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江之青璇传》 1 君自长江来 “君住长江头,妾居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一江水。” 浩浩荡荡的江水从家前经过,远处的青山跌宕起伏,几个布衫木钗的豆蔻少女,一边在碧蓝的江水边洗涤衣衫,一边欢快的唱着乐府的曲子。 这是灵江畔的一个渔村,灵江作为长江最大的一条支流,绕村而过,日夜奔流不息、连绵不绝得向东流去。也造就了这里山清水秀、人杰地灵的环境。 青衫的布衣少女青璇,手挽着竹篮,在不远处的码头听到她们的歌声,望着这滔滔不绝的江水,也不禁有些出神。 “在这长江之头,不知道又有些什么样的情景?” 唇边随即泛起一个浅浅的笑,觉得自己恐怕是最近乐府词曲读得太多,听到这歌声,竟然也会胡思乱想了。 她自幼生长在灵江畔,对这里的一切都是心存欢喜,她的爹爹是这一带最富盛名的大夫,妙手回春的本事造福了一方百姓。而她自幼跟着学习医术,十六七岁的少女,眼见着也要出师了。 明天就是端午节。 而当地的风俗过端午是要吃粽子,饮雄黄酒,门户插上艾蒿辟邪。青璇今天便要为过端午做好准备,起了一大早也是为了在江边摘去新鲜的艾蒿叶子。 挽起裤腿,涉水江洲,生长着一大片的艾蒿田中散发着清新的香气,她弯下腰用手采摘着新鲜悠长的蒿叶,不一会足下的竹篮里就装满了一大半。 这个时候,太阳也渐渐升了起来,江面上粼粼波光,金光万丈,她轻轻吁了一口气,跑到江边撩起碧绿的江水洗了洗汗津津的脸,远处青山如黛,江水滔滔,宽阔的视野让人不由心旷神怡。 忽然她的眼睛被蒿叶丛中一处闪亮灼灼的光芒所吸引,走到近前的时候,不由怔住了。 杂乱的蒿叶丛中,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昏迷在地上,殷红的鲜血将他身上白色的衣衫都染透了,激冷的江水冲刷着他的身躯,显然是被江水卷流下来的。 青璇下意识的咬住了唇,他身边是一柄乌沉沉的剑,在阳光下散发着耀眼的光芒,映到他苍白如雪的脸上,五官是出奇的清俊。 即便是这般惨淡,也带着一股谪仙的出尘的气质。 2 妙手疗伤 “爹,他还有没有的救?” 青璇的脸上带着一抹紧张,这人的胸膛被利剑刺穿,差一点点就伤及整个肺脏,慈眉鹤发的司徒还用清水洗涤他胸膛上的伤口,眉头皱得紧紧的,脸上看不出表情。 用酒花液消过毒,白色的雪肌愈合膏敷在赤裸的胸膛上,才发现这个人身上的伤多的几乎吓人一跳,乌色的刀伤剑痕遍布了整个胸背,大大小小看起来也不下几十条,显露出他复杂而坎坷的背景。 “医好了之后,就送他走吧。” 青璇抬头看了父亲一眼倦怠的神色,不明白他为何会说出这样的话语,印象中爹爹一直都是心慈仁厚的啊。虽然不懂,她还是点了点头 “好。” 这个昏迷中的年轻人英俊的脸在昏暗烛光下散发出褶褶的光彩来,挺拔的鼻梁投下一层淡淡的阴影,薄薄的唇即便是在司徒玄医治开刀的时候,在剧痛之中也是紧紧的,没有发出一声喊痛的呻吟声。 冰凉的毛巾覆盖在他滚烫的额头上,夜半的时候才发现他因伤口感染引发的高烧,她端了一盆水,就这样反复擦洗,直到天明时自己才俯在床边困顿的睡了过去。 “咳咳……咳咳” 翻身起床的声音惊动了青璇,她睁开眼睛,天已经大亮了,晨曦中那少年已经醒了过来,一双明亮深沉的眸子凝注着她,透着感激的神色。 “是你救了我?” “我在江洲采药的时候遇见你,伤得很严重。还是……不要乱动得好,我怕伤口会崩裂。” 这个人的脸色仍然苍白憔悴,晨光下俊朗的面容对着她,“我现在可是到了楚地?” “嗯,这里是灵江,长江最大的一条支流,属于川蜀交接的地方。” 隔了半响,青璇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他道:“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坏人?” 他的眼光在看见桌面上那柄乌沉沉的流光剑时终于安下心来,一时之间却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质朴单纯的少女问题,看样子他是流落到长江下游的一个村落中。 他要怎么说呢,他本是江湖中纵横天下的少年剑客,在嘉陵峡谷的时候遇到对手的挑战,人多势中的围攻下,后来不幸被敌人的暗算击中,能在惊涛巨浪中被这少女所救,当真是幸运之极。 “那些人……算是吧”他苦笑了一下,江湖中门派的纷争,哪里有什么理由,往往都是争名夺利或者是上辈师门之间留下来的纠纷羁绊,只能对她作了简单而直白的解释。 “你肚子饿不饿,我去给你拿些吃的东西来,”青璇站了起来,她仰起头,隐隐觉得这年轻人跟村中自己日常所见村中的少年并不相同。“还有,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李斯羽,你呢?” “叫我青璇好了,司徒青璇。” 她清新平凡的笑容在晨光中如同一朵雏菊,让他不由心中也轻松温暖起来,江湖日子中的惨淡血腥,似乎都融化远去了。 “清丽的清,萱兰的萱?”李斯羽又一次低问。 听到她低低的不可闻的叹息一声,走到他跟前,在他掌心中用手指轻轻写着:青璇。 “青色的青,璇玑的璇,不过是一块碧绿色的石头罢了,没有那么好听美丽的绚丽意境。” 宽大的手掌中写自己名字的时候,感受到他轻微的呼吸声,在头顶乌黑的发丝上轻轻颤动,她的脸也渐渐红了起来。 “原来是这样,我记住了。不过就算是一块绿色的玉石头,也有它自己的美丽。”李斯羽笑了起来,带着温柔的笑容。 青璇怔了怔,没想到自己轻微的叹息也被他清清楚楚地听见,这些江湖人……嗯,就是爹爹说的要离得远远的江湖人,竟然有这么好的耳力,她的脸更红了。 “你等一会,我去厨房给你拿早餐。” 豆沙的糯米粽子,一碗白粥和瓜菜,“这是昨天我包的豆沙粽子。” “昨天是端午节吗?” “是,你已经昏睡了两天两夜。”青璇剥开粽子,沾上蜂蜜放在他面前的碟子中。 忽然一阵脚步声让李斯羽抬起头来,一个慈眉鹤发的老人背着医箱走了进来 :“公子今天还有不适吗?” “爹爹。”青璇唤了一声,他便知道这是给他治伤的神医司徒玄。 “多谢司徒大夫救命之恩,我想休息几天,是没有什么大碍的。”李斯羽诚恳的道谢,这些伤势对于从小在江湖中闯荡的他来说,只要能醒过来,他就有把握自己用内息调整治愈。 “那就好,公子好好休息吧,老夫今天要出诊,有什么事情就找我这丫头帮忙好了。”虽然是他一贯倦怠排斥的江湖人,但是经历世事沧桑的锐利眸子还是轻易能判断出眼前少年的品质。 这般俊朗如仙,温柔有礼的少年子弟,看起来应该是江湖中的世家子弟吧,青璇自小生长在灵江,未遇这种人打过交道,时间一长新鲜感也会慢慢退去的。 “爹爹,你放心好了,我会照顾好他的,这一次是去哪里出诊?” “桃源,那里有一百多人中了痢疾,恐怕这一去得好几天了。” 看着爹爹出门的身影,青璇心里空荡荡的,以往都是她跟爹爹一起出诊的,这一次因为李斯羽,她留了下来。 3 兰草 过了几日,在青璇的照顾下,李斯羽的伤势也渐渐恢复。 青璇的目光中带着惊喜,他这样的伤势,爹爹说过没有十天半个月施恢复不了的,可是才三天的时间,看见他在院子中练剑,简直让人难以相信。 潇洒飘逸的身姿,那柄乌沉沉的剑在李斯羽的手中流光四溢,焕发出漫天的剑气,即便是她不懂得武功,也在一旁看得目眩神摇,最后一招剑势,白衣如雪的少年,屹立在被剑气席卷的竹叶雨中,碧绿的叶子纷纷扬扬,永不停息的飘落下来。 如同一幅至美的山水墨画。 “你能下床走路了吗?还有你的手……竟然能拿动剑了?” “这样的伤我至少受过十来次,所以恢复起来也是比常人快一些。”李斯羽笑道:“当然青璇姑娘的神医妙术,也是主要原因。” “那么,你今天有空吗?咱们一起去秋暝山采药吧,给你治伤的药材也用完了。” “好,我也想出去走走了。” 初夏的秋暝山,依托灵江绵延不绝,爬上高高的山腰上,青璇努力寻找这疗伤圣药七叶草,这种植物通常都是生长在山间泉水溪谷之畔。 “青璇姑娘,是这个吗?”李斯羽拿起采摘的一株碧绿的细颈草晃了晃,七片叶子在风中晃动着。 “这就是七叶草!”青璇高兴得道。 他的目力还是要比常人犀利很多,只在家里看过一遍,就能做到过目不忘,她奔了过去,蹲在他身边采摘了起来。 叮叮咚咚的泉水沿着狭长的溪谷一路向下奔流,直至汇到江中,青璇一抬头,看见峡谷的岩石的壁缝里一株紫色的兰花,迎风摇坠着,如同优雅的美人,在空谷中独自风姿卓越的盛放。 “这朵兰花生的很漂亮,想要吗?”顺着她出神的目光看去,李斯羽问道。 青璇点了点头,由衷地道:“真的很漂亮。” 象是隐居山间的空谷佳人,气质卓绝得独自盛放,却不染尘世的一点尘埃。 李斯羽身形一纵,人已经攀上了山崖,右足足尖钩立在横出来的一块小碎的石壁上,整个身体近乎悬空了起来,青璇吓得几乎叫了出来:“小心些!” 她懊恼得想自己真的没脑子,李斯羽重伤刚刚好了一些,就让他做这么危险的事情,壁立千尺的悬崖上稍有不慎,跌到江中就会摔个粉身碎骨。 李斯羽左臂抽出那柄流光剑,在崖缝间挖掘了起来,搁足的那块石头忽然松动了一下,哗啦啦掉了不少沙石 她慌乱的叫了起来:“你下来吧,太危险了,我不要了!” 却仍然看见他挺拔忻长的背影,伫立在悬崖峭壁上,为她采摘那朵兰花。 这几秒钟漫长的象是几个世纪,直到李斯羽携带着那株兰花,飘落在她的面前,唇边扬起一抹笑,“这株兰花送给你,栽植到院中,明年会开出很多枝来。” “谢谢你,李大哥。”她感动的道。 “不用客气,你还救过我一命,这算得了什么。” 青璇闻着盛放的兰花清幽的香气,小心翼翼的将它的枝叶连土包扎起来,放在采药的药篓中。 “我不是为这朵兰花谢你,而是谢谢你给了我这株兰草,一般人会将花折给我,但是花儿过几天就谢了,只有李大哥你这么聪明,将整株兰草都送给了我。” “呵呵,青璇什么时候也变得这样俏皮了,我还一直以为你是个沉默害羞的人呢。”李斯羽笑了起来,开起了玩笑,发现这个沉静的少女也有她可爱活泼的时候。 “好了,我们走吧,这些草药足够用上好几个月了。”青璇轻快的道。 4 投桃不报李 司徒先生住的菊花庐偏安江洲一隅,周围零零散散的不远处住着几家住户,篱笆墙与周围人家隔绝开来,平日里真有几分隐世清静的感觉。 “司徒大夫在家吗?” 一个清朗有力的年青人的声音在门外叫到。 “刘大哥吗?我爹爹不在,有什么事情同我说好了。”青璇看着眼前身材高大,浓眉大眼的年青人,他是前村的刘襄,一位勤劳朴实的渔村少年。 “这个……这个送给司徒大夫的,”把几个荷叶袋子递给了青璇。 “是什么啊?”她打开一看,是清新碧绿的莲子,“多谢你了,可是爹爹不再,你还是拿回去吧。” 刘襄有些慌乱的摆摆手,“你还是收下吧,我是谢谢司徒大夫给我娘看病的酬劳,况且……你不是一向最爱吃莲子的吗?用来煮粥,也香甜的很。” 太阳下,刘襄的黑黝黝的脸上忽然浮上不易察觉的红色, 不待她推辞,将那些碧绿荷叶包裹的莲子放在门口,连忙转身走掉了。 李斯羽在屋中,看见青璇抱着这些荷叶袋子走了进来,脸上神情微微烦恼的样子, “怎么了,别人送你莲子不好吗?” “我觉得一点都不好。”青璇闷闷的道,乌黑的青丝顺着脖颈柔顺的披散下来,一张脸莹白如玉。 李斯羽忽然笑了起来,他的笑容总是温柔又沉静,青璇看了他一眼,脸变得红红的,他也知道了吗?他这么聪明绝顶的人一定是看出来什么了。 她有些羞恼的将这些莲子堆在厨房中,直觉得这事情还没有完结。 一直到这一两天,刘襄这年青人源源不断的送了西瓜,菱角等水果零食,青璇脸上的烦恼更深。 “投之以木瓜,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诗经上的句子,任谁一看都能明白。 “既然这样,我有个办法,我扮作司徒先生好不好?” “你伴作我爹爹?”青璇有些吃惊的道,“你可以吗?” “江湖上有一种易容术,可以随心所欲的扮作你认识的一个人,如果扮得好的话,一般人是瞧不出来真假的。” 看着李斯羽拿出面粉,橡胶之类的东西,对这镜子涂抹装扮起来,等到出来时,青璇也吓了一跳,就是活脱脱的慈眉鹤发的司徒玄。 明知道是他装扮的,但青璇还是差一点喊出爹来。 “我这个爹这几日可要严厉一些。”李斯羽笑道,连声音都是惟妙惟肖。 青璇围着他看了好几遍,拉着他的衣袖道:“这样很好,最好凶凶的,嗯,反正让他不要送东西来就好了。”她虽然性格沉静,但毕竟年纪尚幼,遇到这种惊奇好玩的事情,神态间也不禁带着雀跃。 同时想到:那个刘襄大哥,我可真对不住你了。 她还是不习惯接受不喜欢的人这么直接的示好。 第二日,篱笆门外那憨厚纯良的年青人再来扣门时,忽然看见竹林从中漫步而出的司徒玄,一脸寒霜的走了过来:“有什么事情吗?” “这个……司徒大夫,” 他磕巴起来,今天的司徒先生看起来真的好严厉,瞪着他的眼睛似乎要凝成冰。 “什么这个那个的,难道你不知道我的脾气吗?我看病向来不受酬劳的。” “这,我知道,我只是想谢谢司徒大夫,所以这些李子请你收下吧,”他的声音低了下来,带着些不好意思,“再说了,青璇姑娘喜欢吃水果,这些给她做早餐也好啊。” “你送的东西已经够多了。”司徒玄冷冷的关上门,“还是回去吧,你之前送的东西一个月都吃不完。” 直到看着这年青人不甘愿的失魂落魄的离去。 青璇才从屋中悄悄的溜了出来。 两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这孩子……到底喜欢什么样的人呢?”换过声的司徒玄忽然低声喟叹,一双温柔的眼睛凝注着她。 青璇一时语赛,在那一瞬间,她恍惚觉得李斯羽这种如同父亲一样的语调让她依恋,我到底喜欢什么样的人呢,她想了很久,回报了他一个暖暖的笑容。 “恩,我喜欢的人呢,要有一双很明亮很温柔的眼睛,即便是不说话,看着我,我也会觉得很安心,最好他走过很多的地方,知道很多的传奇,每天晚上能讲个故事给我听。” 她这样的答案,却没有说,只是将它埋在心里,很深很深,如同那盆山中带回来的兰草一样,细心的收藏起来。 5 雨汛 快要到雨季了,闷热的天气只有在晚上的时候才会让人心情舒畅。 晚上凉凉的风,拂过青色的衣衫,坐在竹凳上的青璇托着腮,听李斯羽说着自己所遇到的趣事。 “在北方的极寒冷的地方,那里有白色的熊,有在雪地上奔跑的雪貂,还有成群的会飞的鱼……” “如果有机会能去看看就好了,我们这里的鱼都是潜在水底的,我可没有见过会飞的鱼儿。”青璇的眼睛亮晶晶的。 “其实去过那么多地方,还是觉得自己从小长大的洛阳最好。” “原来你的家乡在洛阳啊,不在长江上游” “我自幼就被师父收养了,教授我的武功,一直就是在洛阳长大的,那里才是我的故乡。” 青璇怔了一下,忽然想到他终究不是属于灵江的人,等伤养好了,总是要离开的,月光映在她的脸上,心里忽然空荡荡的, 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个时候,屋外的石径上传来一阵脚步声,月色下一位风尘仆仆的老者走了进来。 “爹爹!”青璇激动的叫了起来,连忙迎了出去。 “司徒先生好。”李斯羽也站了起来。 “好,好。” 鹤发老人的眉目在月光下带着慈祥,“青璇丫头没有变瘦,李公子的伤也快好了这趟出诊可花了我三四天的时间啊,总算在雨季之前赶回来了。” 青璇过去替他拿下肩头的药箱,好让他能休息片刻。 听爹爹说说话, 青璇私下里算算日子, 灵江的汛期快要到了。 连天的暴雨,已经下了快六七天了,眼见的灵江的水位上涨,两边地势稍低的田地、民房都被淹没了。 看着院子里滴滴答答的雨,司徒玄一边抽着旱烟,一边看着青璇坐在屋檐下, 伸开洁白的手掌,接着檐下滴滴答答的雨滴。 脸上带着欢喜轻松的表情,眸子看着茫茫的雨帘,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这丫头,玩雨也这么开心吗?往年里你不是最讨厌汛期里的雨季吗?” 青璇平凡清秀的脸上带着一丝娇意,“今年的雨我就是喜欢。” 司徒玄微晒了一下,“丫头你心里想什么,可瞒不过你老爹,下了雨,那位李公子一时片刻就走不了,所以你比谁都开心。” 青璇闻言脸立刻红了起来,低唤道:“爹!你再这样说,我可要生气啦。” 略带紧张的看了看最边上的那间房屋,门一直关着,哗啦啦的雨声想必一直休息的他是听不到这些话了。 “好了,我不说,丫头大了,心思不由人”他叹了口气,“不过,丫头,他跟咱们毕竟是两个世界里的人啊,爹只盼望你这一辈子平安喜乐,快快活活的过日子,这些江湖人,你还是不要沾的好。” 青璇在暮光中看到爹爹一脸凝重的神情,眼神透着严厉,心里不由惴惴起来, “江湖,真的有这么可怕吗?” “那些杀人如麻的勾当,你一个女孩子还是不要知道的好,只是以后无论何时,都要记住爹今天讲的话,青璇,我真怕你重蹈覆辙。” 司徒玄的叹息声中满是遮不住的伤感。他过去的岁月都已经随风飘逝,永远不想再记起来了,悬壶济世,也只是为了赎当年犯下的罪孽。 自己一身废弃的身骨,恐怕也是来日不多,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这心底单纯的女儿。 “可是李大哥不是坏人啊”她心里不甘辩解,她不懂,真的不懂爹眼里忽然而至的忧愁是为了什么。 一身白衫的少年坐在桌前,翻开的一本书《素问》,青璇端了碗绿豆汤放在他面前,道:“喝了这碗汤休息下吧。” 李斯羽喝完汤,踌躇道:“这雨也不知道下到什么时候?” “往年的雨季会下上十天半个月,这一次雨下得似乎特别大。”她刚还听前来报讯的村里的沈大伯说,雨已经快将他们的房屋淹没了,同爹爹商量着能不能搬到菊花庐来暂避一下。 “照这样的雨势下去,再过一两天恐怕整个村庄都会被淹没。” 经验丰富的李斯羽,心里不禁隐隐担忧起来。他自己倒是不怕,只是青璇和司徒先生倒时可怎么办。 “或许过两天,雨就退了呢?”青璇暗自祈祷。 “这场雨,莫说过两天,就是再下上十来天都不一定会停,这雨灾是长江边百年不遇的一次!”一个硬朗的声音插了进来。 青璇一扭头,回首看见司徒玄走了进来。 “爹,照您这样说的,可怎么办,菊花庐的地势是全村最高的,可是不出一两天也会被淹没啊。” “明天,村头的沈大伯会驾船来接咱们,现在村里的人大多都搬到秋暝山上去了。”司徒玄狠狠的抽了口烟袋,没有告诉女儿这些天已经有些村民被水灾夺去生命的残酷, “还是要趁早打算,你们今天晚上就收拾好东西。若是晚了,太大雨,我怕山体会滑坡。” 看见司徒玄眼里的忧色,李斯羽不由道:“司徒先生放心好了,我一定会保护好青璇的安全。” “那我就放心了。”司徒玄冲他点了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 而不知道为何,李斯羽觉得司徒先生不是个简单的江村医生。 他注意到他的手,虎口之间有厚厚的茧,普通的人是看不出来的,那是握住刀剑磨出来的茧子。 或许只有青璇,她是唯一在这世外桃源的地方成长起来的纯净不染的人吧。 6 逃难 黄色浑浊的江面上一望无际,远远望去只有几座孤山,半截的树木,一只孤舟载满了逃难的村民,由开始的沈大伯,沈家二个儿子,司徒玄,李斯羽,还有青璇六个人渐渐增加到了十几个人,船缓慢的滑行着,看到屋脊上、大树上孤立哀嚎、奄奄一息的灾民,谁也不忍心拒绝施以援手。 看见水面上偶尔飘过的死牲畜的尸体,青璇哇的一声差点吐了出来,这般荒芜残酷的景象,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看见。 “好了,青璇不要看了。”李斯羽用双手遮掩住她的眼睛,船头飘过的竟是一具浮肿的尸体,心里轻轻叹息了一声。 “我……我没事的。”蜷缩在李斯羽的怀中,船中拥挤的人让她几乎窒息,狭小的空间中幸亏有了他的扶持,很多时候她才能勉强有一席之地。 船头紫色脸膛的沈大伯和爹爹轮流着指挥,沈大伯两个健壮的儿子划着桨,船里的老幼妇孺居多,一个个都是衣衫褴褛、面有菜色。 “整条江都发了大水,在嘉陵江那里,淹死的灾民都有几十万人,听说当今朝廷派了一品大员,前往江口赈灾。” 船上人小声的议论传到李斯羽的耳朵中,他清澄的目光中带了一丝忧色,天色阴暗,大朵大朵的乌云压了过来,恐怕又有大雨将至。 “怎么了?”他的手指间冰凉凉的,心下一惊,抬起她的脸才霍然发现,这张脸上不知何时挂满了泪珠。 “江面上好多淹死的灾民……我第一次看见这么多的死人,还有一些是我认识的。” 青璇的身子轻轻颤抖着,虽然强力抑制住,但眼泪仍是流了下来。 那些淹死的人中,有根她一起斗草玩大的玩伴,还有小小的孩童,她一向心底善良仁厚,咋见到这样的人生巨变,这么残酷荒凉的景象,一时之间竟是难以承受。 “好了,别伤心了,等到了秋暝山,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等水灾退了,菊花庐也会再建起来的。”他柔声道,用手擦去青璇脸上的泪水。 对这个象水晶一般透明的女孩,他心里不由涌起了无限怜惜。 “马上就要下雨了!沈大哥,沈小哥,加把劲!” 司徒玄清朗的声音大声吆喝着,站在船头的他脸色阴沉,如果不趁这场雨到来之前敢到秋暝山下的九水湾的话,到了晚上黑茫茫的一片更是举步维艰。 沈丁和沈东两人答应了一声,赤裸的肩膀更是鼓足了劲,拼命的划着手中的桨。 远远的看见秋暝山黑色的山脊,司徒玄刚送了一口气,忽然之间,暴雨如竹筒倒豆子一般骤降了下来,片刻之间势如瓢泼,天地苍茫,风雨交加。 司徒玄急得跺脚大骂起来 “这臭老天!鬼老天!” 他骂声未落,忽然卡擦一声:“不好!我的桨折断了!”沈东惊道。 折了一支桨的船舶跟是举步维艰,司徒玄这下脸色也是一变。 李斯羽将青璇安顿好,沉声道:“扶住船舷不要乱动,我过去看看。” 青璇答应了一声,狂风骤雨中打得她几乎无法回头。 沈东握住那支断桨急得团团转,差点恨恨的就要将那桨仍出去,不料却被人横空捞了回来,凝目看见是司徒大伯家的少年客人,不由怔了一怔。 “断桨也能使一份力,莫要太慌张了。” 他思绪一转,镇静了下来,“你说的是。” 眼见那少年彼自己还要小上几岁,但面对世事巨变,却颇有泰山崩于前不改其色的气势,不由心中暗自敬佩。 那少年拿出剑来,“这剑是万年玄冰铸造,说不得,也得救下急了。” 当下坐在沈东的旁边,以剑当浆,同兄弟二人一同出力,只这一下,沈丁和沈东都吃了一惊,暗叹这少年好大的臂力,独木舟立刻向前滑动起来,比之船桨未折之时船行驶的速度更快。 风雨交加之中,这艘船舶缓缓的向秋暝山靠拢过去。 青璇看见山坡上站立的撑着伞,打着火把的人群,心里总算安定了下来, 总算是快到了。 忽然船身一阵剧烈的震动,她几乎要被这突如其来的力道震出去了,死死的趴在船舷上才幸免于难。 “漏水了!船撞到暗礁上了,船要沉了!” 惊恐的声音伴着哭声传播开来。 这一船的老弱妇孺几乎象炸了锅一样。 这破船距离山体还有数十米的距离。 船下沉的速度很快,青璇昏昏沉沉的,差点喝了几口水,忽然拦腰被人横抱了起来,看见他英俊面孔上泛起的焦急,下意识的道:“我爹呢?救他!” “我先送你上去。” 跟着这白色的身影腾云驾雾一般,直到她双脚落地,被放到人群中一个中年大婶的怀中照料。 看着那白衣少年重新又跃入那沉船之中,青璇的心忽然沉了下来,凄风苦雨中努力睁大眼睛,却被风雨模糊了一片,什么都看不见了。 李斯羽在这风雨之中,借着未沉的船板飘落到酱色衣衫的司徒玄身边 “司徒先生,青璇已经平安上去了,我送现在你上去吧。” 司徒玄怀中抱住一个六七岁吓得不断啜泣的孩童,大笑道:“不用了,你去救别人,至于老夫,自有办法。” 话音未落,人已向离弦的箭一般凭空跃起,安安稳稳的落在山崖上。 李斯羽不由暗赞了一声,他这拔空而起的攀云梯轻功,少说也有三四十年的功力,脸上却未露出惊奇之色,或许在心里早就认定了司徒玄并非一个单纯的江村大夫吧。 7 龙王归海 雨越下越大,沈丁沈东两兄弟自幼在江边长大,水性甚是精通,加上年轻力壮,当下将那些年纪幼小的孩童,还有体质孱弱的老妇老叟首先托着游向了岸边。 但那水岸与崖上还隔了数十丈的高度,两人不会武功,心下也是大急。 正在这时,那白衣少年踏水而来,一手卷住沈丁手中的女童,一手抱住沈东托起的褴衫老叟,“交给我吧!两位再去救人,我负责向崖上送人。” 沈家兄弟二人心中大是感激,他轻功卓绝,不到一刻钟已送了五六个人。 风雨之中,四分五裂的船板早已经撑不住那么多人,江水击打下裂成四五块,有些灾民随着这些船板顺江直下,越漂越远。 李斯羽心中一惊,身边一个声音道:“还愣着做什么?小子有胆跟我一起下去救人吧。” “你……”李斯羽看了一眼司徒玄,只觉得他那眼光中高深莫测,一时也没时间猜透,两人在江水之中捞了一块木板,便顺流而下。 “我好像听到婴儿的啼哭声”司徒玄皱紧了眉,忽然抛开木板,潜入江水之中,他这一下游的甚快,宛若蛟龙银蛇一般,不到片刻之间已经游至一块凸起的山坳之间,见那山崖的岩石之间,怪石凌厉中夹住一个竹篮,竹篮中一个未满周岁的婴孩在雨中哇哇大哭。 而那浊浪急雨几次眼见就要将那竹篮从山石间冲走。 司徒玄一把举起那竹篮,当下盘旋着从那山崖爬了上去。 直到到了半山坡,将那竹篮放在一处干燥的岩洞中。 这才放下心来。 两人当下依法炮制沿江救了六七位灾民。李斯羽虽然年轻,但重伤初愈,这一动又是牵扯到了伤口,眼见的一路飘流,司徒玄的脸色蜡黄,嘴唇苍白,也好不到哪里去。 “司徒先生,还是朝回去吧,歇一歇再下来救人。” “你这小子倒是一片侠心,”司徒玄笑了笑,暗想青璇这丫头倒没有看错人。 两人攀上悬崖,沿着山路向回走。 “先生也是好水性。”李斯羽浅浅一笑,这次却去掉了司徒二字,目光落在司徒玄破烂衣衫中露出来的右臂肌肤上,一条五彩盘旋的龙栩栩如生,几乎要腾空而出一般。 “你……”司徒玄看着他目光中的笑意,脸色也沉了下来,“猜出来我是谁了吗?” 二十年前在江湖上名震一时的海王,水性之佳,功夫之高,手段之悍,无人出其左右,据说当年下西洋的管家船只,外国船舶都得卖他几分薄面,交足了路费才得放行。 这样一个威震八方的人物谁会料到后半生竟会隐居在长江边上,作一名救死扶伤、默默无闻的医生。 “前辈是海王鲁游。”李斯羽沉声道。 “当年的海王已经死了,只剩下灵江边一个叫司徒玄的乡野大夫了。” 司徒玄喟叹道:“这件事情不要说给青璇听,我只希望她终此一生,都能过上平凡人的幸福生活。” “我知道。司徒先生放心好了。” “我这样救人,也是为了赎我当年犯下的罪孽。” 司徒玄低声道:“所以你也不必再心里评价我是个好人。” “司徒先生为人如何,我心中自有分晓。” 两人走到放置那婴孩的地方,抱起那竹篮继续赶路,远远的看见山腰中火把通明,心下不由都是一喜。 拐过一个山坳,雨势渐停,江面之上漂浮的木板,隐隐爬着一个黑影,拼命嘶喊,听声音是一个中年女子。 司徒玄顿了顿,“我下去救她。” “还是我去吧,司徒先生,我怕你身子支撑不住。” 方才他似乎看见司徒玄在路上羁绊了一跤,他水性虽好,但恐怕这江水冷雨之中也是难以支持的。 “小子无礼!”黑暗中却只听见海王哼了一声,人已纵身跃了下去,这一下潜下水的时间却是很久,李斯羽焦急之下,将那竹篮放在地上,自己也跃下水去。 冰冷的江水之中,他仰首四顾,喊道:“司徒先生!” 四下却没有回应,过了片刻,不远处的水中一个人浮出头来,拖着那昏迷过去的女人奋力前行,游到他身边的时候将那女子塞到他手中,脸色铁青,赫然是司徒玄。 李斯羽将那女子抱在怀中,纵身攀越上悬崖,放下之后,即刻跳跃到江中,心中已有了隐隐不好的预感。 上游一叶小舟翩然而下,舟上灯火通明,一个青衣少女立在船头,大声喊道 :“爹爹!” 那声音中已含有凄凉惊恐之意。 那少女正是青璇,她在山崖之上心中挂念父亲和李斯羽的安稳,同村的几位年轻人撑了船,一路沿江,寻了过来。 “爹爹,那人是我爹爹!你们快救他啊!” 青璇的尾音拖着哭腔,众人却是面面相觑,只见黑沉沉的江面,哪里还有人在。 当下几个通水性的年轻人便要下水。 船尾忽然被人扣了一扣,微微颤抖中一个白衣人浮了上来。 “青璇。” 看见李斯羽绝望的目光,青璇腿下一个踉跄,跪倒在甲板上“我爹呢?” “他从这里下的水,但是现在找不到了。” “李公子先上来歇歇吧,我们下去接着找。”为首的年轻人道,他们常在江边出水的,也知道情景不好。 只是那李公子的脸色太过煞白,看起来如同江中夜魂一般。 李斯羽凝注了青璇一眼,见到她那般悲痛无助的神情,心中忽然如刀子割了一下,骤然尖锐的疼痛起来。 他吸了口气,复又潜入冰冷刺骨的江水之中。 江水之中激流不断,他游了数遍,始终没有发现那酱色衣衫的司徒玄, 江面乌沉沉的黑色一片,什么也看不到。 那几个健壮青年也早已纷纷下水,四下寻找起来,却也是一无所获。 “青璇姑娘”很然有人讶然叫了起来。 扑通一声,一个人潜如水中,正是青璇。 也不知道游了多久,沉浮之中,她只是大喊着:“爹爹!”盼望着沉静的江面能有一丝回应。 眼泪似乎都要流干了,却只是看到一些树枝木板之类的漂流物,一次次的希望,一次次的失望。 直到划不动了,意识脱离了身体,她昏厥在一双强硬温暖的手臂之中。 8 星星 “青璇,你终于醒过来了啊。”村中的张大婶胖胖的脸上满是笑容,只是这笑容之中却带着刻意的关怀和怜悯。 她忽然坐了起来,“我爹有没有找到?” “这个……你别担心,司徒先生福大命大,一定会没事的。”张大婶岔开话题, “来,把这碗粥喝了。” “我不要喝,我不要!”一向性情温婉的青璇忽然推倒她手中的瓷碗,溅了一地的热粥。 张大婶尴尬的不知如何是好。 “你先出去,我来劝她好了。”一个低沉温柔的声音在山洞里响了起来,她见救兵一样点了点头走出山洞。 “吃点东西吧,不然会把身体饿坏的。” “我不要吃,我只要我爹爹,我只要我爹爹。”青衣少女将头埋在膝中,哀哀的哭了出来。 李斯羽心中一痛,海王的意外,他自己多少也有责任。 早年就听江湖中传闻,海王退出江湖的时候,自废武功,这些年来虽然有些功夫尚在,但恐怕与之前也是大相径庭。 加上年事已高,在江水之中出事,也是难免。 “是我的错,我没有照顾好你爹爹。你若不吃饭,我以后也不吃了。” 过了半响,见青璇头动了一动,却仍然埋在膝盖中。 他伸出手去,将她的脸捧了起来,见她一双泪盈盈的眸子中尽是哀痛。 与之前那个欢喜娇憨的女孩宛若变了一个人。 “就算是找不到你爹爹,他也不会死的,你相信我,他一定是变成了天上的一颗星星,一直在看着青璇,或者魂魄沉入了灵江,永远守候着你。” 青璇终于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 李斯羽按住她不住颤抖的肩头,将她揽入自己的怀中,轻轻拍了拍她的脊背,在他胸前哭了个痛快哗啦。 不知道哭了多长时间,李斯羽的胸前衣衫早已让她眼泪浸的湿透了,低声道“我很小的时候父母就不在了,我师父收留了我,那时候我跟你一样也是天天哭,后来他老人家就告诉我,他们化成了天上最亮的两颗星星,一直守护着我。” “那么,李大哥,你还跟以前父母在的时候一样快乐开心吗?”青璇抽抽嗒嗒的道,睁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他,却是不哭了,梨花带雨一样的娇弱让人心生怜惜。 “是的,所以青璇你也要跟以前一样快乐幸福,你爹爹才会放心。” “我知道。”青璇低下了头。 “人这一辈子总要自己生活的,对不对?” 他扶她坐了起来,端了一碗粥菜放到她面前。“好了,乖,将这碗粥喝了。” 见她仍然不动 “你若不喝,要我喂你吗?” 青璇的脸红了起来,拿起食勺,“不用,我自己来就好。” 一直到她将这碗粥都吃完了,李斯羽才满意的笑了起来。 她的情绪渐渐平静了下来,只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会依在窗口默默地想 爹爹,你若真的去了天堂,就请变成一颗星星,一直守护着青璇吧! 9 前生后世 洪灾退潮之后,菊花庐在村民的帮助下,很快就修建了起来。 因为司徒玄在地方上这些年来一直口碑甚佳,兼之这次在洪灾中见义勇为、奋力抢救灾民,以至因身殉职。 掌管楚州的刺史还特意向朝廷申请了一块牌匾:忠义两全,隐士高洁。 在立墓的时候,葬的是衣冠冢,青璇将父亲以往其余穿的衣物都焚烧掉了。 墓碑上的刻字是李斯羽用流光剑刻的:司徒玄先生之墓。 爱女青璇、弟子李斯羽立。 那一刻,刻上自己名字的时候,李斯羽心中终于有什么包袱轻轻放了下来,关于海王的秘密,他也会恪守一辈子的。 “我爹爹曾经在我妈妈的墓前立过誓,这一生都要积德行善,治病救人。他这样尽心尽力的救人,也是为了不辜负自己的诺言吧。” 青璇红了眼睛,轻声道。 李斯羽心中动了一下,他曾经听说过,海王一生都是信奉国外的一种宗教,这种教义也是与此雷同的,无论是对自己妻子的诺言,还是为了赎回自己往年杀戮造成的罪孽,他相信海王死后一定会灵魂得到安宁。 他在这里住了这么多天,仿佛是在最后一个风雨大作、江上惊魂的夜晚,才明白和了解这个江湖中曾经传说的人物。他的前半生,他的后半世。 经过这件事情后,青璇仿佛迅速成长了一两岁,人变得更加沉静温和, 骨子里的质朴单纯,却一如李斯羽初见的时候。 “李大哥。”青璇推开门,惊异却看见屋中空空无人。 只有桌上的一封信笺。 她抽取开来,洁白的纸笺上墨迹未干 “送进多歧路,遑遑独问津。悲凉千里道,凄断百年身。 心事同漂泊,生涯共苦辛。无论去与住,俱是梦中人。“ 她看了一眼,心中轻轻叹了口气,离别的话竟然也是用这种方式。 就仿佛如她当初初见他时一般,那个白衣如雪的少年,在一片蒿叶的清香中相见。 传奇的开头如此, 但她同时也知道,这个故事并没有结束。 10 冰淇淋外卖(抓狂苦闷ing) 夏日的空气中似乎带了一丝陌生的薰衣草的香气。 青衫的少女回头,脖颈上忽然隔上了一株冷冰冰的剑。 “哎,你这个墓碑是李斯羽立的吗?” 行云流水的剑法一看便知。 她的眼光落在那红衣少女明艳照人、神采飞扬的脸上。 鼻腔里却轻轻哼了一声。 “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这样问话,别人怎么会回答你呢?”她叹了口气,对这个刁蛮的不可一世的大小姐模样的人,耐心的道。 毕竟她是两个月之后,第一个来追问他踪迹的人。 天知道,她连他去了哪里都不知道。 那个少年,仿佛如流云飞釉的入画后就隐然不见,再也不留下任何痕迹。 “你说的是,美女,那么请问你见过李斯羽吗?” 她摸了摸自己平凡的乏善可陈的脸,“我并不是美女,如果是美貌女子的话,他或许会映像根深刻一些吧,也不会走了的时候只留下一封书信。” “你在说什么?麻烦可不可以声音大一些?” 红衣女子的耐心实在有限,要知道她可是奉父命,千里迢迢前来追寻这个该死的大师兄的踪迹。 “我是说,我确实救过他一命。他在这里养了半个多月的伤,然后走掉了。”她的嗓音轻柔空灵的让人觉得很是舒服,完全不同于刚才委屈的嘟囔。 “原来你,救过倾城山庄的大弟子啊?” 红衣少女拖长尾调的声音带着一丝兴奋。 倾城山庄,她的身子轻轻颤抖了一下,原来他是名闻江湖的倾城山庄的大弟子,他们抱歉真是了解交流少得可以,以至于这女子找上门来,她才从别人口中得知他的真实身份。 但她还是一如往昔的对他抱着幻想不是? 关于他说的:即便是一个青色的小石头,也有属于它自己的美丽的话。 他在秋暝山冒着危险从悬崖上摘送给她的兰草, 他扮成自己父亲赶走她无聊的仰慕者。 他安慰自己说的爹爹变成天上的星星守护着自己 …… 很多很多 以至于她每次想起来都会傻傻的笑。 红衣美女却立刻感兴趣起来, 上茶,上座,她要跟这个看起来很平凡的女孩子好好的谈一谈。 她怎么就救了自己的大师兄? 文风忽然变了,因为偶当时真的太累了 发誓以后再也不从中间写起了 前面的都是恶补滴,真是殚精竭虑 不象后面的那些文字 偶是边笑边写,效率之高 与前段不可同日而语 之后是挥笔如风 之前是挖个坑慢慢填 写了海王那一段 又觉得后面铺的太多 老天,我也不想啊 这样下去不知道十万米能写完不 大家当看番外吧,这一段 后面就好了 最痛苦的已经过去 11 红衣访客 “这个墓碑是他立的吗?” 正在院中石凳上休憩的青璇忽然被这声音惊了一跳,回过头来,看见面前这个红衣少女,明艳动人、神采飞扬的模样,如同清晨盛开的芍药花一样娇艳。 “你是说李大哥吗?” 她看了一眼那个平日里已经看过无数遍的名字,那个白衣如雪的少年,如同流云飞釉的画一样,在这院景之中,给过她最美好的景象。 “当然是李斯羽了,”那少女娇俏的吐了吐舌头,又觉得有些过分,加上一句“也就是我大师兄,他那行云流水的剑法一看便知,是倾城山庄的真传。” “我曾经在江边救过他,不过他养了半个多月的伤,然后就走掉了。” “走掉了?那他现在去了哪里?”那红衣少女惊叫了一声,拉住她的衣袖。 “我也不知道。”青璇的语气中有闷闷的惆怅。 “好了,这么说吧,我叫姜含笑,是倾城山庄的大小姐,也是李斯羽的师妹。你叫什么名字?” “青璇。” “青璇妹妹,当时是怎么一回事?” 青璇怔了一怔,方才道:“我是在江畔将他救回来的,并不知道他就是……倾城山庄的大弟子。” 她下意识的咬住自己苍白的嘴唇,如同一朵纤弱的百合花在盛气凌然的姜含笑的眼光中低下头去。 “你不知道他是我大师兄,这也难怪,他经常易容的。”姜含笑滟涟的菱唇带着笑, 又看了一眼这青衣布裙的平凡少女。忽然觉得她虽然相貌平常,但是看起来却让人感觉舒服亲切,心里不由对她生了几分好感,再加上她又是自己大师兄的救命恩人,脸色不由和缓了起来,握住她的手道:“我们倾城山庄一向不欠人情,我可以允你一个请求,你说吧,到底要什么?” 青璇微微吃惊的仰头看着她,见她这样骄傲如公主的神色,似乎这世间没有她办不到的事情,她偏首想了片刻,开口笑语,“你的年纪看起来比我还要小些,当真可以满足我的任何请求吗?” 姜含笑的俏脸一下沉了下来,她在倾城山庄就如同公主一般尊贵,父亲姜远宠她如掌上明珠,她要的东西从来没有得不到的,见这乡野的渔村女子怀疑她的话,小姐脾气立时发作 :“我答应你的话,自然可以办到,这点你不用担心,再说了,哼,我是属龙的,夏天出生的,今年已经十七岁了。” “那倒是,我也是属龙的,辛亥年腊月出生。”青璇沉静的道,眸子里含着浅浅的笑意。发现这位千金小姐虽然脾气火爆,但是个性单纯的可爱。 “你看吧,我比你要大上半年呢,叫我一声姐姐都是绰绰有余。”姜含笑语气中透着得意。“说吧,本小姐允你一个请求。” 这样说着,忽然发现青璇白皙的脸颊上忽然浮上一层浅红,欲言又止的说不出来话。 眼神也飘到了一边,看着滔滔不绝的东去的江水。 那水天之间似乎也幻化出一张苍白的英俊的脸,漆黑的眼睛沉静温柔的看着她。 她的心在一瞬间跳得剧烈起来,终于明白自己这些日子念念不忘的牵挂是什么了。 看着姜含笑单纯自信的笑容,她一时之间却开不了口。 她想要的,她想要的,只不过是那温柔眼神放在她身上的一瞥。 姜含笑也是女孩子,见青璇这样害羞的娇态,忍不住噗哧一笑,踱步到她跟前促狭道:“我明白了,你一定是在想男人了,对不对?而且这个人还应该是你念念不忘的情郎。” 青璇的脸色更红,她自小生活在质朴的渔村之中,并没有见过象姜含笑这样大胆的言辞。 她定了定神,摇头道:“才不是,等我想到之后,再跟你说吧。” “那好,这个约定三年内有效。只要你随时捎口信到洛阳来,我都会满足你这个愿望。” 姜含笑虽然有些失望,但仍然允诺了她。 她猜不出这个木钗布裙的女孩子埋藏在心底的最深的秘密,觉得她就如同这灵江畔的蒿叶清芷,在夏季散发着淡淡的香气,但终究是与自己生活在两个不同世界的人。 她褪下自己手腕上的金丝镯子,笑嘻嘻的塞到青璇的手中,“这个当作是咱们的信物,也算是我谢谢你救了师兄一命的礼物。” 看出青璇眼中的慌乱,生怕她再推辞一般,红衫的少女一纵身,人已远去三长之外,只有清脆的笑语在山水间传了过来 “那么,咱们有缘再见喽。有空来洛阳玩了!洛阳的牡丹可是天下闻名的阿!” 转瞬之间那娇俏可爱如画中人的女孩已经消失在翠林之中。 只留下青璇眼中的茫然,看着她远去的方向。 她似乎离爹爹告诫她的江湖越来越近。 12 洛阳故事 两年后 洛阳的牡丹巷天下闻名,这条长长的巷子中七八家青楼,大开艳帜,年轻美貌的花魁朝来送往,倚栏一笑,吸引了络绎不绝的风流纨绔子弟。 以至于这条巷子后边的河流,也因花娘们的脂粉洗脸水而染成了香艳的红色。被当地人称为“胭脂溪”。 胭脂溪只是一条细窄的河流,岸上便是一片翠微茂密的竹林,鸟鸣啾啾,清晨曦光中,景色十分优美。 而与牡丹巷一墙之隔的另外一条羊肠小巷,则显得僻陋清静得多。 巷子口开了一家中药铺子,三间房带着一个独门小院,常到此看病的都是一些洛阳城中生活卑微的贩夫走卒,市井小民。但难得的是药铺的医生悬壶济世,心存仁慈,往往开的药方既便宜又实用,一般在别的药铺花了几两银子也治不好的顽疾,在这里花上几个钱就可以药到病除。有些被人看作恶疾不治之症,竟然也从阎王手中救了命过来。 所以这几年来,一传十十传百,这家安宁堂的名气也越来越大,甚至一些王公贵族,有钱富贵人家也会前来请堂里的医生出诊看病。 药铺的大夫不过是个不到二十岁的年轻人,一身淡淡的青衫,头戴儒巾,清秀平凡的如同大街上的甲乙丙丁,但周身的安静平和的气质却显得与人不同。 清晨刚开门,几位富贵人家仆役打扮得人连忙涌了进来,为首的精干面容的高瘦汉子 先恭恭敬敬的鞠了个躬,低声急道:“沈大夫,我家老爷病得厉害,已经卧床三个月了,城里的名医都是束手无策,您看能否出一趟急诊。” 见那大夫脸露为难之色,管家当下右手一挥,身边的仆人早就讲三只锦盒放在厅中简陋的木桌上。 “诊金方面不用担心,三十两黄金是您这次的出诊费。” 那年轻人的眉毛微微皱了下,和言细语的解释道:“我一向是不出诊的,这些钱也用不着。你家老爷的病情你倒可以给我说说,我开了方子,你们照着抓药就是。” 轻描淡写的几句话让为首的曾管家不由火起,放大声音到:“沈大夫好大的架子阿,我家老爷命悬一线,三十两银子也请不动你出诊吗?今天我们爷下的是死命令,请得到得请,请不得也得请。” 言语之间隐隐有威胁的意思。 沈清绚的年轻人神情仍然是淡淡的,未显出害怕的局促来,顺手拿起桌上的茶杯打算喝口茶,未妨竟然被曾管家一把夺了过来,掼在地上,些许茶水溅到他的脸上眉眼,登时眼前一片模糊。 “我们老爷都快魂归西天了,你这死大夫还有心情喝茶?” 曾管家气势汹汹的冲了上来,眼见一拳就向他的门面打了过去,奇怪的是那沈大夫虽然眼不能视物,但身子一转竟然避开了他的拳头。 人也远远退到三步之外的安全距离。 “你们是不相信我了,要么你们带病人来,要么我开了方子给你们带回去。如若不然的话,再也没有别的法子了。” 真是打心眼里厌恶这些飞扬跋扈的人家,医生也是有独立自尊的人,有选择看或者不看的权利,尤其是这恶贯满盈的城南汪家,在地方上欺善作恶,名声甚差。 用衣袖擦干脸上的水沫,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眼花,除了这几个煞气腾腾的大汉,门口篱笆门上还斜倚着一位黑衫的少年,俊美的面容上带着慵懒的笑容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一拥而上的几个家丁强势着涌过来,架起沈清绚的手脚就走。 “你们……”他的武功也算习有小成,但万没料到会被人用这种绑架的方法对付, 一时急得额头冒汗,脸颊潮红。 “呵呵,可真有趣啊,我半年没来,就遇上这出好戏码了。” 黑衫少年的笑语未毕,仍是斜靠在竹门上,但那四个家丁几乎同时哀嚎一声,膝下酸软,不由跌倒在地上。 手中的沈清绚眼见也要身子着地,摔个七零八落。 但几乎是瞬间,他清瘦的身子在落地的一刹那被一双手臂稳稳的捞了起来,眼光对上那少年痞痞的疏朗笑容,心中不由喟叹一声。 “怎么?见着我不高兴吗?”少年漂亮的眼睛瞪着他 “那倒不是,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见你,还有……你怎么,又来了?我还以为是我的幻想?”语气中的惊讶和勉为其难让黑衫少年心情不悦起来。 但转而看着屋中另外的五个人,这口火气恐怕要对他们发作了。 曾管家目瞪口呆片刻,才看清楚伤了那四个家丁的暗器竟然是篱笆旁边芍药花的几片叶子。 “这……这”见那少年也不过是二十来岁的模样,竟然会有这样深厚的功力,摘花飞叶即可伤人。 “还不快走!别惹我的朋友生气。”那少年的脸沉了下来,凶恶的样子无损他的俊美,黑色的长发覆盖住他晶亮的眸子,闪着的冷光让曾管家这样见多识广的人也不仅征住了。他从未见过这样邪气的但依然吸引人目光的少年。 “找死!在洛阳的地盘上也轮得到你这样撒野?!” 终于被那少年眼中的讥讽激怒,曾管家大喝一声,从腰侧抽出长剑,凌厉的剑光已经朝那少年的胸口刺去。他这一下又快又狠,完全是将人置之于死地的势头,那少年微微冷笑,片刻之间人已奇迹般的掠到他的身后,五指如飞,迅速封住他肩后的三处大穴,曾管家身子一僵,暗叫不妙,腿风到处,整个人已经被踢出大厅,狠狠的趴在院子中,这一脚力气之大,让他胸口气血翻涌,刚张口,一口血已经吐了出来。 另外的四个家丁一涌而上,乱拳打将过来,虎虎生风,那少年勾摹挑放, 数招之间已经将他们放倒在地,百忙之中还抽空看了一眼沈清绚的表情。 “这里是医馆,不要伤人。” 见他一脸的厌恶,那少年原本踩在家丁腹部的靴子也收了回来,忽然想了想,却又抬脚狠狠踩了他们每个人的手臂,听着数人的惨叫声,方才满足的放开他们。 见到这些人跌跌撞撞的逃离,他才回过身来,盯着沈清绚的脸道:“你的身子是他们随便碰得吗?要是被人坏了名节,将来可不大好吧。” 想到他们抓着沈清绚的腿脚意图绑架的情形,他心中就涌出郁闷来。 沈清绚的脸浮起一丝红,低声道:“这个不用你管,他们并不知道实情。” “呵呵,你怎么这么容易脸红啊,我不过是随便说说罢了,除了我之外还有谁知道你是女扮男装?” “姬拓!”沈清绚的脸色透出一丝紧张,出口打断他的话。 13 好友姬拓 “好吧,我正正经经的跟你说话” 姬拓收起了嬉皮笑脸的样子,凝注着她道“你看起来比上次更瘦了些。” 纤瘦的身子裹在青色的衣衫下,在晨曦中看起来倒真有些弱不经风。 “洛阳的年轻少女都以瘦为美。” 青璇吐了口气,语气也变得温柔起来。自从她三年前在洛阳莫干弄的医馆前无意救了这被风雪掩埋的少年,每年隔三差五他总会来探望自己一番。 其实君子之交淡如水,她倒不是花过多心思在这上面,倒是这一头乌发、潇洒不羁的少年经常自顾自的热络。 “你对洛阳很熟吗?似乎我每次搬家你都能找到?”水眸凝注着他,斟了一杯自酿的柠檬茶给他。 “要找一位医术高明的外地来的年轻大夫,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说的也是。” 她笑了笑,看来这次又要搬家了,深藏不露的医术在看到贫苦人家患了重疾时,总是忍不住出手,往往也就因此种下了隐患。 “我从西域的家中跑出来的时候,第一个想念的就是你做的竹笋烧肉,还有麻婆豆腐,” 姬拓一幅垂涎欲滴的样子,“你这里什么都好,有上好的清茶,有美食美景,你又不多话,不像我家里人那么烦。跟你在一起,连晚上睡觉都不会做噩梦,舒舒服服的一觉睡到天亮。” 他比青璇还要大上两天,但是说话做事往往任意而行,很少有顾忌他人的时候。 看来她的安宁堂至少有个把月不得安宁了。而她,已经习惯了姬拓隔上一段时间跑来蹭吃蹭喝蹭玩的扰民生活。 “小窦,这些药草都要洗净晒干,然后再收到木盒里装好。” 青璇一边给铺中十一二岁的药童叮咛,一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已经到了仲春,炎夏眼见也快来到,天气也越发的热起来。 “青璇姐姐放心好了,我会把这些草药都收拾整齐的。” 窦微利落的收拾翻晒着院子中的青色草药,眼光回首,落在葡萄架下藤椅上打盹的少年,俊朗的脸上似笑非笑,织锦的名贵衣衫称的他面如冠玉,摇着一把蒲扇,正悠闲的咬了一口手中的苹果。 “丫头,你要是累了,就过来歇歇吧。我这里有刚从市集上买回来的樱桃,你最喜欢吃的。” “不用了,你自己吃吧。” 她得抓紧时间把这些药草都整理晾晒好。 “真是的……这位少爷,他什么时候才回西域去呢?” 窦微有些不满的抱怨,天天见他游山玩水,好吃好喝,药铺里的事情从来帮不上忙,真亏得青璇姑娘性格温婉,一副好脾气能忍受他。 “他是我的朋友。” 青璇莞尔一笑,姬拓是自己在这世界上为数不多几个朋友,厚脸皮的热络, 每年不请自来的造访,若非如此,象她这样清淡的性格,恐怕真的难将他们的友谊维持下去。 窦微不以为然,趁她不注意时,冲姬拓扮了个鬼脸。 心里默念着这位王牌大少爷早日回西域的好。 “哎,我拎了山泉水回来,放在你屋里,你晚上冲凉的时候好用。” “好,谢谢你了。” 摘掉裙衫上的药草枝蔓,青璇松了口气,她的确需要好好洗个澡休息一下。 “窦微小鬼,你好像对我有不满哦,” 用手中的扇子敲了一下窦微的头,他跳脚痛叫了起来:“好痛噢” “我这几天都有空,可以指导一下你的武功,之前的絮柳飘飘的轻功,你不是一直想学吗?” 原本郁闷沉痛的脸听了这话,立刻欢喜的心花怒放,窦微跳起来,一把抱住他 “姬大哥,你真是个大好人。” “别高兴的太早,我可是有条件的。” “什么条件?” “教你的这些武功,不许随便显摆,最主要的是要保护你家姑娘的安全。” 姬拓脸上显出一丝难得的认真。 “好,什么都答应你。”真看不出来,这个吊儿郎当的姬大哥是真的关心青璇姐姐。 而且,他一定会好刻苦的学习。 真是便宜了这小子,若不是青璇拒绝了他五六次学武防身的建议,他是说什么都不会教这个笨头笨脑的小鬼。 这样,他以后回西域的时候,也不会担心她被人欺负了吧。 阴暗的竹林中,一个高大黑色的影子低沉的声音劝诫着:“小主,火焰令上的武功是绝对不可以外传的,您这样教给一个半大的孩子,让教皇知道,肯定会大发雷霆的。” “我件事情自有分寸,不需要你多事。”冷酷的话语丛他薄薄的唇中透了出来,好不容易摆脱“暗影侍卫”的羁绊,玩了不到半个月,又被他如影随形的找到他的行踪。 “是。”感觉到小主的不悦,卜络连忙收起自己的情绪,恭敬的回道。从小他的职责就是护卫圣火教最尊贵的小皇子的安全,甚至在入誓作暗影的那时起,他就被发誓 :用自己的整个生命护卫他的安全。那么即便是自己因此殉职,他的灵魂也可以升入碧落海中安息。 “你还要跟着我多久?” 烦闷的口气透着不满。 “这……”都是长老们交待的,卜罗犹还记得两年前那次小皇子的离家出走,那将近半年的失踪差点让圣火教整个天翻地覆,处死了数十个跟随小皇子的贴身暗影,发动各处分教的教徒,最后才找到他的踪迹。 他永远也忘记不了当时找到姬拓的情景,他竟然是流落在洛阳,莫干弄的一户镇子人家。瘦削而倔强的脸,第一次对这这位青衫布裙的女孩,露出灿烂而温暖的笑容,轻松自在的生活,让他一时不敢相信这是一直以来落落寡欢的小皇子。 所以,那一次虽然是他第一个发现了小皇子的踪迹,但他直到十天之后,陆续赶来的侍卫们让这个秘密无法保守时,才选择了打乱他平静快乐的生活。 那位容貌平凡的姑娘,有着让小皇子忘记痛苦,象平常人一样快乐生活的神奇力量吧。这也是为什么小皇子会隔三差五的从西域跑出来,到洛阳来找她的原因。 一直到后来,太多的次数,让教皇也默许了这一事实。 两个人都不说话,沉默了片刻,姬拓明亮眼睛里的光芒闪烁起来,“最低的要求,你不能让人发现你的踪迹,否则的话,别怪我不客气。” “是。卜罗谨遵。” “那么,现在没事了吧,我要赶回去吃饭了,顺便跟青璇丫头聊下天。” 姬拓的脸上现出轻松的神情,这些阴魂不散的暗影什么时候才能真正离开他,让自己过上自有自在的日子。 或许真如长老们说的,等自己坐上所厌恶的教皇的位子,大权在握的时候。 就可以随心所欲的安排自己的生活了。 14 观星 满天明亮星辰,在黑色的天鹅绒一样的幕上,如宝石一般眨着眼睛。 “真美啊。” 青衫少女仰着头入神的看着满天的星辰,夜晚的清风吹拂过她半干的发丝,有好闻的香味飘到她一旁的锦衣少年鼻端。 “我已经有好多年没有看星星了。其实偶尔记起来看时,才发现每次的星星都不一样。今天的好像特别明亮,特别漂亮。”|姬拓笑嘻嘻的道。 “我想找一下北斗七星。”青璇睁大了眼睛,在浩如烟海的星辰中找寻。 “喏,那个不是,七颗星星连成大勺子形状的,最亮的那一颗是北斗星。” 姬拓连比带划,指着天际的七星给她看。 “斗身到斗柄分别是: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 “我爹爹说过,我出生的那天,天璇星的光芒最明亮,一直落到灵江最深处,所以有相士说我是天璇星的命格,等到百年之后,我也会化作这颗星星吧,淡淡的光芒照着人间大地,同时也陪伴着我爹爹,那也算是一种幸福。” “那我就记住了,青璇丫头,以后找不到你的时候,我就找这颗星星。” 姬拓刚说完,忽然又觉得不妥当,该口道:“不行!我可不许你先不在了,这样这世界上再也没人陪伴我了。我要你至少活到一百岁。” “这……你还真以为自己是皇帝阿?其实即便是皇帝,也有很多自己不能决定的事情……” 青璇忽然沉默了下来,这世界上不是有很多自己也把握不了的事情吗? “怎么了?青璇丫头,我一直想问你呢?你到洛阳来,说是找你的远方叔父,这几年来,到底找到了没有,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呢?” 想不通她一个女孩儿家,千里迢迢的从灵江来到洛阳,孤单单的无依无靠, 说是寻亲,这两年来也没有半点消息,反而在洛阳扎下根来。 “他……他已经过世了。” 到洛阳来,是报着微薄的希望来。爹爹在世时,曾听他提及有位远房的表叔在洛阳做糕点生意,后来所说的寻亲,她心里明白,不过是自己的一个托辞,这些年不要说没有来往,她就是连表叔的名字都记不清楚了。 来洛阳,心底还是隐隐的希望跟那张有着苍白英俊的脸,眼神温柔的少年生活在同一个地方吧。 她终究还是来了,在这盛世之中任一个小儿女的单恋,成就了自己的人生轨迹。 “不要太难过了。等我以后……”等他以后做了教皇之后,应该有力量给予她安稳幸福的生活了吧,他以前是如此厌恶这个称号,但这一次他破天荒的没有排斥自己的想法,为了自己的自由,为了她的幸福。 “或者,你愿不愿意去西域?那个地方,晚上看起星空来,也是漂亮得很。” “不,我哪里都不去,我就在洛阳,快快乐乐的过活。”安静的不可思议的声音, 却透着不动摇的坚定。 姬拓也沉默了下来,忽然展颜笑道:“那样也好,反正以后我来洛阳还有个落脚的地方。” 在洛阳,应该有什么值得她留恋和挂念的东西吧,只是自己不知道而已,掩饰住自己内心的失望,姬拓道:“话这样说了,可是我见你就天天呆在家中,洛阳最负盛名的牡丹你还没有欣赏过吧?” 青璇点了点头,忽然想起当初那红衫的娇俏少女离别时的话,下意识的摸到手腕上金色的手镯。 他现在,还好吗?洛阳是他的家,他总该在这里的不是,但为何这两年自己一点也没有他的消息。 姬拓叹了口气“真不知道说你什么好,这样美景都不知道欣赏,明天我带你去园游会吧,城东最大的牡丹园,好好玩一天。” 15 盛装游园 雕梁画栋的阁楼上,看见曲折的回廊上盛开的牡丹花,纤纤玉手忍不住将头上乌鬓插的珠花拔了下来,扔在了梳妆台上。 “怎么了,小姐?” 一旁给她梳头的丫鬟春晓好奇的问道。 “这件珠钗不好看,还有这件朱衫,颜色也太暗了,不称我的皮肤。”如玉般的妙龄少女脸上现出发愁的神色来:“春晓,你说我怎么和晋王一起去看牡丹阿?看着牡丹这样娇艳欲滴的美丽,立刻就觉得我丑死了。” 自从在莫干山踏青时与洛阳城的晋王爷相识,她的心里装下这个高大挺拔的男子。春日里他约自己观赏牡丹,无论如何自己也应该盛装出席,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才能出门。 “你不要这样说嘛,小姐可是洛阳城的第一大美女,多少王公贵族见了之后,也纷纷向老爷称赞你的美丽呢。” “我昨天跟二师兄他们玩了一宿的纸牌,自己看镜子都觉得好难看。” 春晓不由叹了口气,心想“唉,摊着这么一位爱玩爱闹,又爱扮靓的主子可真是不好当差的。” “我重新换一件衫吧,这件朱红的衣服,颜色太厚重。” 春晓在衣柜里挑选了半天,拣了一件鹅黄色的织衫递了过来,“这件如何?” 姜含笑换上衣衫,打量着镜中人,浅嫩的衣衫衬得她眉目如画,肤色立刻白皙娇嫩起来,不由满意的点头道:“这件好多了。恩,还有蕾丝的花边看起来也好可爱。” “呵呵,其实小姐本来就很美拉,不过是见到晋王心里紧张,难免会对自己苛求。” “讨厌,哪有你这丫头乱说的。” 姜含笑娇嗔,涟滟的菱唇不自觉的泛起一抹甜蜜的笑容,想到待会儿见到高大英俊的男子,心里甜甜的,却又夹杂着一丝忐忑不安。不知道自己的妆容是否能得到他的称赞,作为晋王,他一定是看过如云美女,自己虽然天生丽质,但是父亲也曾说过,自己太过活泼,还欠缺了一份大家闺秀应该的矜持温婉的味道。这次去苍园踏青看牡丹,自己一定得把握好分寸,不要做出出格的事情来。 细心的扑好胭脂, 春晓折了枝豆绿的牡丹插在姜含笑的如云乌髻上,平添了几分曼妙娉婷的雅致,她的眼中满是赞赏:“小姐的这个样子,肯定能迷死今天牡丹会的所有男人。” “恩,多谢拉。”甜美的笑容是最能打动人心的吧,姜含笑不由满意的笑了笑。 拎起裙子,一个曼妙的转身,准备下楼去。 府中的侍卫早就来通报了,说是晋王已经到了雪竹阁,正在和父亲一边饮茶,一边等她。 “小姐,这里有一封信,是大师兄从青城山寄来的。”春晓忽然想起来了,从屉笼中抽了一封信放在桌上。今天一大早信差就送过来了。 “等我回来再看吧。” 远远抛过来的清脆声音,从碧纱窗中看见,小姐早已迫不及待的跑了出去。 小姐好像是真的变了耶,以前不管大师兄的信件什么时候送来,都会第一时间拆开,默默的看上十几遍,自己和秋韵还因此取笑过她。 大师兄一去就是两年,这府中的事情渐渐的变化了还真是不少。 苍园的牡丹一向是在洛阳当地的老百姓中最有口碑的园游会了,上万枝娇艳欲滴,含露盛放的牡丹纷纷在春季展示着它们的绮丽可爱。 姬拓一大早就带着青璇前来开眼界了。沐浴在这片清香的花海中,人的心情不由大好了起来。 “怎么样,我说出来踏青要比闷在医馆里要好得多吧。” 姬拓拎着一个海大的包袱,里面装着茶杯,饭盒,糕点,还有青璇亲自做的超级无敌好吃的桂花糕,鹅仔肠粉,今天他是打算让青璇好好开心一天了。 “恩,这些牡丹开得都好漂亮!”青璇露出难得的笑容,走到花丛里一朵朵仔细观看,眼睛里散发着兴奋的光芒。 偶尔还俯下身去嗅了嗅盛放的牡丹清香,看来用国色天香来形容牡丹一点都不廖赞了。 早上的苍园人流已经熙熙攘攘了,过了片刻,前来观赏的游人更多了。 游人如织中,他可得看好青璇丫头了,别让人把他们挤散了,等到了中午,就打算带青璇去附近的翠林野餐,正好可以避开这些喧闹的人群,稍作休憩。 姬拓亦步亦趋的跟在青璇的身后,不时地充当讲解员的角色,给她讲解牡丹的花色品种,好坏优劣。 “牡丹系以八大色著称,如白色的“夜光白”、蓝色的“蓝田玉”、红色的“火炼金丹”、墨紫色的“种生黑”、紫色的“首案红”、绿色的“豆绿”、粉色的“赵粉”、黄色的“姚黄”。” “原来有这么多颜色喔,像是蓝色、黑色、还有绿色的牡丹很少见的吧” 青璇嘴角含着笑,“之前我只知道牡丹皮性微寒,味苦辛,无毒。入心、肝、肾经。具有清血,活血散瘀的功能,是一味好药材。” “是啊,除了颜色不同,还有花色奇特的“二乔”、“娇容三变”等等,另外在同一色中,深浅浓 淡也各不相同的。” 前方不远处的一盆牡丹枝绿叶茂,粉红色和月白色的花朵并蒂而开,在清风中展示着它的卓越风姿。“喏,这就是二乔了。” “真的好别致。” 16 梦碎 忽然前方的人群中喧闹了起来,很多人发出激动的声音 “快看哦,洛阳的第一美女也来赏牡丹了。” “真的啊,看起来比这些牡丹花还要漂亮呢。” “旁边的那位是晋王爷吗?” 青璇抬起头来,看见牡丹花丛中鹅黄色的美丽少女,巧笑嫣然的样子,血液忽然集中流到自己头上,轰隆隆的呆住了。 虽然隔了两年时光,她还是轻易的认出来了她,姜含笑,那个任性活泼的天之娇女,也是李斯羽的小师妹。 那么,那个在她心中流转了千百遍的身影却在哪里,她清楚的看到姜含笑身边高大英俊,锦衣华服的男子,分明不是李斯羽。 姬拓发现了她的异状,靠近她低声道:“怎么了?你认识那位洛阳第一美女吗?” “一个故人,不知道她还记不记得我?”青璇的声音有些发颤,手指也下意识的蜷曲起来。 她不会再错过了,是不是? 无论如何,她要上去问清楚,至少是知道李斯羽的近况。 “要上去相见吗?”很少看到她这样失色的表情,姬拓主动问道。 眼见那两人虽然少带侍从,但身上的衣衫饰品,周身的气质都显示他们是非富即贵的人物。 旁边那个华服男子二十六七的年纪,一双鹰鸷的锐利眼睛,目光流转间贵气逼人。 俯身搀扶着那鹅黄衫子的少女上了马车,马夫放下帘子,吆喝一声,马车就要向园子外面的百亩牡丹园驾驶去。 “这里人太多了,还是去唐刺史家的牡丹园去观赏吧。” “一切王爷做主了。”感受到晋王的体贴,姜含笑娇羞的道。这么多人,要是引起骚动确实不好。 “王爷,前面有人拦住马车。” 车夫惊惶的报告。 一个年轻的邪俊的少年,立在大道上,双臂张开,丝毫不介意那快驰的马蹄在瞬间差点踏中了他。要不是自己驾驶技术好,真怕出了乱子。 “好大的胆子!”晋王掀开帘子,帅气的脸上不怒自威。 待看清眼前的是个俊朗少年,还有一位布衣少女时不由怔了一下,那少女眸子里流露出恳切焦急的神情,倒不像是刁钻作恶之徒。 “那位洛阳第一美女呢?我这位朋友想见见他。” 那少年的话不备不伉,淡淡的语气让人捉摸不透。 “你们是姜姑娘的什么人?”晋王放缓了语气,毕竟不想给姜含笑留下坏印象。 “我是她的一位朋友。”这长相平凡的少女,说话的声音倒是温柔清婉,颇为动听。 姜含笑在马车中听到他们的谈话,探出头来看了看,目光落在青璇平淡无奇的五官上,眸子里掠过一丝迷茫。 “怎么,你不认识她吗?”晋王的语气中已经透着不悦,薄唇也抿了起来,看来是两位大胆犯上的刁民。 “姜姑娘,这个你还认得吗?我是灵江的青璇阿。”她晃了晃手腕上的黄金玫瑰花手镯,心底掠过一丝失望。 “是你!”姜含笑目光中闪过一丝喜悦的光芒,她终于想起来了,先前太过于平凡的容貌早在她丰富多彩的生活中隐去了原本的印象,不过这一提醒,她便记了起来。 灵江渔村里那个质朴的渔家少女,她还救过自己的大师兄。 “你怎么也来洛阳了?怎么不到我家中来做客?” “我……我,”青璇涨红了脸,咬着唇道:“李公子人呢?他在洛阳的不是?” 姜含笑看着她的神色,冰雪聪明的忽然明白了几分,“我师兄两年前就去青城山了,青城派的石达真人是我爹爹的好友,他过去是参透一份剑谱的,没有学会之前大概不会回洛阳的。” “青城山吗?”她的脸色一下忽然变得雪白,整个人似乎都已经虚脱,呆呆的脑子里冒出了无数了想法。 “原来这两年,他根本就不在洛阳,那么自己的一番情思,全都是付之流水了。还妄图能见他一面,那也只是百日做梦。” “自己真是愚不可及阿,青城山,四川的青城山离自己居住的灵江,不过是几百里的路程。” 她却孤单无依的跑了这么远,只为了赴一个一厢情愿的盛宴。 真是…… 巨大的悲伤击中了她,让她呆呆切切,失魂落魄的呆立在路上,连姜含笑的马车什么时候离开的都不知道。 “你,要不要去青城山?”姬拓低沉的声音唤回了她现实的存在,她呆在洛阳的秘密相必就是如此的吧,为了一个姓李的少年。 青璇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不要,我不要……或许他已经不记得我了。”悲悲切切的哽咽着,泪水肆意的流下,渐渐沾湿了青色的衫襟。 “好了,青璇不要哭了。”第一次他的心也这么动容的疼痛起来,轻轻的拍着她的脊背,想让她好过一些。 而青璇,这个一向平淡清静的少女趴在他怀中哭了个稀里哗啦, “我真的好恨,好恨自己不是江湖人,否则也不会在他走之后,连他的行踪也打探不到,傻傻的在洛阳城呆了两年。” 姬拓没有说话,只是抱着她伤心的怀抱,恂道如果不是在洛阳,自己又怎么会遇见她呢。 17 去向 “禀告小主,您让我查的情况,都已经弄明白了。” “讲!”冷峻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哀乐,他是在为那傻丫头担心,所以才会让卜罗去将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调查个清楚。 “是。”迟疑了一会,卜罗才道:“这位青璇姑娘在灵江的时候,曾经救过倾城山庄的大弟子李斯羽,当时他因为江湖上门派间争斗,身负重伤,若不是青璇姑娘救他的话,他恐怕当时没有生还的可能。” “那个人是叫李斯羽的吗?”姬拓沉默起来,这是怎样的一个人进驻到这丫头的心里整整两年,让她至今牵挂不忘。 “是的。李斯羽的武功在中原一带算是位居高手,一柄流光剑在江湖上鲜少敌手, 据说倾城山庄的庄主姜远很看中他,有意将衣钵传给他。而倾城山庄传说是有一本倾城剑谱,练习者可以无敌天下,只是因为年代久远,流传下来多有脱漏的地方,所以姜远秘密派他去青城山学习,说是参透一份天书剑谱,实际上是和青城山的石达道人互相弥补各自的不足,早日将这震古烁今的绝学重新发掘出来。” “那本剑谱当真有这么厉害?可以媲美我教“圣火令”上的武功?” 姬拓口气中带着些不屑,凭他这两年多四处游历的经验,中原的武林绝学也不过是如此。 “江湖中的传闻是这样的。”卜罗恭敬的道。 “好了,你下去吧。” 语气中透着疲惫,自己这几天总是睡不好觉,老是觉得会听到青璇的哭声,这是他的幻想他知道,青璇不是个爱哭的软弱的女孩子,但是每日里虽然对他笑,那笑却比哭还难看。 看着让他也难过起来。 “小主”卜罗大着胆子叫了他一声,“这一次出来的时间是不是太久了?已经有三个月了……” 姬拓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你要是觉得跟父皇不好交差的话,可以自己先回西域,至于我,至少要等那丫头心情好起来了,我将她安顿好了才会走。” “这……”卜罗为难的苦笑了一下,这个小皇子对谁都这般冷酷无情,软硬不吃,可偏偏对这位青璇姑娘关心的紧。 能交到小皇子这样的朋友,算是她的幸运吧,他实在看不出这姑娘有什么好的,人张的干扁扁的,一张脸仍在人堆里也挑不出来,就算是圣火教地位最低的婢女资质也胜过她百倍。 “怎么还不走?”姬拓冷哼了一声,“除了父皇和长老们,我也有上百种法子让人痛不欲生。卜侍卫,你有兴趣试试吗?” 卜罗吓了一跳,连忙道:“属下这就下去了。” 姬拓虽然厌恶圣火教中的邪术,但是自小就有教中就由最优秀的师傅传授他各种武功,要是论起惩治人的酷刑,丝毫不逊色。 他可怕惹怒了这位小皇子,所以连忙离开。 心想这位小皇子现在不怒自威的气势,已经隐隐有了教皇当年的风采。 青石板街道上淅淅沥沥的雨将道路都打湿了,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手中挽着竹篮, 快步跑到一户人家的屋檐下避雨,刚立定,天空忽然哗啦一下一个炸雷想过,大雨倾盆,竹筒倒豆子一般砸了下来。 “还好……还好,差一点就要淋成落汤鸡了。” 窦微的脸上带着一抹笑,看着雨天中风雨飘摇的世界,不仅暗自庆幸。 “这鬼天气,真是说变就变。”身后一个避雨的年轻男子低声抱怨, “咱们跑了这么远出来找医生,恐怕又要无功而返了。” “ 是阿”另外一个蓝衫的二十八九的男子也附和着道:“这次再请不到大夫,肯定又得被大小姐臭骂一顿。” 窦微看他们的装扮,像是大户人家的仆役,说什么请医生的话,脸上却都是烦恼的神色。不由好奇的道 “两位大哥,看你们也是在有钱人家里帮着干活,怎么请大夫看病也这样为难吗?” “说了你也不懂,这世上老人们常说一句话,医生医得了病,救不了命啊,我们家老爷前些天忽然就身患重疾,才三天时间就人事不省了,眼看着是难医了。” “这么厉害啊,你家老爷平常身体好吗?疾病的积累也使一个漫长的过程,很少有突发的要人命的恶疾的。” “我家老爷是倾城山庄的老庄主,一向习武,身子骨比年轻人还硬朗……” 他刚说完,就被身边一位稍年长的仆役用手臂捅了一下,示意他不要乱说。 这人也意识到自己的多语,讪笑道:“这位小兄弟,话可不要出去乱传,还有,这附近有没有比较出名的大夫?” 窦微本想说自己家姑娘是洛阳城郊数一数二的名医,可一想到青璇姑娘这些日子的烦恼神色,也就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最主要的还是怕挨姬拓的糖炒栗子。 “这小地方能有什么好医生,两位大哥还是稍安勿躁,有空多去城里转转,一定能如愿所偿的。” “也只有如此了,老庄主要是不在了,迟早倾城山庄要出大乱子。” 一个低微的叹息声传到他耳中。 这时雨也停了,天空渐渐露出云彩来,窦微拎着一篮子草药,一边走,一边还思索着这两人的话。 倾城山庄,这名字听起来真的好耳熟耶,好像在哪里听到过。 等赶到医馆,安静的院子中只听见姬拓一个人的聒噪声,而青璇则安安静静的在石桌前抄写着药方,头也不抬的任他自个儿说着。 “我有个朋友在峨眉山,我打算下个月去他那里游玩,不如你跟我一道去吧,这样咱们顺便也可以游览一下四川所有的名山大川,像是金顶啊,峨眉山啊,青城山啊……” 他说到青城的时候,青璇手中的毛笔滑了一下,勾出一处墨迹, 看着姬拓的傻笑,青璇淡淡开口道:“我没有兴趣,你要去的话,便早日出发的好,等到了酷夏,炎热难忍,再出门游玩可不方便了。” “我还以为,不去一趟青城山,你是不会死心的。与其每天偷偷的想,倒不如去看一看。” 姬拓说完,发现青璇的脸色并不好看。 “你以为……所有人都以为我脸皮厚得可以,姬拓,我告诉你,要是再拿这件事情说笑的话,请你立刻回西域去。” 冷漠的话语一说出口,两人都愣住了,姬拓的脸色变了又变,终于阴沉的几乎要下起雨来,回到自己的屋子,砰的一声将门关上。 而青璇姑娘,看起来若无其事,但眼中泛着的隐隐泪光,看起来也并不好受,这一下窦微连大气也不敢出了。 整个院子里安静的,只听到午后蝉的鸣叫声。 18 突发恶疾 洛阳武林世家中大名鼎鼎的倾城山庄,此刻正陷入一层愁云惨雾之中,倾城山庄的庄主姜远前些日子忽然身感抱恙,请遍了洛阳城的名医,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这样病情耽搁了几日,姜老庄主的病情愈发严重起来,从起先的胸闷腹痛发展到后来的人事不醒, 连进厨房精心熬制的汤食也无法下咽的地步。 姜老庄主的独生爱女姜含笑这些日子愁眉不展,想着父亲身子一贯硬朗,这些天却病来如山倒,心中烦忧,人也憔悴清减了不少。 “小姐,喝碗粥吧,你都连着两天没吃饭了。”丫鬟春晓小心翼翼的道,老爷病重,他们作下人的自然心焦,但自己从小就负责照顾小姐的衣食住行,若连带着小姐都身子拖垮了,可就罪过大了。 “不吃了。”姜含笑恹恹的道,“爹的病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有起色呢?” 黛眉间忧戚,就连那高大英武的锦衣男子在侍从的带领下进入锦阁都没有发觉。 “晋王早安。” 春晓惶恐的请安声在大厅中回荡着。 对于位高权重,被当今圣上封为偏安一隅诸侯的晋王爷,她始终是心怀畏惧的,这位王爷俊朗的外表始终给她一股阴鸷犀利,不苟言笑的感觉,有时候明明见他对小姐在笑,那笑也像是飘忽的让人无法把握的,听说晋王先前是军旅出生,带过兵打过仗的人,那么这也可以解释他为何拥有这种气势的原因吧,最重要的是老爷康健时也很倚重晋王,小姐和晋王结为秦晋之好也是大家暗自猜测,不予捅破的秘密。 “起来吧。”淡淡的一句打发这位跪地请安的侍女,晋王已经大步走到了姜含笑的跟前。 “晋王今天来的真早。”姜含笑勉强笑了一下,但眼角闪烁的泪花却泄露了她心中的忧虑。 “姜伯父的病还是没有起色吗?你莫要伤悲,我从京师请了位大夫过来。这位廖京廖御医先前曾给先太皇太后诊治过内疾,算是当今数一数二的名医了,一定会让姜伯父贵体健愈起来的。” “真的吗?”姜含笑破涕为笑,美眸散发出喜悦的光芒,晋王是真的喜欢她,才会这样真切的关心父亲的病情。 “姜小姐放心好了。”那位叫廖京的御医大约五六十岁的年纪,花白的胡子,一双黄眸,整个人显出肃反刚正的气质来,倒让她不得不信。 “廖大夫,我父亲的病就拜托您了。他……他也不知道怎么了,先前好端端的一个人,忽然就卧病在床,昏迷不醒了。请了十几个大夫,也不见起色。” “请带路吧,我还是要看看姜老庄主的病再下论断。” 晋王对姜含笑点了点头,她心安起来,注意到晋王是握着她的纤手,一同向前面父亲卧病在床的章台走去,心里不禁生出些许的倚靠来。 红色的金木大床上,被褥高笼,卧床的老人不过五十出头的年纪,面如金纸,牙关紧闭,原本乌黑光泽的头发也变得如蓬蒿一般乱蓬蓬的,失去了光泽。 “爹。”姜含笑唤了一声,老人却似没有听见,仍在昏迷之中。 “还是让大夫先诊脉吧。”晋王看见她芙蓉出水的一张脸上泪水点点,怕她又哭了出来。 廖京撸起姜远的衣袖,三指放在他的寸关尺上,细心的诊起脉来。 眼见他的脸上忽然显出疑惑的神色,眼神也变得越来越凝重, “怎么了,廖大夫,我爹是不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症?”姜含笑紧张的问道。 “姜老庄主先前可是有什么隐疾?” “我爹的身子一向都很康泰。” “唔,这样说吧,姜老庄主的疾病是旧时的隐疾复发,导致的肝气郁结,气滞血瘀,连带的脑子也不清明了。他在数十年前可能挨过对家的一掌,振伤了肝部的脉络,不过这断脉需得十年后才会明显出来……” “那还有没有得治?”因为太过关心,姜含笑的脑子里乱乱的,根本思索不出来这些年爹和什么人有过过节,甚至到出手伤人的地步。 “办法还是有的,我先开几幅单子,把老庄主的气血调养好,慢慢得也就好治了。” “那有劳您了。”姜含笑感激得谢道。 送走了廖医生,看见姜含笑无精打采的样子,晋王凝注她片刻,道 :“还在想什么?你爹的病会慢慢好起来的。” “我在想廖大夫说的旧疾到底是什么?” “据我所知,整个武林中能将人肝脉震断,又要数年后才看出来的,只有青城派的七伤拳了。” 姜含笑闻言娇躯一震,脱口道“不可能的,青城派的掌门人石达长老是我爹爹最好的朋友,他门下的人没有这么大的胆子敢以下犯上,对我爹得不敬。” “那么石达长老本人呢?”晋王冷冷的道:“你还是一个天真的女孩子,不知道江湖中人,很多是面和心不和,背后一刀的事情并不少见。” “不,不会的。”姜含笑摇了摇头,爹爹和石达长老几十年的交情,他那么一个仁慈和蔼的人,怎么会做出伤害爹爹的事情来呢。 但心底,还是有了隐隐的动摇,爹爹武功之高,若真的有人用青城的七伤拳打得他肝脉破碎,除了石达之外,还能有谁呢。不,不,不是这样的,她在心中拼命的说服自己, 原本平和静好的世界若因此忽然天翻地覆,动荡不安,让她一时之间如何也接受不了。 “还是等爹爹醒来再说吧,有些事情还是要当面说个明白,才不会有误会。”她低声道。 忽然发现晋王不知道何时已经抽走了他宽厚有力的手,自己全身空荡荡的,腿软得几乎失去了前行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晋王道:“有件事情,我一直想问你。” “王爷请讲。” “江湖中流传的倾城山庄的倾城剑谱,得者可以天下无敌。这事情到底是空穴来风,还是确有其事呢?” “这……我从来没听爹爹讲过,恐怕是好事之人附会的。 “那就好,我害怕你一个年轻的女孩子,若是真遇到这种觊觎宵小,处境会很不利。何况现在姜伯父又卧病在床,没有人可以照顾保护你。从明天开始,我将王府的兵将调配一些过来,加强山庄的安全,你看如何?” “如此有劳王爷费心了。”姜含笑感激得笑了笑,所有的事情都等爹醒来病愈之后再说。 19 赌气 “哇,好香的槐叶冷淘阿!还有虾饼,还有灌汤肉包。” 盯着眼前碟子里色香味俱全的美食,金黄的炸虾饼,香气四溢的灌汤肉包,窦微不禁立刻食指大动起来,安慰自己 “反正姬大哥这些天也不吃饭,送进去的食物还是会原封不动的退回来,不如让我先尝尝鲜好了。” 抓起桌上的筷子,一伸筷夹到自己看起来好美味的冷面,正待要送到自己的口中,忽然手腕一颤,没等他反应过来,手中的筷子已经掉在了地上,连带一大串碧绿色的冷面也粘上了尘土。 “可恶!” 窦微痛心疾首的差点要跳了起来,拣起打中他手腕的小石头,跑到厨房外四处张望,哪里有半个人影,但他想也不用想,知道是那个霸道的姬拓捣得鬼。 本来嘛,两个人赌气,他夹在中间受难,青璇姑娘还好说,这位姬大哥,每日里的饭食自己按时按点送去,可是从来不动一口,都是完好无缺的退回来。 现在自己动一下青璇姑娘为他做的菜,立刻又是石头暗器赐教,不准他动一下。 真是好奇怪…… 拎着食盒送了饭食到姬拓的房中,敲门进去,半响里面一个清朗的声音懒洋洋的道 :“进来。” 阳光照在姬拓年少的脸上,依旧是神俊的五官面容,精神饱满,倒是看不出来一点消瘦的痕迹。 “你盯着我的脸看干什么,难道我脸上开花了?”不悦的嗓音中气十足,把窦微吓了一跳。 “嘿嘿,我只是觉得奇怪罢了,姬大哥难道是做神仙的?这些天不吃不喝,怎么看起来精神还好得很呢。” 窦微的眼睛四处打量着,意图在房中发现他隐藏的食物,结果看见屋中除了干净整洁的床褥、桌椅,什么蛛丝马迹都没有见到。 “多事!把食盒放下就早点出去,不要打扰我休息。” “那好,我先走了。”窦微有些失望的退了出来,看来姬大哥是不是在练习一种厉害的武功,可以好些天不吃饭,也可以精神奕奕的。 记得一本《古敦煌药书秘籍》上似乎讲过这种“辟谷”术,自己可得好好看一下了。 “小主”待确定那药童走了之后,卜罗黑色的身影才从天花板上飘落下来。 看着一本正经的小皇子,他强忍住想笑的冲动,这样掩耳盗铃的日子已经过去半个月了,也不见小皇子有丝毫想改变的意思。 方才用一粒石子将那药童手中的筷子打落,立刻又心急火燎的飘回屋中,扮作一幅刚睡起来的样子。现在又对着食盒发怔,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你说,那个青璇丫头脾气也够倔的,这么多天了,还是一直跟我僵持不下。 这样下去……唉” “小主不必烦恼,我看青璇姑娘倒没有跟您赌气的意思,每天还会像平时一样好菜好茶的招待。” 姬拓晶亮的眼睛瞪了他一眼,“这么说,是我存心跟她赌气了。” “这倒不是,属下失言了,小主别责怪。”他还是闭口不言的好,不知道小皇子到底要听怎样的话才满意。 “我今天晚上要去倾城山庄逛逛,哼哼,这丫头,恐怕还没去过那里呢,喜欢那个李什么羽的,连去他家里看一下的勇气都没有。” “青璇姑娘不是江湖中人,又不懂武功,很难有机会能进去的。” 卜罗实事求是的说了一句,这些年轻的故事和心情,自己已经很多年没有体会了,在江湖中,总会有这样平凡而又真挚的感情发生,犹如花开飘散一般,有的漂随流水,有的委于尘土,有的能落入有心人的心中,发芽结果,青璇姑娘的命运,他并不知道。 只是现在,整个事件中横插入了一个他们的小皇子,连负责护卫的他也不得不卷了进去。 姬拓想了想,忽然拨开食盒,将饭食都取了出来,拿起筷子大快朵颐起来,既然已经决定去倾城山庄了,他也没有必要再跟青璇计较那个该死的面子。 至于卜罗,也不必他每天送饭来给自己,比较起来,还是青璇的手艺要好些,外面的那些食物简直是在糟踏他的胃,亏他还忍受了这么久。 20 锦衣夜行 夜色中的倾城山庄,威严宏伟的高大建筑蔓延开来,少说也有占地上百顷。 五步一岗,十步一哨的森严警卫,对于像姬拓这样的高手来说,躲开他们的视线注意还是非常容易的事情。 姬拓目测了一下,整个中央偏西北方向的小院掠去,那里虽然是个不起眼的小院落,但重兵护卫的严密程度已经可以看出来是重要人物的居所。 负责警卫的除了姜家的护院家丁,甚至还多了很多头戴盔甲、衣衫鲜明的士兵, 他心中不禁暗自好奇,倾城山庄一向是江湖中的门派,怎么倒跟官府打起了交道。 几位护院的士兵到了这个时候也都露出一些困顿的神色来,毕竟已经到了丑时, 警惕性也放松了。 为首的官兵忽然听见左前方花园里的一声异响,立刻警惕了起来 :“是谁?” 几个人匆匆赶过去察看,却没有发现什么。 同时在瞬间,一个黑色的影子无声无息的翩然飘进院中。 三进三出的院落,到了最里面的外帷,两个婢女一边缝着衣服一边聊着天。 “也不知道老爷什么时候能康复?真是急死人了。整个山庄都没了主心骨。” “可不是吗?原本大少爷在也还好,可是奉了庄主的命令出去游学未归,只剩下小姐一个女儿家,能拿得起什么主意来。” “还不是凭那位晋王做主,我看倾城山庄都快变成他们家的了。” “就是阿,平白进来这么多兵士,一个个凶悍不讲理的要命,前几天小娥姐姐还被他们骂哭了呢。” …… 屋内安静的掉上一根针都能听见,床上躺着的病人气色虽然好了些许,但仍然昏迷不醒,就连吃饭翻身这样的小事都要人亲自伺候。 姬拓打量着这个浓眉纠结,虎口狮鼻的昏睡的老人,心道:“原来这就是倾城山庄威名赫赫的老庄主,怎么看起来倒是病的很严重的样子。” 姬拓打量了一下,忽然想到来倾城山庄,说什么也要打听下李斯羽的事情,他倒要看一下,这个李斯羽有什么三头六臂,强过自己的地方。或者拿一点他用过的什么东西,比方说剑阿扇子阿,他转了一大圈,将这屋中的事物都看了个遍,除了桌椅,屏风,漱壶, 宫灯什么的,别的都提不起劲来。 空气中飘荡着似有若无的香气,让人昏昏欲睡,闷得他想离开,就在准备走的那一刻,他的心忽然象是被黄蜂蜇了一下的,瞬间警醒了起来,“这是……” 他喃喃自语起来,香炉里的三炷香,缭绕的香气之中,分明是曼陀罗和天仙子的味道,他自小在西域圣火教长大,对各种毒物历数家珍,知道曼陀罗和天仙子这两种剧毒植物混合起来,毒性反而会相互抵消许多,但同时却会弥长腐蚀人神经的功效,长期使用,只怕会让人陷入昏迷癫狂的状态。 这些难道侍奉他的弟子和侍女都不知晓吗? 姬拓将剩余的几柱香都拔出来,用掌风灭掉。 俊美的脸上难得陷入一抹深思。 “什么人!”清亮的声音暴喝 一个二十出头的铁衫少年人未到,声先至,历寒的剑光已经在瞬间直刺到姬拓的门面。 眼见着自己的行踪被人发现,姬拓到不放在心上,他晃了一大圈逛过别墅山景,雪涛阁,又到倾城山庄的藏经阁将武功秘籍翻了个遍,结果发现差强人意,正准备打道回府, 未想到从藏经阁一出来,就被人盯上了。 那凌厉的剑气来的虽快,他的身子一斜,竟速异绝伦的避了过去,那铁衫少年的剑势一变,从下到上,斜斜刺他大颈的穴道,如若击中了,必要让他血溅当场。 他眼中闪过一抹暴戾的得意, “倾城山庄的规矩,窃书者诛!” “有完没完?我可不想跟你打,哼,就你们那些老什子秘籍,被我当催眠书看都不过瘾。” 姬拓左足踢出,凌厉的风势迫得对手撤回剑去护住自己的门户,同时左手斜挥向上,向他肩井大穴拂去,那铁杉少年惊得冷汗都出来了,他虽然不识得姬拓鬼神莫测的招数,但也知道倘若被他抓住,自己的这条肩胛骨就算是废掉了。 他的剑势已经出老,再无可变的可能,一咬牙,臂中的袖箭喷薄而出,数十支蓝色寒光的袖箭分别向姬拓的上中下三处激射了出去,那箭上都喂了最厉害的毒药,倘若有一支擦皮而过,都会让人一命归西。 眼前一晃的瞬间,只听见“喀喳”一声,肩胛骨处剧烈的疼痛几乎深入骨髓,他痛得几乎晕了过去,见到那少年俊美脸上如恶魔一般邪气的笑容,楚斐真以为自己到了地狱。 “你……你到底是鬼还是人?” 那样如鬼影随行的身法,真是恐怖到了极点。 “你说呢?”他的手好歹还是有温度的吧。 不想与他过多纠缠,姬拓提脚便要离去。 “砰”的一声,璀璨的烟花在空中盛放开来,楚斐咬着牙,唇边噙着一抹阴冷,趴在地上用未受伤的左臂点燃了预警的烟花。 “这下,真是麻烦了。”姬拓喃喃的道 陡然明亮的夜空下,四处的侍卫纷纷奔了过来,有的已经看见锦衣夜行的姬拓,长刀挥处,就向姬拓砍去。 姬拓一纵身已跃上了屋脊,奔跑了起来, 羽箭飞蝗一般射了过来。 于此同时,倾城山庄西侧的房屋忽然着起火来,一个高大的黑色身影从天而降,战神一般屹立在兵荒马乱的人群中。 “有刺客!” 众侍卫的呼喊声渐渐落在了身后。 姬拓已经跑到一处小小的阁楼院子里,不用想,他也知道是卜罗前来救护自己了。 “发生什么事情了?” 清脆如出谷黄莺的声音在阁楼的窗畔响了起来。 “听侍卫们说,刚府中来了刺客”丫鬟春晓道 “那爹爹呢,要不要紧?” 姜含笑立刻紧张了起来,披起衣衫就准备下楼去章台看看。 “没事了,刺客已经被赶跑了,刚侍卫长还亲自来禀报,说是老爷安然无恙。” “那就好,春晓我这些天老是觉得心神不宁的,右眼也一直在跳。” “小姐不必太忧心了,吉人自有天相,老爷一定会好起来的。” 春晓真的有些心疼小姐了,这些天她一个人苦撑着大局,也不知道何时是个头。 “希望如此吧”语气中透着一股惆怅,“春晓,明天记得寄信给大师兄,无论如何,要让他快点回来。” “好,小姐放心吧,我一定亲自去集市上寄,不假借别人的手,前几次的信都是石沉大海,没有一点回音。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姜含笑听出她的弦外之音,不由苦笑了一下,山庄中下人们的闲言闲语,她也听到了不少。 这些日子,晋王忙于政事,倒真的很少来倾城山庄了。 但他派过来的兵士,倒是在倾城山庄每天勤政值班。 “好了,早点休息吧,明天还要早起呢” 她不应该怀疑晋王的好意不是,毕竟他那么尊贵身份的人,还会这样殷勤关切的爱护自己。 春晓带上了门,屋中立时就剩下姜含笑一人了,已经三更了,自己从睡梦中惊醒,这一闹腾倒又有些困倦了。 吹灭了蜡烛,正要上床休憩,忽然黑暗中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 “阿!”她惊骇的想大叫,一只手掌适时的捂住了她的嘴,阻止了她将更多的人惊醒到阁楼来。 耳边那是一个年轻少年的声音 “别出声。” 等她镇静下来,发现这人没有进一步非礼伤害她的意思,只有干净温和的手掌放在自己的嘴上,还有温热的呼吸声,她方才放下心来。“你把蜡烛点起来吧。” 姜含笑依言点亮了蜡烛,才发现眼前是一个二十岁不到的黑衣少年,俊美的面容在烛光下散发着光彩,一双黑亮的眸子正盯着她看。 “你……看起来好面熟。”姜含笑惊疑不定,看他一身黑色夜行衣,忽然潜入自己闺房之中,莫不是就是大家追寻的刺客。但他一言一行又对自己没有恶意。 “洛阳第一美女,咱们可又见面了。”姬拓道:“我是青璇丫头的朋友,记起来了吧?” “是你,青璇呢,怎么你一个人三更半夜的跑到倾城山庄来了?” “我是没事做,出来随便逛逛,至于青璇那丫头,不会武功就不方便来,听说姜老庄主病的很重,不如改天让青璇来看看吧,她的医术可是高明得很,天下她说第二,可没有人敢说第一。” “果真如此吗?”姜含笑问道,她对青璇这个质朴少女还是绝对信任的,至于这天马行空的少年,虽然俊美的过分,淡淡的慵懒倒是更加加深了他魅惑的气质。 不知道他跟青璇是什么关系。 “当然了。”姬拓这样做也是为了倾城山庄的安危着想,至于这位姜姑娘,看来已经被晋王迷的七晕八素,暂时是回不了神了。 等到姜远醒来的时候再说吧。 “这么说,你跟府中的人还是一场误会?”姜含笑沉思道。 “是阿。” “我家里的家丁仆役还好说,此外还有一些晋王府中的兵士,就不好讲了。后天我要去岳庙替父 祈福,不如你藏在轿子中,跟我一起出府。这样这件事情就算遮掩下来了。” “那倒不用了,我自己可以出去。”姬拓背负着手,言语间透着一股自负。 顿了一顿,姜含笑有些好奇的道“你跟青璇,是好朋友吗?” “我们……是很好很好的朋友,青璇这丫头,人心地善良,傻傻的,有时候发起脾气来又倔犟的很,如果没有人照顾她的话,实在是不放心的。” 姬拓的唇上带了一抹笑,想起青璇的样子,心里轻松的暖暖的,好像春日午后的风吹拂过一样。 他挥了挥手“好啦,我要走了,我们就住在城东的金银巷。” “我明天就差管家去拜贴。” 话刚说完,就见那少年推开窗户,如一尾黑色的鲤鱼一般跃入茫茫的夜色之中,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倒似是方才作了一个梦般的恍惚。 她一时却无法安睡,直到很久之后,整个山庄一片安静,只听见更夫打梆子的声音遥遥传来,心想这少年是平安出府了,才渐渐合上眼,歪在枕头上睡了起来。 这些天,山庄中真有一股山雨欲来的情势。 21 阴谋 “我还以为你回西域去了?”青璇对这在自己面前晃来晃去,一脸笑嘻嘻的姬拓道。 他昨晚并没有在医馆睡觉,直到快天亮了才回来。 “如果我回去了,你会不会舍不得?”难得听到她语气中似乎有不舍的情绪,姬拓立刻兴奋了起来。 “没有。”青璇瞪了他一眼,脸色有些绯红。 “我还没有玩够呢,哪能说走就走?你猜猜我昨晚去了哪里?” “不知道。”青璇埋首看着古籍秘方,想找出一个解决之前遇见病人的疑难杂症的方子。 “我去了倾城山庄……” 静谧的空气里,青璇终于抬起头,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他,姬拓一时也有些语塞,不知道怎么讲。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见青璇轻声道:“哪里怎么样,好玩吗?” “还不错,挺好玩的,改天我带你一起去。只不过……姜老庄主生了很严重的病,等会可能会有人请你去看病。” “好。”青璇沉静的道。姜老庄主,姜含笑的父亲,看在她的颜面上自己也该伸出援手的。 只是姬拓好端端的跑去倾城山庄作什么,她沉思了一会,终究是没有问。 忽然柴扉响了三响,就听见有人朗声道:“请问是青璇大夫家吗?” “请进来吧。” 来人是一个清绝高瘦的中年人,旁边是一个眉清目秀丫鬟装扮的少女,一双晶莹的美眸正打量着她。 料定她就是小姐要请的人。 “青璇大夫好。”那少女福了一福,口齿伶俐的道“我是小姐身边服侍的丫鬟秋韵,这是我们庄里的福管家。小姐今天请您过去替我们家老爷看病,真是有劳您了。” “不必客气,我跟姜姑娘本来就是旧识,能帮她的忙,也是好的。” “青璇姑娘,那么走吧,我们带了马车过来。”福管家道。 青璇收拾好了看病需要的药箱,跟了他们出门,姬拓过来道 :“要不要我陪你去阿?” 青璇迟疑了片刻:“不用了吧”她想到昨天姬拓去倾城山庄,想必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途径进去的,这次是去看病,可别惹出什么节外的事端来。 “那么,你自家小心了。”姬拓脸上流露出一丝失望。 “我会早去早归的,放心好了。” 马车走了不足半个时辰,便到了倾城山庄。 “青璇姑娘,我们进去吧。”秋韵挽着她的手,打算从前门直接走到章台去, 那里是老爷卧床休息的地方。 “她是什么人?!”一个清冷的声音忽然横在两人中间,把秋韵吓了一跳, 仔细看才发现是倾城山庄的二弟子楚斐。 “是小姐请来的大夫,给老爷看病的。”秋韵如实答道。 “廖京大夫是京城里最有名的大夫,他给老爷看病还不够吗?”一边说着,一边冰冷的目光四下打量着这位貌不惊人的少女。 青璇只觉得冷嗖嗖的,眼前人一身铁甲装扮,腰悬长剑,神情冷硬,连那眉目,嘴唇都像是刀剑削刻出来的,锋利的几乎要将人刺穿。 “这位大夫是小姐的一个朋友举荐的,说是一定能治好老爷的病。怎么着也是为了老爷的身体着想。” 这个楚斐,自从作了晋王府中的侍卫统领,官架子是一天比一天大,明摆着是连小姐也不放在眼中。秋韵恼怒的想,不由言语上也加了力。 见他阴沉着脸色没有吭声,秋韵拉着青璇的手快速的从他身边走过,再过去几十步的距离,就是章台了。 待被拉着一路小跑的到了章台的厢房,青璇才吁了一口气,感觉远离了背后那冷嗖嗖的冰凉目光。 正在姜远床前侍奉汤药的红衫女子转过头来,看见他们,原本忧苦的脸色稍微霁散了一些:“青璇,你终于来了,我爹的病麻烦你看看了。” “你别太过忧心,是病总能治好的。”青璇安慰她道。 姜含笑点了点头,不知道为何,这个质朴的少女身上总有一股能够安定人心的力量,连带着她乱糟糟的心,也因此平静了下来。 青璇在绣几上坐下,目光落在那病榻上老人面如金纸的脸上,脸色不由凝重了起来。这样白中透青的脸色,隐隐又泛着煞气,是病患中最危险的凶相。 她右手三指搭在老人的寸关上,良久良久才放了下来。 “怎么了?”姜含笑紧张道。 “恐怕要用针灸,病人的血脉封的太久了。” 姜含笑忙道:“秋韵,你带几个力气大些的家仆来,将老爷抬到内室安置好。” 不一会,姜远已经背靠在裘榻上,上半身的衣服已经被褪了下来,露出消瘦松弛的肌肤来。 姜含笑看着,不由心中难过,自己的爹爹原本是个强健虬实的壮年人,现下却让病耗到了这种地步。 青璇从药箱里拿出针盒,在烛火下烧得热了,素手如风,刺入到他的百会、列缺、神门等十八处穴道,过了约半个时辰,老人的手指竟然动了动。 气血回流,脸上的颜色也没有那么灰暗了。 姜含笑眉间露出一丝喜色,“青璇,我爹爹看起来好像好些了。”“姜老爷的病太过于顽疾了,起先只有用针灸,刺激得元气能复原些,体质才不止于太弱。” “真是辛苦你了。”看到青璇抬手拭汗,她说道。 “没事,之前的药方子可不可以让我看下。” “当然行了,你等等,我先在就去拿给你。” 青璇喝了口清茶,屋中的香炉燃处渺渺的香,她自幼习医,瞬间便嗅出是曼陀罗和天仙子的味道,她神色不禁变幻了下,心中叹了口气,径自走过去将那炉香熄灭掉,屋中空气顿时清静起来。 安静的屋子中她忽然听见咔的一声,等她回过头来时,不由惊得差点叫了起来,那原本在病榻上昏迷不醒,奄奄一息的老人竟然苏醒了,双手挣扎着似要坐起来。 青璇连忙将他扶住了,“姜庄主,你有事吗?” 他皱纹密布的脸上憋得通红,想说什么,喉咙中却发不出声来。 老人失去神采的眸子里流露出愤恨挣扎来,却终于渐渐失去了力气,他的手中把一个小小的事物塞给了青璇。 然后像是耗尽了所有精神一般,头一载又昏迷了过去。 这事件发生的太快,青璇几乎来不及反应,一颗心怦怦跳着,将那东西放到自己怀中。 正在这时,姜含笑跑了进来,将药方递给了她。 青璇翻来覆去看了几遍,道:“我重新再开一个药方给姜老爷吧,这药还是暂时别吃得好。” “怎么,这方子有问题吗?”姜含笑好奇的道。 “没有,这方子有些不合时宜。姜老爷的体质可能禁不住。” 青璇的话说得委婉,这方子中的桃仁与川芎两味药原本是走心包一脉的,但加了冰片以后,却可以让血脉在子午之时逆流,寻常医生很难发现这一异状,也很少有医师会开出这样的方子来。 “好,那我就告诉药房将这位药停了。开这方子的还是京里一位有名的大夫,看来也是徒有其表的庸医。” “还有,姜姑娘,病人需要静养,香炉的香换成平常的檀香即可。这种味道,实在是太扰心神了。” 姜含笑点了点头“我要下人即可换掉。” 青璇写了张药方给她,道:“如果没有意外,以后我会常给姜老爷看病,直到他痊愈为止。” “那真是太谢谢了,不过这样你太辛苦,不如就搬来山庄住好了,反正这里的空房间也很多。” “暂时……不要了吧。”青璇迟疑了下。 这时她才发现,原来自己一直向往的地方,此时因为离人,变成了一座空城。 姜含笑正要说些什么,忽然秋韵急急得跑了进来,在她耳边低声道:“晋王来了!此时已到了雪涛阁。” “他来了?”姜含笑的语气不由轻快起来,笑颜如花。 “那么,青璇……”她迟疑了一下 青璇已经柔柔的笑道:“没事,下次再说了” 而那晋王来得好快,侍从一波接一波的过来,她只能赶着出去迎接, 还未走出章台,就见那高大英武的男子大步迎面而来。 22 劫杀 下了最后一级台阶,风吹乱了青璇的头发,她从怀中摸出老人给她的事物, 那是一张纸笺,写了一个“救”字,字迹狂乱而急促,那纸笺也被捏藏的有些破旧的痕迹。 不知道老人等了有多久才有机会给她。 在那一瞬间,青璇的心狂乱的几乎要跳了出来,她身后那冷冷的寒意似乎又如影随形的跟附了过来。 她疾走了几步。 哗啦一声,天空一个响雷,聚集已久的闷热终于爆发出来,天地之间大雨咆哮而下。 道路两边的树从在狂风暴雨中战栗着, 起伏着。 青璇的脚步也越来越快,最后几乎奔跑了起来。 在这大雨的空气中,她似乎嗅到了遥远的江湖中让人恐怖的血腥味道。 推开路边破旧的庙门, 她喘息着,稍微平静了些许。 “呵-呵” 低沉的几不可闻的笑声,如同惊雷让她霍然回过头来。 一柄冰冷的剑已经遥遥指着她的心窝。黑衣的蒙面人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她的身后,阴冷的如同死鱼的眸子看着她。 “你也感觉到了吗?危险的味道,可惜还是太迟了!” 青璇吁了一口气,心情反而平静下来,“为什么要杀我?我只是一个大夫,负责治病救人而已,别的什么都不想管。” “可惜,你救的不是别人,而是我们整个计划的棋子,所以你必须得死。” 黑衣人冷冷的声音随着雨水渗了过来。 “是下棋的人必须要我死,对吗?” 青璇唇边泛起一个苍白的笑容,声音颤抖着,黑衣人的剑离她不到三寸的距离。 对付她这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他丝毫没有放在心上。 “我会给你留全尸的。” 他冷酷的一笑,手中的剑光斜转,刺到那少女细嫩的脖颈,殷红的雪线顺着乌沉的剑身流了下来。 血越流越多,她的意识也几乎恍惚了起来。 青璇的身子颤抖了一下,在同一瞬间,黑衣人的身子忽然也摇动起来,手中的剑被一个事物击中,脱手飞了出去。 他吃惊的回过头去,风雨之中,一个头戴斗笠的年轻人,一双深沉黑亮的眼睛,正一瞬不瞬的看着他。 “找死!”黑衣人冷哼了一声, 雄烈的掌风已经向那年轻人的胸口拍了过去,那年轻人手中的剑脱斜挡了过去,那剑并未出刃,但一股浑厚的力道迎面而来,避无可避,黑衣人的胸口气血翻腾,几乎站立不稳,他脚下一个踉跄,人未站稳,右腿却顺势向他的下方踢了过去,雨光之中他靴子底下蓝色的刺刃闪着寒光。 23 风雨重逢 那年轻人叹息一声,长剑出鞘剑光闪处,黑衣人一声惨叫,跌落到数丈开外,他的几根脚趾已被削断,鲜血淋漓中,他痛得几乎要晕过去。 “我不想杀你,你又何必逼我出手。” 眸子里散发出被困野兽般疯狂绝望光芒,黑衣人直直的瞪着那年轻人,他忽然狂笑一声,咬住下唇,身体抽搐了几下,瞬间便有乌黑的血沿着唇流了下来。 年轻人俯身探了下他的鼻息,竟是停止了呼吸。 “他嘴里藏有剧毒的药丸,完不成任务,回去也是要死的。” 青璇低声道,那残忍的血腥气味刺激得她几乎要呕吐。 那年轻人默然片刻,摘下斗笠来,一双明亮的眸子带着一丝怜悯,青璇的目光攸然落在他那深沉的如同大海一般的眼睛里,顿时整个人如同被雷击中了一般, 差点跳了起来:“你……你……” 那如海洋一般深沉,又似月光一样温柔的眼睛,在她的梦里千回百转过,她是如何也忘记不了的。 那年轻人看着眼前衣衫淋湿的狼狈少女,又哭又笑的样子,静静的看着她,忽然柔声道:“是青璇吗?” 原来,他并未忘记她啊, 他还记得她的名字,记得她这个人。 她笑着,踮起脚尖,从他的脸上撕下那薄薄的人皮面具,顿时露出一张风霜清奇的面容来,“李大哥,我差点忘了你天下无双的易容术。” 这个人,正是她一直念念不忘的倾城山庄的大弟子李斯羽。 “我变了容貌,你是怎么认出我来的?”俊雅的脸上带着笑,他也想不到会在这荒村野庙里,意外救获的少女竟然是灵江畔结识的故人。 “我记得,你的眼睛。”青璇低声道,整个人都被欢喜包围着,她清晰的听到自己灵魂沸腾的声音。 (待续) 嗯,剩下的我要好好写了,暂时先这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