦,我知道你们两姐妹关系好,我也不会把你母亲的糊涂事怪罪在她的身上。” “你派人去问问,她可愿跟着一起去,何府也是她的外家,没什么去不得的。” 颜溪这才放下心来,高高兴兴派人去给颜淇送信了。 直到两人都收拾好了东西,颜溪亲自去给柳氏说明了嘉禾郡主的意思,才牵着自己懵懂的妹妹一齐走出了永康侯府。 等马车到了何府,颜溪脑子里突然想起了刚才嘉禾郡主的表情,难怪这么熟悉呢! 崇雅书院那个手抖的王大爷看着书院里待宰的羔羊也是这样的神情呢! 第186章 桎梏我不要 颜溪这并不是第一回来何府了,可是如今的何府却和从前大不一样。 颜溪有些好笑地看了看嘉禾郡主,要不说别人是皇家血脉呢,这对于何府的掌控程度跟刘氏完全不是一个层面上的。 颜淇有些好奇,又不敢在嘉禾郡主面前左顾右盼,生怕嘉禾郡主觉得她没有规矩。 何清月发现了颜淇的小举动,特意走慢了几步跟在颜淇身边给两姐妹细细介绍起来。 嘉禾郡主看着几个小姑娘这个样子,好像也回忆起了自己无忧无虑的少女时光,她没有刻意打断,而是也放慢了自己的脚步,跟着女孩们一起欣赏起了何府的景色。 几人一起到了嘉禾郡主的院子里,喝着茶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天。 “要是不出什么意外,你们的大舅舅今年年关之前或许就能回京述职了。” “这也是陛下厚爱,想着让咱们今年能一起在京城过一个团圆年。” 颜溪深感理解,像何文宏这样“根正苗红”、不参与党派之争、只一心一意把皇上的旨意做到最好,这样的“打工人”,别说皇上喜欢了,哪个老板能不喜欢啊! 颜溪正在心里暗忖呢,又听见嘉禾郡主接着道:“除了你大舅舅,我估摸着孟都督、郑家还有左谏议大夫柳大人恐怕也都要被调回京城了。” 这下子颜溪是真的惊奇了,这世间的官职,就算同为五品官,但京官就是要更加高贵些。 这种细微的差别在于,在京城意味着你能拥有更多的人脉,也拥有了在皇上面前“显眼”的机会。 按照道理何文宏毕竟是何璋的儿子,算是皇上的二代心腹,在扬州也是担任盐运使这样的肥差。而孟毅的呆地虽是一方都督,可在圣心上是骑着马也赶不上何家父子俩了。 忠勇侯府虽在京城也有不少的亲戚,可毕竟大本营在扬州,此番突然进京,显然也是受到了“天子的召唤”,这对于豪门勋贵而言,是泼天的富贵了。至少这样一来,在忠勇侯府进京以后,应当不会有那些不长眼的惹事生非。 这可是陛下要进来的人,要是真有人这么做了,恐怕连皇上都要设想是不是此人对他心存不满了。 颜溪稍微一想,就想通了这几位大人“进京”的关键,还是在当初震惊大胤满朝文武的“扬州案”上。 当初那么多无辜受累的女子,在大胤开国以来也是闻所未闻的大事。 而以何家为首的扬州官员,把这件事调查的明明白白,甚至在舆论哗然之前,就已经把罪魁祸首一一抓了起来。 就算他们也知道这背后必然还涉及了远在全国各地乃至京城的大鱼,可人家很聪明地把事态按压在了可以引起轩然大波而又能被他们掌控的地步。 这样一来,皇上可不能再满意了。 就算最开始有些觉得他们小题大做,或许要影响到朝堂的安稳,可别人处理得实在漂亮,完全没有耽误皇上寻仙问道的步伐。 甚至皇上昏庸乏溃了这么多年,竟然经过这件事以后,百姓之中又有了称赞他的声音,皇上满意了,主要办理这些事情的大臣也得到了意料之外的奖赏。 虽然颜溪一直怀疑,那些歌颂皇上功绩的酸诗就是何家一手操办出来了,可是效果达到了,过程稍微猥琐那么一点,也就不是不能接受了。 颜溪一想到自己的好友们都即将进京,就发自内心觉得开心。 “这可真是太好了,等到他们来了,我们几个又可以一起…..” 她话说了一半,看见了嘉禾郡主朝着她似笑非笑的神情,颜溪赶紧把自己还没说出口的“摸鱼、爬树、惹事生非”给咽到了肚子里。 她冲着美貌郡主嘿嘿一笑,“一起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一定不给家里找麻烦!” 这下可把嘉禾郡主逗乐了,一把揽过颜溪装模作样地打了几下,“就你嘴贫!” “其实,我倒是不怕你们找麻烦。” “你们几个孩子我知道,虽说看起来的确比一般的孩子要顽劣了些,可是你们几个都不是那些偷鸡摸狗的。” “你们自己心中有数,我们都是知道的。我只是盼望着,你们这几个孩子能活得比其他恪守规矩的孩子更要快活些,大舅母就觉得知足了。” “就算这京城里贵胄遍地,可咱们也不是那些阿猫阿狗都能欺负到头上的。你们尽管做你们想做的事,只要你们觉得自己做的是对的,只要你们今后不悔,那就足够了。” “其余的,还有我们这些大人来解决呢,你们只管放心才是。” 嘉禾郡主说完,又特意拉上了颜淇的手,“淇丫头,不管以前你母亲是如何教导你的,大舅母今天的话你都要记在心里。” “我们对你们这些丫头没有太高的要求,不奢求你们嫁入豪门给家族争光添彩,只希望你们过的日子是在自己的选择中最好的。” “你姐姐不是你在京城里见的最多的大家闺秀,你也不必强求自己变成那副一板一眼的样子,或许我现在说的你还不能领会到,但是大舅母相信你是一个聪慧的丫头,你日后会明白的。” 颜淇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含笑的姐姐,又转身看向嘉禾郡主,她好像被这个氛围所感染,嘴角也不由自主地上扬,“多谢大舅母教导,淇儿日后会好好领悟的。” 这或许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家人。 他们不会给你定制数不清的桎梏,要求你在条条框框里长成千篇一律的模样,他们只希望你自由、快乐、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 就像嘉禾郡主说的那样,只要心中清楚自己在做什么,能够承担这样的后果,那么,他们或许可以做出任何的选择。 他们的身后必然站着一些更为坚强的旗帜,指引他们不断向着人生的道路迈进。 她们真的被好好的爱着呢,颜溪深以为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