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诈》 想要脸就别跑业务 敲诈 从军区干休所出来,班车已经没有了。街上寂静空旷,寥寥可数的车和人。一眼可以望到夜的深处。 晚秋的风很凉,把手伸进口袋,触到里面的50块钱。是老人给我的打车钱。从这里步行回去要走到下半夜,累得筋骨酸疼,明天跑业务很成问题,所以这钱省不下。 很为这个想法自卑,好在夜很黑,没人会发现一个角落里还有一小团不敢示人的猥琐。 老人是个老八路。我先认识的老八路的儿子。我管老八路的儿子称呼薛总。是一家国有通讯公司的老总。我的身份是记者,实际就是广告业务员。再说明白一点就是挖空心思专门琢磨有钱人的人。 我大学毕业后做过送餐员,发过宣传单,做过家教,乱七八糟的事情没少做。春天时候,一家小报招人,我就凭着还算不错的文笔应聘成功,做起名为记者,实际是广告员的活了。报社的周总经常跟我们鼓劲,他讲话器宇轩昂,嗓音洪亮,极富鼓动性。他说,做记者不会抓钱就不是好记者,他用身边的例子,同行的例子支撑他的论点,例子都是经过艰苦波折最终搂得盆满钵满。刚刚入行的我们都听得睁圆眼睛,屏住呼吸,心甘情愿地进入了周总摆布的气场,个个热血奔涌,心向往之。经过一周培训,我们都被周总派遣到大街上,四处梭巡,专找商家的门进。 我每天要跑10家商家。春夏秋三个季节下来,我记不清已经跑了多少家。鞋跑坏了四双,现在脚上的也已经遍体沧桑。其中拿回几个报花,商家说先做做看看效果,结果有几个上托的电话还是我请同事打的。我们大家都彼此上托,要不然百分之百搞砸。我的伎俩被商家识破,再一去就面带冷笑,我不寒而栗,敷衍两句就撤了。从春到秋,一共就这三千块钱广告费,百分之四十提成,到手一千二百块钱。说不是是报社有远见,还是为了笼络出人才,试用期三个月,每月八百底薪,暂时完不成任务也发底薪。我一直没能完成任务,却一直领受底薪,是因为我的文笔突出,老总另眼相看。但会上也没少零言碎语地敲打。今天给面子不等于明天还给面子。再这样下去我肯定没有好下场。但绞尽脑汁也改变不了丝毫惨淡局面。每天早晨醒来,撕掉一张日历。是我和很多年的习惯,新的一天开始了。努力努力再努力。而今,我的努力就是在泥潭里咬牙切齿白费功,房费眼看就要续交了,我手里只有几天的车钱饭钱。 其实,除了那点可怜的创收,还有一点不值得提的希望。尽管渺茫,毕竟还是希望,顺便提一下。一家保险公司的办公室主任个跟我相处得不错,我可以经常去那里蹭饭、闲扯。而实际的问题需要上级做计划,赵主任才可以给我这小报分一点汤喝。另一个就是薛总了。我起初去薛总那儿,他对我客气里带着冷淡,人家我这样的见多了,让个座端杯水就已经不错了。我只有寻找机会扭转一下最好不过了。一天薛总看下属交上来的材料,骂写的什么破玩意。我就搭腔问怎么了,文字活我还行,要不我看看能不能帮忙?薛总递给我材料,满篇空话套话大话,实际问题却一带而过。我指出问题所在,标注应该删除和应该充实的地方。薛总一看就叫好。于是薛总脸色有了笑容,我也可以端坐自如一点了。薛总要看看我的作品,次日我就拿给他看。都是在大大小小报刊发表的文学作品。薛总看过,想了想说,我有个事,我父亲是1938年参加革命,正师级离休。对过去的经历十分缅怀,平时滔滔不绝地跟人讲啊讲,已经形成了一种心结。把自己的经历些出来,一直是他难了的夙愿。去年我请了一个中文研究生给他写过回忆录,只完成了一半就进行不下去了,因为无论是我还是父亲,都对作者的文字能力不认可。现在看来这个研究生有学问但写作能力较差,操作起来费力不讨好。现在我想你能不能把这个事担起来。我立刻说,应该没问题。回忆录我也接触过,文字水准要求不是太高。只要主人公满意就是唯一标准。那个研究生连这一点都得不到,说明文字上的确弱。 薛总跟说说定,先跟老人接触一下,试着写一写,然后再具体商定事宜。目前每次去的都是我跑完业务后的时间,要在老人那里吃晚饭,然后采访,回去整理、写作。每次完事后几乎都没有班车,所以就给我50块钱打车钱。即便最后试行不成,薛总说也会给一些报酬。 但和老人一接触,我就发现不应该只是研究生的问题。老人85岁,身板挺直,说好铿锵有力。讲述时目视远方,好像在遥望着曾经岁月娓娓道来。可是,说着说着,思维就发生陡转,把和鬼子激战扔到一边,说起如何与媳妇相识的过程。说起被鬼子围困,部队咬牙坚持,一个窝头必须吃三天。随即沿着吃饭一路说到如今的吃饭上面,二十分钟过去了,还在围绕如今的美食滔滔不绝,眉飞色舞。我几次要把他牵回来,但他置若罔闻,他陷得很深,在自我的情景里十分享受,好像什么力量都无法改变。我很累,我被这个老八路搞得疲惫不堪。只得依然认真勤恳地记录,回去再寻找相关的内容捏合在一起,而无关的东西往往占绝大多数。就是说,四五个小时的工作,有价值的工作往往也就一个小时左右。本来跑了一整天业务已经口干舌燥腰酸背痛,晚上再受这个罪,图的什么呢? 很简单,不就是为创收吗。为了创收,就要跟薛总贴近再贴近。终于出现了机会,人家让自己展示一下才能,而这个展示的过程就跟一种惩罚差不多。我常常都怀疑,这个机会到底是不是个机会。 第二天我很晚才醒来,醒了也不起,懒在被窝里胡思乱想。出门时已经快中午。看来真的累了。 走到一个街口,赶上红灯,等到绿灯了,我也没挪步,我想不好下一步怎么着,或者干脆什么都没想。愣在路口后面的人就碰我,因为我挡道了吧,我往旁边挪一下,后面的人还碰我,我一回头,见是一个同事,就是和我一批来的女同事,你是……我一时叫不上他的姓名。来了半年,除了开会时见面,平时格忙各的,大家没有机会交集,偶尔碰面也就点点头就过去了。许靖,她自我介绍。我呵呵笑笑,说我叫范涛。我说我还以为是走路的嫌我挡道呢。许靖说我在后面杵你好几下,你都没反应。想什么呢?我说什么也没想。许靖说都中午了,我们吃饭吧。我吭哧一下,不知道应该拒绝还是应允。许靖已经拽起我胳膊过道了。 她问她请客,问我喜欢吃什么,我说我没什么忌口的。平时话都没说过一句,现在就吃人家,我想说我请客,开始我兜里只有几十块钱车费饭费,下馆子一个菜就得几十块钱,所以我只是想了想。很不自在地跟着许靖进了一家老四川。 我们点了几个菜,几瓶啤酒。许靖能吃辣的,吃多了就冒汗,嘴还撮成喇叭呼辣气儿。有时辣气儿都呼到我脸上。她问我跑的怎么样,我说别提了,就拉来几千块钱。她说她也一般,就整个一整版,一万块钱。叫痛立克。我说还是你厉害。她说了一串下一步计划,还说了一些招数,比如郭军就用很多招数,其中就是请客户洗澡时给人家搓澡,听说为了这个他还亲自学过技艺呢。搓澡可以给人家在、搓舒服了一直想着你,为下一步成功做铺垫。郭军是我们一批来的,先是三个月没开张,然后就一发不可收。他有不少别人做不到的歪点子,很受周总肯定。是报社创收的主力。她说这些时不时捂嘴笑,好像有点不好意思。样子挺妩媚。但她说男人间搓澡,毕竟别扭。她说了一些有趣的事情,又说,范涛你文笔好,我在业务上积累了一点经验,我们合作一下呗。 我问怎么合作?她说她找客户,让我去给客户写稿,就是写人物专访。让人家喜欢我们的文采,自然就容易掏钱了。 许靖跟我商定,我给她的客户写稿,按照她提成的百分之二十付酬。另外算我们二人的广告任务。各占一半。就是拉来一万块钱广告,每人算五千块钱广告任务。我连连说好。 在自己青黄不接的情况下,跟一个女孩子合作,我多少有些不自在。但是我也是靠实力合作。再就是大家互相商量鼓励着做事,要比自己孤孤单单地好很多吧。 次日下午,许靖电话说,要我把作品之类带着去一家公司。我急急地回去,找出作品、证书等跑去见许靖,许靖带我去一公司见黑总。路上,许靖问我,你昨天是说给薛总父亲写回忆录是吧,我说是啊。她说哦,到了那里不要插话,看我的。我说好。 黑总正在打游戏,见我们进门,摆摆手让我们先坐,他飞快地点击鼠标,冲着电脑一个劲地嘿嘿地使劲:哎哎,看我不整死你看我不整死你,操你妈的看我不整死你个瘪犊子。许靖抿嘴跟我偷笑。半个小时过去,黑总才恋恋不舍地罢手。许靖说不急,黑总你可以接着玩,我们等着就是。黑总说,那哪行啊,那还不得干到天亮呀。黑总问许靖你母亲的病好些了吗?许靖说好些了,感谢黑总,然后就入正题,说我是作家,很有才,我把作品证书递给他,他虚着眼睛把作品证书翻过来调过去看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后来许靖说黑总,范作家现在还给薛总写稿呢,你们一定很熟吧。黑总就精神起来,说是啊,老薛我们经常聚,哦,还给老薛写稿啊,那就没问题,老薛看好了,我这就成。他把作品等往桌上一拍,就叫手下拿来有关材料,我看了看,很杂,有用的不多,就说黑总,要不咱们聊聊,丰富一下材料。黑总摆摆手,不用不用,材料里都有。你就整吧,好了,就这样。许靖给我使个眼色,我止住。 ------题外话------ 谁都有梦想,不然活下去就成了问题。而为了梦想而活着,梦想就会一直奴役着你,梦想就成了你无尽的痛苦之缘。这就是现实,这就是人间。 苦役,从追求金钱开始 你要不跟黑总撒个谎,今天的事情恐怕就要完蛋。出了门,我跟许靖感叹。她杵我一下,说什么叫撒谎,你给薛总父亲写稿子,也是薛总看好的,给薛总本人或者公司写稿也是早晚的事。都是一回事。我又说,钱到手是最终目的,可是协议都没有签,他就那么一说,大大咧咧的,我点灯熬油地把稿子写出来,他要变卦怎么办?许靖说不要紧,毕竟我和他合作过。 黑总不肯聊,许靖说他是个粗人,根本聊不出来什么,他摆手其实是怕出丑。不管怎么说,现在终于就要有一点回头钱了,缓解一下眼前的困难,解一下燃眉之急。我又反复翻看材料,很难找出有价值的东西。但也只好硬着头皮扩展,甚至都要无病呻吟了。从傍晚我熬了一夜,熬出五千字的稿子,发给她,睡了一会儿,就问许靖怎么样,下一步如何。许靖说,稿子给黑总看看了,黑总说了稿子先撂着,等新品上来配合着一起发。情况有变化,刚刚产生的兴奋的火苗一下子被浇灭了。新品有没有都很难说,其实就可能是黑总变卦的托词。到报社开会,遇见许靖,她就笑一下走开。 我被这个事搅扰得烦乱,一天就到赵主任那儿闲扯。 赵主任有的是好茶,但我也喝不出什么滋味。我问,你要是遇到心急的事情,久久不能落实,一直悬着,你应该怎么做?赵主任说,我年轻时候就是个急,除了急还是急,急得几天就急出白头发。现在这么多白头发就是年轻时造成的。现在好了,什么急事我也不急,单位小年轻总半羡慕半嗔怪地说我是老妖精。其中就是磨出来的。又说,我看你现在就有悬着的事情。我点头。赵主任说,你现在来跟我说这个,就是纾解压力,这个很好。还可以去做别的事情转移视线。我说我也没什么可以转移视线的事情啊。赵主任说,其实就是别闲着瞎寻思就行。啊对了我还有金卡呢,一会儿下班咱们去洗澡、吃饭,可以多喝点,一切烟消云散,哈。我也哈哈起来了。赵主任其实没有广告划拨权,只能等着上级决定。但这个人对我很好,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感谢。 我按照赵主任的办法做了几次,尽量转移注意力,有的还好使,有时就一点也没用。试了几次,也就失去了耐心。 一个星期过去了,许靖也没有动静。我偶尔见到她也不好问,她也没什么表示。我只有心里发急。我做着各种猜测,一个就是黑总根本就没有做广告的诚意,只是敷衍许靖,许靖又把我拽上,傻乎乎地点灯熬油地写稿子,最后当然没结果。另一个可能就是黑总或者黑总的手下没有看好稿子,但不明说,这样的结果页就是没结果。所谓半个月后新品上市就刊发的话其实是糊弄鬼。说的明白些,就是白玩。 每天跑业务,我已经心不在焉。那天跑到下午就想回家去睡懒觉,可是走到薛总公司不远处,忽然改变主意,电话跟薛总说,我今天下班早,想提前到你家老爷子那里。薛总很痛快,说他给老爷子打个电话,你现在去就行。 到了薛总父亲家,我开始工作。他像每次一样,问我,上次我讲到哪儿啦?我说讲到哪儿了,他就想一想,然后接着讲下去。有时候讲述较平稳,循序渐进,有条不紊。但这种状态维持了两千字的时间,他突然急转弯,说:我们过去那些人,就是一个心眼干革命,哪像现在,一个个鬼头蛤蟆眼的吃人饭不干人事。他忽然提起旁边的拐棍,狠狠地杵地板,又杵墙壁,都是民脂民膏都是民脂民膏!老婆明的暗的好几个!为什么杵地板,为什么杵墙壁,谁的老婆好几个?这些我都懵懂不知,但是觉得话里有话。自己不便知道,就赶紧打手势制止他。他愤怒的把持不住,又叨咕一通才算拐到正题。 尽管这样想,我还是每天不停地看手机。我苦盼许靖会突然打来电话,说黑总的事情落实啦!黑总的事情落实啦!手机静静的躺在口袋里,手机静静地躺在桌子上。我在街上不时地掏出来看,是不是有未接电话。在家里躺在床上,我盯着手机,希望它欢快地叫起来,哪怕是个垃圾电话也行。可是,手机根本不理睬我的苦衷,天天都是睡得跟个死猪一般,一点动静也没有,真是恨死我啦。 我也骂自己不该太焦虑,应该豁达自若起来。但是我现在才发现,道理就是道理,道理就是书本里的道理,很现实不搭半点边儿,现实和道理永远都是一对冤家。因为它们谁也不买谁的帐。 半个月过没了,半个月静悄悄地滑过去了,就像鱼缸里的小鱼,一转眼就滑进贝壳里去了,什么痕迹都没留下,更谈不上结果了。我垂头丧气。我的两种猜测其实是反语,怎么按照真的来了? 老人的回忆录我已经稍微顺手一点。思维短路的他,信马由缰地东拉西扯的时候,我就故意不去听,眼睛瞟室内好玩的玩偶,或者窗外的夜景什么的,我转移得不怎么好,但尽量减少折磨吧。晚上回来我趁热打铁,把采访记录整理明白,然后再睡觉。有的时候整理出来的采访记录不过几百字。让我苦苦一笑。人为了活着真是丑态百出。 手机那天接垃圾电话,响起我一接是语音电话:香港女子28岁,花容月貌,资产千万,丈夫早亡,欲寻大陆精壮青年接续后代……我狠狠摁掉。不要脸的玩意一会儿又响,我咬牙骂随手又摁掉。但随即又响。我接起来想大骂,又觉语音电话骂也听不见。自己被气疯了。电话里此时传来许靖的声音:你咋啦,撩我电话干嘛?嗯?我愣怔一下,说是刚才垃圾电话给我气的。我随即问什么事,出来吃饭,许靖说,我问吃什么饭,意思是吃饭的目的。来不来吧你。她不理我这套。 ------题外话------ 追求是一种心灵苦役。 这钱来得真爽 许靖见我气喘吁吁地跑去,就说看你急的,知道有什么好事吗?我说我不…知道啊。我其实猜到一点点,但是又怕搞错丢丑。许靖要我先干两杯酒。然后她再说。要不就不说。我只惴惴地干了两杯。许靖说,黑总钱没到,因为报社违规办报的事情上面查了,周总几乎每天都去开会、谈话。我找他好几天也不见影。那天终于见到了,一说,他就否了:协议没有,定金也没有,这个可太说不过去了。我说毕竟是合作过的客户,没问题。周总说很多事都是这样出岔的。我看这样不行,我是有信心,周总您看怎么好?他想了想说,要不就这样,不是不信任你,而是现在做事上面看着呢。你先垫付定金吧。好不好?我说没问题。 我手里钱不够,又凑了一点交给财务,一个事算解决了。下面就是我做了个报样,我不会做,就请美编做,我在旁边发建议,做得大气标致,黑总是照片极富冲击力,让人过目不忘。我做完报样,就去黑总公司。干等一下午也不见他。都不知道哪里去了。快下班了才见他酒气熏熏地进门,还骂骂咧咧说管事的没有好东西。 看样子遇到糗事了,我赶紧蔫溜了,这个时候谈事没准就是个砸锅。第二天我再去,黑总的脸色好多了。一看报样十分高兴,连说好好。但没提广告款。我也不好提。没几天报纸有版面了,就把这个稿子发出来了。可是黑总又出差了。一去就是遥遥无期。我知道你急,其实谁不急呀。这个事情要是黄了,我的钱不说,在周总眼里也会受影响。但越是这个时候月要稳当。如果给黑总打电话,就会让他烦,觉得我们不信任他,小气。不顺当的时候只能这样。 我知道你也很急,我想跟你说说,但是又想还是让你经受点磨练吧,做这行曲曲折折的,没有韧劲、耐心是不行的。许靖看看我:我是不是挺狠的?我说有点。呵呵,许靖笑,狠就狠吧。酒菜已经上齐,许靖举杯:来吧,我现在要说的是,我们的第一次合作已经成功!干杯! 我干掉一杯,问,那就是说,黑总已经付款啦?当然,许靖说,不付款能算我们成功吗。许靖告诉我,这回合作,我的文稿报纸一发,同事和领导都很认可,都说我的文笔的、功底不错。的确,之后周总见了我先竖起大拇指:好,稿子写得好,把潜力都挖出来吧。同事们也都主动搭话,表示羡慕我的文笔。 起初,我只是想着尽快把钱拿到手,解决燃眉之急,没想还有这样的效果,我今后在报社的位置就算稳固了,不必再担心被开了。我连着干了好几杯。喝得头晕脑胀幸福得都想哭。许靖要我停一会儿,多吃菜。她打开包,拿出两千块钱给我,我连连推辞说不应该这么多。她说接着吧,你把生活料理好,就有精神干事情。以后我们合作的事情很多呢。 我说这让我说什么好啊。她说干好工作就是好。我想也是,只有干好工作,好好合作就是她想要的结果。心里才宽慰了。咱们很快就会有钱吧?酒劲让我说话走板了,话一出口我才发觉说得愣头愣脑,让人耻笑。但许靖并没有在意,反倒满脸放光地说很快,一定是很快就会什么都有啦。多么都有啦。我砸咂摸着此话,好像很多很多好东西都蜂拥而至,形成了巨大的球体,大得搂也搂不过来,我就踩着一块凸出的金砖往上爬,爬呀爬,几次失手要摔下,都有惊无险。我最终爬到球顶,已经浑身汗湿,有气无力。却见又回到金砖的位置,我狐疑,又爬,又回到原点。这回我不爬了,专门抠那块金砖,可是抠得手指甲渗血也没抠出结果。反倒招来别人骂……许靖在推我,说你怎么跟死了似的,我叫你八百遍了你都不醒!我使劲晃晃脑袋,脑袋一蹦一蹦地生疼,啊,真的喝多了。环顾四周,想起是和许靖合作成功的前前后后,怪梦的丧气才被慢慢驱散。 我几乎每天夜里都做梦,花花绿绿的什么梦都有。醒来就很累。白天做事时也是想的多做的少。同样累得要命。混得水裆尿裤白纸一张。想想周围,什么郭军,还有眼前得到许靖,都是精英人物。他们就是一门心思干事情,脑袋瓜子削个尖往里钻。头破血流也不怕。现在看看个个走到自己前头所以要好好跟他们学习,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许靖的办法一套一套的,就跟变戏法。她拿着黑总的报纸四处兜售,要别的商家照猫画虎。奔波了一个月,谈了几十家商家,拿下了两家。就是两个整版。之后,黑总的新品上市,又加印三万份报纸,每份提成两毛钱。这一阵我也跟着采访、写稿,忙的什么似的。看来跟许靖合作不会像那个怪梦什么都抓不着。反而步步为营屡有所获啊。 许靖建议,现在应该买几套衣服。她要去一家省城最大的商场买,我半路拐弯要去城乡结合部的一家服装城,那里的东西便宜,一双鞋最多不过一百块钱。许靖坚决不依我。道理是,便宜没好货。再就是,便宜东西穿上人也便宜下来。我拗不过,就跟她去了,一下子消费四千多。我心疼的好久都不过劲儿。她却说,这个钱不白花,因为它们就是“工作服”。是为了工作的付出,付出就有汇报,几分付出就有几分回报。 从商场出来,许靖说不想把东西带回家。都放你家吧。走。她不听我说什么就和我往回走。一路上她好像很熟悉我回家的路,也不问还有多远之类。 我说怎么跟回你家一样轻车熟路。她哈哈道,你不明白的事多着呢。突然,她挽住我的手。我们相牵而行。 自从那一天开始许靖就不走了。她住在她姨家,姨很吝啬,她每月交饭伙钱、另外住宿钱,姨还经常变着花样搜刮她。她恶狠狠地赚钱,就是要离开姨家。现在,有钱了,买了大包小包一大堆东西,不能带回去。否则姨都会偷了。她也很苦很不易。 我的在、出租屋是一居室,一张床,一个电脑桌上一台电脑,一把椅子,每天再累我都擦拭得一尘不染。许靖一进门,就惊呼:哦,干净,心里都跟着舒服。没想到你还是干净人呢。 ------题外话------ 得意的时候最容易忘形,最容易忽略前路的险恶! 相互融入的时候,谁知明天如何

许靖建议今天就在家里吃,有什么吃什么。家里就有挂面、柿子、咸菜。许靖说好,就吃这个,我们开始忙活起来,她脱掉外衣,显露出好看的身段,一走一过,飘起阵阵香气。恍惚间,我见自己的媳妇在忙里忙外,把这个小屋忙活得四处飘香,温馨可人。饭后,她说累了,就很自然地倒在床上打盹,一会儿,说,冷,我冷。我说哦,是吗。她好在喃喃而语,我离她越来越近了,心轰轰地蹦跳,都要冲出喉咙了。 次日醒来已经是中午。身体很沉,沉得像坠了铅块。不止是因为她在枕着我的胳膊,而是透骨的疲累虚乏。我们都很疯狂,要不然不会这样。我们都很孤独苦闷,要不然我们也不会这样。除了性爱,我们更想把心掏出来让对方温暖,也温暖对方。我们最需要的是温暖,性爱其次。 许靖也醒来,她悄悄地说,你知道吗,这个家我以前就知道。因为我跟踪过你。我吓了一跳,说,你说什么?我是说你那天我们在街上……相遇知道了吧。她坏笑。我啊一声,怪不得呢,你来的路上就跟走过多少次一样。她说,我当时就是想找你合作,做别人还没有做过的方式。结果成功了。那是起初的目的。因为那个目的,我现在让你这个人也成了我最大的一笔业务。她扑上来,我上面的她已经泪水涟涟:一生一世,一生一世。她的气力真大,把我箍得头疼难捱,我在这种苦痛里发出苦痛的声音:一生一世一生一世。 我们躺在床上,说了很多话。她说要我管钱,我拒绝。你一定要管。许靖的口气很坚决。这是我的心意。懂吗?我看着她认真的神情,我才明白,那是交心的仪式。 许靖又说,她家在山区,父母是农民,哥哥7岁时在山上玩摔死了,有了她后,父母就想再要个小子。后来真的天随人愿有了弟弟。但弟弟早产,身体极差三天两头地看病,父母的脾气被折磨的越来越糟,吵嘴打架出来家常便饭。家里的锅碗瓢盆都摔得精光,吃饭时都是破盘破碗。一到吃饭时她的心就哆嗦,气闷。父母经常因为打架不做饭。弟弟饿的嗷嗷哭叫,做饭的事就成了她的活。后来弟弟死了,父母都说,这个讨债鬼可滚蛋了,哈哈哈。是因为天性冷酷,还是因为挣脱了讨债鬼的枷锁?哈哈的笑声常常让她不寒而栗。15岁那年,在省城的姨一次去家里,把她带走了。是父母的意思。本来就不喜欢女儿,现在就剩下她自己,也就没什么不舍的。就把她过继给姨家。况且姨还给了他们一笔钱。 到了省城,姨家,她才发现,她到姨家其实是姥姥的意思。在姨家生活的姥姥知道她弟弟都没有了,不会有好日子过,就逼着姨把她领来省城了。这个主意说不是是好还是不好,没过两年,姥姥死了。姨对她每天冷眼相对,家里买菜做饭的杂事全都要她干。出门透透气都要跟姨请示。那是她发誓逃出这个人间地狱。好在姨夫是个老实人,慈悲的人。偷偷资助她考学,进入一所专科学校。入学第二天她就做起家教。她做的很优秀,学生家长口口相传,都请她去家里上课。还串联家长组班,成为家教圈里小有名气的许靖老师。 钱挣得不少,也给姨和姨夫花费不少。毕竟是他们收留自己很多年。现在自己的翅膀硬了,姨也不敢随意找茬撒邪火了。但斤斤计较的品性依旧,晚上睡下,偷偷被姨翻兜的事屡屡发生…… 她说,我不能一直忍到他们死去。我已经回报他们了。问心无愧。现在,我只想找个自己的家。现在,这个家我找到了。 人的命运不可选择。我感叹。打嘴!她掐住我胳膊的一丁点肉:难道说我现在选择你是荒唐的选择?嗯……我脑袋转了几圈,哈我错了,打嘴打嘴。 我心里很乱。她越说他的身世,我心里越发乱起来。她把自己托付给我,我拿什么眷顾她?仅仅是温暖的心吗?只有这个就足够吗? 家里变样了。许靖购置了卡通窗帘、买优质漂亮的地板革、新换了床单、被褥,添置了一个沙发。还有两个人的锅碗瓢盆。一台电视。我从外面回来,每次都要立在门口望着这个家的新面貌,好像走错了人家,也好像不舍沾染它们,有时她还没有回来,我当然就想一会儿屋里再有个她,我们又会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呢? 一个被人们日思夜想,日日为其奔波的词汇——幸福,我已经拥有了。不是吗?我恍惚间难免怀疑眼前的“魔术”,但一经摸一摸,看一看,尝一尝饭香,尝一尝她的沁人心脾的芳香,我确认,是真的,一切都是真的。 幸福不止令人晕眩,我的这个突然而至、缺少铺垫的幸福还会令我胆怯、多虑:只怕倏忽间,它就会从心里一滑而过,无影无踪。所以我真怕幸福这个美丽的魔兽会折磨的我平添白发。 我的心都掏出来给你了,你不会笑我吧?许靖歪着脑袋。我嗔怪道:哪的话,要笑也该笑我。你真坚强,什么事都挺过去了。都是为你跳的,她手捂胸口:听。我耳朵贴上去,听到了,一下,一下,一下,都是很认真地为我跳动着。她也贴着我,听我的跳动,她还数着:一下,一下,一下…… 许靖还说,要奋斗,要有自己的窝。或许明年就会办到,我说。她说,没有或许,一定要在明年办到。我说首付没有问题。她说,不应该限于首付。我越来越吃惊,她的胃口太大了。 我和她赤裸裸地毫无遮拦,想到什么酒说什么。我们都很享受这样的情境。有时卡住了,房间里寂静下来,只有我们轻微的呼吸。想一想,又找到一个话题,就又娓娓道来。旁边的那个就竖耳倾听。 我想起前不久薛总父亲的发作。是的,就是发作。那个样子不太正常。我想解开这个谜。其实也是没话找话。许靖听了我的谜,哦了一声,就默默地步说话了。后来,她突然说,别总说了,累嘴。换一个游戏吧。什么游戏?我问。真傻,她摸了我一把。我一激灵,就势揽住她的臀部,说这个游戏有什么规则?那当然有了,最重要的一条就是双赢。有问题吗?一点问题也没有,我说,第一步是什么?她说,进入战备状态,我说已经完成战备状态。她发布下一个命令:侦查地形,随着命令,我开始在山岗、平原上叙叙行进、摸索。时机成熟了,我报告,我已经摸到敌人的暗堡了,是否进攻。她命令:一枪接一枪地突击进攻,要弹无虚发,要把暗堡的敌人打得落花流水哇哇大叫,有问题吗?没问题。那就执行吧! 我高叫一声,挺起钢枪冲锋陷阵,挥汗如雨地突击突击突击……最后我胜利完成任务,不仅把暗堡里的敌人杀得落花流水哇哇大叫,还杀得瘫软如泥叫的气力都没有了。只好举手投降,归顺于我,视我为天:我的天呀我的天呀……她栽倒在我怀里嘤嘤地啜泣。 你真厉害,大英雄。 我说许靖我和你就是一对比翼齐飞的小鸟,迎风斗雨,觅食天下,共建窝巢。为了共建窝巢,我们一如既往在商家如林的省城江湖穿梭、捕捞、收获。 ------题外话------ 爱情就是两个人的心越来越近,最终融入到对方身体里、灵魂里。但这仅仅是个开始,之后并非都是浪漫,并非都是如愿。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