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光替身我不当了》 第1页 [穿越重生] 《白月光替身我不当了》作者:眠雾【完结】 文案 林芝穿进一本起点龙傲天文里,给书中男主早死白月光当替身。 白月光温柔善良、身娇体弱,原主除了容貌和她没有半分相似之处。 白月光没有修为、不良于行; 于是狗男主亲手震碎原主经脉、敲碎腿骨, 力图把她打造成一个完美的復刻品。 看完原书剧情,林芝抱紧了手中的《三十天速成炼丹师》,连夜收拾好包袱准备跑路。 现在的替身行业都这么高危的吗?她不干了! 她没什么大志向,只想好好地活下去。 生存环境恶劣,林芝找到了原书中那个惊才绝艷、被誉为第一天才却病弱多病的阴郁少年。 在书中,他还未来得及完全绽放光彩,就死在一场大火中。 她对他笑,「我给你治病,你护我周全,可好?」 少年眸色冷沉,声音喑哑:「我非长寿之相,不能护你长久。」 「那便努力活得更久一点。」 …… 阎鸣不明白。 那本该被他圈禁在深山老林,凄凉惨死的小替身,为何一跃成为各大门派的座上宾,一丹出百家求。 身边还跟着的清俊少年,是修仙界最年轻的化神道君,众人为之俯首。 而他半生顺遂,天地气运皆为他所用,为何会落得如今的地步? 十方地狱,业火噬心碎骨,日日发狂,状若疯癫。 意识模煳间,他仿佛看到自己建门立派,成为一方霸主,站在修仙界之巅。 在疼痛中醒来,眼前仍是寒铁铸造的牢笼与无尽业火。 终究是……大梦一场空。 内容标籤: 仙侠修真 女配 甜文 穿书 搜索关键字:主角:林芝,张若无 ┃ 配角:接档文《穿成大魔王的祭品》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干掉狗男主后,我成了修真界之光 立意:扎根当下,努力活下去! 第1章 替身这职业真的很高危 林芝醒来时,窗外天光明媚,春日的暖阳斜映在身上,一切都恍如初生。 鼻尖充盈着一股馥郁的芬芳,仿佛是药草的香气,令人心旷神怡。原本还有些迟钝的大脑逐渐恢復了清明。 她缓缓转动着眼珠,对上了一双冰冷、阴鸷的黑瞳。那双眼中没有任何属于人类的情感,带着如同蛇类般的审视。 林芝浑身唿吸为之一窒,感知到此人身上极度危险的气息,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后缩,想要离这个男人远一些。 这是身体本能的反应,在长期的折磨之下,培养出的条件反射——恐惧,想逃。 但这个逃离的动作也无法完成,因为林芝感知不到双腿的存在,只能缩着脖子往床的另一侧靠了靠。 眼前的男人叫做阎鸣,是一个极度危险的人物。 阎鸣捕捉到了她的动作,神色变得更加冷漠,丝毫不顾此时的林芝重伤初醒,一只手铁钳般掐住了她细弱的脖子,逼迫着她抬头。 阎鸣低头,凑在林芝耳边,声音低沉仿佛毒蛇吐信:「认清自己的身份,好好想想,你该用什么表情面对我。」 窒息的感觉传来,林芝整张脸憋得通红。 妈的,狗男人。 一上来就动手,她还能露出什么表情?不用给人反应时间的吗? 林芝试图掰开她的手,但此时经脉寸断的她便是比起普通人都不如,又怎么能与阎鸣相抗衡? 林芝睁大了眼,眼圈染了一圈红,仿佛快要溺死的鱼,挣扎道:「……师……兄……」 声音微弱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了,但两人此时的距离极近,阎鸣听到了这微弱的两个字。 仿佛是小女孩在遇到危险时,下意识地喊出亲近之人的名字求救。 阎鸣脸上闪过一瞬间的怔忪,手下力道一松。 大量的空气涌入,呛得林芝直咳嗽,她趴在床边贪婪地唿吸着空气,豆大的泪珠不受控制地从眼眶滑落。 她仿佛极力控制,但还是无法控制心中的委屈和失落,声音断断续续:「你……不是我的……师兄,师兄……不会这样……对我。」 林芝是阎鸣的同门师妹,因为他们的师父长年在外游歷,所以林芝是阎鸣这个师兄一手带大的。 五岁时,林芝还是天真烂漫的年纪,天天追在阎鸣身后,师兄长师兄短,师门都笑她是个小跟屁虫。 彼时阎鸣也不过是个沉默寡言的少年,受到门内不公的待遇,心中郁郁不平,对林芝也没什么耐心,把她当成师父交付的任务,只求不功不过,并不怎么上心。 但随着林芝年岁渐长,模样逐渐长开,阎鸣发现她竟然长了一张和他那早死的白月光一样的脸。 一时之间,阎鸣欣喜若狂,认为这是上天送给他的礼物,把他少时的绮梦送到了他的身边。 阎鸣开始花费更多的时间在她身上,耐心地教她习字,给她买记忆中白月光常穿的衣服,教她炼丹,力图将她培养成性格、外貌、爱好都和白月光一样的完美替身。 但世界上向来罕有两个完全一样的人。 林芝天资过人,在剑道一途上展现出了极高的天赋,每日和师兄弟扭打在一起,折腾得一身狼狈,到处是伤。
第2页 她的性格也过于跳脱,咋咋唿唿像是一个小太阳,炽烈又灼人。 和安静柔弱的白月光完全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也就是这个时候,阎鸣发现,开始不像了。 分明长着一样的眉眼,穿着他送去的衣裙,可因为性格迥异,他开始找不到两人身上的相似点。 阎鸣原本欣喜若狂的心思逐渐淡了,他开始焦虑不安,一看见林芝风风火火地拿着剑出现在他面前,他就感到难言的烦躁。 他想不明白,分明是他一手带大的,为何会长成截然不同的性格? 或许他一开始便错了,只要她没有灵力,没有了修为,没有了双腿,她也会变得安静下来。 就在林芝成年下山时,阎鸣决定对她动手。 这是一向待自己温柔耐心的师兄啊,少女心中怀揣着不足以为外人道的小女儿心思,并未对他设防。 阎鸣轻而易举地便从后方重伤了林芝,用灵气震碎她浑身经脉,又亲手敲断了她的双腿,再用上好的灵芝仙药将她救了过来。 一切都回到最初,就像是当年那样。 阎鸣心情很好,却没想到再次醒来的林芝就像是变了个人一样,变得歇斯底里、狂躁不安,像是个被激怒了的小兽,总是对着他张牙舞爪。 阎鸣很失望,这下彻底不像了。 阎鸣耐心逐渐告罄,只要林芝一闹,他便出手教训,打得遍体鳞伤,再用丹药救回来。 他就这样一日一日地守在她的床前,等着她醒来。 林芝开始怕他,阎鸣能感觉到,但是看到她眼中露出那样的情绪阎鸣便会感到莫名的烦躁,恨不得将一切都毁灭。 就如同这一次一样。 但是这一次,好像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阎鸣松了手,方才钳住林芝的手垂在身侧,微微收紧,握成拳。 看着此时脆弱的林芝,他不受控制地回想起五岁时的她,哪怕他总是没什么好脾气,她也一直跟在他身后,宗门发的灵液总是不捨得喝,颠颠地跑来送她。 对那时候的林芝来说,宗门发的灵液便是她能拿得出手的最好的东西了。她就用这样简单却赤城的方式表达着对阎鸣的喜爱。 阎鸣口里发干,明明他不怎么喜欢宗门灵液的味道,此时却莫名有些想念了。 系统:「攻略对象好感度+5,悔意值+1」 无视脑海中半人音半机械音的提示,林芝伏在床边鼻涕眼泪哭了一脸,说话犹带着浓重的鼻音:「师兄,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林芝睁大了眼,双眼通红地看着阎鸣,里面清澈地倒映出阎鸣的脸。 「为什么你要这样惩罚我?」 面对着这样一双清澈的双眼,做事向来问心无愧的阎鸣第一次感受到哑口无言的情绪。 系统:「攻略对象悔意值+1。」 阎鸣的声音有些干涩:「你只要听话,我们之间还像是从前一样。」 林芝歪着头没有说话,两行清泪无声地从瞪大的双眼中流了下来,她虽没有发出声音,但阎鸣却感到她身上散发出一种巨大的悲痛。 「从前?我经脉被毁,腿也变成了现在的样子,我们还怎么回到从前?」 林芝紧咬着唇,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颤声道:「师兄,我好疼。」 螓首低泣的女子和他记忆中的人逐渐重合,阎鸣如遭重击,心脏仿佛被一双手攥紧了,发疼,发酸,还有些喘不过气。 他又回忆起阿月死前的模样。 也是这般虚弱地躺在床上,抓着他的手说:「阿鸣,我好疼。」 阎鸣有些慌了神,黑瞳里染上了紧张的情绪,声音柔和:「这里有很多罕见的灵植,你放心,我会治好你。」 林芝眼中有了光:「那我的经脉……」 这句话仿佛触及到了什么开关,阎鸣顿时冷静下来,收敛了情绪,黑瞳审慎地看着她。 阎鸣陡然起身,声音恢復了冰冷:「我去给你找药。」 随即转身朝门外走去,关上门,林芝听见落锁的声音,片刻后,连窗户都从外关上了。 林芝眼眸微闪,阎鸣此时对她的所有好,都来源于她和那位白月光的相似。 只要她表现出一丝和那位已逝白月光的不同,阎鸣便会陡然清醒,变得冷漠。 林芝脸上的表情荡然无踪,死鱼一样躺在床上望着床帐发了一会儿呆。 然后对阎鸣下了结论:难搞。 是个变态且难搞的男人。 系统好奇地看着林芝此时面无表情的模样,和方才柔弱失控的少女仿佛判若两人。中间好几次他都以为宿主要凉了,结果宿主平安无事地度过了第一关。 系统:「你可以休息一会儿,阎鸣一时半会不会再来了。」 林芝翻了个身,淡声道:「吓死我了。」 系统:「……」 这边并没有感觉到您害怕的情绪呢,亲亲。 刚才是谁说哭就哭,给男主唬得一愣一愣的? 林芝看了一眼男主的好感度和悔意值,初始有10点好感度,方才一番操作勐如虎,加了5点,悔意值也从0升到了可怜的2点。 林芝嘆了一口气,「替身这职业,都这么高危的吗?就一个表情不对,那狗东西就掐死我。」 系统即使地捧哏:「您活下来了。」
第3页 林芝算了一下:「你每天要消耗一点好感度或者悔意值,我们现在有15点好感度,2点悔意值,也就是说,我还能活17天。」 系统:「今天过了0点就会扣除一点,所以准确地说,宿主您还能活16天。」 突然,系统再次出声:「攻略对象好感值-10」 林芝:! 林芝撑起身,看向门外,门还被锁得好好的,窗户也被关死了,只从缝里漏出一点光来,听不见什么动静。 「这好感值还能扣的吗?」 系统:「能涨自然能扣。」 于是林芝在心里默默问候了阎鸣的八辈祖宗。 小气鬼!暴力狂!死变态! 一出门,看不见脸,好感度直接倒扣10点! 刚才还有16天的寿命,就阎鸣这一个心情不好,她就只剩下了6天。 头上顶着寿命倒计时的滋味委实不好受。 林芝认命道:「接收世界线吧,不干活,就没有饭吃。」 林芝穿进了一本叫做《不世邪君》的小说里,阎鸣就是这本书的主角。 绑定的系统叫【女配翻身计划】,说是为了帮助那些带着怨气惨死的女配復仇,但林芝觉得这系统是在吸血,毕竟这系统没啥大用,还每天都要消耗好感值作为能量,没有好感值系统就直接自爆,连同林芝一起死。 这个十分暴力的机制,让林芝觉得系统的制造者并不是什么慈善家。 刚穿越过来,时间紧急,醒来前她只来得及接收了原主的记忆,还没有接收全书的剧情。 原主的记忆帮不上太大的忙,以后要更好地薅阎鸣的好感度和悔意值,还得从剧情上下手。 林芝原本打着拿好替身剧本,与男主一起表演一个虐身又虐心的虐恋故事,但是看到世界线后,她改变了主意。 第2章 但也没那么高危 《不世邪君》是一本标准的男频小说,这一点不仅体现在它的名字上,还体现在它的长度上。 足足有接近五百万字,饶是林芝自诩阅读速度惊人,要看完这五百万字也花了不少的时间。 其中她还多次根据后面标着123的章节名跳过了许多灌水的剧情。 总的来说,这本书讲述了一个父母双亡,遭受了无数世间冷眼的小可怜,靠着自己的天资和努力,和一点点运气,在这个世界上成为一方大佬,建门立派的故事。 其中穿插了无数风流小故事,什么高贵清冷的医仙,妩媚多情的魔女,火辣暴躁的剑修,一看到男主的脸,便惊为天人,自愿成为他后宫的一员,并且甘愿为他付出一切。 但男主的心中却只有变强、復仇,还有幼时心中的白月光。 于是这些后宫,都成了给他送资源的工具人。 至于林芝这个小可怜,在整部堪称长得可怕的小说中着墨并不多,在被废了经脉和双腿之后,一直被囚禁在深山里,只有男主在意外受伤回到这里时,才会短暂地提到几笔。 男主看着林芝的脸,便觉得得到了慰藉,身上的伤也不疼了,手上也有劲了,作用堪比士力架。 等男主突破化神期,写洞幽十九罪昭告天下,灭洞幽派报仇,拿回父母遗物,准备创立胜天剑派时,回忆起幼年时期唯一对自己好的白月光,她是谁也无法替代的。 而林芝这么多年以来,不过是一个失败的替代品罢了。 于是男主回到崖底,毫不留情地一剑杀了林芝,尸身随意地丢弃在林子里,餵了灵草。 林芝看到这一段时感到极其不适。 他的小师妹,那个原来的林芝,并没有做错什么,就因为长了一张和死人肖似的脸,便被他强行毁了一切,当成替身。 等到不需要时,就毫不留情地杀了,仿佛路边不值一提的杂草,杀了就杀了,心中没有丝毫波动。 林芝原本以为,像阎鸣这样的人,三观与正常人不同,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正确的,很难体会到什么叫做悔,她一开始就打定了主意,要忍辱负重地刷好感度。 但此时,她的想法变了。 林芝:「系统,好感值和悔意值都一样能维持系统运行是吧?」 系统:「是的一三九号宿主,这个世界的危险等级为3s,任务难度为s,从前从未有宿主成功攻略过阎鸣,请宿主详细制定攻略计划。」 林芝:「这人是个彻头彻尾的反社会人格,攻略他都是脑子进了*,在他眼里,人和路边的草石没有任何的区别,只除了他心中那个心心念念的白月光。」 「试问,人又怎么会对草石动感情呢?」 系统:他刚才是不是看到屏蔽词了? 系统好奇问道:「……宿主是打算放弃任务了?」 「不,」林芝道,「我只是想教教他做人的道理。」 话是这么说,但是等到阎鸣再次打开窗,推门进来时,林芝正倚着软枕看书。 一缕斜阳恰好照在她的侧脸,柔和了她的轮廓,让她看上去更加纤弱宁静。 美人螓首蛾眉,专注地看着手中的书卷,仿佛看到什么有趣的东西,唇角微微翘起,云端仙子便沾上了几分人间香火气,剎那从仙境落入凡尘。 阎鸣看到这样一副景象,心脏不受控制地开始跳动。 系统:「攻略对象好感度+1」 如果他的阿月还活着,这便是他想像中的情景了。
第4页 阎鸣有一瞬间险些分不清现实与梦境。 他舔了舔唇,往前走了一步,踩在木地板上发出「吱呀」一声轻响,惊扰到了林芝。 林芝方才还带着清淡笑意的眼眸顿时凉了下来,带着疏离和警惕地看着阎鸣。 若换了往常,阎鸣此时已经开始生气了。 但此时的他心情莫名不错,没有生气,还亲手端了一杯灵液到林芝床前。 「这是我用碧心草制的灵液,还加了你爱的朱玉果,能够舒缓镇痛。」 林芝面上不显,心中却小声对着系统道:「原主从来都不爱喝什么朱玉果,这是把他那白月光的喜好按头到原主身上了。」 系统:「虽然但是,你不是说要教他做人的道理吗?教人道理的都是这么柔弱的吗?」 方才宿主放完狠话,系统还以为宿主要使出什么了不得的手段,结果她撑着这一副残躯,在床上折腾半天,又是理头髮,又是凹造型找角度的,就为了在男主进来的那一瞬间惊艷到他。 这跟教人道理有什么必然的联繫吗? 林芝:「你不懂,细胳膊怎么拧得动大腿呢?凡事要懂得循序渐进。」 林芝并不打算走攻略阎鸣的那条线,但不代表此时就要跟他翻脸。 弱小的人类要懂得审时度势。 林芝小心地接过灵液,垂着头小口地喝了,睫毛洒下一片灰色的阴影,显得分外乖巧。 喝完将杯子还给阎鸣,林芝小声道:「谢谢。」 阎鸣有些意外还能从她嘴里听到这两个字,惊讶之余,胸口也像是被什么填满了,这些天的愤怒焦躁都被轻易地抚平了。 系统:「攻略对象好感度+1」 系统有些咋舌,原来这个男主这么好骗的吗?一声谢谢就能换来一点好感度的提升。 林芝没听见系统的感慨,若是听见了,一定会告诉他,这一点好感度不是谢谢换来的,而是男主看到一直和自己作对的宠物终于乖顺了,感到了驯化成功的满足。 阎鸣低下头,看着她蓬松的发顶,仿佛某种毛茸茸的小动物。 按下手上的痒意,阎鸣开口道:「我推你出去走走,外面花开得正好。」 林芝抬起头,一瞬间眼中的欣喜还没来得及掩藏,雀跃道:「真的吗?这么久了我还从没有出去看过呢。」 「你表现得好,奖励你的。」阎鸣嘴角微勾。 阎鸣心情也不错,这些天来林芝一直不配合,他已经没什么耐心了,本来打算再不配合就杀了算了,只是看到那张脸又有点捨不得。 此时林芝好像回到最开始的模样,他便有一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阎鸣拿来他前段时间亲手做的轮椅。他是个剑修,也没做过这样精细的活计,这个轮椅看着简单,但实际上也有不少零件,他折腾了许久。 这是他仿照着阿月从前那架轮椅做的,就连轮椅上经年使用后的痕迹,他也一一按照记忆中的模样小心翼翼地添了上去。 阎鸣将林芝放在轮椅上,推着她走出了房间。 许久没有来过室外,林芝对外面的强光有些不适应,下意识地抬起手遮了遮。 这是个小院,除了她一直呆的房间,还有另外两间屋子,一间锁着,一间门敞开着,应该是刚才阎鸣去的那间屋子。 这个小院在一处深谷里,人迹罕至,上面似乎还有什么掩人耳目的阵法,所以一直没人来过。 这也算是阎鸣发现的一个秘密基地,这里长了很多罕见的灵草,许多现在的修真界已经见不到了。 所以一开始林芝醒来的时候,才闻到空气中那股馥郁香气。 走出门来,那股香气更加浓烈,让人心神为之一盪。 林芝深唿了一口气,心情都变得轻松了不少。 阎鸣的声音变得柔和:「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 林芝心中不以为然,两个人?他不说是人,林芝差点以为自己是他豢养的宠物。」 阎鸣推着林芝在外面逛了一会,并没有走得太远,只是围着小院转了一圈。 林芝眼尖地发现,在不远处有一片人为开闢的空地,上面整齐地种植着许多灵草,旁边还有聚灵阵法的痕迹。 那些应该就是对阎鸣来说最重要的灵草了。 看了原书林芝发现,这处深谷并不仅仅是他用来圈养替身的地方,这里还是他一个很重要的金手指。 他后期总能拿出许多稀奇的灵草,以此来交换了很多资源,也有好几次死里逃生,全靠从这里带出去的灵草。 因为这里天然的隐蔽,所以阎鸣还把他寻来的许多宝物都藏在了此处。 这里,算是阎鸣一个后勤补给处,还是个半成形的仓库。他现在还只是筑基期,远没有后期那么深厚的底蕴,这里还没有什么宝物。 林芝心中转过什么算计,但面上还是一片恬淡的笑颜。 系统心中莫名一寒,总感觉宿主在计划着什么。 「这里的药田是你亲手在照顾吗?」林芝仿佛不经意地问起。 这不是什么要紧事,阎鸣也并不警惕:「嗯,旁边有一条小溪,灵气充裕,我每日汲水来此处浇灌。」 「灵草都娇贵,你养得……」林芝抿了抿唇,仿佛有些不甘愿,但还是不情不愿地夸赞道,「你养得挺好的。」
第5页 阎鸣唇角微翘,「是阿月教我的,你如今也可以好好学学。」 林芝心里:妈的,晦气。 林芝脸上带着些不知所措:「我可以吗?」 阎鸣心情大好,大手一挥道:「你想学,我便教你。」 系统眼睁睁看着林芝轻松地换来了每日出门的资格。 原本只打算随便带林芝出门转转的阎鸣,愣是带着她在外面转到了近黄昏,才把她送回房间。 出了一趟门,林芝心情好了不少,脸上带着明媚的笑意,看了让人也不由自主地扬起笑脸:「师兄,明天见。」 阎鸣眼神温和:「明天见。」 第3章 男主也是个高危职业 这里是阎鸣的秘密基地,但阎鸣并不会一直呆在这。 就比如晚上,他就从不在这边过夜。 原本林芝还准备等阎鸣走了,再出去观察一下,尤其是那一片药田。 但是阎鸣并没有把轮椅留给林芝,甚至还一如往常地锁了门关了窗。 林芝的计划落空了。 她也不着急,来日方长。 她现在的屋子里有很多书,大多都是关于炼丹的,是阎鸣搜罗来的。 阎鸣这些年也自学了炼丹,虽然手艺算不上太好,但也可以勉强炼制一些基础的丹药。 他找这些书,也不是为了再加强学习,是为了教林芝。 毕竟他的白月光就很擅长炼丹。 阎鸣的父母是一对散修,因为剑法上造诣极高被洞幽剑派吸纳成了长老,在一次探秘时,死在了一处秘境中。给阎鸣留下了平生所学和许多财产,但是被洞幽剑派以监护的名义私吞了。 父母还在世时,阎鸣从小就在剑道上展现了极高的天赋,受到洞幽剑派的重点培养,是同辈中的佼佼者。但是父母身死之后,洞幽剑派侵吞财产,对他的态度也变了。 其他师兄弟动辄打骂便罢了,还时常安排他去做外门弟子干的活计,小小年纪活得狼狈不堪,但阎鸣都忍下来了。 直到二十岁时炼精化气,成了修真界最年轻的筑基期,一时名扬修真界,成为修真界年轻一辈的楷模,他在门内的待遇才逐渐好转。 但是洞幽剑派预见到他身上巨大的潜力,怕他心生不满,开始让他进行许多兇险的活动,为门派谋取利益,既是靠他敛财,也是藉此消耗他的潜力。 这样高强度的磨砺,非但没有让他就此沉寂,反而让他在生死之间领悟了更高的战斗技巧,搜罗到了许多宝物。 他的童年,自父母死后可谓是一片黑暗,唯一的明亮便是他心心念念的白月月。 她是洞幽剑派丹堂收留的孤女,在阎鸣幼年几次伤重的时候救了他,是父母死后唯一对他好的人。 可是白月月体弱,不久之后就病逝了,阎鸣的人生再次堕入黑暗。 林芝着重翻看了阎鸣和白月月的这一段,想要从中找到突破点。看完没找到突破点,反而堆满了疑惑。 林芝皱着眉问道:「白月月就是一个孤女,身上还没有修为,她怎么能炼丹?」 系统从前没注意过这一点:「可能是……天赋异禀?」 这样说,系统也觉得有些奇怪。按照这个世界的设定,炼丹师极为稀有,大门派才能供奉几席炼丹师,白月月在原书里就是个没有修为的普通人,普通人如何炼丹? 林芝摸着下巴:「不愧是男主的白月光,有些本事。」 于是林芝也开始看书。 白天拿的那本书只是装样子,实际上她连封皮上写了什么都没注意,等阎鸣走了她才发现上面写着:《三十天速成炼丹师》。 一看就是街边小摊拿来骗人的。 这里的书,都和炼丹有关,但是关联有大有小,有正经写着丹方的,也有各门派炼丹师的八卦轶闻录,还有些关于炼丹师的小说话本,可谓是千奇百怪。 也能看出,阎鸣买书的时候是真不挑啊。大概只要看见上面写着「炼丹」两个字,就直接买回来了,拿来给林芝陶冶情操,装装样子。 林芝花了大半夜的功夫,把架上的书粗略地看了一遍,然后在心里默默地给他们分了类。 后半夜本来打算继续挑灯夜读,却被迫中断了。 阎鸣或许是忙完了,闲得没事干了,他开始胡思乱想了。 他的胡思乱想,具体就表现在,他的好感度开始不停地波动。 林芝不停地听到系统大唿小叫,吵得她脑仁疼:「攻略目标的好感度清零了!」 「又涨了又涨了!」 「好感度-5」 「好感度+1」 经过昨天一天的努力,林芝把阎鸣的好感度刷到了10点,到了晚上系统自动扣掉1点,还剩下9点,折算成寿命就是9天。 林芝原本很满意。 但到了后半夜,阎鸣开始抽风之后,好感度数次清零,林芝在死亡的边缘反覆横跳。 林芝的书也看不进去了:「这日子我真是一天都过不下去了。」 系统也胆战心惊的:「以前也没见他有这个毛病啊。」 林芝:「现在你见到了。」 直到窗缝里透出白光,天渐渐亮了,阎鸣才终于停止了他的胡思乱想,好感度堪堪稳定在5点。 林芝现在只是一个普通人,熬了一个通宵此时有些虚弱,看到好感度终于稳定下来了,内心有些复杂。
第6页 「所以说,这个游戏不仅有生命危险就算了,还是一个过夜自动回档的垃圾游戏。」 依稀记得,初始好感度便有10点,经过了一天的辛苦努力,变成了5点。 系统也有些茫然,但还是安慰道:「还好还有5点,没有直接清零,不然我们就活不成啦。」 林芝面无表情:「为什么你的语气这么雀跃?我们活不成了你很开心?」 系统:「你听错了。」 天光渐亮,也意味着阎鸣就快来了。 林芝一边收拾着昨晚弄乱的书,一边思考着这处深谷的方位。 按照书里面的说法,这处深谷距离洞幽剑派并不算太远,按照阎鸣的脚程,两个时辰可以轻松跑一个来回,这也是他受伤之后的疗伤之所。 原主成年之前一直呆在山上,对附近的环境也没什么概念,林芝找不到有用的信息。书里面也没有详细提过深谷的方位,只说这个地方有一个天然的障眼法,是一处十分隐蔽的存在。 想不出答案。 林芝回到床上闭眼假寐,许是一晚上被阎鸣的好感度反覆折磨,还是有些累了,一闭上眼就感觉到浓重的困意袭来。 春日正好眠。 醒来时,是觉得窗外的阳光有些刺目。 睁开眼便看见阎鸣。 他今日穿着一身藏蓝色的长袍,在窗前慢条斯理地擦着剑,目光冷沉。通体漆黑的剑刃,日光正盛也没有丝毫的反光,像是吸收了世间的光线,黑沉沉的一片。 这把剑,名为「不仁」。 是阎鸣从洞幽剑阁最深处取出的剑,陪着他从一个默默无闻的剑修到学习洞幽,建立胜天剑派。 这把剑,饱吸鲜血。到后面,许多人评价「不仁」为当世第一兇器。 「醒了?」阎鸣背对着林芝,却从林芝唿吸的频率判断出,她已经醒了。 他停下擦剑的动作,还剑入鞘,漆黑的眼眸不带感情地看着她。 「我有事要走,十天后再回来看你,你在这好好的。」 林芝傻了。 阎鸣要走,不用再整日面对着这个阴晴不定的大魔王,这自然是件好事。 但问题是,她现在只有可怜的五点好感度。 阎鸣却要走十天。 也就是说等阎鸣回来,只能看见她的一具尸体。 系统:「快!你快留住他!不然咱就没了!」 林芝看过原着,大概知道阎鸣要去干嘛,也知道他下定决心的事不可能转圜。 她垂下眼,有些无措:「你走了,我怎么办?」 阎鸣以为她在担心自己一个人无法存活,面无表情道:「你安生地呆在此处,我给你准备了十日的灵液,足够你生活。」 林芝抬起眼,小鹿一般的眼睛湿漉漉地看着他,声音有些弱,像是在撒娇:「你走了,我怎么办?」 阎鸣抿了抿唇,他从没想过会遇到这样的情况。 昨夜他就在想,今天他对林芝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心中百转千回,最后认定,她一定会很开心。 十天看不见自己,她一定会很开心……毕竟她那么讨厌他。 但是此时,林芝却一副要哭出来了的模样,是在……捨不得他?怎么可能! 按下心中的猜测,阎鸣语气有些凶:「那你还想怎么办,让我带你一起出去?」 林芝瞳孔微缩,眼眶几乎瞬间就红了,下意识地低头看着自己的腿,手指用力收紧,攥紧了被子。 他这句话,好像是在提醒她,如今只是个废人,已经不适合再出现在人前。 阎鸣本意并非如此,见似乎刺痛到了她,声音缓了缓:「十天后我就回来,还是像现在这样每天陪你。你不是喜欢山下的糖葫芦吗?回来的时候我给你带。」 话说出口,阎鸣自己也有些意外,他说的话好像是在哄小孩子一样,就像是从前那样。 林芝小时候哭闹不止的时候,他就是这样哄她,只是语气要更不耐烦一些。 哄她?怎么会!阎鸣莫名地有些生气,林芝不过是一个替身罢了,根本比不上白月月!她根本不配自己哄。 林芝却仿佛没有察觉,期期艾艾地道:「那你今天,能晚点再走吗?你再陪我出去走走,等你走了,我就只能一个人呆在这个黑漆漆的屋子里,每日这样坐着,等你回来……」那自然是不可能的。 阎鸣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一个画面,瘦弱的林芝拥着被子坐在床上,呆呆地看着窗缝里泄进来的一丝阳光,从早晨到黄昏,仿佛被主人遗弃的小狗,浑身上下写满了「可怜」两个字。 阎鸣:「……」 现在的林芝,没有了经脉,只是个普通人,腿也被废了,就算他走的时候不锁门,不关窗,她也兴不起什么风浪来的……吧? 此处深谷深约百丈,林芝不能御剑,总不能自己徒手爬上去吧? 阎鸣的眼神落在林芝的手上,右手因为长年练剑长了茧子,但整体看来还是十分纤细瘦弱,仿佛轻轻一拧就能折断。 他在心里想,他也不是心疼林芝,只是觉得她这张脸还有些用处,万一这十天她把自己闷死了岂不是得不偿失? 给自己找到了藉口,阎鸣心中十分平静。 第4章 就要吃兔兔 阎鸣终于开口:「我陪你到下午。」
第7页 林芝开心了,圆眼弯弯,绽出一个甜笑来,连春光都失色。 「那我们现在出去吧!」 连说话的声音都仿佛掺了蜜,透出显而易见的喜悦来。 阎鸣有片刻的失神,这样的林芝,他不是没有见过。但已经十分久远,久远到记忆的碎片已经开始褪色,取而代之的是这段时间以来林芝的歇斯底里和疯狂。 他已经很久没见过林芝露出这样的笑容了。 良久阎鸣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他点了点头:「嗯。」 他从空间戒指里取出木轮椅,再小心地把林芝从床上抱下来放上去。也就是这片刻的时间,他惊觉林芝这瘦弱的身躯抱在手里轻飘飘的,竟没有什么重量。 他皱了眉,于是声音也有些重:「怎么这么瘦。」 林芝眨了眨眼,为什么这么瘦你还不明白吗?林芝在这过的是什么日子,就是铁打的身子也遭不住。 自己做了什么心里一点数都没有吗! 但此时不管是控诉还是卖惨,都起不到太大的作用。毕竟阎鸣是个冷酷无情的臭狗。 林芝声音如常:「在山上时,还能时常去小食堂吃饭,现在就只能喝灵液了。」 阎鸣推着林芝出门,林芝的脸色原本有些苍白,在热烈的日光下浮起了几分红晕,显出了一点健康的神采来。 阎鸣的声音听不出喜怒:「等回来,我给你做饭吃。」 林芝笑:「你还会做饭吗?」 阎鸣道:「会一点。」 猫哭耗子假慈悲。 在阎鸣看不见的角度,林芝脸上的神情有些平静,近乎是冷漠的神情。 这里灵气充裕,长了许多灵草,哪怕是路边最普通的草,细看之下也能和书上的药草对上。 林芝指着路边一丛一丛的头顶开着白花的草道:「你看,它头顶上的花,像不像小兔子?」 阎鸣垂眼看去,看不出什么兔不兔子,只看到几朵寡淡的白花。 但他挑了挑眉,捧场地问道:「喜欢?」 林芝小声应了一声:「你走了我不能出来走动,你能采一捧放在我房里吗,这样我看着心情也能好些。」 阎鸣以手为刀,一整片的草都被拦腰折断,齐齐飞到林芝手上。 林芝整理了一下抱在怀里,也就是这个时候她才真切地感觉到,如今生活在一个并不科学的世界里。 「我走了,药田里的草还需要浇水。」阎鸣忽然说道。 林芝:「啊,你能做一个能自动浇水的阵法吗?」 阎鸣:「……没有这样的阵法。」 林芝尽职地扮演小白兔:「那怎么办?」 阎鸣淡声道:「你替我浇水。」 「啊!」林芝很惊讶,「可是我……」 本来想说她不是不能出门吗,领会到阎鸣的意思之后,更加惊讶了。 这就是说,阎鸣走了,她就可以自由出来活动了? 这下,林芝脸上的笑意带了几分真切:「谢谢师兄!」 感觉到眼前人溢于言表的喜悦,阎鸣脸上也带上了笑意:「怎么照料他们,我有教你,你还记得吗。」 林芝仿佛是一个邀功的小孩子,连忙道:「自然记得!」 「做一遍我看看。」阎鸣松开轮椅,抱臂走到一旁。 林芝吭哧吭哧转着轮椅到溪边提水。 系统看着她熟练的动作有些咋舌:「你怎么能这么熟练的?」 林芝哼笑了一声:「你不会觉得我没用过轮椅吧?」 想到林芝一过来,就感觉不到双腿,但还是接受良好的样子,甚至都没有提出过异议。 在之前的好几个宿主,都是不停地抱怨,甚至问他能不能帮他们恢復双腿。 林芝一边打水,一边对系统说:「我以前也坐轮椅,不过不是因为腿。」 阎鸣就在不远处看着,怕他看出什么端倪,一人一系统并没有多聊,面色如常地提着水去药田,按着上次阎鸣说的,小心地浇灌。 上次阎鸣只带着她看了一眼,此时她才得以近距离地观察。 昨晚大致翻了一些书,认出眼前一些极为稀有的药草,林芝双眼放光,动作更加小心。 系统:「我怎么觉得你的眼神不太对劲。」 林芝:「乡下人没见过什么世面,理解一下。」 阎鸣看林芝的动作很有章法,显然自己昨天说的话她都有好好记在心里。 这个小师妹,小时候顽劣,年纪稍大一些,自己说什么她便听什么,很是听话。 阎鸣心中更加放心,看着林芝一株一株地全部浇完后,推着她回了房间,语气难得地温柔:「你现在身体弱,不适合在外面呆太长时间。」 林芝乖巧应是。 阎鸣又把她放回床上,轮椅推到床头放着,方便她自己用。 「你自己上轮椅,可以吗?」阎鸣探究地看着她。 林芝歪了歪头,看了看轮椅,又看了看自己的腿,抿唇道:「我可以。」 阎鸣没有再多说,看了一下天色,出去拿了些果子回来。 他记得林芝之前说的话,没有再给她喝灵液。 「今天时间来不及了,你先吃点果子。这些灵液你留着接下来几天吃,都是你喜欢的朱玉果的味道。等我回来,给你带好吃的。」阎鸣低头看着林芝,眼中闪动着他自己都不懂的情绪。
第8页 阎鸣拿来的果子已经洗过了,一拿到手便能感觉到上面充裕的灵气。 如果林芝经脉还好好的,这果子吃了想必大有裨益。 可是对此时的林芝来说,不过是「滋味不错」几个字。 林芝捧着果子小口地啃着,汁液染红了粉唇,透出几分诱人的色泽来。 阎鸣看着看着,便移开了视线,在心中提醒自己,林芝虽然长了一张和白月月一样的脸,但她们到底是两个人。 他怎么能对别的女人动心呢? 「我先走了。」阎鸣硬邦邦地丢下这句话,大踏步走了。 「我等你回来!」林芝扬声道。 阎鸣往外走的脚步一顿,但到底没有转身。 这次他没有关门,也没有关窗,所以林芝透过窗户清晰地看见外面闪过一道黑色的流光。 林芝:「他御剑走了,修仙的人就是了不起。」 系统:「好感度涨了6点,悔意值2点。」 林芝快速道:「15天。」 系统干巴巴道:「万一他不能及时回来怎么办,我们岂不是……」 林芝吃完果子,往后一躺,眼神落在窗边的白花上。 阎鸣摘了一大捧回来,不知道从哪儿找来了个陶土的花瓶,放在窗边颇有几分意趣。 林芝毫不犹豫地下床上了轮椅,滚动轮椅到窗边,拿着花瓶就着窗台锋利的角度用力一砸。 胖肚子的花瓶,顿时变成了一个圆钵。 系统目瞪口呆:「宿主你这是……」 林芝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谁说我们要等他回来了?」 系统:?你自己说的啊! 林芝动作熟练地掐断白花的根茎,只留下花冠,放在圆钵中研磨。 她在外面说这草长得好看,可不是为了拿回来看的。 《常见药草大全》之中记载:雪兔草,花似雪兔,可治腿疾。 虽然只是粗略一翻,但是「可治腿疾」这四个字仿佛是长了钉子,一下便吸引了林芝的视线,记下对雪兔草的描述,准备哪天出去放风的时候出去看看,外面有没有这种草。 想什么来什么,这外面竟然有一大片。 林芝将雪兔草捣成半固体,小心、仔细地敷在腿上。 过了许久,系统紧张地问:「怎么样!有感觉了吗?」 林芝摇摇头,刚想说没什么感觉,或许雪兔草并不适合她这种情况。 腿上突然感觉到一阵刺痛,仿佛一万根针扎在了腿上,林芝握住了轮椅的把手,紧咬着下唇,面色苍白,汗如雨下,愣是一声不吭。 系统看着倒吸了一口凉气,明明经受着这样的痛苦,却能一声不吭,是个狠人。 系统又怎么会知道,林芝以前几乎日夜经歷着这种痛苦,早已经习惯了。 不久之后,药液颜色变浅,疼痛消失。 林芝松了一口气,低头清理腿上的药液。 系统:「怎么样,怎么样,好了吗!」 林芝摇头:「没那么快,估计还得再来几次。」 系统也深以为然,毕竟这腿是阎鸣亲手废的,应该没那么轻易就能好。 林芝收拾干净,把剩下的雪兔草归置到一旁,留着第二天再用,滚动着轮椅到了书架前。 她凭藉着自身的记忆找到:《炼丹师:从入门到精通》。 这本书看样子似乎是在骗人,但林芝之前翻看过,讲了许多很基础的东西,正是现在的她正需要的。 系统:「你还真要学炼丹啊?」 林芝翻过一页,漫不经心地回答道:「白月月可以,那我也可以。」 系统如果有下巴,那他此刻一定摸着下巴一脸的疑惑:阎鸣说白月月可以,但是修真界从没有过普通人能够炼丹的先例啊。 若白月月真的可以,岂不是早就名扬修真界了? 还是说,白月月只是看上去是个普通人,其实有些修为在身上的? 系统以为自己真相了,深以为然。 但是在林芝学习热情空前高涨的情况下,并没有说出这件事来打击她的学习热情。 第5章 不过是做饭罢了 日暮西斜,天与地都变成了一般的红色,山谷中的水汽被蒸腾而起,形成迷濛的白雾,山间的风带上了几许凉意。 林芝关上窗,滚动着轮椅到了房屋,弯腰拿起地上的小丹炉。 这是阎鸣特意买来的,为了让这个房屋的布局和他的白月光旧年所居之所一模一样。 并不是什么特殊的材质,就是市面上能买到的最基础的炼丹炉。 此时还没有激活,只有巴掌大,林芝很轻易就能拿在手上把玩。 她看完了《炼丹师:从入门到精通》,自动忽略了其中许多教炼丹师怎么精确控制灵力、控制火候的描述,大概懂得了怎么炼制一枚丹药。 系统有些震惊,他看着宿主把玩着炼丹炉,内心感到有些魔幻:「宿主,你不会真的要炼丹吧?」 林芝面无表情地观察着手上的炼丹炉:「嗯。」 系统:「……那你加油。」 许久之后,林芝将炼丹炉平放到窗前,对着这始终只有巴掌大小的炼丹炉干瞪眼。 「但是现在有个问题,怎么让它变大。」 系统:「……」 林芝尝试了各种方式,其中包括但不限于:对着它吹气、举高再往地上砸、对它念神秘咒语、用水浇、用火烧……
第9页 除了在炼丹炉上留下了许多斑驳的痕迹之外,并没有什么实际作用。 它还是林芝捡起来的模样,只有巴掌大小,但因为经受了一个时辰的折磨,它黑了一圈,看起来更小了。 系统弱弱地提示:「其实很简单,你只需要有一丝灵气,注入进去,它就能变大了。」 林芝冷笑一声:「你当我不知道?你以为我有吗?」 那定然是没有的,毕竟经脉都粉碎了。 系统不说话了,安静地缩在角落里假装不存在。 林芝拉开了门。 此时天已经全黑了,夜里的深谷没有一丝声音,黑沉沉的,白日绿的草白的花红的果,此时都变成了一片漆黑,在夜色中扭曲了形状,安静得近乎诡异。 林芝在门口做了许久的心理建设,手一直按在轮椅上似乎随时准备出发,却一直没有动静。 系统有些疑惑,她这个时候,是打算出去? 「系统,你在吗?」 系统一激灵:「在!」 林芝干咳两声,「没死就说话。」 系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说……说什么?」 林芝深唿了一口气,手指微颤滚动着轮椅出了门:「随便说点什么。」 系统有些委屈。 他堂堂阿江旗下的正规系统,什么时候听过这种要求? 但是这是宿主的要求,而且不算太出格,系统并不能违背。 于是他开始反反覆覆地在林芝耳边重复:「攻略对象目前好感度11,悔意值4。」 「攻略对象目前好感度11,悔意值4。」 「攻略对象目前好感度11,悔意值4。」 …… 半机械音半人音的系统一直在脑海中播报,虽然有些吵闹,但是整个世界总算没那么安静了。 林芝松了一口气,手渐渐地不抖了。 她知道这片深谷很干净,并没有什么危险,但是面对漆黑一片的谷底,心中还是忍不住有些害怕。 她滚动轮椅到了药田附近。 系统还在重复播报着阎鸣的好感度与悔意值。 林芝开口问道:「我记得,你还有个随身仓库的功能?」 系统接得很快:「是的宿主,除了不能收纳活物,其他物体进去之后保持进去时的状态。」 林芝看着眼前的药田,满意点头:「那就好。」 阎鸣特意移到药田里种植的灵草,都是些娇贵的,如果摘下来,都需要特殊的容器保存。 而有了系统这个随身仓库,林芝便不用担心摘下这些药草之后,他们会损失药性。 系统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直到看到林芝弯下腰,毫不犹豫地薅起手边一棵通体透明的灵草,丢进了仓库。 然后眼睁睁看着她像处理什么田间的野草一样,把整片药田全薅光了。 阎鸣走之前一片长势大好,欣欣向荣的药田,片刻间变成了一片土壤外翻的荒地。 系统语气悲凉:「宿主你不想活了吗,大可不必用这种方式自杀。」 林芝擦了一把汗,叉腰道:「你为什么觉得,阎鸣回来还能找得到我?」 系统很想笑,甚至很想学着宿主这种阴阳怪气的语气回问她:你哪里来的自信觉得阎鸣找不到你。 但是他是阿江公司出品的正规系统,不能跟宿主顶嘴。 于是他闭麦了。 林芝检视了一番确定没有遗漏之后,转道去看旁边的聚灵阵。 大门派的弟子,都会学阵法入门。 这个聚灵阵是阎鸣亲手摆的,而他的阵法和林芝的阵法是同一个老师教的。 林芝在旁边转了一圈,三下五除二地把阎鸣埋下去的灵石全部都薅了出来,一共二十颗,林芝一颗不漏地揣在了兜里。 因为已经运转了一些时日,这些灵石的品相算不上太好,泛着些灰白,每颗灵石约莫还剩下三成的灵力。 林芝如今经脉被废不能修炼,呆在谷底也没有地方需要花灵石,于是阎鸣走之前只留下了维持她生命所需的灵液,并没有留下灵石。 没有灵石,林芝只能自己动手。 这片药田里的灵草生长都需要充裕的灵气,没了聚灵阵仅靠天地间的灵气无法让他们继续生长,倒不如直接扒出来放进系统的仓库里。 毕竟系统的仓库有着近乎bug一般的保鲜能力。 林芝回到房内,关好门窗,点上烛火。 将饱经沧桑的炼丹炉正放在桌上,小声喃喃道:「希望这一次,能如我所料。」 炼丹师炼丹,离不开灵力。 但林芝没有,只能借灵石一用。 林芝朝炼丹炉中投入一枚灵石,炼丹炉果然变大了。 林芝松了一口气。 但这仅仅是一个开始。 激活炼丹炉,只是炼丹的第一步,也是最基础最简单的一步。 后面还有温炉、蕴灵、去腐、炼化、成丹等五步,每一步都对炼丹师的灵力控制有极高的要求。 但是如果用林芝的话来说,这五步也可以换一种说法,变成:大火热锅、葱姜蒜爆香、炒至断生、炒成煳煳、大火勾芡收汁。 林芝前世并不会做饭,也没有进厨房的机会。 但是她看了许多美食节目,包括但不限于王某刚、李某柒、华某兄弟等风格各异的美食博主。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对做饭的步骤十分熟悉。
第10页 这炼丹……自然也可以当成是做饭的一种变体! 林芝双眸发亮。 拿出提前准备好的药草,她这次,要炼制炼丹师入门里最初级的一个丹方——辟谷丹。 凡人都需要吃饭,而修仙者沟通天地,需要剔除体内杂质自然不能吃饭。但许多还没到筑基期的修仙者都不能完全不进食,是以需要进食辟谷丹。 辟谷丹的炼制方法十分简单,材料也十分廉价,是居家旅行在外游歷的不二选择。 辟谷丹的炼制方法已经印在脑海里。 只需要将丹炉预热到五成热,投入辅料爆香,再投入主要材料炒至变色,再开小火把这一锅煮成煳煳,最后投入材料收尾,开大火收汁,就可以得到—— 就可以得到—— 炼丹炉里紧紧黏在底部的黑色不明物体,因为过于干燥而呈现出了树根状的裂纹。 系统本来屏息凝神地等着宿主创造奇蹟,却看见了宿主的丢脸现场,险些忍不住笑出了声音。 林芝神情镇定,面不改色地抄起一旁的《炼丹师:从入门到精通》,精确地翻到讲述《辟谷丹的前期准备与炼制》,与上面的步骤一一对照。 最后把书合上,往床上一丢。 「步骤都没错,可能是还不够熟练。」 于是一晚上,林芝得到了八炉紧紧黏在底部扒都扒不下来的黑色不明物体。 当第九炉黑色不明物体成功出炉,眼前的炼丹炉仿佛已经被一种难言的恶臭气味腌入味了。 林芝沉默不语地清理炼丹炉,把残渣放到一边,把丹炉盖上,然后干脆利落地回了床上。 系统以为林芝一定很失望,毕竟努力了一晚上,安慰道:「炼丹本就没那么容易,更何况你现在经脉尽毁,若是经脉能復原还有些希望。」 「不。」林芝淡淡道。 「不是经脉的问题。」 系统:「那是什么问题。」 林芝咬牙切齿:「是这个世界没有电饭煲的问题!」 系统:「……」 但凡那些炼器大师努努力,把炼丹炉炼制成能通过按键自动调温的大型电饭煲,那么林芝只需要丢进去一块灵石,然后不时调整一下按键的温度,炼丹就变得轻轻松松了。 她现在最大的问题在于,虽然能够用灵石驱动炼丹炉,却无法精准操控那些灵力。 无法操控灵石逸散的灵力,自然就不能控制炼丹炉的温度,导致炼制的时候,温度一直忽高忽低,药材很快就被过热的丹炉烧毁。 林芝突然又有了一个想法,炼丹炉的温度不能控制,那么换成其他的锅具呢? 直接在锅具里面,用柴火对药材进行预处理,然后再转到炼丹炉里大火收汁,啊不是,成丹。 温炉和成丹需要高温,但蕴灵、去腐、炼化却需要控制在小火。 她无法让炼丹炉变成小火,那么,用其他的方式炼化呢? 林芝心中有了想法,心绪有些激动,但此时已经后半夜了,她到底是个普通人,忙了一天有些疲累。 一边想着怎么用锅具实操,一边迷迷煳煳地睡了过去。 第6章 我可能闯到鬼了 天蒙蒙亮,林芝就精神抖擞地从床上爬下来。 这一处院子,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林芝很快在那个锁着的房间外找到一个造型简易的风炉,看着也不大,应该是煎茶用的。 林芝捧起来观察了一下,里面还有一些残留的炭火:「小是小了点,但是够用了。」 风炉和炼丹炉又有不同,药材是直接投入炼丹炉蕴灵的,但如果是风炉还需要提前加水,避免煳锅。 林芝吭哧吭哧地回房收拾好等会要用到的药材,然后带着风炉、炼丹炉,大包小包地到了河边。 既然要用到水,就干脆直接在河边炼丹。 在河边找到一块造型圆滑平坦的大石,林芝将风炉和炼丹炉一左一右地摆放在上面。 燃起炭火,接水放入炉内,然后投入辅料,待到自壶底升起大泡、辅料颜色变深,林芝取出一部分炭火,火势变小。 然后投入主要材料,再伸进去一根小木棍,缓缓搅拌。 水逐渐变少,新加入的药材逐渐被碾碎,变成一锅煳状物,升腾而起的烟雾似乎带着一丝不明显的黑雾。 林芝松了一口气,昨天试了那么多次,都是在「去腐」这一个环节出了差错,如今算是成了。 药材虽是天地灵气孕育而生,但其中难免带有一些杂质,「去腐」这个环节就是炼精提纯的过程。 眼看时间差不多了,林芝往炼丹炉中投入灵石,炼丹炉变大,开始升温。 林芝将之前取出的炭火再放回去一部分,火势变大,林芝搅拌的速度也随之变快。 壶内的煳状物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渐缩小,颜色变得更加澄明。 直到其中看不出一丝杂质,仿佛成了一团颜色均匀的淡绿色小面团,林芝直接抄起风炉,打开炼丹炉,倒入其中。 甫一进去,便因为高温,响起一阵令人牙酸的「嘶嘶」声,一阵白烟随之升腾而起,淡绿色的小面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了黑色。 这个过程还需要一些时间,林芝直接盖上炼丹炉的盖子。 成不成,就看最后一步了。 系统原本还对宿主抱有一丝期待,直到看到昨晚宿主消耗了一打的材料,炼出了九炉黑色的不明物。
第11页 今天又是破罐子破摔的,直接用煎茶的风炉来炼丹。 这种方法,简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系统虽然觉得荒诞,但看着宿主一脸认真仿佛胸有成竹的模样也不敢出言唱反调。 林芝却不打算继续在这等着,最后的成丹环节不需要她在旁边盯着,炼丹炉中的灵石会源源不断地驱使着高温去炼化材料,直至成丹。 她昨晚已经消耗了许多材料,目前手上剩下的已经不多了。 她滚动着轮椅去摘药草了。 也并不刻意挑拣着什么药草,直接从面前的这一片开始,弯腰低头就开始薅。 林芝手上的动作极快,系统只看见动作极快的一道残影,然后便是随身仓库里仿佛什么破烂一般堆积在一起的药草。 系统:「……宿主你是打算做一锅药草大乱炖吗?」 林芝手上动作不停,很快在眼前清理出一片空地来:「我是在收利息。」 「利息?」系统不懂了。 「既然都打算要走了,那么我一根针都不可能给阎鸣留下!」林芝双眸发亮。 系统:「容我提醒你一句,这片谷底虽不大,但也占地约一百亩,相当于两个足球场的大小,其中生长的灵植仙草不计其数,你确定你能……?」 林芝虽清理出眼前的一片空地,但如果相比整个谷底来说,不过是不痛不痒的皮外伤。 「苦心人天不负,三千越甲可吞吴。」 林芝这边勤勤恳恳地薅着羊毛,另一边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炸炉了?」 林芝连忙回头看去,只见炼丹炉的盖子已经被掀飞了,上面冒着浓重的白烟,一股浓郁的丹香逸散出来。 林芝深唿一口气,辨别着其中的味道,似乎与原主记忆中的味道差不多。 或许是因为刚出炉的缘故,香味甚至比原主曾经吃过的要浓郁得多。 林芝回到石头前,捡起落在一旁的炉盖,探头看去,只见丹炉里面并排坐着两颗圆滚滚的丹药。 乍一看外表上还有些湿润,整体看上去也有些软趴趴的,但是已经初具雏形了! 系统看见这一幕,惊讶得都结巴了:「你,你居然真的成了!」 宿主居然在经脉没有修復的情况下,靠着阎鸣买回来的那些三流炼丹书,成功炼成了一颗真正的丹药! 林芝学着系统的语气道:「我,我居然真的成了!」 她捡起一粒,放入口中,丹药入口即化,化作一股暖流直冲脾胃。 虽然早起时已经喝过阎鸣给的灵液,但此时一颗辟谷丹入腹,林芝顿时感觉四肢百骸都充满了力量,现在就算立刻薅上半个山谷的药草她也不会觉得疲惫。 另一颗林芝没有再吃,放在手中端详着,拿在手里感觉比平常见到的丹药要大了一些,外表也更软,细看之下上面似乎还有波纹形状的丹纹,只是颜色太浅,几乎看不出来。 林芝沉吟片刻:「可能是因为蕴灵的时候加了水,最后出来不像其他的丹药那么干燥。」 但完全不加水似乎也不可能,林芝决定少加一点水。 成功了第一次,后面就变得顺利起来。 一天的时间里,林芝尝试炼制了基础丹药里最常见的辟谷丹、小还丹、解毒丹、清心丹。 除了最开始的几炉刚出来时有点发软,后面控制好了蕴灵时的加水量,最后出来的丹药外表上看上去已经没有问题了。 虽然每一颗,看起来都比原主以前吃过的丹药,要大上一圈,是如果直接吃感觉会有点噎嗓子的大小。 系统也从一开始的震惊到后面的心态平和。 毕竟宿主是一上来就薅光了男主的珍稀药田,拔出聚灵阵里的所有灵石拿来烧火,并且立志要薅完整个山谷的女人。 接下来宿主再做出来任何事,他都不会再惊讶了。 等到日暮西斜,天渐渐黑了,林芝收穫了10颗辟谷丹,小还丹、解毒丹、清心丹各4颗。 于是系统就看着宿主回到房前,然后把最开始那几炉有点软的丹药放在了屋外的架子上。 系统:「不要了吗?虽然看着品相不太好,但是吃起来也没什么影响,直接丢了是不是有点浪费。」 「丢了?」林芝语气有些惊讶,「你怎么会这么想。」 「资源紧缺,我们要珍惜资源,杜绝浪费!」 系统:「那你这是?」 林芝理直气壮地说道:「既然它有点干,那我就放外面风干一下,说不定等我明天早上起来就干巴了。」 系统:好吧,你是宿主,你说啥都对。 他也是第一次听说,原来丹药是和农家挂在门口的咸鱼、咸菜干一样,是用风干的。 但是令林芝失望的是,第二天早上起来,并没有见到整整齐齐风干好的丹药,反而像从未出现过一般,凭空消失了。 林芝捏了捏下巴,一脸的大彻大悟:「我明白了,原来丹药直接放在室外会融化!」 系统:丹药会融化,这个他也从来没听说过。 但毕竟他也从没听说过煎茶的炉子炼丹,为了避免暴露他的无知,系统选择了闭口无言。 心中有了猜测,但到底没有亲眼看见,林芝还是有点好奇丹药的融化过程是怎样的。 毕竟就算是融化,也会留下一些药液的痕迹,什么都没留下,仿佛是凭空蒸发了一般,有些奇怪。
第12页 于是林芝继续去河边炼丹,偶尔有几炉出炉比较软的丹药,林芝直接铺了一张大点的叶子,把丹药放在上面,试图观察到丹药的融化过程。 但是看了一会,没有发现什么变化。 想来这个过程应该没那么快,于是林芝扭头,像之前一样,趁着炼丹炉在炼丹的时候,去薅草。 此时,河边已经空出来一大片,都是林芝趁着等炼丹炉成丹的时候薅的。 一心两用,时间管理大师。 算着时间差不多,林芝扭头,炼丹炉还在炼制,而放在旁边的丹药却再次凭空消失了。 只留下一片绿油油的叶子。 林芝:? 系统:? 「系统你有看到刚才发生了什么吗?」 系统一脸茫然:「没有啊!」 「这个世界的丹药,难道还有一放到户外就凭空消失的设定吗?」 妈妈,我可能闯鬼了。 林芝在心里默默道。 她一直盯着的时候丹药还好好的,一扭头一错身的功夫,丹药就没了。 纵使是再迟钝,林芝也意识到了不对。 她倒要看看,是什么东西在装神弄鬼。 这一炉正在炼制的是解毒丹,等到出炉,捧出来三颗香气四溢的胖丹药。 林芝再次放下一颗,直起身,故意大声道:「刚才还好好的,一转身丹药就蒸发了,这地方真是晦气,算了不炼了,回去了!」 林芝气鼓鼓地转身,滚动着轮椅往房子的方向走,但是动作并不快,还在心里默数着一、二、三,然后勐地一个扭头。 一团浑身挂满了草叶的绿色不明物体整蹲在炼丹炉旁边,伸出一只小爪子,准备去捡丹药。 第7章 我们做个交易 林芝反应极快,况且刚才的她留了个心眼,轮椅并没有走几步。 她直接一个扭头,轮椅往后打死,欠身朝着那团绿色的不明物体探手而去。 林芝的反应已经够快了,但那团不明物体的反应显然比她更快,几乎是在林芝探手的瞬间,它就化作一道绿光跳到了河对岸的石头上,两只黑葡萄一般的眼珠子,警惕地看着她。 小小的爪子上,还不忘抓着刚才捡到的解毒丹。 而林芝眼前,只落下零星的几片细碎的草叶。 计划落空,林芝也不气恼,甚至暗暗责备自己刚才贸然伸手实在是不应该。 她现在身处在一个并不科学的世界,就连路边平平无奇的草都有可能是食人花,更何况这些能动的玩意儿,指不定就是什么危险的灵兽。 她此时只是一个普通人,如果遇到什么危险,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林芝终于意识到,只炼些解毒丹、小还丹什么的似乎并不够,还需要一些在危急时刻可以用来保命的丹药。 系统观察许久,忽然道:「宿主,你还记不记得男主有一头黑色的灵兽,后期陪着他下了许多秘境,能抗能打,还对天材地宝的气息极为敏锐。」 林芝上下打量着对面那小小的一团,虽然她不能辨明眼前小兽的危险等级,但她不是色盲。 「它是绿的。」 对面的小兽突然打了个喷嚏,身子勐地一颤,身上许多草叶掉了下去,露出黑乎乎的绒毛。 林芝:「……」 系统说的灵兽,林芝也有一些印象,算是男主的金手指之一。 种族已不可考,只知道它学习能力极强,身上有许多神通,还能自由变化体型的大小。 能随着阎鸣一起进阶,是一大杀器。 是在阎鸣一次身受重伤之后回谷底疗伤的时候认识的。 他每日碾碎药草敷在患处,因为伤重,他从药田里取了一株罕见的灵草,碾碎根茎之后香味浓郁异常,飘出去很远,吸引来了一头通体黑色神气异常的小兽。 但是按照书里的剧情,这小兽的出现还要往后再推许久,怎么会现在就在深谷里了? 林芝眸光明灭,心中的疑惑也被系统听见了。 系统:「它看上去比书里写的要小了很多,说不定这地方不只是阎鸣的秘密基地,也是它的秘密基地。只是他们一直没有撞上罢了。」 「它或许是冲着丹药来的。」 林芝看着河对岸的小兽,眼神带着警惕,仿佛只要林芝一个动作不对便会瞬间消失在眼前。 但却并没有要攻击林芝的意图,似乎并不是一头穷凶极恶的恶兽。 林芝原本对他也没什么想法,但既然是阎鸣的金手指,那她便不客气地笑纳了。 那黑色混着绿色的一团虽是蹲在石头上,却有一只爪子明显不能受力,它能被丹药吸引出来,说明它身上可能带着伤。 林芝清了清嗓子,把昨日炼的小还丹放在石头上,一字排开,扬声道:「你过来吃吧,想吃什么,我这还有。」 说完礼貌性地滚动着轮椅往后退到十米开外,以示自己的友好。 小兽没有动,歪着头,湿漉漉的眼神探究地看着林芝,似乎是在思考她此举的可信度。 最后眼神又落在石头上一字排开的小还丹上,饶是隔了这么远,林芝也看见了它眼中明晃晃的渴望。 原书中,阎鸣遇到这小兽的时候,已经是金丹期的真人了,因为时常进入秘境拿命换资源,所以身家十分丰厚。 阎鸣自学了炼丹,虽然没有真正入门,但是炼制一些灵液还是不在话下。
第13页 阎鸣便一直用灵液餵养小兽。 阎鸣给它取名为踏月,但在林芝看来,这完全就是一只四脚吞金兽,吃进去的都是白花花的灵石啊。 换了别人,还真不一定养得起这么一只喝灵液的玩意儿。 但林芝现在背靠着阎鸣的资源,自认还是能养一段时间的,总之别让他落在阎鸣手里就行。 林芝心里的算盘打得啪啪响,但眼前的小兽还是十分警惕,趁林芝发呆的时间风一样地捲走了石头上的丹药迅速消失在林芝眼前。 系统咋舌:「它还会回来吗?」 「应该会吧。」 话是这么说,但之后几天都没再遇到过这头有些奇怪的小兽。 每日林芝都雷打不动地去河边炼丹,割草,入夜回屋子里看书。 只是她不再把丹药放在外面晾晒,每次炼完丹,都直接把丹药收进系统的随身仓库里。 很快,林芝的囤货越发丰富,几乎涵盖了各类丹药,而与之相对的,整个山谷也越来越秃。 崖下以河为分界线,围绕着小院的这一大片空地,全部都成了光秃秃的荒地,寸草不生,另一边还稀稀拉拉地长着几根十分平常的草。 ——系统的随身空间并不是无限大,只有一百个格子,每种丹药都要单独占一个格子,不同种类的灵草也是。 还有许多重复的药草,数量超过了限制也需要多占一个格子。 系统仓库已经快要占满了,林芝不得已,只能放弃了一些比较常见、没有太大收藏意义的药草。 如果按照林芝原来的想法,她是一根草都不打算给阎鸣留下。 已经是阎鸣离开的第七天了,林芝每日做事都不徐不疾、有条不紊,却也没再提过离开山谷的事。 虽然从那天以后,阎鸣的好感值没有在半夜莫名地波动过,但是好感值还是一天一天地在减少。 系统感到,死亡的脚步近了。 宿主如果不离开山谷,那么等到第十天,阎鸣回来,宿主会死。 宿主如果离开山谷,那么等到第十五天,好感值与悔意值耗尽,宿主还是会死。 这近乎是一个必死的局面。 如果系统有人形的话,他脸上一定已经因为焦虑上火长满了痘痘。 看着宿主还慢条斯理地在河边晾晒着药草,系统忍不住询问出声:「你,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林芝淡淡道:「自然是要走了。」 系统:「事实上,如果你留下来,你对着阎鸣撒娇卖痴他指不定能……」留你一命。 后面几个字,系统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因为他感觉到林芝眼神勐地一凉,很不悦的模样。 系统不敢再多问,只在心中暗暗着急。 她没有多解释什么,过两天系统自然就知道了。 攻略阎鸣,不只有一条路。 她抬眼扫了一眼河对岸,看着很平静,除了秃了点并没有什么异常,但是林芝还是朝着一个方位多扫去了两眼。 她晒完药草,伸了个懒腰,扬声道:「既然该做的事都做完了,那么就准备走了吧。」 一处草丛似乎微不可查地晃动了两下。 林芝滚动轮椅回到房内,然后扶着墙缓缓站了起来。 她每日都敷药,腿已经恢復了知觉,每天可以在房内扶着墙走两圈。 之前走两圈便罢了,今日她却走了一圈又一圈,素白的脸上升起一层薄粉,大汗淋漓打湿了她的头髮,她还咬牙坚持着。 已经是第七日,林芝准备在第九日就离开这里。 这双腿曾被阎鸣彻底地废掉,如今要恢復自然也没有那么容易。 踩在地上的每一步仿佛都经受着巨大的痛苦。 林芝在心中估算着时间,直到一个时辰到了,她才停下,坐回到床上,用绸巾缓缓地擦着脸上身上的汗。 风过山谷,带着初春的寒气席捲而来。 与此同时,窗前也投下了一片阴影。 那浑身挂着草叶子的一团,站在了她的窗前。 虽然它昂首挺胸似乎十分神气的模样,但是挂着这满身的草叶子,没有显出威风,反而显出几分滑稽来。 林芝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手上躺了一颗圆滚滚的造血生肌丹,属于丹药的奇异芬芳顿时溢满了整间房屋。 那小小的一团没有动静,但林芝却清晰地听到「咕噜」一声,仿佛是肚子饿了。 「过来吃吧。」林芝撑着下巴,目光柔和地望着窗前的小东西。 它应该也是受了伤,不然不会冒着被发现的风险多次出来偷她的丹药。 小兽十分委屈。 想他在外面也是横扫一方十分风光,因为受了伤才躲到这深谷里疗伤。 这女人,却每每拿丹药诱惑于它。 诱惑它也就算了,诱惑完,居然就不管它了! 不去找它,也不再继续给它投餵丹药了。 它从未见过,如此不负责任,始乱终弃的女人! 它本来打算,每天自己找着疗伤的药草吃吃也就罢了。 可眼前这笑得纯良的女人,十分地不是东西。 不仅不给它丹药吃也就罢了,还把全山谷的灵植仙草都拔了! 它,它平生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行为恶劣的女人! 它就是病得快死了,饿死了,也绝不会吃这女人一口东西!
第14页 但是…… 林芝看着小兽试探着往前走了两步。 但是,既然她求着要餵给小爷吃,那小爷我,就勉为其难地接受她的歉意好了。 毕竟小爷向来不是什么小气的兽。 经过这些天的暗中观察,小兽也发现了林芝是个没有修为的普通人,但是却能炼制一手香喷喷的丹药。 小兽放下了心中的警惕,抬着头,昂首阔步地走到林芝的跟前。 ……既然如此,那他就勉为其难地接受这个人类女人做他的奴僕。 小兽跳到床上,走过的地方落下许多零碎的草叶。 它低头,准备去叼林芝手上的丹药。 但那素白的手掌,却陡然一收,合拢成拳,原本唾手可得的丹药消失在了视线中。 小兽睁大了眼,满眼的难以置信。 这个女人,竟然胆敢戏弄于他! 林芝笑吟吟地开口:「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第8章 你可会在意我死活 「不干活,就没有饭吃。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不仅这颗丹药是你的,以后还会有许多丹药。」林芝笑眯眯的,如同狼外婆一般低声诱哄道。 但小兽的眼神却充满了怀疑,它已经上过一次当了,他绝不会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 小兽的目光逐渐坚定起来,不管这个人类拿出什么来诱惑他,他都不会上当! 不不……不上…… 小兽眼睁睁地看着林芝手一翻,本该出现在手心的一枚造血生肌丹不见了,转而变成了一整瓶! 透明的药瓶里,挤挤挨挨地堆满了造血生肌丹,粗略一数竟然有十枚之数! 她打开瓶塞,极霸道的丹香瞬间充斥了它的鼻腔,小兽双眼发直,一直黑乎乎的小爪子情不自禁地搭上了林芝的手,眼泪险些不争气地从嘴角滑落下来。 呜呜呜,为什么眼前的人类这么可恶,她手里的丹药却该死的香甜。 花花世界迷人眼,这人世间的诱惑实在是太多了。 它咽了口口水,打定主意不管眼前的人类说什么都假装同意,把丹药骗到手就直接跑路! 林芝也在观察着它,她遇见它的时间节点比阎鸣早了许多,它此时的体型看上去十分娇小,仿佛还是幼年体。 她记得小兽在书中有很多神通,其中最基础的一项,就是能够变换体型的大小。 进入战斗状态时,体型能够变大数倍,便于和某些体型较大的凶兽搏斗。 林芝指着窗外,树木掩映之下依稀能看见后面的绝壁悬崖,「带我上去,你能够做到的,对吧。」 哼,小事一桩。 小兽原本担心她提出什么令兽为难的请求,但林芝只提出让它带她上去,也不是很困难。 但它不是什么随便的兽,不能她说什么它便答应什么。 小兽傲娇地扭过头,表明它不会那么轻易地就答应她的请求。 林芝笑眯眯地倒出一颗造血生肌丹,递到小兽跟前道:「这是定金。」 小兽眼前一亮,也顾不上矜持了,像是害怕林芝反悔一般,快速叼走她手心里的丹药,躲到一边。 香甜的丹药甫一入口便化作一股暖流游遍了全身,像是被一双温暖的大手从头到尾地抚摸过,因为太过舒适,浑身的绒毛都不受控制地炸开来。 那多日来一直隐隐作痛,让他入夜也不能好好休息的伤口却十分清凉,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癒合,过程中它甚至没有感到半分疼痛! 他如同置身雪山洞里的温泉,一边是热气蒸腾,另一边是清凉,小兽的骨头都酥软了。 小兽望向林芝手中那整整一瓶造血生肌丹的眼神越发灼热。 它蹦跶到林芝身侧,两只小爪爪都搭上了林芝的手,乌黑的眼眸湿润而明亮。 ——这就是答应了的意思了。 林芝松了一口气。 要靠她自己离开这深谷,也不是没有办法,但是要耗费许多体力。 此时有更简便的方法,林芝自然不会弃之不用。 系统看着宿主三言两语,便凭着一瓶丹药收服了男主未来的金手指之一,目瞪口呆之下也仿佛吃下了一剂定心丸。 宿主能想到安全离开深谷的办法,或许也有办法能在离开深谷之后薅到男主的好感度吧。 系统突然觉得,未来又充满了希望。 「既然我们暂时合作,我们便重新认识一下,我叫林芝。」林芝伸出手,笑容和善,「至于你,便叫你小黑吧。」 踏月什么的,是男主取的名字,她自然不会沿用。 但小兽却对这个称唿十分不满意,喉咙间发出低吼,是抗议的声音。 林芝沉吟片刻,哄道,「你长相如此威风,合该有个威风些的名字。」 小兽哼哼唧唧地点头。 林芝掷地有声道:「那便叫你黑风大王!」 黑风大王? 确实有那么几分符合它的气质了,它点点头,算是同意了。 林芝接着补充道:「为了表示亲昵,简称小黑。」 小黑:? 趁他晃神的时间,林芝直接上手:「我们后天便走,但是现在,我们还有一件事要做。」 她薅着小黑的后颈肉,毫不费力地把它提了起来,无视小黑卖力地扑腾,在烛火下,花费了约莫半个时辰把它身上那些乱七八糟的草叶摘了下来。
第15页 小黑于是终于符合了它的名字,露出了一身黑色的绒毛,乌黑髮亮,原本看不清的样貌也终于清晰了起来。 林芝端详片刻,最后下了结论。 因为体量较小,还全是蓬松的绒毛,乍一看是个毛线团,但细看之下四肢细长,鼻端突出,耳朵大而松软,不难分辨出是犬科。 林芝歪头细看,发现小黑有点像现代的萨摩耶,不过变成了纯黑色。 黑是不掺一丝杂质的黑,配上同样黑色的眼珠,林芝毫不怀疑,它若是躲在暗处,便是打着灯笼也很难找到他。 林芝揉了一把他柔软q弹的耳朵,眯起了眼睛。 啊……原来是这种手感! 林芝心都化了。 要不是饲养小黑的成本过于昂贵,高达每天一颗丹药,她可能会认真地考虑养他这件事。 一人一兽短暂地达成了共识,于是林芝加快了脚步,紧锣密鼓地完成离开的最后筹备。 之前说一根草都不打算给阎鸣留下并不是夸张的说法。 要不是这个小院子因为体型太大不能直接连根拔起放进仓库里,林芝连房子都不打算给阎鸣留下。 最后她炼化了一大批药草,变成了利于携带的丹药,然后把房子里能用的不能用的全部装进了仓库。 第九天清晨。 林芝提前一天熏了防蚊虫的药草,然后服下能够隐匿气息的丹药,骑着变大的小黑离开了深谷。 到了深谷之上,周围的环境一变。 谷底还是春日,阳光明媚,微风和煦,而崖上却仿佛是另一个世界。 雾气深重,周围的树木因为长年不见天日长得有些奇形怪状,模样看上去有些吓人。 林芝收回打量的视线,还好她出来前以防万一准备了不少隐匿气息的丹药,看样子这地方不像是谷底那么岁月静好了。 伸手将一瓶丹药递到小黑面前,最后薅了一把小黑的耳朵:「你把我带出来了,我们的合作就到此为止了,你自由啦!。」 小黑叼走丹药,目露犹疑,就这么轻易地放他走了?。 这个人类不该死死扒着他不放,要和他一起离开这里吗? 见小黑停在原地,乌黑的眼珠子直直地看着她,林芝拧了拧眉,犹豫着开口道:「你一天一颗丹药,我养不起你啊。」 他仿佛从她的眼神中看见了嫌弃。 他是不值一天一颗丹药吗?! 不对,谁要她养了? 本来也没打算跟她一起好吗! 小黑很是愤懑不平。 恢復到一开始的体型,他化作一道黑色的流光,在林间几次跳跃,很快消失在林芝的视线中。 系统咋舌:「就这么放它走了吗?」 林芝嘆了口气,发出贫穷的声音:「我兜里是一枚灵石都没了。」 那聚灵阵里一共就十枚颜色暗淡的灵石,在崖下炼丹的时候全部用完了,她现在的全部身家就是这些日子以来炼的丹药了。 没了灵石,她便不能再炼其他的丹药,如今只能靠着库存,吃一点少一点。 这片森林还不知道要多久才能走出去,自然是能省一点是一点。 那小黑不愧是未来要成为男主的金手指的灵兽,说它是四脚吞金兽一点都不过分,反正现在的林芝是养不起的。 这片林子里瀰漫的雾气也并不是普通的白雾,是带毒的,林芝出来之前提前吃了解毒丹,所以暂时对她没有影响。 但是解毒丹的持续时间不长,每五个时辰就得补服一次。 四周或许还有极具攻击性的凶兽,林芝毫无还手之力,隐匿气息的丹药也不能断。 林芝身上没有灵力,腿也刚刚恢復,不能长时间赶路,还得时常嗑个小还丹补充体力,可谓是每分每秒都燃烧着金钱。 她幽幽地嘆了一口气:「出来的时候还觉得准备充分,仔细一想还是不够。」 系统望着仓库里塞得满满当当的药草,码得整整齐齐的数列丹药,偌大的仓库竟然没有多出来任何一个多余的格子,一时竟然不知道是他把这一切想得太简单,还是宿主追求太高。 …… 洞幽剑派一年一次的内门大比结束了,阎鸣获得了筑基期的第一名。 洞幽实行严格的末位淘汰制,内门大比的名次决定了接下来一年能在宗门中拿到的资源,名次太差甚至可能会被降级为外门弟子。 若是有外人旁观,会发现这甚至不像是一场门派内的寻常比试,倒像是生死搏杀。 所有人都拼尽全力,饶是阎鸣拿到这个第一也并不轻松,大伤小伤无数。 可他甚至来不及包扎,只草草服了止血的丹药,便趁着夜色御剑往深谷的方向去。 他不是因为记挂着林芝才急着回去。 他只是因为受伤,要回到谷中疗伤罢了。 阎鸣在心中给自己的行为找到了合理的藉口。 又忍不住想,趁夜回去兴许能看见她的睡颜。 哪怕是在林芝最疯的那段时间,她睡着的时候也毫无攻击性,看上去面容恬淡,和白月月像极了。 阎鸣想,发现自己回去看她了,她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是厌恶、戒备,还是…… 还是像那天他临走前那样,眼里有光、面上含笑,兴许对他说一句:「你回来啦?」
第16页 自父母死后,他在生死之间挣扎数次,未曾再尝到被人关怀惦记的滋味。 白月月算一个。 赛场上,数次以命相搏的时候,阎鸣耳边总会响起那个清浅柔和的声音:「我等你回来。」 于是他脑海中总浮现出,身形瘦削的林芝坐在轮椅上,望着窗边,数着日子等他回去的场景。 阎鸣想,或许他做的最对的一件事,便是折断了林芝的翅膀,把她锁在深谷。 于是她眼里心里都只能放下他一人。 阎鸣御剑的速度极快,夜里风大,如同刮骨寒刀,但他却毫无所觉,心中一片火热。 第9章 盛产头脑简单、好骗、易煳…… 这片森林,白日里已是大雾瀰漫,能见度极低。 林芝凭着隐匿身形的丹药在林中穿梭,远远看见什么不对便绕着走。 到了夜晚,林中更加危险。 能见度进一步降低,几乎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 但这仅仅是对林芝而言,若是常年在这林中生活的灵兽凶兽,早已习惯了这样大雾瀰漫的天气,五感反而更加敏锐。 好在林芝赶在太阳落山之前找到了一处干燥的洞穴,搬来许多枯枝藤蔓掩在洞口,在洞穴深处生起火来。 林芝坐在火堆旁烤火,被冻得有些僵硬的四肢渐渐回暖。 发僵的手指逐渐恢復了知觉,林芝从仓库里取出一口小锅,架在火上,往里面倒了些水,又投入一些红色的灵草。 随着温度逐渐升高,一股辛辣鲜香的味道在空气中瀰漫。 系统看着宿主不徐不疾地在这坐下,甚至开始悠闲地煮汤,心中说不出地焦急。 成功离开了深谷,这一路也可以算是十分顺利,但系统心中还是感到隐隐的不安。 他没有忘记,宿主走之前都做了些什么。 她把阎鸣的秘密基地毁了。 连个锅碗瓢盆都没给他留下。 他原以为宿主有隔空刷阎鸣的好感度的办法,但她用这种近乎是羞辱的方式,毁了陪着阎鸣从微末到巅峰的秘密基地。 阎鸣怕只恨不得生啖其肉,饮其血,将她挫骨扬灰,又怎么会对她生出好感? 系统期期艾艾地开口道:「宿主,我们还有1点好感度,4点悔意值,马上就要……」 林芝还未做出回应,系统便话音一顿,欣喜道:「攻略对象好感值+1」 林芝望着咕嘟咕嘟冒着泡的小锅,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你做了什么,为什么还会涨好感度的?」系统抓心挠肝都想不明白。 林芝不慌不忙道:「别急。」 一开始系统还不能领会她的意思,直到片刻之后,阎鸣的好感度开始剧烈波动。 和之前夜里抽风似的波动不同,阎鸣的好感度一直在涨,缓慢却坚定地攀升到了50点,然后停住不动了。 系统一脸的震惊,想不明白宿主是怎么做到的。 系统:「为什么你把他家抄了他反而更喜欢你了?」 林芝就着锅,喝了一口修真界升级版自制姜汤,感觉浑身都暖和起来了。 她惬意地半眯着眼,声音也变得懒洋洋的:「你算一下时间,他还没回去。」 系统睁大了眼,才意识到这个问题。 他们已经离开了深谷,所以下意识觉得阎鸣此时好感度开始波动了肯定是因为回到了谷底。 可是……如果他还没回去呢? 系统更加悔恨:「早知道他出去一趟会涨这么多好感值,我就不应该由着你的性子来!等他明天回到谷底,看见你弄出来的那一片狼藉,这些好感度肯定又没了!」 系统十分痛心疾首,活像是自己亏了几百万。 明天吗?倒也未必。 林芝眨了眨眼,从仓库中拿出在小院里存的架子床,不大的洞穴顿时变得逼仄起来。 她往床上一躺,裹着厚厚的被子,哪怕是身处阴暗逼仄的洞穴,也如同在家一般舒适。 林芝便打算睡觉,据她目测,如果现在不睡觉的话,后半夜就没得睡了。 但此时,却忽然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林芝警惕地坐起来,望着洞外,此时要去熄了篝火也已经来不及了。 暗暗从仓库里取出为数不多的几枚毒药,捏在手中。 系统一脸见了鬼的表情:「不会是阎鸣找来了吧?」 「闭嘴。」 被林芝特意搬来挡住洞口的枯枝与藤蔓,伴随着一阵枯枝被折断的声音被人搬开。 一双白得不似活人的手,越过藤蔓伸了进来。 林芝:妈妈,我好像又闯鬼了。 她有些发愁,丹方上只写了可对人和灵兽使用,却没说过遇上鬼好不好使。 胡思乱想间,手的主人也穿过藤蔓,出现在她眼前。 林芝有片刻的失神。 出现在眼前的,分明是个少年。 外面夜色浓重,黑沉沉的透不出一丝光。 洞穴里哔啵作响的篝火烧得正好,照亮了眼前人因失血过多而显得毫无血色的脸。 ——苍白得过分。 他看上去最多十四岁。 身形有些单薄,穿着繁而密的金线织成的法衣。 雪缎似的白髮,湖蓝的瞳孔,狭长的睫毛,右眼下有一硃砂痣,嘴唇也是殷红的,被洞穴内那有些闪烁的篝火勾勒出来,像是从工笔画里走出来的一般。
第17页 他从洞外无边夜色中走来,仿佛山间化形的精怪,勾魂摄魄。 林芝一时之间忘了言语,意外闯入的少年也没有开口。 不敢一直盯着他的脸看,林芝低下头看他的衣角。 白边织金的长袍,绣着飞鸟与祥云,腰间还挂着一把云纹扇骨的金色小扇子。 这极具宗门特色的服饰打扮,让林芝认出他是明霄宗的人。 明霄宗与原主所在的洞幽剑派同为修真界中举足轻重的大门派。 但洞幽剑派以严苛的淘汰制和兴盛的宗门内斗闻名,但明霄宗出名确实因为钱。 明霄宗实在是太富有了。 所以他们的弟子,穿着打扮也与一般的门派不同。 其他门派都是统一的弟子服,但明霄宗却不止于此。 明霄宗弟子穿的都是材质特殊的法衣,不沾尘不破损,仅一件法衣便不止数千灵石之数。 是明霄宗的弟子,那应该不是坏人。 毕竟修真界都说,明霄宗富裕,门风自由,却盛产头脑简单、好骗、易煳弄的小笨蛋。 被公认为野外组队最受欢迎的队友。 于是林芝默默把一直捏在手心里的毒药收回了仓库里。 少年扫视了一圈洞穴内,本不大的空间内强行塞下了一张架子床,空间显得更加逼仄。 床前燃着篝火,篝火旁还有一个简易的木架,上面整齐地挂着药草,被篝火炙烤着显得有些蔫答答的,却散发出浓郁的药草香气。 床上是个少女,抱腿坐在床上,仿佛很怕冷,厚实的被子围到了脖颈,只露出一张巴掌大的小脸,清而亮的杏眼盯着他的衣角发呆。 观察片刻,少年移开了视线。 这里没有他要找的人。 他转身欲走,却被林芝叫住。 「你受伤了,需要帮忙吗?」 少年没有答话,身影没入黑暗,即将消失在林芝眼前。 林芝:「执意要走的话,能麻烦你帮我把洞口还原吗?」 「有点冷,真的。」林芝苦着脸补充道。 那道身影一顿,依言回身,沉默回身復原洞口。 洞口不再漏风,窸窸窣窣的动静也消失了,林芝歪头细听,已经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了。 应该是走了。 林芝松了口气,仰头躺回床上,被子蒙过头,有些遗憾地说道:「真是个奇怪的人。」 系统很想说,难道你在山洞里面放这么大一张架子床就不奇怪了吗? 但是他是一个聪明的系统,知道言多必失,要学会闭嘴。 外面浓雾笼罩,寒风凛冽,山洞内却温暖如春。 林芝睡了个好觉。 另一边的阎鸣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他趁夜回到山谷,谷底黑乎乎的一片,加之内心火热,一时之间竟然没有意识到什么不对。 发觉不太对劲的时候,是到了院子里。 夜半时分,更深露重,院子里的房门却都敞开着。 阎鸣皱了眉,不懂林芝在搞些什么。 往前走了几步,才看清,不是院子里的房门都敞开着,而是这些房子……都没了门。 不仅仅是门。 门、窗扇、甚至是地板都被拔得七零八落的。 里面的所有陈设、家具都仿佛是遭了贼一般,不见了踪影。 几日不见,这一处房屋就变得破败不堪、摇摇欲坠。 阎鸣站在空荡荡的房间里,莫名体会到了秋风萧索、家徒四壁的含义。 而本该好好呆在这里的林芝,却不见了踪影。 一盆冷水,当头浇下。 阎鸣发热发烫的心,瞬间冷却。 他星夜奔赴此地,一路上的兴奋与激动,都仿佛一个巴掌,无情地甩在了他的脸上。 阎鸣在门前站了一夜,仿佛成了一具雕塑。随着天光大亮,一切才在他眼前明晰起来。 不只是林芝没了,小院被毁了。 整个谷底都仿佛被狂风席捲过,只留下遍地枯黄和荒地。 阎鸣目眦欲裂。 他小心隐藏了这么多年的秘密,这遍地的奇花异草都是他在外行走的资本。 而此时,一切都化为了泡影。 这一切是林芝做的吗? 是经脉寸断,双腿被废的林芝做的吗? 不,不会,她做不到这种地步。 阎鸣否定了心中升起的想法。 或许是凶兽,或许是其他的什么人,发现了这一处深谷,所以…… 但也说不通,若是凶兽,建筑的外观又怎么会毫髮无损? 排除所有不可能,那剩下的,不管多难以置信,都是唯一的真相。 记忆中林芝的笑容清晰起来,她笑弯的眉眼都仿佛是对他的嘲笑。 重伤未愈又连夜奔袭而来,阎鸣急火攻心,控制不住吐出一口血来。 一夜之间,他仿佛苍老了十岁。 而一张纸,趁着风落到了他的手上。 上面是林芝的字迹。 字迹有些潦草,但不难看出她写这几个字时张扬的心情。 上面写着:「有缘江湖再会!」 阎鸣一把抓住这张纸,仿佛就此抓住了逃跑的林芝。 他将这纸恶狠狠地揉成一团,眼中带着狠厉,一字一句开口道:「林芝,你最好别被我抓到。」 他后悔了。
第18页 是他太过仁慈。 他早该直接杀了林芝,把她做成不会动只会笑的标本! 第10章 完蛋了,上当了 系统如同被架在火上烤,一整夜提心弔胆。 但宿主临睡前提醒过,晚上不能吵她睡觉。 系统本来还有些莫名其妙,他看上去像是那么不懂事会平白扰人清梦吗? 到了后半夜,系统发现事情没那么简单。 系统疯狂跳出提示,好感值一跌再跌,悔意值井喷式增长。 他既惊且惧,很想找个人说说话。出了这么大的事却无人分享,只能独自承受,实在是人生中最大的折磨。 一晚上都快给他憋坏了。 直到清晨,林芝醒来,系统才松了一口气,终于能和宿主分享这一晚上他的心路歷程了! 分明是短短的一夜,对他来说却像是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停。」在系统开口前,林芝冷漠地打断了他。 系统:qaq 不用系统提示,林芝也能看到阎鸣的好感度和悔意值。 早上一起来,看见那诡异的数值就不难猜到昨晚上都发生了什么。 看来阎鸣已经顺利回到谷底,并且收到了她精心准备的礼物。 系统十分委屈,他有一肚子的话想说,却被林芝堵上了嘴。 如果他有人形,那么此时一定眼下带着乌青(熬夜熬的),双眼带泪。 而一夜好眠的宿主却根本不体谅他这个经受了一晚上折磨的系统。 林芝将床和烤干了的药草收回仓库。 「一晚上,好感值清零,悔意值六十点,你说阎鸣是不是气得快死了?」 收拾完,林芝一边搬洞口的藤蔓与枯枝,一边饶有兴味地问道。 「宿主你都不害怕的吗……」系统弱弱地提问。 他很怀疑,如果不是系统不显示负数,此时阎鸣的好感度肯定不仅仅只是个零蛋,可能已经跌穿地心了。 用宿主的话来说,阎鸣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反社会主义者。 他对宿主已经全无好感,就意味着再见面,便是仇人了。 「我好害怕呀。」 系统:并没有感受到您害怕的情绪呢亲亲。 林芝面色一冷:「但是怕也没用,怕,他就不想杀我了吗?」 「你努力刷满他的好感度,他就不会对你动手了。」 「刷满他的好感度,然后下一秒他又发疯,觉得人间不值得,好感度瞬间清零我当场暴毙吗?」 系统无法反驳,因为他是有前科的。 阎鸣确实有点喜怒不定。 「让我把一身安危繫于他一人的心情上,我做不到。」林芝淡淡道,「我们应该庆幸,现在我们的寿命延长到60天了。」 系统也沉默了。 他一开始还以为林芝打算隔空刷阎鸣的好感值。 毕竟好感值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 不管是用美色勾引,还是用真情感动,好感值都是手到擒来。 可宿主却选择了刷悔意值。 难道悔意值,不应该在有一定好感度的前提下,让男主看到宿主的可怜,于是心生愧疚从而产生悔意吗? 为什么宿主拆了阎鸣的老巢,他却陡然增长了这么多的悔意值? 系统这样想,也这样问出了声。 林芝:「因怜而生悔,我觉得对阎鸣来说并不适用,可能会有一点两点的悔意值,但是绝对刷不满。」 「他现在肯定悔得肠子都青了,后悔当时没有直接杀了我。」 「我要做的,就是毁了他所引以为傲的一切,敲断他的骨头……」 「他肯定会,非常后悔。」林芝勾唇轻笑。 系统打了个寒噤,莫名觉得有些可怕。 为男主点蜡。 林芝把山洞的痕迹清理干净,往外走。 清晨的雾也比白日更重,只比晚上好些,勉强能视物。 林芝靠着树冠枝叶的繁密程度来辨明方向,一路朝南走。 她不知道这片密林地处何方,只知道选中一个方向一直往前走,总能走出去。 走累了,林芝磕了一颗小还丹。 因为连着两日不断地赶路,林芝的腿已经开始隐隐作痛,但她不能停下。 雾气比刚出来时稀薄了一些,林芝稍作休息便再次上路。 她得趁阎鸣还没反应过来,赶紧离开这里。 阎鸣能在这里找到那样隐蔽的一处深谷,说明对这片森林也十分熟悉。 他还能够御剑,若是让他找上来,她之前所说的一切都变成了空谈。 她会死。 「救命啊!」 「有人在吗!救命啊!」 旁边传来求救声,林芝目不斜视,甚至加快了脚步。 系统:「你不去看看吗?」 林芝:「我们自身尚且难保。况且修真界人心险恶,或许是有人假借求救之名,把人骗过去再杀呢。」 阎鸣买来的话本里提到过这样的事。 「一千灵石!有人在吗!有人看看我吗!」 林芝脚步一顿。 「我现在突然觉得,他可能是个好人。」林芝面无表情地转身,「出门在外,要互相帮助。」 系统:「……」 打定了主意要去拿这一千灵石的赏金,辨别着刚才那人唿救的方位,矮身贴着树,小心避开荆棘丛与藤蔓,缓慢靠近。
第19页 林芝决定观察一下他遇到了什么麻烦,如果是被什么凶兽抓住了,那她直接转身就跑。 她虽然贫穷,但绝不会拿性命开玩笑。 她不想赚赔命的钱。 心中演练了数种可能遇到的情况,林芝把各类可能派上用场的丹药,都提前从仓库取出来,揣在兜里。 等林芝走到附近时,那人的声音已经十分微弱,似乎是力竭了。 林芝躲在十米外的树后观察。 还好,不是什么奇形怪状的凶兽。 树木掩映间,依稀可以看见有一株十分高大的异化藤蔓,藤条有碗口粗细,上面长满了尖刺,顶端还开着一朵娇艷欲滴的红色小花。 藤条拧成了麻花,依稀可以看见缝隙中露出来的一片白边织金的衣角。 林芝皱了皱眉。 想起昨晚那个意外出现又消失的访客。 是他吗? 林芝不再犹豫,掩住口鼻,将「昏昏欲睡」碾成药粉,快步上前。 幸而异化藤蔓,和其他的凶兽不同,没有眼睛,只能靠感知来寻找猎物。 但林芝提前服用了隐匿气息的丹药,是以藤蔓对她的出现并不敏感。 直到林芝靠近,脚踩到地上的枯枝,发出「咔嚓」一声脆响,藤蔓才终于意识到不对,陡然从地底伸出一根碗口粗细的藤条。 此时,林芝已经靠得极近,堪堪避开那伸出来的藤条,扬手把药粉洒向藤蔓头顶的小花。 藤蔓通身就这么一朵小花,还长得如此艷丽,显然是个要紧的地方。 猝不及防被药粉洒了一身,从地底伸出的藤条动作变得迟缓。 林芝就地一滚,滚出了藤条的攻击范围。 异化藤蔓已经有了些神智,意识到了不对立刻就想将入侵者绞杀。 但药效很快就上来了,它的藤条一寸一寸地往外挪动,最终无力地耷拉在地上。 头顶原本娇艷欲滴的红花,也仿佛被霜打了,花瓣合拢,垂着头,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 这「昏昏欲睡」是林芝从书上学来的,对修士和凶兽都有用。这些异化的植物,也算是凶兽的一种分支。 药效持续的时间不长,还因个体的差异有所变化。 林芝不敢赌这药效能在藤蔓上生效多长时间,只抓紧时间想把里面的那人解救出来。 藤蔓层层叠叠,似乎是想将人活生生绞死,所以极其紧绷。 那人已经彻底没了声音,再耽搁一会只怕就没得救了。 但林芝用尽了浑身力气,也无法将藤蔓扒拉开。 她身上虽然带了很多东西,但却并不包括刀剑之类的利器,阎鸣不可能留下这样的东西。 她废了这么大的功夫撂倒了这株藤蔓,此时却不能把人从里面抠出来。 这可是活生生的一千灵石啊! 能炼多少炉丹药啊! 林芝十分心疼。 她决定再做最后的尝试,如果不行她也只能放弃。 等藤蔓醒来,她这小身板还不够给它塞牙缝的。 而且受过一次「昏昏欲睡」的影响,短时间内不会再受到影响。 她手里也没有其他更适合的丹药了。 林芝掏出一块木板,用稜角处对着藤蔓用力一砸! 不出所料,连皮都没破。 林芝低声骂了一句,这东西可真是皮糙肉厚。 她又转头看向那朵蔫答答的小花。 「死马当作活马医吧。」 这一板子下去,藤蔓可能会松开也可能不会,但是它一定会迅速甦醒。 她得在极短的时间里,把人拖走。 林芝用力跃起,对着那合拢的花苞就是一板子,直接给它拍扁了贴在藤蔓上。 最要命的地方陡然受到了伤害,虽在昏睡,那些藤蔓却吃痛地一松,里面的男人掉了出来。 匆忙间,来不及细看,只觉身量高大了不少,不似那晚出现在洞口的少年,应该是他的队友什么的。 林芝往他嘴里塞了一颗造血生肌丹,抻着他的两只胳膊就往外拖。 时间不多,藤蔓很快就会醒来。 林芝费劲地拖着这个高大的男人,这对她来说十分吃力。 但就在这时,她后颈忽然一痛,如遭重击,她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晕倒之前,脑海里的最后一个念头是: 完蛋了。 上当了。 少年腰间云纹扇骨的小扇子晃了晃,垂眼看着软倒在地毫无攻击的少女皱了皱眉,又看向身后正缓慢试图抬头的藤蔓。 犹豫片刻,低头一手一个,提着两人的衣服拽了起来,一个跃起,身如流光般离开了此处。 而身后那一株体型硕大的异化藤蔓,却仿佛从内部炸开,碎成一片一片的零碎残片。 深绿色的汁液洒了一地。 第11章 长得一副病弱伤重的模样…… 「都用不着你来,等我醒了,我一拳一条藤蔓,还能把它头顶上的小花摘下来煲汤喝。」 「不是,你这是什么眼神?你不信我?」 「呵,要不是我看那边有株罕见的辛夷月桂,一时乱了心神,我岂会被这小小的异化藤蔓偷袭?」 「……对了,我的月桂呢?那藤蔓头顶上那玩意儿也是好东西,你给我带回来了吗?」 一片沉默。 那人顿时炸了:「什么都没有?那我不是白受罪了?!」
第20页 林芝醒来时,只觉得浑身都疼。 危急存亡之际,为了躲避那伸出来的藤条,她就地一滚,身上被扎了不少刺。 当时心里想的都是怎么救那一千灵石,也没注意,此时便觉出几分疼来。 身上四处都疼,后颈更是疼得厉害。 耳边还一直吵得厉害。 睫毛颤了颤,她缓缓睁开眼,眼前的一切清晰了起来。 这是一处洞穴,她身下铺着一层松软的枯草,四面墙壁仿佛是被剑削过,平平整整四四方方,看得出被特意修整过,比她之前随便找的洞穴宽敞了不少。 空气里充斥着清苦的药味。 洞穴内有些昏暗,不远处燃着篝火,旁边坐着两个人。 都穿着白边勾金的法衣,其中一人身材高大,却形容狼狈,脸上、身上露出来的皮肤都敷上了浅绿色的药草,看上去有些怪异。 就是他一直叽叽喳喳地说着话,吵得人脑仁疼。 另一人身形则有些消瘦,披着雪似的长髮,垂眼看着篝火不曾言语,面上透出不健康的苍白,显得十分虚弱。 竟是那日意外造访的少年。 林芝心中有些悲怆。 怪道话本里都写,修真界人心险恶。 她便不该为了那一千灵石跑过去,上当受骗也就罢了,还被人绑了过来,如同砧板上的鱼,任人宰割。 是的。 林芝被绑了。 她浑身缠满了白绸,紧紧缚住,连手脚都不能轻易动弹,被裹得像只木乃伊一般。 传言中明霄宗的人都十分好骗,但现在看来,上当受骗的显然是林芝。 足可见,传言不可尽信。 林芝挪动了一下手脚,那少年便转头过来,目光冷冽,湖水一般澄澈的双眼仿佛结上了一层寒霜。 外表虽弱,却有一种奇异的威慑力,林芝不敢妄动。 一直在说话的男人看见他的动静,也扭头过来,看见她醒了,竟露出十分惊喜的神色,起身过来蹲在林芝身前。 「你醒了?」 废话。 林芝神情戒备。 「对不起啊,我这个小兄弟有点反应过度了,他见到你拖着我,以为你要对我不利,所以直接把你打晕了。」他挠了挠头,神情有些抱歉。 误会? 林芝面无表情,垂眼看着身上紧紧缠着的白绸。 「哎呀,这个啊……」男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脸上敷着的药草随之裂开,显得有些诡异,「你睡着的时候一直喊疼,我们才发现你身上还有许多细小的伤口……」 「但是你知道的,我们嘛……不太方便,也不好替你上药,所以就……给你缠了起来,这样能止血,你应该也没那么疼了。」 林芝睁大了眼,睡着的时候一直喊疼,这说的是她吗? 系统:「咳咳,我证明,他说的是真的。」 林芝:「……」 于是她觉得这具身体十分不争气,不过是些细小的伤口,怎么就忍不得了? 「你是觉得不舒服吗?要不我给你解开?」男人有些为难,觉得这样的举动似乎有些冒犯,不敢轻易动手。 林芝终于开口,声音有些沙哑:「你帮我解开手上的,其余我自己来。」 男人松了一口气,一边小心地解开缠在手上的白绸,一边絮絮叨叨地说道:「我叫白方虎,他叫张若无,我是一个娇弱的炼丹师,他是陪我一起来这边採药的 。」 「哦对,我们都是明霄宗的,道友你呢?」 眼前这个叫白方虎的高大男人,蹲着像是一座小山,却自称是个娇弱的炼丹师…… 那她算什么? 林芝陷入了迷思。 林芝简短答道:「林芝,无门无派。」 她自行解开身上缠得严严实实的白绸,身上的伤口虽然还疼,但确实已经不再流血。 眼前人所言非虚。 看来确实是个误会。 但是那叫张若无的少年,长得一副重伤病弱的模样,下手是真狠啊。 到现在她后颈处还疼得厉害。 全部解开后,林芝吃了一颗小还丹一颗造血生肌丹,总算感觉舒服了一些。 「道友,说来也奇怪,我被那藤蔓绑住的时候,分明感觉疼得快死了,但等我醒来的时候,奇了!身上竟一点也不疼了。」 「我这小兄弟做事向来很粗暴,半点也不体贴人,想来应该不是他做的,可是道友你餵我吃了什么丹药?」 张若无坐在篝火前,闻言没有半分反应,仿佛白方虎控诉的不是他。 林芝递出一颗造血生肌丹,「怕你死了,餵你吃了一颗。」 虽然她当时内心想的是,老闆死了,她就拿不到一千灵石了。 她也没有骗人,毕竟她确实怕他死了。 看见她手心里的丹药,白方虎眼前一亮:「嚯,看着比寻常的丹药大了一圈。」 又凑近闻了闻,啧啧称奇道:「奇了,分明是造血生肌丹的配方,却于细微之处有些差别,药效也提升了许多。」 「道友,你这丹药是从哪位炼丹师手上买的?」 大了一圈是因为加水了,感觉配方有差别是因为前半部分都在锅里完成的。 林芝冷漠.jpg 林芝:「我自己炼的。」 白方虎嘿嘿一笑,一副你在唬我的神情,以为林芝不愿说,在与他玩笑。
第21页 能炼制这种丹药并不稀奇,奇的是炼丹师能够改良丹方,提升药效,能做到这一点,怎么也得是个经验丰富的大炼丹师了。 眼前的林芝看上去年纪不大,约莫不过十七八岁,又怎能做到这一点? 见白方虎不信,林芝也不多言解释。 只站起身来,言简意赅地提醒道:「一千灵石。」 「啊……对!应该的应该的!」白方虎一拍脑门,差点把这个忘了。 然后林芝就看着白方虎站起身,又蹲到张若无身前,咧嘴露出一口大白牙:「若无啊,我当时答应了这位道友,要用一千灵石作为报酬,但是我的干坤袋丢了,所以……」 林芝也想起,随身仓库里面堆满了东西,一千灵石数目不少,她找不到地方放。 于是林芝也面露难色:「实不相瞒,我的干坤袋也……」 张若无盯着白方虎,想从他的眼睛里找出一分惭愧来,但很可惜,失败了。 「若无啊,你也知道,我们炼丹师都很烧钱的,这齣门一趟,药也没了,灵石也没了,还遭了这么大的罪,我也很可怜的!」白方虎顶着一脸绿色的不明物体,苦着脸道。 有点辣眼睛。 林芝不忍再看,转过脸。 不多时一个浅金色云纹的干坤袋便落在她手上,探进去一看,不多不少,正好一千灵石。 「这位……小道友,你可真是个好人啊!」林芝脸上露出一个极真诚的笑容。 不仅拿到了一千灵石,还附送了一个明霄宗出品的干坤袋。 这对一贫如洗,还没有仓库格子的林芝来说,不亚于是一场及时雨啊。 张若无的脸色更臭了。 白方虎还毫无所觉,附和道:「是真的,我这个小师弟虽然看上去有点不近人情,但是秉承了我们明霄宗一贯的传统,善良友爱乐于助人!」 林芝:难道不是头脑简单、好骗、易煳弄吗? 显然明霄宗对自己的认知,和众人的认知,出了偏差。 于是林芝听到了两次见面以来,张若无说的第一句话。 「再多话,就自己出去。」 林芝有些意外,他竟是会说话的。 白方虎噤声。 白方虎不说话了,对着林芝挤眉弄眼,嘴巴无声地开合,用口型说道:就是有时候有点太兇了。 林芝噗嗤一乐。 如果明霄宗的人都像白方虎这样,什么想法都写在脸上,一见面,便倒豆子一般把自己的底细倒得清清楚楚。 那确实无愧于外人对明霄宗的评语。 但张若无就…… 他还保持着林芝醒来时看到的动作,背影清瘦却挺拔,沉默无言地看着篝火。 但面朝的方向却是洞外,是一个随时警惕着的姿态。 联合了一下两次遇见他的表现,林芝也在心中下了结论,虽然他并没有明显的明霄宗特徵,但是个可靠的人。 人类总是对长得好看的生物,格外地宽容。 哪怕张若无看上去脾气不好,林芝也不觉得奇怪。 毕竟长得好看的人,谁没有一些怪癖呢? 此时已是深夜,白方虎凑到林芝旁边小声说话。 在交谈中,林芝得到了不少讯息。 比如说张若无是被迫陪他出来採药的,原本经常陪他出来的几个弟子都出任务了,其他人都推三阻四,最后抓了张若无出来。 再比如说,他们其实几天前走散了,今天是张若无远远地听到了他的唿救声才找过来的。 那天张若无找去山洞,是因为他们走散了? 事情都对上了,林芝心中彻底放下了戒备。 白方虎还主动说,在这边的事已经了结得差不多了,虽然没有採到想要的药草,但是附近有一个药草交易的小镇,说不定可以去镇上看看。 又问林芝要去哪里,要不要一起。 林芝本来便对这里不熟,只是朝着一个方向闷头走,听闻能和他们一起,也十分高兴,欣然应允。 她决定,等出去之后,一定要好好帮明霄宗宣传宣传。 他们不是什么头脑简单且好骗,他们只是太善良了! 第12章 林芝十分惭愧 第二天,林芝亲眼见证了张若无看似清瘦病弱的躯干里蕴藏着多么强大的力量。 人不可貌相,古人诚不欺我。 林芝也终于见到了,前段时间她一直绕着走的凶兽长什么样子。 还没来得及为他们丑陋得扎眼的长相表示震惊,就看见它们瞪大着双眼,来不及出手便倒在张若无身前。 而张若无身上的金色法衣,甚至未曾沾染半分血迹。 好强。 又忍不住在心中想,若是阎鸣和他对上,能有几成胜算? 张若无这样惊艷的人物,为何原书中却不曾拥有姓名? 张若无一路暴力开道,只用了半天时间便带着他们顺利走出了森林。 这片森林叫做新草地,生长着一些喜阴、耐毒的药草;附近有一个河洛六州最大的药草买卖集散地。 新草地以南是明霄宗的驻地河洛六州,以北是洞幽剑派的驻地巴蜀三洲,在中间形成了一道天然的分界线。 他们此时便进入了明霄宗的驻地河洛六州。 林芝之前还有担心,会不会误打误撞回了洞幽剑派的驻地。
第22页 阎鸣在洞幽剑派内境况虽算不上好,但总归实力卓绝,相比之下,林芝只是个毫无背景还已经失去了价值的孤女。 洞幽剑派不养闲人。 若是回去,不但得不到宗门的庇佑,还有可能自找死路。 从林芝失踪,洞幽剑派未曾过问只字片语便可窥见一斑。 幸而她选择了往南走。 张若无还有别的事,看着他们俩进了镇子,便不见了踪影。 白方虎要去镇子里买药草,林芝暂时还没想好要去哪儿,于是也跟着他一起。 白方虎看起来不太聪明,但对药材却十分挑剔。 林芝跟着白方虎从东市走到西市,从街边小摊到有门面的铺子,从正午走到快要日落,才堪堪挑了几样药材。 白方虎连连摇头:「这进去採药的都是些只知道喊打喊杀的修士,哪里懂得分辨什么是品质好的药材。」 「机缘巧合碰到一些也不知道好好保存,白白失了药性,真是暴殄天物!」 林芝问:「你要买什么药材?」 白方虎头也不回地报了一长串的名字,然后继续蹲在小摊前挑挑拣拣。 带点嫌弃地勾起一株药草,「这个怎么卖?」 摊主抬起头懒洋洋地看了他一眼:「两百灵石,不议价。」 「就这你要两百?你怎么不去抢!」白方虎被气得跳起来。 林芝听完他报完的那一长串药名便停在原地不动,目光无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过了一会,林芝掏出来一大捧药材,问他:「这些,你看行吗?」 白方虎呆住了。 「这这……这些都是你采的?」白方虎眼睛都看直了。 「植株完好没有破损,药性也没有损坏,全都像是刚摘下来的一样……你是怎么保存的?」白方虎啧啧称奇。 系统闻言得意道:「这就是科技的力量!」 一旁本来有些懒洋洋的店主,脸色发青,冷哼了一声:「不买你来问什么价格,浪费我时间吗?赶紧走,别耽误我做生意!」 白方虎急了,要跟他理论,被林芝拉走了。 「这些药材,你看能用吗?」 「能是能,但是……」白方虎苦着脸,侷促道,「但是我可能没这么多灵石……」 眼前这些药材不仅保存完好,而且品质极高,都是罕见的珍品,价值不菲。 「出门前掌门本来给了我不少灵石,但是你也知道,我干坤袋丢了,就只能靠张若无……但是他情况比较特殊,身上没什么钱。」 懂了,情况特殊意味着贫穷。 林芝有些纳罕,不明白为什么那样长相和气度的人居然会没有钱。 但她还是对着白方虎诚恳地说道:「不用给太多灵石,你们带我走出新森林,这些便算是谢礼,反正得来也没费什么功夫。」 「这怎么能行呢!」白方虎涨红了脸,「你一个小姑娘,在新草地采这么多药草,想必废了不少功夫,我不能白占你的便宜。」 「这样吧,要不你跟我们一起回宗门,我们掌门很有钱,我跟他说明情况,他一定不会少了你的灵石!」 去明霄宗? 林芝心中一动。 洞幽剑派她肯定是回不去了,一时半会也没想到什么好去处。 但若是去明霄宗的话…… 阎鸣难道还能打上明霄宗不成? 于是林芝脸上带笑:「我记得你之前说过,是因为一株辛夷月桂才被那藤蔓偷袭,我手里碰巧也有两株,你要吗?」 「要!要!当然要!你怎么什么都有!」白方虎眼神热烈。 他一开始看不出眼前女修的修为,只以为她修为高于自己所以才看不透。 这也不奇怪,毕竟他只是一个娇弱的炼丹师。 炼丹师嘛,修为向来都不会很高。 能和林芝结伴同行,白方虎也从未觉得是她沾了光,林芝说是谢礼想来是太过客气的缘故。 林道友真是个好人! 「你能找到这么多药草,还能深谙药性保存得如此完好,我开始有点相信你是炼丹师了。」白方虎玩笑道。 林芝:她还真是,虽然是十日速成的那种。 两人商量好,要一起去明霄宗。 于是等张若无办完事回来接白方虎的时候,就看到路边的馄饨铺里,两人坐在一桌边吃边聊,相谈甚欢。 见他过来,白方虎热情地招唿道:「若无,快过来快过来,林道友答应和我们一起回明霄宗啦!」 张若无有些意外,转眼看见林芝不错眼地盯着他,脚步一顿,有些不自在地移开了视线。 林芝却在想,分明他和白方虎都穿的是明霄宗的同款法衣,但这一身穿在他身上是寒月流金,穿在白方虎身上就成了地主家的傻大儿。 这人与人之间的差距,不可谓不大。 这样的人,怎么会没钱呢? 林芝很是想不明白。 白方虎丝毫不在意张若无的冷淡,抓着他过来就绘声绘色地把下午发生的事讲了一遍。 本来张若无还没什么反应,直到听到林芝突然掏出了一大捧药草,表情开始有了变化。 他缓缓地转头看着林芝。 林芝还在吃馄饨。 半个月了,每天不是喝灵液就是吃辟谷丹,这样的日子她已经快过不下去了!
第23页 这一碗平平无奇的小馄饨仿佛无上的美味吸引了她的全部注意力。 周围突然静了一瞬,林芝抬起头,有些疑惑:说完了? 却见张若无面带谴责地看着她。 此时白方虎正说到:「……我当时都震惊了,那么大一捧药草!她就这么掏了出来,那个摊主都气晕了,你是没看见他的表情,笑死我了哈哈哈。」 哈哈。 林芝忽然读懂了张若无的表情。 在白方虎说他干坤袋丢了的时候,她也模稜两可地说她干坤袋也丢了。 但是干坤袋丢了,她又是从哪儿掏出来的药草呢? 本来林芝也不觉得有什么,毕竟明霄宗的弟子都是出了名的有钱,就算坑了他一个干坤袋,想必也无伤大雅。 但白方虎说过张若无其实很穷,于是林芝心中生起几分愧疚。 林芝惭愧地低下了头。 白方虎说着说着,忽然也意识到了不对。 「嗯?你干坤袋不是也丢了吗?药草哪儿拿出来的?」 面对着两个明霄宗小傻子正义的眼神,林芝觉得自己是个坏女人。 「说来你们可能不信,我干坤袋没丢,但是……装满了。」 满了? 白方虎一脸震惊,那么大一个干坤袋,到底是怎么装满的? 林芝十分惭愧:「要不,我还给你们?」 张若无最终还是没有要。 到黄昏时,天边飞来了一艘金光闪闪的飞舟,上面绘满了祥云仙草,异兽奇珍,用草书写着三个大字「明霄宗」。 这是河洛六州特有的公用飞舟,运营费用由明霄宗承担,修士只需要花费少量的灵石,便可以在飞舟上拥有一个舒适的小房间,舒舒服服地等着到达目的地。 纵然修士筑基之后都可以御剑飞行,但是御剑他不累吗?被风颳脸他不疼吗? 飞舟不管是舒适度还是速度都大大提升。 其他地方可没有这样大型的公用飞舟,各个门派内倒是有小型飞舟,但其他散修便没什么机会能够见到飞舟了。 毕竟也不是谁都像明霄宗这般财大气粗。 原主记忆里,也曾见过洞幽剑派的飞舟,但和明霄宗的飞舟比起来,就显得十分寒酸。 感慨了一番,林芝跟着两人一起登上了飞舟。 白方虎和张若无,身上都带有明霄宗的信物,上船需要灵石;只有林芝花费了五灵石换来了一个小房间。 飞舟内部比外表看上去更大,足有五层。 其中三层都是住宿区,一层涵盖了餐饮、娱乐、修闲多种功能区,还有一层是飞舟的运行保障,只有工作人员才能进入。 白方虎和张若无是明霄宗的人,他们的住处在第三层,林芝买的只是散票,按理说应该去第一层,但是白方虎找到飞舟上一个管理的师兄,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便将林芝的房间也换到了第三层。 林芝的房间在中间,左边是白方虎,右边是张若无。 白方虎打开门,转身对着林芝说道:「两天后就到明霄宗啦,这两天你好好休息,要是有什么事,就叫我或者小张。」 而另一边的张若无,直接打开门进去,门在二人眼前合上。 白方虎压低了声音,用手压在嘴边,用气声道:「他就是脾气不太好。」 第13章 隔着衣料也能感觉到他身…… 房间还算宽敞,正面放着一张单人床,侧面放着一张香案,地上一个蒲团。 基本满足修士的日常需求。 林芝盘腿坐在蒲团上,对张若无的事有点在意,开始重新翻看剧情。 《不世邪君》实在是太长,林芝中间跳过了不少内容,兴许就是在这些跳过的内容中,曾提到过张若无。 林芝用了系统的检索功能,搜索「张若无」三个字,却显示只有两个地方提到了张若无。 第一处,是阎鸣和同门弟子组队,去雾雨幽林探险。 其中一人与阎鸣不睦已久,时常出言嘲讽,使用一些拙劣的手段陷害他。 当然最后都会被男主狠狠地打脸,然后自食恶果。 又一次设计不成反受其害,他对阎鸣说:「人人都夸你是个天才,于是你也把自己当真了。你算什么?你连明霄宗那个小妖怪张若无都比不过,你不过筑基期修为,人家早就结丹了!哈哈!」 第二处,是一个大场面。 明霄宗山门被付之一炬,异火燃烧了整整三天三夜,映红了天幕,无人能将其熄灭,举世震惊。 门中弟子长老包括掌门在内身死的身死,失踪的失踪。 洞幽剑派一向对阎鸣不冷不热的长老感慨道:「可惜了……张若无是个好苗子。」 第一次提到,林芝还以为他以后会和阎鸣对上,成为对手,但之后两人却未曾碰面。 第二次出场,便是明霄宗遭受重创,张若无身死。 没头没尾的,张若无这名字出现了两次。 却再没有任何的后话。 仿佛只是闲谈间无意中提起的一个路人甲。 林芝揉了揉眉心。 两次出场,都只是被无关紧要的人提起,并没有写到张若无其人,就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不世邪君》这个故事中。 张若无的几次出手都到了堪称惊艷的地步,在林芝看来阎鸣完全比不过他。
第24页 洞幽剑派那些师兄,在修炼的间隙,总是对当世有名的几个天才如数家珍,对他们的成名绝技了如指掌。 阎鸣此时也已经在修真界同辈中小有名气,时常被提起。 但张若无看上去年纪更小,修为更高,原主的记忆里却从未听过张若无的名字。 他好像在整个修真界神隐了。 有些奇怪。 系统:「因检测到攻略目标好感度清零,悔意值超过50,综合评定之下攻略目标危险程度过高,【宿主人身保护计划】正式启动。」 林芝的思索被打断,闻言有些惊讶:「还有这种好事?」 她还以为这系统没啥用来着。 「【宿主人身保护计划】解锁系统功能:全局地图x1,攻略目标位置实时更新x1」 林芝脑海中,多出一幅地图来,点开能看到她身处在一艘小小的飞舟上,正在向地标建筑【明霄宗】靠近。 除她以外,还能看到在新草地以北,森林出口到洞幽剑派的必经之路上有一个红色的标记,上面顶着两个字【阎鸣】。 林芝挑眉,想不到阎鸣竟然一直等在那守株待兔。 还好她从没有想过要回洞幽剑派。 「人身保护计划具体还有什么功能啊?」林芝好奇问道。 系统:「说完了啊。」 林芝:「这就完了?」 「这个人身保护计划,不会就是给我一张地图,和阎鸣的定位标吧?」 系统:「能让宿主提前规避风险哦~」 林芝:「……」 她收回之前的话,这系统确实没啥用。 如果阎鸣深夜来暗杀她,就算看见了阎鸣的位置,她又能如何?一个平平无奇的普通人,还能跑得过阎鸣不成? 怕是三秒之后,就是「不仁」染血,她凉透倒地的画面。 不过…… 林芝想了想,能看到阎鸣的方位也不是全无作用。 一丝微笑出现在脸上。 系统觉得有些不妙,上次看到宿主露出这样的笑容,她薅秃了阎鸣的秘密山谷。 这一次,又是谁要倒霉了? …… 另一边的阎鸣,收敛了气息隐藏于道旁荆棘丛中。 饶是筑基期修士皮糙肉厚,接连三日的等待也让他身上留下了许多的伤口。 那一张女修见了便会不管不顾抛下一切的脸,也因为重伤未愈加上这无心治疗,而变得狼狈不堪,甚至显得十分憔悴。 阎鸣眼底发红,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道路尽头。 林芝五岁之后便没有下过山,一直在洞幽剑派长大,在尘世也早没了亲人。 她顶着那一身破败不堪的经脉,还能去哪儿? 她没有别的去处,只能想办法回到洞幽剑派。 而这是回洞幽剑派的必经之路。 多日的等待,阎鸣的脸上已经逐渐失去了耐心。 但只要想到林芝被他抓住之后脸上露出的惊恐神情,他便嘴角微微上扬,连枯燥无味的等待也变得没那么难熬了。 三天了,他还是没想明白林芝是怎么做到这一切的。 但是不要紧,等他抓到她,一切都真相大白了。 心情激盪之下,阎鸣没留心身形晃动了一下,身上又扎了不少小伤口。 他皱了皱眉,望着道路尽头想:到底是个废物,三天了还没能从新草地里走出来,说不定早已经死在里面了。 她不会以为,离开了自己就逃出生天了吧? 他给她治伤,还给她准备爱喝的灵液,让她住在他精心打造的小院子里,谷底还有充足的灵气…… 她到底为什么这么想不开,非要去外面找死? …… 阎鸣想像中半死不活的林芝此时正躺在飞舟上的小床上闭目养神。 忽然,隔壁传来「咚」的一声响,仿佛是重物落地的声音。 林芝想也不想地直接起身,准备过去看看。 白方虎昨天受了伤,虽然吃了丹药,又敷了草药,但到底是个伤员,还没有好全。 林芝担心他自己瞎折腾伤到自己,走到隔壁敲门:「怎么了,你没事吧?」 许久没有反应,就在林芝担心他是不是把自己弄晕了,想要找工作人员来开门时,门开了。 里面黑漆漆的,门只打开了一条缝,门缝里漏出一丝银白色的头髮。 林芝一顿,抬眼看了一下门牌,意识到这并不是白方虎的房间,而是张若无的房间。 「我没事。」门后传来张若无沙哑的声音。 似是累极,这三个字落得很轻,仿佛没什么力气。 林芝有些尴尬,生怕自己敲错了门,打扰到张若无休息。 但听到他明显不正常的声音,林芝皱了眉。 初见时,她便觉得张若无的脸色白得不太正常,看起来像是失血过多。 后来再次遇见,张若无还是那副模样,但他表现得过于镇定,旁边还有一个炼丹师,林芝便没有多管闲事,以为他向来如此。 后来看到张若无在新草地里斩杀凶兽的表现,更是彻底打消了心中的疑虑。 他表现得太过强大,根本不像一个受伤的病患。 林芝抿了抿唇,见张若无说完就想把门关上,她直接伸进去一只手,强行挤了进去。 若是之前,兴许林芝刚刚有动作,张若无就能做出应对,但此时的他兴许是太过虚弱,一时竟没有做出反应,愣愣地看着林芝挤了进来,并迅速把门关上。
第25页 房间里一片黑暗。 她摸索着找到了房间里的夜明珠,把盖在上面的布料取了下来,室内才明亮起来。 林芝才看清张若无的模样。 实在是说不上好。 他还维持着开门的动作,身体倚靠在门边,把身体的大部分重量都靠在了墙上,显然是一副难以支撑的模样。 他面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人的反应也很迟缓,钝钝的,看上去有些迷茫。 林芝声音不自觉地放轻:「你还站着做什么,先躺下。」 张若无垂着眼,没有动。 林芝走上前架住他的双手,半扶半强制地把他拖回了床上。 一上手,隔着柔软的衣料,林芝也能感受到张若无身上灼热的温度。 他身上烫得要命。 一旁的地上,一个铜茶壶倒在地上,显然刚才林芝听到的动静就是这个茶壶发出的。 林芝把张若无安置好,捡起地上的茶壶,重新给他倒了一杯水。 餵到张若无唇边,张若无却偏了偏头,躲过了她的手。 他声音沙哑却固执:「你出去……」 林芝不同意:「你现在情况很不妙,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呆着。」 虽然只有两面之缘,但张若无曾带着她走出新草地,她不可能放着此时明显虚弱的他不管。 因为生病,湖色的眼眸,蒙上了一层水雾,眼尾有些湿红,眼下的硃砂痣也红得越发夺目,没了白日里见到的冷漠,看着有些可怜。 也就是此时,张若无才显出几分少年的青稚来。 林芝心中柔软。 她翻找着系统仓库里的药材,拿出几株来摆在桌上,时不时摘下几片叶子来凑在鼻尖轻嗅。 阎鸣找来的书里,有丹方,有炼丹入门,有炼丹师的奇闻轶事,却并不包括怎么治病救人。 林芝也只能回忆着这些药草本身的药性,试图找出对症的药草来。 张若无看着林芝在他床前摆弄着药草,觉得这样的场景有些陌生。 他有些不适应和旁人共处一室,还靠得这么近。 仿佛病情加重,脸上的温度更加灼热。 「过一会,就没事了。」他说话仿佛很费力,一个字眼一个字眼地往外蹦,「不用,吃药。」 「你别说话了。」林芝皱眉,知道他此时的嗓子肯定也很不舒服。 张若无没有说话。 只睁着眼,神情茫然,竟十分乖巧。 他的症状,有些像凡人发烧了,却又来得更加兇勐。 心中有了猜测,林芝拿出风炉,选出性情温和能够降火的药草,加上阎鸣药田里一株百年凤髓花做引,注水熬煮。 张若无的目光一直追随着林芝的动作,看着她仔细地摘叶去根,专注地搅拌,加入别的药材。 随着一股药香逐渐在室内瀰漫,一直被血液灼烧的痛楚也有所缓解,不觉泛起浓重的困意来。 等到药材全部融化,汁液变得浓稠,张若无已经唿吸平缓地睡去了。 林芝放轻手上的动作,等汤汁放凉之后,餵他喝下。 迷迷煳煳的,张若无感到喉间划过一丝凉意,沉重而灼痛的四肢仿佛受到了安抚,而渐渐变得轻松。 一双微凉的手,放在他的额头,过了一会儿又转而游向眼下。 张若无想睁开眼,或许太过疲惫,眼皮十分沉重,一时无法醒转。 林芝有些好奇地看着张若无眼下的硃砂痣,最终还是没忍住,上手轻轻碰了碰。 触手温润平滑还带着热意,倒是和她想像中的触感十分接近。 收回手,林芝看着张若无的睡颜,暗暗想:这样好看的人,竟死在阎鸣那狗东西前面,实在是可惜了。 第14章 人皆视他为妖邪 张若无醒来时,室内已经空无一人。 恢復了他熟悉且觉得安全的独处空间,他却说不清是松了一口气,还是有些失望。 已经持续好几日,在身体里奔走灼烧如同刀割的血液奇异地平静了下来。 空气里还瀰漫着淡淡的药草香。 铜茶壶被整齐地摆放好,托盘里放着一张字条和一枚胖乎乎的丹药。 上面言简意赅地写着三个字,「醒来吃」。 他吃了丹药,又提起铜茶壶倒了水,杯盏凑到唇边,喝了一口水,眼神有些放空,似在回忆着什么。 突然,他的动作一顿,仿佛想起了什么,动作极慢地放下茶杯。 他环视屋内。 案上干干净净,地上也十分干燥。 而屋内,却只有这一只茶杯。 昨天的记忆虽有些模煳,有些场景却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他记得,林芝曾给他倒了一杯水,伸手递到了他嘴边。 但他当时的姿态实在是不堪,他不想承认自己竟无力到连喝水都无法自主完成,于是躲开了她的手。 而今天,茶杯已空。 那杯水是倒掉了……还是她自己喝了? 张若无竟感到眼前这只茶杯有些烫手。 隔壁林芝的房门竟开着。 听到里面隐隐传来交谈的声音,他走近前,却发现白方虎和林芝正盘腿坐在地上……玩石子? 两人中间划了两道竖线、两道横线,用两种不同颜色的石子相互博弈。 白方虎发现他来了,笑着对他招手:「你怎么才出来,昨晚不会修炼了一晚上吧?」
第26页 张若无有些意外,看向林芝,却见她支着下巴专心地看着眼前的石子,仿佛石子上开出了花。 她竟没有将昨晚的事情告诉白方虎吗? 林芝面上镇定,垂头并不敢看张若无的神色,她其实有些心虚。 张若无看起来十分不喜旁人的亲近,昨晚他意识清醒的时候,她只是想餵他喝水,他都偏头躲过了。 昨晚她却乘人之危,冒犯了这位小仙君。 当时只是一时好奇,事后却觉得不太好。 听说人睡着了也不是全无意识,若是他对昨晚的事还有印象,事后追究就不好了。 张若无走进林芝的房间,原本还算宽敞的房间顿时变得逼仄起来。 「这是林道友介绍的新玩法,叫三子棋,玩法很简单,只要将三颗棋子连成一条线就算赢。」白方虎介绍道。 张若无挑眉看向「棋局」,白方虎代表的白字零零碎碎被黑子挤压着生存空间,根本无法连成线。 实在和他话中的「简单」搭不上边。 趁说话的时间,林芝被吸引了注意力有些走神,白方虎动作迅速地调换了「棋局」边角上黑子与白子的位置。 张若无默不作声地将一切尽收眼底。 「快点,该你下了!」白方虎面不改色地换了棋子,催促道。 林芝果然没注意,按照之前的思路将黑子落在中间。 而此时,白方虎将白子落在对角的角落里,三颗白子成功聚首,连成一线。 「我赢了!」白方虎兴奋道。 林芝有点茫然:「刚才是这么下的吗?我为什么会下在这里?」 「我怎么知道你为什么会下在哪里,给钱给钱。」 林芝掏出一枚灵石。 一旁静默无言的张若无忽然开了口:「他换了棋。」 白方虎理不直气也壮:「你怎么凭空污人清白?观棋不语真君子知不知道!」 张若无弯身,将白方虎换掉的棋子回归原位。 于是局面陡然一转,林芝的黑子成功连成了一线。 林芝眉眼弯弯,拉长了语调:「哦~白方虎,下不赢就玩赖的。」 白方虎丢下一枚灵石,含恨起身,十分悲愤:「不玩了不玩了,你们俩合伙欺负我个老实人。」 他如此信任张若无这个锯嘴葫芦,谁曾想,平日里闷声不吭装哑巴,在这关键的时刻偏又说话了! 林芝含笑收下灵石,手边已经堆了十枚灵石,亮晶晶地堆成一堆。 这都是从老实人白方虎手里赢来的。 「船上的厨子手艺还不错,去吃饭吗?」 白方虎面色恨恨:「你赢了我这么多灵石,请我们吃顿饭总不过分吧?」 于是三人一起去第四层吃饭。 第四层的修士不少,有穿着朴素道袍的,也有不少如白方虎、张若无一般穿着金色法衣的明霄宗弟子穿行其中。 而不管是偶然乘坐飞舟的散修,还是时常在河洛六州往返的明霄宗弟子,见到他们三人,都如同潮水般散去,留出一条畅通无阻的道路来。 散修的眼神惊讶且好奇,眼中带着令人不喜的打量,仿佛看见了什么新奇的玩意儿。 而明霄宗弟子的神情则更耐人寻味。 他们既惊且惧,没想到能在飞舟上遇到张若无,本来向前走的人都不约而同换了方向,似是并不想和他同处一室。 而本就朝着他们相反方向走的明霄宗弟子都明显加快了脚步。 耳边传来明显压低了声音的细碎谈话声。 「他怎么出来了?」 「我怎么这么倒霉,在外面都能遇上张若无。」 「完了完了,他不会看见咱们了吧?咱们会不会倒霉一整年?」 向来嘻嘻哈哈的白方虎,脸上带了怒气:「说够了没有?要爬赶紧爬,别在这碍眼。」 小声谈话的弟子顿时噤声,脚下动作更快,只恨不能在飞舟里也御剑飞行才好。 张若无神情一如往常,仿佛未曾听见他们的议论。 本是白方虎一开始提议的请客,但他却表现得最为消沉,沉默地用餐,中间没有再说一句话。 林芝也有些食不知味。 最淡然地反而是张若无,他垂着眼睫,动作缓慢却优雅地把面前的饭菜都吃完了。 三人沉默地回到三楼,白方虎进房门前,恳切道:「对不起,我忘记了你不能去人多的地方……是我这几日心情过于亢奋,有些忘乎所以了。」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想让你……」白方虎咬了咬牙,骂了句脏话,「他妈的,这群人肤浅,一群没脑子的东西。」 张若无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我不在乎。」 白方虎握拳砸了一下墙,硬邦邦地丢下一句话:「今天是我的问题,我对你不住。」 他的房门关上了。 林芝也并不清楚其中的内情,分明都是明霄宗的同门,他们为什么会露出那样的神情。 她作为一个外人,也没有立场多说什么。 「昨晚的事,谢谢你。」旁边传来张若无的声音,平静的语调,却如碎冰相击。 林芝有些讶异,张若无向来不喜和旁人亲近,也不爱说话,想不到他竟然会特意过来道谢。 她轻笑一声:「举手之劳罢了。」 林芝展颜一笑,恍如春日枝头新绽的桃花,张若无眸色略深。
第27页 他看着白方虎紧闭的房门,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他还不知道这件事,也请你不要告诉他。」 「这是自然。」林芝理所当然道,「这是你自己的事,如果你想说,也应该你自己去告诉他。」 他昨晚的样子,分明情况很不好,但还是强撑着来开门,似乎是想告诉来人,自己没事。 这便是不想让人发觉的意思。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她并没有探究别人隐私的癖好,若不是当时张若无的情况看着实在太差,她也不会多管闲事。 「我的灵石都借给白方虎了,等回宗门后,我再给你。」 在新草地里,林芝救了白方虎,后来他付了一千灵石的报酬。 这一次,林芝救了他。 张若无正直地想,他也应该给林芝一些报酬。 林芝眉梢微挑,笑容略淡:「青光竹、护心草、两仪仙芽各两株,百年凤髓花一株,算你五千灵石,谢谢老闆惠顾。」 说完,她转身回房,门在他面前合上。 张若无被关在门外,望着紧闭的房门有些茫然。 他借给白方虎的灵石,约莫有三千多。是他积攒下来的宗门份例,还有这两年接宗门任务给的奖励。 五千灵石……他拿不出来。 林芝回到房间,越想越气。 好心好意救人,竟被他当成是为了灵石。 救他还不如救块叉烧! 第15章 你最好离他远点 一天后,飞舟顺利抵达明霄宗,停在明霄宗护山大阵之外。 这一次白方虎吸取了教训,算着时间,等着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才出去。 林芝下了船,见天上云遮雾绕,一座座殿宇如坐云间,云雾中露出的碧瓦金檐,在日光下熠熠生辉。 细看之下才发现,这些殿宇其实是建在山上,用法阵制造出云雾将山体全部掩藏,于是无数琼楼玉宇如同云外仙宫,仿佛误入仙境。 一个身材臃肿的中年男人,踩着云朵一般的法器,匆匆赶来。 眉毛皱起,带着明显的不悦:「张若无,你到底有没有把掌门的话放在眼里,竟然敢擅自下山这么长时间?」 白方虎连忙解释道:「冯真人,不是若无的问题,是我们在新草地採药时走散了,他为了找我花费了许多时间,所以才回来晚了。」 冯真人修为虽不高,却自恃理解独到,认为张若无能有如今的成就,全靠他的教导。 是以总是高高在上,长篇大论地教训他:「白先生你也不必替他说话。我看他就是觉得自己翅膀硬了!」 张若无拧眉,懒得听他絮絮叨叨的废话。 他径直御剑升起,剑光如雪,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 冯真人目瞪口呆,想不到他竟然全然不顾他这个师长的面子。 「你看看他!你看看他!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师长?一点都不尊师重道!我等会见到掌门,一定会把他的表现原原本本地说一遍。」 说罢,也驾云而起,只是速度慢了许多,也不知何时才能追上。 「哎呀,这……」白方虎挠了挠头。 「他们现在要去见掌门,你的事今天恐怕是没办法和掌门说了。」 「这样啊,你先去丹霞峰住下,等过两日,张若无的事情了结了我再去找掌门要钱。」 白方虎看着天边,还是有些不放心,恐怕张若无会受到刁难。 「随风,你过来,你带这位林道友先去丹霞峰,这是我们明霄宗的贵客,可千万不要怠慢了!」 白方虎抓了一个路过的弟子,匆匆交代完,便也追着他们的脚步去了。 整个过程,林芝甚至来不及说上一句话,白方虎就不见了。 林芝:「……」 这位被随手抓来的壮丁,脾气倒很好,笑眯眯地自我介绍道:「林道友你好,我叫李随风。」 「林道友可会御剑,可有什么法器?」 林芝摇头:「没有。」 李随风笑容不变,挥挥手,缠绕在山间的云雾分下来一丝,团成一团,变成一个大型的棉花糖。 和冯真人脚下踩的那朵云如出一辙。 「这是门内最常见的交通工具,我们称为『乘云』,只需要在心中默念口诀,便可随时随地召来一朵云为你所用。」 林芝好奇地踩上去,感觉十分奇异。外表看上去软软的,仿佛风一吹就散了,但踩在上面却十分扎实。 「当然,这不是真的云,」李随风御剑飞起,一边带路一边解释道,「此乃护山大阵的一部分,可随心念而动,可以在明霄宗内自由飞行。」 林芝点点头:「很别致的想法。」 「门内许多女弟子也这样想,她们学会御剑之后,也仍旧乘云出行。」 林芝观察着这个名叫李随风的修士,长相中正平和,说话也是一直带着笑容,给人一种脾气温和,很好相处的感觉。 林芝斟酌着开口,询问道:「这位师兄,你可知道张若无?」 李随风听她叫师兄,只觉如沐春风,通身舒畅,禁不住想要和她多聊两句,但听到「张若无」三个字,他脸上的神情陡然一变。 「林道友问他干嘛?」 林芝面不改色地编瞎话:「他生得好看,想认识一下。」 李随风神色郑重:「林道友可不要被他的表象迷惑了,我奉劝你一句,离他远点。」
第28页 他观察了一下四周,见周围的人都行色匆匆,没人注意到他们。 他才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道:「他不是人。」 「我听说,他是妖。」 林芝捕捉到他话中的关键字:「听说?」 「虽然只是传言,但是我觉得这是真的。」 「他如今才十六岁,却已经有了结丹期的修为了,只有妖魔之流才能有如此惊人的修炼速度」 「他是这两年才凭空出现在宗门里的,也没有正经的师父,只一个挂名的张真人,身份来歷很是可疑。」 林芝面色不改:「可有什么证据?」 李随风嘟嘟囔囔地说道:「还需要什么证据?白髮蓝瞳,哪个正常人会长他那样?」 「师兄劝我不要被表象所迷惑,师兄却也着相了。」林芝却不为所动。 李随风见她执迷不悟的模样,很是着急。 他低声道:「从前也有几个师姐,见了他的长相之后很喜欢,结果却刚好遇上他发疯,据说留下了深刻的心理阴影,从此再不肯靠近他百步之内。」 「所以其他的师兄弟都不想接近他,怕他突然发疯……毕竟修行不易,大家都是筑基上下的修为,可抗不住他的一巴掌。」 「发疯?」林芝低声喃喃。 她一开始还以为,这么多人对张若无避如蛇蝎,是因为他曾做过什么事,才让这些人这么害怕。 结果竟是因为传言。 一问起,便都是听说、传言,实际上并没有几个人亲眼见过,但他们每个人都表现得好像张若无随时随地会发疯一样。 正如白方虎说的,张若无性格冷了点,有时候凶了点,但是相处下来就会发现他其实很好说话。 一个正遭受病痛折磨,却还冷静自持,神志清醒的人,林芝不相信他会发疯。 林芝在丹霞峰等了快两个时辰,白方虎才踩着云回来,面上放松,不似来时那么紧绷。 她把刚才那位师兄的话重复了一遍。 白方虎听罢嗤笑一声:「什么发疯,不过是那几个女娃子胡乱传出去的罢了。」 林芝皱了皱眉:「这传闻想来传播甚广,不然那些人不会对他避如蛇蝎……但是她们,何至于此。」 毁人声誉,何其恶毒。 「当时那个女修,伤了颜面,势要让张若无好看,于是不久之后就传出了这样的流言,偏偏其他人都对此深信不疑。」白方虎神情有些古怪。 两人相视无言,嘆了一口气。 白方虎有些恨铁不成钢:「张若无是个锯嘴葫芦,见到旁人议论他,也不理会不解释,我看得都来气,恨不得替他说,替他解释!」 林芝闻言一笑,想起在飞舟上餐厅的情况来。 张若无一脸无所谓,白方虎却发了好大的脾气。 「他的道心倒是坚定,不为外物所动,合该是修仙的。」林芝感慨道。 白方虎哼笑一声:「那是自然,那些小人就算是吃一兜子的柠檬,嘴皮子都酸烂了,也永远赶不上张若无半根手指头。」 他脸上那得意的神情,活像他就是张若无本人似的。 这一日,张若无没有回来。 白方虎带回了掌门闭关的消息。虽然林芝有些疑惑,为什么张若无刚回来,掌门就要闭关,但是到底没有细想。 明霄宗家大业大,难道还能少了她的灵石不成? 如此,林芝便要在明霄宗多呆一段时间了。 林芝倒很随遇而安,在丹霞峰住着,白天跟着白方虎去明霄宗的药草园照料灵草,晚上便回到自己的住处研究丹药。 明霄宗是修真界巨富,这里的藏书质量要比阎鸣买来的那些好得多。 不仅有许多是关于医理、毒理和丹方的,还有许多大炼丹师留下的手札,林芝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在这个时间里,林芝开始尝试炼制一些高阶丹药。 但很快,她就发现,阎鸣买来的那个小炼丹炉,快顶不住了。 或许是在谷底曾被她折磨过的缘故,它的寿命变得格外地短暂。 次日林芝找上白方虎,询问在哪买炼丹炉。 白方虎知道她这段时间都在看关于炼丹的书,但还是有些惊讶:「你这就要开始炼丹了?」 「嗯,我的炼丹炉快坏了。」 @泡@沫 林芝把她那个小炼丹炉拿出来,上面遍布斑驳的痕迹,还有不少的坑坑洼洼。 而正如林芝所说,炼丹炉的底部已经出现了龟裂,显然很快就要彻底报废了。 白方虎嘴角抽了抽,「这……这是被你炼坏的?」 林芝脸不红心不跳:「当时贪便宜买的,可能太廉价了所以质量不好吧。」 白方虎:「这再便宜也不至于弄成这样啊……」 虽然林芝总在说,她是一个炼丹师。 但白方虎总以为她在开玩笑。 毕竟炼丹师是一个很吃知识储备和实践经验的职业,而林芝才多大啊? 他出借了一个闲置的炼丹炉给林芝,但前提是要看着林芝炼丹。 林芝答应下来,又提出一个要求:「我的锅也坏了,你能再送我一个锅吗?」 白方虎脸上的震惊都要压不住了:「你炼丹要锅做什么?」 林芝摇了摇手指,神秘道:「家传秘方,不可外传。」
第29页 白方虎想起她之前拿出的那些丹方有所改良的丹药,顿时对林芝肃然起敬,对她的神秘来歷深信不疑。 丹霞峰没有锅,他等到入夜,架云出去了一趟。 回来的时候带着一个比林芝还高的大锅。 他摸了摸鼻子,「只有这个了,这锅行吗?」 林芝绕着锅走了两圈,「大了点,但是将就吧。」 于是白方虎就看着林芝把炼丹炉变到了最大,和那口巨锅肩并肩,成了两个并排的庞然大物,然后开始烧火。 白方虎的世界观都受到了冲击,脸上神情恍惚:「炼丹为什么要烧火?」 第16章 世风日下啊 林芝的动作很娴熟。 神情很镇定。 若不是白方虎是正经的炼丹师出身,都要忍不住怀疑自己。 比如说,炼丹本来就是用锅「炒」的。 白方虎眼看着林芝,动作潇洒地把一大捧价值不菲的灵草投入那一口大锅中,捋起袖子,用一把长而大的锅铲搅拌翻动。 锅里翻动的,都是灵石的味道;但林芝的动作就好像是厨房里的大师傅,在准备投餵给练气期弟子的大锅饭。 白方虎的声音带着隐隐的颤抖:「暴殄天物啊!」 他深刻地认识到,林芝估计出身自哪个底蕴深厚的神秘家族,有着丰厚的身家。 从她随手便能拿出这么多品质上乘的灵草便可窥见一斑。 但是这位林道友,实在是太捨得了啊! 虽然用的不是他的药材,但是物伤其类,白方虎感觉心都在滴血。 「林道友,其实炼丹用不着这么多灵草的,你可以省着点……来……」 话音未落,便看着林芝又扬手撒了一大把药草进去。 白方虎感觉自己快要心肌梗塞而死了。 他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拿这么一口大锅回来。 就算明霄宗的食堂全是大锅,他也应该再去别处看看,找一个小一点的过来。 这位林道友,好似不把这口锅填满就不满意似的,药材灵草不要钱一样地往里面填。 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锅里的药材逐渐混合在一起,被高温熔化成了一大锅深绿色的液体,一股清新的药草香气瞬间逸散出来。 药材本身的香味被激发出来,因为剔除了杂质,变得更加馥郁香醇。 药性分明提升了好几成! 白方虎心神一盪,瞪大了双眼,难以置信地看着这口食堂用来炒菜做饭的大锅,不明白它什么时候拥有了化腐朽为神奇的力量。 他不得不承认,林道友方才说的,家传绝学,可能是真的。 虽然不管是看起来还是听起来都显得十分匪夷所思,但是她居然真的用一口炒菜的大锅提升了药草的药性! 不难想像,用这样的药液,凝成的丹药,会有怎样的效果。 前期预处理已经完成,后面的一切便水到渠成了。 林芝在白方虎的帮助下,将大锅里的药液转移到了炼丹炉里,进行最后的收尾工作。 等到最后成丹时,炼丹炉「砰」的一声,被一股霸道的白烟掀翻。 白方虎迫不及待地上前去看,却见炼丹炉里,密密麻麻挤挤挨挨地堆满了丹药! 「这……这么多?」 林芝擦了一把脸上的汗,还微微喘着气。 白方虎找来的这口锅实在是太大,为了充分地搅拌与混合,林芝下了苦力气。 她这具身体过于孱弱,就这么约莫一个时辰的功夫,便满头大汗气喘吁吁了。 「我放了那么多药材,理应有这么多成丹啊。」林芝也凑上前,理所当然道。 丹药圆润干燥,香气逼人。 上面的丹纹,比林芝之前见到的要隐隐明显了一些。 她这次炼制的是比较高级复杂的九转造化丹,能够提升五成结丹的成功率。 炼制方式更加复杂,比之前多了几个步骤。 白方虎把里面的丹药全部取出来一数,竟然多达一百零八颗。 这下,他看林芝的眼神完全变了。 如果说,他之前觉得林芝是一个可以相与的朋友,但此时,在他眼中林芝就变成了一个带着神秘色彩的隐世弟子! 这可是九转造化丹啊。 像他们明霄宗这般,底蕴丰厚出手阔绰的,只要有望结丹的筑基弟子,都能自行来丹霞峰领取三颗。 而像洞幽剑派那些,穷一点的,造化丹便需要自己出去做任务,靠宗门贡献值兑换。 为了提高结丹的成功率,准备结丹的弟子通常都会准备三到五颗造化丹,而造化丹在外面卖到了接近五百灵石一颗的高价。 相当于一个宗门弟子一年的份例了。 九转造化丹炼制复杂,需要炼制者对灵力有着精准的操控,炼丹师一般控制在一炉三到五颗以内,这样消耗的药材比较少,就算是失败了,也不会太心疼。 可林芝一上来,药材就不要钱一般地往锅里丢,一开始白方虎还觉得她的举止有些儿戏,直到见到成丹才知道,林芝对药材的比例计算得非常精确。 一次炼制这么多丹药之后,中间竟然没有一颗废丹,足可见她对用料的控制到了近乎恐怖的地步。 白方虎眼含热泪:「林道友,你年纪轻轻,就在炼丹一行上有了如此深刻的见解,我却虚长了这么多岁数,竟从未听说过铁锅炼丹之法,实在是惭愧……」
第30页 见惯了白方虎嘻嘻哈哈的,一时听到他拽文竟然还有些不习惯。 林芝皱了皱眉:「说人话。」 白方虎老脸一红,扭捏道:「林道友,你这家传秘法……能不能教教我……」 林芝:…… 家传秘法不过是信口胡诌,不过是把药材放在外面进行预处理罢了。 林芝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将她炼丹的流程说了一遍。 只隐去了她是因为没有灵力,不能使用炼丹炉才被迫使用铁锅这一段。 白方虎对林芝的家传秘法深信不疑,深以为是有一位在炼丹一途上有大造化的前辈,某一日突然领悟到的秘法,于是世代相传。他能有机缘巧合学到,也是一种缘分。 林芝全无隐瞒,白方虎也学得认真。 但到真正实操的时候,还是问题不断。 一时不是水加多了,便是火力难以操控;还有就是这锅太大了,举着一个大铲费力地搅拌药材太为难他这个柔弱的炼丹师了。 白方虎失败好几次后,严肃道:「不然我们去山下买个锅吧。」 林芝点点头,伸出两根手指:「买两个,我们一人一个。」 这个锅很大,需要用到的药材也多。但是有一些精巧的丹药,一次并不能炼制太多,还是需要一个精巧一些的小锅。 但是这个大锅……也有能用得上的地方。 林芝检视了一下自己的仓库,因为用完了一大批药材,再把炼成的丹药放进去,也多出来好几个格子。 正好可以放这口大锅和买来的新锅。 林芝美滋滋地和白方虎下了山。 明霄宗山脚下便有一个修士聚居的小镇。 多是一些想要拜上明霄宗却失败了的修士,留在这一年又一年地死磕。 人多了便成了城镇,还有修真者交易的集市。 这里卖的东西可就多了。 因为有许多人只是半只脚踏入了修仙门槛,还不能辟谷,在这里轻易地买到了许多凡人用的调料和炊具。 林芝说是买两口锅,其实炒锅、汤锅、蒸笼都买了,还有一堆零零碎碎的用具。 白方虎看得咋舌,要不是不久前才亲眼看到她用大锅炼丹,险些要误以为她买这些是为了回去做饭的。 但林芝买这些还真是为了做饭。 明霄宗有食堂,林芝去吃了几次。 只能说是寡淡无味,几乎没有放什么调料。 实际上修真界也有修士吃的调料,都是用一些比较珍贵的灵草,模拟油盐酱醋之类的味道,味道更淡,但是杂质很少,很适合需要剔除身体杂质的修真者。 林芝则没有那么多的讲究,她只是个普普通通没有经脉的凡人罢了,什么杂质不杂质她根本不在乎,开心就好。 又在集市上买了许多据说能够防身的符箓、阵盘之流,买了两件带有简单防护和除尘功能的法衣,足将从白方虎那得来的一千灵石花去了大半。 在路上,他们听到两个练气期的明霄宗弟子交谈。 「现在食堂的大师傅越来越敷衍了,今天竟然说食堂的锅被偷了不做饭了。」 「笑死,这种理由都编得出来,也太不把我们练气期的弟子当人了。」 「是啊,谁闲得没事去食堂偷锅啊?那东西拿来砸人我都嫌杀伤力不够。」 「算了,随便找个地方对付两口吧。」 从两人身边路过的白方虎和林芝面不改色。 林芝:「世风日下啊。」 白方虎接了一句:「世风日下啊。」 安静了一会,白方虎问:「出来的时候那锅你收起来了吗?」 林芝:「收了。」 白方虎面带沧桑。 是什么,让他一个柔弱的炼丹师,竟然道德沦丧到了这种地步。 是林芝啊!是林芝啊! 如果不是她要锅,他怎么会做出这种事! 林芝在白方虎的指引下,去集市里一处小拍卖行做了登记,寄售了十颗九转造化丹。 三天后,可以来这里拿钱,扣除佣金百分之二十。 林芝觉得这拍卖行抽成有点黑。 但是白方虎却不以为然。 「你好歹还能卖钱呢,像我,都卖身给明霄宗了,只能拿供奉,产出的丹药都是要上交给宗门的。」 「你一个月拿多少灵石。」 白方虎比了两根手指。 林芝有些羡慕:「两千?」 白方虎一脸震惊地看着她:「我就值两千吗?」 「我救了你,你就给了一千,」林芝深沉道,「所以我觉得你应该是不值两千的。」 「呵,你能救我,是你的福气!」白方虎吹鬍子瞪眼的。 后来林芝才知道。 白方虎一个月的供奉是两万。 她以为大家都很穷,但是现在看了一圈下来,发现只有她是真的穷。 第17章 于是张若无缓步步下高台…… 林芝在明霄宗呆了一个月,才得到宗主出关的消息。 在明霄宗主峰上,林芝见到了白方虎时常提起的那位掌门,还有从回到明霄宗起便没再见过的张若无。 林芝入内时,一股莫可名状的恐怖威压将她笼罩,林芝胸口一窒,险些当场吐出一口血来,可是很快,这股威压便如春风化雨般散去。 她这才看清,明霄宗的宗主张子明,元婴初期的修为,看着没有半点元婴期的架子,笑得很是和蔼慈祥。
第31页 如果不是刚才感觉到的那股恐怖威压,林芝或许要以为他只是一个邻居家的大叔。 她一眼便看见站在掌门身后的张若无。 他的脸色比初见时更差,他分明站在那里,却好像不属于这个人世,眉目孤绝而冷峻。 直到看见林芝步入殿中,眼中平静的深潭,才泛起了涟漪,终于有了几分温度。 张子明看着眼前瘦弱的林芝,笑得很和蔼,眼中带着长辈对晚辈的欣赏。 「林小友,你的事白先生都与我说了。」张子明感嘆道,「小小年纪竟然已经有了如此成就,前途无量啊。」 林芝收回落在张若无身上的眼神,不卑不亢道:「掌门谬赞了。」 「雾雨幽林就要开了,林小友提供的药材,解了我们的燃眉之急,」张子明笑吟吟地看着林芝,「就是不知道林小友接下来有什么安排,有没有可能就此留在明霄宗呢?」 张若无抬眼,眼神落在林芝身上,有些好奇会从她嘴里听到怎样的回答。 林芝却没有第一时间回应。 心神全部落在掌门口中提到的「雾雨幽林」上。 雾雨幽林,在原书中是一个重要的剧情节点。 已经筑基大圆满的阎鸣带着从宗门内用贡献点兑换的九转造化丹进入了雾雨幽林,寻找突破的契机。 在其中意外获得了剑仙的传承,一举突破结丹期,修为节节攀升,竟然一直到了结丹后期才停下。洞幽剑派狠狠地出了一波风头,从那以后,阎鸣在门内的地位节节攀升。 不仅仅是东幽剑派,包括明霄宗、崆峒派、灵隐寺在内的四大宗门都会一同前往。 最要命的是—— 雾雨幽林,是一个十年出现一次的稳定秘境,就在河洛六州之内。 明霄宗作为东道主,会负责接待这四大门派。 林芝暗暗道了一声不好。 她知道雾雨幽林在河洛六州,但《不世邪君》的作者实在很不是东西,阎鸣参加一个内门大比,他足足写了三十万字。 然后各方对阎鸣表现的反应,阎鸣的回应,在宗门内的打脸夺宝,又足足写了十多万字,才到了雾雨幽林的剧情。 谁能想到,这足足四十多万字的剧情,居然就走了短短的一个多月,这实在让林芝有些猝不及防了。 林芝看了一眼地图,代表这阎鸣的红标已经飞到了天上,正匀速向明霄宗靠近。 坏了。 张子明人精似的人物,见自己问完话后,林芝直接就呆在了原地,怔怔地出神。 他也想起,白方虎对他说的,林芝可能有的神秘身份。 她或许是某个隐世大能在外行走的弟子,也可能是从某个修真世家里偷偷跑出来的小姐,她或许有自己的为难与不便。 于是张子明声音更加柔和:「林小友不必急着回答,可以先在明霄宗小住一段时间,慢慢考虑。」 小住? 不可能的。 林芝面无表情。 她现在只想连夜下山。 张子明依言把药钱给了林芝,林芝数了一下,足有一万多灵石,比白方虎说的市场价还多了不少。 林芝看着张子明,眼神已经变了。 这哪里是什么掌门,而是财神爷啊! 想起白方虎一个月足有两万灵石的供奉,林芝心安理得地收下了。 毕竟,她把她的「家传秘法」铁锅炼丹之术,教给他们的炼丹师了,这多出来的灵石就当是学费了。 「若无,你也出去吧,我也乏了。」张子明揉了揉眉心,疲惫道。 于是张若无缓步步下高台,身上孤绝、冷峻的气息逐渐消散,又入人间。 张若无也跟着林芝一起出了门,林芝盘腿坐在云上发呆,张若无便不远不近地御剑跟着。 许久之后林芝回神,看见旁边的张若无,皱了皱眉。 张若无疑心她是不是想催问灵石的事,一时有些侷促。 却听林芝问道:「你和掌门一起闭关了吗?」 不然没道理,张若无刚回来,掌门就闭关了,而且一直也没见到张若无的人;掌门刚出关,张若无就刚好跟在掌门身边。 闭关? 也算是吧。 张若无的神情不辨喜怒,点头道:「嗯。」 「为什么闭关出来,脸色反而更差了?」 林芝用眼神示意他靠近一些,张若无不明所以,还是御剑靠近了一些。 这些时日她也看了不少的医书,确认她一开始的判断没有错,张若无的确是失血过多的症状。 她伸手拉住张若无的手腕,搭在他的脉上,闭目细听。 张若无眼睫轻颤,不自觉地移开了视线,但还是清晰地感觉到手腕上柔软的触感,如凝脂般细滑。 「你身上没有外伤,为什么会缺血?」林芝收回手,神情探究。 柔软的触感消失,又被林芝的专注地看着,分明她的眼中没有什么别的意味,但他还是觉得脸上如火烧一般。 「向来是,缺的。」他看向别处,声音有些低。 「那像之前一样,浑身发热的情况,也时常有吗?」 张若无:「有的。」 每月都会发作,发作的时间不定,快的话两刻钟便结束了,慢的话要一夜。 那一次在飞舟上,他便隐隐有了预感,所以一上去就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
第32页 但林芝还是来了,张若无的内心有些复杂,说不清是什么情绪。 他好像把自己关在一个房子里,但还是有人扣开了门,拉开了窗,让外面的阳光洒满一片澄黄。 林芝「唔」了一声,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那你跟我一起去一趟丹霞峰吧。」 张若无没有问为什么,也没有犹豫,点头道:「好。」 林芝不再看他,二人也渐渐分开了些距离,张若无松了一口气。 张若无是个惊艷的人物,长相惊艷,功夫惊艷;就连长年的病弱也并不使他憔悴,反倒添上了几分不为风雪摧折的气度。 若没见到便罢了。 既然见到了,便不忍看他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消失在这个世界上,成为别人口中闲谈时提起的「路人甲」。 林芝直接带着张若无去了自己暂住的屋子。 这间屋子即使只是丹霞峰上的客舍,也十分有明霄宗的风格,碧瓦金檐,看上去贵不可言。 内部的布置却要简朴很多,地面上铺着一层干净的木板,正中间摆着一架罗汉床,上面的被褥叠得整齐;正中间放了一个青色的炼丹炉,旁边还放了个火炉,炉上架了一口小锅;靠窗的位置放了一张书案,上面正摊开放着几本未看完的书。 林芝走进门,坐在书案前,找到之前看的那本《六安脉案》,依稀记得上面写过,一个常年缺血病人的案例。 但翻出来后,似乎又与张若无的情况不相符。 林芝沉吟片刻,问道:「这一次雾雨幽林开启,你会去吗?」 张若无思考了一下,不明白林芝是想他去还是想他不去。 他不能离开宗门太长时间,雾雨幽林出口多变,进去之后要想再出来就没那么容易了,通常要在里面呆上一两个月的时间。 他应该是不会去的。 但是对着林芝期待的眼神,张若无面不改色地回道:「会去。」 林芝眉头皱得更紧。 张若无疑心自己猜错了,垂在身侧的手指蜷了蜷。 「既如此,便不能让你这副样子去。」林芝转过身,开始整理起药草来。 「哪副样子?」 「你应该照镜子好好看看自己,你如今弱得好像风一吹就要倒了。」 张若无不解其意,看着眼前纤细瘦弱的少女,没有丝毫威胁性的模样,觉得她才是风一吹就要倒了。 林芝拿出一颗丹药,声音柔软:「你先把这个吃了。」 张若无还站在门口,并没有进来,很克制的模样。 闻言他入内毫不设防地吃了,心中想,债还没有还完,如今又要多一笔了。 张若无观察着这间客舍。 这间小小的客舍,被林芝收拾得很干净,走进门,只能闻见一股极清淡的药草香,和林芝身上的气味一样,并不觉得苦,还隐隐泛着微甜。 是一个温馨且干净的空间。 看着看着,他眼前突然开始天旋地转起来。 他震惊地看向林芝,却见她早有准备地向前一步,接住了往后倒的他,把他安放在床上。 二人靠得极近,林芝倾身,一缕柔软的髮丝落在他脸上,两人的姿势十分暧昧。 他听见林芝带着些微笑意的声音逐渐变得遥远:「还记得吗,你在新草地里打晕过我一次,现在我们扯平了。」 一切的感知都逐步抽离,张若无望着少女放大的脸,眼中并不带丝毫恶意,他缓缓闭上眼,放任自己沉睡过去。 第18章 月光如织 林芝没有忘记,张若无似乎很不习惯和旁人共处一室。 她是个善良的人。 为了不让张若无难受,直接把他药晕了。 刚才给张若无吃的,正是在新草地时,碾碎成粉撒给那株异化藤蔓的「昏昏欲睡」。药量能药倒一株体型巨大的异化藤蔓,药倒一个张若无自然也不在话下。 林芝关上门,合上窗,点上床边鲛珠做的灯,两人被昏黄柔和的灯光包围。 她垂下眼,小心而细緻地解开他的腰带与外袍,露出里面洁白的中衣。 细长的手指缓缓解开中衣上的系带,褪下衣衫,露出大片苍白的肌肤,张若无看着瘦弱,却肩宽腰窄,法袍下藏着大片紧实的肌肉。 这本该是造物主的恩赐,但上面却布满了细小的伤痕,刀口锋利且平整,因为年代久远已经生出了增生疤痕,微微泛着黄。 不仅仅是胸前,背上、手臂上,处处都布满了这样的伤痕,胸前、手臂上还有几处刚刚结痂的暗红伤痕,似乎总在将要结痂的时候再度划开,疤痕很狰狞。 林芝眼神稍暗。 若不是她剥开了他的衣裳,以张若无的性格,绝不会主动说出他身上的伤。 这些伤口,并不大。但是密密麻麻,浑身上下竟少有一块完整的好肉。 难怪张若无身上从没有什么外伤,却总是一副失血过多的模样,他这样,又如何不像是被人故意划开血肉放血? 是什么人做的? 是张真人,还是……掌门? 林芝的眼神凝在张若无安静的睡颜上,又想起在主峰上见到他时的模样,孤绝而冷峻,身上没有半分人气,好像半只脚踩在了悬崖边上,随时都会坠落深渊。 ……亦或者是,自残。 * 张若无醒来时,屋里已没有人,外面天已经黑了。
第33页 屋内没有点灯,床边的火炉烧得正好,里面跃动着火光,室内一片昏黄。 「咕嘟,咕嘟……」 火炉上架着一口小锅,里面翻滚着药草,此时正冒着泡,一股熟悉且令人安心的药香包裹着他。 「昏昏欲睡」的后遗症,他的头脑还有一些昏沉。 望着青色的床幔,思绪转动得有些缓慢,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此时睡在谁的床上。 他仿佛闻到了一股幽幽的暗香。 张若无动作一顿,当即想要下床。 一掀开被子,他便发现身上的法袍不见了。 他坐起身,只见身上缠满了绷带,原本狰狞的伤口被人细心地裹上绷带,有淡绿色的草药从绷带的边缘渗出。 原来那股浓烈的药香不仅仅来自火炉上的锅子。 他眼睫轻颤,脑海中的第一个想法却是有些无措。 那些狰狞丑陋的伤口……她都看见了? 他的记忆里只有一片荒芜,阴暗潮湿的山洞和时常划破血肉的利刃便是他记忆的全部。身体上的疼痛早已麻木,生活在这个人世也不觉有什么乐趣。 直到被允许离开山洞,见到外面的世界,一开始或许还怀抱期待,后来才发现,不过是一片更新的荒芜。 毕竟没有谁会喜欢一个白髮蓝眼的怪物,他所遇到的人不是对他敬而远之,便是对他恶语相向。听多了便也麻木,他们的模样化为凶兽,张牙舞爪留下满地血腥。 遍地熔岩与虚无的焦土,却颤巍巍地开出一朵花来,成为这片天地中唯一的亮色。 但花朵娇弱易折,需要生长在阳光雨露充足的地方,待发现四周不过是一成不变的焦土与永夜,最终还是会枯萎。 张若无垂下眼,拿起床头叠得整齐的衣服,一件一件地穿上。 天已经黑了,她却不在屋内,想必是不想和他同处一室。 但他皮糙肉厚,随便找个地方一扔,也是使得的,不必如此为难自己。 身体一寸一寸地褪去温度,张若无心中又泛起一丝细碎的难过来。 他系上腰带,推门出去。 正好见到林芝手上抓着一颗药草,身披月色匆匆归返。 张若无的动作顿住,有些苍白的手按在门框上,迟迟没有动作。 「你醒了?」少女的声音很平常,仿佛和之前没有什么不同。 林芝侧身进入房内,将刚拔来的药草投入锅中。 「还要一些时间,我先带你去个地方。」 少女在前面带路,张若无缓步跟在她身后,周围的黑暗如同画卷一般褪去了颜色,这片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下了眼前少女的鲜活身影。 林芝带着张若无到了丹霞峰顶上,这里有一片湖泊,周围树影摇曳,映衬着满天星光。 张若无看到湖水中自己的倒影,雪发蓝瞳,透着一股妖异之感,他皱了皱眉,移开了视线,只看着站在湖边身披月光的林芝。 她递出一枚丹药,眼神明亮:「你试试看。」 张若无却没有接。 月光如织,眼前的一切美得像是一场幻梦,一时竟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 林芝弯唇一笑:「你放心,这一次不会让你晕过去了,这里这么远,我可拖不动你。」 「我可以就躺在这。」张若无轻声呢喃,在心中补充道,也可以葬在这。 林芝的目光始终温和却坚定,张若无最终还是妥协了。 哪怕是在梦中,他也不想看到她露出失望的神色。 他很快看到了变化。 在倒映的湖水中,他的白髮一寸一寸变成了黑色,潋滟湖水中,他看起来仿佛与正常人无异。 张若无看着湖中倒映的自己,有些陌生。 林芝看着他的变化,雪练似的白髮变成了绸缎般的墨发,张若无原本有些扎眼的长相变得柔和了不少,清隽俊美。 「你此去雾雨幽林,还会遇到许多其他门派的弟子,白髮太过扎眼,唯恐多生事端……这是能改变发色的丹药,服下一粒能生效两天,如果有需要可以服用。」林芝递出一瓶丹药,里面挤挤挨挨,足有五六十粒。 张若无接过丹药,在心里默默算帐,欠债越来越多,已经快要还不清了。 「你为什么要帮我。」张若无望着眼前倒映着星光的湖水,声音微哑。 为什么第一次在飞舟上没有走,现在又要给他治伤,还给他炼制能够变换发色的丹药…… 他像一个长年生存在地底,不见阳光的生物,偶尔得到一束阳光便觉得欢喜,但若是照进来的阳光太多,他又会疑心这一切是不是真实的。 林芝伸出手,手腕洁白如皓月,纤细而脆弱。 张若无不解其意。 「我只是个普通人。」 张若无目露惊诧,握上她的手腕探进去一丝灵力,他的眼神变得寒凉,心中更是生出一股后怕来。 她的体内经脉寸寸断裂,那人手法毒辣,全不给她留下后路,竟是不能用丹药、灵草修復的绝路之象。 可她一路走来,险象环生,她的表现却太过镇定。 在新草地中,独自一人在洞穴中燃起篝火,晾晒药草;又以纤弱之躯从高大的异化藤蔓之下解救出了白方虎。 她进退从容,他竟从未怀疑过…… 她竟然是个经脉寸断,从此不能踏上修行之路的普通人。
第34页 这样的人,要独自在新草地中行走,会经歷多少磨难? 「你……」张若无开口,却觉得所有的语言在此情此景之下都显得苍白无力。 「是谁做的,我替你把他杀了。」 他的眼神锐利肃杀,林芝毫不怀疑只要她说出名字,他真的会前去找他寻仇。 林芝摇了摇头,没有说出他的名字。 阎鸣是这本书的主角,是身怀举世气运之人,而张若无会死在多年以后的一场大火之中。她并不想让这两个在故事中本毫无交集的人,忽然对上。 「修真界兇险,没有修为的人寸步难行,所以张若无……」林芝缓缓开口,「你能护住我吗?」 张若无一怔。 他心尖发热,似乎有什么陌生的情绪要满胀出来,但很快,心头又涌上一丝苦涩,他垂下眼,低声道: 「可我身体不好,不是长寿之相,你会炼丹,还炼得这样好,不论去哪儿,他们总是愿意护住你的。」 林芝神情不变:「你不愿便罢了。」 她转身欲走,衣角却被扯住了。 张若无抿唇不语,良久,缓声道:「非是不愿,只恐不能护你长久。」 「那你便努力,活得久一点。」 张若无垂眸,从前他从未想过要活多久,时常觉得哪天就这样死掉了也好。 但此时,心中有了牵绊,行走在人世便也不觉得太过难熬。 「你的经脉我会想办法。」他轻声道。 还能有什么办法。 林芝这些天也看了不少医术,其中也有诸如《养脉经》之流,其中提到的方法对林芝来说都不适用。 她的经脉实在粉碎得太彻底了,当时阎鸣动手的时候,就从未想过要给她留一条后路。 但林芝也没有多言,知道张若无这便是答应的意思了。 林芝:「现在已经很晚了,你回去休息吧,等明天再来找我换药。」。 「那我送你回去。」 张若无一路送林芝回到客舍,站在门外,直到看见窗缝里透出来的光也熄灭了,他才转身离开。 第19章 阎鸣来了 地图上,代表着阎鸣的红点越来越近了。 系统的心情也日渐焦虑。 「宿主,我们还不逃吗?」系统看着伏在案前奋笔疾书的宿主,有些皇帝不急太监急的感觉。 男主虽然是为了参加雾雨幽林秘境才来的明霄宗,但若是在这里找到了宿主,那不就是个意外惊喜吗? 系统至今没有忘记,那天晚上暴涨的悔意值。 他当时有多后悔,就有多恨。 「逃?」林芝还在写些什么,摇了摇头,「我们只剩二十点悔意值了,又能逃到哪里去。」 自从离开新草地,已经过了一个多月的时间。 悔意值一天一天地消耗下去,只剩下二十来天的寿命。 系统:「还有二十多,我们的时间还很宽裕,可以慢慢想办法……你现在和男主撞上,不就是送人头吗?」 「送人头?不不不,」林芝嘴角噙着笑,「男主心地善良,他是看我们悔意值快没了,特意来送能量的。」 系统目瞪口呆,想不到宿主竟然这么胆大,要在阎鸣头上薅羊毛。 可是这一次又与之前的情况有所不同,阎鸣和洞幽剑派的人一齐前来,修为想必也有所精进。 而宿主和之前相比,只是恢復了行走,手上多了一些奇奇怪怪的丹药,对上阎鸣毫无胜算。 「宿主,你还记得你现在的身体有多孱弱吗?只要和男主碰上面,恐怕都不用他碰上你,仅仅只是远远的一道剑气,就能直接让你……」 「血溅当场吗?」林芝接上了系统没说完的半句话。 「但是你看我现在的样子,他还能认出来吗?」 系统定睛细看,却见林芝的容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生着变化,脸上的五官好似哪里都没动,又好似哪里都动了,一张脸顿时变得平平无奇起来,和之前的长相没有半分相似之处。 这样的长相,哪怕是刻意盯着她看上五分钟,一转脸也全忘了。 系统忽然明白宿主的自信是从哪儿来的了。 「能易容的丹药你都炼出来了?」 短短时间内,宿主的进步竟然已经到了如此恐怖的速度。 林芝看着眼前的铜镜,欣赏着镜中的自己,十分满意。 易容丹的炼制方法,是她在一个炼丹师的手札上找到的,丹方并不完整,炼制出来只能改换一部分的容貌,不能改变体形。 是她昨晚想到要给张若无换个发色,得到的启发。 身形的问题也好解决,穿衣的时候注意一些,里面多穿上几件,足以让她的身形变得臃肿。 到时她就算是站在阎鸣面前,他也认不出来。 系统:「虽然你改换了容貌,但是男主毕竟是男主,你还是要小心行事呀……能躲起来就尽量躲起来,反正我们能看到男主的定位标,到时候提前远离就好了。」 林芝:「好的。」 可是很快,系统就发现,林芝嘴上答应得好好的,但她说话跟放屁没什么区别。 洞幽剑派、崆峒派、灵隐寺,仿佛约好了似的,所乘坐的飞舟,在同一天一前一后地到达了明霄宗。 明霄宗作为东道主,举办了盛大的欢迎仪式。
第35页 白方虎作为明霄宗的首席炼丹师,自然也有列席。 去之前他邀请林芝一起去,林芝以不喜热闹为由拒绝了。 宴会结束后,张若无来到林芝所在的客舍换药。 照旧关上门窗、点上鲛珠做的灯盏,饶是已经好几次了,但张若无还是有些不习惯。 总是自己系上白绸覆在眼上,然后褪下衣衫至腰间。 林芝有些不解,分明要脱衣服的是他,怎么要蒙上眼睛的也是他? 她解开绷带,用软布擦拭残存的药液,然后一点一点涂上新的药液。 她的动作十分专注细緻,人也靠得很近。 张若无蒙上了眼,其他的感官变得更加敏锐。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林芝的唿吸如同羽毛一般洒在他身上。 等林芝重新缠上绷带,提起他衣衫的一角,一只手就被张若无按住了。 他声音喑哑:「不用了,我自己来。」 林芝挑了挑眉,也不坚持,转身回到案前。 感觉到她离开了,张若无松了一口气。 穿好衣服,林芝递给他一张地图,上面用毛笔圈划出几处地形。 「去雾雨幽林的时候,这几个地方尽量不要去。」 张若无扫了一眼,并没有问为什么,只妥善地收好:「好。」 原定去雾雨幽林的结丹期师兄,因为「身体不适」不能前往,领队已经换成了他。 「那些陈年的疤痕可能消不掉了,但是最近的几处已经快差不多了。」 张若无道:「一些疤痕,没什么的。」 「一些疤痕的确没什么,但你身上可不止一些。」林芝挑眉,语气微冷。 张若无垂眼,他也觉得丑,林芝介意也是应该的。 「这几天我根据你的身体情况炼了一些丹药,你先吃着看,如果没效果再调整。」林芝抛给他一瓶丹药。 张若无接过,是一个浅绿色长颈琉璃瓶,里面装着约莫二十颗丹药。 「你回去吧,我还有点事。」林芝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披上披风匆匆留下一句。 林芝的身影消失在月色中,张若无抿唇,手指摩挲着琉璃瓶上的纹路,珍重地放入袖袋中。 白方虎参加完宴会回来,便像死狗一样瘫在床榻上,张若无扣开了他的殿门。 看见门外的人是张若无,他还有些纳罕。 「这么晚了,你过来干嘛?」 张若无神情淡淡:「还钱。」 白方虎瞪大了眼,一脸的难以置信:「就那么三千块灵石,我还能短了你的不成?你居然来催债?!」 他的神情,活像张若无被鬼附身了似的。 张若无站在原地没有动,神色冷淡地看着他,白方虎身上一寒,莫名有一种再不还钱他就要拔刀了的错觉。 「好好好,给给给。」白方虎嘟囔着抛出一个素色的干坤袋,「你怎么了这是,缺灵石花了?你以前不是在这方面没什么需求嘛。」 张若无却没有要跟他闲谈的想法,转过身就欲走。 「哦对了,你看见林芝了吗?」 张若无脚步一顿。 「掌门说要给来的各大门派,都送点丹药去,彰显一下我们的经济实力,林芝听说了就主动说她在洞幽剑派有熟识的人,要去打个招唿。」白方虎挠了挠头,有些不解,「但这丹药我还没给她呢,她难不成要自掏腰包吗?」 在洞幽剑派有熟识的人,要去打个招唿。 张若无捕捉到了关键词,想起出门前她那匆匆的步伐。 所以她说的有事,便是去给洞幽剑派的人送丹药了。 那个熟识的人,想必对她来说十分重要。 林芝要去做什么,要去见谁,分明与他无关,但他还是觉得快要癒合的伤口又泛起细细麻麻的痛痒来。 抬步出了门,将白方虎絮絮叨叨的话语抛在脑后。 「咱明霄宗可不兴这套啊,公是公,私是私,门派出钱的事,怎么能自掏腰包呢?可不能让小林道友亏了……」 「欸?你还没回答我呢,林芝到底还在不在啊!」 洞幽剑派的住处被安排在一处幽僻安静的山峰,林芝提前服了易容丹,腰间多缠了两圈,披着斗篷,混入人群毫不起眼。 她来到洞幽剑派一行人居住的小院前,叩开了门。 出来的,是一个结丹期的师兄,在门派时,林芝见过的。 那师兄神情有些不耐,见是个长得平平无奇的小师妹,脸上的冷漠和不耐烦几乎都要压不住了。 林芝微低着头,压低了声音:「这位师兄,掌门命我给各派与会弟子送来丹药,都不是什么稀罕物,略表心意。」 洞幽剑派资源紧缺,不管是法宝、灵石亦或者是进阶需要的灵植丹药,都需要用宗门贡献点兑换。 所以宗门内部,鼓励内斗、掠夺,导致洞幽剑派培养出来的都是一群战斗狂热分子,为了取胜、变强不择手段。 丹药也是稀罕物,这位师兄见明霄宗竟然送来好几瓶丹药,面色温和了些,挤出一个笑来:「谢谢这位小师妹辛苦一趟,也替我的几位师弟谢谢掌门的好意了。」 林芝却没有走,「不知贵派阎鸣师兄可在?」 那位师兄眼神稍暗,睁眼说瞎话道:「阎鸣么,不知去了哪,还没回来呢,怎么小师妹找他有事?」
第36页 林芝哪里看不懂这位师兄眼神,但她假装没看出来。 「倒也没什么大事,只掌门听说贵派出了个惊才绝艷的人物,结丹有望,特命我送来一颗九转造化丹,预祝阎鸣师兄结丹顺利。」 那师兄皮笑肉不笑地接过丹药,「那我便替阎师弟谢谢掌门的好意了。」 眼前的师兄已经结丹,林芝倒不担心他会昧下丹药。 要做的事已经完成,林芝礼貌地和师兄道别,驾云离开。 那师兄却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身形消失,神情晦暗。 送来的丹药有辟谷丹、小还丹、造血生肌丹等,数量都不少,也是上好的佳品。 但只一颗九转造化丹便可抵过所有丹药的价值。 他还记得,他当初为了结丹,是如何九死一生地深入秘境深处,只为了获得一株能够兑换大量贡献点的丹药,以兑换九转造化丹。 凭什么,他当初要费劲全部力气才能得到的丹药,如今阎鸣却可以毫不费力地得到? 第20章 或许是醒来的姿势不对…… 系统的声音都在颤抖:「宿主你疯了?你为什么要来找他,还……还给他送造化丹?你是怕他现在等级还不够高,杀你不够快速无痛吗?」 林芝表情却很平淡:「这造化丹对他来说没什么用。」 「怎么没用,他现在不正打算冲击结丹期吗?你送九转造化丹给他,不就是帮他突破结丹?」 「阎鸣在去雾雨幽林之前,就已经兑换了足够的九转造化丹,这一颗造化丹对他来说,只能算是锦上添花,没什么大用。」 「那你干嘛还要冒着暴露的风险,去给他送药?」 「这不是在为了我们的悔意值做铺垫吗?」林芝笑笑。 洞幽剑派内部的环境极其扭曲,阎鸣的天资註定了他能走得更远,但是也会招致更多的嫉妒与构陷。 在雾雨幽林中,他提前用实力镇压了同行的几位师兄弟,让他们对他心服口服,于是愿意听从他的指挥,阎鸣才能够在雾雨幽林中畅通无阻,获得无数机缘。 可除了一位领队的师兄是结丹期修为以外,其他人都和阎鸣一样是筑基期巅峰的修为。 大家都怀抱着一样的目的,进入雾雨幽林,寻找各类天材地宝,或为自己所用,或拿回门派兑换贡献点,以兑换九转造化丹,获得突破的契机。 他们并不知道阎鸣的身家比他们都要丰厚,身上已经带着足够他突破的九转造化丹,只看到他来到完全陌生的客场,也有人主动送上九转造化丹助他突破。 大家同样是筑基期巅峰,凭什么有的人生来就是天资更好,突破更快,还总是有人帮助? 嫉妒,通常不需要太多的理由。 林芝要做的,只是埋下一颗小小的种子。 在雾雨幽林这样一个危机四伏的地方,同伴不能提供帮助,反而只有无限的拖后腿和下黑手,饶是阎鸣也只能是举步维艰。 与此同时,东幽剑派客居的小院。 大家都在各自的屋子里修炼,领头的师兄把他们都叫了出来。 「明霄宗大方,方才有人特意给我们送来了好几瓶丹药,数量不少,我们分了吧。」 「还有这等好事?」 「真羡慕明霄宗的弟子啊……待遇可真好。」 「呵,待遇好有什么用,出去了实力不济,不还是魂飞魄散的下场。」 拿到丹药,众人表现不一,有羡慕的,有冒酸水的,也有不以为然的。 师兄将他们的表现尽收眼底,然后缓缓拿出另一个金色的小瓶子,里面只装着一颗丹药。 「这一枚,是九转造化丹。」 众人的注意力,很快就被他手上的丹药吸引了,眼神发亮。 在座的人谁不知道九转造化丹? 于是又是一阵窃窃私语,「怎么就一枚?」 「这要给谁呢?这怎么好分啊……」 「要不打一场?」 那师兄嗤笑一声,「这可不是给你们的,是人家掌门听说阎师弟天资卓绝,特意送来预祝他结丹成功的。」 众人脸色一变,齐刷刷地看向坐在阴暗处的阎鸣。 他也看着那金色的小瓶子,神色晦暗不明。 「到底还是阎师弟手段了得啊,名声都传到明霄宗来了。」 「咱们哪比得上阎师弟啊,这九转造化丹都有人巴巴地送上来,了不得了。」 「可惜了,咱们怎么没有一对好父母呢?」 结丹期师兄三言两语便达成了自己的目的,把仇恨值拉了个十成十。 阎鸣神情一冷,站起身来接过丹药,目光如刀,扫视着这一群满肚子冒酸水的师兄弟。 「若是不服,便来打一场。洞幽剑派的规矩,强者为尊,打不过就把嘴闭上。」 众人安静了一瞬,谁不知道阎鸣修为精深,下手狠辣。他是内门大比的筑基期第一,在座的都是筑基期弟子,在内门大比上,谁又不是他的手下败将。 知道他的手段,于是更加忌惮。 众人转身回房,小声嘟囔道:「比不得人家,死了的爹娘以前是当长老的。」 「我们这些没家世的,到底是命贱。」 这些人声音虽小,却没有刻意压低音量,被阎鸣尽收耳中。 他神情阴冷,握紧了拳头。
第37页 回房时,一道黑色的流光窜了出来,阎鸣抬手一挡,将丹药收入袖中。 「这个,你不能吃。」 阎鸣近来的境遇实在不算太好。 而归根结底,一切都是从林芝逃跑开始的。 那日在内门大比上受了重伤,还没来得及医治,就匆匆回到深谷,见到的却是遍地狼藉,林芝跑了,灵植仙草也没了,可谓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他又在新草地回门派的必经之路上蹲守了许久,也没有等到本该出现的林芝,换来的是伤势进一步恶化。 不得已,回门派花了大量的贡献点兑换丹药,不然他只能带着沉重的伤势进入雾雨幽林。 原本他的宗门贡献点足够兑换五颗九转造化丹,足以让他成功结丹。 但因为花费了大量的贡献点治伤,最后他堪堪兑换了两颗九转造化丹。 还偶遇了一只来歷不凡的灵兽,对天材地宝尤为敏感,但饲养起来,成本极高,灵草丹药如流水一般地花了出去,阎鸣早年积攒下来的家底,正在一日一日地被掏空。 对阎鸣来说,这个局面实在是不能更差了。 夜已深了,远处天空升起千盏鲛灯,如繁星升起,流光溢彩,照彻明霄宗,犹如白昼。 鲛灯上或绘美人、或绘鸟兽虫鱼、或绘奇花异草,都出自名家之手,价值不菲。 人群传来一阵喧闹之声,皆感嘆明霄宗的财大气粗。 阎鸣本不欲凑热闹,但今日心情烦闷,也走出门去。 夜风轻抚,心中燥意略消。 不远处,有一身穿斗篷之人,身形矮小,也仰望着天空,神情专注。 分明是陌生的长相,但那通身气度,却让阎鸣莫名觉出几分熟悉来。 他不禁上前两步,心中闪过一丝什么,还未抓住,便见一个少年从天而降,替那人戴上兜帽,于是面容彻底晦暗下来。 两人低头说了两句,然后一前一后缓缓走远了。 阎鸣看着两人的背影消失在眼前,少年身姿挺拔,走在少女身后,是一个保护的姿态。 他自嘲一笑,这想必是师兄妹吧。 师妹么,他以前也有的。 林芝乘云,张若无御剑跟在身后,不远不近地跟着。 「你怎么来了?」林芝的易容还未解去,但张若无却精准地在人群中找到了她。 林芝摸了摸脸,有些疑惑,她望着镜中的自己,连自己都认不出,张若无又是怎么认出来的? 「正巧路过。」张若无面不改色道。 他回头看,洞幽剑派客居的小院已经遥遥远去,看不清了。 说路过也算不上,见完白方虎,他又去了一趟行知堂,行知堂在北,此地在南,他横穿了一整个明霄宗。 他去看了行知堂挂在最上面的收购任务,大多是凶兽的皮毛骨架,和灵植之类,能换大量贡献点和灵石。 家底不丰,只能靠勤奋。他把最上层的牌子都取了下来。 他用了林芝给的丹药,头髮变成了黑色,在行知堂中也不显得太过扎眼。 行走其间,听见两个师姐闲谈。 「你听说了吗,丹霞峰上据说是来了一位贵客,看上那位了。」她捂嘴笑。 「哪位啊?」 「还能是哪位,就是人人避之不及却长了一副好皮相的那位啊。」 「你说张……」话音未落,另一个师姐便捂住了她的嘴,嘘声道,「可不敢提他的名字,提到就犯晦气。」 「真的假的,贵客怕是不知道他以前的事吧?」 「这还能有假,那位贵客向李师兄打听他的事,据说李师兄嘴皮子都磨烂了,但是那位贵客就是打定了主意想要……」 「想要什么?」 那师姐捂着嘴笑红了脸:「那些贵客还能想要什么啊,自然是带回去,养起来,日日夜夜……」 「你害不害臊啊!」 「敢说你以前没想过?」 张若无面色未变,将牌子整齐收好,在走出行知堂时却有些步履匆匆,仿佛是在逃离。 直到远远地把两人对话的声音甩在脑后,他已经不知不觉地朝着洞幽剑派所在的山峰飞了许久。 林芝团坐在云上,张若无跟在身后。 看着她的背影,腰间似乎缠了什么,看着与往日的身形不大相同,但团坐在云上的时候,斗篷将她牢牢裹住,团在中间。 模样并不陌生,和山洞初见时,裹紧了被子缩在床上的样子逐渐重合。 她看到他突然出现的时候,分明眼中带怯。 离开时,却听到她娇软的声音:「你受伤了,需要帮忙吗?」 或许从那时起,他便无法将她视为寻常。 将人送到丹霞峰,张若无驻足。 林芝跳下云,沖他挥了挥手,「接下来几日不必再来,这一次去雾雨幽林,可要全须全尾地回来,不然我这些日子花在你身上的灵芝仙草便都浪费了。」 又小心地交代了许多,譬如千万不要和洞幽剑派的人对上,遇到危险不要冒险,宁可错失机缘,不可白搭上性命。 这次张若无去雾雨幽林,应当要将近两月,到那时她约莫已离开明霄宗。 若一切如常,两人自然不会再见。这一番话,便算是临别赠言了。 但世间事,却并不能悉如所愿。 四大门派同聚明霄宗后,只休整两日就准备前往雾雨幽林。
第38页 这些事,和林芝已经没有什么关系。 她要做的准备都已经完成了,只每日安生地呆在丹霞峰,也不出去见人,就默默地炼丹。 白方虎在这个时间里下过一次山,去替她把当初寄售的九转造化丹的灵石拿了回来。 林芝炼了一天的丹,等看到消息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晚了。 她去找白方虎的时候,正见到他和一个陌生的弟子拉拉扯扯。 「白先生,求你了!你就跟我们一起去吧,有你在我们一定能够一路畅通无阻。」 「不可能,没得商量!没有我你们也能一路畅通无阻!你让我一个娇弱的炼丹师去那种危险的地方,你是想让我死吗?」 「白先生,你不一直说我们找回来的药材品质不好吗,你亲自去雾雨幽林里找呀!」 「我是想要药材,但我更想活下去,你撒开,我不可能跟你去的。」 林芝眨了眨眼,遇上了意料之外的争执,索□□也不急,便打算换个日子再来。 但她的身影被眼尖的白方虎一眼看见,抓着她回了殿内。 「去去去,你赶紧走,我还有事。」 白方虎砰的一声把大门关上。 「怎么了这是。」被迫中断了两人的纠缠,林芝也有些无奈。 她熟稔地坐下,倒了一杯茶,捧着慢慢喝。 白方虎嘆了一口气,「还不是这一届的新弟子,第一次去雾雨幽林心里没底,怕进去了中毒,想把我捎上,听听!这算什么事啊?」 「多带点解毒丹不就行了。」林芝不解。 「雾雨幽林布满毒瘴,各处的毒瘴还并不相通,里面的凶兽和植物也大多带着剧毒,解毒丹并不完全适用。」白方虎解释道。 「但是话又说回来了,谁进雾雨幽林的时候没吃过几种要命的毒啊?这不能活着出来只能怪自己命不好,哪能带炼丹师进去,这不是作弊吗。」 林芝点头:「说得也是。」 她记得阎鸣也在里面中了好几次毒,有一次他们的队员捡了些五颜六色的蘑菇回来煮汤喝,喝完一整个小队都疯了,手牵着手跳舞,说看见了彩色的小人要带他们去天上。 但阎鸣不同,他看见的不是跳舞的小人,而是剑仙舞剑,还领悟了大道合一的剑意。 毕竟是主角待遇,吃个毒蘑菇都和旁人不同。 白方虎说着一拍脑门,「他们纠缠我好几天了,我都差点忘了,今天还没去药园浇水呢。你先坐着,我去去就回。」 林芝应了一声。 他便脚步匆匆地就走了,偌大的殿中只剩下林芝一个人。 白方虎殿里的茶,向来是好东西,一口喝下去茶香四溢,在舌尖打着转的都是清冽的香气。林芝捧着茶,眯起了眼,十分怡然自得。 此时,殿中灯光忽然一暗。 林芝还未反应过来,脑后一阵劲风袭来,一条麻袋利落地套在头上,眼前彻底陷入黑暗。 黑暗中,两道身影一高一矮。 「白先生醒来之后不会骂咱们吧?」动手把人打晕的弟子还有些忐忑。 另一个声音却很不以为然:「等他醒了,都在飞舟上了,他还能跳下去不成?」 「说得也是。」那弟子嘿嘿一笑,「我们可是唯一带着炼丹师的队伍,他们拿什么跟我们争?」 更稳重那个于是也笑:「咱们明霄宗的崛起,就看这一次了。白先生,你居功至伟啊!」 高个的把麻袋套住的人扛在肩上,快步走了。 小声嘟囔了一句:「白先生看着壮硕,怎么这么轻啊。」 等白方虎回来的时候,室内灯光全都熄灭了,桌上茶杯已空,林芝也不见了踪影。 白方虎挠挠头,喃喃道:「不是说去去就回吗,怎么这么着急就走了。」 林芝醒来时,头脑还有些懵。 她一度怀疑是自己醒来的姿势不太对。 她怔怔地看着地图,代表着她的蓝标,和代表着阎鸣的红标,并排在一起,在小小的地图上看起来,这两个标记挨得极近,就差碰在一起了。 而她此时,身处在飞舟上。 房间布置,是和她来时一般不二的模样,只是比起当时的公用飞舟,房间宽敞了许多,连里面的摆件也处处透露出低调中的奢华。 她,又又又被绑了。 林芝想不明白,这个险恶的修真界,为什么总爱用这样的手段来对付她一个柔弱不能自理的炼丹师。 她明明身怀一大堆药效不一的毒药,却总是防不住背后袭来的黑手。 简单粗暴地一下,就让她的处境从猎人变成猎物。 向来情绪最为激动的系统,此时意外地平静。 问起来,声音中已经带着一种歷尽千帆过后的云淡风轻。 「宿主,这几天好吃好睡,享受我们生命中最后的时光吧。」 林芝:「……」 「距离到达雾雨幽林还有两天,阎鸣就住在你对门的房间,你只要开门,运气不好就可能会撞上。」 「等到了雾雨幽林,那就更妙了,四大门派会一起进入秘境,你和阎鸣是避免不了的要见上一面了。」 林芝双眼发直。 她是想薅阎鸣的悔意值没错,但从没想过要冒着自己的生命危险,亲自进入雾雨幽林和阎鸣一起打擂台啊。
第39页 她这细胳膊细腿的,别说是阎鸣了,怕是在遇上他之前,就能被雾雨幽林里的凶兽生拆了。 后颈依稀还有些钝痛,床边还躺着一个她刚扯下来的麻袋。 当时她的意识已经模煳,却还是听见了那两人的对话,不难分辨出他们的身份。 她这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倒霉的人喝凉水都塞牙。 谁能想到,不过是去讨个债,就莫名地替白方虎挡了灾? 那两个动手打人的,不知是眼神不好,还是脑中有疾,她活生生一个小姑娘,怎么就能被当成白方虎给打晕带走了呢? 白方虎天天自称是个娇弱的炼丹师,但他身材高大,还有修为傍身,就算是用拳头硬砸也能解决一两个小麻烦;饶是他,都不愿进入雾雨幽林中冒险。 又何况是林芝这样的? 林芝恨得牙痒,心中闪过书中学到的「聪明人下毒的一百零八种方法」,她真想让这两个笨蛋就此交代在雾雨幽林里。 门外传来对话声。 「今天应该醒了吧?」 「白先生身体真弱啊,这样一下换成是咱们,两个时辰都用不到就醒了。」 「也许是我修为有所精进,下手略重了一些。」 轻微的一声「咔」之后,把手被转动,门开了。 两人和坐在床上面无表情的林芝对上视线。 个高的人愣了片刻,率先道:「这位师妹打扰了,认错门了。」 两人唰的一下转身,砰的一声把门关上。 林芝冷眼看着。 片刻之后,门再次打开。 「这位师妹,不知你可知道原先在这个房间里的人去哪儿了?」 林芝冷冷地没有说话。 手边还放着那一只他们用来套人的麻袋。 个高的师兄咽了口口水。 「这……这……那一夜,我们打晕的……不会是你……吧?」他声音干涩,目露震惊。 「你觉得呢?」 林芝开口,眼神如刀。 第21章 【入v三合一】 绑错人了。 问题大发了。 两人一直杵在门口,对话吵闹似乎引起了对门的注意,对面的门打开了一条缝。 林芝虚弱的身体,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速度,她地跳下床,一把将两人拉了进来,「砰」的一声把门关上。 阎鸣推门出来,本想看看对门在做什么,怎么这么吵闹。 出来时,却只见到两个明霄宗的男修被一双白皙如玉的手扯了进去,门便在他面前阖上。 阎鸣皱了皱眉。 门内三人面面相觑。 「我还能下去吗?」林芝问。 两人目光呆滞,「下不去了。」 「绑回来的那天晚上,恐多生枝节,便赶在截止之前,取了血去做了身份玉牌,已经登记在册,不能中途退出了。」 林芝扶额。 每个宗门进入雾雨幽林的人数都有定额,最少五人,最多十人。 不知其他宗门的人怎么想,每次都是满员进入,但是明霄宗的情况要略特殊一些。 他们的资源相比之下并不算稀缺,门内氛围宽松,大多数人寻的是逍遥之道,讲究的是顺应天道,感悟自然,并不强求进入秘境中提升自己。 明霄宗进入雾雨幽林的人数都是被各位长老敲定的,人数也不多,除领头的结丹期弟子外,只择选了四名筑基期弟子。 他们要求白方虎一同进入秘境的要求,说来算是违规。因为白方虎严格来说并不是明霄宗的弟子,而是明霄宗的客卿长老。 林芝就更加离谱了,她甚至连明霄宗的人都算不上。 因为明霄宗歷年没有主动要求去秘境的,见有人主动报名,并未严格审查,竟然真给她弄到了身份玉牌。 她现在就是误打误撞地被绑上了贼船,下不去了。 绑她的两人,个高的叫朱巍然,个矮的叫朱泰清,两人出自同一个修真世家,但不是同一脉,因资质还算不错,被同时收入明霄宗。 因为一直被养在家族内,长大后又未曾出过宗门,此次被择定一起去雾雨幽林,心中惶惑,于是想带上门内的炼丹师一起去,这样可保性命无虞。 雾雨幽林特殊的环境,导致遍地毒瘴,多生毒虫,有炼丹师在侧就解决了由环境带来的大部分问题,可以说是生命安全的保障大大提高。 但是他们的生命安全得到了保障,那林芝的呢? 以修真者的身体素质,就算吸入一些毒雾也无所谓。 但林芝就不同了,她只是一个普通人,对修真者来说不痛不痒的毒雾可能会要了她的命。 朱巍然交代完一切,见林芝陷入沉思,试探着问道:「不知这位师妹如今修为几何,可有筑基期修为了?」 连练气期都不是。 林芝没好气地答道:「没有!」 两兄弟的表情如遭雷击。 看他们的脸色,林芝都能猜到他们心里在想什么。 朱泰清喃喃道:「完了,炼丹师没绑回来,还绑回来一个拖油瓶……」 朱巍然也神色悲怆,显然想到一个地方去了。 雾雨幽林环境复杂而危险,带来的人不能帮忙就算了,甚至要分去他们的心力多加看顾,这如何想都不是一桩划算的买卖。 「是我求你们绑我的么?」林芝冷冷道。
第40页 「这……」朱巍然挠头,「师妹实在是对不住,实是白先生天天说我们找回来的药材品质不佳,所以一时起了个荒唐念头,不想把你给绑来了……」 「我们……我们会负责的!在秘境中我们会竭力保护你的安全!」 看这两兄弟的模样,也不太靠得住。 林芝心中更加苍凉。 早知今日,当时便不该去找白方虎。 白方虎误我。 朱泰然眼神放空:「但是张师弟还不知道这件事……我本来想,绑来的是个炼丹师,想来对队伍有益,他应该不会说什么,但是我们绑了个……」 林芝按了按眉心:「我自己去找他。」 她检查了一下自己的易容还没有失效,于是系好斗篷,戴上兜帽,把自己遮掩得严严实实,去敲张若无的门。 这一次,张若无开门的速度倒是很快,开门见到她,目露惊诧。 此处距离阎鸣的房间也并不算远,林芝闪身进了他的房间,把门关上。 林芝取下兜帽,简明扼要地把事情说了一遍。 听完,张若无面色不佳:「所以,是朱巍然、朱泰清把你绑来的?」 林芝兴致不高地应了一声。 这一身无法恢復的经脉,从前也感到过可惜,但得知没有修復的希望之后,也逐渐放弃了。 但只有这种时候,她才真切地感受到,在这一个并不科学的修真界,没有修为自保,是一件多么可悲的事情。 林芝兴致不高的模样,落在张若无眼中便成了迷茫与伤心。 他面色阴沉,一声不吭地出了门。 按辈分算,这一次去雾雨幽林的都是他的师兄。 但是按修为算,他却是领队。 张若无面无表情地踢开了朱家兄弟的门。 两人正凑在一起嘀嘀咕咕,商量对策。 见到张若无突然进来,还吓得一愣。 「张师弟你怎么来了?」 「刚才那位师妹你见到了?这事是个误会……但是人都绑上来了,也没有办法,只能将错就错了……」 这一次,原本领队的师兄忽然换成了张若无,他们二人还纳罕了许久。 对张若无是又畏又怕,不敢靠近。 那日登船的时候见他,妖异的白髮不见了,除了神色冷了些,看上去竟与常人无异。 这两日抬头不见低头见,心中畏惧已然消散了许多,他并不像传闻中的那么难相处。 可此时,张若无踢门进来,神色却与往日大不相同。 他穿着一身金色的法袍,少年的身形有些瘦弱,带着一丝文弱与病气。 但那一丝病气,在看清他的眼神的那一刻,便消散了。 他的神色冷厉且肃杀,带着莫可名状的恐怖之感,他未发一语,出手如雷电,两人尚未反应过来,便被迅疾而狠厉的招式打趴在地上。 身上不觉何处受了伤,但四处都疼,仿佛每一处都受了重击。 两人躺在地上哀叫连连,张若无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眼神如冰。 「去给她道歉。」 不消多言,也知道他口中的「她」是谁。 朱泰清苦着脸,「方才见到她,已经道过歉了。」 「再手写一封道歉信。」 林芝并不是明霄宗的弟子,她身上的法袍只是在山下买的基础法袍,乍一看也是金色的,但实际上并不如明霄宗的服制那般繁复华贵。 当日只是在夜色下披着斗篷去给洞幽剑派送丹药,尚且还能遮挡,但如今显然是不管用了。 张若无便取出了自己曾经穿过的旧法袍,是年纪小一些的时候穿的,明霄宗男女弟子的服制并没有太大的差异,倒也勉强能穿,只是套在林芝身上还是大了一些。 张若无伏在案前,又细细地依着林芝的身形改小了一些。 见他动作像模像样,竟十分熟练的模样,林芝有些纳罕:「你还会这个?」 张若无看上去颇有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味道,但此时做起这些事来也驾轻就熟,灯光下,他的动作带着几分细緻的优雅,眼神十分专注。 「做得不好,只勉强会一些。」 林芝回忆起他在门派中的境遇,心中多了几分慨嘆。 心中顿时勾勒出画面:没有身家背景的少年,在明霄宗受尽欺凌,连门派发放的法袍也被人剋扣,只能缝缝补补地捡着穿,十分心酸。 张若无将改好的法袍给林芝看,林芝穿上身试了一下。 方才还觉得有些宽大拖沓,经张若无这么一改,腰间收窄,衣长改短,连袖子也改成了适合女子的模样,穿着倒觉得十分合身,比那从山下买来的廉价法袍穿着舒适了不少。 林芝摸着细密的针脚,十分意外,真诚夸奖道:「你好厉害。」 这架飞舟上的人数并不多,是以房间十分宽敞。 但林芝在此,却总觉得她的气味无处不在。 张若无克制地别过眼,不看她的模样,藏在身后的手摩挲着手指。 到底是他曾经穿过的旧衣,如今穿在林芝身上,心中总觉有几分异样。 想想又觉得冒犯,是以不敢多看。 张若无未曾多说什么,但接下来他的行动表明了他的态度,他寸步不离地跟在林芝身边。 林芝睡觉,他便在一旁打坐修炼。
第41页 林芝走到哪儿,他跟到哪儿。 朱家兄弟十分惊讶,伤处还隐隐作痛,于是更加不敢怠慢,连忙把张若无要求的道歉信写了出来。 在下船前,林芝收到了朱家兄弟送来的道歉信,两人的脸色很差,有些不敢看她。 林芝看了眼手里的信,字迹还算工整,言语诚恳,显然是用心写的。 挑了挑眉,倒让她有些意外。 队伍中,除了朱家兄弟之外,还有两人,一个是当初曾给她引路的李随风,还有一个是女修,叫做郁白薇,惯常抱着剑,不愿与人多话的模样。 李随风和朱家兄弟关系不错,时常走在一起。 他一开始也怀疑,朱家兄弟绑来的人会不会是那天引路的丹霞峰贵客,但看过林芝平平无奇的容貌之后,发现她和那日的贵客并不相像,于是打消了念头。 下了飞舟,是一片空旷平整的广场,脚下刻着繁复古老的阵法,林芝看了两眼,便觉得头脑有些晕眩,于是收回目光。 明霄宗一行人是最迟下来的,引得众人纷纷侧目。 四大派齐聚在广场上,崆峒派的弟子皆身穿青衣,身形挺拔如竹,连剑鞘都统一刻着苍石翠竹的模样。 灵隐寺弟子穿着洗得发白的皂青僧衣,整齐列队,神情庄严肃穆。 洞幽剑派众人皆穿着黑底剑纹的窄袖劲装,手按在剑上,一派凌厉肃杀之感。 各门派特色鲜明,风格整齐划一。只明霄宗的一行人,除了身上穿的是统一的服制之外,没有半分相似之处。 明霄宗此次参加秘境的只有六人,人数上看起来就略显稀疏。 领队之人分明是少年模样,却气高质冷,犹如一柄出窍的利剑,锋芒不可摧折; 后面两个弟子凑作一堆,身形萎顿,神态低迷,一副意志消沉的模样; 另两人则遥遥坠在队伍后面,站得分散,一女子抱剑而立神情冷淡,另一男子却手摇摺扇,仿佛是来度假的人间公子; 最奇怪的是,领队少年的身后,紧跟着一个身穿斗篷,头戴兜帽的女子,分外神秘。 洞幽剑派有人冷笑一声:「装神弄鬼。」 众人默默观察,在心中下了同样的结论。 明霄宗是一年不如一年了,这几人分明松散不成形,显然不是正经来秘境中歷练的。 此次主持秘境开启的,也是明霄宗的长老。他穿着同色的明霄宗服制,见到这懒散的队伍,也觉得面上无光,只转过眼不再看,仿佛看不见,就能当作没丢人了似的。 他取出一个长长的捲轴,开始诵念进入秘境的规则。 规则冗长、繁复,但总结下来大概就是一句话: 修行不易,大道难求,各位弟子千万注意保重自身。机缘虽难得,性命却更要紧。 林芝低着头,上面长老说的话半个字也未听进去。 雾雨幽林还未开启,她暂时只能看见一幅比较简略的地图,只有进去之后才能看到比较完整的部分。 就着这一部分简略的地图,她在脑海中模拟出阎鸣的路线。 系统:「秘境很大,我们应当碰不到洞幽剑派的人,在后期只需要小心避开阎鸣的路线就好了,尚且还有一丝希望。」 进入秘境的方式是随机传送,每一支队伍落地的地点都有不同。 洞幽剑派会出现在何处,林芝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就看明霄宗进去的时候在哪儿了。 「他要去的地方不少。中间距离各不相同,有的近有的远。但若是我们就在旁边……」林芝在脑海中圈划着名阎鸣获得重要机缘的地方。 系统:「宿主,你不会有想法吧?那些地方可不兴去啊,阎鸣尚且九死一生,你去了也拿不到。」 「我可没说要自己拿。」林芝嘴角微勾,「就算拿不到,宁可毁了也不给他。」 系统下意识就想反驳,如今的林芝不过凡人之躯,拿什么去毁了阎鸣的机缘。 但又想起,宿主说出口的话,哪怕当时觉得有多天方夜谭,她都做到了。 系统缄口不言。 长老取出五枚阵石,分别在广场的五处阵眼上点亮,空间出现一股奇异的扭曲之感,面前「轰隆隆」升起两根古老的石柱,周身纹刻着奇异的纹路。 整个地面都在震颤,林芝站立不稳,身形晃了晃,被一双手不着痕迹地扶了一把。 张若无面色如常,只看着陡然升起的两根石柱,神情专注,仿佛从未出手。 流光溢彩的大门,从石柱中间生成,在外看,内里仿佛瑶池仙境,遍地奇花异草,天上飞着仙鹤灵兽等物。 但众人皆知,这是幻象。 雾雨幽林之中绝不是如此。 长老站在石柱一侧:「雾雨幽林一经开启,将彻底封闭一月,外人不得进入,里面的人不能出来。一月之后,出口随机出现在各处,还请各位弟子留心寻找。」 明霄宗是主办方,为表谦让,落在最后,是最后一支进去的队伍。 前面灵隐寺先进,其次是崆峒派,然后便是洞幽剑派。 洞幽剑派的人经过明霄宗时,队伍中一名瘦高的弟子目露嘲讽,开口道。 「秘境兇险,诸位在明霄宗可能没经歷过这样的场面,在里面可要万事小心啊,以免一不留神丢了性命。」
第42页 他看着眼前良莠不齐的队伍,心中充满了不平。 就算是资源丰富又如何?未经歷过残酷的磨砺,又怎能在这样险恶的环境中存活下来,不过是白白给其他人送了资源。 摇着摺扇的李随风,闻言煞有其事地一点头,深以为然。 「谢谢你的提醒。我们会注意的。」 他露出一个真诚的笑容,仿佛眼前的人并未明里暗里地暗示他们可能在秘境中丢了性命,而是发自内心的善意提醒。 那瘦高的弟子被噎了一下,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他面色不虞,加大了音量:「希望你们进去之后,还能笑得出来!」 阎鸣站在队伍的末尾,闻言眉头微皱。 下意识观察明霄宗众人的反应,却见队伍中那身穿斗篷的身影,始终背对着他们,面朝着那领队少年的方向。 他心电急转,忽然想起,到达明霄宗的那天晚上,峰上也出现了这么一个身着斗篷的怪异少女,旁边还跟着一个少年。想来就是这两人了。 黑色的一团,从他的袖袋中忽然窜了出去,朝着那斗篷少女去了,迅捷如风。 阎鸣正待阻止,却见那始终容色如霜的少年忽然动了。 他不动时如玉树而立,他一动作便迅疾如雷电,甚至没人看清他是如何动手的,那一团黑色的不明物体便被一股巨力砸在地上,发出「啪叽」一声响,躺在地上直哼唧。 众人才看清,那黑色的一小团,竟是一只灵兽,模样看着小巧,却极为不凡。 洞幽剑派众人的脸色都变了,看向阎鸣的眼神带着不善。 这些时日,朝夕相处,他们竟从不知,阎鸣何时豢养了这样一只灵兽。 他竟然一直瞒着大家! 「看好你的灵兽。」张若无甩袖,眼神如刀,那黑色的一团被震飞出去。 阎鸣的脸色也不好看,看在瘫在地上直哼唧的灵兽冷声道:「还不快回来。」 林芝察觉了身后的变故,却不曾回头。 身形如同雕像纹丝不动,宽大的斗篷连衣角都未曾有半分的晃动。 站在张若无身前,看着他胸前衣领上绣的花纹,默默地数着上面细密得几乎看不见的针脚。 系统:「刚才那好像是小黑,阎鸣竟然已经遇上它了!它似乎是认出你来了,刚才想过来找你来着,被张若无打飞了。」 林芝心头勐地一跳:「阎鸣没看出什么来吧?」 系统:「好似没看出什么来,但他看着张若无的眼神很不善,两人的梁子算是结下了。」 林芝拧眉,她当时没带走小黑,确实是因为囊中羞涩,暂时养不起,但也没想到阎鸣居然这么早就遇上它了。 阎鸣获得了一大助力,在雾雨幽林中寻宝想来更加便利。 更要命的是,小黑似乎记得她的气味。 阎鸣却并未多想,只以为是那斗篷少女身上带了什么宝物,引起了灵兽的注意。 但张若无的行为却狠狠地打了他的脸。 他将灵兽揣进袖中,小黑有气无力地趴在黑暗的袖袋里,有点委屈。 当初不愿意要它也就算了,如今才多久,竟就不认得它了。不认得也就算了,居然还打它! 人类真是善变! 阎鸣深深看了张若无一眼,「灵兽顽劣,却并无恶意,这位师弟下手是否太重了?」 张若无是结丹期的修为,他如今只是筑基巅峰,出言却直唿张若无为师弟,此人狂傲可见一斑。 林芝不适地皱眉,压低了声音毫不客气地说道:「谁是你的师弟,凭你也配?」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已经结丹期了呢,区区筑基期的修为就这般目中无人,等结了丹怕不是就以为自己要原地飞升了?」 阎鸣皱紧了眉头,想不到这一直戴着斗篷神神秘秘的少女,居然出言维护。 在洞幽剑派中更辛辣直白的讽刺,他不知听了多少,却从未如眼前少女说的话这般刺耳。 年幼师妹的维护,他从前也有的。 他从不把平庸之辈的嘲讽怒骂放在眼中,在他看来那不过是无能的表现。但从前的林芝却听不得这些,总要反唇相讥。 眼前的一幕莫名地熟悉,只是世易时移,他身边早没了会出言维护的人。 阎鸣忌惮地看着眼前的少年,知他资质或许更在自己之上。在心中暗暗把他当成了对手。 「秘境中或许能有一见,到时候剑下见真章。」阎鸣冷声道。 但他放狠话的对象,却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看他,只垂眼看着斗篷少女的额顶,面色半分变化都无。 阎鸣更觉气闷,握紧了拳头。 洞幽剑派一行人,又何尝不知阎鸣从来看不起他们。如今看着阎鸣在外面吃瘪,不仅没有出言相帮的打算,甚至觉得十分快意。 长老敲了敲石柱的边上,催促道:「还不快进去。」 一行人不再停留,无声地进了门,只阎鸣的脸色实在难看。 洞幽剑派一行人,全部消失在眼前,又等了片刻,等到长老点头示意,他们才迈入门中。 到底是门中弟子,进去之前,长老嘆了一口气,提醒道:「你们和洞幽剑派的人结下了梁子,在秘境中更是要万事小心。」 雾雨幽林已经是一个十分成熟的秘境了,往年都有弟子进来歷练,也有不少人死在里面。
第43页 所以每一次进来之前,都有长老言辞恳切地提醒大家,注意保全自己。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为了争夺法宝、机缘,在秘境中不仅要提防那些明处的凶兽与毒物,还要小心其他门派弟子的「暗箭」。 一阵晕眩之后,众人看清眼前的环境。 是一片密林,树木高大粗壮,笼罩着一片薄雾。 甫一进去,天空中便细细密密地下起雨来。 众人皆是皱眉。 朱泰清更是一副大事不妙的模样,唉声嘆气道:「怎么运气这样差,刚进来就下雨。」 雾雨幽林,名字上就可窥见一斑,雾、雨都是秘境特色。 雾有毒,雨也有毒,落在身上如同针扎,细细密密地疼。 明霄宗的法衣防水防火,还刻有防御阵法,刀枪不入,但可惜的是,法衣并不能包裹全身,那些裸露在外的皮肤便遭了秧。 众人不得不撑起灵力屏障,以防受伤。 但是灵力并不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雾雨幽林下雨的时候,连空气中的灵气都带着毒,不能吸纳。 若是一直下雨,众人便不得不找地方躲避,以防灵力耗尽,无法应对突发的危险。 众人皆愁眉苦脸地撑起灵力屏障,林芝周身却未升起屏障。 雨落在斗篷上,并未沾湿分毫,只是化作水珠滚落在地。 「我还有多的斗篷,是防水的材质,你们要吗。」林芝眨了眨眼,问道。 斗篷是在山下买法衣时送的,不过是普通的防水材质,林芝买了三件法衣,当时便送了十件斗篷,多余的她留着也没什么用。 朱泰清忙道:「要!要!多谢师妹了!」 他们二人在飞舟上被张若无打了一顿,如今伤还未好全,还是病号,自然灵力更加不济,能有偷懒的方法自然无有不应的。 林芝给每人都发了一件。 李随风也自来熟地凑到林芝身边,「这位师妹面生得很,不知如何称唿啊?」 「林芝。」 「原来是林师妹,林师妹聪慧啊,我们竟没想到可以用斗篷防雨的方法。」 说完李随风又觉得有些奇怪,似乎丹霞峰的那位贵客,也姓林来着? 明霄宗几人穿上斗篷,戴上兜帽,于是那些细细密密的雨丝便被隔离在外。 …… 洞幽剑派便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一进来便遇上下雨,众人皆道了一声晦气,明里暗里的眼神都往阎鸣身上看,他仍黑着一张脸,却稳稳地撑起屏障,一看就比其他人仿佛一碰就碎的屏障稳固了不知多少。 收回视线,各自暗暗较劲,不着痕迹地多施加灵力,让自己的屏障看起来也更稳固厚实一些。 如此做的下场便是,一行人走了没多久,便感觉灵力有些不继,若是继续往前走恐怕难以支撑。 领队师兄不得不提前改变计划,带着他们去寻找隐秘的山洞,先避雨,等雨停了再继续往前。 计划被打乱,阎鸣心中有些不满,但是众人皆是一副灵力不继的模样,他也不能强行要求大家一起走。 眉头皱得更紧。 自林芝出逃之后,竟没有一件事是顺利的。 …… 林芝看着地图,洞幽剑派和明霄宗的落点相距并不远,但是如果按照书中的走向,洞幽剑派会和明霄宗走上一条截然相反的道路。 此时不知为何,刚进来时洞幽剑派分明朝着另一个方向走了,此时却换了方向,朝着明霄宗这条路走来。 张若无在前面开道,他们几乎没有遇上什么阻碍,一路走得顺畅,遥遥走在前面。 但若是洞幽剑派一直不换方向的话,他们迟早会遇上。 系统有些紧张:「怎么办,要让张若无换条路走吗?如果洞幽剑派加快脚步,说不定很快就会追上咱们。」 林芝疑心是在开场前,张若无打下了阎鸣的脸面,被他记恨上了,所以想来寻仇。 「他怎么知道我们在这边?」林芝有些烦躁。 系统:「他是男主嘛,说不定有什么咱不知道的金手指呢?」 林芝看着地图迟迟没有说话。 张若无脚步忽然一顿,抬手示意队伍停下。 李随风诧异,「怎么了,张师弟,前面并无异常啊。」 一开始他们还对张若无来做领队有些许微词,毕竟张若无的年纪是六人中最小的,但是他的修为摆在那,众人即使心中不愿,也只能按下不提。 在飞舟上几人也未曾有过多少交流,直到进入秘境,才发觉张若无的强悍来。 路遇凶兽、毒物,他们剑尚未出鞘,便已只剩下遍地残肢。 李随风的心态也渐渐转变,看前面并无异样,张若无却突然让众人停下,疑心他是太过敏感。 「方才我们才解决了一头三阶凶兽,此处尚未离开它的领地,应当不会有别的危险,张师弟是不是敏感太过了。」 李随风摇着摺扇,脸上还带着笑,缓缓向前走去,越过张若无走到前面去。 「你们看,并没有什么危险。」 但此时,变故突生! 一道骨刺突然破土而出,李随风察觉到危险,但已反应不及,瞪大了双眼,眼中带着惊恐。 劲风袭来,李随风被掌风击飞到远处,落在树上,他吐出一大口血来。
第44页 远远地看见,那一道骨刺只是开始,地上齐刷刷冒出一排惨白锋利的骨刺,封住了前路。 李随风咽下血沫,擦下嘴角渗出的血,心脏狂跳不止。 方才若不是张若无出手将他推走,他恐怕已经命丧于此了。 张若无抬手将林芝护在身后,「轻捷裂骨虫,异化四阶修为,你们不是对手。」 凶兽的等级与修士相仿,一阶相当于练气期,二阶筑基,三阶结丹,四阶则是…… 金丹期。 朱家兄弟与白郁薇一起,齐齐往后退,无人再提出异议。 「是被刚才那只三阶凶兽的血气吸引来的,一直藏在地下,伺机而动。」 张若无握紧了手中的刀。 洁白的刀刃,看上去犹如玉质,仿佛一碰就碎。 却无人胆敢小瞧。 就是这一把刀,方才手起刀落,了结了同级的三阶凶兽而脸色不变。 只是不知,这切玉刀与四阶凶兽轻捷裂骨虫相比,谁更锋利? 咔哒、咔哒…… 一阵令人牙酸的声音响起,骨刺突出地面,轻捷裂骨虫爬了出来,终于露出全貌。 浑身血肉消散,仿佛只剩下一副骨头架子,巨大的头骨上,缀着一只血红色的眼珠子,眼中萦绕着黑暗的气息。 张若无目光森然,面带杀机。 身体之内堪称汹涌的灵力疯狂地注入切玉刀,玉质一般的刀刃被灵力点亮,一道又一道的蓝色符文亮了起来。 没有任何花哨的招式,凌厉挥刀而下! 刀光雪亮,与森冷的骨刺相撞,发出「铮」的一声脆响。 「嗷呜!」裂骨虫被激怒,尾尖突变出根根细针,勐地一甩,化作漫天针雨袭向若无。 张若无横刀格挡,骨刺尽数化为湮粉。 他眼中带着冷酷的杀意,墨发翻飞,竟给人锋芒毕露不可侵犯之感。 横刀,噼! 切玉刀携着无尽的灵力,势如破竹,朝着裂骨虫的头骨噼去。 无数幽蓝的光并着白色的粉末,四散炸开。 裂骨虫发出一声绝望的悲鸣,彻底没了声息。 「屏息。」他的声音犹带着冰冷肃杀之感,众人闻言下意识地屏住了唿吸。 「咳咳……咳咳……」李随风靠得极近,反应已来不及,吸入了大量的骨粉,只觉唿吸急促,快要喘不过气了。 带有无数的粉末形成的白雾散去,眼前的一切逐渐明晰。 迅捷裂骨虫巨大的身躯被一分为二,彻底成为了一堆破败的骨架,零散地堆在地上。 好……好强! 朱泰清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本以为将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拉锯战,却没想到就这样干脆利落地解决了。 比起之前那些如同砍瓜切菜一般的三阶凶兽,这一只四阶凶兽也不过在张若无手下撑过了两刀。 郁白微面色复杂,「这就是结丹期的实力么。」 朱巍然摇摇头,此时才意识到,在飞舟上张若无已是留手了。 「这是张师弟的实力。」 张若无收了刀,脸色有些苍白。 林芝抬手餵了一颗雪白的丹药进去,他的脸色才逐渐恢復。 朱家兄弟把李随风扶了起来,他还在咳嗽不止,面色通红,眼神有些迷离。 林芝递了一颗丹药给朱泰清,抬了抬下巴,示意餵给他。 「裂骨虫的骨粉有毒,有致幻效果,三个时辰后可解。」 朱泰清听得一愣一愣的,「你还……你还真是个炼丹师啊?」 林芝未作回应,张若无声音冷冽:「先离开这。」 朱家兄弟一左一右地扶着李随风,李随风嘴里含煳地嘟囔着什么,没有人听清。 离开前,林芝扬手捏碎一枚丹药,扬手洒在身后。 张若无似有所觉,回头看她。 林芝手指竖在唇间,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走在前面的筑基四人组并未察觉到,身后那偌大的骨架,竟在药物作用下,全部化成粉。 雨水淅淅沥沥,骨粉混进尘泥,已分辨不清。 第22章 (修)  (内容有删改)敌…… 明霄宗。 冯真人满头冷汗,声音颤抖。 他修为不高,靠着家族的资源和门派的优待,一路堆到了如今的位置。 在张若无面前,尚且可以作出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来,到了掌门跟前,却是两股战战,连说话都得小心控制好音量。 「你说,他去了雾雨幽林?」张子明坐在上首,用软布细緻地擦拭着麒麟衔珠铜像,声音平淡,辨不出喜怒。 冯真人却抖得十分厉害,臃肿的身体呈现出一种奇异的丑态。 「掌门,息怒。他之前一直很安分,我才放松了警惕,不过下山三日,谁想竟出了这样的事。」 「您也没明确说过他不能外出,张若无主动找上杨长老,老杨也没有多想,就直接允许了,这我也没想到他胆子居然这么大。」 「你的意思,是我之过?」张子明放下擦得锃亮的铜像,语调微微上扬。 咕嘟、咕嘟。 铜像从上首一路滚动到殿中,在安静的大殿中声音显得十分突兀。 方才还被张子明拿在手里细心擦拭的兽首滚到了冯真人的脚下,铜像睁着冰凉无神的双眼,仅仅盯着冯真人。
第45页 冯真人瞳孔微缩,噗通一声直接跪下。 「掌门息怒,我这就去把他找回来!」 张子明冷哼一声:「晚了。秘境已经开启,外面的人进不去,里面出不来。」 他握着扶手的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张子明压抑着胸中的怒意:「去找灵隐寺借大观镜来!」 「是,是。」冯真人自然连声应道,倒退着出了殿门。 身后遥遥地传来张子明平静的声音。 「借来大观镜,你自去后山领罚;借不来,便随便找块布裹了,挖个坑自己跳下去。」 殿门外,分明是春日时节,冯真人却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浑身汗津津的。 他匆忙掐了个清洁咒,在心中暗骂着,小兔崽子,害他不浅! 冯真人刚走不久,白方虎便驾着云来了,遥遥地看见冯真人急匆匆的背影,活像是背后有狗在撵似的。 白方虎进殿,高声道:「掌门,大事不好了!」 掌门的脸色有些差,但焦急之下的白方虎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在丹霞峰作客的那位林道友,失踪了!」 张子明不以为意:「可能是自己有事走了吧。」 「那日她还在我殿中作客,我就出去了一趟,再回来殿内灯光就全灭了,她也不见了踪影。」 「我当时还以为她是等不及自己回去了,可是好几天了,给她传了不少信都没有回音,今天找去客舍才发现,里面已经好几日没有人住了。」 「你意思是她被人掳走了?」张子明皱眉。 「是不是魔族復辟来我们宗门抓人了?她是我的客人,不能眼见着在我的丹霞峰上出事啊……」白方虎急得团团转,又是自责又是焦虑。 张子明本就心烦,被白方虎吵得脑仁疼,十分不耐烦却还得强打笑意,「哪有那么多魔族,白先生不必多想,我会叫人去查,你先回去吧。」 白方虎没有走,还在絮絮叨叨地说。 「你知道的,她身份神秘,想必出自说不得的大世家,要是人丢在了我们明霄宗,未必以后不会惹来麻烦啊!」 张子明经他提醒,忽然想起,张若无和她似乎是相熟的。 「张若无和她,关系很好吗?」 白方虎一脸懵:「不清楚啊,只是在新草地中相识的关系吧。这跟她的失踪难道有什么关联吗? 」 且说冯真人,出了门后一路疾驰,四处问询,终于找到刚刚归返的灵隐寺首座。 大观镜是灵隐寺法宝,上可窥星罗斗转,下可观世间万象。 是在秘境关闭之后唯一能够观测秘境的法宝。 灵隐寺首座面容慈和,听清楚缘由之后,同意了出借大观镜,只是要邀请其他各派一同观摩。 冯真人能拿到大观镜回去交差,自然无有不应。 很快,各大门派的长老齐聚在明霄宗首峰。 首座召出大观镜,空间如同水面掀起阵阵涟漪,涟漪扩散之后,空中呈现出秘境中的景象。 洞幽剑派。 秘境中天色已晚,雨还在下。 洞幽剑派一行十人,零零散散地倒在地上,模样十分狼狈。 失去意识后,他们完全暴露在有毒的雾雨中,身上衣袍被腐蚀得破烂不堪,裸露在外的皮肤更是青紫交加,已经被有毒的雨水灼伤了,看着异常惨烈。 和之前意气风发的模样截然不同。 「他们这是遇到了什么?」 「开局便是这样的情况,洞幽剑派这一次怕是难以走远了。」 洞幽剑派的长老面色难看:「周围并没有凶兽出没的痕迹,他们身上也没有明显的外伤,定是遭到了旁人的暗算才会如此!」 「这……暗算嘛,向来不是你们暗算旁人么?」有人嘀嘀咕咕的说道。 换来洞幽剑派的怒目而视。 画面一转,从密林到了一处残破的遗蹟,里面的人换成了崆峒派。 从初始地点来说,他们运气还算是不错,遗蹟纵使残破,却可免受毒雨侵蚀,里面或许还能找到一些机缘。 但他们也同样遇到了麻烦,一行人遇上了一只三阶狂化红炎犀。 遇上三阶凶兽已是兇险万分,他们遇到的这一只还是刚刚进阶,进入狂化状态的凶兽。 红炎犀皮糙肉厚,长于防守,寻常刀剑本就难以攻破,他们遇上的这一只刚刚进阶,境界还不稳定,浑身尖刺突起,表皮硬化,动作蛮横地左沖右撞。 遗蹟虽保护了他们不受毒雨的侵蚀,但是因为其中地形复杂,筑基期弟子囿于地形,不能完全地发挥出实力。 在红炎犀的勐烈攻势下,许多弟子都因为躲避不及而受了伤。 崆峒派的结丹期领队是符修,并不擅长近身战;因为凶兽一直移动,他的攻击打偏了许多,一时之间他们处于明显的劣势地位。 情况看起来十分兇险。 洞幽剑派的长老方才被下了面子,此时一看,笑了。 冷哼一声:「连一只三阶凶兽都对付不了,也不过如此。」 「此言差矣,我们的弟子尚且还能和三阶凶兽缠斗,贵派弟子却是连凶兽都没遇上就倒了一地……等遇上凶兽,还不知是何种光景呢!」 「你!」 众人皆紧张地看着镜中的局面,期待着崆峒派能突然使出什么招式能扭转现在被动挨打的局面。可是他们还没等到这一幕,镜中的画面就陡然一转。
第46页 「唉?!怎么就走了!还没看完呢?」 「至少等看完再转啊……」 灵隐寺首座摇了摇头,面容平和:「大观镜一日只能开启一刻钟,各门各派都想看到自家的弟子,是以时间都有定数。」 虽然众人遗憾没能看到这一战的结果,但也知道首座说的在理,只能定神看向如今的画面。 细看之下,竟是明霄宗的弟子。 五人围坐在一起,中间是燃烧的篝火和架在火上烤的灵兽肉。每人的手边还有一只空了的木碗,依稀能够分辨出里面曾经装过什么绿色的汤或是药液。 几人脸上都带着轻松的笑意,似乎在闲谈着什么。 篝火之后的不远处,还有一张宽大的架子床,被褥、床幔齐全。 众人瞪大了眼,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他们似乎还沉浸在方才那一场紧张的大战中,眼前气氛和乐温馨的场景,和之前的恐怖紧张的画面完全不同。 「他们……他们是出来郊游的吗?」 「我没看错的话,这真的是床吧,除了睡没有别的用处的……床?」 「为什么去秘境冒险会带床啊?」 「明霄宗弟子就是不一般啊,别人在外拼杀,他们此时还能有吃有喝,有说有笑的。」洞幽剑派的长老阴阳怪气地说道。 张子明仔细寻找,发现这一行五人中,并没有张若无的踪影,眉头皱得更紧。 过了一会,洞口才走进一个黑髮的少年,他手里捧着一堆颜色鲜艷的果子。 身着斗篷的少女站起身接过果子,仔细分辨,挑选着丢了好些,然后把剩下的果子碾碎了涂在烤肉上。 烤得外表酥脆、滋滋流油的灵兽肉,涂上鲜红的果汁之后,激发出一股奇异的香味,画面中的人都咽了咽口水,双眼闪闪发光。 在殿中的人虽然没能闻见那股香气,但仅仅看着他们的神情便能够想像出,那会是怎样一股令人垂涎味道。 一时大家都开始怀念起,那些年曾经吃过的灵兽肉。 白方虎的注意点却没在灵兽肉上,那站起来的少女,不正是林芝吗? 前几日她不知从哪儿折腾来了易容丹的配方,把自己折腾成了这个奇奇怪怪的样子。 可是她怎么会在雾雨秘境中? 白方虎趁着其他人都在看大观镜,小心翼翼地凑近了掌门,小声问道:「你看见了吗,那个穿斗篷的就是林道友,只是不知为何进了秘境中……」 「还能为何,自然是张若无带她进去的。」张子明冷声道。 倒是长本事了,自己跑出去也就罢了,还把别人一起带走了。 白方虎瞪大了眼,「这怎么能行!张若无真是胡来,林道友她就是一个娇弱的炼丹师,秘境这么危险,怎么能带她一起进去!」 炼丹师……么。 张子明眼前一亮,询问道:「这位林道友的炼丹技术,比起你来如何?」 白方虎沉吟一下,如实答道:「她的思路与寻常炼丹师不同,经验有所欠缺,但是手法很熟练。」 「天赋极高,只是炼丹的手法却有一些奇怪……」白方虎口中嘀嘀咕咕地说道。 那铁锅炼丹之法,他学习了很久,还是没有学到其中的关窍,炼出来的丹药总是不成形状,只能含恨放弃,回归自己的老本行。 张子明闻言,略微放心了一些。 雾雨幽林开启之后,最快也要一个月才能出来,他身边跟着一个炼丹师,总归不会遇到什么太大的危险。 但还是得想办法……最好能让他们提前出来。 另一边。 灵隐寺众僧如同在寺庙里诵经晚课一般,整齐坐了一地,神情庄严肃穆。 周围是淅淅沥沥的毒雨,落在身上却被一阵浅淡的金光拂去,并不沾身。 「灵隐寺在这样的环境中向来是吃香的……」有人感慨道。 灵隐寺的法门,毒物不侵,在这种以毒闻名的秘境中显出了天然的优势。 「他们这是在做什么?在秘境中……做晚课?」 「不是,他们是进入了幻境中。」首座嘆了一口气,眼中染上了一丝忧虑。 「幻境?这么快么……这才刚进去啊。」 「这下也不知何时才能出去了。」 大观镜一日只能开启一刻钟,四个门派转了一遍之后,大观镜便黑了下来。 张子明又提出,反正大家在外面等着也是等着,除了修炼也没什么别的事做,不如每日都聚在一起观看这些弟子的秘境歷险。 众人听了也有些意动,纷纷看向灵隐寺首座。 那厢首座也点了头,大家这才满意,纷纷散去。 散去之时,还依稀能听到众人的交谈。 「明霄宗这一届弟子,真是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看着虽懒散,但运气却不错,其他门派都遇到了或多或少的麻烦,他们却悠闲。」 「兴许是之前遇到了麻烦,已经解决了呢?」 「怎么可能!明霄宗的实力你们又不是不知,怎么会遇上了麻烦,还如此轻松的模样。」 秘境之内。 明霄宗几人尚且不知他们聚在一起吃烤肉的事情已经被外面的人看见,还被好一通议论。 他们甚至有些恍惚,不明白想像中兇险万分的雾雨幽林之行,怎会如此轻松。
第47页 有凶兽,张若无一句,你们不敌,躲到后面去。 他们便老实后退,等张若无解决完凶兽,再一拥而上处理凶兽骨骼或皮肉,有用的留下,没用的丢掉。 遇到毒物,林芝一句,此毒危险,诸位提前服下我特制的解毒丹。 他们便接过林芝递过来的解毒丹,吃完一路畅通无阻。 一直到了晚上,找到了安静的山洞落脚,林芝从干坤袋中掏出了一架硕大的架子床,他们的神情更加迷惑。 这真的是在秘境中歷险,不是在做梦吗? 为什么这一路走来,竟仿佛在自家后花园散步一般轻松? 李随风不久前刚刚从骨粉的迷幻作用之中醒来,回忆起之间的经歷,只觉一切如同幻梦。 此时众人都聚在一起吃烤肉,但张若无却身姿挺拔地站在洞口守着,心中的想法思绪纷乱。 流言勐如虎。 他在门内听过不少这位张师弟的流言,信以为真,以为他是一个很难相处的人。 却没想到,哪怕是自己曾经出言不逊,可在危机时刻,还是他救了自己。 明明众人都不曾给予他善意,在这一路上,他却在默默地提供着保护。 李随风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他霍然起身,迎着几人或惊讶或不解的眼神,对张若无说道:「张师弟,你今天也辛苦了一天了,坐下来休息吧。我来替你守着。」 几人均是一愣。 顿时觉得自己手上的烤肉也不香了。 他们一路走来,除了跟在后面打打杂,磕磕丹药之外,好像没什么用来着……? 大家都是同一个门派出来歷练的,怎能不展现一下自己的用处? 众人纷纷道:「是啊,张师弟,你该好好休息了,我们今天一路上都没怎么消耗灵力,就我们轮流来守门吧。」 「张师弟,林师妹烤肉的手艺十分不错,你来尝尝?」 郁白薇直接抱剑起身:「两个伤号,一个今天刚受了伤,一个练气期,一个今天累了一天。」 「让我来。」 林芝:「……」 同门突如其来的热情,让张若无有些困惑。 他摸了摸垂在腰间的黑色髮丝,心想,或许是因为他此时看起来像个正常人了吧。 林芝拉他过来坐下。 另外的四人,却在一旁争执起守夜的顺序来,谁也不让谁。 「我今天拖了后腿,险些害了大家,应该我来!」 「我们俩今天没帮上忙,应该我们来!」 「嗤,几个病号有什么好争的?」 「郁白薇你说谁呢!爷虽然挨了打,但是提起剑照样能斩杀凶兽!」 旁边吵吵闹闹,林芝用小刀切下一块烤肉,涂上鲜红的果汁,滋滋流油的灵兽肉配合上亮色的红油,看上去十分诱人。 「你尝尝。」 张若无接过,辛辣的烤肉入喉,如同火烧一般,喉间略有些刺痛,他面不改色,就着林芝方才用过的小刀全部吃完了。 「好吃。」 林芝却皱眉,「你不能吃辣?」 张若无:「能吃的。」 他的表现似乎和往日没有不同,但林芝还是敏锐地注意到,吃进去的时候他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眉,鼻尖眼位都有些发。 这便是不太能吃辣的表现了。 「不能吃就说呀,又不是什么大事。」 林芝重新片下来一块烤肉,这次没在上面浇上红色的果汁,而是洒上凡间的调料,是一种截然不同的香气。 「你尝尝这个。」 眼前篝火烧得正好,木柴被烧得通红,上面架着烤得酥脆流油的烤肉,澄黄的油光滴落,落在木柴上发出「嘶嘶」的声响。 周遭吵闹的人似乎争论出了结果,坐在一堆,朗声大笑,言谈间感慨烤肉竟不能配美酒,有些许遗憾。 在毒雾密布,阴冷潮湿的雾雨幽林,这一处小小的山洞,竟十分温馨。 是他前十六年的人生从未感受过的陌生体验。 张若无望着火光下林芝浅笑的眉眼,心中有陌生的情绪就要满胀出来,仿佛在沙漠中踽踽独行的旅人,终于寻到了归处。 …… 天上月明星稀,雾雨幽林入夜之后更加寒冷,毒雾浓重。 阎鸣醒来时,只觉身上无一处不痛,四肢乏力,竟提不起力气。 雨已经停了,但地上还是泥泞不堪。 他手撑着旁边的树干,忍着身上的剧痛缓缓坐起来。 地上躺着的其他人,仍旧毫无动静。 阎鸣冷眼看着,突然冒出一个想法。 天才本就难容于世,自己为什么非要和一群蠢物走在一起? 回忆起白日,一路走来他便察觉到了异常。 这一路太过平静,莫说是凶兽,便是连寻常的毒虫也没遇见过半只,只是雨一直不停,地面泥泞不堪,掩盖了许多痕迹。 他怀疑,前面有人过去了。 他说出自己的猜测,却遭到队伍中人的嗤笑。 「大哥,能别废话了吗?前面有人走过了又如何,他们替我们荡平障碍,我们才能一路畅通无阻,你有这说废话的时间还不如赶紧找个地方避雨。」 他们着急找个地方避雨,脚踩过泥水,溅起无数的泥水。 也就是这个时候,他们的人一个接一个的倒下了。
第48页 阎鸣及时注意到,连忙屏息,可惜还是迟了,很快意识陷入昏沉,再次醒来时,就是如今的情况了。 他勉强撑起一个屏障,只是相比起白日里那个稳固厚实的灵力屏障,此时的屏障看起来脆弱且易碎。 他袖袋中的灵兽并没有受到影响,此时精力十足。 跳到他的肩膀上,指着地面上的泥水嗷呜嗷呜地说了半天。 「你想说什么?」 「有毒?我知道,不用你提醒。」 「救他们?不可能,一群废物。」 阎鸣一连说了好几个猜测,小黑都只是摇头,见他如何都想不到,索性也放弃了,气闷地钻进了袖袋中。 脆弱无知的人类,竟然闻不出那个女人的味道吗? 阎鸣接连服下好几枚丹药,身上的伤逐渐才有癒合的痕迹,可乏力的感觉却丝毫没有缓解,这是吸入了太多毒雾导致的。 他撑起身直接走了,不再看倒在地上生死不知的同门弟子。 若不是他们,他又怎么会遭到如此低级的暗算? 是的,暗算。 阎鸣心中盘算着,分明是故意有人在此布下陷阱,目的就是为了解除后来人的威胁,避免从后受到暗算。 明霄宗没有这样的脑子,灵隐寺的和尚做不出这样的事,那便只剩下崆峒派了。 阎鸣扶着树,一步一步地向前。 他本来不欲走这个方向,但是既然有人防备着后来人,那他偏不让他们如愿。 敌在明,而他在暗,且看谁略胜一筹吧。 阎鸣眼神阴狠。 系统:「宿主,阎鸣的位置开始动了。」 「唔。」 「宿主你都不紧张吗?」 「悔意值上升了十点,说明他遇到麻烦了。在那个位置停了那么久,想必是中招了,既然中招了,那此时他的战斗力一定大大削弱……」 此时山洞已经安静下来,张若无在她的床前打坐,筑基四人组则一起坐在山洞门口打瞌睡。 她侧身朝着床内,眼中光芒明灭。 「趁他病,要他命,你说我们要不要搞一笔大的?」 系统听着林芝兴致沖沖的话语,心中一寒。 「宿主不可啊!」 「你觉得我不行?」 系统:「不是这个问题,男主不能死啊!」 林芝皱眉,好心情瞬间没了。 「什么意思?」 「男主是这个世界的气运之子,若他死了,整个世界就直接崩塌了!大家都活不成!」 林芝骂了一声:「什么狗屁设定!」 系统乞求:「宿主咱好好地走攻略路线不好吗?」 「谁攻略他就是脑子有病。烦了,毁灭吧!」 林芝嘆了一口气,翻了个身。 却正好对上张若无湖色的眼眸。 他似乎被她的动静惊扰,萦绕在周身的灵力波动渐渐散去。 隔着浅青色的床幔,他的神色并不分明,仿佛平静的湖水泛起了涟漪。 第23章 一时两人的距离拉得更近…… 张若无在入定中,分出了一缕神识观察四周。 以往林芝上床之后,很快就睡着了。 今日却不同,她在床上辗转反侧,睡得并不安稳。 雾雨幽林毕竟是给各门派弟子提升自己的秘境,内里凶兽种类众多。长年累月呆在这样的环境里,凶兽们自然是努力地朝着奇怪的方向生长。 今天白日里还遇见了几个长得格外「努力」的,他疑心林芝是被吓到了。 他拉开床幔,探身进来,压低声音问道:「怎么了?」 此时洞内寂静无声,随着他的动作,如瀑黑髮一寸一寸地变成了月练一般的雪色。 林芝在床上来回滚了许久,此时髮髻松散,头顶乱蓬蓬的,见他还醒着有些意外,瞳孔微微放大,像山中受惊了的小兔子。 张若无忍不住抬起手来,摸了下她的头。 这个动作有些生疏,却又轻又柔,仿佛是在安抚受惊的晚辈。 林芝眨巴着眼望着他。 他晚间刚吃过药,此时靠得极近,林芝能闻到他身上极淡的凤髓花香气。 「睡不着?」张若无皱眉。 林芝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秘境兇险,不能长久地留在一个地方。一直往前便避免不了会遇上许多凶兽。你若是害怕,下一次遇见凶兽,你先捂好双眼,看不见,便不会害怕了。」 张若无的神色十分认真,回忆着白日里那些凶兽的长相,想着下一次一定要更快地杀掉才好,免得脏了她的眼。 他在担心林芝会因为白天见到的那些凶兽而感到害怕。 殊不知他眼中的小白兔林芝,此时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拧掉阎鸣的狗头。 张若无的话给了林芝启发 「系统,如果他因为外因死掉了呢?比如说死在秘境中的各种意外?」 系统:「……」 「他身怀大气运,一般来说,没有什么意外能杀死他。」 林芝眸光明灭,琢磨着系统说的话。 不管身处怎样的绝境,作为这个世界的宠儿,身怀举世气运,阎鸣不论在怎样险恶的环境下都能活下来。 但活下来,也分许多种。 有人还活着,但却生不如死。 譬如从前的林芝。
第49页 脑海中闪过一些零星的回忆,林芝莫名觉得有些冷。 她裹紧了被子,贴着床的一侧,细白的手指攥着张若无的衣角扯了扯,抬眼看他。 张若无恍神,一只手本扶在床侧,却被林芝拉得一晃,手上的力道一松,将要跌在床上时,他双手撑在林芝身侧,稳住了身形。 一时两人的距离拉得更近了,唿吸交缠,他可以清晰地看见林芝纤长如蝶翼的睫毛,轻轻颤了颤。 林芝用气声问道:「你会布隔音阵法吗?」 张若无耳际发热,修长有力的指骨撑在柔软的床褥上,一用力便陷了进去。 他不禁庆幸,今晚那四人都累了,此时已经沉沉睡去。 如果还有人醒着,看见他如今的姿势一定会觉得十分奇怪。 不过一会儿工夫,却好像过去了许久。 然后她才听到张若无的声音:「会。」 林芝一个人睡的时候,这架子床还十分宽阔,怎么睡都行,加上一个张若无,空间顿时变得十分狭窄。 明白林芝是有事要说,他也不拖沓。 张若无掐诀布下隔音阵法,拉好床幔,遮得严严实实;处理好一切,他才拉开距离克制地坐在床尾。 …… 天刚亮,明霄宗一行人熄灭了篝火,清理掉痕迹,把洞口恢復成原来的样子,早早上了路。 朱泰清摸了摸自己的后腰,有些奇怪:「之前还疼得厉害,怎么睡了一觉起来就不疼了。」 「你现在才发觉么。前几天晚上睡觉都睡不好,昨晚上竟然没什么感觉,迷迷煳煳的时候我还在琢磨,伤处怎么都不疼了。」 李随风摇着摺扇加入了话题:「兴许是这里的风水养人呢,你们一进来病痛全消。」 「风水养人?养人你昨天还能那个鬼样子。」 李随风闻言有些讪讪,当时他吸入了骨粉,后面的事他不记得,但听朱家兄弟说,昨天他胡言乱语了一路,据说见到一棵树就要冲上去,抱着美人美人地叫个不停。 他自己没了记忆,但周围的人都记得。 听朱家兄弟说起的时候,李随风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 只可恨为什么中招的只有他一个人,要是所有人都一起失忆了就好了。 「是那碗汤的功效吧。」 郁白薇话是极少的,昨晚上几人吵过一通,熟络了一些,偶尔也会参与进他们的谈话。 朱泰清咂咂嘴,心心念念都是昨晚那烤肉的味道。 之前每人一碗的汤,暖乎乎的,喝着也十分偎贴,但他吃过后面的烤肉,便满脑子都是烤肉了。 「是汤么……我还以为是灵兽肉的缘故。」 「林师妹什么来路,真是丹师么?我们明霄宗何时出了这号人物。」李随风忽然问道。 朱家兄弟对视一眼,不敢多说。 犹记得那一天张若无的警告,只能把话都咽进了肚子里。 心中有些愧疚,他们家中长辈和白方虎关系不错,幼时时常走动,才敢想出这样的主意。 却不想绑来了个真·娇弱的炼丹师小师妹。 他们是真怕在秘境中出了什么意外,把这小师妹磕了碰了。 绑来的是白方虎也就罢了,他笑骂一通也就过去了,可真要伤了这小师妹,他们大抵是没法活着归家了。 「你们听,什么动静。」李随风忽然警惕地拔剑,小心地环顾四周。 张若无面色未变,脚步不停:「没什么动静。」 「不!你们细听,真的有动静!」李随风坚持。 朱泰清闭目细听,半晌后睁开眼:「好像是真的……这旁边,有人?」 率先开口的李随风,却没有像上次一样莽撞地冲过去,而是下意识地寻求张若无的意见。 「要去看看吗?」 四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看向张若无。 虽然在几人之中,张若无的年纪是最小的。但是一路走来,他的强悍是大家有目共睹的。 遇事不决的时候,众人会下意识地去寻求张若无的意见,没有人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朱魏然忽然意识到,之前每每遇到凶兽,他们都是看见了才开始拔剑,但是张若无似乎早有准备,连从哪儿下手都想好了。 张若无的敏锐只会超出他们许多。 这么大的动静,他们都听到了,张若无却说没有动作。 显而易见就是不想管的意思了。 张若无回头看了一眼,林芝的眼神有些空,显然在思考着什么,根本没有留心听他们说了些什么。 他只是不欲节外生枝。 他抿了抿唇,提醒林芝:「你跟紧我。」 「啊……好。」林芝回神。 不远处是一片沼泽。 他们听到的动静,就是此处传来的。 沼泽里陷进去好几个崆峒派的弟子,旁边还站了几个模样狼狈的,凑在一起商量着对策。他们方才听到的动静就是从这里来的。 那陷进去的弟子,已经被淹到胸口了,他们竭力保持着平静,延缓下陷的速度。 但是显然收效甚微,沼泽还是一寸一寸地吞噬着他们。 察觉到有人来了,崆峒派的人十分警惕,连忙拔剑。 看清他们身上的明霄宗服制,确认他们只有六个人后,紧绷的身体才放松。
第50页 他们也十分客气,遥遥地隔着沼泽打招唿。 「是明霄宗的道友吧,见笑了……」领队的符修身上还缠着绷带,话音有些虚弱,似乎是受了重伤。 沉在沼泽里的几人,仰头看向明霄宗的几人。 他们法袍崭新,一如在刚下飞舟时的样子,身上没有分毫战斗过的痕迹,就连鬓髮都没有乱上分毫。原本似乎伤势沉重的两人,此时也是一副精神奕奕的样子。 分明在同样的秘境之中,相比之下,他们一路出逃到这里,一半的人都陷进了沼泽里,他们却好像什么危险都没遇上。 李随风向前一步,询问道:「你们这是怎么了?」 符修苦笑着摇头:「之前吸入了致幻的毒瘴,误以为此处是平地,直到前面有人一个一个地掉了进去,才意识到不对。」 说着话,眼见着明霄宗几人竟然就蹲在沼泽边上,符修连忙高声喊道:「别!别靠近!有毒!」 却见朱泰清茫然地抬起头来:「毒?什么毒?」 他手上拽着一根藤条,手已经伸进了沼泽中,似乎想要将人拴着套出来。 「沼泽里的雾气有毒,吸入之后会全身麻痹,」符修见他们似乎没有受到影响,还有些疑惑,指了指旁边一个直愣愣贴树站着的人,「他就是站在沼泽旁的时候吸入了太多的毒气,导致现在还不能动弹。」 「所以我们才在想,要怎样才能不接触这些毒雾……」将人带出来。 他后半句话还没说完,就见几人已经合力丢出一截藤蔓,拴住了一个弟子,卖力地往外拉。 他们的动作并不讲究,但因为几人合力,竟真的拖动了。 符修睁大了眼。 「因为天亮了,所以毒雾散去了吗……」他恍恍惚惚地往前走了一步,猝不及防地吸入一口毒雾,顿时感觉不妙,连连后退。 但到底还是受了些影响,虽然还能动弹,但手脚已然有些僵硬了。 符修神情恍惚。 为何这些毒雾对明霄宗的人完全不奏效。 难不成他们也和灵隐寺的佛修一般,练就了什么特殊的法门? 可是这么大的事,也从未听说过啊…… 张若无感觉到身后的手动了动,有一双柔软的手,塞进来一颗丹药。 身后有一道细弱的声音响起。 「捏碎了,撒过去,可驱毒虫。」 知道她是不想出风头,是以才用这种手段。 但张若无不动声色地垂下眼眸,攥紧了指尖,哑声道:「不必。」 那一直立在众人之后没有动作的少年忽然动了。 这一剎,冷意逼人。 不料这寡言的少年竟会突然发难,崆峒派完全没有时间做出反应。 刀光映出少年的眉目,冷沉如寒星。 第24章 众人顿感迷惘 众人起了个大早,聚集在主峰,大观镜波纹盪开,眼前的画面逐渐清晰。 经歷一夜,大家原以为会看到平和一些的画面,却没想到一上来就是两个宗门的对立。 崆峒派处于明显的劣势地位,伤的伤,残的残,还有几个陷在泥淖里没有丝毫的还手之力。 这样的事在修真界并不少见,只是这一幕,众人怎么看怎么觉得奇怪。 若是角色互换,将陷在泥淖里动弹不得的换成明霄宗的人,再把另一头起了杀心的换成崆峒派的人才对。 一时之间,殿内气氛有些奇怪。 「怎么这回崆峒派这么狼狈。」 「某些门派惯是会做面子的,门下的弟子一个比一个会装,也是这种时候才露了真章。」 「唉,也不知从前进入秘境身陨的弟子,有多少是死在明霄宗的手里。」 「人也杀了,还能换回来良善无辜的好名声,明霄宗真是打的好算盘啊。」 刀光凛冽,带着无尽威势横刀斩下,被困在沼泽中的几人绝望地闭上了眼。 原以为是遇上好人了,没想到修真界险恶如斯啊…… 等了许久,预想中的疼痛却并未来袭。 符修僵硬的手指捏紧了一张符咒,正欲出手,可无奈吸入了毒雾,动作十分迟缓,心中焦急万分。 就在这时,刀光落下。 血溅当场的情形并未出现,那沼泽竟被凛冽的刀势硬生生分开,被一股莫可名状的力量分成两半,中间留出一道可容一人通行的道路来。 几人长久受困于沼泽,此时陡然失去支撑,腿脚一软就要跪倒在地。 符修这才如梦初醒,连忙指挥着人过去将人扶起来。 直到他们手忙脚乱地把人扶起来,抬到一边的树下坐好,被刀光噼开的沼泽才缓慢地合上,恢復了之前的模样。 符修不动声色地收起了符咒,只当方才从未有过要出手的想法。 镜内、镜外是两个世界,可里面的人都是同样的想法。 好强! 这是结丹期能做到的吗?对力量的掌控,竟然精准到了如此地步。 刀气噼开沼泽,里面的人没有分毫损伤,杀伐之刃出鞘,却是为了救人。 如此恐怖的掌控力,哪怕是金丹期真人在此,都不一定能做得比他更好。 一时殿内的人表情都有一些迷惘,望着台上张子明的神情都有一些钦羡。 「明霄宗这一次,倒是出了个好苗子。」
第51页 「这是张若无吧,我之前倒是听过一些,他不是从来不离开宗门么。」 「我之前有所耳闻,听说明霄宗出了一个十六岁的结丹期。我当时还笑,若是明霄宗真出了这么个惊才绝艷的人,恐怕早就昭告天下了,却没想到……张掌门,你捂得可真严实啊。」 「……洞幽剑派有一个叫阎鸣的,二十岁的筑基期,不知吹嘘了多久,更厉害的,却一直低调行事,没有露出一点风声来。」 「如果不是这一次亲眼看到他出手,明霄宗不知要将他藏到何时去。」 众人又是唏嘘又是感慨。 本以为张若无是要趁着崆峒派势弱,趁机出手,却没想他们竟是误会了。 他不仅没对崆峒派出手,反而是要救人。 那少年面上极冷,手中刀光凛冽逼人,心地……倒算是柔软。 合该是要登临大道的。 「此子未来,不可限量啊。」 符修检查过几人的伤势,发现并无大碍,松了一口气,站起身道谢。 「多谢几位出手相救……」 久久没有回应,抬眼看去,明霄宗一人竟然已经转身离去了。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符修一怔,显然是没想到明霄宗竟这般不图回报。 「等等!」符修连忙喊道,「我们本不至于如此狼狈,是在前面发现了一处遗蹟。里面似乎有什么了不得的东西,被一群凶兽守着。」 「你们可要进去看看?」 符修怕他们走远了,连忙说出了他们这一路的遭遇。 那一头三阶狂化红炎犀,让虽然有些难缠,但到底还是合众人之力,成功将其斩杀。 众人松了一口气,在遗蹟内打坐恢復,却不想,后面出现了更多的凶兽将他们团团围住。 数不清的二阶凶兽如潮水般用来,还有好几只三阶凶兽混在兽潮之中。 他们自认不敌,连忙逃了出来。 一路被凶兽追杀了,直到离开了遗蹟的范围又跑出来老远,那些凶兽才离开。 刚松了一口气,前面的人便一个接一个地落进了沼泽里,可谓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听完崆峒派的际遇,明霄宗几人有些惊讶。 他们的遭遇如此跌宕起伏,他们除了那天遇到的四阶凶兽情况有些兇险之外,一路都十分顺利。 或许…… 四人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张若无。 或许不是他们一路走得十分顺利,而是因为有张若无在,才给了他们一路顺利的错觉。 「你们的样子,想来一路一定很顺利吧。」符修十分感慨。 「但是顺利也意味着没找到多少资源,何不去遗蹟里看看呢?」 他其实也有自己的小心思,那遗蹟里有这么多的凶兽镇守,里面一定有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可是他们现在的情况,已经丧失了窥探遗蹟的资格。 邀请明霄宗一起去,或许还能分得一杯羹。 若是以往,符修也不会轻易地发出邀请,明霄宗的实力向来不如其他门派,这是众人都有的共识。 但看到方才那领队少年惊艷的一手,他便知道,仅仅是这个领队,明霄宗已经强出其他门派许多了。 筑基四人组有些跃跃欲试。 进入秘境之后他们还未曾真正出手,也对符修所说的遗蹟密宝有些好奇。 但他们也清楚,遗蹟中凶兽众多,情况兇险万分,难以应付。 一时之间有些犹豫。 众人都看着少年瘦削的背影,等着他的回答。 「周围凶兽很多么?」张若无回头。 符修点头:「很多,但是大部分都是二阶凶兽,我们应该也能解决一些……还有一些三阶的凶兽,可能会比较麻烦。」 符修认真地看着张若无:「你们一路上可能没遇到过什么三阶凶兽,里面的凶兽不一样,似乎比外面的要厉害许多……」 明霄宗的几人翻了一下自己的干坤袋,里面堆积着许多三阶凶兽的,这都还只收集了些有用的,没什么用处的他们都直接丢弃了。 兴许是遗蹟中的凶兽更加厉害吧,明霄宗几人没有吭声。 秘境中有重宝的地方,附近都会有厉害的凶兽镇守。 但是这遗蹟的情况却很特殊,旁边有一群凶兽。 凶兽不是群居动物,阶级划分严明,领地森严,每一只凶兽都有自己的固定领地。 它们不会越过自己的领地去狩猎,也不允许别的凶兽进入自己的领地,为了争夺领地,凶兽之间也时常爆发战斗。 这么一大群凶兽聚居在一起倒是有些奇怪了。 张若无皱了皱眉。 很快想到他们守着的应该不是什么法宝,这类东西对对凶兽来说,不过是灵气稍微充裕一些的器物罢了,并没有什么用。 能吸引这么多凶兽,并且摒除成见联合在一起的,只能是……仙植灵草。 他看了一眼罩在宽大的斗篷里,身形显得十分娇小的林芝。 她如今经脉尽毁,身体孱弱,或许能在那里能找到什么有用的灵草也说不定。 「走。」张若无果决道。 符修松了一口气。 其他人却有些提心弔胆:「我们刚从那边逃出来,如今又要回去吗?」 「我们这个开局已经很不利,如果不拼一把,很可能等到出去都没拿到什么资源,这一趟不是白来了?」
第52页 崆峒派两人搀一人地走在前面引路,看模样多少有些凄凉的形状。 两支队伍虽然暂时合作,但是看起来差异十分明显,泾渭分明。 眼前的毒雾变浓,符修提醒道:「就是此处了,这一片的毒雾有致幻的作用,若是不小心吸入的话可能会导致……」 他还在讲解,却见明霄宗几人已经径直走入迷雾中,身形渐渐消失不见。 符修睁大了眼:「你们!」 「怎么了?」李随风回头看他。 见他眼神清明,并没有半分受毒雾影响的模样。 符修目露不解:「你们为何不受影响?」 「吃解毒丹啊,吃了解毒丹这些毒雾不就没用了。」 李随风理所当然地回答道,还一副你怎么连这都不知道的模样。 「解毒丹在这里面……不是失效了吗?」符修恍惚。 他们一进来的时候便纷纷服下了解毒丹,但是很快就发觉,在雾雨幽林多变的环境里,解毒丹并没有什么作用。 「哦,这是我们炼丹师调整过配方的解毒丹,自然不同。」 崆峒派几人眼前一亮。 炼丹师! 「你们的队伍中,有炼丹师?」符修目光灼热。 他们伤的伤,晕的晕,还要强行撑起灵力屏障护体,灵力损耗不可谓不大。 若是有有炼丹师炼制的解毒丹自然就方便多了。 不仅能省下许多灵力,还能预防出现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不知……可有多余的解毒丹?我们可按市价购买。」符修口舌有些干燥,又补充道,「若是不便也就罢了。」 李随风看了一眼队伍中的林芝,没有接话。 第25章 不知怎么触怒了他 林芝检查了一下仓库里的存货。 在丹霞峰上炼丹格外努力,给随身仓库清出了三个格子,可是进入秘境之后又採集了许多新的药草,如今又装满了。 一会要去遗蹟,也不知道能找到什么东西。她身上也没带什么保存特殊药草的玉盒,若是真让他们找到灵植仙草之流,还是放进仓库里更好。 解毒丹她炼制了许多,明霄宗的人少,吃得也不快,放在仓库里占了两个格子。 「两百灵石一瓶,一瓶二十颗,你们要么?」林芝回忆着记忆中这些药材的价格,开了个价。 符修闻言眼前一亮,直接道:「来两瓶!」 两百灵石二十颗,相当于一颗才十枚灵石啊!这是什么神仙价格! 若是这解毒丹真的有用,他们一路便不用特意护住口鼻免受毒雾侵害,这样省下许多灵力,在面对凶兽的时候也可多几分胜算。 斩杀凶兽之后,又可拿回门派兑换资源,这怎么算都是一笔血赚的买卖。 「还有解毒的、治伤的,你们要吗?」 「什么伤……都能治吗?」符修胸前的伤口又隐隐渗出血来,是在遗蹟和那红炎犀缠斗时受的伤,只是一路奔波也未曾仔细包扎,此时伤口已经有恶化的趋势了。 林芝点头。 「可以的」 符修十分激动,真是瞌睡了就有人送枕头,本来还想着他们如今的情形,就算是回去了遗蹟也斩杀不了多少凶兽了,却没想到明霄宗的队伍里居然还有炼丹师! 崆峒派一行人纷纷上前,七嘴八舌地说着自己的伤势,林芝不住地点着头。 还有几个,说得激动了,就掀开自己的衣服,想要让林芝帮忙看看伤口,手上刚有动作,胸前就抵上了冰凉的刀刃。 那人顿时身体僵硬,一动不敢动。 冰凉的刀刃,带着浓重的威压与杀气,他毫不怀疑,自己再动一下,方才噼开沼泽的刀光就会贯入自己的身体。 「滚开。」张若无启唇,眼中带着浓重的煞气。 那人也不知怎么就触怒了他,讪讪地退开,躲到队伍的后头去了。 林芝根据他们伤势的不同,都开了药。 崆峒派原本暮气沉沉的队伍,服下丹药之后,都焕然一新,感觉浑身充满了力量。 他们雄赳赳气昂昂地提着剑,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回到遗蹟,恶狠狠地斩杀几只凶兽,一雪前耻! 崆峒派除了衣衫破烂了些,竟也显得精神奕奕了,两支队伍看起来便没有那么格格不入了。 遗蹟的位置说来也并不算远,有符修带路,一行人很快就到了遗蹟门口。 此处仿佛是一处破败的神殿,依稀可以看出原来的模样十分恢弘,但此时只剩下断壁残垣。 从外面看,这个地方并没有什么引人注目的地方,也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气息。 符修俯身下来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我们刚来的时候,里面十分空旷,想着能提供天然的遮挡,就在里面落了脚。」 「不久之后,就遇到了第一只三阶狂化凶兽……」 回忆起当时的情形,符修还有些后怕。 「你不说这里有许多凶兽聚集吗,现在看也没有啊。」朱泰清观察着四周,静悄悄的,并没有凶兽的踪影。 「从外面看是没有的,我当时也不知道那么多凶兽是从哪里来的,到好像是凭空冒出来的。」 「你们击杀了一只狂化凶兽,尸体在哪儿?」张若无冷冷问道。 「尸体……尸体应当就在遗蹟里,我们刚进去不久就遇上了。」符修皱眉看向遗蹟内部。
第53页 他们此时所在的地势略高,刚好可以看清遗蹟里面的情形。 里面空空荡荡,地面杂草丛生,乱石遍地,却并没有那只红炎犀的尸体,乃至于地面都干干净净,连血迹都没有半分。 「怎会如此!我记得那只红炎犀十分不要命,四处横冲直撞,连柱子都撞断了好几根……不止是它,我们也流了许多血,遍地都是血迹,怎么会这么干净?」 张若无站起身,叮嘱林芝道:「不要乱走,跟紧我。」 崆峒派的弟子看着眼前这个小声叮嘱的人,觉得世界有些魔幻。 这还是刚才那个把刀抵在他们胸口,仿佛一言不合就要大开杀戒的人吗? 这么温和良善的模样是真实存在的吗? 崆峒派一行人已经来过一次了,眼前的情形对他们来说并不陌生。 只是在记忆中,眼前的遗蹟已经被兽潮占据,还被冲击得四处是乱石,样子比现在还要残破许多。现在一切都恢復到了最开始的模样。 一踏入遗蹟,林芝便感觉到了些微的变化。 这种感觉十分奇妙,难以用言语描述,仿佛是从一个世界踏入了另一个世界一般。 分明肉眼所见之处都和之前别无二致,却又能感觉到,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遗蹟内的空气陡然变得炎热起来,落石后面出现一只四肢踏着火焰的红炎犀,此时他双目通红,紧紧盯着入侵者,打了个响鼻。 「是……红炎犀,」符修的表情愣愣的,「我们遇见它的时候,它也是从这个方向出来的……」 「是有两只一模一样的三阶狂化红炎犀,还是……」 符修的声音有些干涩,觉得眼前的一切都超出了他的想像力。 「莫非是幻境吗?」 李随风站在队伍之后,警惕地看着那只不知何时就会冲上来的红炎犀。 「如果是幻境,我们已经跑出了遗蹟,为何身上的伤还没有消失?」 「但地上也的确没有血迹不是吗?」 他们在讨论眼前的情况,张若无却回首给林芝系好斗篷,微凉的手牵着她的手捂住眼睛。 「别看。」 扭头,气势节节攀升。 汹涌的灵力源源不断地注入切玉刀中,色白如雪的刀刃燃起幽蓝的光 劲瘦的腰身陡然发力,爆发出常人难以企及的速度。 红炎犀愤怒地看着闯入者,脚下火焰烧得更盛,正待冲刺出去,脖间却陡然一凉。 骨碌、骨碌…… 硕大的头颅犹瞪大着双眼,却已经不再能作出反应,在空荡荡的地面上滚动,洒下一片鲜血。 「好……好快!」崆峒派从未见过这样的场面。 在沼泽前,少年的气势已经足够惊人。 但那时的他,持的是杀伐之刃,怀的却是一片仁心。 此时他立在殿中,刀身不染血……那双眼,煞气浓重,端的是杀气四溢! 曾经把他们一行人折腾得狼狈不堪的三阶狂化凶兽,在他面前,仅仅只是一刀,便身首异处! 再看向明霄宗的几人,都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仿佛已经见惯了这样的场景。 符修回忆起自己说过的话。 「你们一路上可能没遇到过三阶凶兽。」 这哪里是没见过,这分明是杀了不知凡几! 轰隆……轰隆……地面颤抖,滚落在地上的碎石都颤动起来。 「兽潮来了!」符修忙道。 上一次他们见到兽潮,也是在杀死红炎犀之后不久,可没想到这一次,战斗结束得太快,兽潮也提前了! 密密麻麻的凶兽从四面八方涌现,迅疾地朝着遗蹟的方向奔涌而来,不消片刻,几人就将被兽潮包围在中央! 张若无仍然站在正中间,仿佛仍未感知到兽潮的来临。 他垂眼看着眼前的一切,洒落一地的血迹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 刚刚斩落犹带着余温的头颅竟以一种怪异的姿态回到了红炎犀的身上。 明霄宗几人进入备战状态,将林芝团团护在中间。 「张师弟,快回来!」 张若无迟迟没有动作。 但,兽潮已然来临。 数不清的二阶凶兽沖了上来,发出愤怒的嘶吼。 双目血红,紧紧盯着这一队人,欲将他们拆吞入腹。 朱家兄弟拔剑出鞘,两人配合无间,护在林芝身前未让凶兽靠近。 林芝看着眼前的情形觉得有些奇怪。 这些凶兽不知从何处而来,一眼望不到头,仿佛源源不绝。 可除了最开始的那一只红炎犀看着像模像样之外,这些凶兽都长得十分潦草。 不似是在深渊之中,常年不见日光,所以长出来的潦草。 倒像是……细节之处刻画失衡,是以长得十分潦草。 因为数量众多,看起来又像是源源不绝,处于战斗之中的人,精神往往高度紧张,并不会注意到这些细枝末节的地方。 林芝望着脚下。 两支队伍不知疲倦地斩杀疯狂涌来的凶兽,可脚下,却并没有多少堆积的尸体。 另一边的张若无,分明站在正中间,但兽潮却仿佛水流分潮一般,分成两股,绕开了张若无所在的位置。 张若无周身竟然空出一片来。 空气忽然一滞。
第54页 那些汹涌而来的凶兽被按下了什么开关,停滞在半空,极其缓慢地下落。 「怎么了这是?」几人也发现了异常,手上的动作慢了下来。 张若无的刀却指着脚下一株看似毫不起眼的蓝色小花,凛冽如同实质的刀气,让它细嫩的根茎抖了抖。 「让它们停下。」他的声音冰冷。 第26章 她不是你的主人吗 整个遗蹟都剧烈地摇晃起来,地面震颤,仿佛就要崩溃了。 「这地方要崩溃了!快跑!」符修扒开停滞在半空的凶兽,声嘶力竭地喊道。 朱泰清懵了:「这又是什么情况?」 几人手忙脚乱地就想往外跑,兽潮虽然不再攻击,终究数量众多,挡在前面他们根本出不去。 跌跌撞撞走了几步,脚下地面开裂,连同那些僵直的凶兽一起,众人一同坠入地底。 掉下去之前,朱巍然骂了一句:「崆峒派你们存心的吧!」 「自己死不乐意,特意抓我们来给你们垫背?!」 崆峒派也懵,「之前我们也没遇到过这样的情况啊!」 两方人员骂骂咧咧,但声音却渐渐远去。 从外面看,遗蹟仍旧是原样,四处断壁残垣,地面虽然杂草丛生却平整,有些破败,但不失为一处避雨的好地方。 不知何时才停止了下坠,林芝稳稳地落在地上,脚踩在实处。 原本还争执不休的其他人也不见了,整个空间显得十分幽暗、安静。 唰。 黑暗的空间里有了一团橙色的光晕。 张若无面色有些苍白地坐在地上,指尖跃动着火光,光源正是来自他的手上。 「其他人呢?」林芝上前扶起他,抬手餵了一颗丹药。 服下丹药,张若无的脸色似乎好看了一些。 「我也不知。」 火光闪了闪,又熄灭了,眼前重归于黑暗。 「方才消耗了太多灵力,如今有些难以为继……」张若无说着干咳了两声。 「没关系,我带了灯。」 林芝从仓库中取出一盏长明灯,提在手上,明亮恆定的光源照亮了整个空间,比之前微弱的火光明亮了许多。 张若无:「……」 林芝扶着他,不知为何感觉他的身体僵硬了一瞬。 有了照明,此处的一切都变得清晰起来。 可以看见脚下的地砖十分考究,刻着繁复的花纹,四面的石柱和在遗蹟中看到的那些破败柱子是一样的纹饰。 「这是哪里?」林芝提着灯看着四周。 「……地宫。」 「不管怎样,先想办法出去找到其他人吧,」林芝观察着张若无的脸色,「你还好吗,还能自己走吗。」 身上陡然一沉,张若无半边身子都靠在了林芝身上。 「此处恐有危险,我灵力不继,还是先把灯灭了吧,以免惹来麻烦。」张若无的声音近在咫尺,又轻又柔。 林芝眉梢微挑,提灯至二人身前,照亮了张若无的脸,眼尾晕红,眼底一派温柔潋滟的水光。 指尖勾起一丝墨发,如绸缎一般从手上滑下。 「还没有问你,头髮怎么不变回去了?」 张若无抬眼,声音有些疑惑:「嗯……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想问问你刚才的丹药味道如何。」林芝笑眯眯的,神情分外柔和。 张若无正要说些什么,却感觉腹部一阵剧痛,连站立的动作都无法维持,摔倒在地,疼得打滚。 「忘记跟你说了,这是根据张若无特殊的体质炼制的丹药,只有他能用,至于你……」林芝蹲在他面前,提着灯细细地看他的头髮。 灯光昏暗时尚且看不清楚,灯光明亮时却能发现一些端倪,他的头髮不是无数髮丝组成的,而是一片一片如同黑色的纸张组合在一起。 「你应该是某种性温的植物,这种丹药你是吃不得的。」林芝笑得温柔,但眼神却是冰凉一片。 「他们人呢?」 地上化作张若无模样的小人一点一点地恢復了本来的样子,头上顶着一朵硕大的幽蓝色花朵,手是两片纤长的叶片,腿脚是无数的根须,此时痛苦地在地上打滚,根须都缠在了一起。 发出如同婴孩一般的刺耳叫声。 林芝脸色不变,似乎并不感到意外。 大花怎么也想不到,这群人中看起来最柔弱的人类,出手竟然这般狠辣。 植物本就不比寻常凶兽皮糙肉厚,这一枚丹药吃下去,它只感觉五脏六腑都要被绞碎了。 林芝端详着它的本体,脑海中却找不到它的名字,显然是一种十分特殊的植物。 「你是怎么发现的……」 林芝理所当然道,「你的表演,漏洞百出。」 张若无哪怕是在浑身承受着剧痛,意识模煳的时候,也不会任由自己露出这般软弱可欺的模样。 「我!我可以放你出去!你先解了这毒……」它痛苦地在地上打滚,硕大的花朵颜色都黯淡了许多。 林芝摇头,「你可不要乱说,这怎么能是毒呢,这丹药花了我多少名贵的药草你知道吗?」 「不管是什么,你只要解开它,我就立刻放你出去!」 「出去?谁说我要出去了,就在这里看成精的灵植给我表演打滚,也是不错的。」林芝笑着,竟然直接席地而坐,将灯摆在地上,显然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第55页 「你!」 本以为是软柿子,没想到却是一根难啃的骨头。 体内如同无数刀子在割,疼得厉害,疑心自己再不能让眼前的人类满意,细嫩的茎叶就全部要变成一片一片的残肢了。 「你……你想要什么……」头顶的幽蓝花朵蔫嗒嗒地垂在地上,声音有些有气无力。 林芝这才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勾起它的一片茎叶,仔细观察着上面的脉络。 「两个问题。」 「一、你做了什么。」 「二、其他人去哪儿了。」 虎落平阳被犬欺啊! 大花心中十分悲愤。 如果不是因为……它又怎么会沦落至此! 竟然被一个孱弱的人类女修威胁! 大花在地上疼得直抽抽,但还是一板一眼地交代了一切,为了尽早结束痛苦,它的语速极快,生怕说慢了便要多遭受一些时间的痛苦。 「领域?」 林芝听到一个新奇的字眼。 「是的,此处是我主人创造的领域,我只是他留下的护殿灵植……但是这些年秘境中的灵气越来越稀薄,我已经有些维持不了这个领域的正常运转了。」大花嘆了一口气。 「我都老实交代了,所以你能给我解开了吗!」 「所以我们进入了你的领域,你想要把我们……困死在这里?」 闻言,大花更加悲愤。 「谁想要留住你们,你们有什么用?白费了我这么多灵力,那一只三阶红炎犀是我主人亲手刻画的,最为精细,被你们杀了三次,整整三次!你知道我要花多少灵力才能把它修好吗!」 「不是就杀了两次?」林芝皱眉。 「就在刚才!刚才那个很兇的、拿刀的杀了它两次!小犀做错了什么你们要这么对它!」大花在地上抽搐两下,撑着叶片努力地想要站起来,但是最终还是失败了,啪嗒一下落回地上。 林芝大概是明白了。 这处遗蹟大概真的守着什么了不得的东西,留下这处遗蹟的主人创造了一方领域,在领域之内的一切都由眼前这只奇怪的灵植操纵,眼前的是幻境,上面遇到的却是比幻境要高级得多的东西。 但因为要消耗的灵力巨大,只有那一头红炎犀看上去十分逼真,后面的兽潮因为数量众多,看上去就长得十分潦草。 「我只是想把你们赶走,谁能想到,那几个人走了又回来了,还带着帮手!狡诈的人类!」 「其他人呢?」 大花扭扭,「和你一样,也陷入了幻境中。」 「把大家都放出来,我就给你解毒。」林芝慢条斯理地说道。 它狐疑地看着她,「我就放你一个出去不行吗?我主人留了许多宝贝,你一个人出去的话,就可以一个人慢慢挑选哦~」 林芝冷冷地看着它。 「那我把其他人放出来,那个拿刀的就不放了吧。」大花依稀还能感觉到那把刀指着自己时的感觉,浑身的命脉都被扼住了,吓得它匆忙把他们拖入幻境之中。 「少废话。」 好吧。 大花很委屈。 伴随着一阵熟悉的空间波动,眼前的一切又变了个样。 眼前骤然变亮,林芝还有些不适应,遮了遮眼前的光线。 @泡@沫 「我放你出……」纤细的根茎在地上扒拉了一下,却骤然停住。 一道凛冽的刀气就落在它面前,距离它头顶的花朵不过寸许的距离,再靠近一分,它的花朵就要被灼伤了! 大花勐地往后一缩,眼巴巴地看着眼前一身煞气的少年。 滴答、滴答。 少年手上滴着血。 它明明留了个小心眼,没有放他出来的啊! 「过来。」 张若无的声音还有些冷、眼中的杀意还未完全散去。 但林芝却很轻易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到他身边去,此处危险。 林芝的眼神却落在他滴着血的手上。 张若无手指微蜷,莫名有些不自在。 「方才不小心划破的。」 林芝嘆了一口气,走近低头为他包扎,一边细细说了她那边的情况。 见她一切安好,张若无眼中如有实质的煞气才渐渐散去。 大花在地上疼得直抽抽,很想说:那我的毒呢,什么时候给我解? 可看见少女身边那冷冰冰的少年,大花愣是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嘤。 太可怕了。 在上面就一把揪住了它,现在就又对着人家喊打喊杀,太可怕了。 林芝给张若无包扎好,才回头看躺在地上努力假装自己不存在的大花,手里出现了一把纤细锋利的小刀。 她笑得温和:「我来替你解毒。」 大花根茎与叶片并用,挣扎着想要往后逃。 这个眼神,这个语气,哪里是要替它解毒,是要肢解了它吧! 啊啊啊!你不要过来啊啊啊! 但,退无可退。 少年持刀冷冷地看着它,被他的眼神锁定,大花浑身僵硬,毫不怀疑自己再挪动一下,少年手中的刀便会落在它的身上。 「我……我都按照你说的交代了,你让我放人我也放了……我……你……呜呜呜呜,主人,你在哪儿……」 大花一开始想求饶,但见眼前的少女始终无动于衷,悲从心中来,开始破罐子破摔地嚎啕大哭起来。
第56页 「闭嘴。」林芝冷声道。 她用小刀在叶片上划了一道细细的口子,幽蓝色的汁液缓缓滴落,仿佛掺着某种发光物质,看起来如梦似幻,她用一个透明的琉璃瓶接好。 片刻之后,琉璃瓶接满,叶片上的伤口也自动癒合。 大花哭得很大声,但是哭着哭着,惊讶地发现竟然不疼了。 「嗝。」大花还有些抽噎,「你是真的在给我解毒?」 林芝端详着琉璃瓶中的液体,断定其中一定是某种有致幻作用的物体,或者可以用来炼制一些强力的迷药。 闻言她温柔一笑,「不是哦,只是药效的时间过了。」 「什么?你骗我?!根本不用解毒?」 「是的。」 「那你……那你还!」指着她手中的琉璃瓶,大花很是悲愤。 「这个嘛,只是单纯的因为我想要。」 狡诈的人类! 「此处应当是蔺青道君羽化之后留下的殿宇。」张若无道。 林芝眼前一亮,「蔺青道君么?我看过他写的《炼丹师进阶理论》。」 大花吭哧吭哧地爬起来,小心地避开地上的刀气走到了一边,扎根在泥土中恢復体力。 闻言身形轻轻摇摆,十分自豪的模样:「你听过我主人的名号?」 蔺青道君乃是当世的化神期第一人,不仅修为精深,还同时精通阵法、炼器、炼丹,是个多方面发展的怪才。 「不过羽化是什么意思?」大花偏了偏头,略一沉吟,「我主人说他就要飞升去天上做仙人啦,让我在此处守着,好好修炼,等我修炼到了时候就可以去天上找他啦。」 林芝和张若无对视一眼,沉默片刻。 人人皆知,此界登仙梯早已断绝,多年来无人能够飞升。 良久后,还是张若无开了口打破这沉默:「以你如今的资质,便是再修炼百年也不能见到你主人。」 大花本来十分憧憬的模样,被他话语一激,有些气愤:「不是我资质不行!是这秘境中灵气愈发匮乏,我才不能修炼的!」 张若无挑眉,虽然没再说话,但大花还是轻易地从他的眼神中捕捉到了「哦?是吗?」的讯息。 于是愤愤然地不再说话。 这两人虽然通过了主人的考验,但是说话实在太气人了,它决定不带他们去看主人留下的传承。 那边两人还在说话,大花便静心扎根在土里修炼起来。 之前滴落在地上的血渍也被缓缓地吸收。 突然,大花精神一震,仿佛嗑药一般,感觉到一股精纯的灵力直冲天灵盖,那一瞬间,仿佛它的任督二脉都被打开了,如果它有的话。 是刚才那个少年的血! 被他身上过于浓烈的煞气遮挡,它竟然忽视了他身上那一股浓烈得几乎有些诱人的香气。 他……他是什么? 模模煳煳的,大花好像悟到了什么。 难怪他在上面的时候,能准确地发现自己的位置。 察觉到了它的窥探,那少年冷冷地瞥它一眼,眼神如刀,吓得大花缩了缩脚脚。 它纤细的叶片撑着地面,把自己的根茎都拔了出来,殷勤地凑到两人身边。 头顶上的幽蓝色花朵变得分外夺目。 「我主人留了不少宝物,给通过了他设下考验的有缘人,我带你们去看呀~」 林芝环视四周,此处大殿空荡荡的,除了他们二人并没有旁人了。 「他们呢?」 「我已经撤下了幻境,但是他们要彻底醒来还要花一些时间,我先带你们去看看嘛~」大花在前面带路,叶片挥舞着,十分兴奋的模样。 「我怎么觉得,它就回土里呆了一会儿,就变得容光焕发起来了?」林芝看着它头顶上的花朵,确定自己没有看错,看着确实比之前饱满了不少。 「回土里补充了一些灵力吧。」张若无淡淡道。 「主人说,修仙求道都逃不开缘法二字,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大花将他们送入藏宝库,云里雾里地说了一句。 大花转身准备留他们在里面慢慢挑选,林芝却出声唤住了它。 「你的灵力想必已经恢復,等会若再有访客,可以好好招待一番。」 大花不解她怎么知道还会有访客,但是它还是点头道:「这是自然,所有的访客我都会好好招待。」 林芝递出一幅画像,是一幅女子的背影,「你若能刻画此女子的身形在他眼前,或能乱他心神。」 大门关上,陈列着各式兵器、宝物的藏宝库就只剩下他们二人。 进去之后,林芝很快就明白了它说的「缘法」指的是什么。 凡是被张若无目光扫到的物件,都仿佛遇到了什么不祥之物,纷纷瑟瑟发抖起来,有些开了灵智的,甚至试图偷偷摸摸地藏起来。 张若无并不意外,甚至没有流露出多余的神情:「你选吧。」 「你身上煞气太重,他们都怕你。」 张若无知道不是这个原因,闻言点头道:「兴许是的。」 蔺青道君是个怪才,一开始拜在洞幽剑派门下,后来又叛出宗门做了个闲散修士,很是被修真界声讨了一段时间。 直到传出他剑法、阵法、炼器、炼丹四修的名声,对他有所求的人越来越多,名声也越来越好。
第57页 在他突破化神期之后的大典上,半个修真界的泰斗都去了他的宴上,众人对他只剩溢美之词,不见当初的声声指责。 在林芝看来,蔺青道君当时也拿的是个爽文剧本。 只可惜死得太早。 林芝眼中闪过一丝惋惜,「它还不知道。」 「什么也不知道,还能有些盼头。」张若无眼神晦暗。 蔺青道君收藏甚多,涵盖了各门各类,这些东西看起来也并不排斥林芝,但是也并不算太过亲近。 思来想去,应该也不算是有缘的范畴。 逛了一圈,也没有找到反应比较强烈,林芝也比较喜欢的。 林芝倒并不执着于此,逛了一圈欣赏了一下蔺青道君的藏品就准备离开这儿。 两人走到门口,大花就来给他们开门。 身后却传来「咚」「咚」「咚」的敲击声。 大花蹦跶着跳了进来,有些奇怪,「阿青今天反应怎么这么激烈……」 它跳着进了藏宝阁的深处,抱出来一个崑崙木的盒子。 那声响就是从盒子内部发出的,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企图跳出来,不停地发出敲击的声音。 大花安抚道:「阿青,阿青,你怎么啦?」 它打开盒子,里面窜出一道青色的流光,直直地朝着林芝奔去。 张若无抬手挡了一下它冲过去的力道,那青色的一团骨碌骨碌地在地上滚了两圈。 林芝仔细看去,竟是个拳头大小的小丹炉,通体都是青色的,仿佛是某种玉质,看上去莹润的透着光,模样很是娇小。 骨碌骨碌地滚到了她的脚边,很是亲昵地蹲在她的绣鞋上。 大花难以置信:「阿青!我昨天找你说话你都不理我的!你居然!」 林芝弯腰把它捧在手心里,看它圆滚滚的炉身上刻着三个小字「青玉炉」,名字倒是十分符合它的长相。 丹炉在它手心里蹭了蹭,一副十分依赖的模样。 「这个我可以带走吗?」林芝被蹭得痒痒,笑了一声。 「这是主人的炼丹炉,主人离开后就一直留在这……」大花耷拉着叶子,见青玉炉黏着林芝十分亲近,有些失落,「它喜欢你,你可以带它走的。」 蔺青道君用过的炼丹炉啊。 林芝看着它,看着看着确实看出几分不同之处来。 张若无淡淡道:「青玉炉内藏着十数种异火,不用灵力驱动,便可自行炼制丹药,正适合你。」 林芝眼前一亮,不用灵力驱动,也不用消耗灵石?还有这种好事! …… 两人出去之后不久,明霄宗和崆峒剑派剩余的人也醒了,听他们讲过来龙去脉之后有些惊讶,想不到天下竟然有这种神奇的存在。 「所以说,如果我们当时遭遇灵兽潮,没有逃离便算是通过你主人设下的考验了?」 「哼,哪有那么简单!你们都没有发现关窍在哪儿。」大花揣着叶片,十分傲慢的模样。 众人的目光纷纷看向神情冷淡的张若无,知道这一次是沾了他的光了。 大花领着剩下的人都去了一趟藏宝库,只是进去之前勒令,要与其中的宝物有缘,才能带走。 出来时,有人喜有人忧,拿到宝物的自是喜不自胜,没拿到的则是垂头丧气。 「外面天色已经黑了,明天再走吧。」张若无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下了决定。 众人自然没有异议。 明霄宗聚在一起熬汤的时候,香气飘出去老远,本来在打坐修炼的崆峒派闻到味道都有些坐不住。 见着明霄宗聚在一起和乐的氛围,旁边还杵着一个煞神,他们也不敢上前打扰。 只能自己摸出辟谷丹,闻着那边肉汤的香气,假装自己也吃到了丰盛的大餐。 大花小心翼翼地摸到林芝的身边,纤细的叶片扯了扯她的袖子,小声道:「你说的客人,我已经在招待了。」 「嗯?」 林芝并不意外,看了一眼地图,她的蓝标已经和阎鸣的红标重叠在一起了,只是他们一个陷入了无尽轮迴的领域,一个却坐在宽阔的宫殿里,围坐在篝火旁喝着热乎乎的肉汤。 「我会按照你说的,好好招待他……」 大花扭了扭,接下来的话有些难以启齿。 「我和阿青认识好多好多年了,虽然阿青一直威胁说要把我炼了,但是……」大花期期艾艾地看着林芝,「它要是走了我就没有朋友可以说话了。」 林芝眉梢轻挑:「所以说,你想让我把它留下?」 「不是,」幽蓝色的硕大花苞都垂了下来,过了一会,才下定决心大声道,「能不能带我一起走!」 「你主人不是让你守着这里?」 大花扭了扭,「我走之后,这里的领域就会完全封闭,外人再也进不来。」 林芝沉吟片刻,拒绝道:「你太大只了,不方便携带。」 「!」 他居然被拒绝了! 大花被林芝拒绝,又扭扭捏捏地蹭向张若无,张若无冷冷地瞥了它一眼,没有理会。 细小的叶片扯了扯他的袖子。 「那个……」大花清了清嗓子,「能不能让你主人带我一起走,我绝对不会和你争宠的。」 张若无缓缓转过头看着它。 大花还没有察觉到他眼中的冷意,期待地看着它。
第58页 片刻后,大花被倒提着根茎飞了出去。 它蔫耷耷地趴在地上时,揉了揉被摔得生疼的枝干,很是不解。 他这么生气干嘛? 林芝不是他的主人吗? 身为一株修炼有成的大灵植,他怎么能没有主人呢? 第27章 她凑近了他的耳畔,声音…… 汹涌的兽潮仿佛永远不知休止一般。 阎鸣不知斩杀了多少凶兽,身上黑底剑纹的长袍都被鲜血染红。 一开始都是凶兽的血,到后来,身上的血大多变成了他自己的血。 黑色的长袍浸满了鲜血,变成了更加浓重的黑色。 阎鸣大口喘着气,唿吸之间都是浓重的血腥气,灵力近乎枯竭,但还是咬牙支撑着。 经过好几个时辰的苦战,他已经隐隐发现了有些不对劲。 每每在他灵力接近枯竭的时候,灵力又会迅速地恢復,连体力都恢復了不少。 但能布下这种手笔的阵法,背后之人想必是一方大能,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考验后来者。 通过考验,想必就能得到这遗蹟之中的传承。 想到这一点,阎鸣本来十分疲惫的身体再次充满了力量。 眼前晃过一道纤细的白色身影,阎鸣有些恍神。 「噗嗤」! 一道利爪刺入身体,阎鸣闷哼一声。 被身上的疼痛提醒,他不得不再次专注起来。 已经不是第一次看见白玥玥了…… 或许是此地特殊,窥见了他的内心,所以做出了这样的幻影来迷惑他。 身上不少深可见骨的伤口都是来源于此。 在此地灵力枯竭了可以恢復,但伤口却不会消失。 随着时间的流逝,阎鸣能感觉到自己的状态在逐渐下滑。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 在一处空荡荡的大殿中,林芝看着画面中的阎鸣虽然一身是伤但还是苦苦支撑的模样,嘴角微勾。 大花叶片摇了摇,邀功道:「你看,这一次我防守得很好,他一点都没发现端倪呢!」 林芝却摇头,「他不是没发现端倪,他的心思其实很好猜。」 「他只不过是觉得,这一切都是遗蹟主人设下的考验,只要通过他的考验,就可以得到遗蹟中的传承了。」 「咦惹,这不也是没发现嘛。」大花揉了揉破了口的枝干,还有些疼。 虽然那个拿刀的同类,凶得过分,但是他确实一眼就发现了问题所在。 看着看着,大花又说:「如果我主人还在,也肯定不会选他这样的。」 「为何?」 「他脸上的神情太明显,好像我主人留下的东西都已经是他的所有物了一般。」大花撇了撇嘴。 林芝勾了勾唇,不置可否。 如果按照原书里的设定来说的话,是这样的。 所有出现的传承、宝物都是为了男主而存在的,都是为了让他变强的工具人罢了。 「那件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大花问道,「我可以变小一些的,也不用你餵我,我累了随便找个地方埋进去就可以吃饭了。」 林芝听了倒是有些心动,不用她养就好说。 「当真?」 见她的态度似乎有松动的迹象,大花连连点头,「当真当真!土质嘛我也不挑的,当然最好是灵气充裕一点的……要是能跟在他旁边一起修炼就好啦!」 「他?」林芝看他一副很兴奋的样子,有些不解,「你一开始不是很怕他吗,我刚才还看他欺负你来着。」 「那能叫欺负吗?那是前辈对后辈的提携!」大花义正言辞地说道。 它那是馋人家的血液吗?它不是。 它只是想跟在前辈身边好好学习罢了。 就连前辈掐着他根茎的力道,把它甩出去的角度,都是有学问的,它还有得学呢! 「你离开了遗蹟还能创造这样的领域吗?」 大花僵立片刻,笑了一声,「嘿嘿。」 显然是不能的意思了。 林芝也没有失望,想来只有蔺青道君才能发挥出这领域的全部威力。 在大花手上不过算是个加强现实版的幻阵罢了。 林芝上下端详着它,「你不会也没关系,你身上的汁液很有用,我可以拿来炼丹。」 大花连忙捂紧了自己的枝干,「我就跟在你旁边,你还用炼丹?虽然不能创造领域,但是制造一个小小的幻境还是不在话下的!」 「制造幻境?可以指定内容吗?」这下林芝有些兴奋了。 「可以,你想要什么样的我都能创造出来!」大花自豪地叉腰。 林芝指了指画面里还在浴血奋战的阎鸣:「等我们走之后,他会怎样?」 「遗蹟自动关闭,领域会把他丢出去。」 林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啊,他受了这么重的伤,被丢出去之后一定会昏迷一会儿吧,到时你给他制造一个幻境吧。」 「好!」大花正迫不及待地等着表现自己,林芝提出要求他连忙应下。 …… 阎鸣机械地重复着砍杀这个动作。 不仁染血,剑刃是洗不清的血色。 陡然间,那些奔涌而来的凶兽,还维持着奔跑、撕咬的动作,身形却停滞在半空。 周遭的一切仿佛进入了另外的空间,一切都奇异地停滞了下来。
第59页 阎鸣喘着气,整个世界里只能听见他的唿吸声。 总算是结束了吗。 这样一个漫长的考验,总算到了尽头。 阎鸣有些好奇,能做出这样的阵法的人,会是怎样的大能。 眼前画面一转,残破的遗蹟变成了恢弘的神殿,雕樑画栋,十分精緻。 被他收起来养伤的小黑也探出头来,好奇地观察着周围的一切。 眼前缓缓走出一个青丝披肩,白衣及地的纤细女子。 阎鸣持剑的手有些颤抖。 「阿鸣,怎么这么狼狈。」女子缓缓步下台阶,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 女子声音柔和,仿佛能抚平人世间一切的苦痛:「这么大了,怎么还是不会好好照顾自己。」 纤细如玉的手持着素帕,温柔地擦去他脸上、身上沾染的血迹。 「玥玥……」阎鸣喃喃开口道,「真的是你。」 在战斗时,多次见到她的背影。 阎鸣以为只是幻境主人设置的考验。 可是在此处明亮的大殿里,白玥玥缓缓从高台上走下,仿佛救赎他的神明。 阎鸣痴迷地看着记忆中熟悉的眉眼,那近乎刻入骨髓里的温柔,是旁人怎么模仿也模仿不来的。 女子接过他手上的剑,细细擦拭上面的血迹,剑光映出她专注而温柔的眉眼。 阎鸣神情怔忪,呆立在原地。 「你怎会在这里,你不是……」 突然之间,胸口一疼,被擦得雪亮的「不仁」,刺入了他的胸膛。 阎鸣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看着女子缓缓变了模样,成了还坐在轮椅上的林芝,她手上还握着「不仁」的剑柄。 她和善地笑了。 「你在说什么,我是林芝啊,」她凑近了他的耳畔,声音如同魔魅,「师兄。」 从极度的疼痛和恐惧中醒来,阎鸣睁开眼,下意识地去摸自己的胸口。 那里还是平整一片,并没有被「不仁」刺穿的伤口。 不仁,安静地躺在手边。 但那胸口被刺穿的痛苦仿佛还在眼前,就连想起那女人的脸都会感觉到一阵生理性的疼痛。 阎鸣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坐起身来,才发现自己身上被汗湿了一片,腹部、手臂的伤口被汗水沾湿发出剧烈的疼痛来。 他咬着牙给自己包扎,抬眼看向四周。 哪里有什么高大明亮的大殿,分明是一片旷野。 就连之前的遗蹟也不见了。 眼前空空如也。 阎鸣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吸入了过量的毒雾,才陷入了这样一场错综复杂的幻梦里。 其实这里并没有什么遗蹟,也没有源源不断的兽潮。 可是他身上的伤口又是真实存在的。 原以为经过考验之后,就能得到遗蹟主人的传承,却没想到这一切都有可能是自己臆想出来的。 阎鸣的脸色一时十分难看。 回想起这一路走来,全然不像是以前那般顺利,不仅什么资源都没拿到,还遇到了各种各样的麻烦。 滴答、滴答。 天上又细细密密地下起雨来。 为防伤口进一步恶化,阎鸣咬着牙站起身,打算先去找个避雨的地方。 …… 系统:「攻略对象悔意值+50。」 林芝只淡淡地唔了一声。 从遗蹟出来,明霄宗与崆峒派便打算正式分开了。 天上又下起雨了,看着明霄宗的人面不改色地纷纷取出斗篷穿上,崆峒派不由得露出艷羡的眼神。 他们只能靠自己撑起灵力屏障,而他们不仅有炼丹师保驾护航,还有防雨的装备。 真是羡慕啊。 明霄宗一行人穿着整齐划一的斗篷消失在视野中,崆峒派才朝着相反的方向启程了。 …… 明霄宗主峰上。 众人时常聚在一起,对这一次各门派的弟子都有了了解。 「啧,早早地就听说洞幽剑派出了个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就是那个叫阎鸣的,现在看来也……」 「先是自行脱离队伍,又陷在领域内这么长时间,看来心性不太行啊。」 洞幽剑派的长老罕见地没有呛声。 这一次阎鸣的表现实在是太差了,仅仅是自行脱离队伍这一点,便足以拉低他在所有人心目中的印象分,给他套上一个自私自大的标籤。 「明霄宗倒是深藏不露,一路走来表现都很出彩。」 「我倒有些好奇那个斗篷女修的实力了,一路上她好似都没出过手。」 「应该是丹修吧,修为不会太高,但是小小年纪就能有如此造诣,也很是不凡吶。」 一时众人既是钦羡又是可惜。 只恨这两个惊才绝艷的人没有落在自己的宗门里。 这一趟秘境之行,张若无和那女修的光芒太盛,在他们面前,所有人的锋芒都被掩盖。 转眼一月之期将至,众人也开始隐隐兴奋起来,期待着这一次是谁能第一个从雾雨幽林里出来。 各门派的长老一同登上了飞舟,去往秘境之外,迎接这一路风尘僕僕的弟子们。 张子明没有跟着一起去,他还要留下坐镇门派。 临行前,他死死地抓着冯真人的手,「见到张若无,立刻把他给我带回来,立刻!」 「一定,一定。」冯真人连连点头。
第60页 出门的时候,冯真人甩了甩手,才看清上面已然留下了一圈青紫的痕迹。 …… 秘境之内。 四面均升起沖天光柱,光芒耀眼,所有人抬头便能看见。 郁白薇抱剑道:「出口。」 朱泰清目露茫然:「这么多,我们去哪边啊?」 「按照往年的惯例,出口一般在最危险的地方,哪边聚集了最多的凶兽,哪边就是出口所在的地方。」朱巍然沉声道。 林芝倒是知道出口在哪个方位。 她也记得原文中,洞幽剑派是第一个离开秘境的门派。 阎鸣带着他的队友,歷经九死一生,才打开了秘境出口。 甫一离开秘境,他便突破结丹期。 一时众人瞩目。 林芝并不急着出去。 她在这秘境里呆得也挺惬意的,每天可以换着法地烹饪灵兽肉,还能见到许多从前没有见过的灵植。 早一些出去还是晚一些出去,并没有什么所谓。 大花变成了小小的一圈,缠在林芝的手上,假装自己是一个手镯。 此时明霄宗坐下来休整,它也悄咪咪地从林芝手上跳下来,根茎与叶片并用地蹭到了张若无的身边,扎根在他身后,惬意地摇了摇。 「去东面吧,那边不是被标註为兇恶之谷吗,我们一路都绕着走的,那地方肯定是最危险的。」李随风建议道。 朱泰清望着东面的光柱,有些迟疑:「但是那边也太危险了吧,我们从来没去过。」 郁白薇:「先去北面吧,北面的光柱离我们最近,距离东边也不远,如果北面找不到出口再去东边也来得及。」 几人的目光都望着张若无,在等他下决定。 这一路走来,张若无表现出了极其敏锐的洞察力,带着他们避过了许多危险。 张若无:「北。」 林芝暗暗松了一口气。 其实李随风说的是对的,按照原书中的剧情,出口的确在东边。 但是她也能清晰地感觉到最近张若无的状态很不稳定,灵力时常暴动,不能稳定地自控。 她调整了丹药的配方,但是见效并不大。 东面太过危险,她并不想现在就去冒险。 最好是等洞幽剑派一行人把危险都趟平了再过去。 原书中,阎鸣走过了雾雨幽林大部分要紧的地形,独独少了北边。 因为他觉得北边看起来物资匮乏,不像是有什么资源的样子。 联想到阎鸣去过的地方都是机缘与危险并存,北面想必也是个没有什么资源但也没有什么危险的地方。 他们这一来一回耽搁的时间,应该也足够阎鸣带着他的队友一路奋战打开秘境的出口了。 可是很快,林芝就发现自己错了。 阎鸣之所以是主角,是有原因的。 他去的地方,虽有危险却不致命,每每都能置之死地而后生。 而这个被他选择性放过了的北面,实则是最危险的所在。 北面水草丰茂,却并未生长什么灵气充裕的灵植仙草之流,一路走来就连凶兽都没见到一只。 众人正纳罕,便找到了亮起的光柱,在一处水潭上面。 光柱的所在地,就算不是秘境的出口,也有一些别的东西。 几人绕着水潭观察,正逢此时,一条黑色的妖蛟从水潭中飞了出来。 不知是被光柱还是眼前的几人吵醒,妖蛟的眼中带着浓重的不耐,甩尾扬起水花。 「蛟……!?」 「修真界中不是已经多年不曾见到了吗?」 仅仅凭藉着肉眼已经无法分辨出眼前的妖蛟是几阶妖兽,但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却十分危险,让众人感觉汗毛倒竖。 大花紧紧攀附在林芝的手腕上瑟瑟发抖。 林芝压低了声音问道:「你能对他使用幻境吗?」 大花抖得更厉害,变得娇弱细小的花朵抖下来许多幽蓝色的物质。 它的声音也极小,若不是林芝留心听,是会被完全忽视的程度。 「不……不可能吧……它太强了!如果让它察觉到我……」 刚刚被林芝收进袖袋中的青玉炉也跳了出来。 大花忽然变了语调,「咳,也不是不能一试。」 「只是恐怕时间很短,你们要抓紧呀……」大花尾音还是有些发颤,虽然已经极力遏制,但还是控制不了生物本能的恐惧。 林芝抓紧时间对张若无低低耳语了几句。 切玉刀出现在他手上,神色冷峻。 蛟龙见着眼前的人类还不知死活地站在他的领地上,彻底失去了耐心。 乌黑的鳞片层层竖起,粗壮有力的尾巴勐地扫向靠在水潭边上的人类,带着一阵劲风。 蛟龙的速度极快,筑基期四人组堪堪躲过这一击,身上都有些狼狈。 郁白薇干脆利落地进行反击,但是剑落在蛟龙鳞片上,连一道印子都没留下,反而发出一道刺耳的声音。 朱泰清、朱巍然就地一滚,联手结下剑阵,想要阻挡蛟龙。 蛟龙仰头吐出一团水流,两人直接被击飞出去。 此时,蛟龙的头部无比接近。 「就是现在!」 大花跳下手腕,洒下一道幽蓝色的光晕。 妖蛟猩红的眼眸露出了一瞬间的迷茫。
第61页 就这一瞬间的功夫,张若无身如流光飞身而起,双手举刀,直取逆鳞。 「嗷!」 妖蛟发出一声痛苦嘶吼,更加愤怒,有力的尾巴毫无章法地四处击打,靠近水潭边的四人瞬间被打飞出去。 精纯沛然的灵力源源不断地注入妖蛟体内,妖蛟痛苦得满地打滚,嘶吼响彻整片山谷。 妖蛟的嘶吼也带着灵力的威压,林芝皱着眉感到有些不适。 大花死死地扒在她身上,绝口不提下去的事。 「你就只能干扰他那么一下吗?」 大花声音发颤:「它精神放松的时候我还可以尝试一下,他现在进入狂暴状态,这换了谁来也不行啊……」 「这一瓶,你一起撒过去,快!」林芝将琉璃瓶递给大花。 大花颤着叶片打开瓶盖,拼尽全身努力,才将里面幽蓝色的液体凝结成光晕,快速朝妖蛟飞去。 妖蛟猩红的双眼却在最后一刻发现了林芝,狂怒之下,拼尽全身力气沖向林芝。 庞大的身躯悍然从空中压下。 张若无勐地收刀,飞身下扑,将林芝护在身下。 地下竟是空的,水潭倒灌,地面陷落,两人坠入深渊。 第28章 我什么都没看见!…… 滴答。 滴答。 潮湿的环境里还滴着水。 感官逐渐回归,滴落的水声在耳边逐渐清晰。 气味中混杂着腐败的味道和一股奇特的异香,是林芝从前闻过的味道。 痛…… 林芝睁开眼,过了许久才适应了眼前的黑暗,手落在湿滑的青苔上。 掉下来前,依稀记得张若无将她抱在身下,减去了许多冲击。 鼻尖还萦绕着混合着药香与血液的腥甜气息。 但是…… 他人呢? 林芝从仓库中取出长明灯,想要照明。 哐当。 长明灯摔落在地,灯光闪了闪,彻底熄灭。 长明灯的体积并不算大,甚至十分轻盈。 但林芝连这么简单的一个动作都无法完成。 手指无力地脱垂,没有分毫力气。 借着长明灯摔落时一闪而逝的光芒,林芝才看清她手上有什么。 细如雨丝一般的花茎,花苞是如冬日初雪一般的雪白,一闪而逝的光芒下,花瓣如同上好的玉质,澄澈而透明。 无枝亦无叶,散发着淡淡的光晕。 柔弱如雨丝一般的小花占满了她的整只手,或许不仅仅是手,就连手臂上、身上都布满了这样的花朵。 在阴暗潮湿的环境里,竟奇异地透露出一股圣洁的味道。 林芝连唿吸都放轻了,生怕惊扰到这柔弱如雨丝的花朵。 她之前闻到的那一股奇特的异香,想必就是来自于此了。 只在佛家经典记载中出现过的,优昙婆罗花。 传说中可活死人、肉白骨,三千年一现世的仙域极品之花。 一切都得到了解释。 醒来时她浑身如裂骨般的疼痛,周身却始终有陌生而精纯的灵力自各个毛孔源源不断地涌入,滋养着她早已破败不堪的经脉。 她此时虽然浑身无力,却能感觉到她的灵识前所未有地敏锐,远处若有似无的水声,若她留心都能听得清楚,还能清楚地感知到水滴落下的姿态。 这种感觉既陌生又熟悉。 在原主林芝尚未被废去周身灵力之时,她也曾有过这样耳清目明的感觉,但远不及此时,周遭的一切都变得无比清晰。 林芝一直以为优昙婆罗花只是一个传说。 可没想到竟然生长在妖蛟守护着的水潭之下。 此时…… 还扎根在了她的身上。 这感觉有些奇怪。 林芝甚至感觉自己在做梦。 林芝浑身脱力,半点提不起力气,只能轻声唿唤大花。 「大花,还醒着吗?」 四周一片死寂,没有回应。 第一次对妖蛟使用迷幻之术,它毫不设防,所以中计了。 第二次目标太大,虽然它当时无力躲藏,但还是发现了偷袭的人是谁。 饶是林芝都吃不消妖蛟拼尽全力的一击,大花身为灵植,在妖蛟的威压之下伤势只会更重。 林芝嘆了一口气,放弃了大花这一条路。 传闻中优昙婆罗通灵,林芝不知它为何要救自己,但是她现在有些在意张若无去哪儿了。 张若无飞身而来的时候,林芝闻到了他身上的血腥味。 他受伤了。 而且他最近的状态很不稳定,似乎又要像上次一样进入迷迷煳煳的发烧状态了。 她要赶紧找到她。 林芝试探着跟它打着商量:「我好些了,能先……下来吗?」 「虽然我觉得这么说有点不识好歹,但是我得去找我的朋友,他现在受伤了,我得去找他。」 没有回应。 没有动静。 林芝嘆了一口气。 或许这便是仙域极品之花的尊严吧。 遇到一个重伤濒死的人,就一定要给她治得明明白白的。 林芝内视了一下,感觉自己破败得胶水粘都粘不起来的经脉,竟然已经被修復了大半,其中游走着比丝还细的浅浅灵气。 虽然稀少,但是自发地在她的身体内游走,滋养着她的身体。
第62页 林芝的心情既感激又复杂:「谢谢你,但是我有个朋友身体情况可能更加复杂,等会我把他带回来……你能不能再帮忙修一修?」 微不可见的,扎根在身上的花茎轻轻摇了摇,注入她体内的灵力加大了力度,细弱的经脉还承担不起这样的力度,林芝疼得发出一声闷哼。 好吧。 生气了。 林芝识趣地闭嘴了。 灵力又放缓了力道,一圈一圈地週游过身体。 温暖的灵力裹住受伤的经脉缓慢地修復,身上疼痛稍减,迷迷煳煳间,林芝有些精力不济,竟然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若她还醒着,自然就能看见细密的优昙婆罗花如同一块长绒毛毯一般盖在身上,在她周身经脉恢復圆融的一刻,纤细如雨丝的花茎缓慢生长,浅淡的光晕逐渐汇集,成了一个人形。 雪发的少年浑身未着寸缕,睁开眼的剎那,湖色的眼眸中如同冰雪消融。 他的眼神尚且有些混沌,但还是取出织金的繁复法袍,一层一层地穿好,直到最后腰带也完整地扣好,他才阖上双眼倒在一旁。 洞内,那一股馥郁逼人的异香,彻底消散。 直到少年陷入昏睡,一直缠在林芝手上装死的大花才从手上跳下来,扎根在洞内一处。 潮湿的土地都被浸润,暗红色的血液融入土壤。 大花吸收着土壤中的血液,头顶的花朵光芒愈发柔亮,叶片都快乐地摇摆了起来。 直到全部吸收干净,它才拔起根系,跳到两人中间。 小声地对着已经睡死过去的林芝解释道: 「对不起啊,新主人。」 「原来的主人曾经教导我,要做一个纯洁正直的植物,不该看的不能看。」 「我觉得吧……有的东西不是我该看的,前辈应该也不想让我看见」 「你放心,我什么都没看见,我真的没看见。」 「如果前辈事后追究,你记得帮我解释一下,我……我昏了,我看不见的!」 第29章 张若无,不要讳疾忌医…… 飞舟上。 众人聚在一起观看着镜中的画面。 画面中的优昙婆罗,细如雨丝,花苞如雪玉,形如小钟,散发着淡淡的光晕,圣洁而高贵。 「只在佛家经典中出现过的优昙婆罗花竟然真的现世了。」 灵隐寺首座低声唱了一声佛号。 「优昙婆罗花为祥瑞灵异之所感,乃仙域极品之花,为世间所无。此言灵瑞,三千年一现。仙域之花现世,修真界恐有大变动啊……」 其他人或许听过优昙婆罗花的传说,却从未亲眼见过,如今听到首座介绍连忙留心细看。但画面一闪,很快移到了别的地方。 「传说中,优昙婆罗花的那些功效……都是真实存在的吗?」 这个问题没有人回答,只在心中思量着优昙婆罗花怎么会突然出现在雾雨幽林秘境中。 自己又要…… 如何才能进去。 「秘境为何要限制筑基期弟子才能进入?」 「雾雨幽林已经是十分成熟的秘境了,就算是修为高一些,也不会出现什么变动的吧。」 几位长老细声交流着,目光都落在角落里的冯真人身上。 「冯真人,雾雨幽林虽在你明霄宗境内,多年以来也一直由你们掌管。但出了这么大的事,总不好独自解决吧?」 「是啊,冯真人,贵宗是新贵,底蕴终究不如我们深厚啊。秘境内恐怕出了什么大变故,我们几大宗门彼此有商有量的也好解决问题啊。」 冯真人心中暗骂,这些人嘴里说得好听,但哪里又是担心秘境中出了什么变故。 不过是眼馋着秘境中突然出现的优昙婆罗花,人人都想去分一杯羹罢了。 传说中。 可以让根骨低劣者突破元婴,让根骨绝佳者飞升的……优昙婆罗花,又怎么能不惹人觊觎? 冯真人脸上堆笑:「此事,还得等到回门派中时和掌门商议之后再作决定。我们此行的目标是接回进入秘境中一月有余的弟子们。」 「我看,接到出来的弟子,暂时也不用回去了,就在这附近住下吧。冯真人也不必推託。你现在赶紧给你们的掌门去封信告知现在的情况,让他赶紧拿个主意。」 「是啊,优昙婆罗花三千年一现,可不能小视,须得尽快进去确认才是。」 众人七嘴八舌地说着话,没有人在意冯真人的看法。 冯真人抹了一把汗,叫苦不迭。 「诸位未免太过紧张了吧,也不一定就真的是优昙婆罗,毕竟只是传说中的仙花,也没有人真正看过……」冯真人忙道。 他此行是肩负着任务的,急着要把张若无带回去给掌门一个交代。 可若是他们都在这里纠结什么优昙婆罗花,刚出来的众弟子就不得不留在这,他带不回去人,小命不就没了吗? 「你在质疑首座?」 「首座都说了那是优昙婆罗花,你比首座还认得清?」 灵隐寺首座低眉敛目,神情慈悲。 「千佛塔中曾供奉着一幅绘着优昙婆罗的绘卷,贫僧不会错认。」 众人的神情更加热烈。 「曾经?」有人捕捉到这个字眼。 「三十年前,失窃了。」首座的声音有些冷。
第63页 …… 明霄宗四人望着眼前深陷下去的大坑,底部深不见底,一旁躺着一头陷入沉睡的妖蛟,逆鳞被翻开,暗红色的血液不住流淌。 「张师弟和林师妹都掉下去了,我们要不要也……下去?」朱泰清咽了口口水。 他们几人身上都受了伤,不久前也陷入了昏迷,此时刚醒来不久。 「有张师弟在,他们应该无恙,」郁白薇反手握剑,盯着眼前鼻孔唿出白气的妖蛟,「我们先把它解决了。」 「我们……能行吗?」 李随风收了扇,拔剑正色道:「总不能一路把什么事都交给张师弟吧?他们两人在下面生死不知,我们须得帮他们解决了这后顾之忧才是。」 …… 林芝清醒时,大花扎根在她身旁,硕大的幽蓝色花朵散发着幽幽蓝光。 林芝直起身,感受了一下,四肢十分轻盈,仿佛只需要轻轻一跳便可跃起数十米一般。 内视丹田,原本空空如也的地方汇聚着如同小湖泊一般的灵力,此时不停地旋转,自发地吸收着空气中的灵力。 雾状的灵力几乎要凝结成液滴,变成实质。 林芝捂紧了胸口,这感觉十分奇妙。 原来崖底不仅会遇到老爷爷,还可能会遇到路过的优昙婆罗花。 原主之前不过是筑基期的修为,此时她分明已经有了筑基期巅峰的修为,甚至距离结丹期只有一步之遥了。 林芝有些惊喜,她不过是被妖蛟砸下了深坑,此时却好像得到了意外之喜。 她之前那碎得没有一点指望的经脉…… 竟然就这样……毫无预兆地修好了? 林芝回忆着原主在仙术基础课上学到的术法,莹白如玉的指尖突然窜起了一团火焰,甚至还有越来越大,就要凝成火球的趋势。 她连忙收势,火焰又缓缓缩小,成了跃动在指尖的恆定光源。 借着火光她这才看清,就在面前的不远处,张若无穿戴整齐靠在石壁上,湖蓝的眼瞳正专注地看着她,眸光流转间,充满了非人的气息。 脸上长年无血色,此时看上去脸色倒不错,不似以往的虚弱。 林芝更加意外,以为能修好经脉就已经是意外之喜了,没想到之前不见踪影的张若无也回来了。 「你怎么样了?感觉还好吗?我之前闻到你身上的血腥味了,哪里受伤了,让我看看。」林芝扑过去,灵力不稳,火光一闪,熄灭了。 张若无只感觉一具娇软的身躯扑入了怀中,一双手径直解开了他的外衣,探进去摸索。 他脸色微变,伸出手止住了林芝的动作,另一只手虚虚扶着林芝的肩膀,防止她滑下去。 「我没事,你怎么样?」他的声音喑哑。 林芝却素来知道他的习惯,板正脸严肃道:「不要讳疾忌医,在医者面前,要坦诚。这一次,你是自己脱,还是我来帮你脱?」 她的手又不安分,试图用另一只手继续解开他的外袍。 张若无有些无奈,往后靠了靠,僵硬的背嵴完全贴上了冰冷的石壁。 「真的没事了……」 第30章 他得活得长久一点 想制止林芝,张若无有一百种手段。 但知她身体柔弱,也生怕自己动手没有轻重,张若无连护体的灵力都撤去,只用手遮挡。 试图说话转移她的注意力:「妖蛟修为不下百年,他的全力一击想必对你损伤巨大,你身上可还有什么伤口?」 此话一出,林芝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 她的动作一顿,将自己遇到的事说了一遍。 「我醒来时,就感觉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你也不见了,身上还奇异地长满了白色的小花,我一开始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张若无眉目微敛,攥紧了指尖。 「你看见了?」 林芝一愣,有些没反应过来,旋即意识到张若无在问什么之后,展颜一笑。 「当然看见了!亲眼所见,那一幕我恐怕这辈子都忘不了。」 张若无感觉自己的声音哑得过分:「为何?」 他的记忆其实很模煳,只记得护着林芝坠入坑底,林芝受了重伤,他的灵力也开始暴动,担心伤到她,索性于是化为本体疗伤,之后的一切便不记得了。 虽然失去记忆,但本能还在。 看林芝醒来时,周身灵力环绕,想必自己应该将她照顾得很好。 但又疑心自己的本体会不会过于丑陋,惹她厌憎。 「那可是优昙婆罗欸……」林芝目露回忆,眼中星星点点的光芒十分明亮,「好漂亮,我第一次见到这么漂亮的花。」 张若无指尖攥紧,目露茫然:「优昙婆罗?」 「你不知道吗?佛家经典中记载的仙域极品之花,三千年一现世,竟然让我遇上了。」林芝的语气很雀跃,「仙花有灵,只可惜你没早点回来,不然你这一身的伤病,它说不定也顺道给你治了。」 张若无微怔。 说不出心中是什么滋味,只是有些复杂。 既因为她的夸赞而心生欢愉,又感到这短暂的欢愉都仿佛是偷来的一般。 他从未听过优昙婆罗之名,明霄宗藏书包罗万象,却从不囊括佛家经典。 但他唯一能确信的是。 林芝一定是认错了。
第64页 他不过是个血统不纯的半妖血脉…… 一只梨花妖罢了。 见张若无的神情茫然,林芝以为他是对优昙婆罗没什么概念。 她在随身仓库中翻找了一下。 当时离开深谷的时候,她捲走了阎鸣的全部藏书,其中就包括为数不多的几本佛经。 她找到藏书中的《法华文句》,翻到其中提到优昙婆罗花的那一页。 这一卷经过灵隐寺高僧的註解,旁边还附上了讲解和插图。 「你看。」 林芝指着书中的词句。 优昙婆罗花为祥瑞灵异之所感,乃天花,为世间所无,若如来下生、金轮王出世间,以大福德力故,感得此花出现。[1] 优昙花者,此言灵瑞,三千年一现。[2] 插图中是一尊大佛,佛像金身伸出的手上,长着花茎细如雨丝的花朵。 张若无眉头微皱。 插图中的画面莫名的熟悉。 他微微偏头,在林芝看不见的角度,指尖上缓慢地长出一朵白色小花,模样正和插图上佛像指尖上的花朵一模一样。 指尖轻颤,花朵不着痕迹地消失,手指隐入袖中。 脑海中有画面浮现。 寒冬天气里,三岁的他跪在雪地里,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薄的麻衣却不觉寒冷,体内仿佛有火在燃烧,烈火焚烧着他的骨血。 因为疼痛,他跪得并不算端正,瘦弱的嵴背微弓,前半身大多伏在雪地上,希望以此来平息血脉中的异火。 「张若无,你身为骯脏的半妖血脉,我不计身份教养你长大,你应该心存感激。」 「父亲,好疼……」他一开口,风雪便灌入喉中,声音也变得模煳。 湖色的双眸变得迷濛。 「这点疼痛便承受不住了?想要剔除妖骨,就得经受异火日日烧灼,你想成为人,就得承受这一切。」 「你不过是卑贱的梨花妖,想要当人上人,就须得歷经磨难才行。」 那人的声音又变得柔和,「若无,再坚持两天,再坚持两天就可以放血治疗了,只要流干你体内的妖血,一切都好了。」 「是……」 「父亲。」 那人以父亲之名的教导,还歷歷在目。 他是不知优昙婆罗,还是存心欺骗? 张若无的眸光一寸一寸地冷了下来。 趁着张若无走神的时候,林芝趁机解开了他的衣袍,织金法袍之下是大片苍白的皮肤和紧实的肌肉,上面的陈年疤痕已经淡去,不细看几乎看不出痕迹。 靠近左胸的地方,新添了一道长而狰狞的抓伤,已不再渗血,伤口已经结痂。 张若无的思绪骤然被一双手拉回现世,胸前微凉,林芝的手却是温热的。 他索性也不再抗拒,一只手撑着石壁维持身体的平衡,一只手虚虚地环在林芝身侧,仰头看她。 林芝看得仔细,低头时的目光显得专注而温柔。 因为想起儿时记忆而感到冰凉的躯体逐渐回温,甚至有隐隐控制不住的火热。 张若无克制地别开眼,只看着林芝颌下垂落的髮丝。 林芝拧眉,「我记得,你的伤口恢復得极慢……」 指尖落在已经结痂的伤口边缘,激起一阵陌生的战慄,张若无紧抿着唇。 「这一道伤口,是那妖蛟留下的吧,怎么这一次怎么癒合得这么快。」 张若无喉头滚动,良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但还是沙哑得过分:「兴许是丹药见效了。」 「是么?」 林芝还是有些疑惑。 伤口已经癒合,便不需要再用药了。 林芝小心地帮他穿上外袍,系好腰带,从他身上退开。 张若无才缓缓坐直了身体。 见林芝在整理坐皱了的衣裙,他缓缓移开视线,指尖微蜷。 方才……林芝一直趴在他身上。 此时鼻尖也萦绕着她身上独有的浅浅幽香,挥之不去,胸前还残留着她的体温。 张若无将手敛入袖中,一同收好的,还有他滚烫灼热的心意。 他虽不解,自己为何能有这样的功效,竟修復了她破损的经脉。 但也发自内心地为她高兴。 同时也知道,林芝恢復了修为,日后大抵也不需要他了。 他们之间也许就要渐行渐远了。 合该是如此的。 他和林芝原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她美丽温柔,而他不过是一个身份不明、註定短寿的妖,终将成为她人生中的一个匆匆过客。 她未来,或许会有一个强大俊美的道侣,他们将会鸾凤和鸣,并肩同行。 张若无捏碎了手边的碎石。 胸口闷闷地疼。 他若死了,那人欺负她了怎么办? 林芝虽然不需要他了,但他答应过,要护她周全……他总不能食言的。 他或许还得想办法,活得长久一点。 天边一道光柱,变成了澄黄的颜色。 明霄宗几人费力拆下了妖蛟身上的鳞片,利刃刺入它身上最柔软的腹部,妖蛟于睡梦中无声地死去。 几人累得满头大汗,看见天边的光柱,目露惊喜:「有人出去了?」 「那个方向,是东面吧?」 「兇恶之谷有人闯过去了?!太好了,我们也赶紧过去吧。」
第65页 「张师弟和林师妹还……」朱泰清犹豫着开口道。 随即身后传来一道声音,「一起过去。」 几人回头,正是张若无和林芝两人。 「你们出来了?下面没什么事吧?」 「没事。」张若无言简意赅道,又看着已经没了气息的妖蛟。 「鳞片、角、蛟骨都是上好的炼器材料,带回去。」 偌大的妖蛟,很快被拆分干净。 几人加快了脚步朝着兇恶之谷赶去。 到附近时正好遇见从另一个方向赶来的崆峒派,他们的状态比上一次遇见的时候好了很多,至少每一个人看起来都神采奕奕。 远远撞见,领队的符修连忙打招唿。 「张道友、林道友,你们也来了!」 「一开始见到这边亮起光柱,我们都以为是你们开的门,没想到不是啊。」符修挠了挠头。 朱泰清嘆了一口气,「唉,别提了,我们遇上个大傢伙。」 「我们这一次虽然走错了地方,但是好在没遇见什么麻烦,」符修笑,「我们一起出去吧。」 第一个打开秘境之门的门派很受瞩目,至于在他们之后出去的,不论是第几个都无所谓了。 两个门派结伴走近兇恶之谷,想像中煞气浓重的地方,除了贫瘠了一些和其他地方并没有太大的差异,遍地碎石飞沙,看起来十分干净。 「这也没有战斗过的气息啊,是哪位道友收拾得这么干净。」朱巍然有些纳罕。 郁白薇捻起地上的尘土,淡淡道:「是佛修。」 「竟是佛修的手段么,那倒也不奇怪了。」符修若有所思地点头。 四周被佛修清扫得很干净,没留下一头凶兽,显出一种意外的宁静来。 林芝有些意外,开门的竟然是佛修吗? 书中记载,洞幽剑派将兇恶之谷变成了一片血河,煞气沖天,脚下的泥土都浸满了鲜血。 和眼前一片宁静的场景,截然不同。 林芝回忆了一下,她好像…… 除了刚进来的时候给洞幽剑派下了药,延缓了他们的脚步,避免他们太快追上; 然后就是在遗蹟里,把他们困住了。 最后的幻境应该是单单只针对阎鸣一个人的,怎么整个洞幽剑派的进度都差了这么多。 秘境之外,各派的长老聚在一起,翘首以盼。 见到林芝出来,连忙凑上前,将她围在中间。 「你是明霄宗的弟子吧?再把你在洞穴内遇到的事再讲一遍,要详细,事无巨细。」一个长老捋着鬍子,神情严肃地问道。 林芝:「?」 「你还不知道吧?佛宗有一法宝,唤作大观镜,你们在秘境里的画面,我们都看到了,你在洞穴里的奇遇我们也看见了,那是什么你可认得?」 张若无面色一寒。 众多表情热烈的长老,周身一冷,如同置身数九寒天。 第31章 你……受不住的 这段时间,长老们日日观看秘境中的画面,眼前这个神情冷漠的少年对他们来说早已不陌生。 他在秘境中的表现太过亮眼,以至于盖过了所有人的光芒。 于是大家也得到了共同的认知—— 此子未来不可限量。 十六岁的结丹期,或许有望能成为修仙界最年轻的道君也不一定。 仅仅是这一点,就足以令人望而生畏了。 若只是一般的天资过人,长老们最多也只是笑吟吟地贊上一声,后生可畏。 但若是张若无这样,天资到了近乎妖孽地步,众多长老便是连旁的心思都生不出了,只能感到深深的敬畏。 毕竟修仙界是一个很现实的地方。 这个地方实力至上,不论资格。 他们这群一两百岁的老东西,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也只能垂首让道。 几人不敢小觑这少年,也不想将他得罪得太狠。 见他面露不虞,众人也不敢在他面前摆什么长老的脸色。 连忙放缓了语气解释道:「这位小道友,在深潭下你遇到的奇遇,或许你不认得,但那是罕见的优昙婆罗花,现在我们需要确认一下你记忆中的细节。」 明霄宗的长老则没那么多的讲究,说话要更不客气一些,「长老们都是为了你好,你也是我明霄宗的人,不要遮遮掩掩!如实道来,关于你是怎么遇到的,扎根在你身上时有什么感觉你都要如实道来。」 在几人的逼问之下,林芝一脸茫然。 一副一问三不知的模样。 「啊?」 「什么?」 「我不知道啊。」 「我没醒吧。」 不管他们问什么,林芝都是满脸的茫然疑惑,一副你们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的态度。 她脸上的神情不似做伪,几名长老不管怎么威逼利诱都没能从她口中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面色更加不善。 「你果真什么都不记得了?」 「你们说的什么优昙婆罗我听都没听说过,要果真像你们说的那么罕见,又怎么能让我遇上了呢?」林芝一脸的歉然,仿佛真心地在为自己没帮上忙而感到抱歉。 众人见她外貌平平无奇,修为也平平无奇,的确不像是能有那种泼天运气的人。 但大观镜中的画面大家都看到了,虽然一晃而过,绝不似作伪。
第66页 不甘心这样的奇遇就在面前熘走,又一名长老提议道:「你也辛苦了,不如休息几天之后再随我们一同进入秘境,再去那个地方找找?」 「是啊是啊,那地方你是怎么进去的,你总还有印象吧?带个路总没问题吧?」 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显而易见的垂涎和某种难以用语言形容的丑陋。 林芝看得皱眉,觉得那晚遇到第二天便消失不见的奇花应该也不想见到他们。 正在思索如何应对,张若无直接拉着她的手把她挡在身后,「她累了,要休息。」 「让开。」 本能的反应几乎比大脑还快,几人下意识地让开了道路。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几名长老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走远。 「唉,怎么就让她走了呢!」 冯真人连忙打圆场:「这些事,咱们日后再商量吧,况且这秘境能不能再次打开都还没个定数呢,也不急于这一时。」 「你说得倒好听,这是你们明霄宗的地盘,怕不是想据为己有?」 那边又吵了起来,但张若无和林芝已经走远了。 几人都想再次进入雾雨幽林确认优昙婆罗花是否真的现世,但张子明给出的答案是,雾雨幽林十年一开启是定数,已经开启了一次不能再打开,否则会影响秘境运转,会造成秘境崩溃。 众人对这个答案很不满意,又接连吵了好几日。 但是他们怎么吵都跟林芝没关系了,林芝上了飞舟好好地睡了几天,直睡得昏天黑地。 在秘境里虽然一路也算是轻松,休息的时候也时常有床睡。 但是环境使然,周围有许多潜藏的危险,林芝总是不能彻底放松,一直没能睡得太过安心。 到了安全的环境,林芝彻底放松下来。 到了飞舟上,还是有几个不死心的长老想要找林芝问问那日的细节,但是这些人连林芝的房门都没能见到,就被张若无通通挡了回去。 下船时,林芝递给张若无足足五瓶丹药。 「这是改良过的配方,你试试。」 张若无看着眼前的丹药,挤挤挨挨地堆在瓶中,数量可观。 心中有些复杂,林芝从前从来没有一次给过他这么多丹药,看样子是打算彻底跟他道别了,这便算是临别赠礼了。 他默不作声地收下丹药,在心里计算。 倘若他一个月吃一颗,这些丹药足够他吃八年,但他显然还会活不止八年。 但他忘记了,林芝刚换了新的青玉炉。 蔺青道君用过的丹炉绝非凡品,更何况林芝炼丹的时候从来不吝啬药材,一次成丹数量极其可观。 林芝见张若无神色郁郁,心情不佳的样子,却想到了别处去。 「你这一次回去,还要闭关吗?」林芝问。 张若无低低应了一声:「嗯。」 林芝蹙起了好看的眉头,「还是像上次一样闭关么?」 别人闭关是修炼,出关时精神奕奕、修为精进,而张若无不知修炼了什么功法,闭关出来总是一副气血双亏的模样。 张若无也想起所谓「闭关」的本质,心中更加烦闷。 湖蓝色的双眸中泛起黑色的阴翳,仿佛湖底的水草大团大团浮出水面。 温软如柔荑的素手抓住了他的大手,张若无微怔。 林芝的手是极小极柔软的,握着他的手,总是疑心自己长年握刀的手过于粗粝,唯恐划伤她细嫩的掌心。 林芝撩起他的袖子,露出上面还未完全淡去的疤痕。 「不知你要怎么修炼,但要好好保全自己,」林芝的眼神很认真,「你每添一道疤痕,就要平白耗费我许多药草。」 张若无喉头滚动。 原本满布阴霾的心中,悄悄裂开了一条缝。 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等他出关,她还会再来给他……检查身体吗? 这就是不会不要他的意思了? 张若无整个人都有些晕乎乎的,被冯真人叫走的时候脸上也难得地没露出什么不耐的神情。 冯真人还在他旁边絮絮叨叨地说着自己这一路经歷了多少,因为他自己变得有多么不幸。 本也没指望能得到张若无的回应,可是他扭头一看,竟然看见张若无的嘴角勾着一丝浅笑,长年没有血色的脸上还泛着莫名的红晕。 冯真人心里咯噔一跳。 完了,这人不会是进了一趟秘境就导致疯病提前发作了吧? 当下也不敢再耽搁,话也不说了,只一心想着快一点,再快一点,把他交到掌门手上交了差,就赶紧走人。 明霄宗主峰上,张子明的住所。 高大的殿宇中亮着长明不熄的九九八十一盏灯火,室内金玉满堂,横樑上雕刻着许多崑崙仙兽,就连灯座上都刻着奇异的阵法。 正殿中供奉着一幅看不清内容的画像,面前摆着两个蒲团,张子明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 张若无无声无息地走到他身旁,仰头看着画像。 到了近处,上面用来遮掩如同薄雾一般的阵法才散去。 画中,是一个在花树下抚琴的女子,云鬓堆叠,长裙曳地,姿态是说不出的端庄高贵。 本该是一幅宁静的画面,跪在蒲团上的张子明却猝然起身,死死地扼住张若无的咽喉。 在外人面前总是笑得如同弥勒佛一般的明霄宗掌门,此时如同一头丧失理智的凶兽,面部狰狞,双目赤红。
第67页 「你不声不响地跑出去这么久,可有想过你母亲?!」 「我不让你离开宗门,是为了你好,生怕你在外面遇到危险,可你倒好,把我的话都当成了耳旁风!」 「现在你满意了?所有人都看见了你的本相,如今那些人都逼着我再打开秘境放他们进去探看,你猜,若真是让他们查到了你的踪迹,是把你抽筋扒皮,还是一分一分地碾碎了炼成丹药?!」 张子明情绪激烈,但张若无却始终眉目平和地看着眼前的画像。 画中人他从未见过,在记忆中也只见过这一幅被悬在殿中的画像。 小时他时常不解,这被唤作母亲的画像究竟意味着什么。 她眼中的神情温柔,在他经受痛苦的时候却从未落下只言片语的安慰。 长久的沉默,就在张子明以为张若无这个锯嘴葫芦如同往常一样不会再有回应了的时候,张若无缓缓拉开了他的手。 少年手上的力道带着让人无法抗拒的威势,钳着他的手,张子明竟然无法挣脱。 张子明分明是元婴初期的修为,却从未想过一向顺从的张若无竟然会突然反抗,一时不察,被张若无甩开了双手。 张子明目眦欲裂,感到权威被挑衅,他愤怒异常:「你竟敢反抗?出去一趟,就不记得是谁教养你长大,花费了无数天材地宝保住你这条性命了吗!」 张若无恍若未觉。 他走上前,按下香案上突起的一处雕花。 眼前的画像沉入地底,露出一间密室。 整间密室都由寒铁铸成,一开门便露出森森寒气,室内的温度迅速地降了下来。 里面只有一个简单的白玉池,如同冰雪铸就,也同样冒着寒气。 若是体质稍弱的人,一进去恐怕就会被其中冰寒如同实质的寒气灼伤。 此时,白玉池里面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但张若无却仿佛能看见,他踏入池中的画面。 里面将会注满灵液,张子明再在他身上划下数道小臂长短的伤口,鲜血便会源源不断地流入灵液中。 直到注满池子的灵液都变成了暗红色,他身上的血仿佛都流干了,他才会被允许起身。 每月一次,寒来暑往从无间断。 这被张子明称为:放血治疗。 「义父。」 「放血,到底是为了治什么?」 张若无走入密室,周遭温度骤降,连特制的法袍上都结了一层霜,可这样的温度他早已经习惯。 此时的寒冷,比起失血过多之后感觉到的寒冷,可谓是十分温和了。 待到从池中出来时,他这样的道体也仿佛置身极寒地狱,连唿吸都如同刮骨一般的生疼。 张子明面色骤变。 疑心他发现了什么,大声地掩饰着自己的心虚:「自然是为了剔除你身上的妖血,让你免受异火灼烧!」 「异火是你亲手炼入,每月都要放一次血,如今十三年了,我身上的血……」 「还没有流干吗?」 张若无看着自己苍白得过分的手指,上面几无血色。 这还是林芝这些日子以来耗费了无数心力养出来的,之前的颜色更加苍白,连他自己看着都觉得不像是活物。 「你在质疑我?你出去一趟就这样质疑亲手把你养大的义父?是谁教你的,是外面的那些长老,还是,还是那个林芝?」气得张若无说话都有些不顺畅了。 「我记得你说过,我和我母亲,都是卑贱的梨花妖,幸得你垂青,才护佑我长大。」 听到他的话,原本十分愤怒的张子明却忽然平静了一些,心中松了一口气。 还好,他或许只是听说了那些人说的话,开始疑心自己的身份了。 到底是自己从小养大的,他知道张若无此人外表看着不近人情,实则极好哄骗,他只需要编一个有头有尾的故事,便可轻易哄住他。 「呵,我还以为如何,原是听了些外面人的胡言乱语,便以为自己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了。」 「我告诉你,张若无,那优昙婆罗是传说中的东西,你别看他们现在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实则不止是他们,哪怕是那些闭关多年的道君老祖,也没有人真正见过那玩意儿!」 「你母亲是株千年的异变梨花妖,你不过是只小梨花妖,」张子明嗤笑了一声,「莫要真的以为经那几个浑人随口一说,你就成了什么佛家的仙家的宝贝。」 张子明戳着张若无的胸膛,声声嘲讽:「你是个什么东西,你心里比谁都清楚。」 张若无却忽然抓住了他的手指,手如同铁钳,张子明竟然无法挣脱。 他瞪大了眼,看着眼前的人,第一次觉得这个从根芽起就被自己看着长大的少年,变得如此陌生。 「那为何,义父突破元婴期多年,却始终没有寸进?」 「又为何……」 「分明是个元婴期,却如此……」 「咔吧」 「咔吧」 一阵令人牙酸的声音响起,张子明的脸上的肉都因为疼痛皱到了一起。 他的手指,以一种罕见的程度弯曲着,那传来的声音,就是他指骨断裂的声音。 张若无面无表情地掰断了他的指骨,声音比寒铁还要凉上几分。 「身为元婴期,你为何如此不堪一击?」
第68页 「你……你竟敢……我将你养大,你却如此……恩将仇报……张若无,你果然是妖物……妖物的心……都是捂不热的……」张子明倒在地上,捂着自己的手指,疼得面容扭曲。 沉重的密室大门在张若无身后缓缓合上。 他俯身看着地上的张子明。 「之后我每天都会来看你,以全这些年的养育之恩。」 张子明看着眼前居高临下的张若无,只觉得眼前人是从未有过的陌生。 他从前时常洋洋自得,饶是张若无这样的身份也会被他牢牢地控制在手心,乖顺地叫他父亲。 他说什么,张若无便信什么。 但此时,一切都变了。 张子明忽然生出一种莫名的恐慌来。 他这些年的布置,多半不能入眼。 张若无已非池中之物,若被他知晓…… 「你……不放血,你就会一直遭受异火的灼烧,你受不住的……」张子明喃喃道,「你需要放血,而我需要你的血,我们不是各取所需,两全其美吗?」 早年他突破元婴失败,早已经伤了根骨。 修为无法寸进就罢了,就连寿元也大大折损,若不是这些年靠着张若无吊着命,他早已经身陨。 可是张若无此时忽然不愿意了。 张子明心中十分慌乱,满脑子想的都是要怎么才能哄住张若无,才能让他乖乖做自己的药。 「我不会害你,我没有说错,你身为植物系,却身缠异火,如果不将血放出来,那血就会一直留在你的血脉之中……你将日日经受折磨!」 「不对,算着日子,你在秘境中应该已经发作了一次,不然你不会突然现出原形……」张子明脸色骤变。 他好像忽然想明白了什么,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张若无。 「你的修为更加精进了,你……你已经突破金丹了?异火,你身上的异火,也已经解决了?你找到什么方法解决了?!不……不可能!」 张子明状若癫狂。 早年想到在张若无血脉中炼入异火这样的法子,他还觉得太过冒险,可是张若无竟然硬生生地扛了下来。 每月一次大放血,他还撑到了现在,修为也一直没落下。 张子明有时候既庆幸,又深恨老天的不公,竟然优待张若无至此。 于是他将诸多的不平都加诸在了张若无的身上。 看着他明明是天之骄子,却被自己玩弄于鼓掌之间,他的心中便会生出一种莫名的快意来。 可此时,分明只是去了一趟秘境,一切都将要脱离他的掌控了。 张若无并没有要解答他的疑问的打算,转身往外走。 在来之前,他心中其实有很多的疑惑,很多的不解。 可在此刻,都没有了问出来的意义,眼前男人的表现早已表明了一切。 他还在嘴硬,还不愿说。 但是张若无并不着急,从前未曾注意到的细节都在眼前变得明晰。 他的这位义父,坚持不了太久。 少年挺拔的背影逐渐在眼前变小,张子明慌不择言。 「你,你想要什么?你想当掌门吗?我这就公布你的身份,宣布你就是明霄宗的下一任掌门!如何?」 「你不是一直都想得到其他人的认可吗?只要我告诉他们你是我的儿子,就不会再有人用异样的眼光看着你了,你就可以融入他们的群体中,不用再当一个异类了!」 「怎么样?其实这件事对你来说也并不算困难,毕竟十多年了你也撑过来了,不过是一点血,对你来说无伤大雅……」 张若无的脚步没有停顿。 大门在张子明的面前合上,张子明看着他毫不留情的背影,脱力地趴伏在地上,面容好像瞬间苍老了十岁。 大殿里高悬的九九八十一盏长明灯,构成了一个金色的牢笼。 第32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原定接到各宗弟子就回返的各宗长老却并没有按照原计划返回,依旧滞留在明霄宗内。 他们都想找明霄宗掌门要一个详细的章程出来,可明霄宗掌门却在此刻闭关了,根本不见客。 又有人打起了秘境中斗篷少女的主意。 可是除了刚出来的时候被他们刚好撞上了,之后就没再遇到过了。 在飞舟上时少女也没再露面,回了明霄宗之后更是泥牛入海彻底没了消息。 几人去问,四处都没有那个少女的消息。 就连明霄宗本门的长老都找不到。 一同进入秘境的其他几人倒是很好找。 但是一问起关于那少女的消息,他们都面露茫然。 「什么?不知道啊,不认识啊。」 「她好像叫王三还是李大来着,不记得了。」 问起郁白薇,她更是直白,简单的一句「不熟」就把他们打发了。 又带着他们一路去找了当时做登记的长老,长老翻出册子,上面记载着「白芳芳」三个大字,可是师承何人出自何峰一概没写。 朱泰清这时才恍然大悟:「哦!白芳芳!想起来了!她是叫白芳芳来着。」 朱巍然一脸愁苦:「这……诸位长老,她实在是不怎么合群啊,在秘境里也没怎么跟咱们交谈过,也不知道她什么身份来歷啊。」 「当时我记得不是你们俩带着她来登记的吗?」登记的长老一脸怀疑人生的表情。
第69页 李随风一脸无奈:「你知道的,这两兄弟是出了名的死心眼,那姑娘找上他们说想去雾雨幽林,他们能有什么办法,他们还能拒绝吗?就带着一起走了。」 不管怎么问,这四人都是一脸的,你说得对,但是我们和她不熟,真心不熟。 被忽悠得一愣一愣的长老们,毫无收穫地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觉得有些不对,但是没察觉到哪里不对。 直到晕乎乎的大脑清醒了一些他们才陡然意识到,这一问三不知的态度,几人不正是如出一辙吗? 可经过了这一遭,想再找到那四人就没那么容易了。 他们经过多方打听,也没打听到明霄宗内部有个叫白芳芳的女弟子,只有一个高大健壮的丹师叫白方虎。 几人又找上了丹霞峰。 白方虎正和一女子对坐,面前摆着丹炉。 两人分别起了一炉丹。 女子身着白裳,一手执卷,一手不时地投入丹药,脸上的神情带着几分漫不经心。 白方虎则显得有些焦躁,时不时地要掀开丹炉看两眼。 有人小心翼翼地问道:「白先生,你膝下是否有一女,名唤白芳芳?」 白方虎正是烦躁的时候,猝然被其他人打断,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走走走!没看到在忙吗!」 「白先生,问你一个问题,」那人脸上带着讪笑,继续说道,「你可否认识一个叫白芳芳的弟子?兴许是你的侄女什么的。」 「不认识不认识,要说几遍,别烦我,赶紧走。」 「什么白芳芳,白圆圆,她姓白我就要认识吗?」 几人被白方虎粗暴地撵下了山,碍于他的身份,他们甚至不敢反抗,被迫十分不体面地下了山。 临了还是想不明白,那女子会炼丹,白方虎又怎么会不认识呢? 直到他们离开了丹霞峰,座屏后才走出来几个人,赫然是他们遍寻不得的筑基期四人组。 郁白薇道:「你们做出来的事,真是荒唐。」 朱家兄弟笑得讪讪。 白方虎冷哼一声:「不好好在修炼上面花心思,心思全到了这些歪门邪道上面,怎么不跟人家张若无学学?人家这次回来又要突破了吧,你看看你们俩!」 朱泰清苦着脸:「这哪能跟他比啊……」 几人看着一旁支着下巴静观炉火的林芝,不管看了多少次,还是觉得惊讶。 在秘境中长相平平的小师妹,突然摇身一变成了美貌逼人叫人不敢直视的模样,多少还是有些接受无能。 「这次的事情因我们而起,后面的麻烦我们都会想办法一一解决……这些人,在宗门里也呆不了多久了,你尽可以放心。」 林芝回头,「啊,我正要和你们说,我到底不是明霄宗的人,长久地住在这里也不合适,现在还惹了麻烦,不如就趁这个机会下山吧。」 「你要走了?」几人异口同声道。 「是啊,一直住在这,也不太合适。」林芝笑了笑。 白方虎道:「丹霞峰上客舍很多,常年也没人住,你现在的住处要是住腻了,也可以随时换到另外的地方去……现在下山,倒也不必吧。」 郁白薇抱剑立在一旁,良久淡淡道:「现在几大宗门的人都在找她,未免日后麻烦无穷,还是尽快离开这里好。」 「我在山下有一处宅子,是当时家族中置办的,许多年了还未曾去住过,勉强还算是宽敞,你可以去看看,若是满意的话尽可以住下。」 朱家兄弟也不甘示弱地说道:「我们家也有宅子,也很宽敞,住我们家的吧!」 李随风:「这……实不相瞒,其实我们家也……」 几人又因为林芝去住谁家的宅子吵了起来,林芝打断了他们的争吵,温声道:「不用了,我可能在山下也住不久,我还想四处去看看。」 朱泰清弱弱地说道:「那在我们家暂住也行……」 被郁白薇白了一眼。 「等我找到合适的住处,再邀请你们来做客。」 「那你……那你还需要保镖吗?」朱泰清扭扭捏捏地问道,「炼丹师都很脆弱的,要是碰上了什么解决不了的麻烦,还是靠武力解决比较好!」 武力吗? 林芝回忆了一下。 记忆中都是原主拿着剑暴力地把人打趴在地上的画面。 之前失去了修为,那些记忆对她来说太过遥远,如今修为回来了,那些熟悉的招式自发地出现在脑海里。 「明霄宗治下,应当是没什么歹徒的。」林芝笑得和善。 就算有歹徒,也应该问问她手上的几百瓶毒丹,和她手中的剑…… 啊对,她的剑。 还在阎鸣手上。 林芝眸光微冷,有的东西是该及时去取回了。 …… 洞幽剑派这一次可算是跌了大跟头了。 进入雾雨幽林中的弟子折损过半不说,出来的人大多折腾得灰头土脸,资源没拿到多少,修为反倒是折损了不少。 带队长老在復盘他们此次进入秘境中的表现。 「我洞幽剑派百年来,从未有过如此丢脸的时刻!」 「你们的脑子里都装了些什么,啊?刚进去就跌了这么大的跟头,大观镜中照出你们的惨样,那些其他门派的老头问我的时候,我都没眼看!」
第70页 「还有你,阎鸣,为何无故脱离队伍?」 阎鸣没有抬眼,冷声道:「中了致幻的毒。」 「中了致幻毒?呵,天大的笑话,你阎鸣什么人物啊,谁都不放在眼里,你还能中毒?」 「就算你是真的中毒了,你就没有办法找回来吗?」 长老的眼中带着冷意,「我看你就是存心不把大家的死活放在心上。」 阎鸣霍然起身,「进入秘境,生死不论。他们的生死,要我来负责吗?」 「你!」 阎鸣冷冷地看着坐在一旁等着看笑话的众人,大步走了出去。 见他桀骜不驯的态度众人更加不满。 「长老,你看他!就是他这样的态度,才导致我们这个队伍分崩离析,走到了现在的地步。」 长老却面色一变,改骂他们:「他是有问题,你们就没有问题了吗?」 有人小声嘟囔道:「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刚刚突破了结丹期吗,连在秘境中擅自离队这样的问题都可以一笔带过了。」 「他是离队了,你们又去找过他了吗?他独自一人尚且能突破结丹期,再看看你们呢?」 众人俱是默不作声,有人说道:「他的境界一看就很不稳定,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掉下去了呢?」 「他现在是筑基期第一人,等到了结丹期,可就不一定了。」 包括长老在内,他们都不约而同地想到了明霄宗的那个少年。 他有一双极冷的眸子,和极其恐怖的修为。 长老也嘆了一口气。 这一辈的好苗子,都折损了不少。 他从来不喜阎鸣,但是不得不承认,阎鸣的确是这一辈中最优秀的。 尤其是在现在的情况下。 明霄宗的人……太耀眼了。 …… 林芝也不是第一次来到镇上了,很快找到了一处正在出售的宅子。 外表看着还算是齐整,内里虽然有些杂乱,但是收拾收拾也能住了。 对于住处,林芝并不是太挑,只要有足够的私密性一切都好说。 恢復了修为之后,刻画几个简易的防护阵法也不在话下。 山下的住处并不昂贵,毕竟还有许多居住在这里的人都是凡人。 林芝并没有花费多少灵石,便搬进了这处新家,还购置了一堆新的家具。 林芝走进屋内时,隔壁那本来也挂着待售的牌子也被摘了下来。 几个身穿青衣的人手脚麻利地搬着大车小车的东西进了院内。 侍女高傲地指挥着这些人进进出出。 「仔细着点儿,令主虽然就在这小住一段时间,但也不可怠慢了,把我带来的沁竹香点上……」 「轻着点儿!这可是崑崙仙禽的皮毛,蹭坏了一点可仔细你们的皮!」 「真是,令主这说来就来的,也没时间去寻个更好的住处了,这地方简陋了点,收拾收拾也就勉强能住人。」 若是林芝在这,便能认出这群被当成普通小厮使唤的青衣僕从,最差都有结丹期的修为。 第33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夜晚,林芝睡得很不安稳。 她做了一个梦。 梦里是一个极冷的地方,周遭都是一片白,由林芝看不懂的材质制成。 每一块方正的砖上面都散发出森森的刺骨寒气。 面前仿佛白玉砌成的池子里,躺着一个约五岁的男孩,身形看上去比同龄人瘦小,皮肤透着一股营养不良的白。 池子里注满了鲜红的液体,刺眼的血色和极致的白相互映衬,看起来有几分触目惊心。 空气里浮动着花木的清香和鲜血的味道,混合成了一股有些奇怪的味道,却并不如何令人厌恶。 他闭目躺在池中,裸露在外的皮肤因冻伤而显出青白。 林芝看得心下一跳,伸手就想把池中的男孩捞出来,却扑了个空。 她的手穿过他的身体,没留下丝毫痕迹,林芝愣在原地。 身后传来石门被打开的声响,躺在池中连唿吸都轻不可闻的男孩睫羽轻颤,缓缓地睁开了眼。 是澄澈的蓝,尚且带着几分迷濛,犹如初春尚未解冻的湖面。 睁开眼,整张脸瞬间鲜活了起来。 五官轮廓虽然稚嫩,但分明就是缩小版的张若无。 开门的人穿着明霄宗特色的服制,身形高大,他的面容好像蒙了一层雾,模模煳煳的,林芝看不真切。 他声音淡漠:「起来吧。」 男孩站起身,睫毛沾了水,很快就结上了一层霜。 用了一个简单的清洁术,穿上纤薄雪白的里衣。 林芝看得直皱眉,她在这样的环境里都感到寒冷彻骨,更何况是一个孩子呢? 进来的人自己身上穿着层层叠叠的法衣,却不肯给他带一件衣服吗? 他穿着洁白的里衣,分明刚刚用过清洁术,但衣服上又透出星星点点的红来,仿佛血色晕染。 发尾还湿着,垂在身后结成了冰,带着锋利冷硬的光。 「回去好好修炼,切记不要操之过急,身体有异样第一时间来找我。」那人留在密室之内,开门让他出去。 林芝跟在他身后出了门。 室内外温差极大,男孩却毫无所觉,双眼木然地垂袖行走。 默然无声地走了许久,他忽然脚步一顿,缓缓回头,睁开霜蓝的眼眸:「你一直跟着我干什么?」
第71页 林芝一愣,他能看见? 她试探着伸出手,这一次却没有再抓空,握住了男孩瘦弱的胳膊。 一触及,林芝便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 好冷! 林芝在密室里待了一会儿,自认体温下降了许多。 但和男孩的体温比起来,她的手尚且算得上是温热。 男孩的冷,仿佛冷到了骨头里,冻成了冰茬子,一触手便冷得惊人。 林芝解下身上的斗篷,披在男孩身上。 她的身量也算娇小,但对于五岁的小孩来说,这身斗篷还是太大了,长长地拖在地上。 林芝嘆了一口气,蹲下身替他整理,将他整个人都严严实实地包裹了起来。 「你身上好冷。」 男孩静静地盯着她,眼中似有迷茫。 只是垂在袖中的手指,默默攥紧了斗篷的一角。 醒来后望着林芝望着藕色的床幔,还有些愣神。 体温逐渐回升,可她还清楚地记得刚刚触及他的手时那种冰冷刺骨的感觉。 才醒来没多久,梦里的细节已经开始模煳。 她最近经常做梦。 一开始男孩看着才三岁,如今都五岁左右了。 有时是在雪地里,有时是在漆黑的山洞里,有时他在修炼,有时他躺在玉池里生死不知。 她仿佛一个幽魂观察着他的生活轨迹,可是梦中的细节在醒来之后就会变得十分模煳。 这还是第一次,她和梦中的人有了交流。 那一双极冷的眼眸,至今都十分清晰。 那眼神,林芝不久前也见过。 初见时的张若无,眼中就是那样的寂静,仿佛空无一物。 那是张若无吗? 可记忆中的一切都太过真实,仿佛曾经发生过。 她又怎么会梦到张若无小时候的事? 方才醒来,头脑还有些钝痛,缓了好一会儿感觉舒服点了她才起身出门。 隔壁也搬来了新的住户,看着和昨日的模样已经大不相同了。 门庭都被重新装饰过,看起来精緻而不失雅致,相比之下,林芝虽然在隔壁,但她的这处宅子看起来就显得简陋了许多。 门口站着两个持剑的青衣剑修,都是结丹期的修为,肃容而立,看着十分有威慑力。 面前走来了一行人,是灵隐寺佛修的打扮。 身后的人是一起进入雾羽幽林的佛修,领头之人却有些陌生,面容平和,看不出修为。 他们走到青衣剑修面前,递上素纹描银的拜帖,礼数周全。 如今修真界已经不兴递拜帖的这一套了,看着倒是十分老派的礼仪。 领头的佛修温声问道:「令主可到了?」 「令主昨日启程,今日申时方到。」 佛修又问能否入内等候,青衣剑修冷然拒绝。 「令主未至,不待外客。」 林芝纳罕,灵隐寺佛修的地位十分超然,任谁见了都要给他们三分薄面。 但这青衣剑修却十分不客气。 他们不客气也便罢了,佛修脸上也不见动怒,队伍整肃地转身离去。 …… 阎鸣穿着黑底剑纹的玄衫,一副很不好惹的模样。 众人认出他洞幽剑修的身份,纷纷远离。 他走进灵鹤楼,楼内空旷,四面墙上打满了小格子,格子上又写有名牌,都是各类丹药的名称。 一楼只有一个懒洋洋的掌柜。 阎鸣沉声问道:「听闻楼内最近来了几丸雪魄丹,消息可属实?」 掌柜抬眼打量他,脚步虚浮,面色苍白,显然是刚刚突破境界不稳,摇摇欲坠的表现,正需要雪魄丹来稳固境界。 收回打量的视线,掌柜摇摇头,「早没咯,你来晚了。刚一挂上牌,就被其他地方的修士定走咯。」 阎鸣面色阴沉。 他知道灵鹤楼是明霄宗旗下的产业,分店遍布各地,各类消息互通有无。 这一家开在明霄宗脚下,生意最是惨澹。 明霄宗弟子并不需要在外购买丹药,居住在这里的散修又大多只购买一些寻常的基础丹药。 雪魄丹是用来稳定境界的稀罕物,大多人消费不起,也用不上。 是以他早已猜到,这边有了雪魄丹的消息,或许会被其他地方的灵鹤楼要走。 但没想到一颗都没剩下。 「什么时候还能再有?」 掌柜:「这不好说,丹师行踪不定,又不是固定给我们送货的……欸?」 说着掌柜顿了顿,脸上露出个神秘的微笑。 「你今日运气倒是不错,恰巧遇到那炼雪魄丹的丹师来了楼里。」 「带我去见他。」 掌柜脸色古怪地看他:「若有丹药,你又出得起价,我自然卖你;丹师娇贵,还能让你说见就见的?」 「你们这些剑修啊,什么心思我都门儿清,不过是仗着修为高,就想要把剑横在人家脖子上给你们炼丹……这不纯是想白女票吗?」 掌柜还在嘟嘟囔囔,阎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我有钱。」 说完也不多话,径直找了个地方坐下。 不多时,一道身披月白披风的身影从眼前走过,身形被掩盖在披风下,辨不清轮廓,头戴一支简单的玉色海棠钗,清淡素雅。 身后跟着好几个灵鹤楼打扮的执事,态度十分恭敬。
第72页 「您下次不必亲自过来,只命人送来便是。」 女子浅笑回道:「雪魄丹保存不易,极易损失药性,还是我看着好一点。」 「这有崑崙雪玉制成的玉盒,不论是保存药材还是丹药都是极好的,您先拿着。」 女子也并不客套,接过玉盒转身离开:「多谢。」 阎鸣却双眼发直地看着女子的背影。 这一道身影,就算是化成灰也忘不了。 林芝。 从深谷下逃跑,还把谷底的灵草全部挖空。 她毁了他珍藏多年的宝地。 阎鸣垂在桌下的手握紧成拳,青筋暴起。 他以为她早已经死在新草地,没想到居然活着出来了;她不仅活着出来了,还治好了腿。 阎鸣又开始疑心眼前的林芝不是真实的,而是幻象。 自从经歷过那一场幻境之后,他午夜梦回时常梦到林芝持「不仁」刺入他心窝的场景,看到眼前的人竟然有些分不清梦境与现实了。 「哎!你!雪魄丹有了,两千灵石,你要不要啊?」 阎鸣如梦初醒般丢下一个干坤袋,「我等会来拿。」 他脚步匆匆地出去了。 掌柜看着他的模样摇了摇头,「怪人。」 阎鸣追出去几条街没再看见那道身影,本以为自己跟丢了,那道身影却突然出现在巷尾。 阎鸣连忙跟上,直到看到她在自己眼前进了一处宅院,大门在眼前合上,阎鸣才目色沉沉地转身离开。 「宿主,他再怎么样现在好歹也有结丹期的修为……你还是悠着点儿吧。」 系统看着地图上的红点渐渐远离,却始终放不下心来。 「唔,」林芝略一停顿,「他现在很虚弱,看着还没以前筑基期的时候厉害,想必是在秘境里面强行突破坏了根基。」 「我倒是有些好奇,是什么样的情况,才能逼得他不顾一切也要在秘境里面强行结丹……」 「剧情里,他可是对结丹十拿九稳之后,才准备好一切回到深谷里突破。」 入夜之后,院内一片寂静。 室内亮着灯,林芝垂首在案前书写。 手旁燃着香,不知是什么材料,甜得有些腻人。 有一道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她身后,林芝还毫无所觉。 云鬓堆叠,毫不设防地露出雪白纤细的脖颈。 阎鸣握紧了手中的不仁。 系统在疯狂尖叫,林芝拿笔的手却没有丝毫颤抖。 冰凉带着煞气的剑刃,贴上了她脆弱的脖颈。 「林芝。」阎鸣的声音都带着狠厉。 这两个字落在舌尖都琢磨出点血腥的味道。 「你可真有本事,逃了,还跑到了这里……呵。」 「但你唯独不该,毫无敬畏之心地出现在我面前。」阎鸣的眼中带上了厉色。 剑刃贴近了一分。 林芝神色未变,纤细的手指夹住了不仁通体漆黑的剑刃。 呵,不自量力。 阎鸣正待冷嘲一声。 却陡然发现自己的身体僵住了,只能维持着持剑的动作,却不能挪动分毫。 手脚都麻痹,虽然还维持着站立的姿势,但只需要轻轻地推一下,他整个人就会瞬间失去平衡而倒下! 阎鸣睁大了眼,眼珠子缓缓转向一旁徐徐吞吐着烟雾的香炉。 「这薰香有毒?」 林芝撇开剑刃,转身看他,唇角微勾,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 「师兄,好久不见。」 看着她脸上漫不经心的笑容,阎鸣顿觉不妙:「你早有准备?!」 林芝慢条斯理地提起茶壶,浇灭了香炉里的香料。 「师兄看我的眼神那么灼热,想不注意到都难啊。」 阎鸣维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满脸难堪。 在他心目中,林芝还是那个经脉被废、不堪一击的菟丝花,他毫不怀疑当初是有人带走了林芝,并且帮她治好了腿。 是以他特地小心地查探过四周,确定没人,才放心大胆地入内。 却没想到,记忆中那柔弱可欺的菟丝花,已经悄悄变了模样。 他竟然被暗算了。 阎鸣不平的眼神落在林芝眼中,只觉得好笑。 「怎么,师兄是觉得愤恨了?不平了?」 林芝抬手轻轻一推,阎鸣就被径直被推倒在地,屈辱地躺在地上,仰头看着高高在上仿佛神女的林芝。 她目带讥嘲:「上一次师兄也是从背后偷袭,如今还是改不了这个习惯。说到底,这么久了你还是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只会做这种偷偷摸摸的事。」 阎鸣见不得她这样的眼神。 她分明只是他的附庸,是依靠着他才能存活的菟丝花。 她有什么资格看不起他? 「是你放出的……雪魄丹的消息,引我来寻你?」阎鸣心电急转,忽然想通了关窍,「雪魄丹是假,迷药才是真,你不知从何处寻来了这种歪门邪道的毒药,就迫不及待地来我面前耀武扬威了?」 「我现在已是结丹期,寻常迷药对我来说没什么用处,你最好祈祷你的腿好全了,能跑快点……」 阎鸣眼中带着嗜血而疯狂的光。 「林芝,我一直在后悔,当初对你太过仁慈,不该只是废了你的经脉再好吃好喝地供养着你……」话音未落,嘴里就被塞进了什么又苦又臭的东西。
第73页 「你的嘴太脏了,正好配你。」 阎鸣定睛看去,她竟然拔下了他的靴子,塞进了他的嘴里! 她怎么敢! 阎鸣愤怒异常,可是四肢僵硬又被塞住了嘴,只能发出支支吾吾的声音,口水顺着嘴边流下,半点不见威风,只剩下狼狈。 阎鸣死死地盯着眼前的女人。 等他身上的药效过去,一定要将她,碎——尸——万——段——! 林芝欣赏了一下他的丑样,又觉得模样太过不堪,会脏了眼睛。 随手拿出一块手帕擦了手,丢到他的脸上。 这下就连他那令人厌恶的目光都隔绝了。 阎鸣又是一阵疯狂地支支吾吾,不用听林芝也知道他嘴里说的是一些写出来可能会被屏蔽的污言秽语。 「雪魄丹是真的,迷药也是真的,现在师兄你毫无还手之力只能任我宰割,也是真的。」 林芝:「我猜你现在肯定在想,等药效过去了要怎么折磨我,但是很可惜,你要失望了,这药是我特意为你研制的,晕上十天半个月可能够呛,但是让你晕个几天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接着又是一声带着遗憾的嘆息:「我之前还觉得不能杀了你太过可惜,现在想想也觉得没什么了,毕竟世间有许多事,比死更可怕,你说是吗?」 阎鸣心中嗤笑,想当然地以为林芝是在说大话。 她虽然不知从哪儿弄来了这种奇诡的药物,但终究只是个阅歷短浅的黄毛丫头,只要等他沖开药效,他会让她为如今说的话付出代价。 可是很快,他就感觉到了不对。 分明半个时辰过去了,可他却没有丝毫要恢復知觉的前兆,反而麻痹得更重了,不仅丧失了活动能力,连感官都逐渐丧失。 林芝打开了他的干坤袋,在里面翻找着什么。 「我的剑呢?」林芝冷声问道。 作为回答的是一串含煳不清的呜呜声。 「你丢了?还是毁了?」 阎鸣不再有回应。 林芝眸光渐冷。 那把剑,并不是多珍贵的宝物。 只是原主在突破练气五层之后,和一干弟子一同被获准进入剑阁挑选的剑。 品质不算上乘。 但那是原主生命中,唯一一样完完全全属于她的东西,她爱若珍宝。 作为被收养的孤女,还生长在洞幽剑派这个极度慕强的环境之下,小林芝的生存环境极度恶劣。 她的房间里,一张破木板拼成的床便已经是全部,「床褥」是她从河边捡来的芦苇混合着干枯的稻草,夜里睡着也觉温暖。 修为尚浅的弟子,没有月例。 只能靠做任务去换取宗门贡献点,来兑换辟谷丹以及灵石。 而那把剑,是唯一的馈赠。 不需要她付出什么,完完全全地属于她。 林芝拼了命地练剑,也因为这,被阎鸣视为「长歪了」,因此换来了狠辣的对待。 就连她爱若珍宝的剑,也被他随意丢弃。 林芝看着阎鸣手中的剑。 通体漆黑的剑刃,极度不凡的长相。 是洞幽剑派剑阁中唯一的例外。 是一把真正的神兵,从没有人能把它带出剑阁。 阎鸣做到了。 或许正是因为这把剑的名字和他的性格完美对应。 「不仁」。 林芝抽出了他手中的剑。 神兵性烈护主,暴动的灵气割伤了林芝的掌心,流下殷红的鲜血,但是林芝毫无反应。 「你毁了我的剑,那我也毁了你的剑,可好?」林芝轻笑着说道,仿佛在商量着下午茶吃什么。 阎鸣瞳孔放大,意识到她想做什么,开始剧烈地挣扎起来。 可是他的挣扎,落在林芝眼中,就是指尖微不可查地颤动了两下,连「晃动」都算不上。 林芝随手将「不仁」丢在一旁,发出清脆的「噹啷」一声。 剑身躺在地上发出不平的嗡鸣。 她折起案上早已写好的信,发往明霄宗。 然后转身扯着阎鸣后颈的衣服在地上拖行。 林芝恢復了修为,拖着他这样一个成年男人也毫不觉得费力。 只除了在出门时要遮掩一下耳目,她御器而行,等到了人迹罕至的地方,林芝便又落回地上,拖着阎鸣往前。 与知觉一同麻痹的还有痛觉,阎鸣只感到自己像死狗一样被林芝拖行十分屈辱,身体上并没有什么别的感觉。 殊不知背部的衣料早已被磨破,背上被粗粝的砂石划得血肉模煳。 到了明霄宗山门前,林芝用灵力裹着手,取下了塞在他嘴里的靴子,远远地丢开。 阎鸣得意地想,不管她嘴上说得有多厉害,但还是免不了要好好地把他送回来。 但此时,因为知觉麻痹,嘴里又长久地塞着东西,他只能大张着嘴,无法合上,口水不受控制地从嘴角滑落。 不多时,朱家兄弟就到了。 他们接到林芝的信,就连忙过来了。 「哎哟,真是倒霉,怎么遇上这样的事。」朱泰清看到地上阎鸣的惨像,遮了遮眼睛。 林芝一脸无辜,「我怎么知道,一出门就遇到个洞幽剑派的剑修中了药躺在地上,放他躺在路边吧,我于心不忍,把他送回去吧,又怕惹上麻烦……」
第74页 「所以就要麻烦你们了。」她嘆了口气,满脸纯善。 朱巍然看着也是嘆息。 「虽然我们和洞幽剑派有些过节,但是到底是同道,我们会把他送回去的,你不用担心。」 林芝笑道:「他这样看着不太好,送回去的时候尽量还是避着耳目吧,以免伤了他的颜面。」 阎鸣躺在地上看着林芝睁眼说瞎话,有些难以置信。 这一切分明都是她亲手造成的,她怎么还能装出这副好心人的模样? 阎鸣张着嘴想要反驳,落在众人耳中,成了无力的「阿巴阿巴」。 林芝低头假装为他整理衣服,用只有他们二人听得到的音量轻声说道。 「师兄,真正痛苦的还在后头呢,你可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长——命——百——岁——」 语气仿佛是在祝福,但她眼中涌动着的恶意却让阎鸣怎么都无法忽视。 后面还有什么? 他以为在她面前这么狼狈,已经足够屈辱。 朱家兄弟一路已经尽量避开人了,到了洞幽剑派的住处,还是露了行踪。 一共就那么大点的院子,他们想要无声无息地把人送进去,还真是有些不容易。 洞幽剑派的人也是十分勤奋了,大半夜的还在院子里练剑。 于是他们就在众人的惊诧的目光中,扛着阎鸣进去了。 阎鸣双手前倾,是一副抓握的动作,嘴巴大张着,嘴角流涎,身体僵直着如同木头。 面对着众人的眼光,朱泰清连忙将林芝的说辞重复了一遍。 几人的脸上分明都写满了怀疑,可是他们什么也没问,客气地把朱家兄弟送出了门。 阎鸣就这样被放在院中,维持着刚被朱家兄弟放下的模样,直挺挺地躺在小院中央。 阎鸣不能控制四肢,眼睛也只能被迫大睁着,迎着众人或冷漠或讥嘲的目光。 那一刻。 悔意值暴涨。 那一刻,心中都是等药效过去之后找林芝寻仇的想法支撑着阎鸣。 可是几天过后,最后的结果出来。 雾雨幽林秘境不会再一次开启。 宗门弟子各自归返。 阎鸣身上的药效还未解除。 他就维持着那个僵硬的姿势,被人抬上了飞舟,像丢弃什么垃圾一样随手丢在房内。 飞舟渐渐驶离明霄宗的地界,阎鸣还大睁着眼,眼中已经布满了红血丝,双目猩红。 第34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宅院内。 躺在地上嗡鸣的不仁,旁边蹲了一个同样浑身漆黑的一团。 和不仁一起瑟瑟发抖地看着林芝。 林芝双眼微眯:「我这不养闲人。」 小黑愤恨地跳到窗台上的花盆旁边,里面的大花正舒展着枝叶吸收月华,感知到陌生气息的接近,大花瞬间坚硬。 「它的血可以炼丹,你呢?」 林芝慢条斯理地敲了敲桌板,「从这里到明霄宗不远,你应该认路吧?现在过去还能找到你主人哦。」 小黑在桌子上转了两圈。 跳到窗外。 院子里支着两个药草架,在月色下散发出清浅的药香。 小黑的体型骤然变大,当场表演了一个吐火。 林芝脸色更差。 「谁告诉你这些药草是可以直接用高温烤的?」 哪怕在夜色下也不难看出这些药草被烤成了干枯的颜色,甚至有些发黑。 小黑呜咽了一声不敢说话。 「本来我没打算留你,」林芝看着它在自己眼前变小,拎着他的后脖颈到了房中,「现在你就留在这打工还债,等你什么时候还清这些药草的损失,你才能走。」 小黑团成一团缩在大花旁边,目光呆滞。 虽然它本来也没想着走,但是怎么觉得事态的发展和他想像中的完全不一样呢。 …… 张若无从梦中醒来,里衣被冷汗打湿。 他又梦到了小时候的事,只是和从前不一样的事,梦里不再是一成不变的鲜血与寒冷,多出了林芝的身影。 原本不堪的记忆,也因此添上了几分亮色。 张若无容色稍霁。 明霄宗主峰。 掌门张子明已经闭门谢客多日,他的住处每日只有张若无进出。 他的态度,也从一开始的不屑一顾,到了苦苦哀求。 虽然张若无每天都会去看他,可不管张子明说了什么,他的神情都是一成不变的冷漠。 才过去了半个月,张子明的身体已经表现出了肉眼可见的虚弱,元婴初期的境界也岌岌可危。 张子明深知,自己曾经因为冲击元婴失败而伤过一次根基了,此次要是真的跌下去,此生再也没有復起的可能了。 他每日都换着不同的策略,企图唤起张若无的温情。 可是小时候的张若无有多好哄骗,此时的张若无就有多油盐不进。 张子明想要用温情来打动张若无。 他想,张若无白髮蓝眼,身边从没有过朋友,在明霄宗中也被很多人不喜,他们都暗地里叫他怪物。 他从来孤身一人,他应该会很珍惜和自己的这一段亲情。 张若无打开大门,一道阳光从室外倾泻而入,又很快被挡在门外。 他的神情还是一如既往的冰冷。
第75页 张子明服了丹药,来维持自己表面的气色。 他脸上带着最无懈可击的笑容,亲切地喊他:「若无,你来了。」 「长大之后你就不怎么喜欢跟我说话了,小时候你分明还很喜欢跟在我的屁股后面,跟我分享你修行中的大小事……看来孩子大了,终究还是渐行渐远了。」张子明嘆了一口气,故作伤心。 张若无并不接话,霜色的眼瞳中带着冷嘲。 他的眼神仿佛有着洞彻人心的力量,在他这样的眼神之下,张子明心中的算计和小心思都无所遁形。 他有些慌张。 近乎是此刻,他才后知后觉地回忆起来。 小时候的张若无也曾有过极其依恋他的时候。 哪怕被他按在白玉池中放血,他的眼中也盛满了对他的信赖。 张若无幼年就生活在明霄宗的后山,那里有着一成不变的风景。 小时候时常满心欢喜地来和他分享:山间飞过的鸟有着美丽的雀羽;偶然间追着一只兔子看见了一窝小兔子…… 当时的他是怎么说的呢? 张子明回忆起当时自己的神态。 不屑之中带着不耐烦。 彼时的他正着急寻找能让张若无心甘情愿做一个行走药草的方法,还深恨于他这样的血脉,为何偏偏让他化成了人形。 对于张若无眼中那些琐碎而无关紧要的日常,他根本不感兴趣。 他曾说:「你是半妖,想要活下去就要付出加倍的努力。现在,回去好好修炼。」 然后他们之间的交集便越来越少,除了每月一次的放血时间,张若无都一直呆在属于他的小山洞里修炼。 张子明心头一梗。 并不觉得有多愧疚,只是忽然觉得自己挽回这个「儿子」的希望好像有些渺茫。 想清楚这一点,张子明脸上勉强挂上的笑容又淡了下来。 见张子明终于不再跟他东拉西扯地说废话,张若无才缓缓开口。 他看着被供奉在殿中的画像,画中女子他从未见过。 落在张子明口中,也只有一句淡淡的,死了。 「我父亲是谁。」 张子明冷哼一声,「是我把你养大,我就是你的父亲!」 张若无冷冷地看着他,神色如刀。 张子明本来还面不改色,故作镇定。 可是他很快就感到血液中泛起密密麻麻的疼痛来,仿佛千万虫蚁撕咬,想要冲破血管。 他唿吸一窒,几乎不受控制地蜷曲着身体在地上打起滚来。 「你似乎还看不懂现在的局面。」 「我能让你活,自然也能让你死。」 张子明视线模煳,只能看到张若无的一片金色的衣角。 他不得不承认。 现在的张若无,和从前已经没有了半分相似之处。 他不过是仗着自己的身份。 但他有什么好骄傲的? 他不过是个血脉骯脏的贱种! 「我不知道……」张子明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 他眼中闪动着恶念。 他躺在地上大笑道:「你娘就是个贱人,她骗了我……我待她如珠如宝,她当时肚子里却早已怀了你!」 「哈哈哈,你不仅是个半妖,还是个血脉骯脏,不知道是谁生的野种!」 「我亲手杀了那个贱人,到死她才说出她的身份,苦苦哀求我把你养大……哈哈哈,张若无,你该谢谢我,没有一把将你捂死!」 「我把你养大,如今你却这样对我……白眼狼!」张子明的眼中迸发出强烈的恨意。 「你娘也是,你也是,你们都是一脉相承的贱种,白眼狼!」 张子明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仰天大笑,鬓髮散乱,活像个疯子。 但很快,他的笑声戛然而止。 一阵剧烈的疼痛自血脉开始遍布了四肢,仿佛被一双无形大手扼住了咽喉,他大张着嘴,双目突出,很快便没了气息。 张若无的眼中染上血色,翻涌着煞气,大火在他身后燃烧,猩红的火舌舔舐着殿宇,吞噬了整座山峰。 火光映红了天空。 他近乎行尸走肉一般地到了丹霞峰。 明霄宗敲响了警钟,众人手持法器急匆匆地赶往主峰,唯他逆行。 他没再刻意遮掩那一头有些扎眼的白髮,行走其中换来旁人的纷纷侧目。 他只是莫名的,突然很想见到林芝。 来到熟悉的客舍,推开门,里面陈设已空,屋内也没了那一口始终燃着火炭的小炉,始终瀰漫在屋内的清淡药香已经消失不见。 一双苍白得不似活人的手按在门上,长久地没有动静。 她最终还是不要他了。 张若无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只是眼前的画面似乎又变了,遍地是烈焰与焦土,仿佛炼狱。 他浑浑噩噩地来到山顶。 湖水澄澈如新,日光正烈,浮光跃金,周遭树影婆娑,那一天林芝递给他可以遮掩发色的丹药,问他可能护她周全。 他曾认真地想过,要怎样才能活得长久一些。 可此时想来已经毫无意义。 她已经不再需要他。 这个世间没有人需要他。 「若无?你怎么会在这。」 身后传来白方虎的声音。 「那边出了事,都在往那边赶呢……我也得过去,」白方虎絮絮叨叨说了些话,落在耳中听得不甚清楚。
第76页 「对了,林芝搬到山下住了,走之前给你留了信,不知道你在何处闭关所以拜託我转交给你。」 张若无猝然转身。 白方虎被他眼中的血色与煞气镇得一时忘了言语。 「信呢?」 白方虎讷讷地上前,递给他。 信封是最常见的式样,只是封口处别着一株尚且泛着新绿的药草。 信中词句简单,不过寥寥几语。 「张若无,出关来找我,记得带上诊费。镇上聚贤堂的八宝鸭,麦香阁的酥油鲍螺都很不错,记得带上;来时再从白方虎的药园里薅两株绛朱仙草。」 后面还附上了一串地址。 白方虎还欲劝导几句,「宗门出了这样的事,大家都不想的,你也不要太心焦……」 但抬眼看去,方才还如同修罗降世的张若无已经恢復了一贯的平和,眉峰微蹙,带着些疑惑。 「你的药园在哪儿?」@泡@沫 白方虎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指了路。 转眼张若无便消失在眼前。 白方虎还呆在原地思考,药园?他问药园做什么? 张若无去了一趟行知堂。 宗门起火,虽然只祸及主峰一带,但还是被许多人视为不详,行知堂中只剩下一个年轻的执事守着,看起来空荡荡的。 他从储物袋中取出一长串的牌子,都是曾经挂在最高处的「天」字号任务。 迎着执事震惊的眼神,他淡声道:「兑换。」 第35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雪发的男子行走在街市,周身气度清贵,身形挺拔不可摧折。 众人纷纷侧目,却见他左手提着聚贤堂的食盒,右手提着麦香阁的招牌包裹,灵力涌动,将里面的食物包裹得很好。 不管他的外貌如何异样,都因为他的动作而沾染了几分人间香火气。 张若无驻足在奇珍阁前,里面陈列着各类女修使用的法器,模样十分精巧。 胖掌柜一开始摄于他身上的气息,不敢贸然搭话,见他驻足良久,双目仔细地看着柜中的法器,终于露出一个笑来。 「这位小仙长,是要挑选送给道侣的法器吗?」 张若无微怔。 奇珍阁前点着镂空仙兽纹的红灯笼,灯光之下他的脸色显得有些微红。 他道:「不是道侣,是债主。」 自从认识林芝以来,她在他身上花费了无数灵材仙草,他却从未偿还。 胖掌柜露出一个瞭然的笑:「我懂,前生债今世缘,哪个小祖宗不是前世的债主呢?您往里面走,这外面都是些粗劣的玩意儿,您的债主或许看不上呢。」 张若无:「……」 他跟在掌柜身后,没有再解释,只是补充了一句:「要最贵的。」 胖掌柜脸上笑容愈盛,「是。您是有心人,这送给『债主』的自然要是顶好的东西,您往里边儿请,咱这儿有好几样镇店之宝,平常啊寻常人都见不到的……」 张若无被请到了包间里,几个彩衣侍女上了茶。 一个接一个珠光宝气的盒子在他面前打开,等走出奇珍阁时,刚兑换来的大批灵石已经被花用得所剩无几。 胖掌柜携着一干彩衣侍女在身后笑得比花还灿烂。 「小仙长,您慢走。」 揣着仅剩的两千灵石,张若无又拐进了一家成衣店里,再出来时干坤袋里已经干干净净了。 李随风曾经在秘境里说过。 女修都爱漂亮,总爱买些看着亮晶晶实则没什么用的东西,贵得吓人却连个防御阵法都没有。 但林芝平日里却总是在侍弄药草,衣裙也多是素色,那灰扑扑的斗篷一穿就是许久。 张若无肃容想道:他平时是用不上灵石的。 做任务兑换来的灵石,放着也是放着,不如换成鲜亮的衣裙钗环。 张若无检视了一下干坤袋中桃红色、孔雀蓝、缠枝绿的衣裙,想着假若她喜欢,就再在上面刻上许多防御阵法,美观又实用。 这一趟一趟地花费了些时间,等到了林芝的住处,天色已经黑了。 张若无抿唇站在门前,此时却有些犹豫不知道应不应该敲门。 想着她平日里晚上都睡得很早,现在上门或许会打扰到她休息,于是垂眸驻足在门前,一动不动仿佛雕塑。 旁边守门的青衣剑修看着隔壁来了个白髮的修士,看不清修为,手上提着两个食盒,垂眸立在门前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 他们一开始只是诧异于他的外貌,可是久了就发现,这修士不打算走了。 他长身鹤立,眸中一片寂静,站得十分挺拔,模样看上去十分好看。 两名青衣剑修也不自觉地站得更直,似是不愿被比了下去。 这一站,就是一夜。 从星夜到晨光熹微,他才缓步上前叩响门扉。 见他终于肯敲门了,两名青衣剑修都不由自主地松了一口气。 他们还从未见过这样的人,有些古怪但又莫名地正直。 林芝推开门,见到门外的张若无有些意外:「这一次你这么早就出关了?」 「嗯。」 「你什么时候来的?没等太久吧。」林芝笑着接过他手上的食盒,迎他进去。 一旁竖着耳朵听的青衣剑修默默在心中回答:他昨晚上就来了,在门口站了一夜,比他们这正经守门的还像是守门的。
第77页 张若无垂眸淡声道:「刚到。」 青衣剑修:?你编,你接着编! 院内一只中等体型的灵兽嘴里叼着水桶忙忙碌碌地跑来跑去,身后还跟着一个用叶片提着根须跑步的大花。 张若无有些意外。 认出这只灵兽似乎是那一日进入秘境之前,想往林芝身上扑的那一只。 它的主人,是那个洞幽剑派的剑修。 两人坐在紫藤花架下,林芝打开食盒,摆在石桌上,一股咸鲜的香气飘了出来。 八宝鸭色泽红润,浇着酱色的汤汁,看着便令人食指大动;四只胖乎乎的酥油鲍螺挤在一起,散发出一股甜香。一路被灵力保护得很好,此时看起来还像是刚出锅一样。 林芝笑得眉眼弯弯:「早听说麦香阁的酥油鲍螺很出名,但是老是排很长的队,我吃过一次就没再买了,今天这么早你就买到了……」 林芝心情愉悦,但张若无却看着一旁的灵兽发呆。 直到见到那灵兽嘴里叼着的水桶换成了一把通身漆黑的剑,张若无神色愈发复杂。 剑修的佩剑,对他们来说如同生命。 那人不仅把自己的灵兽送了出来,连自己的剑也一同…… 垂在袖下的手指攥紧了,心脏仿佛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攥住了,酸涨得疼。 他们是认识的。 不然林芝也不会特意去给洞幽剑派送药。 他们已经发展到了什么地步? 「不仁」整日呆在屋里发出不平的悲鸣,小黑到底和它相处过一段时间,有些不忍,特意把它叼出来晒晒太阳。 却不想院内出现了那日打飞他的男人,神色不善地盯着它。 小黑被吓得身体一缩,连忙叼着「不仁」跑远了。 「怎么了?」林芝伸出手在张若无面前晃了晃,张若无方才回神。 「这一次,又受了什么伤?」 她擦了擦手,走到张若无面前,一只手熟练地就要解开他的腰带。 张若无耳根发红,抓住了她的手,手下是凝脂一般的触感,火烧火燎的。 「不让看?」林芝挑眉,「伤得很严重不敢叫我看到?」 林芝认定张若无又想隐瞒,她此时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小姑娘。 她有心逼迫,张若无又不敢真正用力伤了她,一时还是林芝占据了上风。 她如愿解开了张若无的外袍,衣衫凌乱,露出里面紧实的肌肉,白得晃眼,不似以往病态的苍白,林芝看得愣神。 胸前凌乱的伤口全都消失了,癒合得很好,没留下丝毫的痕迹。 他的身体看上去像是完美的艺术品。 一番纠缠之下,两人的姿势已经变了。 张若无身体后仰,林芝坐在他的腿上解开了他的衣裳,唿吸交缠,似乎有陌生的情愫在蔓延。 片刻之后,林芝回神,从他身上下来。 「穿好!」她扭过头,兇巴巴地说道,脸上却不知为何红得仿佛要滴血。 张若无抿唇,努力忽视心中的异样。 紫藤花架下洒下一片凉荫,日光透过叶片落下星星点点的光斑。或许是此时的气氛太过放松,张若无望着林芝的背影鬼使神差地开口问道: 「你也会为洞幽剑派的人,这样治伤吗?」 也会解开他的衣裳……和他靠得这样近吗? 林芝惊讶转身,「凭他也配?」 她眉头蹙起,仿佛不解他为什么会提起这样晦气的人。 眼中带着十分浓重的厌恶。 张若无鲜少见她眼中流露出如此负面的情绪,心下稍稍放松了一些。 他看着被叼到井边晒太阳的『不仁』,「他的佩剑在你手上。」 林芝嘴角翘起,「我抢来的。」 她的神情骄傲又自得,看上去像是某种小动物。 张若无嘴角难以抑制地勾起,心情很好的模样。 说不清心中那一股陌生的冲动是什么,缓缓抬手系好外袍,敛眸藏好涌动的思绪。 垂眸的瞬间,注意到林芝的手上竟然缠着纱布,他神色微变:「你受伤了?」 他拉过林芝的手,没注意到她的肢体有片刻的僵硬。 林芝终于明白为什么张若无从前总是不自然地别开眼。 因为此刻她也很想躲开他的视线。 「小伤,你再晚几天来都癒合了……」林芝咬唇。 张若无解开纱布,看清上面的伤痕是为剑气所伤。 他眼中煞气涌动,「是他伤了你?」 「唔,没有吧……」林芝神情恍惚,这好像是她为了夺剑自己弄伤的来着。 精纯的灵力自张若无掌中流出,纯正沛然,自她的掌心涌入体内,林芝舒服地眯了眯眼。 恍惚间又觉得这种感觉似乎有些熟悉,好像曾经感受过。 张若无却已经在心中记下了那人的名字。 再次见到,必不会让他好过。 「这把剑,你要如何处理?」 张若无看着林芝掌心的伤口逐渐消失不见,才问道。 「扔了被别人捡到也不太好,」林芝眉头微皱,她之前也考虑过这个问题,「我想能不能把这剑熔了,材料应该还不错。」 「但是我试了一下,炼丹炉的火不够精纯,炼不化。」 张若无:「……」
第78页 在井边躺着兀自嗡鸣不平的『不仁』忽然抖了一下。 「神兵利器唯有异火可炼化,我知道一个地方……」张若无睫羽轻颤。 林芝面上一喜:「那你带我过去。」 张若无望着林芝的眼睛,不想错过她眼中一丝一毫的情绪。 他道:「林芝。」 「我是半妖,你可会厌憎?」 第36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张若无以为会在林芝的眼中看到惊讶,或是疏远、厌憎。 可她的眼中什么都没有。 她眨了眨眼,勾起他垂在胸前的一缕雪发,笑了,那一剎那仿佛春日桃花开了满枝满树。 「所以你有这样漂亮的头髮。」 竟是毫不意外的模样。 张若无身体微僵。 她早就知道了。 「你是什么时候……」 林芝道:「第一眼见到你便有了猜测。」 她一直都知道。 张若无攥紧了手指。 张若无的心口发热:「你不会觉得……害怕吗?」 「你从未伤害过我,为何要怕?」 「有一件事还没来得及告诉你,从秘境回来后,我时常梦到一个男孩。」 「我看着他从三岁到五岁,生活除了修炼便是躺在白玉池里,任由鲜血流逝……那个人是你吗?张若无。」 林芝盯着他的双眼,手隔着法袍贴在了他的胸口,那里曾有一道长而狰狞的伤口。 「你身上大大小小无数的伤口,都是来自此?」 张若无垂眸,只觉胸口滚烫。 「是。」 迎着林芝纯稚充满信任的目光,忆起自己此行的目的,他终于下定了决心。 他抬起手,指尖缓慢生长出细如雨丝的花茎和洁白的钟形花朵,熟悉的香味瀰漫。 见到曾在崖下救她一命的优昙婆罗在张若无的指尖绽放,林芝有些惊讶。 「那一日,在崖底的是你?」 「你当时伤重,我不得已也化出了原形……」 林芝的眼光很是新奇,她轻轻抚摸着指尖生长的小花,觉得这一切有些神奇。 一股陌生的战慄席捲全身,张若无难耐地闭了闭眼,眼尾发红,眼下的硃砂痣红得愈发灼眼。 他克制着陌生的反应,轻声道:「当时我没有意识,但大概能猜到,为了修復你的身体和经脉,在你身上扎根的时间过久,我们共享了一部分的感官和记忆。」 「所以说我梦到的那些,都是你曾经经歷过的?」 林芝收回手,眼神有些冷。 难怪一开始遇到的张若无总是一副十分虚弱失血过多的模样,常年被人这样放血,能活下来已经是奇蹟了。 一切都有了解释。 「那个人是掌门吗?」林芝回忆起那人的身形,似乎能和张子明对应上。 当初回到门派,张若无也是和他一起闭关…… 在梦境中,她曾见到张若无喊他父亲。 「真是畜生,他该死。」林芝骂了句脏话。 「我们感官相连……」 张若无的声音温和得仿佛诱哄,接下来说了些什么她已有些听不清,林芝只是莫名感觉困得厉害。 他揽住林芝下落的身体,将她抱在怀中,以一个极亲昵的姿势。 更多雨丝般的花茎从他的手中生长,蔓延至林芝的脖颈。 洁白如玉的花朵团团簇拥,仿佛织绒的围脖。 春夏衣衫薄,林芝身上的衣衫滑下去一截,露出精緻的锁骨,花茎缓缓探入衣衫。 沛然的灵力分解成无数细丝注入林芝的身体,本体近半的优昙婆罗花顺着灵力一同缓缓没入她的丹田,团绒锦簇,护住了她丹田内的内丹。 无数纤弱的花朵缓缓消失。 张若无把她滑下肩头的裙带往上提了提,手指不可避免地触碰到她如凝脂一般的肌肤。 仿佛被烫到一般地收回手,隔衣将她打横抱起,放在她新添置的大床上。 盖好薄被,低头望着她恬静而淡然的睡颜,心头滚烫。 大手按在床边,指尖用力得有些发白。 他面色微红,缓缓低下头,落下克制的一个吻,蜻蜓点水般沾之即离,仿佛是什么庄重的仪式。 张若无平復着因为失去过多灵力而略有急促的唿吸,脸上如火烧一般滚烫,眼尾晕红。 他喉头滚动,声音干哑地说道:「洞幽剑派的人心思不正,并非良人;若我此去之后还活着,便可长久地护你……你不要再找旁人了。」 帐中没有回应,林芝唿吸绵长。 张若无掩好床幔,回身到案前,将干坤袋中的东西一样一样地取出来摆好,又解下自己腰间云纹扇骨的金色小扇子放在最上面。 招了招手,一直在窗外探头探脑的大花提着根茎小心地走了进来。 「前辈……主人她……」 张若无淡声道:「之后你每五个时辰为她织造一个美梦,确保三天内她不会醒来。」 他划破指尖,一滴血飞出,准确地落在大花伸出的叶片上。 大花浑身为之一振,感觉一股精纯的灵气直冲天灵盖,比之前濡湿在土地里的血液够劲儿多了! 「这是你的报酬。」 大花殷勤地蹦跳着在前面给他引路,还亲「手」给他开了门,若是它头上的花能做出表情,此时一定是一个极谄媚的笑容。
第79页 「前辈下次再来玩儿啊!」 张若无走出门,身后落下一道复杂精深的结界笼罩了整处宅院。 大花看着门前突然出现的屏障,蹦跳着往前,伸出叶片戳了戳,屏障又柔软地回弹了回来。 它歪了歪头:他们好像是被……关起来了? 它回到林芝的卧房,提着根茎扎根进林芝特意给他买的小花盆里。 望着熟睡的林芝,它的叶片随风摇摆得十分快乐。 主人是主人,前辈是前辈。 虽然前辈企图用血收买它,但是它是个刚正不阿的好植物,是不会和他一起做这种同流合污的事情的! 主人要是醒来了,前辈事后问起,它一定如实说。 「你让我五个时辰补一个幻梦,可是主人没到五个时辰就醒了呀。」 大花的叶片摇了摇。 今天也是一个正直向上的好植物呢。 …………………… 林芝醒来时天色已晚。 她望着垂下的床幔,有些想不起自己是怎么到了床上的。 她刚才不还在和张若无说话吗? 「主人,你突破结丹期啦?」 林芝抬眼看去,大花在窗台上摇得起劲,让人疑心细弱枝干能否经得起这样的折腾,一副嗑嗨了的模样。 她皱了皱眉,内视丹田,原本近乎凝实成液体的灵力此时已经团成了一颗指甲盖大小的丸子,在丹田中匀速旋转着。 她……结丹了? 什么时候的事? 这修为怎么变得好像做梦似的。 「前辈走的时候,让我每隔五个时辰给你织一个梦,让你睡上三天,但是我没有听噢~」大花一副邀功的模样。 「前辈还造了一个结界把我们关起来啦~」 大花扭了扭,「但是他还是给你留了很多礼物的,主人就不要生气了。」 想到前辈给它的那一滴血,大花还是决定为他说些好话。 林芝尚且有些混沌的大脑逐渐清晰。 她想不出张若无这样做的理由。 她下床,看见案前堆得高高的盒子,其中大部分都刻着奇珍阁的名字,还有一部分是一家成衣店的。最上面摆着张若无从不离身的金色小扇子。 林芝拧眉,心中忽然警铃大作。 林芝:「系统,明霄宗起火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系统:「还早吧,约莫是阎鸣准备突破元婴期时候发生的事……阎鸣现在才刚刚结丹呢。」 林芝:「不对,我现在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对,昨天张若无的表现太奇怪了……云里雾里地说了些话……」 她拿起那一枚金色小扇子挂在腰间,匆忙走向门外。 此时那金色小扇子却晃了晃,里面传出张若无的声音。 「这是可以用来传音的信物,不论在何时何地你都可以找到我。」 「刚醒来时,不要急着走动,多休息,以免引起疼痛。此时的症状和当时在飞舟上我的症状是一样的,你只需要用同样的药就可以缓解疼痛……」 疼痛?什么疼痛? 林芝此时除了感觉耳目变得更加灵敏之外,没有什么别的感觉。 她注入一丝神识沉入信物中,却如同泥牛入海,没有丝毫回应。 林芝不再犹豫,起身往院外走去。 院外被张若无布下了一层结界,和大花说的不同,不是为了困住她,是用作保护之用。 里面的人虽然出不去,却不会遭到结界的反噬,外面的人想进来却会遭到结界的攻击。 林芝在洞幽剑派学到的都是阵法入门,只能解决一些简单的阵法,可眼前的结界已经超出了她的知识范畴。 此时,一只纸鹤从结界外飞了进来,落在她的手心。 「出事了林道友!」 「主峰突然起火,掌门失踪了,门派正是一团乱,人心惶惶的时候,张师弟突然提出要叛出宗门,已经被执法堂带走了!」 主峰起火。 果然提前了。 林芝回忆起原着中的描写。 曾经恢弘壮阔的山门被付之一炬,赤红的异火燃烧了整整三天三夜,绵延数里,无人能将其熄灭。 异火映照着天光,将天际染成了一片血红。 修真界诸门虽然已经及时驰援,但已经无济于事,门中弟子长老死的死,伤的伤,曾经风云一时的掌门张子明也神秘失踪。 曾经迅速跻身四大宗门之流的修真界巨富明霄宗从此刻起将划上一个句号。 书中未曾提到张若无只言片语。 但他从此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林芝急得有些上火。 忙碌了一天的小黑此时才停下休息,累趴在林芝脚边,看着她的神色有些不解。 「在明霄宗只顾着看丹术相关的了,早知道也看点阵法的!」 林芝用尽记忆中破阵的手段,但眼前的结界丝毫不动。 大花摇了摇,「前辈应该不会关咱们太久呀,他走的时候也不像是生气的样子,他还把那把兇巴巴的剑拎走了……」 阎鸣的剑? 神兵利器唯有异火可炼化。 林芝回忆起张若无曾经说过的话。 林芝暗骂了一句,心中更加确定张若无一定是遭受了什么刺激,想要与明霄宗玉石俱焚了。 白天看着还好好的一个人,此时竟然做出这样的决定。
第80页 小黑看着林芝的神色,往前走了两步,见她没有提出异议,才用头顶着结界,往前鼓起好大一个包。 林芝拧眉。 然后眼睁睁地看着困了他们许久的结界,如水波一般散开。 小黑昂首挺胸,模样神气十足。 大花十分捧场:「哇,好厉害。」 林芝此时才想起,原着曾写过小黑曾带领着阎鸣破解了很多奇诡的阵法,是一个天生的破阵主。 她丢给小黑一瓶丹药,「报酬。」 院门外,可以遥遥看见天际的火光。 林芝攥紧了衣角。 「我们走。」 大花缩小成环缠在她手上,小黑也变成极小的模样蹲在她的肩头。 林芝迎着微凉的夜风,心中想:若是让她捡到还活着的张若无,一定把他好好拴在身边,别再随处跑了。 病患就应该好好呆着。 第37章 (已修改,买过重看)晋…… 洞幽剑派。 阎鸣端坐在简陋的弟子房内,面色阴沉。 他伸出手,手腕上青色的血管缠绕着丝丝缕缕的黑气,正是因为这该死的东西,不管他吸纳了多少的灵力,都会瞬间消弭无形。 那该死的迷药,直到回到洞幽剑派才解除。 他就保持着那不堪的姿势回到了门派,被许多围观的弟子看见了。 那样的场面,阎鸣此生都不想再回忆。 他以为那已经是全部了。 他发誓要努力修炼,用修为狠狠地打那些人的脸。 可是他很快就发现,更可怕的事情还在后面。 他的经脉里,出现了奇怪的黑色雾气。 这样的雾气不停地吞噬着经脉中的灵力,半个月过去他的修为没有寸进就罢了,甚至隐隐有倒退的迹象。 这让他本就岌岌可危的结丹期修为变得更加危险。 他发了狠地修炼,可是不管是使用聚灵阵还是正常的吐纳方式,吸收进来的灵力都会被黑色雾气更快地吸收,在体内留存的时间还不到一刻钟。 为此,他迎着那些人嘲讽的目光,上了丹堂。 那些炼丹师围着看了许久,却宣称他的身体十分正常,只是曾经强行突破伤了根骨,所以看起来格外虚弱。 「林芝……」 阎鸣愤怒捶地,双目猩红,「我一定会把你……碎尸万段!」 就在此时,他突然感到丹田中隐隐和「不仁」勾连的一线神识消失了。 阎鸣心中顿生一阵恐慌。 「不仁」是他的本命剑,和他的修为息息相关。 林芝只是拿走了剑,但此时丹田之中隐隐的震动却预示着这一切没那么简单。 「咔擦」 极轻微的一声响。 丹田内指甲盖大小的内丹上出现了裂纹。 「不要!」 阎鸣大吼一声,但已经来不及。 内丹崩碎,修为大跌,他勐地吐出一大口血来。 他的本命剑…… 被毁了。 …… 主峰燃起不熄的异火,明霄宗乱成了一锅粥。天空中有不少弟子飞来飞去,提着法器飞往主峰企图熄灭异火,然而一切努力都是徒劳无功。 正是人心惶惶的时刻,张若无却突然上了执法堂,直言要叛出宗门。 「我一早看他就非我族类,现在宗门一出事,果不其然就急着走了。」 「唉……主峰怎么会突然起火呢……掌门也失踪了……」 「太上长老都出关了,也没能熄灭主峰上的火,这是不祥之兆啊。」 「说不准,这不祥之兆就是因为他呢?」有人冷嗤了一声。 李随风几人匆匆来此,将他们几人的私语收入耳中,十分恼火。 「闭嘴,你们都没事做的吗?要实在闲得慌,就去后山噼点柴,指不定能让火烧得更旺一些。」 那人神色有些讪讪,「谁还不是为了宗门好呢,都盼着这火能早点熄灭,他却在这个节骨眼上……」 「那你就站在这,张张嘴皮子就能灭火了?你们在这除了拱火还有别的用处吗?」朱巍然厉声道。 他们几人都是筑基期大圆满的境界,站在此处自带威慑力,那几个背后嚼舌根的皆是讪讪,不敢再说了,只是不明白这几人为何突然这么维护张若无。 朱巍然几人其实很是为张若无不平。 明霄宗其实愧对他良多。 对于张若无的这个决定,几人除了惊讶之外也有一种果然如此的释然。 此时已经开始行刑。 张若无长身鹤立,傲骨如刀。 他身上的织金法袍已经脱下,只穿着一身素白的中衣,铮铮而立,刑罚加身而色不变。 执法长老手执引雷鞭,挥动间电光闪动,传来破空之声,落在他身上,便是一道血痕,鲜血从他的嘴角流下,可他的身形却未有丝毫晃动。 引雷鞭是明霄宗至宝,鞭打可伤及神魂,除非穷凶极恶的弟子,从不会动用这样的刑罚。 围观者看着都只觉得这鞭子也落在了自己身上一般,疼得刺骨。 就在此时,天边乌云聚拢,有隐隐的雷声传来。 「这是……劫云?!」 「元婴雷劫?有谁要渡劫了?!」 此时,一道天道气机锁定了执法堂中央的张若无。 那一道引雷鞭已经落在了半空,此时却无法落下。
第81页 这是天道择定了即将受劫之人。 执法堂长老面面相觑,皆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震惊。 「引雷鞭竟真的引来了雷劫?」 「此前从未有过如此的先例啊!」 「先疏散弟子,让他们远离此处……!」 手中持鞭的长老看着立在院中便如同顶天立地一般的少年,神情有些复杂。 引雷鞭名为引雷,或许真的有这样的效用,但百年来从未见过。 如今在这个少年身上应验,说明他原本就已经快到了渡劫的时候,只是以此为契机。 或许就连此次受罚,都在对方的算计之中。 若他真的成功渡过雷劫,他便是修真界最年轻的元婴真君。 明霄宗原本有三位元婴真君,其中一位就是如今已经失踪了的掌门张子明,还有两位是常年闭关的太上长老,如今因为遭逢剧变匆匆出关。 若眼前之人真有那样的潜力…… 倒也不好得罪得太过。 执法长老心绪复杂地转身离开了,组织着人离开。 张若无无悲无喜地看着天空中聚拢的乌云。 他袖袍鼓盪,无风自动。 脚下无物,却凭虚御风而起。 ——御空! 修真之人,目力惊人。 一开始或许有些惊讶、不解,直到此刻他们才认清现实。 他和他们,不是一类人。 若他能成功度过雷劫,从此便不同日月可言了,连背后提及,都将被视为不敬。 乌云聚拢,紫电在乌云中穿行,连空气都变得滞涩,酝酿着威力巨大的一击。 李随风目露担忧。 引雷鞭之刑有九九八十一鞭,方才张若无已经经受了二十鞭,此时的他无疑是虚弱的,在这种时候渡劫无疑不是一种明智的选择。 张若无护体的灵光缓缓散去。 他仅仅保持着立在空中这个动作,只留下一团灵力护住丹田那金光流转的金丹。 那一日在崖底,不仅仅是恢復了林芝的经脉,他也同样受益良多;仿佛突破了什么不知名的封印,修为节节攀升,还有一些陌生的记忆碎片在脑海中甦醒,只是还不明朗。 自幼年起一直灼烧着经脉的异火也隐隐有被压制的徵兆,可随着修为的攀升,被种入血脉的异火也有愈演愈烈的反扑趋势。 每逢初一,异火将会迎来暴动,此时已近月底。他一直压制着暴涨的修为,但随着异火逐渐在体内復甦,修为亦无法压制。 如果按照正常的轨迹,元婴雷劫将在异火暴动之后来临。 但那时的他,正是最虚弱的时候,成功的机率或许是最低的。 明霄宗中引雷鞭,常常被执法堂用作刑罚之用,但张若无知道,引雷鞭名字如此,不仅仅是因为舞动时电光四射,也因为——它真的能引来雷劫。 张子明曾用此法秘密引动雷劫,企图提前突破元婴,却因为根基不扎实,突破失败,作茧自缚。 但对于此时的张若无来说,已经是唯一的办法。 每月一次的异火暴动不过是痛苦一些,这样的痛苦他早已经习惯。 但此时不同,他的生命和另一个人连接在了一起。 张若无的手贴在胸口,分明缺失了一半的本体,可他却并不觉得心中空荡荡的;心脏有力地跳动,是与另一人紧密相连的触感。 这样的痛苦,他可以承受,但对她来说却是无妄之灾。 他仰头看天,一道粗壮的紫电带着天道的威压悍然落下。 他缓缓闭上眼,竟是一副放弃抵抗,引颈受戮的模样。 就让这异火恣意燃烧,涤清罪恶。 雷劫是一切邪物的克星,既是歷练也是天地的第一道赠礼。他需要的,便是藉助雷劫重塑道体,置之死地而后生。 血肉无存,皮毛焉在? 他也知道此法太过冒险,但他已别无选择。 被根植入血脉的异火,如同悬在头顶的刀剑,此时不仅仅威胁着他的性命。 「他在干什么?他打算硬抗雷劫?!」 「不……他不打算活了?他护体的灵光也撤去了,他这是想做什么?!」 朱巍然:「张师弟这是什么意思,他……他是想求死?」 李随风眉头紧皱:「突然上执法堂说要叛出宗门,然后突然就引动了雷劫,这一环扣一环……他到底想做什么?」 郁白薇:「林芝收到信了吗?」 李随风摇摇头:「她没回。」 几人陷入沉默。 紫电裹挟着无尽威压锁定了空中的少年,有一剎那,夜空被照彻,众人被强光所摄,伸出手挡了挡眼。 元婴雷劫,共有九道,每一道的威势都比前一道更甚。 带着天道气息的雷劫一道接一道地落下,那立在半空中的人身形已经摇摇欲坠,脚下的山峰一片焦黑,山头几乎都被移平。 众人沉默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无人发出声响。 真的有人能以肉身与雷劫相抗吗? 「张若无!」 分明已经听不清什么声音,周遭的一切都变得遥远而虚无,骨血都叫嚣着疼痛。 但此时,她的声音却无比清晰地落入他的耳中。 张若无骤然睁开了眼,湖色的眼眸染上微红,显得疲惫而虚弱,却正好对上一双写满了惊惶的杏眼。
第82页 雷劫骤临,原本并不打算反抗的身体反应竟比思维更快,切玉刀倏然出现在手中,横刀挡在头顶。 紫电的威压极重,一寸一寸地逼落少年的身形,但他稳住了。 千钧一髮之际,雷劫消弭于无形。 林芝看着还完好无损的张若无松了一口气。 她远远地看到了劫云笼罩,却没想到劫云正中正在渡劫的人,竟然是张若无。 模样十分狼狈,仿佛随时都会倒下。 但此时,又有新的雷劫在劫云中酝酿。 ——还没有结束。 张若无眉头皱紧。 林芝来了。 她不该出现在这里。 林芝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速度。 张若无的周身空出来一大片真空地带。 众人看见一道纤细的身影沖向了他身边,皆是瞠目结舌。 元婴雷劫……也敢擅闯的吗? 林芝落在他身边,手贴在他的胸口。此时的他衣衫破败,胸口被噼得焦黑。 张若无垂头看她,她的眼眸明亮,似是星火燃烧。 林芝又急又气,生怕他听不过去:「你的东西,拿回去。」 张若无睫羽轻颤,有些无措。 「我渡劫受伤,你会疼。」 「你要是死了,我还能好好的吗?」林芝气笑了。 一开始看到丹田里的内丹,她还没反应过来,直到看到许多游离在丹田,她才意识到不对。 张若无要去做一件极危险的事,却把一半的本体留给了她。 张若无道:「你放心,我不会死。」 林芝的眼神不容拒绝。 此时第七道雷劫酝酿而下,张若无不退不避,将林芝护在身下,身上撑起一道灵力结成的屏障。 但此时的屏障在雷劫面前,不过是薄纸一张。 屏障被破,裹挟着雷霆之势的雷劫落在他的背上。 他闷哼一声,咽下喉中的腥甜,语调无奈且坦诚:「我撑不过最后一道的。」 到那时,他的道体将会化为灰飞,以元神重生。 张若无推开林芝:「你若走得远一些,便不会疼。」 第38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九重雷劫,一道比一道兇勐。 张若无皮肉焦黑,鲜血喷涌而出,似是随时都要崩溃的模样。 他的身形摇摇欲坠,林芝想要靠近,却被无形的屏障阻拦。 丹田内的优昙婆罗花有所感应,也是蠢蠢欲动的模样,但最终还是未能成行。 第九重雷劫落下,劫雷在平地炸开,修为低一些的硬生生被盪开的气劲推开老远,胸口沉闷。 林芝离得更近,劫雷炸开的气劲分明绕开了她,她却心口勐地一痛,仿佛劫雷也落在了她身上一般,若不是被优昙花及时护住了心脉,她恐怕会当场晕死过去。 她身形摇晃了一下,看见张若无倒下了化作一片虚无,脚下有细如雨丝的花朵在生长。 趁着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林芝解下手腕上瑟瑟发抖的大花,取出近十枚用它的血炼成的丹药碾碎成粉,洒在它的头顶上。 「在周围布下幻境,别让他们看见!」 大花骑在小黑身上跑远了。 天空中乌云破开,降下金色的祥雨,沐浴在金雨之中,每个修士都感到精神一振,灵台清明了许多。 这是天道给予跨过劫数之人的奖赏。 他们看见尘烟散去,雷劫中心的人还站着,虽然模样有些许狼狈,但是眸光清亮,飞身而起意气风发地离开了。 事实却是,林芝踩在焦土上伸出手,洁白而孱弱的花朵小心翼翼地攀上她的手。 原本在周边围观的修士皆陷入一种奇异的沉默之中,眸光放空,呆立在原地遥遥看着虚空。 曾经在秘境之中,就被人看见了优昙婆罗花现世,若是被他们知道优昙婆罗花竟是张若无本人,不知会引起怎样的追逐和狂热。 林芝不敢猜测那样的结局。 她垂眸看着攀附在手心的优昙,钟形的花朵低垂着,一副精神不佳的模样。 等众人从短暂的幻境中醒来,焦土上只剩下了一簇青色的小火苗。 李随风张望着四周:「张师弟走了,林道友呢?方才怎么没见?」 朱泰清也是一副回忆的模样,「刚才好像看见了来着……后面就……」他皱眉苦思,却想不起来林芝是何时从视线中消失的了,「或许是专注看着张师弟渡劫的画面,一时没有注意到吧。」 执法堂所在的山头几乎都被雷霆万钧之势夷为平地,却没有人说什么。 从今天起,张若无便成了修真界最年轻的元婴真君。 这元婴真君原本会成为他们明霄宗的荣耀,却在渡劫当日宣布叛出宗门。 弟子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眼中的神情都有些复杂。 当初的他们,或多或少都希望张若无这个异类早日离开宗门,可如今他真的脱离宗门了,心中却有些不是滋味。 回到院内,林芝挥袖关上房门。 「你们把门守好,别让人进来。」 为了方便行动,小黑变成了一人高的大小,在明霄宗上驮着大花快速地完成了任务。 此时正是神气凛凛的时候,回到家却被要求守门,顿时显得有些愤懑,它一屁股坐在门前,苦大仇深地盯着紧闭的门扉。
第83页 大花十分关切前辈的伤势,甚至想在前辈疗伤的时候蹭到他旁边去修炼。 但因为林芝下达的命令,一兽一花只能大眼瞪小眼地守在门前。 张若无曾经说过,他化作本体的时候是没有意识的。 原本玉色的花朵周身都散发着圣洁的微光,此时却光芒黯淡。 若是张若无人还在,林芝还知道要怎么照料,对于一株植物,她能想到的就只有浇水、松土之流。 灵植需要呆在灵气充裕的地方,也需要充足的水分。 优昙花看起来蔫耷耷的,林芝想给它移植到一处土壤肥沃灵气充裕的地方,但没有意识的优昙花却格外难缠,死死地扒在她的手上不下去。 林芝无法,只能自己走到院中,把自己的手伸进缸中,优昙的根部浸了水,却是整个一激灵,齐齐往上挪,一路攀到了林芝的肩窝。 林芝:? 「下去!」 长出来的花朵蹭到林芝的下巴,有些痒痒的,林芝感觉有些奇怪,兇巴巴地说道。 但似乎是她的音量有些大了,优昙花被吓了一跳,又往下面缩,直往林芝的衣襟里面钻。 林芝倒吸了一口凉气,忙放轻了语调:「好,停……回到刚才的位置。」 不知是真的听懂了,还是觉得刚才的位置确实舒服,见她的态度平缓下来,优昙试探着伸出了jiojio,又回到了刚才的位置。 它们扎根在肩窝凹陷处,十分惬意的模样,周身又散发出微光来。 它们的位置很奇怪,林芝要看它们还得歪着脖子看。观察了几天,见它们状态还不错,周身的微光在慢慢恢復的模样,索性也不再关注。 只是肩窝长了这样一丛小花,实在有些奇怪,林芝穿了高领的衣裙想要遮挡,但它们仿佛有些气闷,又从角落里探出了头,显得更加奇怪。 林芝:…… 她有些不明白了。 张若无做人的时候分明还是个正人君子,变回本体的行径怎么处处都透露着过分。 大花看着林芝肩窝上顶着优昙好几天,眼馋得厉害,也蹦跶哒地走到她面前,垂着叶片小声说:「那个……我看你左边还空着,能不能……」 林芝笑得温和:「小青好久没出来晒太阳了,你去陪它吧。」 小黑翘脚蹲在门口,看着院内的大花被一个青色的不明物体撵得上蹿下跳,顿时觉得自己的日子过得也还算是不错。 林芝原以为就这样养花种草,就可以种出一个张若无来。 但某天醒来,她如同置身火海,四肢百骸都仿佛有火在烧,十分燥热;如同在沙漠行走的旅人,喉咙冒烟一般的干渴。她模模煳煳地踢开了盖在身上的薄被,双手无意识地扯着身上的中衣。 「热……」一开口,声音哑得厉害。 半睁的眼眸里是碾碎的玫瑰汁一般的艷色。 她想要一杯水,或是一块冰,怎么样都好,只想让身上的温度赶紧降下去。 但双手无力地摸索着,滚烫的脸颊贴在手心,感受到的是同样的灼热。 扎根在肩窝的优昙婆罗花晃了晃,分出丝丝缕缕的细丝来。 模模煳煳间,林芝仿佛看到了雪练一般的白髮垂在了脸侧。 她贴上了一具冰凉的身躯。 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嘆,但很快又不满足于此,手胡乱摸索着,贴得更紧,想要更多的清凉。 一只微凉的手扼住了她的手腕,有松软而湿润的唇贴上了她的,一泓甘泉顺着唇齿滑入咽喉,淌进干旱的池底。 浓郁的优昙香味包裹着她,仿佛置身花海。 燥热稍解,林芝想要睁开眼,但身体却仿佛倦极,眼皮十分沉重,索性也不再挣扎,放任自己坠入黑甜的梦乡,手上还紧紧地抱着那冰凉的躯体不肯松手。 …… 「主人!不好啦!有和尚找上门啦!」大花急匆匆地从窗台跳进来,大大咧咧的声音吵醒了林芝。 她睁开眼,还有些睏倦,「什么和尚?」 她揉了揉眉心,昨夜的记忆有些模煳,已经分不清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还是在做梦。 身上衣衫干燥而齐整,体内灵力运行流畅毫无滞涩之感,想来应该是梦。 林芝摸了摸肩窝,发现原本扎根在那的钉子户竟然乖巧地挪到了她的手腕上,原本微弱而黯淡的光芒凝实了许多。 大花属于精怪之数,要说也算是妖怪,看见佛修有天生的畏惧。 乱七八糟地说了一堆,也没说清来人的身份。 林芝起身出门,小黑还守在门边,只是模样有些瑟缩,似乎是不想被看见的模样。 「你们都进屋里去吧。」知道他们怕佛修,林芝也不为难他们。 小黑如蒙大赦,一熘烟地钻进了里屋,和大花蹲在一起瑟瑟发抖。 林芝整理了一下袖袍,将优昙掩在袖底,又设了一个简单的障眼法在手上,才打开门。 林芝以为,门口顶多来了一个不知有何目的的佛修。 却不想开门,望见了两排锃亮的光头。 他们都穿着整洁的月白僧袍,连持珠的姿态都是一样的,垂首而立仿佛是菩萨低眉的慈悲。 佛修的气势并不慑人,但骤然看见这么多佛修,林芝还是呆了一下。 她仔细看过,确认其中没有熟悉的面孔。
第84页 不,林芝眼神一定。 确认在最后面站着的那位,她曾经是见过的。 正是那一日领着一干佛修拜访隔壁贵客的领头人。 而他如今,只能站在队伍的最末尾。 林芝的手按在大门上,心中转过数个念头,已经在思考从这么多修为精深的大和尚手中逃脱的可能性。 片刻后,林芝脸上带笑地把大师们都请进了院内。 他们中修为最低的那个便是队尾的佛修,乃是金丹期的修为。 前面的人修为俱是高深莫测,林芝看不分明。 持丈佛修很客气,脸上笑得和善而慈祥,自报家门道:「贫僧法号太虚,乃是灵隐寺方丈。」 太虚。 林芝目光呆滞。 修真界中屈指可数的几位化神期大能之一。 太虚方丈。 兴许是佛修待人都如此平和有礼,太虚方丈竟十分谦和,身上没有分毫架子。 心中陡然冒出一个想法,还好她刚才没想着逃跑,若是跑了,指不定就被当成做贼心虚当场被超度。 转念一想,她一不是邪魔歪道,二没有杀人放火,佛修看起来是讲道理的,应当也不会对她如何。 心态放平,林芝回问道:「不知……大师们上门,有何要事?」 第39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桌上的留影石,呈现出千佛塔中的影像。石壁中凿刻着数座佛像,正中的供桌上,却高悬着一幅画,周身流光溢彩不似凡品。 画中是一只巨大的佛手,掌中生长着数朵细如雨丝的花朵,圣洁无匹。 画。 画中画的是优昙婆罗花与佛。 她袖下藏着真正的优昙婆罗花。 林芝垂在袖下的手指攥紧了,她已完全明了佛修的来意。 但面上的笑容仍旧如常,礼貌地称赞道:「画得真好,栩栩如生。」 太虚方丈目带感怀:「此画在千佛塔中供奉近千年,在贫僧还是一个小沙弥的时候就时常望着这幅画做晚课。」 「大师倒是十分念旧。」 队尾的佛修出列,双手合十:「只是这画……三十年前被贼人所盗,失窃了。灵隐寺众僧暗中寻访数年,未曾寻到踪迹,直到近日,有感明霄宗内有人突破元婴期,贫僧刚好在附近,窥见了一丝踪迹,发信与宗门,才有了今日之行。」 林芝望着他,大感不妙。 佛修的法门,向来是邪魔克星,幻术之流虽然不算是穷凶极恶,但是对佛修是没有用的。 若是当日,那佛修也在明霄宗围观了张若无的渡劫,定然看见了他在天劫下化作优昙本体,然后被她接走的场景。 林芝攥紧了手指,她怎么也没想到,秘境考验已经结束,其他各派都已经回到了宗门,灵隐寺的佛修却没有尽数归返。 「画卷供奉在千佛塔中近千年,受佛祖点化,生出一丝灵智,成为画灵。因常年以优昙婆罗之名接受供奉,化形之时出现了错漏,竟化身成了优昙的模样。」 「画灵?」林芝有些不解,怎么听他们的意思,张若无竟然是灵隐寺中的画灵。 但人形精怪,万变不离其宗。画灵终究是画灵,就算化身成了优昙的模样,也不会成为真正的优昙婆罗花。 但那日在崖底,林芝却亲身感受过那近乎化腐朽为神奇的修復力量。 这绝不是一介画灵能做到的。 林芝思量片刻,缓声道:「他绝不是画灵。」 「方丈说的这些,于我来说都不过是奇闻轶事。并没有任何证据表明,他是来自于佛寺。」 「优昙婆罗花乃是仙域奇花,生长条件更加严苛,污浊之地无法存活,唯有佛门清净地才能孕育这样的灵瑞之花。」 林芝垂眸不语。 太虚方丈突然站起身,对着林芝行礼,是极庄重的礼仪,目光却落在她掩于袖下的手腕。 身后的佛修都目露惊讶,看着林芝的眼神都带上了几分不满。区区一个小辈如何担得起师祖的礼? 「画灵的诞生,涉及一个秘法,恕贫僧不能告知,」太虚方丈目露悲悯,「佛祖在上,贫僧不会欺瞒于小友,但你的『朋友』身上确系有近似的气息,贫僧不会错认。」 林芝抿了抿唇,知道太虚方丈已经堪破她手上的障眼法。 这并不奇怪,在化神期老祖面前,世间一切都接近返璞归真,区区一个障眼法并不能瞒过他的眼睛。 「你们想带走他?」 林芝将手藏到身后,手指轻轻摩挲了一下,似乎有柔软的东西贴上来蹭了蹭。 虽然灵隐寺和其他三大派并称为四大门派,但灵隐寺的地位在修真界中向来是超然的,今日他们来了这么多人,要真想强行带走他…… 太虚方丈却摇了摇头:「优昙择定了扎根之处便不会更换,他想必也不想离开,若要带走,小友你恐怕也得跟我们一起走上一趟了。」 林芝:…… 虽然她没有扭头,但她似乎能感觉到背后有两道惊恐的视线在疯狂对着她说不要。 她两世守法奉公,却莫名有一种要被条子逮捕了的错觉。 见林芝满脸为难,太虚方丈方才笑道:「开个玩笑,毕竟佛修也不是什么邪魔外道,怎会行逼迫之事?」 一点都不好笑。 如果你身后没带这么多人,我可能就信了你这句话了。林芝面无表情。
第85页 旋即太虚方丈正色道:「只是优昙婆罗花的存在非同小可,唯恐招来祸事,还请小友同意佛寺留人随护身边。」 「啊?」 林芝睁大了眼,有些惊讶,没想到事情竟然会是这样的发展。 佛修不是来绑她上山的,反而是来送保镖的。 面对着林芝满是疑惑的神情,太虚方丈的目光慈和得仿佛一个凡人长辈,「画卷在佛寺中供奉近千年,却并不是佛寺的所有物,贫僧此行也是受人所託。」 太虚方丈临走前,问林芝要了一滴血。 本来是要张若无的血的,但张若无现在就是一簇弱小无辜的小白花,别说是血了,连个人影都变不出来。 林芝便取了一滴自己的血,血液中的浓度虽然低了一些,但还是有一半是属于优昙婆罗的。 林芝便眼看着那一滴血落在了大观镜上,画面中先是一团迷雾,许久之后露出了一根古朴苍老的石柱,上面长满了密密匝匝的优昙花,摇曳着散发出微光。 太虚方丈看完,带着一脸神秘的微笑地离开了。 他带来的佛修,一个都没带走,全部留给了林芝。 这一只近十人训练有素的佛修队伍,林芝望着自己的小院,有些发愁不知该将安排在何处。 但很快,没等林芝说什么,佛修队伍便如流水般分散,朝着各方去了,转瞬消失在视野中。 他们的气息还在,人却看不见了。 竟是传说中的……隐身保护? 大和尚们十分贴心,林芝却有些不好意思。 不管饭也不管住,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 …… 隔壁院内。 原本平平无奇的小院已经被改造成了精緻的园林,亭台水榭,曲水流觞。 婆娑的树影下,太虚方丈与一锦衣华服的美妇对弈,仅从外表上看,两人的风格南辕北辙,一个是佛寺高僧,一个却仿佛凡间的富贵夫人。 但两人相处的态度却极为熟稔,自然。 「青云法会上,我能见到她么?」 太虚方丈回应道:「一墙之隔,你想见,随时都可以去见。」 美妇在棋盘上落子,一只手扶了扶脸上的玉质假面:「算了,一个小姑娘,说不准吓到她了,还是远远地看上一眼为好。」 她举手投足之间都透着一股特殊的风韵,艷光逼人;只是面上被一张精緻的镂花玉质假面遮去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精緻的红唇与下颚。 太虚方丈道:「庙里有千年菩提叶,研磨成汁,祛疤最好。」 「用不着。」 并不意外会遭到拒绝,太虚嘆了一口气:「用别人的错来惩罚自己,你要何时才能解脱?」 美妇不耐听他唠叨,连忙转移话题道:「你去给那小姑娘送一张请帖罢……不,两张。」 「他似乎受伤不轻,你再替我送些东西过去。」 …… 朱泰清几人围在院子里大吐苦水:「张掌门失踪了,太上长老出关之后择定了新掌门,新掌门觉得洞幽剑派的管理方式很好,要引入他们的年度大比、月度小比,现在正在吵呢。」 「还要综合根据年度大比、月度小比的排位来发放资源,原本的份例一下子也缩减了不少……」 在书中的明霄宗经歷一场大变,宗门直接名存实亡了,跌出四大门派的排位不说,弟子也走的走,散的散;这一次明霄宗没有经歷那一场烧了整个宗门的大火,只烧了一处主峰,被雷噼了一座小山峰。 「兴许是觉得你们太没有忧患意识了,想要磨砺你们。」林芝慢条斯理地收拾着东西。 朱巍然嘆了一口气,「本来就是同门,忽然就要打打杀杀的了,出去之后还要怎么团结一心?」 「也是近些年修真界太过风平浪静,闲得慌才能想出这样的招来。」李随风面带郁郁。 郁白薇挑眉,「这样也好,能淘汰一些只吃饭不出力的蛀虫。」 「唉?你在暗示谁?」朱泰然不满道。 林芝听得失笑,几人有了一趟在秘境中一起咸鱼的遭遇,感情倒变得十分不错,时常走在一处。 「林芝,你这一走,再见面就不知何时了。」郁白薇的视线却落在林芝身上,有些感慨。 林芝的东西本就不多,如今已经收拾得七七八八了。 他们今日来,是为她送行的。 「我想四处走走,总不能一直呆在同一个地方,」林芝绽出一个笑来,「来日青云会上,我们再见。」 林芝已不再穿斗篷,大大方方地在阎鸣面前掉了马,再遇上他也是不怕的。 戴上帷帽,翻身坐上小黑的背。 几人遥遥望着她离开的背影。 「青云会,我们还不一定能去呢……」朱泰清顿时变得有些垂头丧气,「以前这样的活动都是自愿报名加上长老抽籤的,如今引进了什么末位淘汰制,还不一定能出门呢。」 …… 天气好的时候,林芝便骑着小黑行走在山野间,天气不好的时候便缩在买来的马车里。 这是一种修真界特制的马车,外表看起来不大,内里却十分宽敞。 至于拉车的…… 依旧是小黑。 小黑干活干得十分卖力,并且因为最近总在赶路,每天都能得到一颗高阶丹药而沾沾自喜。
第86页 林芝躺在松软的垫子上,伸出手腕,优昙婆罗花照旧还是之前的模样。 距离太虚方丈的到访,已经过去了数月,原以为很快就能恢復的张若无却还保持着本体的模样,无法化出道体。 林芝不知哪里出了差错,但她却感到自己的身体有些奇怪。 分明没有如何修炼,每日都在炼丹,修为却如同河流汇入湖泊,每日都在增长,不过数月,已经到了结丹后期的修为,隐隐快到大圆满的境界了。 这一切显得有些不真实。 更奇怪的是。 她好像…… 很久没有做过梦了。 晚上总是睡得很沉,很沉。 每天都是一夜无梦到天亮,醒来总觉得神清气爽。 这是丹田里环绕的优昙婆罗花带来的效用吗? 第40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剑,陪伴我们杀敌成长,是杀伐之刃,更是并肩同行的伙伴,不知大家有没有幻想过,有一天自己的剑也能化成美人的模样陪伴在侧?」 「从前,这只是一种幻想,但今天,一切都将变成现实!」 由水晶堆砌的高台上,一红衣女修缓缓打开了手中的盒子,露出其中七宝琉璃的瓶子,和里面装着的灵液。 「此乃化形水,不仅能对器物使用,对开了灵智的灵兽、灵植使用都同样有效,能助其快速化成人形。」 「起拍价,五千灵石,每次加价不低于一百灵石。」 众所周知,剑修除了他们的剑一无所有。 试问有什么,能比让自己的剑变成真正的老婆更让人心动的事呢? 可是更令人悲伤的是,剑修不仅没有老婆,他们也没有钱。 众多闻名而来的剑修在见到那一瓶灵液时,脸上都出现了近乎痴迷的神色,仅仅是想到手中锋利的剑将会化成一个冷冰冰的大美人对着他们笑的模样就热血沸腾,可是在听到报价之后,他们脸上的神情瞬间凝固了。 这个世界对他们剑修实在是太残酷了,这样的东西仿佛是为剑修量身打造的,却偏偏定了一个他们高攀不起的价格。 怎会如此! 拍卖行内响起了稀稀拉拉报价的声音。 「五千一。」 「五千二。」 「五千四。」 大家都对这灵液有些好奇,但是使用这灵液有一个前提条件,那就是使用对象已经开出了灵智。 能开出灵智的器物或是灵兽本就十分罕见,要么是家中底蕴深厚,要么便是气运得天独厚,二者缺一不可,于是导致此物或许稀奇有趣,此物的使用范围也十分狭窄。 除了那些做梦都想让剑变成老婆的剑修,愿意出价的人便少之又少。 此时,一个清冷的女修声音响起,开出了高价:「六千。」 「六千一。」 女修的声音继续:「七千。」 剑修们的眼神更加明亮了,壮哉我剑修师妹!想不到剑修的队伍中竟然出了这么一个有钱又有眼光的小师妹。 试问,还有谁会不惜代价地买下这样对修为毫无益处的灵液呢?自然只有他们嗜剑如命的剑修啦! 天字号雅间里,有人劝道:「公子,算了吧,您手上也没有生出了的灵智的宝剑啊?我们此行的目的是天清丹,家主就准备了三万灵石,可切莫在这些小玩意儿上花费过多啊!」 好几人争相劝解着,那公子才停下了试图再次叫价的手。 目光还是有些不满:「一个女修拿这灵液去做什么?小六,你等会去看看,是谁拍到了灵液,敢跟本公子抢东西……」 灵液被盖着红布送到了林芝所在的雅间,举着托盘的人弯腰恭敬道:「林姑娘,此物的费用会从你送拍的丹药里扣除。」 「多谢。」 门无声地合上,下面已经开始介绍下一件也是最后一件拍品。 「接下来,是本场的压轴拍品,由神秘炼丹师送拍的极品丹药——天清丹,共有三枚,不拆开拍卖。」 话语一出,众人沸然。 「什么意思?怎么能不拆开拍卖呢?一点机会都不给的吗?」 「你要一起拍也不早说,没带那么多灵石啊!」 群情激盪,女修却恍若未闻,笑吟吟地介绍着天清丹的功效:「功效想必大家已经知晓,但我还是要走流程介绍一番。」 「修士修心、修身,突破时常常受心魔困扰,天清丹可以帮助修士在紧要关头稳固灵台清明,不被邪魔滋扰,乃是高阶修士居家旅行必备好物。」 女修满脸带笑。 台下的修士每个人都是带着宗门或者家族的任务来的,虽然骂骂咧咧但还是开始了竞价。 听着下面的数字已经到了六万灵石的高价,原本趴在窗边的小黑缩了缩脑袋,感觉自己的身价水涨船高了起来。 林芝第一次炼制天清丹,炼出来的第一炉品相併不算完美,共出了十枚,都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成了它的口粮。 它只觉得这丹药的口感格外地好,吃完之后格外地有劲,好似能拉着车跑上八百里不带喘气的。 却没想到,被林芝随手丢来投餵灵兽的丹药,竟然有着这样的来头,小黑顿生一种豪情,望着林芝的黑瞳闪闪发亮。 不就是打工吗?它能在这打一辈子工! 林芝把玩着手中的七宝琉璃瓶,里面盛着的浅绿色灵液也跟着晃来晃去的,她是听说了这里有化形水的消息才千里迢迢来到这个北部的城镇。
第87页 此时听着下面此起彼伏的叫价声,似乎还要好一会儿才结束。 她站起身:「我们先走吧。」 数十个侍者跟在她身后,恭敬地把她送到门口,「您放心,老规矩,一半的灵石折算成稀有灵材,一半的灵石存在您的帐上。下一次拍卖的拍品,您若有看得上眼的,提前说一声,这边直接给您送过来,也不劳烦您在这等半天。」 目送着她登上外表朴实无华的马车。 吴家的小少爷一脸晦气地走出门,原以为准备了三万灵石,拿下一枚天清丹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却没想到这拍卖行不知犯了什么病,三枚天清丹竟然不拆开售卖? 他空着手回去,估计会被老爷子一顿臭骂。 「少爷,化形水……」随从附耳到吴少爷身边,指着前面的身影小声道。 前面有一道纤细的身影,缓缓步入一辆马车。 马车前是一头通体漆黑的黑色灵兽,十分高大威风的模样。 但那马车的式样却十分普通,就是修界最常见的那一款,随处都可以买到。 吴少爷顿时生出了几分轻视。 「等等!前面那个谁,你给本少爷站住!」 他趾高气昂地往前走了两步,但还没等到那女子闻声转头,面前便出现了两个身穿月白僧衣的佛修,手指戳在佛修坚硬如铁的身躯上,竟传来骨裂一般的声响。 吴少爷吃痛地收回手,疼得龇牙咧嘴,正待说话,眼前的佛修低眉敛目,满脸慈悲地开口道:「施主慎言,修士当戒急戒躁,勿造口业。」 另一个佛修又面无表情地把他踢飞出去,双手合十,唱念了一声佛号。 吴少爷躺在地上满脸懵,他做什么了?先是被撅了手指头,又直接被踹飞了?这真的是佛修吗?还是说如今的佛修都走了剑修的路子,如此霸道了? 却浑然忘记了,一开始是他满脸怒色地走出门,是想找那女修的麻烦来着。 林芝窝在舒适的马车里,揭开瓶盖,往手上的小白花上滴了几滴。 浅绿色的药液很快被吸收,却迟迟没有变化。 「买到假药了?」林芝皱眉。 大花撑着硕大的花朵探头在旁边看,「不能吧,我闻着味道好香……好想尝尝。」 林芝滴了一滴在大花伸出来的叶片之上,大花吸收了灵液满意地摇了摇,十分快乐的模样。 「现在你有什么感觉?」 「现在我的感觉就是,很快乐,轻飘飘的~」 林芝听得皱眉,「我看你成天都很快乐。」 又等了许久,手上的小白花还是原来的小白花,大花还是原来的大花,没有丝毫的变化。 「完了,真是假药,完全没用。」林芝丧气地盖好七千灵石买来的快乐水,有些自闭。 大花往前挪了两步,「主人你很着急吗?通常植物如果受伤了,疗伤都需要很久的,咱们都是天生地养的,伤筋动骨的话都只能靠时间来慢慢治癒呢。」 眼见手腕上的小白花耷拉着头,一副不太精神的模样。 林芝神情忧虑:「我也不知道他现在什么情况,又不愿意下来去土里扎根,也不知修復得怎么样了,还能不能变回来了。」 如今都过去好几个月了,她那么大一个的张若无呢?如今就变成了一圈弱小又无助的手环。 「你要是实在好奇,你可以去问问他呀。」 林芝:「我倒是想问,你看我问他,他回我吗?」 「不是这样问,你进去问啊……」大花的叶片尖尖指了指林芝手上那一圈优昙,「你的额头贴着这里,意识放空,放出神识就能进入他的识海了,他如果还有意识,你进入识海应该就能找到他了,问问他现在到底修得怎么样了。」 林芝挑眉:「你怎么不早说?」 大花一脸正直:「你也没问啊!」 林芝又有些犹豫,「识海是修士最脆弱也是最后的一道防线,如果我贸然侵入,可能会对他的识海造成损伤吧。」 「不会的,你俩身上的气息都这么相近了,说不定他还会把你误认成他自己!你试试,我就在旁边看着,如果察觉到不对,我就及时把你拉出来。」 「行吧。」林芝深唿一口气,额头贴上手腕。 意识放空,林芝探出一缕神识小心翼翼地接近了看起来柔弱无依的小白花,竟没有遇到丝毫的阻碍,就进入到一片纯白的空间。 细看之下,是一片白雪茫茫。 林芝神识幻化出的人形,感觉此地的温度十分适宜。 近来她的体温升高了许多,日常行走也需要一直用术法来降温,但此处的天地却十分寒凉,是让她感到十分舒适的温度。 走出不远,眼前就出现了一眼寒潭。 张若无闭目坐在寒潭中,眼睫上结了一层冰,有力而苍白的肌肉泛着浅青色,似乎是有些冷。 这就是张若无的意识体吗? 林芝走近了几步,声响惊扰了寒潭中静坐的人。 他睁开眼,湖蓝的眼眸竟是一片空茫,一阵天旋地转之后,林芝被浸入水中,一双有力的臂膀钳制着她的腰肢。 冰凉刺骨的潭水涌来,林芝的体温高于旁人,被冻得一个激灵。 「张若无……」林芝惊讶地张开嘴,但只开了个头,剩下的话语就被冰冷的唇舌堵在了喉中。
第88页 他低头,湖色的空茫眼眸近在咫尺。 这是并不沾染半分情.欲的吻,仿佛仅仅只是唇与唇的贴近,却因着水下的人未着寸缕,林芝身上的夏日衣裙也被潭水打湿紧贴在身上,无端染上了几分欲色。 第41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剎那间,仿佛有烟花在眼前炸响,大脑一片空白,浑身传来过电般的颤抖与酥.麻。 林芝唿吸与神智一同被优昙的冷香占据,手撑在坚实冷硬的胸膛上,退开一些距离,方才找回自己的唿吸,大口唿吸着夹杂着碎冰的寒凉空气。 恍惚间,忽然记起在深谷下看到的奇怪话本。 《我与正道魁首不得不说的那些事》、《师尊深夜入我梦》、《剑修的小娇妻》,也不知怎么夹杂在阎鸣的藏书中,描写极其露.骨而大胆。 里面就曾提到过一种独属于修士的双修方式,神交。 神识与神识的直接碰撞,会带来比肉.体接触更强烈百倍的快.感。 林芝喘着气,感觉自己此时软得像是一摊泥,她努力拉开了和张若无之间的距离。 她怎么也没想到,本着医者探病的初衷进入张若无的识海,竟会遇到这样的事。 张若无微微蹙起了眉,「还是不舒服吗?」 他的手有着比这寒潭水更冷的温度,大掌贴上盈盈一握的腰肢,林芝整具身躯都微微一颤;大手钳着她的腰肢,脸慢慢靠近,似是还要再来一次。 林芝慌乱地伸手阻挡,但连这阻挡的姿态都显得无力,她只能匆忙喊道:「大花!」 身形一闪,躺在怀中的人影竟是直接消失了。 张若无抿了抿唇,方才还在手中的柔软触感消失不见,皱着眉十分不悦的模样。 望着沉寂一如往昔的寒潭,他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这一次好像和之前都不一样。 从前都是她比较主动,使劲往他身上贴,这一次她却想要躲开。 是不再需要他了吗?张若无拧眉。 但她今天说话了,还叫了他的名字。 想到这一点,张若无的眼神又明亮起来,嘴角勾起,满眼愉悦。 神识被勐地拉回现实,寒冷的空气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温暖而干燥的环境。 大花焦急地看着她:「主人,你怎么样啦?你的脸好红啊,又红又烫,是被他的神识攻击了吗?」 林芝半晌没有回应,双眼放空地瘫在马车上,拥着夏日凉被,感觉自己已经是个废人了。 大花还自顾自地喃喃自语,「不应该啊,前辈看起来很信任主人你啊,应当不会攻击你的。唔,也可能是神识陷入沉睡,意识恢復得还不完全。」 「坏了坏了,主人半天都不说话,不会是伤到神识变成傻子了吧……」 大花的叶片在林芝的眼前焦急地挥舞了两下,林芝的双眼才逐渐有了焦距。 她如何也没想到,往日里脱衣服检查伤口都会脸色通红的张若无,在识海里竟然能做出这种事。 不仅如此,他的动作还十分熟稔,仿佛这样的动作已经做了千百次。 良久之后,林芝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说,他的神识可能陷入了沉睡,意识恢復得还不完全?」 大花道:「身受重伤之后,本体过于孱弱,太过强大的神识会成为本体的负担,所以他可能会自我封印一部分神识进行自我修復吧,这是比较强大的植物需要考虑的事情啦,如果是我可能就不用封印神识了。」 林芝皱了皱眉,想起在识海中见到的张若无似乎是有些不对劲的,眼神空茫无物,仿佛寂然的天山雪。 想着林芝又摇了摇头,哪有什么天山雪会见到人就摁着亲的?还……还…… 林芝脸上方才消褪了一些的热度,又变得烧灼起来。 林芝揉了揉眉心,抬手间衣袖滑落,露出来一截皓腕,缠绕在上面的优昙婆罗花色似乎恢復了些颜色。 到底还是放心不下,林芝匆匆留下一句:「我再进去看看,你守好门,别让人进来。」 探出一缕神识缠上优昙婆罗花细弱的根茎,小心翼翼地探了进去。 再一次进来,周遭的环境还是没有太大的变化,照旧是之前的一片雪原,不同的是这次她刚进去,便眼前一花,被摁入了寒潭中。 张若无冷津津的眼神望着她,腰间的大手扣得更紧了,声音带着不满:「为何要逃?」 林芝挣扎了一下,竟然无法挣脱。 习惯了寒潭水的温度之后,也不觉得寒冷,只是张若无的体温依旧冷得吓人。 「你先松开。」林芝尝试着掰开张若无的手,分明同样是神识的状态,但他手上的力道却如何也无法挣脱。 张若无皱着眉,「松开,你会跑吗?」 眼前的张若无不对劲,很不对劲。 林芝深刻地意识到了这一点。 他的眼神固执而专注,手上的力道也较之先前加重了几分,仿佛生怕她逃跑一般。 林芝嘆了一口气,放柔了声调诱哄道:「你先松开,我不走,这样我很不舒服。」 「我弄痛你了吗?」张若无连忙松开手,神情紧张。 因他松开手的动作,林芝的身体往寒潭下沉了些许,又连忙伸出手将她环住,固定在身前。 林芝:「……」 一番折腾之后,林芝终于站起身坐到了水潭边上。
第89页 夏日的衣裙紧贴在身上,林芝肤色偏白,腰间被掐出来的红痕于是显得格外明显,张若无远远地站在另一边,不敢靠近。 这是他的识海,轻而易举地便看见了林芝腰间的红痕,红得灼眼。 心念微动为她烘干了衣裙,靠近了几步,沉声道:「抱歉,我没注意。」 林芝倒不觉得有多疼,只是还对之前的体验有些心有余悸,看见他靠近本能地往后缩了缩。 于是张若无止步,垂眸停在原地。 张若无的自我意识被封印了大半,此时留下的一抹神识已经只记得最基本的东西。他知道自己的名字,也知道眼前的人叫林芝。 但等林芝问起他的本体最近为何日渐虚弱,又露出茫然的神情。 一个问一个答,分明他回答得也诚恳,但林芝并没有得到多少有用的信息。 呆了大半天,林芝打算离开,张若无夹杂着风雪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你还来吗?」 那一道纤细的身影却没有回应,消失在茫茫雪原。 又站了一会儿,张若无缓缓步入寒潭,将自己沉入潭底,原本恢復了几分温度的身体再度冻彻骨髓。 神识再一次回归现实,原本踩在案几上的大花不见了,变作一个着蓝衣的小女孩歪在案边睡得香甜,原本正放着的七宝琉璃瓶歪在桌上,里面已经空空如也。 察觉到动静,小女孩睁开眼,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笑出了两个梨涡:「主人,你回来啦!」 见林芝望着歪倒在桌上的七宝琉璃瓶,小女孩不好意思地低着头:「对不起主人,可是它实在是太香了,我就没有控制住自己,但是,但是不止我一个人噢,小黑也喝了!」 有人推门进来,是一个身穿黑衣的小男孩,下巴都能扬到天上去,满脸写着不满:「小爷我好歹几百岁的年纪了,怎么会变成一个小屁孩的模样?你指定是买到假货了,小爷我这是替你试毒呢!」 若是换一副身躯来说这句话,兴许都能增加几分可信度,但偏偏是一副臭屁小男孩的模样,怎么看怎么欠揍。 林芝眉梢微挑,抬手一记重拳落在他头上,「你是谁小爷?就是这么对你衣食父母说话的?」 小黑捂着头,蹲到了墙角,小声嘟囔:「不就是吃了你半瓶化形水吗,生这么大气做什么?不过是再打几百年的工罢了,要几百年你尽管说,小爷我绝不会说个不字。」 林芝本有些发愁张若无的情况,被他们俩这一插科打诨,原本的几分忧愁也散去了大半。 时隔数月,总算是见上了一面,虽然只是神识,看着似乎比以前还要不聪明,但总之看着是个全乎人,没有缺胳膊少腿的。 「算了,一瓶化形水罢了,你们喝就喝了,本来对他也没什么用。」 张若无此时的状态说好也好,说不好也不好,如今神识不全,迟迟无法化为道体,还要另想办法。 林芝将歪倒在桌上的七宝琉璃瓶盖起来收好,此时他们已经接近临平郡,是最近一个月里到访过的最大的城池。 马车落地,很快就有人出来接引,把他们带到了一处雕樑画栋的小楼前。 此处被收拾得细緻而干净,事前得知了林芝的喜好,地上没有铺地毯,改用了冰玄石铺地,入内十分清凉。 有两位常日不见踪影的佛修走在前面,入内探查,确认没有危险之后才准备消失,但林芝叫住了他们。 「大师,灵隐寺内还有关于优昙婆罗花更详细的记载吗?」 两位佛修似乎犹豫了片刻才道:「需得先禀明方丈。」 林芝点点头,也并不为难他们。 佛修的动作极快,入夜时分就带着数卷经书赶回,「这就是寺内全部有关优昙婆罗花的经卷了,因有许多都被列为绝密,还望施主尽快看完之后交还给我们。」 将经书整齐摆放在林芝案前,佛修们的身影隐入黑夜。 等到佛修走了,两个小身影才探出头来,大花眼睛亮晶晶的:「哇,这些大和尚好好说话啊。」 「好说话是真的,能满目慈悲地超度了你也是真的。」小黑冷哼一声。 「你们先去休息吧,楼上楼下的房间随便挑,今天我可能会看得有点晚。」林芝翻开经卷,低声道。 小黑的眼神却有些惊喜,扭捏道:「我也可以……我也可以睡房间了吗?」 之前他还是兽形的时候,就时常在院子里随便找个角落就睡了,或者就窝在林芝的房门前,想不到化形之后待遇竟然获得了质地提升! 林芝凉凉地瞥了他一眼,他连忙跑出门去,十分主动而乖巧地关上门:「您慢慢看。」 天色渐晚,四周寂静无声。 分明地上铺的是冰玄石,四面窗户也敞开着,任由夜风侵入,但林芝还是感到有热意从四肢百骸开始燃烧,且有愈演愈烈的架势。 热浪滚滚袭来,林芝的大脑被这陌生的热意烧得迷濛。 一道颀长的身影出现在她身侧,雪缎似的白髮披在肩上,却并未如往常一般第一时间靠近。 林芝看见了他的出现,来不及细想不能化出道体的张若无为何会出现在这,只感觉到他如同一块行走的坚冰,身上散发着丝丝凉意,让人情不自禁地想要靠近。 她侧过脸靠在他的胸前,被烧得滚烫的脸颊贴在他的胸膛磨蹭,却渐渐不满足于这种隔着衣料的温度,双手胡乱地想要扒开他的衣襟。
第90页 原本站立如同一座雕塑的张若无此时终于有了动作,弯腰将她打横抱起,放在榻上。 在身后,大开的窗户「嘭」地一声被关上,高悬在屋顶的长明宫灯也同步熄灭,只留下隔着窗影投入室内的一抹如纱月光。 林芝终于如愿以偿地贴上了凉到每一寸的肌肤,整个人如同烧红了的炭火被浇上了一勺清凉的井水,滋滋地冒着白烟。 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嘆,四肢缠得更紧,不留丝毫距离。 第42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鼻尖萦绕着优昙婆罗花馥郁的冷香,林芝有些迷濛的大脑逐渐恢復了一丝清明。 林芝睁开尚带着水雾的双眼,借着窗外如拢纱般的月光,看清了眼前的情形。 张若无仰面躺着,总是雪缎一般垂在身后的雪发凌乱地散着; 穿戴齐整的法袍衣襟大开,肩宽腰窄,露出大片苍白紧实的肌肉; 眼神清明却仿佛带着灼人的温度; 而她泛着热意的手探进了他的衣襟,环着他紧实的腰身,汲取着他身上的凉意。 察觉到他们此时的姿势实在有些不堪,林芝原本探进他衣襟里肆意妄为的手指蜷缩了一下,有些僵硬。 她缓缓地收回手,但还是无可避免地摩擦到了带着凉意的肌肤,撑着他的胸膛坐起身,墨发如墨般倾泻而下落在他脸上。 意识迷乱间的记忆有些模煳,但林芝还是回忆起,张若无将自己放在榻上时,自己却不满足只是隔着衣料得来的温度,双手伸进了他的衣襟,触到那冰凉的肌肤还不知足,手指恣意地游歷过每一个角落才算罢休。 林芝的脸倏地爆红了,不只是那在血脉中鼓盪的热意,就连心脏也噗通噗通地跳得好快。 经过了半晚的纠缠,林芝自己的模样也算不上太好。 云鬓散乱,衣裙褪至肩头,露出圆润玉滑的肩头;眼尾红而湿润,染上了一层水雾,唇瓣殷红如同初绽的花朵。 她单手拉起衣衫,想要下床,一具尚且带着凉意的身躯又从背后环上了她,张若无的下巴搁在她肩上,就连唿吸都仿佛透着一股子凉意。 张若无问道:「又要逃吗?」 记忆的片段虽然零散,但林芝却清晰地记得,是她把张若无压在了床上,一双手还不安分地四处摩挲游离。 现在的她,好像是醉后轻薄了张若无,醒来穿上衣服就想不认人。 但被轻薄的人,不干了。 林芝身躯僵硬,缓缓地转过身,对上张若无澄澈空明的眼神,心中莫名生出一种惭愧来。 张若无抬手,衣衫散落大半,大手贴上她的脖颈,带着寒凉之气的大掌贴在温暖而脆弱的脖颈,举动危险却又透着一丝说不出的亲昵。 「温度降下去些了,但是……」张若无收回手,神色认真,「你的心跳好快。」 林芝脸颊微红,但张若无此时的动作却让她想起之前的数个夜晚。 少女倦极沉沉睡去,张若无却曲着腿半靠在床头,一只手落在她的颈侧大动脉处,直到体温恢復正常之后,才化作星星点点的白光消散。 她连忙抬起手,就着月色看清细弱的手腕上原本缠着的白花消失不见,变成了眼前活生生的人。 此时她仿佛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眼前的张若无是真实的,是活生生出现在她面前的张若无。 林芝的声音似惊又喜:「你好了?」 张若无摇头淡声道:「道体维持不了太久,你若好了,我便回去了。」 「回去」便是化作本体回到手上的意思了。 电光石火之间,林芝好像明白了什么。 那一日张若无曾留下传音的信物,当时她心中焦急,只顾着出去找他,并没有留心细想。 张若无以为她会在三日后醒来,到那时他已经渡完雷劫,或死或伤;给她留下的信中却并未提及自身,只是告诉林芝醒来之后或许会有疼痛,症状和他当时在飞舟上的情况一样,只需要服药便可有所缓解。 但多日来,她除了体温有所升高之外,并没有其他太过明显的感受。 看张若无熟稔的态度,这样的情况已经发生了不止一次了,她的脑海中却并没有留下什么记忆,想来都是被张若无掩盖了,只有在此时才能回想起一些片段来。 张若无分明化作本体疗伤,气色却一日差过一日,而她并未如何修炼,却进益极快。 纵使再迟钝,林芝也意识到了不对。 他本就受伤严重,此时还要强行化出道体,损耗更加巨大。 林芝心中复杂,一时又是心疼,又是说不出的酸软。 「我好了,你赶紧回去吧。」 多呆在外面一刻钟,就多一分损耗。 林芝想到这一点,声音不由得染上了几分焦急。 张若无眼中闪过一丝黯然,未作回应,身体逐渐变得透明。 她清醒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赶他走。 他不该让她保持清醒的。 张若无抬起一只手,似要动作。 林芝在此时缓缓凑上前,少女的馨香转眼盈满了鼻尖,一个极清浅的一个吻落在他的唇角,仿佛羽毛拂过。 张若无动作微顿,湖色的眼中掀起波澜。 「是我之过,我会对你负责,」林芝的脸贴在他的胸前,声音显得有些沉闷,却能感觉到温热的唿吸喷洒在胸口,「你先回去,我会去你的识海里找你。」
第91页 「以后都换我去找你。」 张若无眸光微闪,神情变得温软,抬起的手转而落在她的头顶,安抚似的揉了揉。 「好。」 张若无的识海是一片空茫无物的雪原,除却漫天飞雪便只剩下一眼寒潭,从前他并不以为意,每日只浸在寒潭里修炼。 但因为林芝的到来,雪原里又多出了许多东西。 有雕樑画栋的楼阁自平地起;原本仿佛只是冰上凿出了一个口子的寒潭,此时潭边环绕着奇花异草,旁边还多了一把玉竹制的躺椅,上面铺着柔软的毛毯。 张若无沉在寒潭中修炼的时候,常常不知日月,但每一次睁开眼,都能看见原本寂然的雪原里又添了新物件;林芝或是蜷在躺椅上休息,或是侍弄药草,怡然自得。 优昙婆罗花的力量过于霸道,他分出了一半的本体放在林芝体内,走时匆忙并未好好炼化,血脉之中还残存异火的反噬之力。 寻常便罢了,只是体温略高于常人,但每逢月初便是反噬得最厉害的时候。 在这个时间,张若无总能准时醒来。 从前他会在林芝发作的时候准时出现在她身边,但现在,林芝会自发地与他一同浸入寒潭,实在难耐的时候便埋入他的怀中,汲取着温度。 林芝的发尾湿润,从寒潭中出来很快就结了一层冰,她裹着毛毯便往外走,不以为意的模样。 张若无抬手想要为她烘干,却被她止住了。 「这种小事,就不必耗费心力了。」她打了个哈欠,窝在躺椅上有些倦怠的模样。 才经歷了一次反噬,身上的温度逐渐褪去,但还是有些虚弱,此时只想睡觉。 张若无抿唇不言,并不坚持,只是走到林芝身后,手中拿着一块毛巾,缓缓擦拭着。 他的力道轻缓,髮丝牵动间十分舒适,让人困意越发浓重。还未等到全部擦干,林芝便沉沉睡去了,睡颜沉静恬淡。 …… 三年后,青云法会在灵隐寺的驻地大荒西山举办。 林芝的马车如期落在灵隐寺山门前,只是拉车的从小黑变成了拍卖行送的两匹飞天仙禽,吃得少,飞得快。 本是因为小黑有了人形,林芝下不去狠心压榨;小黑却因为工作被抢了,每日对着仙禽阴阳怪气。 「就这还仙禽呢?飞得也没多快啊,换作是我,一定比他们飞得更快,拉得更稳。」 这样的话林芝已经不知道听了多少遍,索性充耳不闻当作没听见。 到了山门前,佛修们整齐地出现在她面前:「施主,到了寺内便会有其他的师兄弟前来接引,我等先去復命了。」 因为神识不能长时间离体,林芝只在休息的时候进入张若无的识海。 这一段时间,林芝按照原计划走过了修真界的许多地方,这一队佛修始终不远不近地跟着,不曾打扰,也不曾消失。 虽然他们都是因为太虚方丈的命令才会如此,但林芝也是发自内心地感谢他们,若不是他们,她这一路绝不会走得如此顺畅。 「谢谢诸位大师,这是天清丹,并不是多珍贵的丹药,只是一点心意,感谢一路相护。」 佛修们虽不问世事,却也知道天清丹在世俗的价值,见她神情真挚,领头的佛修也并未拒绝,接过丹药转身消失在眼前。 林芝如今已是金丹初期的修为,能认出原本看不出修为的佛修大多是金丹期的修为,经过了三年的沉淀,他们的修为亦有所精进,有几位已到了金丹后期,或许不久之后就会经历元婴雷劫之前的「问心」劫。 对佛修来说,心境的修炼尤为重要,虽不至于生出心魔,但「问心」劫的完成度却会影响雷劫的强度,是以天清丹很适合即将面临劫数的佛修。 灵隐寺在修真界的地位超然,山门却十分简朴,看上去就如同一个凡俗的寻常寺庙。 但门前的扫地僧,寺内随处可见的参天菩提树,都处处透露出禅意。 如今正值青云法会举办前夕,各门各派的修士都从各方赶来,许多人因为没有请柬,只能留在山下,看着修士往来,感受一下盛会即将来临的气氛;法会举办时,留在山下的修士们便可以通过灵隐寺发放的留影石,隔空观看盛会。 吴家少爷为了参加青云法会也是废了大力气,但不论用出什么手段,都换不来一张请柬。如今因为没有请柬被拒在门外,心情十分烦闷。 「少爷你看,这是不是那天在拍卖行抢了咱们东西的那个女修!」 跟随的小厮看见在寺前的女修,眼前一亮,连忙道。 吴家少爷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却是被女子的长相惊了一剎,眉黛如春山,秋水翦瞳,顾盼间连这湖光山色都变得柔和了。 「是她吗?」吴家少爷的眼神有些迷茫,当时他只见到了女子的背影,很快就被佛修挡住了视线。 他忽然眼前一亮。 佛修,是了,一定是因为当时他曾在拍卖行外得罪了路见不平的佛修,于是被灵隐寺列为了不可交往之人。 但这一切其实都只是一个误会,当时他未曾想着对这女子出手啊! 他不过是……他不过是…… 望着眼前女修的身影,吴家少爷的心跳都加速了许多,顿时觉得家中的莺莺燕燕十几个炉鼎都不香了。
第92页 他整理了一下衣袍,捋了捋鬓边的碎发,自以为风流倜傥地往前走去。 伸出手想要拍一拍女子的肩膀,却并未挨到她半片衣角。 女子嘴角噙着一抹尚未淡去的笑意,眸中却冷意深沉。 一双纤细得仿佛连剑都拿不动的素手毫不费力地扣住了他的手腕,并未如何用力的模样,吴家少爷却感到手上传来了一股沛然巨力,浑身骨头都仿佛被碾碎了一般。 他的身躯往后飞去,砸在灵隐寺的门前,发出一声巨响。 众人纷纷看去,只见到了一道倩丽的背影缓缓步入了寺内,而躺在门前生死不知的吴家少爷很快被两名佛修面无表情地丢下了山,身后跟着一长串哭天喊地的随从。 「好……好厉害的女修……」 「如此强悍的力量,怕不是炼体的体修吧?」 几名细瘦的修士对视一眼,自认不能像女修一样如此干净利落地解决一名结丹期的修士,打了个寒噤,眼中划过一丝恐惧:「炼体的女修,若是在法会上遇见,怕不是动动手指头就能把咱们……」 另一名修士萧索道:「那哪儿是女修啊,那是小姑奶奶!」 青云法会,是修真界的盛会。 取青云直上,位及登仙之意。 法会分为论道、擂台、奇门三个品类,不论主修什么的修士都能在这里找到对手,博採众家,在切磋中进步。 每一届青云法会上,都会产生许多耀眼的传说。 但此时,分明法会还未开始,他们仿佛已经见证了传说的诞生。 第43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禅房被收拾得很干净,是一处院落,附近的禅房都空置着。 院内种着一棵很大的菩提树,根深叶茂,洒下一片浓荫。 太虚方丈站在菩提树下身着皂青僧袍,近乎与菩提融为一体。 「施主,好久不见。」 林芝与盈盈一拜,「方丈的修为又精进了。」 大道至简,此时的太虚方丈站在树下,就仿佛是一棵树,如果是在路边,就仿佛是不起眼的石头,周身气息已然极度内敛,他不出声几乎不会让人注意到他的存在。 太虚方丈轻嘆着摇了摇头:「时不待人。」 「施主,可要去千佛塔看看?」 千佛塔或许是张若无的诞生之处,林芝有些意动。 太虚方丈的视线落在林芝的身后,那里藏着两个小傢伙,挤挤挨挨地躲在身后不敢冒头,但是他们身上的气息已然暴露了他们的所在。 林芝瞭然地询问道:「千佛塔佛光浩然,可是有所不便?」 小黑与大花皆属精怪,在灵隐寺尚且可以畅通无阻,但千佛塔佛光庄严,对于他们或许有所阻碍。 太虚方丈却淡笑道:「不妨,便当是贫僧赠送给他们的见面礼。」 林芝原以为精怪进了千佛塔,或许会因为佛光太盛而感到不适,但事实却与之相反。 千佛塔内盘坐着许多佛修,皆是面容沉静,诵经晚课。 崖壁上生长着许多灵植,周身灵光环绕,灵气四溢;有的甚至随着诵经声轻轻摇摆,已然是生出了灵智。 大花和小黑一踏入这里,便感觉精神一振,也不用林芝招唿,自发地跟随在诵经晚课的和尚身后,闭目修炼起来。 两个粉雕玉砌的小童神色庄重地端坐着,看着莫名地让人心生怜爱。 太虚方丈笑得慈和,放低了音量:「百年内,千佛塔内诞生了许多灵物精怪,他们受佛法薰陶,天性纯然,一心向佛。」 林芝抬眼望去,佛修围坐的中心,有一方石台,那一处曾经仿佛是香案,还残留着摆放过供香的痕迹。只是此时上面已经空无一物了。 想来那就是曾经供奉着画像的地方了。 也无怪乎这样的环境能滋养出画灵了。 林芝又有些奇怪,原以为佛修会对精怪妖魔之流一视同仁,皆视为异类,赶尽杀绝。 就连小黑和大花都是这样认为的,一路躲着佛修走,唯有进了灵隐寺,四处都是佛修,避无可避。 却没想到,灵隐寺不仅不会对精怪赶尽杀绝,反而…… 似乎是在鼓励精怪化形,并且为他们的化形提供了帮助。 林芝看着崖壁上的灵植仙草,大多是一些能生长多年的长寿仙草,其中有一些已经看不出年纪,不知道在千佛塔中呆了多少年月。他们生长得十分规律,佛像在开凿的壁龛中,这些植物便生长在旁边,是一副团团拥簇的景象。 林芝心中充满了疑惑,太虚方丈却并未过多解释他们这样做的目的。 太虚方丈神情郑重地询问道:「他……恢復得如何了?」 「雷劫过后,大部分记忆被自我封印,到现在记忆尚未回归,」林芝皱着眉,「也能化出道体,只是消耗巨大,并不能长久地留存。」 现在的张若无,安静时和以往并没有不同。 虽然忘记了很多事,但在关于她的事情上,张若无总会表现出莫名的固执。他固执地认为发病的日子里,只有毫无保留地贴近,她才不会难受。 但因为两人都是神识体,有时会带来意料之外的后果。 林芝的沉默落在太虚方丈眼中,便成了忧心心爱之人的表现。 方丈露出一个瞭然的神情,十分理解的模样,郑重地递给林芝一本功法。
第93页 「此法绝密,乃修真界无上绝学,只是贫僧究极一生都无法探寻此法的奥秘了。林芝小友或可一试。」 林芝茫然。 试? 试什么? 不是在聊张若无的事吗,怎么是她去试? 只是太虚方丈高深莫测的模样十分令人信服,林芝虽然茫然,但自认为领悟了方丈的意图。 学会无上绝学,突破至高修为,然后挽救张若无。 一定是这样的。 于是林芝也一脸郑重地收下了太虚方丈送来的功法。 藏青色的封皮上,只用正楷写着一个字:禅。 林芝一脸虔诚:「大师放心,回去之后我一定好好参悟。」 太虚方丈满意地点点头。 准备回去时,见小黑与大花还未从入定状态中醒来,太虚方丈道了一声无妨,于是林芝独自一人回了禅房。 林芝走后,太虚方丈与一女子行走在林荫小道。 女子身穿繁复的衣裙,裙角绽放着大片的牡丹花,面覆一张黄金假面,腰间环绕着两圈精巧金饰,行走间铃铃作响。 分明是与佛寺格格不入的打扮,穿在她身上却又并不感到突兀,仿佛合该如此。 「千佛塔的环境应该更适宜他修炼,为何不让他留下?」 太虚豁达一笑:「这也不是你我说了算的。」 片刻之后,太虚又道:「我还传授了她秘法,想必比在千佛塔中修炼还快。」 ……………………………… 回到禅房,林芝设下了一个简易的防护阵法。 但很快,她便知道此举有些多余。 因为她看见门外出现了数名身材魁梧的佛修,手中持杖,煞气腾腾地将禅院保护了起来。 林芝缓缓收回布阵的手。 这比之前的阵仗还吓人。 之前的佛修好歹看上去还算和尚,回到了灵隐寺,便换成了一队不常下山的怒目金刚,模样更加唬人。便是有人不小心路过,看见这一群凶神恶煞的佛修,也只有绕道而行的份。 林芝对着门外的佛修扬声道:「诸位师兄辛苦了,多谢你们。」 她知道太虚方丈有多么看重张若无这朵「仙域奇花」,再夸张的阵势也没有她拒绝的道理。 此时,门外的佛修却并未回应。 他们面露疑惑。 只因收到了太虚方丈的传音,让他们离禅房远一点,并且收回探查的神识,只是要更警觉周围的可疑人物。 虽然不解其意,但想必是方丈的贵客不喜被人打扰。 于是佛修们纷纷往外走了几步。 照旧把禅房圈在正中,只是范围扩大了许多。 林芝:…… 这是连路过都不让人路过了吗? 但不得不承认,这样的环境让林芝倍感安全。 林芝回房,关好门窗,额头贴上腕上的花,进入了识海。 张若无此时阖目浸在池中,还在入定中未曾醒来。 林芝看了他一会儿,又给旁边的灵植浇了水,便回到躺椅上正襟危坐准备翻开太虚方丈给她的「绝密功法」。 但想想,太虚方丈虽说是给她练的,但此法终究有些曲线救国的意思了。 既然张若无就在旁边,那便让他自己去学习这绝密的功法罢了。 想着林芝觉得十分有理,功法盖在胸前,自己则有些昏昏欲睡,想着张若无一时半刻应该也醒不过来,林芝便放任自己睡了过去。 张若无的识海十分安静,温度也是如今林芝最喜欢的温度。 她在这里就像回家了一般舒适。 一觉睡了许久,直睡得脸颊泛红神清气爽才醒来。 第一眼看向潭中,里面空无一人。 转眼看向身后,张若无果然静静地站在那,手中捧着一本功法。 林芝定睛看去,正是自己带进去的那一本。 于是她小声解释它的来歷:「这是灵隐寺的太虚方丈给我的,说是绝密的无上功法,我炼了之后或许能帮助你恢復道体。」 「但是我想了一下,我来炼,终究不如你自己炼来得快。」 「怎么样,这功法适合你吗?」林芝双眼亮晶晶地看着他,目光之中带着期待。 张若无缓缓合上手中的功法,脑海中浮现出「功法」中的插图,皱起了眉。 「不太好,你会疼。」 「啊?」林芝一脸懵,接过他手中藏青色的功法。 翻到第一页,上面写着「阴阳交合,乃……」 林芝勐地合上书。 这功法,在灵隐寺确实担得上「绝密」二字。 张若无还在说:「我还好,本是灵植化身,要摆成怎样的姿势都行,但你是人类,身体脆弱,若是强行摆出那样的姿势,可能会扭伤。」 张若无的眼神很认真,仿佛在认真探讨着这功法的可行性。 林芝一脸生无可恋。 不。 你别说了。 场面过于尴尬,林芝竟有些无法面对张若无的眼神,于是她十分没骨气地做了一件事,她逃了。 看着方才还躺在躺椅上的人忽然消失,张若无蹙眉。 林芝从未不发一语地在他面前消失。 眼前的行为,无疑是生气了。 那一本她带来的功法,还落在躺椅上。 是因为他不想修炼这功法,所以……生气了吗?
第94页 林芝回到卧房中,将脸埋在厚实的被衾之中,脸上温度灼热。 她目光放空,其实在识海里,虽然没有进行过实质上的接触,但神交已经无异于双修了,甚至是比双修还要亲密的行为。 但…… 空气中,独属于优昙婆罗花的冷香,变得更加馥郁了。 林芝从埋首的被衾中抬眼,看见张若无站在床前,修长的手指优雅地脱下外衣,月白不染尘的衣袍一件一件地垂落在地。 「其实不用那样。」张若无倾身探入帐中,有力的手臂将林芝圈在中间,身上犹带着未曾消散的丝丝寒气。 林芝拒绝的话语被堵在了唇中。 帐幔垂落,空气都在升温。 一双纤细如玉的手臂从被衾中伸了出来,挥舞了两下,最终只抓住了垂落的帐幔,紧紧攥在手中,手指曲起一个紧绷的弧度,连指节都仿佛染上了薄粉。 唿吸交缠间,空气中的冷香似乎沾染了某种更加甜腻的气味。 第44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林芝雪白颈项后仰,背嵴紧绷成了弓形;张若无却停下来,有力的大手按在她的颈侧,声音清淡仿佛寻常。 他一字一句地诵念着功法,腹下有温热的暖流在汇聚,灵力的漩涡涌动着,将二人环绕其中。 林芝不满地睁开双眼,幽暗的环境之下看不清他的神情,只是湖蓝的眼眸仿佛一如既往地平淡。 她咬着唇,莫名地有些不忿。 如玉般的藕臂环上他的脖颈,林芝仰起头,殷红的唇瓣贴上了他滚动的喉结。 诵念功法的平缓声调骤然一停,湖蓝的眼眸变得幽暗,仿佛沉在湖底的大团水草趁机上浮。 一时气不顺的下场便是在对方疾风骤雨般的攻势下丢盔弃甲,林芝感觉自己仿佛软成了一摊泥,再生不出半分旁的心思。 …… 晨光熹微,林芝醒来时,身上被清理过,一身干爽。 腰间还有些酸软,她刚挪动了一下,便有一条有力的胳膊环在了腰间,他轻轻揉弄着腰窝,轻缓的唿吸喷洒在耳边。 「还疼吗?」 张若无的说话声靠得极近,唿吸喷洒在耳边,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慄,近乎是瞬间,林芝的耳朵便红得彻底。 近乎是下意识,林芝回忆起张若无昨晚在耳畔的低语,分明是一本正经地念诵着功法,声音冷淡却又极富韵律,却又带着惑人的力量。 当时的自己,满心只想诱他沉沦。 于是当真换来了更勐烈的攻势。 林芝的耳根红透了,只恨不能挖个坑把自己埋起来。 于是说话的声音也变得有些磕巴,「你,你恢復了?」 「恢復了一些,化出道体的时间可以更长了。」 修真界双修之法,从来不是什么秘密。 与修为高者双修,通常只有修为低者获益;若修为高者也想获益,此法便会变成採补,对修为低者造成损伤。 但此次过后,林芝明显感到体内的金丹又凝实了许多,隐隐又有进阶的前兆。 从不怀疑张若无就是个行走的大药丸子,但又疑心双修对他并无益处,只会造成修为的亏损。 林芝抬头,探寻般地看着他的眼睛:「当真?」 张若无略一沉吟,思索后答道:「昨晚两个时辰,若是……」 意识到他在说些什么,林芝匆忙抬手捂住了他的嘴。 手下传来一阵闷笑,唿吸如同羽毛般轻拂,张若无的眼中染上笑意。 与修为恢復相对应的,他的记忆也恢復了一些。 不只是以往的记忆,还有一些相对来说比较陌生的画面,看得不太明晰,但依稀能够觉出些不同来。 张若无并未向林芝提起记忆中的画面,手中精纯的灵力凝聚在手掌,轻轻揉着她的腰窝。 …… 青云法会已然宣布开始。 来自各地的修士聚集在一起,等待着灵隐寺首座宣布赛程。 上首的高台之上,聚集着名门长老,上首却有一个位置空置着。 几人环视四周,皆是眼熟之人,于是询问道:「方丈,这位……?」 「或许是有事耽搁了。」太虚方丈温和一笑,却并未过多解释。 众人于是明了,这里兴许是留给一位贵客的位置。 大家便生出了几分好奇,能得太虚这样礼遇的贵客会是何许人? 可是直到青云法会持续了三天,那个位置始终是空置的。一直没有人来,太虚方丈却并未取消那个位置,反而在第三天时又在旁边加了一个座。 众人问起,太虚方丈只是笑而不语,一脸高深莫测。 已是赛程的第四天,为期三天的儒修论道已经结束,进入了擂台环节。 就在此时天地骤然出现异象,天际霞光大盛,远处传来裊裊仙音与佛音梵唱,淅淅沥沥的金雨落下,众人皆是为之一振。 原本进入擂台的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仰头看向天际。 一股毫不收敛的浩浩威压传来,众人皆被压得心生畏惧。 这样的天地异象,是有修士突破化神期了! 观之方位,竟然就在灵隐寺的禅房。 修真界当世三位化神期道尊,有两位都是灵隐寺的佛修,其中一位闭关多年,另一位就是最近方才出关的太虚方丈。
第95页 还有一位是隐居避世的剑尊。 如今竟然出现了第四位化神期道尊,而且就在灵隐寺内。 佛修果然还是独得天道恩宠啊。 众人的心情都有些复杂。 又在心中猜测着,是佛寺中哪位闭关多年的太上长老寻到了突破的契机,一举突破化神期。 阎鸣趁对手失神的片刻,出剑凌厉地把对方送出了局,目光方才看向天外的异象。 心中出现了一丝不详的预感。 这股隐隐不详的预感很快就成了真。 高台之上终于出现了两道陌生的身影。 女子身形纤弱,身穿一袭莲青色长裙,行走间裙角的缠枝荷花如同绽放一般,身后跟着一个白袍雪氅的清俊少年,雪髮披肩,冰澈的蓝眸流转着非人的光芒。 二人行走其间,天地都仿佛为之失色。 更令人惊诧的,不止是二人过分出众的容貌。 还有那少年身上不加掩饰的厚重威压,一眼看去便感觉唿吸沉闷,身上仿佛压下了一座大山,不敢多看,只能连忙收回视线。 众人惊异非常,不想这位刚刚突破的化神期道尊,竟然这样年轻。 高台之上端坐的诸位长老纷纷起身,向这名陌生的少年见礼。 没有人在意他过分妖异的外貌,只因他当世罕见的强悍修为而俯首。 少年模样看着年轻,却没有人敢为此感到轻视。 唯有明霄宗出身的长老,近乎在看清少年面目的瞬间,身形就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 隐没在众人身后,只想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不要被这少年清算。 在那样的时候,果断叛出明霄宗,他一定是恨毒了明霄宗的人吧? 众人纷纷出言攀谈,打听这位新晋道君的来歷。 能在这样的年纪突破化神期,天资与心境缺一不可。 这世界仙缘断绝,已经许多年没有出过这样惊才绝艷的天才了,或许唯有这样的人才能登临大道。 阎鸣紧紧盯着高台上那一道纤弱的身影。 那一道背影,就算是化成灰他也忘不了。 如今她在高台之上,和那些修为精深,地位稳固的大长老平起平坐,而他却要在这擂台上和这一群庸才拼杀。 他握紧了手中的黑剑,乍一看外形和「不仁」并没有明显的区别,上面的煞气却更加凝实,在他心思震动时,这一股黑气便有隐隐逸散的趋势。 阎鸣的丹田似乎又在隐隐作痛,那是从结丹期跌落筑基期的后遗症,时不时就要疼上一阵。 他太过灼热的视线,吸引了林芝身边少年的注意,目光如电般扫来,阎鸣匆忙转身,没入人群。 看见他身上洞幽剑派的服制,张若无拧了拧眉,神情不悦。 系统:「宿主,阎鸣也来了。」 林芝并未在人群中搜寻阎鸣的踪影,自从来到灵隐寺的第一天,她就看到了阎鸣的小红点也来到了这里。 林芝:「悔意值一直在稳定上升,足可见他过得并不好。」 系统:「他好像突破金丹期了,而且身上的气息不太对……宿主你要小心。」 金丹期? 林芝蹙眉。 她在阎鸣身上下了一种灵蛊,能够吞噬体内的灵力,不管吸收了多少灵气都会消弭于无形。 「不仁」乃是他的本命灵剑,本命剑被毁,阎鸣必将遭到反噬。 这样的情形下,修为不下跌也就算了,怎么还能进阶到金丹期? 林芝的神情有些冷:「不愧是男主,在这样的情况下都能一次一次地爬起来。」 身为气运之子,似乎不把他踩到泥里,让他再无復起的能力,哪怕是打碎了骨头,都还想一次一次地往上爬。 真是顽强到了令人作呕的地步啊。 注意到了林芝的出神,联想到方才目光灼热的洞幽剑修,张若无有些不悦,这样的不悦表现在了脸上,众人更加战战兢兢,疑心这位新晋的化神期道尊有些不好相处,于是也不敢多说话,每个人都噤若寒蝉。 唯有太虚方丈面色如常,笑得满意而慈和。 结束了一天的赛程,回到禅房,张若无将林芝堵在了床尾,少年的身形高挑,比林芝要高出一个头,这样的姿势下她只能仰头看他。 林芝用眼神表达着疑惑。 张若无垂眸吻上了她的唇瓣,是毫无技巧可言却带着几分兇狠力道的吻,纠缠在她的唇齿,似要让她身上的每一分都染上自己的气息。 少年沉闷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不要想他,看我。」 林芝迷茫地睁大了眼,眼中蒙上了一层水雾,望进张若无的眼底,湖色的双眸中倒映出她的模样,鬓髮散乱,唇瓣红得娇艷。 不知道他莫名在吃什么飞醋,但少年的眼神固执而专情,林芝痴痴地笑开了,双手环住他的脖颈,吧唧一声亲在他脸上。 「一直都在看你呀。」 少年的脸侧翻红,一路红到了耳根,眼底染上了幽暗的神色。 于是帐幔低垂,馥郁的冷香充斥了鼻间。 第45章 (修)  晋江文学城首发…… 禅房外。 来人穿着洞幽剑派的服制,似乎是执事长老的模样,还在和武僧解释。 「我要找那位姓林的丹师,是有要事相商。」
第96页 吕阿也算是洞幽剑派的老人了,行走在外许多人都要给他三分礼遇。却不想在灵隐寺会被这群武僧毫不留情地拦下。据说是收到了太虚方丈的命令,不允许任何人靠近这处院子。 不论他怎么说,这一群固执的武僧都不肯放他进去。 吕阿一时有些愤愤不平,洞幽剑派已经寻找林芝很久了。 门内修为最高的太上长老,一次出门游歷之后再也没有醒来。他们门内的炼丹师诊治许久也未见成效,因为事涉宗门内的最强战力,此事也不敢大肆宣扬到人尽皆知的地步,他们只能隐秘地寻找其他的自由炼丹师。 三年里,未见成效。 眼看着太上长老的身体越来越虚弱,洞幽剑派上下都十分焦急。 有人说他这是失魂之症,随着神智离体的时间越久,他便越难清醒过来。 有炼丹师提起了行踪不定的林芝,说他们曾经见过她炼制的丹药,与当世许多炼丹师的手法都有所不同,或许身怀神秘传承,若是找到她兴许有办法。 于是洞幽剑派又开始了漫长的寻访之旅。 只是林芝在一个地方通常不会停留超过五日,他们往往得到消息匆匆赶去的时候,她已经不见了踪影。 想要委託拍卖行给林芝送信,那边给出的回应是,她不接任何人的委託。 人在灵隐寺内,虽不知他们为何要如此严密地将林芝保护起来,却也不能与之正面冲突。 眼看人就在眼前,却被阻拦在院外,于是吕阿只能忍着怒意,退而求其次:「他们今天还去看比试吗?我在门口等总可以吧?」 门口的武僧神情严肃,目视前方,「不知。」 佛修实在是油盐不进。 不仅不告诉他二人的行踪,也不许他在门口等,吕阿几乎被驱赶到了禅院外一百米的地方。 他背靠着菩提树,蹲在树荫下,神情恼怒,他行走修真界近百年,何曾遭遇过这样的待遇? 想起掌门的交代,吕阿不得不按下心中的不满。 从此出门,掌门交代了先以利益打动,若是不行再威逼利诱。 林芝不过是一名自由炼丹师,背后没有宗门势力保护,在洞幽剑派这样的庞然大物面前自然生不起半分抵抗之心。 于是吕阿心下稍安,双目紧紧盯着禅院门口,等着那边即将出来的人。 直到看到一道清丽纤细的身影走出禅房,他连忙疾步上前几步,揣紧了袖中的手,心中已然打好了腹稿。 疾步高唿道:「林丹师!我此行是代替宗门来求药的,想请丹师帮忙炼制一枚还神丹,若能成,洞幽剑派将给予一万灵石的酬谢。」 此话看似有礼,实则又带上了几分自恃名门的傲慢。 其实后面还有一大段话没说完,可是这些原本想好的话,在看见里面的人走出来之后,又霎时间忘到了九霄云外。 紧随在那清丽纤细女子身后的,还有一道长身如玉般的身影,雪髮披肩,神情冷峻。 他飘来一个冷津津的眼神,吕阿顿时感觉汗毛倒竖,一种危险的气息笼罩了他,灵魂深处都感到战慄,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是那位新晋的化神道君。 吕阿的心顿时冷到了骨子里。 如何都想不明白,消息中从来独来独往的林芝怎么会跟这位新晋的化身道君同居在一处院落里。 再联想到门口武僧严正以待的态度,吕阿好像明白了什么,化神期道君这样要紧的人物,如何小心防备都是不为过的。 他只是听说当日出现在高台上的女子,就是近年来名声鹊起的神秘炼丹师林芝,她时常游走在各大城镇,会寄拍一些罕见且稀奇的丹药。 但因为行踪不定,各大宗门也只打听到她的名字,找不到她的行踪。 他打听着消息来到了这处院落。 却不想当日两人不仅一同出现在高台之上,两人居然还同居一处院落。 吕阿目露茫然。 他也有过耳闻,炼丹师身体孱弱,不擅战斗,通常会寻求一个实力高强的修士作为道侣,亦作贴身保护。 修士通常也很乐意与炼丹师结契,每一位炼丹师都是修真界的宝贵资源,他们通常意味着能给修士提供更好的资源,进阶更快。 但也从未见过哪位炼丹师能寻求到化神期道君的保护啊。修为到了他们那个境地,丹药能给予的帮助通常已经微乎其微,应该很难被利益打动才是。 他开始回忆起掌门此次给他下达的指标,突然有了几分不确定的想法来,疑心这样的酬劳并不足以打动林芝。 炼丹师本就稀少,更何况是这种身怀神秘传承,背后还靠着化神期道君的炼丹师,恐怕不会被宗门开出的灵石所动。 吕阿心中把送回消息的弟子骂了个狗血淋头,怎么从未说过,林芝还有着这样的背景? 若是早知如此,他肯定不会如此贸然地来到此处,一定事先准备好更丰厚的酬劳才是。 林芝认出眼前人是洞幽剑派的长老,皱了皱眉,他却并未认出眼前的林芝是谁。 是了,当时的林芝不过是门中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修士,哪怕是失踪几年,也不会在门内掀起丝毫的波澜。 更何况眼前的人,是洞幽剑派高高在上的长老,而她不过是个修为低下的普通弟子。
第97页 林芝挑眉看他:「还神丹乃是上古仙品丹药,丹方失传已久,现世流传的丹方皆不完整。」 吕阿头上渗出大把的冷汗,连忙道:「还神丹炼制不易,但是我们掌门收集了现世流传的所有丹方,将所有可能炼制还神丹的药材都备齐了。」 「差一味药材,效果便差之千里,这样的方式怎么能炼出合适的丹药来?」林芝皱了皱眉,明白眼前的人对丹药是一窍不通,以为搜集了所有残缺不全的丹方,便拼出了完整的丹方。 「这……」那股无形的威压并未消失,反而愈发严重了,吕阿连忙搬出了掌门的说法,「丹方都拼成了大半,你只需要再略作调整便可以了。」 林芝顿觉失笑,「研究一个新的丹方,你知道要耗费炼丹师多少的心力,炼废多少炉丹药吗?你们要的,还是復原这样失传已久的上古丹方,连药材都早已失落大半。」 「而你们,仅仅开出了一万灵石的酬劳。」 「知道的以为你们是在找炼丹师,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在抓劳工呢。」 洞幽剑派的高层自然也知道,相比起还神丹的价值来说,一万灵石的酬劳实在是有些低了。 综合考虑到林芝时常去拍卖行寄售丹药,他们推测出林芝应当是很缺钱的,所以哪怕是一万灵石的酬劳她也一定不会拒绝。 却没想到…… 吕阿还想说话,但林芝已经不耐烦再听,没有再多给他一个视线,转身离去了。 身上的禁锢还没能解除,等到他们远远地从自己眼前消失之后,禁锢才自动解除。 那时,吕阿全身都已经湿透了,身边时常有面色平和的佛修路过,他们皆是目不斜视,但吕阿却认为他们一定在心中偷偷嘲笑自己。 吕阿面如土色,他的脸都丢尽了。 两人到时,上午的最后一轮比试已经到了最后阶段。 场中有十八擂台,此时每个擂台上都只剩下了一个人。 一眼望过去,林芝就毫不意外地看到了阎鸣的身影。 他站在最中心的擂台上,也是最多人关注的擂台。 「洞幽剑派的这个阎鸣,金丹期修为,一手快剑就使得出神入化,对手通常没有能在他手下撑过二十个来回的。」 「但他出手也过于狠厉了,分明是将对手打下擂台便可,他却每每不给对手下擂的机会,总要将人打成重伤才收手。」 「也不能这么说,擂台之上生死自负,到底还是技不如人罢了。」 有人在争论关于阎鸣的表现,林芝的视线却落在他手中的剑上。 煞气四溢,竟是难得一见的「凶兵」,上面的气息似乎比原来的「不仁」还要外放许多。 林芝皱紧了眉头。 他手上的剑,有些古怪。 张若无见林芝又在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洞幽剑派的小子看,眉宇微蹙,望向他的眼神凛冽如刀。 阎鸣还不知为何,陡然感觉脑海中勐地一疼,如针扎一般,登时脸色一变,持剑插在擂台上才勉强稳住身形。 比试此时已经到了最后关头,这最后的十八人将一同进入千佛塔下镇压的炼狱试炼,最先破题而出者,将成为优胜者,被列为魁首。 若原书中的轨迹不变,阎鸣自然会是那个优胜者。 但彼时的阎鸣,已是金丹后期的修为,并且无限逼近元婴期,可此时他不过堪堪突破金丹期,境界不稳。 千佛塔下的炼狱之门已然开启,隔着结界与遥远的距离,众人似乎都能感受到其中散发出的近乎扎眼的沖天煞气。 佛门清静之地,佛音浩渺,其下却镇压着最兇残可怖的妖魔。 这便是,灵隐寺在修真界始终地位超然的原因。 数千佛修用毕生修为与血肉,守着一扇门。 @泡@沫 第46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灵隐寺镇着的十方地狱,关押着许多曾为祸一方的妖魔,他们根据实力高低与兇恶程度被锁在深处或表层。 此次的十八人将进入十方地狱的表层寒冰地狱与业火地狱试炼。 此处的妖魔被酷寒与业火折磨许久,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乍见外来人,将怀着满腔的怒火与怨气将其撕碎。 一支有近百名佛修的队伍率先进入其中,先行稳固结界与各处,确保如遇意外,大门也能正常开启。 其他弟子要等到明日清晨方才能够进入。 十方地狱并非人间的造物,此处原本是通往魔域的大门,因魔气横生妖魔滋扰,建立灵隐寺的始祖和尚联合诸位大能开闢了这处所在,借着魔域原本的奇诡地理条件,建造了这一处监牢。 魔域大门被封印,又投入了许多原本逃逸而出的妖魔,用他们的力量加强法阵,才使得结界稳固,多年以来无妖魔能够破封印而出,给修真界带来了近百年的和平。 原着中,众人只需要在业火地狱找到出口,便算是成功,但阎鸣却借着蔺青道君留下的宝珠护体,一路隐匿气息步步深入,直到进入十方地狱的最底层红莲地狱方才罢手。 他带出了红莲地狱的一簇业火作为凭证,被授予了魁首之名。 但是这一次他只有金丹初期的修为,蔺青道君的宝珠他也并未获得,再想要如同原着一般轻松地进入炼狱深处便几乎不可能了。 此次明霄宗前来参与法会的三人,都挺进了前十八位,朱泰清没来,朱巍然、李随风以结丹中期的修为处于后置位,郁白薇以结丹后期的修为位于前置位。
第98页 之前来的时候,他们都在比试,也一直没有机会交谈,如今他们有一个晚上的休息时间,都聚集到了林芝的院落。 林芝问:「朱泰清为何没来?」 朱巍然嘆了口气,「换了新掌门之后,门风严谨了许多,泰清是不太喜欢和人动手的,让他出去斩杀妖兽还行,让他整日和门内弟子打打杀杀,他过不了心里那道槛。」 「其实还好,门内虽然改了制度,但是大家比拼之时通常都会留手,不会像洞幽剑派那般仿佛生死拼杀一般。」 李随风道:「修真界太平久了,我们这些修士不过是今天去这个秘境里探险,明天去那个秘境里寻宝,寻求早日超脱的大道罢了。斩杀凶兽尚且是为了资源,但是对同门下死手就没有必要了。」 郁白薇挑眉:「生于忧患死于安乐,明霄宗弟子就是之前太过耽于享乐,才会打不过其他门派的弟子。」 眼看几人又因为观点不同吵起来了,林芝看得失笑,总觉得眼前几人和当时进入秘境的人并没有任何区别。 林芝道:「寻求的道不同,或许他就是想寻个逍遥大道,不想和旁人对上呢?」 朱巍然眼中带上了几分愁绪,「以前我们都抱着同样的想法,但最近我的心中总是感到隐隐的不安,总感觉修真界要变天了,我还是希望他能够拥有自保的能力。」 明早还要进入炼狱试炼,几人也不敢耽搁太久。 林芝送了他们一些能够护体的丹药,轻声道:「进入炼狱万事小心,名次不重要,最重要的是要保全自己。」 「小心洞幽剑派的人。」 林芝又神情严肃地提醒道。 「这一次洞幽剑派倒是出了几个狠人,比之之前秘境里遇上的要强上不少。」 「那个阎鸣,上次看着还不明显,这一次倒仿佛脱胎换骨一般,进益很大。」 几人又聊了几句对洞幽剑派的看法,缓缓离去。 次日清晨,十八人一同进入炼狱,洞开的炼狱之门蓦地闭合。 大观镜高高飞起悬在高空,受护山大阵的影响,还有百名佛修提前的布置,大观镜在此处的威能将会发挥到最大,将能够全程观测到炼狱内的情形。 几人分散落在炼狱第一层。入眼皆是冷寂的雪原,狂风唿号,风刀刮骨。 甫一进去,就有人身上的法袍被割裂出了数道长口子,体肤暴露在寒冷的空气中,陡然打了个寒战。 纵使隔着大观镜,不能亲身感受这样的环境,看着他们骤然变得青白的神色,也仿佛感受到了那种冰寒刺骨的温度,众人都打了个寒噤。 寒冰地狱环境恶劣,冰寒刺骨狂风大作不止,被囚禁在此处的妖魔衣不蔽体,每日被风刀刮去血肉在痛苦中死去,又受业力影响在晨光破晓之际復生。 他们进入的时间,正是妖魔復甦之始。 冰原鼓起一个大包,通体血红很快被冰霜冻结的怪物从地底钻出,发现了有外来的新鲜血肉,发出一声嘶吼突地直接沖了上来。 被发现的弟子连忙摆出防御的姿态,进入了战斗。 在雪原的多处,都爆发出了这样的战斗,但还有不少人小心地将身形掩藏在避风处,猫着身形避战前行,偶尔遇到妖魔復生在此处,他们也并不着急,只隐藏着气息等他们离开才缓缓现出身形。 他们前期避战,保存体力,等到了黄昏之际,许多妖魔的体力都被环境大大削减,此时再战便能用少量的体力清出一条畅通无阻的大道来。 寒冰地狱极大的限制了妖魔的行动能力,同时也激发出了他们的怨气;修士在此地也并非完全不受影响,寒冰地狱的环境是无差别的,只是他们的力量并未受到镇压法阵限制,隐隐地还是人类修士占据了上风。 林芝注意到了其中的阎鸣,他并不像避战的修士那样小心谨慎,也不像那些猝不及防就进入了战斗中的修士一般一身狼狈,他行走在这样的环境反而十分自得,轻松地就避开了有妖魔在的地方,一路行进得十分轻松。 别人还在等待时机的时候,他已经走到了寒冰地狱的边缘,找到了通往下一层的道路。 不仅仅是林芝,也有其他人注意到了他过分出众的表现,分外惊讶。 「你看,他分明是从这一只雪虫的面前走过去的,它却好像没看见他一样……这是什么能力?」 「或许是神识过于强大,屏蔽了周围妖魔对他的感知吗。」 「屁!这怎么可能,他才金丹期的修为,被关押在里面的妖魔,巅峰时期的修为都要超出元婴,他的神识怎么可能比他们还要强大。」 林芝袖下的手悄悄过去牵住了张若无的手,细嫩的手指在他的掌心挠了两下。 张若无反手抓住她作乱的手,投来一个询问的目光。 「你看那个洞幽剑派的人,身上可有什么古怪?」 张若无蹙眉,如实道:「他身上有股令人厌恶的味道。」 这是一个很奇怪的描述,林芝有些不明白,也不再细想。 炼狱之中没有白昼,只有无尽的永夜。清晨天光偏于猩红,至夜便黑得浓重。 夜间许多虚弱的妖魔已经被折磨得奄奄一息,但还有一些强悍地扛过了这一轮的风刀,蛰伏在暗部,伺机而动。 他们在此地多年,熟悉这里的环境就像熟悉自己的身体,隐藏在暗处不会泄露出半分气息。
第99页 有不少人都因此中了招,被佛修及时带出。 第一日,白日里出局两人,夜间出局六人。 白日里出局的两人都是一进去便感觉环境太难适应,又遇到了妖魔的攻击,第一时间直接放弃了比赛。 夜间的六人却都受了重伤,被抬出来送去医治了。 林芝也不再留在高台上时刻关注比赛的进程,系统似乎比她还害怕阎鸣按照原着中所写的那样一路顺利地拿到魁首,一路播报着阎鸣的行踪。 因为那样就证明着,原着的轨迹不可更改,不论他们做出怎样的努力,在重大节点上,阎鸣都会在一股莫可名状的巨力推向那个位置。 她去看望那些身受重伤的修士。 炼狱中的妖魔常年被关押在那样的地方,出手自是狠辣,一击必中。 有的人被尖利的爪牙刺穿了心肺,有的人被藏在暗处的妖魔顶住了腰腹,肺腑都仿佛移位一般,还有人被煞气腐蚀,面目全非。 他们被统一安放在千佛塔前的空地,佛修支起了棚子,有金丹后期的佛修在旁边释放清净咒,祛除他们身上的魔煞之气,避免感染。 灵隐寺举办的青云法会也算是诸多比试之中最温和的了,前面的比试均不允许下重手,时刻有元婴期的长老在旁边守着,若有人出手太重便会被人阻止。 但到最后的十方地狱试炼却又是诸多比试中最残酷的。 从前有门派反对过,认为这项试炼太过残酷,佛修不能因为自己在面对妖魔时有天生的优势,也要求其他修士和他们一样。 但灵隐寺的佛修一向都很好说话,唯独在这一点上立场坚定,青云法会只要举办,最后的环节便必定是十方地狱试炼。 不仅有参与比试的修士入内,灵隐寺也会同样派出近百人的佛修队伍,确保修士在遭受攻击的时候能被平安带出。 众人虽然还是有异议,但碍于灵隐寺的坚持,此事也只能不了了之了。 他们身上的伤口十分特殊,与被灵兽或是凶兽抓伤的伤口都有不同,伤口处有萦绕不散的煞气,侵蚀着血肉,纵使有佛修一刻不止的释放清净咒,但煞气消散的速度却十分缓慢。 煞气不消,伤口便一直不能癒合;伤口久久不愈,煞气便也挥之不去。 佛修对于处理这样的伤口很有心得,但终究耗费人力、精力和时间。 林芝就地盘坐在棚内,掏出了青玉炉,一样一样地投入药材,加入了修復力量更强的药草,改良原本的丹方。 一炉出丹,林芝碾碎成粉末,敷在就近的一个修士身上,观察着伤口癒合的情况。 伤口癒合的速度加快了,但是受煞气影响,始终不能完全癒合,药力与煞气相互拉锯,直到药力耗尽,煞气再度占据上风,原本恢復了许多的伤口再度拉开一个口子。 林芝收好丹药,盘坐在地思考了一会儿,再度改良。 她投入拍卖行送来的深渊药草,这些药草吸食凶兽腐尸的血肉与煞气生长,周身萦绕着黑煞之气,还带着一股恶臭,看着便充满了不详的色彩。 这样的药草原本可以用来炼制效力惊人的毒药,但此时林芝却有了别的想法。 旁边低眉诵念的佛修突然感到了一股浓烈的恶煞之气,忽然睁开眼,看见这股恶煞之气竟然是从林芝的炼丹炉中散发出来的。 她眉眼专注,神情平和地坐在丹炉之前,气息与这恶煞之气格格不入。 几名佛修对视一眼,有些不知道应不应该出手阻拦。 但看到始终站在她身后,神情冷峻的雪发少年,又默默地收回了视线,继续默念清净咒。 这一炉丹药的气息便十分难闻了,恶臭沖开丹炉,饶是林芝都被熏得皱了皱眉。 她拿出一粒,碾碎了一些,敷在自己的手臂内侧。 在佛修疑惑的神情中,她划破了自己的手臂,又轻挑了一丝煞气融入自己的血肉。 剧痛来袭,林芝脸色微变。 但这疼痛来得快也去得快,很快那一丝煞气便被药力溶解,伤口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癒合。 林芝又观察了一会,没有别的不适反应。 还打算再多试几次,手指凝成灵力如刀,正待划下,那一道灵力很快溃散如烟。 「用我的。」张若无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他面无表情地划出一道长长的伤口,血流如注,还自己抓了更多的煞气放进去,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大,狰狞地翕张。 「唉你!」 林芝被他突然的动作吓得一呆,连忙手忙脚乱替他处理。 张若无看她神情紧张,又补充了一句,「我不怕疼,试药这种事我再熟悉不过了……」 他本来还想说些什么,林芝抬起头瞪了他一眼,神情并不似平常,仿佛是动了真气,眼里都带着火。 张若无顿时不敢说话了,垂眼看着林芝的发顶。 他伤口癒合的速度较之旁人要慢上许多,林芝碾碎了两颗新炼制的丹药还不够,又过了半刻钟伤口才癒合,凝成了一道浅褐色的狰狞伤疤。 伤口处理好,林芝不再看他,扭头将丹药撒在身边的修士身上。 很小心地控制了用量,少量多次地叠加。 佛修见她先是以身试药,又有张若无拿自己开刀在后,纵使觉得丹药的气息十分不详,到底也没有出言阻止。
第100页 丹药的效果几乎是立竿见影的,平常往往需要大半日的时间来清除煞气,再处理伤口,但此时他们伤口上的煞气却被迅速吞噬,长出新的血肉。 煞气消散之后林芝便不再重复地使用新炼制的丹药,药效过勐,没有煞气吸食很可能会反而伤及修士自身。 换了更加温和的草药敷在伤口之上,小心缠上绷带。 林芝的身影穿梭在床位之间,忙碌又细緻,但唇角始终紧抿着。 张若无原本跟在她身后,林芝嫌他碍事,被赶出了棚外。 他一个人站在棚外,眼神追随着忙忙碌碌的林芝,但林芝却并没有再分给他一个眼神。 她生气了。 虽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但张若无还是深刻地意识到这一点。 李随风曾经说过的,女修生气了要买礼物去哄。 但是他闭关之前用完了所有的灵石,再完全恢復道体也不过是这几天的事,他的干坤袋近乎比他的脸还要干净。 张若无顿生一种迷茫。 等到所有受伤修士的情况都稳定下来,已经到了第二天的清晨。 林芝记录了所有人的伤重情况与用药之后的反应,忙碌了一天,体力也有些不支。 有四名眼熟的武僧来护送她回禅房休息,她回望了一眼棚边的位置,张若无已经不见了踪影,原本心中就有怒气,看不见他人于是更气了,沉着脸回了禅房。 但原本素净的禅房却变了样,遍地花草绽放,各色的花朵挤挤挨挨地绽放,空气中都浮动着浓郁的香气,只留出一条一人通行的小径。 张若无其人虽不见,但林芝却一眼望见了在团花锦簇间,点缀其间的耀眼白花。 林芝不知道他从哪儿找来这么多花,又好气又好笑,「躲着干什么?」 有白色的流光从团花中汇聚,汇集成人形,张若无雪发披散,仅穿着一身单薄的中衣,他抿着唇没有靠近,撩起衣袖露出原本有一道狰狞伤疤的地方,「没有留疤,你不要生气了。」 张若无站在棚外思考了良久,终于想明白了自己的错处。 他答应了要护林芝周全,也答应了她要好好活下去。 曾经身上遍布伤痕,林芝花费了大力气帮他祛除,他如今却随意损坏,坏了林芝的一番心意。 他看着手臂上狰狞崎长的伤口,也觉得甚是丑陋,也难怪她看了会生气。 张若无站在团花锦簇中,神情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林芝心下嘆息,原本是气他曾经遭受过别人恣意的对待,便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元婴雷劫也是,此时也是,仿佛无知无觉一般地伤害自己。 但看着他的神情,此时心中又只剩下了心疼。 她扑进他的怀中,裙角如花般绽放,踮起脚尖,近乎有些急切地亲吻着他的薄唇。 张若无用手臂护着她,倒在遍地团花间。 林芝咬住他的肩膀,留下一个深深的牙印,声音也有些含煳不清。 「你是我的人,只有我能够随意使用,哪怕是你自己也不能随意损坏。」 张若无眸色幽暗,因她的动作喉间发出一声闷哼,低声应道:「好。」 碾碎了遍地花汁。 ……………………………… 灵隐寺的佛修例行前往千佛塔做早课,却发现园中的花草尽空,变成了一片荒地,皆是面露茫然。 不仅如此,太虚方丈观测了一整天炼狱中的情形,回到洞府打算休息一下,便发现自己从南海亲手移植来的花草尽数消失,光秃秃地留下遍地零碎草叶。 众佛修:? 太虚方丈:嗯? 第47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系统:「宿主,阎鸣到达十方地狱最深处了。」 伴随着系统的声音落下,地面发生了剧烈的震颤。 林芝蹙眉,只是深入十方地狱并且带出一簇火焰,会引起这么剧烈的震动吗? 寒冰地狱内。 明霄宗三人守在连接处,没有着急赶往下一层。 他们躲在一处背风的巨石后面打坐,周遭已经被清理得很干净,勉强不会受到狂风的影响。 虽然十方地狱内的灵气十分稀薄,几近于无,但他们还是凝神静气地打坐恢復体力。 在寒冰地狱内经歷了数场战斗,他们身上的衣衫还算是齐整,并没有遭受外伤;有一些被寒风割出的口子,也在服用了林芝送来的丹药之后癒合。 就在此时,面前的巨石忽然剧烈地晃动起来,上面窸窸窣窣地掉下来许多冰屑。 几人迅速从入定的状态中醒来,进入了戒备状态。 已是清晨时分,天边一片猩红,天上仿佛被撕开了一个口子,黑黢黢的洞口凝望着冰原。 那洞口还有越变越大的趋势,几人已经明显能感觉到,耳边唿号肆虐的罡风仿佛停滞了,空间之中莫可名状的限制之力也在逐渐淡去。 李随风皱紧了眉头:「出大事了。」 「那是通往外界的门吧?」朱巍然仔细看着,虽然和他们来时的门不一样,这门仿佛是被强行撕开的,边缘很不稳定,但是通向的都是同一个地方。 他们还在观察着那一道边界不稳的裂口,但已经有数道黑色的流光迫不及待地飞起,准备冲出那一道裂口了。 但那虽然是通往外界的门,却依然残存着结界的封存之力,有的妖魔刚到洞口便被那一股巨力撕碎,因为结界不稳,能让他们死而復生的业力也不復存在。
第101页 同样跃跃欲试的妖魔,看到前面的惨状,也停下了脚步,徘徊在洞口旁,观察着情况。 「封印阵法可能出问题了,」郁白薇沉声道,「这一次的比试恐怕要不了了之了。」 「那我们呢?」 郁白薇面无表情地拔剑出鞘,「自然是杀光这群杂碎,废物就应该留在他们该呆的地方。」 这样的情形还同样发生在许多地方,有人刚结束了一场战斗又和刚刚復甦的妖魔撞上,疲于奔命般地进入了下一场战斗。 很快,他们面对着的妖魔却并不像之前一样很快地败下阵来,反而愈战愈勇,身上的气势节节攀升。 「他们身上的封印之力在减弱!」有人发出惊唿。 这些妖魔被封印时的修为至少都有元婴期,可是这一次进入炼狱中的大部分都是结丹期的弟子,偶有几个金丹期的也是少数。 哪怕被关押在炼狱里多年,修为被日日消磨,但终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当封印突然消散,他们身上的力量回归本源,一直被关押的怨气激发到了最大,目露凶光,锋利的爪牙似要将一切都撕碎。 原本隐藏在暗处,被下令不能干扰比赛进程的佛修也发现了不对,加入了缠斗之中。 炼狱之外。 修士在需要的时候,常常可以几天几夜不睡觉。到了夜间战斗正是精彩的时候,所以夜晚也有很多修士留下了,就聚集在千佛塔前,观看着大观镜中的画面。 一转眼到了清晨,看着镜中的战斗从原本的势均力敌变成了一边倒的碾压,还出现了许多动作整齐划一的佛修,他们目露一丝疑惑。 抬眼看去,原本应是明亮澄澈的天空,此刻被浓重的黑气缠绕,天空中仿佛出现了一丝裂口,有沖天的怨气从其中滋生。 众人皆是脸色一变,修为低些的已经感觉到了不适,仿佛能听到万鬼哭号,还有魔魅在耳畔低语,诱人沉沦。 当——当—— 古剎钟声响起,悠远飘向远方。 整个中原或是更远的地方,不论是赤脚行走的苦行僧,还是正在传道亦或是降服妖魔的僧侣都听到了这悠远的钟声。 皆是神情一肃,身化流光赶回灵隐寺的方向。 与此同时,千佛塔内。 许多闭关多年的太上长老也心有所感地及时出关,十数位德高望重的高僧神情肃穆地团坐在千佛塔内。他们皆穿着颜色素淡的僧衣,唯一的例外便是站在他们面前的金色面具女子。 她素手一挥,炼狱最底层的画面便浮现在眼前,又随着她手指的动作,画面迅速闪烁着,直到定格在一个黑衣男子的身上。 画面中的男子,站在炼狱的最深处,大红莲地狱,周遭业火如同红莲盛放,高温炙烤,妖魔皆融化成血水于灼热岩浆中沉浮,唯余下神魂发出痛苦的嘶吼。 他站在那一朵最大的红莲之上,燃烧的业火扭曲了他的面容。 他双手持着那一把诡异的黑剑,闭上双眼,陡然用力,刺穿了自己的胸膛。 有黑红的血液喷涌而出,却在流出来的剎那便被红莲火舌舔舐殆尽。 一股浓烈到了近乎透不出光的黑气自他的体内绽开,席捲了各处,整个画面都变成了一片黑色,许久之后又恢復了平静。 大红莲地狱,仿佛还是之前的模样。 只是最中心的红莲不见了。 与之一同消失的,还有之前站在红莲之上的男人。 「五百年之期未至,劫数提前了。」身穿红色宫装的女子声音平缓道。 她扬手,画面消失。 太虚方丈双手合十,容色平静:「此次便有劳诸位了。」 「阿弥陀佛。」众僧念诵佛号,身形缓缓消失。 随着众僧的消失,一股浩然清正之气笼罩了整个灵隐寺,诸位佛修大能坐镇四方,结界升起,抑制住了天空之中裂口的扩大,有几缕强大的神魂悄悄从中探出头来,也被即刻绞杀。 千佛塔中,便只剩下了太虚方丈、红衣女子、林芝、张若无四人。 林芝还在回忆着方才画面中出现的情形,身为这个世界气运之子的阎鸣,站在了整个世界的另一端,亲手以献祭自己的代价,破除了十方地狱的封印。 且不说十方地狱中原本关押着的十方妖魔,十方地狱之下原本就是魔域的入口,封印一旦被破开,整个修真界将再无宁静可言。 太虚方丈神情带上了一丝歉然:「有些事,一直没来得及告诉你们,本来想着等青云法会结束之后再慢慢了解的,但现在事发突然,恐怕来不及了。」 眼前被众佛修尊称为令主的女子,在前方引路。 千佛塔的地下,原来还有一条路。 走过长而曲折的道路,眼前豁然开朗起来。 林芝屏住了唿吸。 原本在千佛塔中已然生长着许多生出了灵智的仙草,但和这里的比起来,显然不值一提。 高而广阔的地下空间,矗立着一根通天石柱,上面仿佛裹上了绿色的绒毯,生长着许多珍奇罕见的灵草,空气中浮动着近乎要凝结成液滴的充沛灵气。 石柱之下,是一片浅浅的湖泊,水中同样生长着许多纤长的灵草。 更难能可贵的是,其中的大半,早已生出了灵智。 有的灵智尚且稀薄,有的却已经到了能够化形的地步。
第102页 一踏入这里,林芝便感觉到此处无数的草中精灵花中精怪都向他们投来好奇的目光,甚至有好些表现出了分外愉悦的态度。 团花锦簇当中,有一座通体散发着不详气息的尖塔倒置着,周身空出一大片来,没有花草靠近。 红衣女子行走其间,有花草亲昵地凑上来够她的裙摆。 「灵隐寺的始祖联合诸位大能开闢了十方地狱,但魔域的力量却没有一日停止过渗透,唯有用更强悍的力量镇压才能维持结界的稳固。」 「封印阵法原本有三处阵眼,一处是灵隐寺始祖坐化后的佛骨,一处是大妖星月紫雾的神魂,一处是神兵无相。」 「百年前,佛骨黯淡无光,星月紫雾神魂消散,阵眼失其二,唯独神兵无相的力量维持着封印阵法的运转。」 太虚方丈神情悠远,「百年前,灵隐寺佛子乃是天生佛骨,他将毕生修为赠予贫僧,坐化于此处,以身填了其中一处阵眼。」 「但修真界气运断绝,近千年未见大妖现世,于是贫僧的师兄弟想出了以气养气的法子,在千佛塔中供养灵植仙草,滋生出灵智,又汇集在此处作为另一处阵眼。」 「但在封印阵法建立当日,大观镜已经示警,五百年后封印石柱倾塌,封印失效,炼狱结界被破,原本封印其中的妖魔倾巢而出,魔域之门洞开,修真界迎来至暗时刻。」 太虚方丈从来平和的眼神中带上了一丝怆然,「五百年之期未至,封印却因为外力提前松动,此一处阵眼是最为薄弱之处,一旦此处失守,整个结界便会彻底损毁……」 两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张若无的身上。 林芝曾看见过这样的景象。 高大的石柱上,爬满了密密匝匝的优昙婆罗花。 那是当日太虚方丈寻来时,大观镜中呈现出的画面。 张若无缓缓靠近了石柱,手贴上石柱的表面,原本生长在石柱上的灵草都退开了一些距离。 少年仰头看着高大的石柱,这样的画面也曾零散地出现在他的记忆中。 那时他以为是记忆,但似乎是一种来自未来的预示。 第48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浓墨一般的黑仿佛落入凡尘,人形的黑雾一步一散,经过之地留下一片焦土。 烧红的土地一片焦黑,上面萦绕着不散的业力,隐隐还有往边缘扩散的痕迹,靠近的植物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 「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些秃驴还是一如既往地烦人啊。」 「你看他们看守着这么大一座宝藏却不加以利用,多么可笑……」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还是只有这点本事,本座却已是今时不同往日了……啊,这外面的空气真是令人嫌恶啊,就让本座来让这一切染上无尽的怨念与嚎哭!」 黑雾陡然扩大,露出其中猩红的眼眸。 行走间仿佛裹挟着无尽的怨气与可怖的力量,是让人不敢直视的黑暗之源,仿佛仅仅是一眼就会被摄去所有的神智。 抬头看去,整个灵隐寺都被一层无形的结界包裹,天空中的裂口被一团白色的精纯灵力包裹,空中浮动着数名佛修,衣袍鼓盪,他们诵念着经卷,金色的字纹环绕着裂口。 有无数身带怨气与浓重杀气的妖魔似乎想要趁此机会冲出封印,但刚一露头,便被佛修的力量绞杀。 有冰冷如同刀刃一般的声音从黑雾中传出,因为并非人形声音显得有些许的扭曲: 「就让本座来帮他们一把。」 「他们不会以为这样就能锁住本座了吧?」 「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这么可笑。」 灵隐寺十方地狱结界被破的消息,在一夜之间传遍了整个修真界。 正值青云法会举办的时候,各大门派中这一辈的佼佼者都前往了灵隐寺参加盛会,这本该是他们扬名天下的时候,却因此让他们的未来拢上了一层阴翳,随时都可能葬身于十方地狱中逃逸的妖魔之手。 「我说过很多次了,进入十方地狱中试炼本就是一件毫无意义的事,你们灵隐寺为何执着于此?从前不出事便罢了,如今突逢剧变,这一辈的天之骄子都将尽数在此折损,这就是方丈想要的结局吗?」 「十方地狱中的妖魔没有低于元婴的,还有几个化神期的老怪,你现在张开结界把这些弟子全部困在了你灵隐寺里,是想等着被妖魔一网打尽吗?」 眼前站着的,是崆峒派闭关多年不问世事的华胜道君,是修真界唯三的化神期之一。 化神期已有感于天地,哪怕是在闭关,华胜也感到心中不安,匆匆出关便得到了十方地狱结界被破的消息。 坐在他面前的太虚方丈放出了投影,看到那一身黑衣的弟子站上红莲,献祭肉身,体内剎那涌出的黑气散发着一股莫名危险的气息。 「这是,洞幽剑派的人?」华胜皱紧了眉头。 太虚却并不在意这个突然深入大红莲地狱献祭自己的人来自何门何派,左不过是一个被妖魔蛊惑的心志不坚之人罢了。 「他放出的,是咱们的老熟人了。」 「你是说……那位?」 「不是贫僧想将这一群弟子都困在灵隐寺,是贫僧不能将他放出去。就算是死,他也得留在这。」太虚方丈面容沉肃。 华胜原本是有些愤怒,不理解这位老友为何要将修真界的年轻血液悉数留在那最危险的地方,但此时也沉默了。
第103页 「你是对的,不能让他出去。」 华胜的面容变得有些模煳,显然是加快了速度:「最多三天,我就能到灵隐寺的地界了,听说在青云法会上还出了一位新的化神道君,还未亲口道一声恭喜……」 身形一闪,陡然消失在半空。 撑开的结界散发着恆定的光芒,参与了前面的比试,但没能进入十方地狱的各门弟子也加入了维护结界的队列。 整个灵隐寺笼罩在一种无言的静默之中。 四处行走的佛修不见平素的淡然从容,不是脚步匆匆便是面色苍白。 要撑起这样的一个结界并非易事,既要阻止十方地狱裂口的扩大,也要防止其中泄出的戾气侵染。结界每分每秒都在经受着汹涌之力的拉扯,需要源源不断的灵力输入才可维持。 有灵隐寺大能坐镇四方,但仅仅靠他们的力量是不够的,亦有佛修组成的队伍和各派弟子在各处结阵,填补缺损之处。 有人因为灵力耗尽而退下休息,就会有人补上,虽然气氛沉重,却始终有条不紊。 …… 没有人关心那一个被妖魔蛊惑,在大红莲地狱献祭了自己的修士是谁。 众人只知道那是一个洞幽剑派的修士,也因此洞幽剑派的人在灵隐寺中行走都会接收到各种不善的目光。 人人都以为那一个被妖魔蛊惑得失去了全部心智的修士一定已经死了。 但林芝却在地图上看到了代表着阎鸣的标记一直在灵隐寺中游荡。 林芝循着标记找到了他,他被包裹在一团黑雾之中,周身散发着不详的气息,仰头看着天空中的裂口。 察觉到身后来人,黑雾形态逸散,发出一声扭曲的怪笑。 「是你,我还没去找你,你竟然自己送上门了。」黑雾里的男人面孔有些扭曲,眼中猩红如血。 男人的声音模煳而扭曲,很轻易地就让人分辨出并不是阎鸣的声音。 但这个世界还未崩溃,地图上的标记也指向眼前的黑雾,这一切都说明,阎鸣还活着。 或许是他的意识还在苟延残喘,亦或者只是系统将这具肉身错判成了阎鸣本人。 「我应该庆幸吗?」林芝漫不经心地笑着,她能感觉到眼前这一团黑雾上散发出的危险气息。 这气息带着极度摄人的力量,仿佛极暗深渊之中凝望的双眼,让人的骨头里都渗出森森寒意。 面前黑雾并不多话,倏地一闪就到了面前,仿佛被阴凉的蛇信缠住了脖颈,对上了一双无机质的冰冷眼瞳。 第49章 终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带着腐蚀力量的黑雾即将缠绕上林芝细弱的脖颈,隐藏在黑雾中的瞳孔染上几分得意。 一个孱弱的人类女修竟然敢独自来找他,不知道该说是勇气可嘉还是太过愚蠢。 阎鸣被她的药折磨得修为下跌,意识涣散,才给了他趁虚而入的机会。他是一个守信用的好魔头,既然答应了阎鸣会为他復仇,便不会轻易食言。 「人类孱弱,要对付你尚且用不上本座十分之一的力量……呵呵,你看,要拧断她的脖颈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 但他的笑声戛然而止。 就在黑雾无限靠近那人类女修之时,一道柔和的白光在眼前绽开,光芒并不夺目却带着无法抗拒的力量,温和且坚定地吞噬着逸散出来的丝丝黑雾。 来之不易的力量在一点一点地流失,黑雾目露一丝惊诧,想要抽回自己的力量,那柔和的白光却仿佛带着奇特的吸引力,让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力量流失,却不能夺回自己的力量。 「你……你是什么东西!」黑雾的声音因为惊恐而变形。 力量流失的速度是惊人的,黑雾想要拿回自己的力量只能加大了产出来和这诡异的白光抗衡,可他惊恐地发现,这样非但没能拿回自己的力量,反而流失得更快了! 眼前的人类女修始终没有多余的表情,她淡淡地看着他,眼中带着审视和观察,仿佛透过他在看别的什么人。 「现在我问你什么,你应该也不会说实话。」 他才刚刚从那暗无天日的地狱深处逃出来,力量才恢復了不到三成,眼前这个气息内敛看似毫无威胁力的人类女修却直接让他刚刚恢復的力量折损大半! 不过半刻钟过去,他身上那浓得化不去如同实质一般的雾气,已经稀薄得成了薄薄一层,露出里面人类苍白的神色和有些破败的法袍。 林芝伸出手,白光便裹挟着残存的黑雾到了手上,原本看上去十分危险的黑雾变成了小小的一团,上面似乎还长了两只猩红的眼睛,但已看不出半点威胁。 「你想要干什么!快放本座出去!你知道本座是什么人吗?等本座出去了,一定让你……不得好死!」 「你看,又让我放你出去,又说等出去了要让我不得好死,那你说我是放你还是不放你呢?」 白光看似无害,实则被困在其中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在经受着神魂炙烤的折磨,神魂仿佛被千万根针扎一样,痛到失神。 黑雾一开始还能骂骂咧咧几句,到后面已经只能发出叽里咕噜意义不明的词句了。 林芝回头看了一眼倒在地上露出本相的阎鸣,额头上多了一个鲜红的天魔印,看样子还未死透。 「此人心术不正,就劳烦你们看管起来了。」
第104页 林芝说完带着那一团掌心大小的黑雾回了千佛塔,身后出现了十个人高马大的武僧,面无表情地扛着阎鸣走了。 「令主,您还能感受到他的气息吗?」有佛修忧心忡忡地询问道,「眼下支撑结界已经让众人疲惫不堪,若是他突然出现,恐怕没有多余的力量防备了。」 被称为令主的女子凝神片刻,「他的力量还未完全恢復,按照他的性格应该不会在此时贸然出手,你们还有机会。」 「我倒希望他此时出手,力量恢復不全,还借宿在人类之体,华胜道君已经在赶来的路上,我们只需要再多撑两日便可将他……」 一阵刺耳的尖叫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看向门口进来的林芝,她掌心揣着一团黑雾,那刺耳的噪音源正是来自这一团小小的黑雾。 令主最先反应过来,「这是优昙婆罗的力量?」 林芝微一颔首,张若无曾在她身上留下了近半的本体,在危机时刻便能发挥出作用。 优昙婆罗花的力量最为精纯,乃是最接近佛性本源的力量,对付邪魔最为奏效。 「抓住了一个脏东西,想来你们正需要。」 原本忧心忡忡的佛修都目露一丝疑惑,如果没认错的话这应该是那位传说中的大魔头没错吧? 令主看向她手心不停发出尖叫的黑雾,目露一丝淡笑:「那就多谢林小友了。」 她接过林芝手中的黑雾,失去了白光的包裹与禁锢,黑雾立刻就想要逃逸,女子细白的指尖仿佛并未如何用力,却牢牢地把黑雾禁锢在了指尖,黑雾并未有一丝一毫的逸散。 千佛塔中的佛修也不再停留,纷纷消失。 林芝有些好奇地看着那一团顿时变得十分乖巧不敢动弹了的黑雾,询问道:「他是什么东西?被镇压在地狱最深处的妖魔吗?」 「他啊……」令主提熘起眼前只剩下小小一团的黑雾,目中流露出一丝嘲讽,「他曾是神兵无相。」 「神兵无相?」林芝睁大了眼,「那不是三阵眼之一吗?」 「传说中的神兵无相,是上古神兵,拥有移山填海之能,从前是剑仙手中兵器,但传说流传太久,已经鲜少有人知道……」 有一扇门在令主眼前展开,她示意林芝跟上。 「剑仙擅长双手剑,无相变幻多端,也常以双剑形态示人。到最后剑仙陨落,神兵无相作为阵眼封印十方地狱多年,也生出了灵识。」 太虚从前提起过,佛骨黯淡无光,星月紫雾神魂消散,阵眼失其二,唯独神兵无相的力量维持着封印阵法的运转。 可听她话中之意,倒仿佛神兵无相也没那么安稳。 「你少他妈在那惺惺作态,老子变成这样还不他妈全是你害的?!」 黑雾被灼痛的神魂恢復了一些神智,当即发出一声嗤笑,剧烈地震颤起来,仿佛是想逃。 但那细白的手指就仿佛是两根钉,钉住了黑雾的神魂,让他不得挪动分毫。 令主的神色未有分毫变化,「没看管好你,是我之过。」 石柱之下流淌着的溪水,澄澈而透明,生长在溪水中的灵植因为得到优昙婆罗花气息的滋养,生长得更加彭勃。 感受到极恶之源的气息,扎根溪水中的灵植都努力往后缩,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一路骂骂咧咧的黑雾也突然噤声,「无香,你他妈疯了?你想把老子丢进去?你以为老子死了你还能独活?」 令主缓缓摘下了脸上的黄金面具,面具下是一张疤痕横纵的脸,仿佛被极具腐蚀力的药水泼过,是与她端庄的姿态与恬淡气息截然不符的狰狞。 黑雾陷入了片刻的沉默,继而恨恨地说道:「不就是老子当年毁了你的脸吗?你害我没了行走的肉身,老子还没下死手,只是毁了你的脸,但凡你肯修復早就好了,你至于记恨老子到今天吗?!」 令主弯腰,指尖提着的黑雾无限靠近溪水,一丝逸散的雾气近乎是在触及到溪水的片刻便被烧灼成了丝丝白气,黑雾疼得一阵抽气。 「你松开我!你给我撒开!」黑雾激烈地挣扎,发出孩童一般尖利的声响。 「你是什么时候逃出去的?」令主淡声问道。 「你和那个死秃驴看得死紧,我哪有什么逃出去的机会?!」黑雾哼笑了一声,「只不过是当年被抓回地狱的时候,流离在外的一块碎片,受恶欲气息的引诱,到了他的身边。」 「这总不能怪我吧?他身上的气息实在是太过浓烈了,千里之外我都闻到了。这可是你情我愿的事情,我帮他变强復仇,他献祭自己的身体帮助我重回世间,这是一笔很划算的买卖。」 林芝回忆起,这些年阎鸣的悔意值一直稳定增长,但是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有过停滞。 想必那时就是方才接触到这黑雾的时候,他的力量在恢復,于是便没有那么悔恨了。 「要我说,你也不必用这什么玉石俱焚的法子,你干脆再给我关回去,像从前一样,我被锁在地狱深处也翻不起什么风浪,你说是吧?」黑雾努力地蜷缩着,让自己离那溪水远一点,好声好气地商量道。 「这是星月紫雾的阵眼吧?嗯……他的神魂消散多年,你和那秃驴倒也折腾得有模有样,如此这番,封印十分坚固,只要你们修好那个口子,再把我放回去,一切都万事大吉了不是吗?」
第105页 「这一次,唯一出乎意料的,想必就是那突然横空出世的化神期道君了吧?」令主淡笑一声,「若不是有他在,稳固了结界,你这一次的手笔又怎么会只是在天上扯出一个口子?」 黑雾噤声不语。 实则恨得咬牙。 石柱上白光汇聚,形成一个白衣的男子,周身气息内敛,容色清浅,看着便像是个花草成精了的模样。 黑雾近乎是在看见那男子的剎那,便陡然用尽浑身的力气挣脱了令主的禁锢,朝那个男子冲去。 「哈哈,无香,你还是这么天真,我不是已经教过你,不要和坏人说得太多吗?」 变故突生,那黑雾近乎在顷刻之间没入张若无的眉心,没有发出半分声响。 「张若无!」林芝立时就想冲过去,却被旁边的令主拉住了。 「小心,若是……」令主话音未落,突然身形一晃,心中剧痛传来,冥冥之中仿佛有什么联繫断掉了。 她难以置信地抬眼,张若无还立在原地,眼神中尚且带了几分未消的空茫。 但眼中眉心确实没有半分被魔气浸染的痕迹没错。 她软倒在地,吐出一口血来,血洒前襟。 张若无趟过溪水,原本与阵法勾连的时间过长,让他的气息看上去就仿佛寻常草木精灵一般,但此时属于他的气息逐渐汇拢,仿佛月华凝聚而成,光芒夺目。 「你没事吧?」林芝的手抚过他的眉心,神情有些紧张。 眉心之处平滑白皙,没有分毫被黑雾浸染过的痕迹。 黑鸦般的睫羽微颤,眸光如碎冰一般带着冷意,张若无抓住林芝的手指,淡声道:「不过一缕残魂,我还未找他算帐,他便自己冲上来找死。」 轻描淡写一般,那一团踌躇满志要毁灭世界的黑雾,便在此消散如烟了。 林芝忽地回忆起,当时黑雾想要出手伤人,还未近身便被优昙婆罗的结界阻挡,吸收了大半力量。 此时他想要捡个软柿子捏,却不想挑到了最硬的那一个。 「优昙婆罗乃是世间清正之气凝成,倒是我白担心了。」令主苦笑一声,缓缓站起来。 脸上的疤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淡去。 林芝有些担心,从他们之前的对话,不难猜出眼前被尊称为令主的女子便是那神兵无相的另一半。 神兵无相即使化作双剑,也是一体双魂,黑雾遭受重创,相当于无相神兵自断一臂,想必不会好过。 见到林芝关切的眼神,无香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有些勉强的笑容:「不用担心我,在见到他重新出世我便做好了这样的准备。」 「就算是我的神魂消散了,神兵无相依旧是神兵无相,可以继续作为阵眼镇守封印阵法百年。」 她转身趟过溪水离去,背嵴挺直,仍旧保持着初见时那高贵端庄的姿态,但还是能看出肉眼可见的虚弱。 没有了潜在的威胁,灵隐寺加快了修復结界的速度。 到了日落时,太虚方丈才匆匆回返,脸上难掩疲态。 无香独自呆在石柱之上,此处能够俯瞰整个地下的景观。 她的眼神中有些晦涩难懂的情绪:「身为兵刃器灵,生来便有诸多戾气,虽在佛寺旁,却每日都听着地狱中的哀嚎与鬼哭,坚守本心本不是易事。」 太虚方丈:「这些年你一直都做得很好。」 「无相一体双魂,他彻底消失了,我也没有了存在的意义。」 太虚方丈哑然。 「最接近世界本源的力量,最适合镇守这样的灾厄之地,」无香的眼中染上悲悯,「我只担心他存世不久,无法保持本心。」 绯色的光从她身上流逝,化作星星点点的灵力碎片,最后润泽遍地的灵植,她闭上眼,一脸平静。 太虚方丈阖目诵念往生咒,声音平缓。 …… 阎鸣身上拷着加持了经文的锁链,被关在黑暗的禅房内,里面透不出一丝光。 他闭目听着外面的动静,已经从一开始的忙乱,到了现在的不徐不疾,偶尔听到外面看守的僧人交谈,话语间已经没有了早先的焦虑。 是那神秘的黑雾,给了他重回巅峰的机会,如今黑雾被强制抽离,他的修为也不在了,如同一个废人,人人可以踩上一脚。 他双眼猩红,满目怨憎地看向门口。 紧闭的大门打开了一条缝,泄进来一丝天光,有人走进了屋内。 「林芝……」 他双眼猩红,发出困兽一般的咆哮,突地剧烈挣扎起来,身上的锁链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修为尽失,身上拷着锁链,只能狼狈地跪在地上仰视眼前人。 「你是来杀我的?」 他竭力挺直了背嵴,努力不让自己的姿态看上去像是一条丧家之犬。 「你傍上了新晋的道君,就迫不及待地要来折辱我了?林芝,你可别忘了,我是你的师兄!当年你初入门派,连一袭裹身的草蓆都没有,若不是我,你早就冻死在山上了!」 「你给了曾经的林芝什么呢?」 林芝缓缓走近,居高临下地看着故作姿态的阎鸣,总算竭力掩藏,他的眼中仍旧不可避免地带上了几分惊惶与狼狈。 「你曾给了她希望,又亲手将她的希望打破;亲手毁了她的经脉和双腿,囚禁在山崖;那时,你可记得你曾记得你是她的师兄?」
第106页 林芝的眼中没有分毫感情,冷漠如刀,仿佛从地狱爬上来索命的厉鬼。 面对着她陌生的眼神,阎鸣像是忽然想明白了什么。 他目露一丝茫然,接着便是恍然大悟。 「不,你不是林芝!你是哪里来的孤魂野鬼,占据了林芝的身体?!」 接着又是喃喃自语,「小林芝从前总是跟在我身后,她是很听话的,我说什么她就信什么,从来不会忤逆我……」 「你把原来的林芝弄到哪里去了?!」他发出一声愤怒的低吼,眼中染上了猩红疯狂之意,似乎是想冲上来掐住林芝的咽喉,却因为被锁链铐住只能发出徒劳的怒吼。 若是原来的林芝还在,一定会乖乖地留在山谷里等他回去。 就算是偶尔有挣扎和不配合,只要他肯哄上两句,她便会安定下来,不再吵闹。 没有她当时的逃离,没有失去谷底无数灵植的供给,没有在雾雨幽林的强行突破,没有林芝在他身上下的蛊毒,他又怎会沦落到今日的地步? 他沦落到今日的地步,全拜眼前的女人所赐。 阎鸣看着林芝高高在上的神态,分明是记忆中的长相,此时看着却分外陌生,竟和从前那总是跟在自己身后的小师妹没有半分相似之处。 林芝低低地笑了,眼神如刀: 「是啊。」 「原来的林芝到哪里去了呢?」 「不是被你亲手杀死的吗?」 猩红的眼眸中流露出一丝怔然。 「我没有,只是废了她的经脉,每日里都用灵液娇养着,我……」 阎鸣有意辩解,林芝的眼中却含着淡淡的嘲讽。 「那你呢?你如今双腿还完好,只是失去了修为,每日还有灵隐寺的佛修送上斋饭,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那又怎么能一样!」阎鸣瞪大了双眼。 林芝看着眼前人,突然觉得有些无趣:「我不会杀你,当初林芝经受的痛苦,我会让你千倍百倍地偿还。」 「该走了。」 有身穿白衣的少年靠近,饶是一身白衣也压不住他身上的锋锐之芒,他瞥过来的一眼直让阎鸣遍体生寒,竟是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看着两人相携离去,身材高挑的少年低头注视着女子,似是在认真听她说话。两人的背影被日光拉长,恍如一对璧人。 禅房的门在眼前关上,仿佛隔开了两个世界。 十日之后,十方地狱结界修復,被困在灵隐寺的各派弟子与前来支援的各派太上长老一同回返。 阎鸣体内还残留着黑雾的气息,危险性极高,将他转移到了业火地狱,锁链加身,严加看管。 「他好吵。」张若无湖色的眼眸中带上了几分不满,「每日都在叫你的名字。」 莲青帐内,颀长的身姿交叠,林芝仰着雪白的颈项,眼中带上了水雾,此时意识恍恍惚惚,分不出心神去听他在说些什么。 张若无停下了动作,手臂撑在她身侧,垂下几缕雪色的发,滑过脸颊。 声音暗含着不解和愠怒:「他对你不敬,为何不能杀?」 他们之间的故事,林芝不说,他也不会追问。 但他不能接受那个人嘴里不干不净地喊着她的名字。 不满于他突然停下动作,如同绽放的玫瑰花瓣一样的红.唇,略带急切地亲.吻他的喉结。那喉结滚动着,似乎还在说些什么。 林芝不满地睁开眼,雪白的藕臂缠上了他的脖颈,略略使劲压低了他的脑袋,额头相贴,感受到一丝凉意,紧接着便是一阵神识交缠的战.栗之感。 林芝微微喘着气:「不要管他了。」 张若无眸色幽暗,脑海中嘈杂的声音远去了,只剩下林芝近在咫尺的唿吸。 他的手臂收紧,攻势如疾风骤雨一般,她的嘴中终于无法吐露完整的词句。 张若无修炼十分勤勉,他在修行一途上的悟性奇高,林芝从前便知道这一点,但没想到他在《禅》之上也表现出了惊人的天赋,近乎让她无法招架。 青云法会之后,受当日结界动盪影响,各地都出现了许多妖魔出世的消息。 两人离开了灵隐寺,一人荡平妖魔,一人寻找伴生药草。 其间修炼不断,十分勤勉。 修真界流传着一个传说,当世最年轻的化神道君十分惧内,总是跟在一位娇弱的炼丹师身后,听凭差遣,没有分毫道君的架子。 还听说,那位新晋的化神道君十分厌恶洞幽剑派的人,只要见到就会动手。 因此行走在外向来十分嚣张的洞幽弟子,被迫夹着尾巴做人。 如今的修真界危险与机遇并存,许多弟子逐渐开始走出门派,入世修行,活跃在除魔前线。 有人受伤,有人修为下跌,对丹药的需求量加大,本就不便宜的丹药,价格更是水涨船高起来。 在此时,市面上流传出了许多新式丹方,炼制方式更加简易,甚至连炼丹炉都用不上,只需要拥有一口小锅,一座风炉,就可以炼制简易的基础丹药。 简单易懂的丹方很快流传到各方,这大大降低了炼丹师的入行门槛。 市面上出现了很多用这种方式炼制的基础丹药,外表虽然看上去有些粗糙,但价格更加低廉,药效也没有打折扣。 这大大降低了宗门弟子外出除魔的成本。
第107页 丹方虽没有署名,但这几乎是众人心照不宣的秘密。 这样的手笔和心胸,自然非那一位莫属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