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科举文男主的死对头》 第1页 [穿越重生] 《穿成科举文男主的死对头》作者:浔北【完结+番外】 文案: 裴云潇穿进了一本男频科举文 男主唐桁出身贫苦,雷噼开窍,一路装逼打脸,连中三元,位列人臣…… 然后,杀了朝中最大的死对头,逼小皇帝禅位,建立新朝,坐拥天下 裴云潇看着镜子中胖得分不出性别的小肉球: 我?男主的死对头?? 出身世家,年少扬名,玩弄权术,一手遮天的朝堂第一相??? 可她喵的现在是个女儿身啊! 男主光环太强大,为保狗命,裴云潇决定—— 走男主的路,让男主……路上有个伴儿(怂.jpg) 「唐公子改良的农具全县推广!」——花她的钱! 「唐公子种的番薯解决了饥荒!」——租她的田! 「唐公子被名儒破格收为关门弟子!」——还得喊她「师兄」! 「唐公子被诸寒门士子引为领首!」——都是她举荐的! 终于,唐桁封官进爵,权倾朝野 与他并称「京都双璧」的裴云潇,时刻准备俯首称臣…… 唐桁登基了 满朝文武奏请充盈六宫,新帝除了沉默,就是摇头 某天早晨,刚睡醒的百官纷纷接到宫中的封后旨意 众人迷迷煳煳,你追我赶前去一探究竟—— 这新后,怎么跟前朝丞相裴大人长得一模一样啊? 咱也不敢说,咱也不敢问吶! #论从小养成一枚未来天子兼老公是什么体验 #我的死对头一开始是我的兄弟后来变成了我老婆 *女主女扮男装 *1v1,双c,he *架的很空! 内容标籤: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穿越时空 穿书 搜索关键字:主角:裴云潇,唐桁 ┃ 配角:《重返夫君十八岁》求支持吖~ ┃ 其它:《帝后和离书》求支持吖~ 一句话简介: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床 立意:努力奋斗,勇往直前,寒门也能出贵子 第1章 千里救人 大雨倾盆。 乡间泥泞的山路上,一辆灰棚马车在坑坑洼洼的路面上颠簸奔驰,唿啸的巨风捲起车帘,雨水瞬间灌入车中。 「快点!再快点!」车里传来稚嫩地催促声。 车夫顶着重重雨幕,再一次挥动手里的鞭子。 「小公子!雨太大了!您挡着些!」 车中执伞的小厮看着十一二岁,浑身都淋湿了,却还死死地抓着伞柄,堵在马车门口,抵御刮进来的雨水。 「轰隆——」一声惊雷在半空炸响。 马儿瞬间受惊,一声嘶鸣,高高地扬起前蹄。 车内的人立时向后仰倒,重重地撞在车厢后壁上。狂风一卷,雨伞「嗖」地飞出马车,不知所踪。 「小公子!小公子!」忠心的小厮顾不得自己,连忙去察看跌坐在角落里的肉糰子。 只见他口中的小公子也不过八九岁的年纪,稚嫩的脸蛋上却没有恐惧和惊慌。 「锦英,我没事,你呢?」肉糰子淡定地开口。 「小的没事!」锦英这才放下了心。 「小公子!」车夫林瑞的声音从车外传来:「马车陷在泥里了,咱们还是找个地方避雨吧!」 话音刚落,一个胖嘟嘟的小手臂便从车中露了出来。 随即一张似白玉雕的小圆脸探出,两颗如黑葡萄般的眼睛缀在其上,长而浓密的睫毛上还挂着雨水珠子。 难怪京城里都说他家小公子是「仙童降世」,如此玉雪可爱,又聪慧机灵的小公子,除了裴家小七,还有谁能当得此赞誉! 此时的裴云潇并无暇顾及别的,他灵动的双眼朝四周仔细瞧着,终于勉强看到前方山坡上的一棵参天大树。 「锦英,瑞叔,那有棵大树,咱们去避一避!」说完,裴云潇不等林瑞答话,拽着锦英,跳下马车,朝山上跑去。 大树?林瑞吓了一跳。雷雨天到大树底下避雨,这不是找死吗! 可就是这一愣神的功夫,裴云潇和锦英迈着四条小短腿居然已经跑远了!林瑞急得直跺脚,拿起马车中备用的油伞,撩起衣摆也追了上去。 「小公子!小公子!不能在树下避雨啊……」林瑞一边追,一边喊,气喘吁吁,直到树下才好歹赶上了两个孩子。 「为什么?」裴云潇睁着亮晶晶地眼睛,满是疑惑地抬头问道。 「因为天上会打雷闪电,树长得很高,容易被雷电噼中,人待在树下,也不安全!」林瑞赶紧解释:「我看那边好像有个山洞,咱们还是到那儿去避雨吧!」 裴云潇好似学到新东西一般,乖巧地点点头:「好呀!」 林瑞松了口气,伸手便要去拉他,却听一旁的锦英「哇」的一声尖叫,吓得林瑞一个激灵,立刻循声看了过去。 因此,他也没能注意到,裴云潇脸上一闪而过的微笑。 「锦英?怎么回事?」 「小、小公子,这儿,有个人!」锦英指着树下,一个瘦小的黑影。 裴云潇跑上前蹲下,探了探鼻息,还好,还能喘气! 接着回过头,一脸懵懂:「瑞叔,他这就是被雷噼了吗?」 林瑞嘴角一抽,也上前细细查看:「应该是的。不过这孩子命大,居然还有气儿!」
第2页 说着,林瑞将伞交给锦英,双手抱起地上枯瘦如柴的小男孩:「快走,我们到山洞去!锦英,照看好小公子!」 「是!」 几人快步地朝山坡下的山洞走去。林瑞在前方带路,裴云潇和锦英撑着伞落后几步。 裴云潇的眼神若有所思地落在林瑞手里的小男孩身上,终于,长出了一口气。 唐桁,那本火爆全网的男频科举文里的男主,此刻就躺在林瑞的怀里。很快,她就会摇身一变,成为他的救命恩人! 是的,裴云潇穿书了,还是胎穿。 起初她刚穿越时,还以为自己穿成了豪门贵族的千金大小姐,正幻想着怎么撩拨各路美男,走上人生巅峰,翻覆一时风云…… 然后,她就被她的亲妈变成了个儿子! 变也就变了,正好古代女子不如男子方便,大不了女扮男装,撩拨各路美女,走上人生巅峰,翻覆一时风云…… 再然后,她发现自己被起了一个无比熟悉的名字——裴云潇。 这他喵的不是她穿越前才看过的那本科举文里,男主死对头的名字吗? 潼阳裴氏,满门勛贵,权势滔天! 裴云潇,裴家小七,世家翘楚,朝堂第一相! 这天之骄子的身份简直就是男频文里经典的靶子,于是乎裴云潇成了男主唐桁升级装逼路上最大的绊脚石。 裴云潇代表的是世家大族利益,故而疯狂打压以唐桁为首的寒门士子,架空君王权力,可谓一手遮天。 可人家唐桁有高配版龙傲天男主光环,能是他区区凡夫惹得起的?所以,裴云潇死了,连同他身后的世族也备受重创。 而唐桁,风光无限地登上了皇帝宝座,尽享荣华。 当初裴云潇看小说时看得有多爽,穿越后的裴云潇哭得就有多惨。 好好的朝堂第一相因为自己的穿越变成了个女人也就罢了。 关键是她这个生在新社会,长在象牙塔,连职场斗争都还没体会过的十八岁单纯美少女,要怎么在这些封建人精老油条们中活下去啊! 一开始,裴云潇採取了消极策略。只要她是个弱鸡,男主就不会注意到她,她当然也不会死。 于是裴云潇吃了睡,睡了吃,就把自己吃成了现在这样的一个肉糰子。 然而某一天,裴云潇突然就从京都风起云涌的朝堂政治中悟出一个道理 没有裴小七,还有李小七,王小七。 世家大族从来不缺能揽权势,顶大梁的子弟。 而世族和寒门自古难相容,只要男主的命运轨迹不变,他们这些世家,一个也别想独善其身! 既然如此,她何不利用自己的上帝视角,去影响男主的命运轨迹,来保自己的命呢? 别问她为什么不干脆对付男主,或是杀了男主。 问就是男主光环太强大,贸然针对男主,她怕这个书中世界也会随之崩塌。她可是怂得一批。 从那天起,裴云潇便制定了讨好男主计划——走男主的路,让男主的路上有个伴儿…… 裴云潇跟着林瑞躲进了山洞,外面依旧是风雨大作。 山洞中有些稻草,林瑞将唐桁小心地放在上面,认真地检查他的伤势。 「这孩子命真是硬,被雷噼中都能毫髮无伤,只是昏迷过去,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林瑞感嘆着。 可不吗!裴云潇心中附和。 唐桁因为这一噼,噼得就像打通了任督二脉,一夜间认清了人情冷暖,明晰了世间天道,然后便开了挂似的一路狂飙,青云直上! 那些看不起他的,和即将看不起他的人,都被他摁在地上,再捻上几脚。 想及此,裴云潇不自主打了个冷颤。 幸好她早有准备,提前两月打着回裴氏祖地潼阳游玩的名义出京,又故作「不经意」地途径男主老家青山县,正好赶上唐桁被雷噼的时机,为今后的计划开了一个好头。 不然,自己也是唐桁未来的板上鱼肉。 「小公子可是冷了?」林瑞看到裴云潇身子发抖,急忙询问:「快把湿衣服脱下来,莫要受了寒!」 「谢谢瑞叔。」裴云潇扬起童真地笑容。 林瑞一眼看去,心就化了,要是他也能有这么个儿子,做梦都能笑醒了。 锦英帮着裴云潇脱去外衣,又将自己的衣服脱下,一併交给林瑞,两个小孩则躲进了山洞昏暗处,依偎在一起休息。 裴云潇看看自己,又看看锦英。 锦英,还有锦英的哥哥锦年、弟弟锦和、妹妹锦妙,四个人是她身边最亲密的人,也是除了裴云潇逝去的生母和奶嬷嬷外,仅剩知道她女儿身的人。 他们四个是亲生兄弟姐妹,是裴云潇小时候救下,带回裴府教养的。四个人都会武功,但锦年和锦和兄弟俩武功最好。 若不是裴云潇是个武功白痴,她一定自己也学会武功,才不会担心生命安全。 十二岁的锦英已经发育了,衣服鼓起两个小包子,她的长相也越发秀气,扮起男装也不太像了。所幸她本就没有隐藏身份。 而九岁的裴云潇本就没有发育,再加上又圆又胖,根本看不出来是个小姑娘。 但即便如此,两人还是在林瑞面前非常小心。 因为一旦裴云潇身份露陷,她根本不必等男主下手,浸淫权斗多年的裴家会毫不留情的处理掉她。
第3页 这也是裴云潇不再消极躲避的原因。她必须给自己加重筹码,这样就算有一天身份暴露,裴家也不敢轻易动她! 林瑞生了火,将四个人的衣服一起搭起来烤干,也便入睡了。 一夜风雨交加,直到天将明,才渐渐放晴。 裴云潇醒来时,林瑞不在山洞。 她看到唐桁呆愣愣地坐在稻草堆上,浑身被雷噼的像烧焦的木炭。他身材瘦小,枯瘦如柴,明明已经十二岁,看着却还没有裴云潇年纪大。 看样子,唐桁确实过得无比悽惨。 「你醒啦?」 裴云潇爬起身,来到唐桁面前,摆出她对着镜子练了无数遍的,充满善意、温柔、关切,并充分利用了自己超高颜值的可爱笑容。 她就不信,唐桁一个小男孩,能抵抗的住这样的「诱惑」。 果不其然,唐桁眼中划过一抹亮色,又含着些怯意:「你是谁?」 刚被雷噼过的男主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变化,这一点裴云潇也很清楚。 所以她得利用唐桁剩下不多时的小孩心性,让他接受自己这个「新朋友」! 「我叫裴七!」裴云潇欢快地开口:「昨天我在山顶上的树下看到你躺在那里淋雨,就把你带到这里来啦!你叫什么?」 所以说,长得好看就是可以为所欲为。唐桁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小孩子跟自己这么温柔地说话,因此也放下了戒备:「我叫唐桁。」 「你为什么下着大雨,躺在树底下呢?淋雨好难受啊!」裴云潇九年来,装小孩已经装的炉火纯青了。 林瑞从山洞外进来时,就看到两个孩子聊得正欢快。 唐桁说的,跟裴云潇从书上得知的没有不同。 唐桁是青山县唐家庄唐勇的大儿子,生母早逝,父亲不疼,祖母不喜,唐勇续娶的继母王氏对他也很是苛待。 昨日是唐桁生母的生辰,山顶上的大槐树是唐桁对生母思念的唯一寄託。或许也是生母在天有灵,才让唐桁在树下被雷噼而不死,反得了天助。 「幸好!幸好!瑞叔说被雷噼到好可怕!唐家哥哥一定是大好人,才有这么好的运气!」裴云潇小肉手抚着自己的胸口,说着自己都嫌肉麻的话。 「也许,是娘亲在保护我!」唐桁抬起头,眼里满是对母亲的濡慕和思念。 「说的正是!」林瑞适时的插嘴道:「不过以后下雨可万不能再到树下去了!」 唐桁点点头,很是听话的模样。 「小公子。」林瑞这才对裴云潇抱拳道:「马车在泥里陷得很深,一时半会怕是动不了了,还得找人帮忙才行。」 小公子?唐桁看向自己刚认识的小伙伴,难怪他长得好,穿得好,原来是富贵人家的公子! 想着,唐桁觉得自己心中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悄然变化着,脑子也转得更快了,他灵光一闪,脱口而出:「要不,你们到我家去,我可以找人来帮忙!」 唐桁的提议正中裴云潇的下怀,她几乎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 四人穿好外衣,便跟着唐桁,来到了唐家庄唐勇家中。 唐家世代农民,唐勇的爹,也就是唐桁的爷爷年轻时因缘际会发了笔横财,因此唐家的房屋在唐家庄里看着是很漂亮的。 可惜,唐桁的爷爷娶了个爱搅弄是非的妻子,又养出个游手好闲的儿子,他前脚蹬腿,后脚唐勇就把家业给败得不剩几个钱了。 现如今唐家除了房子好看些,其他的,也没比唐家庄的其他人好到哪里去。 唐桁领着几人来到自家门前,还没推门,就听到里面传来一个老迈的声音,满嘴骂骂咧咧:「那个小孽种一大早又死哪去了,连饭都不做,让一家子喝西北风啊!贱蹄子生得果然就是贱蹄子,出不上力还白吃粮!早知道那贱人一死,就该掐死这孽种,沾上他一家子都跟着晦气!」 屋里唐家老太太的咒骂恶毒非常。唐桁握在门环上的手死死地攥住,本就焦黑的脸变得更黑了。 裴云潇在一旁看得直冒冷汗——完了!完了!男主开始变异,啊不是,黑化了。 可想想也是,就连自己这个别有用心接近男主的人,听到这种话都觉得受不了,何况是在这个环境里生活了十多年的唐桁呢! 再看林瑞和锦英,两个人的脸上也露出愤愤不平。唐桁还是个孩子,做过什么十恶不赦的事?用得着这么恶语相加! 「孩子,别怕,开门吧!」林瑞的手掌按住唐桁的肩膀。 唐桁身子一僵,眼中划过不知名的情绪,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门。 「哟,还知道回来啊!我当你死外边了呢!」院子里,一个年轻妖娆的妇人手里抱着个娃娃,听到门响,头也没回,开口就骂。 倒是坐在竹椅上的唐老太太反应最快,立时就看见了唐桁身后跟着三个穿着不俗的人,眼睛就是一眯。 「桁儿,一大清早上哪儿去了?怎么还带外人来家?」 刚才还是小孽种,转眼就是桁儿了。裴云潇撇撇嘴,活该你们之后被男主收拾地屁都不敢放一个! 「祖母,他们的马车陷在山下的泥路上了,进村找人帮忙。」唐桁声音细小,可裴云潇却听出了其中暗含的冷硬。 「马车陷住了?」唐老太太眼里精光一闪:「那条泥路可是深的不得了,推也不好推着呢!」
第4页 「祖母,我去叫人帮忙。」唐桁说着就要走。 「哎!急什么!」唐老太太急忙叫住他:「大早上人家都在睡觉,你去闹什么?进屋叫你爹去!」 这几个人一看就是有钱人,她可不能让这便宜给别人占去。 唐桁身侧的拳头握紧,又放开。 他突然发现,自己现在竟能一眼看穿祖母的算盘了。无外乎就是贪财! 他之所以请裴云潇一行人到家里来,除了是要报恩之外,也是抱着想和他们搭上联繫的目的。他们身份必定尊贵,自己若能有这份交情,必然百利而无一害。 可祖母眼里只有钱,鼠目寸光,为了区区几个小钱,若是得罪了贵人,不光他的目的要泡汤,裴云潇他们会如何看自己?会不会瞧不起自己?嫌自己恩将仇报? 唐桁这边想得复杂,那边唐老太太却等不及,眉毛一竖:「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 第2章 极品亲戚 唐桁嘴唇一抿,不情愿地朝屋里走去。 「勇子媳妇,给客人倒水!」唐老太太笑眯眯地使唤一旁的唐勇妻王氏。 王氏向来不是省油的灯,不然也不会心安理得地欺压唐桁这么多年。 她才不管来的是不是有钱人,反正她嫁来唐家就不能吃亏,于是便顶了一句:「水还没烧呢,我还得抱东子,没空儿!」 唐老太太面上一噎,眼睛瞟了一眼门口的三个人,也没发作,倒是自己站起来烧水去了。 不过一会儿工夫,唐家是个什么景况,裴云潇三人看的是清清楚楚,心中立刻生出了鄙夷。 裴云潇心中冷笑。 要不说有些人是天生的贱骨头。 唐桁的母亲温柔贤惠,偏偏唐家老太太觉得她是个孤女,配不上自家儿子,嫌这嫌那的,连带唐桁也瞧不上。 这个王氏是唐老太爷死后进的门,当初就是看上了唐家的钱,结果刚进门家就败了。 王氏便觉得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在唐家吆五喝六,作威作福。 可唐家老太太和唐勇呢,就因为她舅爷是唐家庄的村长,倒把她当个祖宗供着,由着她压榨唐桁一个人包揽整个唐家的家务,却连一口饱饭也不捨得给。 裴云潇当初看书时就想,要不是唐桁年纪小,个头不高,种不了地,怕不是唐家的田也要交给唐桁去种了! 唐老太太好不容易烧好了水,给裴云潇几人倒上,那边唐勇便披着衣服,揉着眼睛,一身酒气地出来了:「娘,你叫老大叫我干什么!大清早的我还没睡够呢!」 唐老太太立马啐了一口,又使劲地朝他使眼色:「睡什么,人家贵人的马车陷在山下泥路上了,你快去给人家推推!」 唐勇一听见「贵人」二字,眼睛一下就睁开了,他几步走到林瑞跟前,露出贪婪地神色:「推车好办,就是这齣了力气……」 林瑞瞥见唐勇手上要钱的动作,心中厌恶不已。 再看站在后面不肯上前的唐桁一脸的羞愤,眼神更是冷若冰霜,心下暗道可惜。 「瑞叔。」裴云潇朝林瑞使了个眼色。 林瑞瞭然,手伸进怀中取出一枚银稞子,扔进唐勇手中。 唐勇哪里看得上这么点钱,当即便挂了脸子:「那条泥路可深着呢,力气用小了,可推不出来!」 林瑞差点都被气笑了!这枚银稞子,能管他们一家一个月的饱饭,这人还真敢狮子大开口! 此时的唐桁再也忍不住了,冲上来一把抓过唐勇手里的银稞子,往林瑞手中使劲一塞:「够了!他们是我的恩人!我给他们推车是天经地义!」 此话一出,林瑞听得连连点头,裴云潇也听得满心雀跃! 男主哇!恩人啊!她的第一步计划真的成功了啊! 然而对于唐勇来说,自家这个逆来顺受的儿子如此反抗,无疑挑战了他的父权,于是他狠狠地推搡着唐桁骂道:「小兔崽子!怎么跟老子说话!老子出力,他们出钱。这才叫天经地义!这儿哪有你说话的份儿!看我不打死你!」 说着,唐勇扬起手,一巴掌,清脆地扇在了唐桁的脸上。 唐桁梗着脖子,一动不动,双眼死死地盯着唐勇,目光释出浓郁的恨意。而越是这样,也越发激怒了唐勇。 眼看又是一巴掌要落下,裴云潇知道,机会来了! 唐桁能接唐勇第一个耳光,不代表他还会乖乖地接第二个,那么这种时候,就是自己见缝插针的机会! 「住手!」裴云潇一个闪身挡在唐桁面前,唐勇的巴掌,离她的脸只有一指! 「这位小公子,您是不知道这孽种平日的脾性,我是他爹,就得教训他!」唐勇刚刚就看出这个小胖墩才是三人里的主子,因此说话也十分谄媚客气。 可裴云潇才不吃这一套:「你说唐桁哥哥是孽种,又说你是他爹,那你又是什么!」 唐勇被裴云潇反将一军,半天说不出话来。 裴云潇也不多纠缠,她只是为了施恩男主,至于男主的这些极品亲戚,自有男主自己收拾。 「瑞叔。」裴云潇摊开小胖手,林瑞立刻又拿出一锭银子放上去。 裴云潇攥着银子在唐勇眼前晃了晃:「昨天晚上,唐桁哥哥受伤了,这银子,是我要唐桁哥哥治伤用的!」 说完,裴云潇拉过身旁唐桁的手,将银子塞给他,又转头看向唐勇:「现在,你可以去推车了。」
第5页 裴云潇毕竟在京城裴府出生长大,耳濡目染均不一般,举手投足更是尽显世家大族的气势。 唐勇对上裴云潇冷得可怕地目光,一个激灵才回过神来,面前这个小孩不是普通人,而是自己惹不起的贵人! 想到唐桁手里的银子,给了儿子不就等于给了老子吗,唐勇也便作罢,招唿着林瑞就下山去了。 「小公子……」唐桁看向裴云潇。从小到大,还没有一个人曾这样挡在自己面前。 「阿嚏!阿嚏!」裴云潇正要说话,却连着打起了喷嚏,眼中瞬时水光盈盈,看着越发惹人怜爱。 「该是受寒了!我给你煮姜汤去!」唐桁脸一肃,扔下一句话,一熘烟就跑了。 去厨房的路上,他将银子揣进怀里,心中默默念叨 裴云潇是他的救命恩人,裴云潇尊贵的身份对自己有好处,他一定要尽心与他结交! 留在原地的裴云潇,此时也露出一丝得逞的笑容。她的喷嚏自然是装的。 如今她和唐桁刚刚结识,形势正一片大好,她可不能半途而废,说走就走。 她得用这办法留在这儿,巩固两人的关系,最好是能结交成兄弟、好友,未来自己才能活得长! 裴云潇到底如愿以偿地留在了唐家,因为她真的受了风寒,在床上一躺就是两天。 两天里,唐桁也很是上道。本来唐家的饭就是他做,如今更是一天三顿饭,三顿药,往裴云潇屋里跑得勤快。 久而久之,两个小孩子就这样熟稔了起来。 唐勇家来了个贵族公子的消息不胫而走。 青山县穷乡僻壤,人们没见过什么世面,听到消息,唐家的邻居乡里都跑来唐家想看看贵人是不是长了三头六臂。 等进门一瞧,这小贵人长得讨喜不说,还对着唐家那个可怜的长子左一句「唐桁哥哥」,右一句「唐桁哥哥」叫得亲热,众人又是羡慕,又是嫉妒,恨不得把自家孩子送来,也得个贵人的青眼。 这其中最愤恨的就是唐桁的继母王氏了。她一向标榜自己有个有本事的舅爷,比唐桁亲娘高出不少倍。 可如今小贵人眼里只有唐桁,王氏急得跺脚也无可奈何。 谁让她只生了一个女儿,一个儿子。 女儿不好往裴云潇这里凑,而小儿子还没断奶,压根使不上劲儿啊! 唐老太太和唐勇也没好到哪儿去。 以往唐桁在家里毫无地位,被他们唿来喝去也不反抗。 如今不知是不是搭上小贵人翅膀硬了,偶尔竟也开始反抗他们了! 偏偏因着裴云潇在,他们谁也不敢轻易对唐桁随意打骂,心里憋屈得很。 这些事情,裴云潇全部都看在眼里。她不知道唐桁怎么想,反正她自己看着挺爽的。 在床上养了两天病,裴云潇就待不住了,心早飞到了外面的大千世界。 青山县虽说地处偏僻,交通不便,百姓生活勉强温饱。可也有青山绿水的好景致。裴云潇此次出京本就一路游玩,美景当前又怎会不心动? 这天一清早,唐桁又来给裴云潇送药。 「唐桁哥哥,这药好苦,什么时候才能不吃啊!」裴云潇看着碗里的药汤,苦着脸可怜兮兮地看向唐桁。 这几天裴云潇一口一个「唐桁哥哥」的,倒真给唐桁叫出几分当兄长的责任心来,当即便道:「郎中说了,再喝两次才能好全!潇弟可要听话!」 「好吧。」裴云潇捏着鼻子,艰难地喝光了药汁:「唐桁哥哥,我听他们说,山里有处神泉,只要许了愿就能灵验,你带我看看去好不好!」 「可是……」唐桁犹豫着。又担心裴云潇的病,又拒绝不了她那双含着水雾的眼眸。 「快点,不然我不等你了!」裴云潇不等他答话,掀开被子便跳下了床,径直就往屋外走。 她打小就是个好动的,这几天在床上躺着,都要长草了! 唐桁拦不住她,毕竟也是孩子,见状放下药碗,便也跟着跑了出去。 刚到院子里,就撞上了一大一小两个孩子,正在跟鸡过不去。 裴云潇认得他们,小一点的是王氏的女儿,唐桁同父异母的妹妹唐玲,另一个则是王氏的侄子,唐桁的表弟,王选。 这两人一见裴云潇和唐桁从屋里出来,立时就迎了过来。 「裴小公子这是要到哪里去?」王选作了个揖。 王氏的弟弟在县里是做生意的,有几个小钱,王选看样子也是学过礼,读过书的。 原书中王选与男主的生活素无交集,此时会出现在这里,恐怕是王氏找他来,为了在裴云潇跟前给自己撑场面的吧。 「出去转转。」裴云潇脚步未停,不咸不淡地扔给王选四个字。 裴云潇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跟唐桁套近乎,所以在其他人面前一向端的冷淡矜贵,这样才能显出男主的与众不同。 「我对这里还算熟悉,不如我给小公子引路吧!」王选跟上来道。 王选只比唐桁小一个月,却比没读过书识过字的唐桁看着成熟很多。 他深知姑母找自己来是为了什么,爹娘也有想让自己攀附上小贵人的意思。再加上他也觉得自己比什么都不懂的表哥优秀,所以卯足了劲儿的亲近裴云潇。 王选话音一落,裴云潇便停了下来,扭过头定定地看着他。
第6页 王选心下一喜,还以为裴云潇答应了,正要上前,却听裴云潇道:「我看起来很笨吗?」 「啊?」王选不知道裴云潇为什么突然说这个,又不敢得罪她:「没有,没有啊!」 「那我为什么要两个人给我引路?有唐桁哥哥就够了!」裴云潇下巴一扬,理所当然地反问回去。 「……」王选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裴云潇得意地看他一眼,拉过唐桁的手腕就要走。 哪知道唐玲从旁一下窜出来,拦住两人,趾高气扬道:「唐桁知道啥?他除了会去那大槐树底下哭丧,还会干啥?」 说完又朝唐桁道:「你带小贵人去大槐树能看出什么来?也不嫌晦气!让王表哥去,我娘跟东弟起晚了还没吃饭,你去把饭热热!」 唐玲说的理所当然,全然没有对兄长的敬重,言语间皆是命令和鄙视。 也难怪,唐家人对唐桁都是这样,唐玲自然有样儿学样儿。 想到唐玲在原书里被男主嫁给了老头做填房,最后生生被折磨死,唐家一家人都没什么好下场,裴云潇就是一阵心悸。 你说好好的你招惹男主干啥?不知道他狠起来不是人吗! 唐桁听完唐玲的话,眼中立时划过冷芒。 被雷噼后,他开始学会了反抗,对唐家人也不会继续逆来顺受。 感受到唐桁周身蓦然阴冷起来的寒气,裴云潇吓得一抖,抓着唐桁的手立刻就放开了。 「我不去!」唐桁神色一怒,愤恨的目光扫过唐玲的面容。 现在的唐桁还没有后来那样极深的城府,所有的情绪还都写在脸上。 唐玲虽被他的样子吓了一跳,可一直以来唐桁都被他们肆意欺负,故而也不以为然:「小贱种你敢不去!真以为攀上小贵人就翅膀就硬了?跟你娘一样,天生的贱命!……」唐玲比裴云潇年纪还小,可从唐家人那里学来的恶毒之语却丝毫不逊色! 裴云潇怒从心起,「啪」的一声脆响,院里众人都震惊当场。 唐玲的脸上火辣辣地生疼,回过神来,捂住脸颊,怒视着突然出手的裴云潇,一个嗓子叫起来:「你敢打我!」 话音未落,唐玲「嗷」的一下就扑了过来,双眼恶狠狠地盯着裴云潇,好像下一刻就要把她掐死。 「锦英!」裴云潇大吼一声。 紧接着,院里人影一闪,又一声闷响,唐玲的身体瞬间向后飞了出去,重重地跌在地上。 「啊——」唐玲发出一声杀猪般的哭嚎。 院子里的动静引来了屋里的王氏和唐老太太,两人相继奔出来,看到地上的唐玲,王氏跟着便是一声刺耳的尖叫:「哎哟哪个天杀的欺负我们这些没权没势的穷人啊!我的玲儿啊!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唐老太太怨毒地瞪向唐桁,多日来因为裴云潇的关系积压的怨气全部爆发,也顾不得裴云潇和王选两个外人,破口大骂:「小贱种想上天了啊!骑到我头上来了!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锦英!」裴云潇又是一声大吼。 锦英反应迅速,一脚踹到唐老太太的小腿上,老太婆一个没站稳,一下子扑倒在地上,吃了一嘴的土。 见王氏还在号丧,锦英得了裴云潇的眼色,上去就是狠狠地「啪」「啪」两巴掌,打得王氏口中立时腥甜一片,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了。 裴云潇这才满意。 唐桁虽然被眼前这一幕惊得愣住,可心里,同样是解气的。 不是裴云潇非要插手唐桁自己的事。只是按原书剧情,男主如今毫无羽翼,还不能反抗唐家,再加上血缘辈分压死人,男主一直蛰伏到羽翼渐丰才开始收拾这些恶人。 可裴云潇忍不了,看书的时候她就忍不了!现在她既然遇上了,那就给他们点儿教训!反正自己成了王氏口中欺压良民的恶人,那她也不白担这个罪名! 狼狈地瘫在地上的唐老太太彻底发疯了,指着裴云潇骂道:「你!你反了天了!你是什么狗屁的贵人!就是天皇老子也不敢跟长辈动手!没人养没人教的小蹄子穿个缎子,真以为野鸡就能充凤凰了!……」 裴云潇无奈地翻了个白眼儿,原作者为什么要把男主的家人写的如此低智极品啊?这是正常人能干出来的事儿吗? 裴云潇如今竟是一点儿怒气都没了,只是掏了掏耳朵:「锦英,让她闭嘴!」 「是!」锦英利落应下,随手从院里晾衣绳上取下一块儿抹布,上前抓住唐老太太的下巴,一团塞进了她嘴里。 世界这下终于安静了。 裴云潇居高临下地看着唐玲和唐老太太,又看着瑟瑟发抖,躲得远远的王氏,冷笑着开口:「不是不知道小爷为什么打你们吗?小爷嫌你们嘴太脏!正好这有抹布,有水,好好洗一洗!下次再让小爷听见你们嘴里乱放屁,就把你们扔到粪坑儿里去,比比谁干净!」 锦英在一旁听得好笑。 虽说这话裴云潇早早就从京城那群纨绔子弟嘴里学来,可却是从来没用过。唐家的这群人还真有本事。 不知道京城那些把自家小公子誉为「仙童」的人听到这些,会不会吓掉下巴! 王氏三人唯唯诺诺地,更是大气也不敢出一声了。 「唐桁哥哥,走吧。」裴云潇转过头,圆圆的小脸上扬起纯真的笑容。
第7页 「啪嗒」一声,一直竭力降低存在感的王选,被她这齣神入化的变脸速度,吓得手中逗鸡的石子都滚落在地。 裴云潇不冷不热地瞟了他一眼,王选吓得嘴巴不住哆嗦:「裴、裴、裴……」 第3章 激发天赋 裴云潇懒得去管王选怎么想自己,她再一次拉起唐桁的手腕,轻声道:「走吧,咱们去瞧神泉。」 唐桁愣了一刻,眼睛从地上的祖母和妹妹身上转回,终于,微笑点头:「好。」 看着唐桁先走一步出门,裴云潇余光瞥了瞥墙角处那个脏兮兮的脚尖——看着自己的老娘、妻子、女儿被打都不敢露面,唐勇还真是对不起他的名字! 「锦英,看着她们,把嘴洗干净!」 出了唐家门的裴云潇,又变回了那个矜持贵气的裴家小七。 唐桁一路领着裴云潇来到了山间的「神泉」旁。 裴云潇是特意要唐桁带她来这里的,一切都在她的计划之中。 唐家庄的这潭神泉,对唐桁的意义非常重要。 如果说山上那颗大槐树是唐桁对母亲的寄託,那么神泉对唐桁来说,就像是他的秘密基地,在唐桁还没有开窍之前,就已经承托着他的很多心事。 唐桁开窍后在唐家庄蛰伏的那几年里,他也都是在神泉那里,瞒着唐家人读书练字、习武强身,甚至把自己偷偷挣得钱都藏在了那里,因此才有了之后的一飞沖天。 裴云潇定制的交好男主计划其中就有一条,要在对男主来说非常重要的事物、地点、事件中,统统留下自己的痕迹。 她是不能在这里多待的,唐桁也必须经过蛰伏和厚积才能一鸣惊人,所以裴云潇必须利用有限的时间,让唐桁的生命里更多的留下关于自己的记忆! 这里果然是景色宜人。泉水清凌凌地反射着清晨微暖的日光,给岸边渡来些微的清凉。 泉水边的山石上有清流顺着山壁淌下,形成一处小瀑布,便是这泉水的源头。 「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裴云潇悠悠地诵道,余光却在观察着唐桁。 果然,唐桁的眉头一动。为什么他会觉得,自己听过这句诗? 「半亩方塘一鉴开,天光云影共徘徊?」唐桁不由自主地念出声。 「唐桁哥哥也知道这首诗?」裴云潇故作惊讶。 「我……」唐桁到底不肯直接说自己压根不认得字,更没读过什么书:「我也不知道,突然就想到了,我说对了吗?」 「对啊。这乃是前朝名儒的名句,寓意要多读书,勤思考,学问才能不断精进。京中白山书院的门前便写着这两句!」裴云潇说道。 唐桁有些愣怔,一脸若有所思。 话已点到,裴云潇也不着急。相信男主很快就能发现,那道天雷带给了他何等的天赋! 不得不说,唐桁真是原书作者的亲儿子,各种金手指都朝他身上加。 大字不识几个的乡野贫苦农家子,被雷噼了之后,脑子里就自带各种诗、书、史、文的记忆,还有不用学就能写出一手好书法,甚至还能过目不忘,智商直接飙升到280! 别人考科举还要寒窗苦读几十年,他倒好,自学了几年,就能屡试屡中了。 就凭这狂拽酷炫吊炸天的男主光环,裴云潇哪里敢跟他作对?她恨不得立刻献上膝盖,抱紧男主大腿,再说一句:「大佬缺腿部挂件吗?会嘤嘤嘤的那种!」 此时的唐桁的,脑子里正是一片复杂。 他仿佛感觉到有无数东西不断地被塞进自己的脑中,他甚至根本不明白,可却只能被迫接受。 不知道过了多久,唐桁感觉自己的手不受控制地拿起了地上的一根树枝,在沙地上比比划划。 突然,身体里所有令他不适的力道一点点地朝他的心房聚集,终于,化成一团不可名状的气容散到身体的各处。 唐桁又一次拿回了身体的控制权,只是这一次,他的思想,前所未有的清明。 他低头,看向地面,原来自己刚刚在地上,写的正是裴云潇说的那句诗! 一旁的裴云潇将一切尽收眼底,男主升华了,用原书的话说——「这个世界,註定要变了。」 「唐桁哥哥的字可真好看!」裴云潇由衷贊道。 什么叫男主?这就叫男主! 想当初她练了好久才写得现在一手能被裴家长辈称赞的书法,人家男主第一次写就及得上她的水平了! 简直不公平啊! 「潇弟可以写一句让我看看吗?」唐桁把树枝递给裴云潇。 「好啊。」裴云潇欣然接过,在唐桁的字旁边写下了唐桁刚刚说出的首句。 唐桁的眼中闪过羡慕。 裴云潇的字潇洒快意,一气呵成,虽说自己的字也不差,可终究失于死板,到底没有灵魂。 假的总是假的,在真正被书香笔墨浸润成长的贵公子跟前,还是露了真章!唐桁暗暗想着。 总有一天,他会让假的变成真的!让自己脑子里的东西,不再只是机械式的存在,而能真正与自己融为一体! 「诶?唐桁哥哥快看!那里面是不是有什么东西!」裴云潇突然抓住唐桁的手臂,兴奋地指着山石小瀑布。 唐桁闻言看过去,半天也没看出名堂来。 「哎呀,一定有东西,走,去瞧瞧!」裴云潇撩起衣袍,顺着泉边走过去。
第8页 「潇弟,小心!岸边的石头会滑!」唐桁吓了一跳,心惊胆战地跟上前。 走在最前面的裴云潇悄悄眨了眨眼——她的演技越来越好了,简直连自己都信了! 她其实什么都没看出来,但瀑布之后确实隐藏着一个不大的洞穴。若不是看过原书,旁人站在这里站一辈子也看不出破绽来。 原书中男主也是落水时意外发现的,之后的几年里他都在这里面读书。 裴云潇毫不脸红的利用了自己的上帝视角,由她来发现,既不会影响男主,还能让男主记她的好,何乐而不为? 一门心思只想着实施计划的裴云潇并没有注意到自己已经临近了泉水边,长年被水侵蚀而变得圆润的石头滑腻不已。 裴云潇脚一踩上去,鞋底就是一滑,紧跟着圆滚滚地身子就向一旁歪邪倒去,「扑通」一声,裴云潇瞬间被冰凉的泉水包围! 「潇弟!」唐桁大骇,再顾不得其他,一个高跳跟着扎进了水中。 「啊—咕嘟—啊——」裴云潇在水中害怕地挣扎唿救,却反倒喝了一肚子的水。 求生的欲望促使她无意识地拍打着水面,双腿不住地乱踢。 「潇弟!抓紧我!」一个稚嫩的童声响起,裴云潇的手随即被一只精瘦却粗糙的手拉住。 唐桁抓着裴云潇地手和肩膀,吃力地朝岸边游去。 就在他觉得浑身的力气都已用尽时,终于摸到了岸边的山石。唐桁咬紧牙关,将裴云潇一把推上去,自己这才跟着爬上来。 「潇弟?」唐桁用力按压着裴云潇的胸腔,一边不住地唿喊。 「扑」的一声,裴云潇口中吐出一大口积水,人也悠悠转醒。 「哇——」的一声,裴云潇惊魂未定地扑进唐桁怀中,哭得撕心裂肺! 「没事,没事……」唐桁耐着性子,安抚着怀里比自己的身形还大了一圈的肉球。 不知道过了多久,裴云潇才终于缓过神来,不自在地收住了哭声。 想到唐桁这瘦骨嶙峋地小身板,不知道费了多大劲儿才把自己救上来,裴云潇便是一窘。 要是因为她这一下,把男主给害死了,那她的罪过可就大了! 想着,裴云潇暗暗发誓,等这次回京,她一定要立刻!马上!学游泳! 减肥?什么减肥?她什么都不知道。 「咱们回去吧,衣服都湿了,你风寒还没好,不能再受凉了!」唐桁见裴云潇没事,便说道。 「不要!」裴云潇才不肯这么早回去:「现在回去,多没意思。」 唐桁张了张嘴,只得由她。也是,之前闹成那个样子,他还是暂时避一避的好。 毕竟裴云潇总是要走的,他见到了那几个人那副狼狈丑态,他们更不会轻易放过他了。 唐桁将裴云潇救上来的地方,正好便是小瀑布所在之处,裴云潇站起来,朝瀑布后的幽深处走去。 果然,一个不大的洞穴出现在眼前。 「唐桁哥哥快看,这里真的有一个山洞!」裴云潇激动地招唿唐桁。 唐桁好奇地走进来,也被这山洞给吸引住了。 或许小孩子天生便对这些秘密的空间充满好奇,唐桁和裴云潇这儿摸摸,那儿瞧瞧,好似把这里当成宝地一样的流连忘返。 「我以前看话本上说,很多高人都会住在山洞里,修炼什么盖世奇功,然后一出山,便打遍天下无敌手!我要是能住在山洞里,谁也找不到我,那可就太好了!」 这话倒不是假意,裴云潇对山洞一向没什么抵抗力。上学的时候读《桃花源记》,她就幻想着自己也能找到进入世外桃源的入口,以至于后来出门旅行,她都一定要去山洞看一看。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唐桁的心思跟着便是一动。 这里,的确是个隐匿的好地方!他可以在这里读书,将自己脑子里那些东西全都吃透,也许他能改变自己的命运,也能到京城去,像裴云潇一样! 「唐桁哥哥,这里的神泉真的许什么愿都灵验吗?」 从山洞出来,裴云潇看着面前的清泉。 「应该是吧。」唐桁也不懂: 「反正当初祖父说,他就在这里许愿能发财,就真的发了财。村口三叔公家的婶婶许愿生个弟弟,也真的就生了弟弟。」 裴云潇半信半疑的点点头,想了想,她双手合十放在胸前,闭上眼睛,对着泉水在心中默念:希望唐桁能够记得两人短暂的少时情谊。 希望自己的计划每一步都达成目的。 希望自己能在京城的漩涡中找到一席生存之地。 希望,唐桁千万千万不要杀了她啊! 唐桁看着裴云潇的样子,也跟着许起了心愿 希望裴云潇能记得他们短暂的情谊,成为自己的助力。 希望自己能利用天助,改写命运。 希望自己终有一天,能成为如裴云潇这般的天之骄子。 希望有一天,他能让那些欺辱过自己的人,付出代价! 第4章 结为兄弟 从神泉回去后,裴云潇明显感觉到了唐桁的变化,变得更加深沉内敛,而对自己的态度也更亲近了。 唐桁学会了忍,便是唐桁改写命途的第一步。 裴云潇教训过唐家人后,他们确实安生了不少。可时不时射向唐桁和裴云潇的怨毒眼神证明,他们还没有清醒过来。
第9页 裴云潇想,她是无缘见到他们会如何被唐桁收拾的伏低做小了,不过好在这一次,裴云潇应该不会再成为唐桁的敌人了。 而唐桁的心里,同样也有着诸多计较。 裴云潇教训人的手段,他看在眼里。简单,粗暴,但有用!而这一切的底气,无一不来自她的出身。 唐桁第一次深刻的认识到,握有无人能敌的权势对于一个人来说,是多么的重要。 所以他告诫自己要忍受一时屈辱,不再轻举妄动。他相信自己总有一天会让这些人知道,招惹他是多么错误的选择! 同时,他更庆幸自己当初选择搭上裴云潇这位小公子是多么正确的决定!虽然他现在什么都没有,可他可以仰仗裴云潇。将来,他和裴云潇的关系一定会成为他的助力! 裴云潇和唐桁各怀心思,却不谋而合,两人的关系在之后的几日里突飞勐进! 这一日,林瑞回来了。与他一同来的,还有青山县令张柏。 在裴云潇和唐桁去神泉的第二天,林瑞就离开唐家庄,去了青山县城。 因为裴云潇的风寒已经痊癒了,他们必须要赶回京城。 但雨夜陷在路上的马车虽然被唐勇推了出来,却因为车辕受损,已经不能用了。林瑞只得到青山县城去买车。 林瑞急着买车,偏偏青山县这小地方的车行就剩了一辆马车,于是便与人起了争执。 对方是城里的恶霸,连县令都让他三分,看林瑞是个普普通通的外乡人,便想欺软怕硬。 这下把林瑞气了个仰倒。在唐家庄被那家没见识的刁民气也就罢了,到了县城连县令都要狗仗人势。 林瑞可是裴家有头有脸的管事,并非奴僕,而是正儿八经的良籍,哪受得了这种气?一气之下便把裴家的令牌拍在了县令的大堂上。 裴家是什么人?那是皇帝都要让三分的人!县令张柏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 自己的地界来了这么大的贵人,张柏立时屁颠屁颠地献起了殷勤。听说裴家的公子居然在唐家庄,张柏忙不迭地就跑来了。 而这一日,正好赶上唐家庄村长的孙子娶亲,庄上很是热闹。 村长是王氏的舅爷,他的孙子自然也算王氏的外甥。这七拐八拐的亲戚要是搁在以前,村长家是万万不愿来攀的。 可今时不同了。有个小贵人住在唐家,虽然交好的是王氏的继子,可那又如何?他们不过是想撑个场面而已。 于是,村长媳妇便亲自跑到唐家来请人了。 唐家老太太与村长媳妇不太对付,如今见他们踩低捧高的样子,更是恨得牙根痒痒,却偏偏不敢发作。 裴云潇最喜欢的就是看自己讨厌的人不开心,再加上她就要走了,为了男主在唐家庄的日子好过一些,为了唐桁能记她的好,裴云潇很愿意为唐桁长面子。 因此裴云潇欣然应允了村长的邀请,并且还表示,会备一份大礼。 所以当这日村长孙子娶亲之时,居然有了前所未见的排面——京城的贵人,县里的县令全都来了! 「桁儿啊,多吃菜,看你瘦的,男子汉可不能这么柔弱!」因着裴云潇,村长竟破天荒的关心起唐桁来。 唐桁眼神淡淡地,表情却恰到好处的做出感动的模样:「知道了,谢谢太叔公!」 村长一喜。庄上都是唐姓,都是有血缘的亲戚,唐桁叫他太叔公也是应该的。只是之前没叫过,他也没管过这个被欺凌的孩子。 如今唐桁开了这个口,便是看在裴云潇的份儿上,以后这个孩子,他都会看顾着点儿! 「裴七公子,您什么时候启程?下官备了一应马车、细软,您若需要,差人来县衙通知一声便是!」张柏见缝插针地也凑了过来。 莫觉得裴云潇只不过是个九岁的奶娃娃,怎会让张柏如此奉承。 裴家是朝廷的显贵世家,裴家宗亲遍布朝堂,大权在握,若不是皇帝还坐在上面,有时候人们还会恍惚以为,这天下已经改姓裴了呢! 众所周知,裴家的公子各个都是要入仕的,未来都会是他们这些地方官的顶头上司,如何能不巴结? 眼前这位裴七公子乃是裴家本家嫡支的嫡出公子,身份更是水涨船高,这么大的馅饼放在自己的辖地,张柏除非是傻了才会把送上门的机会推出去。 裴云潇一脸淡定地接受着张柏的殷勤,对她不过九年的人生来说,这种情况太常见了。虽然她从没由衷地认为自己是个贵族,可这些是她身为裴家人必须承受的。 世家把持朝权,兼併势力,排除异己,威慑君权;地方官只知站队附庸,不思施政为民;而百姓,过一日算一日,生死由命。 这就是如此混乱的时代,与裴云潇曾经生活的世界简直是天差地别。有时候,她也想,趁早让唐桁赶快受禅登基,整一整这荒唐的河山! 但想归想,身在其中,裴云潇还是得适应,她是聪明人,自然不会拒绝利用身份来谋求自己的利益,就比如 「张大人辛苦,我后日便要出发,到时还要麻烦张大人。」裴云潇端的是老成持重。 「不敢,这都是下官应该做的!」张柏回道。心里又一次感嘆不愧是裴家的公子,说话都如此不凡。 裴云潇说完,便好似忽略了张柏的存在,但却故意用张柏和村长都能听到的声音,朝唐桁道:「唐桁哥哥,我马上就要走了,你要经常给我写信呀!」
第10页 一直在一边愤愤不平地唐老太太闻言嗤笑,她的孙子她还能不知道?他能写出自己的名字才算见鬼了! 唐桁立刻觉得这是裴云潇给自己抛来的橄榄枝,自然是要抓住的。于是他涨红了脸,有些窘迫:「我还……不太懂……」 唐桁说的模稜两可,毕竟他在裴云潇面前写过字,虽然他不知道,裴云潇其实什么都清楚。 可这话听在村长和张柏的耳朵里,就不是这么回事了。 农家的孩子没有读过书认过字,这很正常。可如果这个孩子是裴家小公子的朋友,那就不正常了! 「唐村长,过几日你把这孩子送到县城来,刚好我府上有两个儿子也正是开蒙的年纪,让他们一起读书。」张柏道。 「这怎么行!这小…我们家就两个男丁,桁儿还得干活呢!」唐老太太立刻尖声反对。 「勇子他娘!」村长恨铁不成钢地死死瞪了唐老太太一眼,这可是关系他们唐家庄的富贵,这老妇眼皮子怎得如此浅。 「若是家里出了个官老爷,你们还用下地干活吗!桁儿读书也是光耀门楣的好事,若是有了出息,你这个祖母脸上也有光不是!」 可唐老太太怎么肯让唐桁有出息呢?想着更要反驳,却被村长打断:「不过从庄上到县城毕竟有些路程,若是天天跑着,也不方便,不如半个月去一次,往常时候,我出钱聘个先生来教桁儿读书?」 眼下唐桁成了村里的香饽饽,村长怎么也不能让这个恩情白白给张柏一人得去。 裴云潇看着张柏和村长争来抢去就觉得好笑。 现如今唐桁脑子里的那些学问,岂是什么开蒙的,亦或是聘来的先生教得了的?真让他们教,还不耽误了! 果不其然,唐桁也开口拒绝:「多谢县令大人、太叔公费心,可家中祖母、爹娘、弟妹都要照看,确实没有闲余读书。桁儿想先自己看看,要是没这本事,便也不白费大人和太叔公的心了!」 一番话说得冠冕堂皇,却让人挑不出错来。 「这……」张柏和村长都犹豫着该怎么继续劝。 裴云潇倒是答应地快:「太好啦!唐桁哥哥,回头我让瑞叔买些书送你!」 裴云潇都答应了,张柏和村长也不能再说什么,也连声附和:「对对,我们也买些书送过来!」 男主读书的大事,就在三言两语中被敲定了。 裴云潇很是满意,可这还不是她的全部计划,她要的,是杜绝唐桁要她命的所有机会! 「唐桁哥哥,我还是好捨不得你!诶?不如咱们结拜为兄弟吧?」 一言既出,四座皆惊。 两个孩子玩得要好也就罢了,可堂堂裴家公子要跟个乡村野童结拜兄弟?这是要闹哪样? 张柏又惊又喜,一旁的林瑞却有些不贊同。 「小公子,此事重大,要不等回京后,与家主商量一下再说?」 「商量什么?我想让唐桁哥哥当我哥哥,又不是当他们的哥哥,我拜就成了!」裴云潇仗着孩子心性,任性道。 开玩笑,这可是关系她生命的大事!她当然要自己做主! 「可……」林瑞还想再劝,裴云潇却半点儿不给他说话的机会,朝村长道:「唐老爷,可否请您备上香案?我和唐桁哥哥就在这里结拜啦!」 村长嘴巴长得老大,好半天才磕磕巴巴道:「好、好嘞!」 这么随便的吗?张柏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这裴家七公子真是想一出是一出,还说一不二的。唐家庄这个小子,真是来了造化啊! 唐桁从裴云潇说起此事时,便心下暗喜。没想到裴云潇会如此待他,他有意攀附关系,却没想到一切竟都是如此的顺利! 村长动作极快,迅速便差人摆上了香案,还备下了小孩子可以喝的果酿。 好好的婚宴,被裴云潇这么一搅合,倒成了结义现场了。 裴云潇和唐桁在蒲团上对着香案上的关二爷跪下,手中各执着三炷香,表情肃然郑重。 「……今有皇天为证,厚土鉴心,裴云潇愿与唐桁结为异姓兄弟!」裴云潇大声宣誓,每说一句,都在心里默念着真正的誓言。 「从此同心协力,互为扶持!」 她会照着唐桁的命运轨迹做出「施恩」的举动! 「为兄长排忧解难,两肋插刀!」 她自己就是唐桁路上最大的忧难,所以她自己让开了,唐桁可不要倒插她两刀啊! 「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唐桁你听见了吗!只要你敢杀我,你也得死! 裴云潇说完,便是唐桁。 唐桁一脸的诚恳,比照着裴云潇的誓言,依葫芦画瓢。毕竟,他只是一个没读过书的农家孩童:「……今有皇天为证,厚土鉴心,唐桁愿与裴云潇结为异姓兄弟!」 「从此同心协力,互为扶持!」 从此他就是裴家公子的义兄了,有了这层关系,他不会吃亏的! 「为兄弟排忧解难,两肋插刀!」如果可以,他不介意步入仕途,成为裴家的附庸! 「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他不能死,裴云潇自然也不能死,他要让所有人看看,唐桁的命由己不由天! 磕下三个响头,将香柱插进香炉。
第11页 唐桁和裴云潇执手相对。 「大哥!」 「潇弟!」 两人各怀心思,却一个赛一个的情深义重。 第5章 高调回京 裴云潇要回京了。 离开唐家庄时,除了唐桁,唐家人没有一个来送她。 想也正常,她要走,他们个个求之不得。 倒有一个裴云潇怎么也没想到的人也来了,便是唐桁的表弟——王选。 自那日裴云潇教训了唐家三个女眷,王选吓得再不敢在唐家多待了。饶是爹娘如何劝他,他都不肯再来,想必是彻底怕了裴云潇。 可裴云潇走时,王选却来了。 王选在原书中并无戏份,因此裴云潇也不知他是个什么脾性,可她刚跟唐桁结拜了兄弟,自然要对王选也客气些。 「裴公子一路顺风,表哥已与我说好,他日你二人来往信件,我都会悉心传递。」 原来是因为这个才来的。 裴云潇没想到唐桁居然选了王选当两人的信使。看样子因为她对剧情的改变,唐桁的决定也发生了变化。 「那就劳烦王公子了。」裴云潇颔首。 「不、不用。」王选连忙摆手。 他看到裴云潇还是怕得不行。那一早上的场景实在太过刻骨铭心了。 想着,王选不禁佩服自己的表哥唐桁。像裴云潇这么出身高贵,又如此狠绝的人,他居然跟她结拜兄弟,还堂而皇之的当了人家的大哥! 要叫他说,让他喊裴云潇一声「大哥」他都不敢有二话!要不怎么说还是表哥头铁胆大呢! 裴云潇阖上车帘,没有再去看唐桁和唐家庄一眼。 唐桁终究会离开唐家庄,他们的未来,还在远方! 送完裴云潇,唐桁没有回唐家,而是跟着王选去了县城。 裴云潇、县令大人和村长帮他解决了读书的问题,可没有解决他钱的问题! 唐桁已下定决心要科举入仕,彻底翻身,可唐家,不会让他轻易离开的。 如今他还没有办法和能力脱离这个与他有着血亲的家庭,但他不会让他们挡了他的路! 进了县城,唐桁直接前去钱庄。他如今身上唯一的钱财,便是裴云潇那日塞给他,说要给他治病的银锭子。 他知道父亲觊觎这银子好久了,只是碍于裴云潇还在不敢来要。 不过,他是不可能给他的。 「掌柜的,这里可以兑换碎银吗?」唐桁举着手里的银锭子。 「可以。」掌柜点点头,说着拿来帐本,便要记入。 唐桁将银锭子递出去,就在掌柜要来拿走银子的一瞬间,一个念头突然在唐桁的脑中闪过 这是裴云潇挡在他和父亲的耳光之间,交给他的东西!也是平生第一次,有人挡在他的身前!这锭银子,代表着他命运的转弯,对他的意义,远比他以为的要大! 「诶?小兄弟?你还要不要换啊?」掌柜不耐烦道。 「不换了!」唐桁缩回手,将银锭子细心的揣回怀中,转头就跑。 他会自己去赚钱的,他想,不到万不得已,他绝对不动这锭银子! 回到唐家庄,唐勇果然噼头盖脸就来问唐桁银子的事。 「银子我跑丢了,找不到了!」唐桁面不改色的扯谎。 「你个败家的玩意儿!傍上个贵人就不知天高地厚!只要老子还是你爹一天,就得让你知道老子的厉害!」唐勇抄起藤条,朝唐桁身上招唿着。 双拳在身侧握紧又放开,唐桁忍住痛叫,一动不动地承受着。 总有一天!他会让这些人都后悔! 唐勇打累了,便来搜他的身。 唐桁庆幸自己提前把银子藏到了神泉瀑布后的山洞里,连同裴云潇和县令大人送来的书、纸和笔墨,全都藏在里面。 看样子他今后就要像裴云潇所言,将自己的锋芒隐匿在那山洞中了! 裴云潇回京的马车一路向北,她已经出来了两个多月,林瑞赶起车来也着急了很多。 「小公子,你为什么一定要跟唐公子结拜?此事传回京城,家主定会不满,其他几位公子,一准儿会嘲笑你的。」 车中,锦英看着裴云潇,很是不解。 虽然她比裴云潇大几岁,可裴云潇在想什么,她是一点儿也想不通。 「我有我的道理。」在锦英四兄妹面前,裴云潇从来不隐藏自己的成熟。 「祖父现在还是疼我的,再是不满,也会由着我。至于我爹和二位叔父,有祖父在,他们最多是说两句;大哥他们,也不过只作一时谈资,这种事,没必要看得太重。」 裴家是权力的漩涡,她如今还是个小孩,即便早有「仙童降世」的名声在外,但对于裴家来说,都是小打小闹,所以她还能保持些孩童心性。 可是很快,一切都会变化。 古人成才早,世家豪族更是如此。尤其裴家的男子十三岁,便必须能展现出自身的能力,才能得到家族的认可和支持,才有可能得到掌握家族资源的权力。 也就是说,她还有四年时间! 而按原书的时间线,男主唐桁的蛰伏也不过只有五年。五年后,他就会突然声名鹊起,然后步步登天! 唐桁与裴家的矛盾,本质上是皇权与世家贵族权力的矛盾。皇帝想牵制世家,自然只能从寒门中选贤任能。
第12页 所以裴云潇保命的方式便是,既要靠裴家,也不能过于依靠裴家。 她得让皇帝和唐桁相信,她是世家中可以拉拢的一派,也要让世家相信,她的存在能够保住世家的利益。 这样她才能有机会从中斡旋,在夹缝之中求得生机! 可是,她真得能如愿做到如此吗? 裴云潇苦了脸,她好难qaq! 走了十多天,马车才缓缓驶入京城南门。 裴云潇的心情蓦地沉重起来。 京城,从来不是个让人能放下心情的地方。 两个多月来在江南的旅程,是裴云潇穿越后最畅快的日子,可惜这样的日子,往后怕是永远不会有了。 「小公子。」林瑞的声音从车外传来:「有人拦车,要见您。」 「谁?」裴云潇一时没想起来。 她回京的事只有裴家知道,但裴家才不会闲得来接她。 「哎呀,裴小七出京两个月,就把我忘到九霄云外了,真真是伤透我的心啊!」一个插科打诨地声音传来。 裴云潇倏地一笑,这便是了,除了韩家五公子,谁还会如此呢? 裴云潇掀起车帘,看向车外的少年: 「五哥哥,果然是你。」 韩五公子韩少祯一喜,一个跃身便跳上马车,震得马车一颠。 「我就知道,裴小七不会那么没良心的。」 「五哥哥怎么到城门来见我了?我本打算过几日约你出门的。」裴云潇不解道。 「怎么?我想你了,不行吗?」韩少祯素来口无遮拦,油嘴滑舌。 裴云潇一脸无奈,韩少祯的嘴若是能信,母猪都能上树了。 见裴云潇半点儿没被自己感动到,韩少祯摸了摸鼻子,终究还是说了实话:「我若不来见你,恐怕我就见不到你了!」 「这是怎么说?」裴云潇装作吓了一跳:「难道韩大人终于受够了你,准备打断你的腿了?」 「裴小七你……」韩少祯一噎。 裴小七这张嘴怎么跟裴家那群老顽固一点儿也不像啊! 不过若不是裴小七这脾性,自己也不会跟她交好不是吗? 「你还是□□自己的心吧!」韩少祯瞪他一眼: 「听说你在江南跟一个农夫之子拜了把子?京城可都传遍了!我今早撞见你大哥,他脸都是绿的!」 「传遍了?」 裴云潇顿觉好笑,自己也不过是刚到京城,这消息倒是跑得比她快呢! 她的目光朝车帘打了个转,林瑞是祖父的人,对裴家忠心耿耿,把这消息传回来倒也正常。 可裴家一定会认为这是家丑,不可外扬,所以,又会是谁把这事儿传扬的人尽皆知呢? 裴家虽在朝中握有大权,可别的世家也不遑多让,裴家的附庸很多,可政敌也不少。 各家中都有敌对之人的眼线,这不是什么秘密,这漏子难不成是出在祖父那儿吗? 裴云潇脑子转了几转,到底抛开了此事。以祖父的本事,这点小事,根本不用自己费脑筋。 「往日我觉得你虽然跟裴家人不太一样,可到底也是裴家教出来的。如今倒觉得,你比我还离经叛道嘛!」韩少祯对裴云潇此举倒很是赞赏。 韩少祯乃贵族韩氏的嫡五公子,正如他自己所说,乃是世家离经叛道之人。 他十岁时便在京城大张旗鼓地做起了生意,还做得风生水起,把他爹韩家主气得病倒好几回。 毕竟在世家贵族眼里,商人即便是良籍,也是良籍里最低贱的。 世人都说韩少祯是世家的耻辱,贵族的污点,不过他们都不知道,裴云潇在韩少祯经商一事上,可是出了不少力! 裴云潇从原书中知道韩少祯一心经商,于是自小便和韩少祯打好关系。 韩少祯十岁时开办第一家商铺,裴云潇二话不说,把自己所有的积蓄都送了出去。 原因无它,她要参股韩少祯,要分红,要赚钱! 世家的经济来源主要来自庄园、土地和田租,但这些钱都是属于家族的,并非属于个人。 可裴云潇需要钱,需要许多的钱去办自己的事,韩少祯这个经商奇才就是她的金库! 「我离经叛道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不过我跟你的区别就是,你是明着来,我是暗着来。」裴云潇欣然接受韩少祯的夸赞。 「可你现在可暗不成了!今天你只要进了裴家的门,就算你爹不打断你的腿,也不会让你再出门了。所以我就来城门口等着,看看要不要我帮你躲过这一劫。」 「怎么帮?」 裴云潇狐疑的看着他。韩少祯的脑壳能想出来的,绝不是什么好主意。 果然,韩少祯故作风雅地摆弄着摺扇: 「我在万玉阁给你包了一个月的房间,你干脆直接住到那里去。你家跟我家一样,这些个老顽固最是要脸,定然不敢去找你!」 裴云潇的额头瞬时落下黑线: 「万玉阁……亏你想得出来!」 万玉阁是韩少祯名下的青楼,京城最大最红火的青楼! 她才九岁啊!九岁! 第6章 变相禁足 「我这还不是为你着想吗。」韩少祯一脸「不识好人心」的模样。 「谢了,我还不想死得太快!」裴云潇果断拒绝。 「那好吧,等你被你爹打断了腿,我一定会登门看你的。」
第13页 「那就看咱俩谁先被打断腿!」 锦英看着和韩少祯斗嘴斗得不亦乐乎的裴云潇,一脸无奈。唯有在韩五公子面前,自家公子才会像个真的孩子。 「小公子,裴府到了。」锦英提醒道。 韩少祯立刻噤声住嘴,撩起衣袍就冲出了马车,临走就扔下一句话:「小七你这两月的分红我已经交给你家锦年了我就不打扰了告辞!」 然后一眨眼,就没了人影了。 裴云潇和锦英相视而笑。 韩少祯连他亲爹都不怕,偏偏每次见裴家人都跟老鼠见了猫一样,现在更是连裴家门都不敢进了。 撩开车帘,裴云潇看着肃穆宏伟的裴府大门,还有门口御笔亲提的四个鎏金大字——「清贵荣显」,京城豪族贵门的气势扑面而来。 她到底,还是要回来! 「小公子!」走进府门,门口一众家僕齐声见礼。 裴云潇目不斜视,继续朝前而去,穿过数不尽的庭院迴廊,终于来到了裴府一切权力的正中心——昭玉堂。 裴家家主,裴云潇的祖父,大历朝当朝太傅,先帝帝师,裴瑫便住在此处。 「小公子。」昭玉堂大管事裴忠就等在门口,看到裴云潇,便迎了上来:「早知小公子今日回府,家主已经在堂中等着了。」 「劳烦裴管事,我这就去见祖父。」裴云潇颔首道。 「三位老爷与六位公子也在堂内,小公子请。」裴忠躬身相请,言语上却有意提醒。 好傢伙,难得聚这么齐,就为了她和唐桁结拜一事?用不着这么三堂会审吧? 裴云潇朝裴忠感激一笑,深吸了一口气,踏上台阶。 锦英是没有资格进昭玉堂的,只得等在门口,担忧的眼神追随着裴云潇的背影。这一次,小公子肯定要惨了。 「不孝子孙裴云潇拜见祖父,爹爹,二叔,三叔!」一进屋,黑压压一群人立时给裴云潇造成了极大的视觉压力。 她撩衣跪拜,礼数一丝不苟。 座首的裴瑫看向自己这个最小的孙子,白嫩圆润的脸蛋还是那么讨人喜欢。人一老,对子孙后辈就会更多些疼爱,便是他这个搅弄一生风云的人,也不例外。 「起来吧。」裴瑫言语间不免带了慈爱。 裴云潇依言起身,又朝六个兄长作揖:「见过各位兄长!」 「哼!」坐在裴瑫右边的大老爷裴淖忍不住哼了一声:「还知道回来!」 裴云潇低眉顺眼,垂首听训。有祖父在,她可不信她爹能怎么样她。 「虎着脸做什么!」果然,裴瑫不满地责备裴淖:「小七回祖地是我应允的,再说,出外远游也是长见识的好机会,总拘在京城里,都像你们一样,养得不食人间烟火。」 裴瑫一席话,说得在场除了裴云潇的其他人都忿忿不平。 尤其是裴家的六个公子,脸上都有些不虞。 祖父平日里偏疼小七也就罢了,这次小七让裴家丢了这么大的脸,难道还能宽宥不成? 「爹,他要就是回潼阳也就罢了,您看看他都干了什么?您可不能再护着他了!」裴淖指着裴云潇,气愤道。 一旁的二老爷裴涟,三老爷裴涪也跟着连声附和。 「那你想如何啊?」裴瑫看向裴淖。 裴淖一噎,好半天才说:「起、起码要让他知错才好。」 「知错?什么错?是他不该回祖地?还是不该在外近两月?还是……不该跟那个农家子结拜?」裴瑫目光扫视在场的所有人。 裴云潇一直站着,一言不发。她想到祖父不会惩罚自己,但她没想到,祖父的态度,似乎并不生气。 「这……」裴淖被裴瑫弄得无话可说:「爹,京城里如今都知道小七跟一个乡野村童结为了兄弟,不少人都看咱们的笑话,笑咱们自降身份,与粗鄙之人为伍。」 裴瑫听得这话,冷笑一声,不欲搭理他,反倒柔声对裴云潇道:「小七,说说,为什么要跟那个农家子结拜?他有何特别之处?」 因为他是男主?因为他将来能把这个屋子里的人都给弄死?裴云潇当然不能说这个。 「孙儿不为什么,只是觉得与唐家哥哥投缘,想拜,就拜了。」 「哈哈哈哈!」裴瑫听罢,发出爽朗的大笑:「好啊!好啊!我裴家到底是出了个赤诚之人!」 裴云潇心里惴惴不安,这话……到底是好?还是坏? 「不过就是个异姓兄弟。君子结交,出自本心,只要品行过人,出身又如何?这件事,只要小七愿意,从今以后,便谁也不要再提起!」 裴瑫毫不留情地堵住了所有人的嘴。 这下不过是裴淖等人,就连裴云潇自己都惊住了。 裴瑫可从不是什么不讲出身,不拘小节的人啊!他的态度,到底为什么突然有了这么大的转变?裴云潇脑子迅速的转着,却想不出所以然。 「小七啊,去见过你母亲和姊妹,她们也很记挂你。之后,便在院子里读书吧,这两个月落下了不少功课,没什么要紧事,就不要出去了。」裴瑫又道。 「是。」裴云潇恭敬的应是,随即便退了出去。 这就是变相的禁足了。如此,才能给家中,给京中各世家一个交待。 这个时代门阀阶级森严,裴云潇做出这种事,若裴瑫毫无表示,那么在有心人眼里就会做诸多解读。
第14页 可是,裴瑫为什么态度会如此奇怪呢?裴云潇怎么也想不通。 「爹?」裴淖满脸不理解:「您这是?」 「今日我叫你们来,可不是给小七兴师问罪的!」裴瑫神色在裴云潇走后,立时便严肃起来:「你们可知,陛下已经下旨,召黄晗和刘缶回京了。」 「儿子听说了,自从五年前黄晗和刘缶被贬出京,陛下一直想将他们召回,可是碍于朝臣反对,一直没能实现。」裴淖回道。 「是啊,若不是这次陈家出了那种事,也不能让陛下抓住把柄,重新起用这二人。」裴涟接过话:「恐怕,京城以后也不会太平了。」 裴瑫抚了抚鬍鬚,一辈子在漩涡中稳坐钓鱼台,他的目光和眼界早已锤鍊的无比深沉。 他身居太傅,保的是裴家和与裴家有着错综复杂关系的世家的权势不倒。可他已经老了,他一走,这三个儿子,哪个能接得住这副担子? 裴瑫比谁都了解这几个后辈,与他年轻时一样,野心勃勃。可如今朝中的态势哪里还像过去那样简单? 世家掌控大历朝已经太久了,久到连危险逼近,都不自察觉。 有时他都快忘了,慕容氏的皇室,也已经容忍他们很久了。偏偏这些世家的后辈们还是不知道收敛,非要等到鱼死网破,才肯罢休吗? 或许,整个裴家,只有那个还没长成的小孙儿,能懂得什么叫「适可而止」。 「这一次陈家出的事,本就可大可小。但裴氏与陈家有姻亲,想要牵连裴氏也不是难事。 可陛下却无任何表示,反倒特意在朝上提起了小七与农家子结拜之事,你们以为,这只是陛下的一时兴起吗?」裴瑫反问座下众人。 「爹的意思是,陛下对小七这事,反而很满意?」裴淖吓了一跳。 「哼,还算不蠢。」裴瑫冷笑道:「若不是小七,陛下能断陈家半条命,便也能藉此从裴家剜下一块儿肉来。 从今后,裴家人做事都给我谨慎一些,别太过分了。那两个煞星回来,别上赶着去触霉头。」 「还是爹深思远虑,儿子们一定谨记!」 裴云潇从昭玉堂出来,便回到大房去拜见了自己的继母杨氏。 她爹裴淖一共娶过三任妻子,每一个都是世家之间的联姻,无关感情,只为权力。 原配江氏生下了裴云潇的大哥和大姐,江家是京中的老牌世家,但近年来逐渐没落,因着裴家的关系,还在垂死挣扎。 第二任就是裴云潇的生母华氏。华家只是小世家,权势不大,能与裴家结亲,实属恰逢其会。 当初江氏过逝一年,裴淖要续弦。华氏的哥哥,也就是裴云潇的舅舅被任用为御史中丞,就为了这个位置,裴淖娶了华氏过门。 裴家之所以会看重一个御史的位置,正是因为当时皇帝任用的两位御史黄晗和刘缶可谓一腔孤勇,宁折不弯,完美的成为皇帝手中的刀,搅得世家人心惶惶。 可惜裴云潇的舅舅命不好,在任没两年便两腿一蹬,死了! 黄晗和刘缶没了掣肘,与世家斗得可谓血溅三尺。然而最终还是功败垂成,两个人在五年前黯然遭贬,凄凉离京。 裴云潇的生母华氏是个极其聪慧果断的女人,她知道自己嫁进裴家是为什么,而她唯一的目的就是为了保住华家的权势。 所以,在产下裴云潇后得知自己已不能再生育,华氏果断地和身边的奶嬷嬷将裴云潇变成了一个「儿子」,也就成了如今裴家最小最受宠的公子 裴小七! 第7章 阴谋阳谋 因为裴云潇这个有着裴、华两家血脉的「儿子」,华家在华御史死后还能苟延残喘至今,还能得到裴家的照拂。 裴云潇一点儿也没有怨恨过华氏把她变成个男孩,相反还非常感谢她。 若不是她的男儿身,她又如何能获得如今的相对自由?想出京便出京,想结拜就结拜。 若她只是女子,她就得像她的大姐,叔父家的两个堂姐,还有继母杨氏生育的两个妹妹一样,永远拘在这个地方。一生唯一一次离开家的机会,就是出嫁,然后从一个牢笼,走入另一个牢笼。 她的大姐就是个血淋淋的例子,没有强大的母族,只有一个一心权势的同母哥哥,裴家只把她当做联姻的筹码,即使她的丈夫是个人渣,又能如何? 回到自己阔别了两个月的小院,裴云潇再次见到了留守家中的锦年、锦和与锦妙三人。 裴云潇长在裴家,此生註定无法逃脱朝中的争权夺利,所以她也有自己的部署。 「我不在的时候,家里和京中可发生了什么事?」 锦妙替裴云潇更衣束髮,锦年和锦和站在屏风外回话。 「之前还算平静,就是最近,发生了很多事。」锦年回道。 「大姑娘的姑爷陈诲在外养了一门外室,生下了一子。那女子带着孩子闹上了陈府,陈家为了息事宁人,便同意那女子进门,谁知之后居然查出,她竟是出身贱籍的妓.女。 不光如此,陈家好几个后辈都被查出狎妓,甚至豢养娈童。御史台上书弹劾,陛下大怒,撸了陈家后辈所有的官职,要他们闭门思过。」 虽说锦年也不过是个十四岁的少年,说起这些腌臜事却是面不改色。 裴云潇穿戴好衣服,从屏风后绕出。
第15页 「狎妓?娈童?还纳了妓.女为妾?」裴云潇震惊地反问:「陈家可真是……蛇鼠一窝啊!」 她只道大姐夫陈诲是个人渣,现在看来,这就是侮辱了人渣。 大历朝律法等级森严,良籍和贱籍的差别是永远无法逾越的鸿沟,平民和贱籍通婚已是律法不能容,更不要说是官身了,一经确定,必是杖责、罢免一条龙,再无起復之日。 而对于官员狎妓,一向屡禁不止,一般情况下朝廷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若不是陈家这次做的太过分,把把柄送到御史手上,想必皇帝也不能把他们怎么样。 「所以说,陈家的那几个后辈,算是废了?」裴云潇嘲讽道。 「是。」锦年点头:「不光如此,听说出事时大姑娘怀了身子,孩子没了,家主做主让大姑娘与陈诲和离,就这两天就要上报府衙了。」 裴云潇心里一凉。难怪今日去拜见继母时,大姐也在,原来是因为这个。 「不过属下听到了一些传言,听说裴家也有子弟牵扯进了这事之中,但不知道为什么,并没有人提起。」锦和在一旁补充道。 裴云潇心中一动,好像想通了什么关节。 「这事是什么时候发生的?」 「就在前几日。」 「那我和人结拜的消息,又是什么时候传回来的?」裴云潇追问。 「我正要向公子回禀此事。」锦年道。 「当初是林瑞林总管送信到家主手中,锦英的消息只比林总管晚了一天。 这事儿本来只有家主,几位老爷和公子知道,却不知道为什么被何家捅到了圣上那里。后来昭玉堂杖毙了一个奴僕,听说就是何家在家主身边的眼线。 当时陈家的事情刚刚事发,圣上在朝堂上提起了此事,还笑称公子是个奇人,之后,整个京城便都知道了。」 裴云潇这下终于恍然大悟。 陈家出事,一定牵扯了裴家的某些小辈,或许不是本家,该是宗亲或旁支。但皇上对世家忌惮已久,所以一定会抓住机会重创陈、裴两家。 而以祖父的心性,怎会瞧不出来裴家的政敌何家在自己身边有眼线? 所以他是故意把消息放给何家,借何家之口,利用自己与唐桁结拜之事,给裴家扣上一个远远不及「狎妓」这般严重的污点。 而裴家本就比陈家势力大,皇帝本也不能伤到裴家的根基。再加上大姐火速与陈诲和离,这样一来,裴家以退为进,反倒全身而退。 或者,祖父还有更深一层的用意。 陛下恨世家入骨,对寒门和武将就难免倚重,当初的黄晗和刘缶就是一个为寒门士子,一个为寒门儒将。 但世家的权力不容小觑,寒门和武将再受皇帝重用,一时也难以撼动。从世家内部瓦解变成了上上策。 就像韩少祯被多少世家指指点点,可偏偏皇上对他赞赏有加,因为陛下就喜欢这等离经叛道的世家子弟。换句话说,陛下同样也会喜欢一个「离经叛道」的裴小七! 当初回京时,裴云潇还在想着如何才能让皇帝认为她是世家中可拉拢的一派,没想到这个目的这么快就被祖父完成了第一步,裴云潇不知道自己这算不算因祸得福? 不过……祖父为什么要推自己出来? 想必是为了保住皇权和世家权力之间的那种平衡吧。毕竟一旦失衡,事态就会难以控制,无论结果如何,都会两败俱伤! 「对了,公子,还有一件事。陛下已经下诏,召黄晗和刘缶两位大人回朝了!」 「真的?」裴云潇惊讶地站起身。 这么快! 黄晗和刘缶是原书中对男主非常重要的两个人,他们提拔重用了男主,可以说没有他们,男主根本不可能平步青云。 而他们几次官场沉浮,在与世家的斗争中还是以悲剧收场。皇帝迫于世家的威慑忍痛斩杀了自己的左膀右臂,对男主造成了极大的震动。 额……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件事的操刀之人,便是「裴云潇」! 也是因为这件事,最终促使男主干掉了以裴云潇和裴氏为首的世家大族,自己登上了皇位。 现在,剧情中最重要的两个人马上就要上线了,裴云潇立刻如临大敌。 她不是小说中的裴云潇,更不是什么世家贵族,她往上数三代都是根正苗红的无产阶级!所以,这一次,她一定会保住黄晗和刘缶! 别问为什么!这次不是为了狗命!是为了信仰! 「锦妙,备纸笔!锦英,磨墨!锦年、锦和,守着院子,从今儿起,裴家七公子闭门思过!」 裴云潇把自己关在屋里整整二十天,一步都未曾踏出过书房,吃喝拉撒睡,全都在屋中解决。 起初,没人把这当一回事,以为裴云潇只是被裴瑫变相禁足,故意赌气。 过了五天,继母杨氏先来劝,无果;一众姐妹来劝,仍旧无功而返。 十天,裴淖亲自来了,然而不管是慈眉善目还是威逼恐吓,统统没用。 十五天,裴家大哥亲自去请来了韩少祯,虽然韩少祯被吓了个半死地来了,可裴云潇还是不肯出门。 第二十天,裴瑫来了,带了一堆裴云潇爱吃的菜餚和小吃,站在门外诱哄。 「小七啊,这可是你最喜欢的云烟糕,你不吃我就餵给裴大壮了啊!」
第16页 裴大壮是裴云潇养得一只大白鹅,准确的说是裴瑫想养,却碍于面子,安在了裴云潇的头上。 名字是裴云潇故意起的,谁让自己祖父半点不顾及小孩子的薄脸皮! 要知道韩少祯知道裴云潇养了一只大白鹅,笑了她整整一个月! 「您餵吧,上次裴大壮偷吃了厨房的玉米糕,差点儿没噎死!」门里传来裴云潇的童声。 裴瑫讪讪地收回已经递到脚旁大白鹅嘴边的手——好险! 第二天。 「小七啊,祖父这儿有白山书局新出的《奇异志》,你出来我就送给你!」 「您自己看吧,锦年帮我买了最新版,您那个已经过时了!」 裴瑫翻了翻怀里的两本书,他买回来也就才看了几天,怎么就过时了?这时代变得也太快了吧? 第三天。 「小七啊……」 「吱呀」一声,书房的门从里拉开,走出裴云潇圆墩墩的身子。 裴瑫的劝告卡在嗓子眼,欣喜地道:「小七,你终于肯出来了!我就知道,小七最听祖父的话了!」 裴云潇耸耸肩,她只是刚好完成了她要做的事情而已,不过,祖父开心就好。 「祖父,之前您说让我在家中温习功课,没事不要出门,那现在呢?我可以出去吗?」裴云潇抬头看着裴瑫。 裴瑫本来就是给外人做做样子,当然不会真的禁她的足,更何况裴云潇这一闭门思过,吓坏了阖府,他必然要依着她:「当然,小七要出门吗?」 「是,孙儿和韩五公子约好今日在东林酒楼相聚,孙儿可不能失约。」裴云潇道。 「那便快去吧。」裴瑫摆摆手。 裴云潇行礼离开。 裴瑫目送着她的背影,心中又是一阵感嘆。 整个裴家,好像只有小七,能够清清楚楚的知道自己要什么,也只有小七,最清醒。 以往,他也觉得小七离经叛道,可如今再看,未必不是无心插柳柳成荫。 「家主。」一个黑影悄无声息的闪进院中。 「城门消息,黄晗和刘缶二位大人,刚刚入京了!」 第8章 江南三赋 裴云潇带着锦年,乘马车来到了东林酒楼。韩少祯已经等在了二人专属的雅间之中。 东林酒楼同样也是韩少祯的产业,里面也有裴云潇的股份。 这里是京城中,除了国子监,最人才济济的地方。 最初只因为所有上京求学或科考的寒门学子,都会在这里下榻。而即便考上了的寒门士子,若是在京为官,也会偶尔来这里小坐。 这里是寒门士人谈史论政的地方,无数思想在这里碰撞,迸发出独到的火花。 渐渐地,一些或不愿科考,或因为世家把持政治资源,科考无门,备受排挤的寒门学子,也都会来到这里,纾解他们的满腔抱负。 「小七,你怎么在家关了几十天,出门就要来这里?」韩少祯虽然有些混不吝,可政治思维仍旧极其敏锐。 裴云潇本来也不打算瞒他:「我在这里等一个机会。」 「什么机会?」韩少祯好奇。 「等一个……出名的机会。」裴云潇语出惊人。 「出名?哈哈!」韩少祯觉得好笑:「你想出名,只需要站出去大吼一声——我是裴家小七。 然后下面的人就会说,诶,那不是裴家的七公子吗?再会有人接,对啊对啊,听说他是仙童降世呢!还有人会说,他之前还跟一个农家子拜了把子呢!……」 韩少祯手舞足蹈,摇头晃脑地模仿着,裴云潇不禁翻了个白眼。 「所以,你到底想出什么名?」闹够了,韩少祯凑过来,扑闪着疑惑的大眼睛。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裴云潇喝下一口清茶,眼神向楼下瞟去。 应该快到了! 突然,酒楼的门外传来一阵骚动,不少书生打扮的人纷纷站起来朝门口聚集。 其他的顾客听到动静,也都出来瞧,楼上楼下,瞬间站满了人。 就在这万众瞩目之中,两个素衣长衫,头戴儒冠的中年男子相继走入酒楼,一个脸型瘦削,留着长须,另一个则是方脸,蓄着八字鬍。 两人周身俱是气度沉稳,眼神虽有老态却无半点混沌。一进门,便与门前书生作揖寒暄。 「我说今日怎么这么多人,原来是黄晗和刘缶回来了。」韩少祯在一旁道:「小七等的,就是他们吧?」 裴云潇微一颔首,默认了。 门口,一个年轻的儒生上前朝黄晗和刘缶行了学生礼,压抑着激动开口:「听说二位先生今日进京,学生秦子诚特率京城诸学子,来为先生接风洗尘!」 众人皆是频频行礼,黄晗与刘缶面有动容之色,被几人拥着就座桌前。 「原来他就是秦子诚啊……」裴云潇看着楼下的年轻人。 原书中,他是黄晗最信任和倚重的学生,却被世家设计惨死马下,让皇帝和寒门失去一大助力。 「这可是个人物。」韩少祯不过十三岁,摇着扇子倒真有几分指点江山的模样:「十七岁殿前高中,陛下钦点的探花,也是之前弹劾陈家的主力。如今御史台除了他,可再没第二个敢说真话的了。」 「也不知这次黄、刘二位大人起復,陛下会委以什么官职。不过朝中阻力一定很大。」裴云潇跟着说道。
第17页 「你不是向来不关心这些事的吗?」韩少祯看向裴云潇。 「不关心又如何?如你,如我,谁能逃得掉?」裴云潇反问。 「说的也是。」韩少祯挑挑眉:「你呢?专门在这儿等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裴云潇看着楼下,诸多士子已经围着黄晗和刘缶各种求问、论学,心知时机已到。 她朝身后的锦年唤了一声,锦年上前来,从怀中掏出一沓厚厚的纸,递给裴云潇。 「五哥哥,这个,还得劳烦你帮我念一念了。」裴云潇将纸递给韩少祯。 韩少祯疑惑地接过,一打开,眼神瞬间就定住了,他粗略地浏览一遍,眼中的惊喜难以抑制,难以置信地看向裴云潇:「小七,这是你写的?」 裴云潇点头。 她关在书房里的二十天,就是为了完成这三篇文章。 这里面记录着她游歷江南的所见所闻,费尽了她现代十八年和穿越九年的所学,遣词鍊句,差点去了半条命! 第一篇《潼阳赋》,写的是她在裴氏祖地的见闻。 那里有裴氏和几个世家宗族承袭百年的庄园,无数佃农在其中耕种劳作,衣衫破旧,却以为自己用辛劳换来了安稳。 而潼阳的世家宗亲们穿金戴银,蚕丝罗琦,日日钟鸣鼎食,夜夜笙歌不散,仿若人间天堂。只因一口饭食不和胃口,一匹绸缎不入法眼,便能肆意丢弃。 「……潲中之米可充一户之飢,渠沟之丝能织百家寒衣……」韩少祯的声音响彻酒楼四处。 第二篇是《临川赋》,那时她行至临川县,见一农户为了缴清租税,卖儿卖女,依依不捨。大历律法不得贩卖人口,可买人的是豪绅,抵扣的是田租,当地的父母官还要在豪绅面前点头哈腰,谁又能替那些平头百姓做主? 「……从来虎豹不相食,遍地豺狼披人衣……」人间恶鬼,比之山间虎豹有过之而无不及。 第三篇是《神泉赋》,裴云潇假託一客居青山县的书生,一直以山间神泉为寄託,只为金榜题名,为父洗冤。可惜出身卑寒,满腹才学偏遇科场舞弊,心血文章归入他人名下。书生满腔怨愤,投诉无门,郁郁返乡,自溺于神泉之中,祈求转世托生,能得见清明治世。 「……贵者自贵,不过埃尘;贱者自贱,重若千钧!……」书生临死,只能无奈吶喊,可除了丢掉性命,于事无补。 三篇赋,三件事,世家、农户、儒生尽写入其中。 韩少祯念得一气呵成,酣畅淋漓。三篇念罢,周遭鸦雀无声。 裴云潇昂首挺胸的站着,坦然地接受着四处无数的注视目光,而她的目光,一直定定的落在楼下的黄晗和刘缶身上。 这就是她的计划,用这江南三赋,引得黄、刘二人的注意,进而让皇帝注意到她。 起初裴云潇的设想中,并没有打算把世家在文中写的过于险恶,毕竟她出身于斯,以后还是要混的。 可是甫一下笔,她就忍不住胸中义愤,用词也激烈起来。写成后再想改,却屡屡找不到更合适的语句,最终还是用了原篇。 反正她世家的血脉是改不了的,若陛下对她有意,以祖父和裴家的心思,将来也会不遗余力地推自己上位,她的目的就达到了。 黄晗盯着楼上那个长相尚显稚嫩的小胖子,好半天才接受,这语惊四座的文章出自他的手笔。 用词不够凝练,有些语句还有些不伦不类。可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不过幼年的孩子便已有如此见地和思想,何其难得! 「这位小兄弟,不知可否让我看一看你的文章?」黄晗站起身道。 裴云潇微微一笑——她赌对了! 「当然!」裴云潇捧起自己的纸稿,走下楼去,亲手交给了黄晗。 黄晗一眼就被纸上的书法给吸引住了,如此潇洒,笔走飘逸的字体,当真是面前的小孩子写的吗? 「这三篇赋,可以赠给老夫吗?」黄晗问道。 「能得黄先生青眼,是我的荣幸!」裴云潇当然愿意。 「那……请小兄弟写上自己的名字,老夫回去便要装裱起来。」黄晗又道。 裴云潇欣然答应。一旁的店小二立时送上笔墨。 裴云潇揽起衣袖,执笔蘸墨,在三篇卷末写下三个字——裴逸飞。 「裴逸飞?」旁观的秦子诚惊讶地念出声。这个姓氏,这般书法,在京城中,可不会是寻常人! 裴云潇只当没有听见,又从怀里掏出自己的私章,印在名字之侧。 做完这一切,裴云潇朝黄晗和刘缶行了儒生之礼,便告辞离去。只留下满屋子的书生窃窃私语,翘首窥视着桌案上那三篇一鸣惊人的锦绣文章。 「裴逸飞?」追出来的韩少祯一脸好奇:「这是你的化名?」 「不,从今天起,就是我的表字了。」裴云潇昂起头,迎上天边的日光。 「表字?」韩少祯又一次被裴云潇震撼到了:「未及弱冠,私取表字,不告长辈,还写出如此明嘲暗讽之文章,裴小七,早晚有一天你爹会被你给气死的!」 裴云潇无视了韩少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话,只是一个人静静地想着 她想叫这个名字真的好久了。 俱怀逸兴壮思飞,欲上青天揽明月! 裴云潇真的出名了。哦不,确切的说,裴逸飞出名了。
第18页 不过只要是有心人,都会容易的知道裴逸飞,就是裴家小七裴云潇。 那日在东林酒楼的场景被许多人口耳相传,津津乐道,白山书局甚至还出了单行话本 《东林论学秦御史素宴迎师,江南三赋裴氏子惊世扬名》把故事讲得有鼻子有眼的,不出几日便卖出了几千本,赚了个盆满钵满。 气得韩少祯捶胸顿足,暗恨自己当初怎么没开一家书局,也能趁此机会捞上一笔! 裴家和诸世家却在这件事上默契地集体失声,都是一问三不知的态度。毕竟就连裴云潇都没有亲口承认过他就是裴逸飞,所以一切都只能算作市井传言。 裴家,裴淖兄弟三人和裴云潇的几个哥哥都对此事表示了不满,可裴瑫的态度却比较暧昧,没有说好,也没说不好。 裴云潇立刻就确定了裴瑫的想法跟自己其实不谋而合,裴瑫比裴淖几人看得更长远,谋略也更稳当。他寻求的是与皇权的彼此制衡。 可裴淖,还有许多野心勃勃的世家,想要的,恐怕不止这么多。 大历皇城。 皇帝慕容缙又一次翻开黄晗呈上来的裴家小七的《江南三赋》,这文中的字字句句,早已刻入了他的脑海。 每一次阅读这三篇赋,慕容缙总会想起自己当初登基之时,胸中的一腔豪情逸致。可这一切都被这座宫城一点点的消磨殆尽。 从太久之前开始,慕容氏皇族就受制与这些世家贵族。 因为彼时的大历经歷了史上最惨痛的变乱,被迫迁离了曾经的都城,来到这里,得世家贵族拥戴,重整河山。 那个时候,皇室唯一能倚仗的就是这些有名望的门阀贵族。可事到如今,积重难返,自己几次出手,都没能动摇世家。甚至连自己最信用的臣子,都险些搭进去。 黄晗将这三篇赋交给自己的时候,对裴家的那个孩子赞不绝口。 慕容缙相信黄晗的眼光。九岁,心智已渐成,轻易是改不了的。可他现在什么都不能做,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与这些世家相安无事。 他会等裴小七长大,希望,这个孩子,不要让他失望! 第9章 再次南下 寒来暑往,春去秋来。 五年,如白驹过隙,不过须臾。 这一年,裴云潇十四岁,是京城里惊才绝艷的翩翩公子,是豪族裴氏最出色,最亮眼的后辈子孙。 京城中人人都知道,裴家小七,四岁出口成章,六岁读遍经史子集,九岁凭藉《江南三赋》扬名天下。有高人卜算他是天上神仙座下的仙童下凡降世,可佐盛世之年,此番必成大器! 此时此刻,身为「大器」之子的裴云潇,正趴在驿站临窗的几案上,抓耳挠腮,苦思冥想 该怎么给那位男主大人回信,才能让他相信,她如今就在京城,而不是在去青山县唐家庄的路上! 又一次写废了一张信纸,裴云潇赌气地把纸团成一团,烦闷地对着窗户扔了下去。 「哎哟!」一声惊叫,不是裴云潇以为的锦年的声音! 裴云潇吓了一跳,赶忙站起来朝下望去,只见一个年轻的公子正捂着头,一脸气愤的寻找着罪魁祸首。 所以,高空抛物,乱扔垃圾是会遭报应的! 裴云潇满怀愧疚,不敢迁延,起身跑了下去。 「实在对不住,这位公子,我在窗前练字,一时不慎误扔了废纸,还望公子见谅!」裴云潇上前,连连作揖赔罪。 那公子定睛一看,见是个风度翩翩地俊朗少年,又看他态度极好,当下也不好发脾气,便道:「你可得当心些,幸好这次是纸团,万一是别的,岂不是砸破了头!」 「是!是!是!」裴云潇赶忙点头。 「也亏得是砸到了我,若是砸得是丁字房里的住客,你这儿小身板,不够人家练手的呢!」那公子心有余悸。 「丁字房?」裴云潇起了兴趣:「难道是什么武林高手不成?」 「你话本看多了吧!」那公子嗤笑道:「哪来什么武林高手,是四个虬髯大汉!还带着两个这么大的箱子,今日刚住进来的。」 裴云潇越发好奇了,继续追问道:「那这位仁兄可知他们是做什么的?」 那公子想来也是好事之人,见裴云潇有兴致,便掩口低声道:「我瞧着,像是江湖走镖的,不然谁会带那么大的箱子出门!」 「走镖的镖师?」裴云潇眼睛一亮:「可是那种一路唿喊镖号的那种?想必是威风八面吧!」 「那倒没有,我觉得他们行踪很是小心,似乎……有些藏着掖着。」那公子朝裴云潇耳语。 两人正说着话,便见一个彪形大汉出现在院中,那公子神情一肃,赶忙噤了声,摆摆手,不敢多说便走了。 裴云潇捡起地上的纸团,看着那个大汉走远的背影,若有所思。 「锦年!」一回房间,裴云潇立刻叫来了锦年。 这次出门,她只带了锦年和锦和兄弟俩。 「小公子。」锦年这几年武功越发精进,不声不响的就出现在了屋中。 「我发现一件很有意思的事,今天晚上锦和守门,你跟我一起去探探。」 看着恨不得满脸都写着「我要算计人」的自家小公子,锦年无语。可他最是沉稳老练,忠心耿耿,所以依然毫不犹豫地点头答应。
第19页 裴云潇很是开心。这就是她为什么喜欢和老实人打交道的原因,哪里像唐桁那个人精! 这五年里,裴云潇和唐桁的书信往来一直都没有断过。 通过书信,她知道唐桁怎么读书,怎么练字,怎么得到了一本强身健体的武术册子,怎么读兵法读得津津有味。 而唐桁从她这里得到的,几乎全是她有意无意的观念输出。 她会对他说自己与家族想法的冲突,会与他讨论有关农事民生的事宜,甚至还跟他约定,两人要在科场上,真刀真枪的比试。 但现在,裴云潇觉得,自己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唐桁俨然就是男主光环附体,才智高绝。两人通信越多,裴云潇就越发现自己已经玩不过唐桁了。 她对唐桁的了解,至今仍浮于表面,更多的还是来自于她对原书剧情的熟悉。 但因为她的影响,唐桁的心性与书中已有很大的不同。这样一来,唐桁的命运轨迹很有可能会突然脱轨,这是裴云潇不能接受的。 可唐桁却从她信上的字里行间,将她的性情摸得彻彻底底。甚至自己有一回写信时不在京城,他都能猜得出来自己在哪儿! 她问他为什么,他说因为她写信时的情绪比往常要好,字形都顺畅快意很多。他说他看得出来,她在京城并不开心。 每每想到这些,裴云潇都觉得自己很失败。明明穿书的是她才对啊! 锦年守在一旁,看着裴云潇一会儿皱眉,一会儿捂脸的,心下瞭然。 小公子一定又在想唐公子了。 其实五年前裴云潇与唐桁结拜兄弟,他们兄妹四人都不太贊成。尤其是锦英,亲眼见过那家人的样子,也见过唐桁的言行,觉得裴云潇的苦心会付与东流。 可五年来,裴云潇是怎么千辛万苦的在裴家一步一步地站稳脚跟,又是如何力压六个兄长成为裴家最看重的后辈,他们都看在眼里。 小公子苦苦隐瞒着女儿身,付出了比旁人多无数倍的努力,她心里的苦楚,若不是有唐桁公子作为凭寄,和他们这些人陪伴着,恐怕早已压垮了。 想来裴云潇自己都没发现,她在与唐桁的信里说的真心话,远比她对裴家人说得都要多得多。甚至连和小公子青梅竹马的韩五公子,都比不上。 现在细想,应该就是因着唐公子的身份与众不同,小公子和他相处的时候才会不自觉的放松精神吧。 若裴云潇知道锦年在想什么,一定会大唿自己「大意失荆州」! 她只是想让唐桁以为自己一片赤诚相交,并没有真的打算和他坦诚相待啊! 半夜,已过三更,一切都安宁静谧,沉睡在夜色之中。 裴云潇换上夜行黑衣,略紧身的衣服勾勒出她身上玲珑有致的曲线。 从十一岁葵水降临,她身上的女子特徵越来越明显,平日里都只敢穿宽大高领的衣物,绑着厚厚的束胸。 说来也怪,上辈子放任那里成长,却长成了个飞机场。这辈子勒得如此紧绷,倒反而越绑越大了,还真是……痛并快乐着! 「小公子。」锦年在窗外打了个信号。 裴云潇立时抛开脑中的杂念,悄悄潜出房门。 下午时,锦年已经探到了丁字号那四个大汉将随身的两个大箱子放在了驿馆的库房,正好方便他们去探查。 锦年带着裴云潇一路潜行,终于来到库房,三两下便捅开了门锁,两人闪身进入。 看着那两个红漆大箱,裴云潇心中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锦年很快就打开了箱上的铁锁,裴云潇一把掀开箱盖,只见箱子里整齐地码着各种书籍册子,什么经史子集,残卷孤本,应有尽有! 「小公子,这……」锦年看向裴云潇。 「翻!」裴云潇吐出一个字。 两人立刻将箱子里的书全部搬了出来,一本一本地仔细查看。 终于,一本写着《红拂女》的话本,引起了裴云潇的注意。 她翻了翻书册,纸张发出清脆的细响,看样子是新书。 书页上写满了字,就是红拂女与大将军相爱私奔的经典故事,没有问题。 不过…… 裴云潇摸了摸厚得有些异常的书页,嘴角弯起一丝弧度。这种手段,实在太过于小儿科了。 「锦年,拿匕首来。」裴云潇吩咐道。 锦年递上一只闪着寒光的短匕,裴云潇利落地挑开书册的线封,扯掉线绳,顺着这一侧翻开,果然,每一页书页的夹层里,都夹着一张写满了数字的帐目。 「小公子,你怎么知道这是……」锦年又惊又喜,正要细问,却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一声响动。 他一把拉过裴云潇,躲在箱子后面,警惕地盯着房门。 就见门扇被人缓缓地推开,先进来的是一只脚,然后是腿,再然后,是一个探头探脑的年轻男子。 月光在来人的脸上转瞬即逝,可裴云潇却看得清楚,这不是今日被她砸到的那个公子吗?难道他跟这件事也有关? 想着,裴云潇朝锦年使了个眼色,两人旋即冲出来,锦年眼疾手快地钳制住那公子的双臂,裴云潇匕首几乎在同一时刻,横在了他的脖颈前方。 「大哥!大哥饶命啊!大哥!」那公子被突如其来的袭击吓得双眼紧闭,浑身发颤,举着双手哭喊出声。
第20页 「闭嘴!」裴云潇匕首往前一送,冰凉的触感让男子瞬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你来这里做什么?」裴云潇质问。 男子小心地睁开一只眼睛,见是白日遇到的少年,顿时动了口气,却还忌惮着脖子上的匕首:「我……我也是好奇才来看看嘛,你不也是吗!」 裴云潇审视着他,见他一脸害怕的样子不似作假,虽心中还有疑虑,但终究放下了手中的匕首。 男子一下子瘫倒在地上,好半天才爬起来。 可裴云潇和锦年已经完全忽视了他。 「这只是一小部分,剩下的恐怕还在这箱子里。」裴云潇晃了晃手中的帐目单。 「可我们没时间找下去了。」锦年蹙眉道。 「把这些书按原样摆回去,我屋里有一本《奇物志》,你去拿来,这本《红拂女》必须得留着。」 「是!」锦年迅速离去,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夜色中。 整个库房,只剩下了裴云潇和那个公子两个人。 「你们……这是?」男子疑惑不已。 「你不需要知道这么多。」裴云潇语气冷冽:「若不是你今日为我提供了线索,现在已经是刀下鬼了!」 「哦,你们该不是官府的捕头吧?我说这四个人行踪诡秘,原来是钦犯啊!」男子自以为恍然大悟。 裴云潇要得就是这个效果,毫不脸红的就默认了。 此时门又一次打开,锦年回来了。 三个人一起把书全部装回箱子里,重新锁好,这才离开。 那公子本要回自己房间,却被锦年出手拦住。 「我,我可是良民啊!」男子控诉道。 「如果你不想明天早上被那几个大汉拿来练手,就跟我们走!」裴云潇继续装成一个冷面捕快。 男子一听,果然连连点头,表示尽力配合。 于是裴云潇一行三人,和那公子一行四人,连夜离开了驿馆。 马车上,被裴云潇,锦年,锦和三面包围的公子惶恐不已,坐立不安,良久,才嘶哑着声音:「几位,我真的是良民!我有身份文牒,你们可以查啊!」 裴云潇见他颤颤巍巍地递出怀里的小册子,随手接过便翻开来,目光一扫,眼神勐然就是一变。 第10章 私盐大案 王选???青山县人氏??? 「你叫王选?」裴云潇不敢置信地问道。 「正是。」王选点头如捣蒜。 「你们青山县,有几个王选?」裴云潇还是不愿相信。 「就我一个!真的!」王选竭力的解释:「我爹开了个小酒楼,诚信经营,食材安全,价格合理,按律交税,不敢掺假!」 「扑哧!」裴云潇到底没能忍住,她一笑,锦年和锦和也不忍了,跟着笑了起来。 王选惊魂未定地看着裴云潇。 裴云潇将文牒塞回给他,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小时候她就吓过王选一次,万万没想到,五年后她再次南下,吓得第一个人还是王选! 这孩子,可太惨了! 「你要回青山县吗?我也要去,我们正好同路。」裴云潇邀请道。 「啊?」王选显然不太想跟她一道。 裴云潇神情微肃。 她之所以从驿馆带走王选,就是出于谨慎考虑。她查找箱子的事被他撞见,她必须得保证王选不会泄密。 因为那箱子里的东西,才是她这次出京真正的目的! 「王公子,我们人生地不熟,还要烦劳您领路。」裴云潇依旧扮演着官府捕快的角色。 这下王选也无法推辞,只得诚惶诚恐的答应了。 马车跑了整整一夜,直到第二天日出,才缓缓驶进青山县城门。 「大人,这就是县中官驿,几位可以在此下榻。」王选将裴云潇引进驿馆。 「真是有劳王公子了。」裴云潇微笑颔首。 王选惴惴地瞧她一眼:「那我……可以走了吗?」 「请便。」 王选长吁一口气,如蒙大赦,转身就要走。 却听身后裴云潇扬声一句:「贵方酒楼在县城东街是吧?等我安顿好,定去捧场!」 王选脚下一个趔趄,才逃也似的走了。 裴云潇带着锦年、锦和进了驿馆客房,随即放声大笑。 待笑够了,锦年才疑问道:「小公子,他们真的会走青山县这条路吗?」 裴云潇略一沉吟:「我们一路跟过来,那群镖师的行进速度一直如常,证明他们的计划没有变过。所以在这里等,应该能等到。」 锦和却还是有些担心:「那万一汾阳侯和那群镖师不是一路怎么办?」 裴云潇从怀中拿出那本《红拂女》,勾起冷笑:「帐目在这儿,他能跑到哪儿去呢?」 「他的人对我来说并不重要,我要的就是这能当做铁证的帐目。况且,他本人早晚要跟帐目汇合的,不是吗?」 锦和瞭然一笑:「这汾阳侯自以为聪明,为了躲避追查,竟然派出了几路疑兵。可他本人却又不跟着帐目走。若是换做别人,恐怕就要跟着他去了。幸好小公子找到了真正运输帐目的人马,咱们倒是能省不少事儿。」 裴云潇脸色肃然。 这一次,她是受裴家明令,皇帝暗令,只身前来追查汾阳侯勾结江南大盐帮,贩售私盐的案子。
第21页 自从五年前,她凭《江南三赋》在皇帝那里记了名,这些年来,她再也没有与黄晗、刘缶等人有过任何联繫。这两位大人调任回京后,也并没有回到御史台,而是在工部和刑部任职,不知道皇帝是否另有打算。 但其实她知道,皇帝和这二位大人,一直在暗中观察着自己。 这回的私盐案,就是一个契机! 一个多月前,江南多地爆出高价私盐一事。 现今盐铁乃官府专卖,这种动摇国本的买卖让皇帝无法容忍。朝堂上下查了一个月,最终揪出了几个大盐帮头目,直接斩首示众。 听起来倒是像打了一场胜仗。可作为裴家人,还是裴家极受重视的后辈,裴云潇却知道,压根就不是那么一回事。 之前那些被端了的盐帮,背后站着的是江东大族梁氏。而梁氏与京城几个大族因为利益纠葛产生矛盾,这些世家联起手来,捅出了江南私盐大案。 于是,梁氏为求自保,自断其臂,推出盐帮顶罪,从此在私盐贩售的黑色交易中销声匿迹。 梁氏退出,留下的利益蛋糕自然有人垂涎三尺。京城何家趁此机会吞下了梁氏留下的势力,又成了称霸江南的一方盐帮。 而裴云潇现在追查的这位汾阳侯,因与朝廷官盐生产、转运有关,曾经是梁氏私盐的重要来源。 何家既然吞没了梁氏的势力,就想要延续与汾阳侯的合作。 双方第一次合作,自然要郑重其事,取得信任。这就有了汾阳侯亲自南下,带着过去与梁氏来往的帐目,与何氏的盐帮会面。 何家得利,皇帝看不惯,裴家也看不惯。 于是裴云潇审时度势,抓住这难得的机遇,向裴瑫和皇帝自荐查察此事。 若此案能顺利了结,裴云潇相信,她不仅会在裴家地位再升一级,皇帝也会开始信任倚重于她。 这种百利无一害的事,裴云潇自是要全力以赴。 「锦年、锦和,你们到城中探查,看看那群镖师何时入城,住在哪家客栈,给我盯紧了!」 「是!」 「我嘛,就去王家的酒楼走一趟。」裴云潇别有用意的一笑。 都到了青山县了,不去见见她「心心念念」五年的男主大人,岂不辜负了她这么多年的精心布局? 「客官里边请!您几位?想吃点什么?咱们可是县城最受欢迎的酒楼,好酒好菜,应有尽有……」 一进酒楼,裴云潇就被热情的店小二给堵上了。 「一位,找个大堂的位置。」裴云潇一向不喜欢坐雅间。 坐在大堂,看着人来人往,才能体会这世间百态。 「好嘞,您请。」 大堂果然热闹。正是中午,食客进进出出,聊得热火朝天。 只肖一炷香,裴云潇连青山县昨天谁家成亲,谁家生子,谁家下了一窝猪崽的事都门儿清了。 正不紧不慢地吃着菜,裴云潇就看见门口进来一个穿着漂亮,花枝招展的姑娘。 大历的民风礼法不及汉唐开放,但也比明清宽松的多。尤其是小县城里,街上的姑娘一抓一大把,倒是比京城自由多了。 那姑娘一进门,就直奔柜檯,刚好撞上出来巡店的酒楼少东家——王选。 「王大哥!」一声娇嗔,裴云潇掉了一地鸡皮疙瘩。 王选一见此人,就麻熘儿的窜进柜檯,与她隔开距离,这才道:「白姑娘,唐桁不在。」 白青青一愣,扭捏地眨眨眼:「哎呀,我才不是来找唐大哥的嘛……」 王选白眼一翻。不来找唐桁,你白大小姐还会进我家酒楼的门? 裴云潇也来了兴致。 唐大哥……她摸摸下巴。男主大人已经开始撩妹了吗? 说是撩妹,却也不算。 原着中,男主唐桁的升级路上妹子虽多,但笔墨却非常少。或许是原作者故意避开了彼时小说市场对「后宫」、「种/马」的严打,只写了暧昧,没写确定关系。 以至于男主直到最后当上了皇帝,读者才默认了男主将来会有「三千佳丽」,「六宫粉黛」。 不过这样清心寡欲,一心搞事业的男频男主,倒是吸引了不少女读者。裴云潇也是为此,才有机会拜读了这部不错的小说。 现下,裴云潇远远打量着这位容貌不俗的姑娘,开始思索这是原着中的哪位小姐姐。美人嘛,谁不喜欢呢? 另一头,王选苦口婆心地劝着白青青,就差喊姑奶奶了。 不是白青青有多可怕,而是白青青的爹,白员外。 白家养了一群五大三粗的护院。之前有一次白青青来酒楼找唐桁,被白员外发现,居然派人来把酒楼给砸了一回。 现在王选看见白青青,就仿佛看见钱从手里流走的样子,哪敢让她留下? 两人正纠缠着,王选眼尖,恰好瞧见门口进来一个人,当下便是一激灵:「哎呀,今天这店里怎么有风啊,是不是哪儿窗户纸破了,谁赶、紧、出、去、看看啊!」 一边说,王选还一边朝门口那人挤眉弄眼。 白青青没瞧见,可裴云潇却瞧得真切。 她疑惑地顺着王选的目光看过去,目光一凝,不自觉站了起来。 那门口站着的,高大精瘦的男子,俨然便是记忆中的唐桁长大的样子! 他身上穿的是朴素的粗布衣服,正是春夏交际的季节,他却将袖子挽起,露出半截精壮的小臂。
第22页 在裴云潇的记忆里,唐桁枯瘦如柴,身材单薄。 可眼前这个,身姿挺拔,健康的麦色皮肤,五官变化不大,却是张开了不少,硬朗俊毅,浓眉深眼,稜角分明。 不愧是男主唐桁!便是这般打扮,也是整个酒楼中最亮眼,最令人无法忽视的那一个! 唐桁一进来就听到了王选的叫喊,他眼神一扫,立刻发现了柜檯前的白青青,双腿一顿。 想想自己还真是冤枉。不过是帮着救过一次白府受惊的马车,就被这位大小姐盯上了。唐桁脚下打了一个转儿,转身就要熘。 可刚一转身,唐桁立刻就感受到了另一道射在自己身上的灼灼目光。 多年习武,他的感觉尤为敏锐。 唐桁回头,朝大堂中寻去,不费力地,就发现了一个面如冠玉的富贵公子怔怔地站着,双眼毫不掩饰地盯着自己。 这容貌、这眼神……好生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 是……潇弟! 「你……」 唐桁再顾不得什么白青青,迫不及待地上前,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俊俏非常的少年。 裴云潇愣怔半晌,回过神来,露出她最擅长的笑容,将激动、兴奋的情绪瞬间堆在脸上。 「兄长!」 「潇弟!真的是你!」 「是我!兄长,阔别五年,你我兄弟,终于相见了!」 二人相互作揖见礼,復又握住彼此的双手。 裴云潇立即就感觉到了唐桁手掌中的老茧,与自己光滑的手心截然不同。 如此「感人至深」、「催人泪下」的场面,立时引得周围众人频频侧目。 可裴云潇与唐桁仿佛浑然不觉,眼里只看得到对方。 裴云潇想,如果两人的内心世界都能被看到,此时他二人心中应该都是同样的一句话 我抱的金大腿,终于回来了! 「唐大哥!」一个不合时宜的女声蓦地响起,打破了两人的「情深义重」。 「唐大哥,我就知道你在这里,果然让我等到了吧……」白青青拎着裙子就朝唐桁跑来。 唐桁暗道不好,心中暗暗苦思对策,想着如何能把白青青打发走。 哪知白青青走过来,第一眼便看到了唐桁对面的裴云潇,脸色登时一变。 霎时间,她的双眼像长出钩子般,直直地盯住裴云潇。在路过唐桁面前时,竟连脚步都不曾停顿一下,出口的话也瞬间就拐了个弯儿:「这位公子玉树临风,风流倜傥,当真好生脸熟。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啊?」 第11章 故人重逢 「???」裴云潇本等着看好戏的表情勐地僵住。 这什么情况?我抢了……男主的桃花? 裴云潇朝白青青露出一个干巴巴地微笑。 「小女白青青,敢问公子尊姓大名?」白青青对上裴云潇的视线,抛出个故作羞怯地眼神。 裴云潇:……姑娘,外貌协会也不必这么真实吧?你唐大哥还在呢! 一旁的唐桁见状,难免带了些劫后余生的笑意,出言介绍道:「潇弟,这位是白姑娘,青山县白员外的千金。」 「白姑娘,这是裴公子,我的结拜兄弟。」 白青青水灵灵的眸子眼波一转,娉娉婷婷地福身:「见过裴大哥。」 「呵呵……」裴云潇僵硬一笑:「白姑娘有礼了。」 话音一落,三人便是大眼瞪小眼,再无人开口。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裴、裴、裴公子?」直到王选的颤音从一旁冒出,才算解了三人的围。 「王公子。」裴云潇一见他就觉得好笑:「之前事急从权,未曾言明身份,见谅。」 「不敢不敢!」王选慌忙摆手。开玩笑,他哪里怪罪的起裴云潇哟! 「潇弟已与表弟见过了?」唐桁疑惑道。 「此事说来话长,日后再与兄长详述。」裴云潇不欲多说。 「我与兄长经年未见,趁此机会,该好好叙旧才是。王公子,劳烦再上些好菜。」 「好,马上来!」王选说着就要去招唿。 刚迈步,王选忽然觉得忘了些什么。他一转头,看向还在一旁站着的白青青:「白姑娘,表哥与裴公子已有五年未见,您……」 白青青目光在唐桁和裴云潇两人身上来回打了个转儿,娇柔一笑:「裴公子、唐公子,那青青就不打扰了。」说罢便翩翩而去。 裴云潇心中微汗。许是扮男装扮久了,这般美人娇态,她还真有点招架不住。 「潇弟……你与幼时,大不相同了。」唐桁端详着裴云潇,感嘆一声。 昔年那个圆滚滚的小肉糰子,竟也长成了如今这般丰神俊逸的少年人。 不愧是世家大族的公子,芝兰玉树,器宇不凡,便是居于这喧闹的市井小酒楼里,也是最引人注目的。 「兄长倒是没怎么变,我一眼就认出来了。」裴云潇语气熟稔。 但不变的只是容貌,唐桁从内到外,从学识到气场,也早已与五年前那个孤苦无依的小童无法同日而语了。 「士别三日,也当刮目相看。潇弟如此说,倒教愚兄惭愧,这五年,竟无一点进益。」唐桁故作不满。 「哎呀!」裴云潇一拍脑壳,面露歉疚:「兄长别跟我这不会说话的一般见识!兄长变了,变得我都认不出来啦!」
第23页 几番玩笑,两人又对酒几回,不过一会儿便重新拾起了当年的那份热络。 其实二人并不算陌生,虽是五年未见,可书信却从未断绝,聊起天来,竟未觉得已远隔了五年的距离。 「来时我还收到兄长的信件,如今还在四处做工吗?」裴云潇问道。 「是。」唐桁点头:「现在在城南老铁匠铺打了一份零工,学些冶铁的本事。」 之前裴云潇曾在信中隐隐提起过想要给他些钱财的事,哪怕是借,但却都被唐桁拒绝了。 他若是连自己赚钱的本事都没有,如何能向裴云潇证明自己对他是有用的?又谈何想要出人头地? 「兄长坚韧,小弟佩服!」裴云潇贊道。 唐桁在唐家出苦力,做苦工,自然是没有钱拿的。但维持生计处处都要用钱,原着中,唐桁也是到别家各种打工、抄书、写信来存钱。 做的工作越多,唐桁身上的技能也就越来越多。而他又有那么大的一个金手指,什么东西一学就会,学了就能精通。这谁能羡慕得来? 不过这回,唐桁留在这铁匠铺,却不知是为了赚钱这么简单。 裴云潇回忆着书中的情节,此时唐桁的脑中应该已经出现了一份新式炼钢法的配方,所以才会到铁匠铺学艺。 之后,唐桁就会用这个方法将现有的铁制农具改良的更加锋利和轻便。 而自己,只需要坐等,就能见证唐桁创造奇蹟。 裴云潇等了五年,终于等到唐桁即将一鸣惊人,扬名州县。她得抱紧这条大腿,说什么都不能松开。 「那潇弟又是为何南下?」唐桁这才问起裴云潇的来意。 裴云潇眼神一闪。 她的来由,不足为外人道,但她自打要来见唐桁,就决定不会瞒着他。 唐桁是有男主光环的人,又是自己的金大腿。而自己所做的一切不过都只是为了告诉唐桁——她裴云潇不是世家不可一世的弄权之人,她要与唐桁站在一条船上,甚至愿意支持唐桁建功立业。 这样,待将来唐桁功成名就,荣登大宝,便是为了这份情谊,也不会对自己下杀手。 当然,情谊什么的都是虚的,实力才是真实的。 裴云潇要做的,就是让自己和唐桁的势力紧紧地纠缠在一起,扯不清也分不开。那纵使唐桁要卸磨杀驴,兔死狗烹,也得掂量掂量。 「这个……」裴云潇故意欲言又止:「此事虽机密,我却不愿向兄长隐瞒。这里人多口杂,不如,兄长随我到青山官驿,我再详说?」 唐桁自然应允。 他巴不得裴云潇对自己信任非常。只要给他机会,他一定会让裴云潇知道,自己能为他所用。 吃过饭,裴云潇带着唐桁回了青山县官驿。 刚进屋,锦年和锦和居然都已经在屋里了。 「小公子?」两人见裴云潇出去一趟,竟带了个外人回来,都十分惊讶。 「锦年,锦和,这位就是我的结义兄长,唐桁。」 两人顿时眼前一亮。 难怪小公子当年不管不顾也要与他结拜,难怪这么多年二人仍保持通信。 眼前这少年一见便似个蒙尘明珠,若非出身拖累,便是放到京城,也未必比世家子弟差到哪里去! 当然,比之自家公子,那自然还是要差一些的。 「唐公子。」对于裴云潇看重的人,锦年和锦和当然要十分恭敬。 「兄长,你可还记得锦英?他二人便是锦英的兄弟,还有一个锦妙,一直跟在我身边。」 怎么会不记得?对于五年前的事,唐桁可是刻骨铭心! 是锦英在唐家打了唐老太太、王氏和唐玲,替自己出了口恶气。就是为这个,唐桁也会对她感激一二。 由此,他对锦年和锦和也是客气三分。 「你们这么早回来,是不是已有了什么消息?」裴云潇这才问起正事。 「回小公子,是那群镖师!他们果然在我们之后到了,而且就住在官驿之中。」锦年上前禀报。 「住官驿?」裴云潇眉头一皱:「他们这一路上不都是避开官道走小路,能不住客栈就不住的吗?怎么突然高调起来了?难道是这一路平安无事,所以放松警惕了?」 「这倒不知。」锦和接过话来:「不过属下已经探查出,他们随行的木箱并未像之前那样存入仓库,而是放在了客房之中,派了人轮流守卫。」 「若小公子有意还想再去翻找,恐怕就有些难了。」 裴云潇陷入沉思。 这群镖师一路行来,行为习惯都未变过,怎么突然到了青山县,有这么大的变化? 想了半天,也没想出头绪,裴云潇索性先放在一边。 「你们先出去,守好门窗,我与兄长有要事相谈。」 「是。」 待锦年、锦和离开,裴云潇这才拉着唐桁坐下。 「之前兄长不是问我,为何南下,又为何与王公子相遇吗?便是为了此事。」 「那群镖师?」唐桁早听出些端倪。 「不错。他们牵扯的,是一宗轰动江南的私盐大案,不知兄长可曾听说?」裴云潇问道。 唐桁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为这个!我当然知道。」 「之前听说江南多地私盐猖獗,朝廷派人来查。就连青山县,这几年的盐价都在不停上涨。我记得王选和他父亲王掌柜,都为此抱怨几回。
第24页 尤其是最近一月,盐价突然飙升,酒楼进盐缩减,菜都没了味道。可不是说月前此案已结了吗?盐帮头目都杀了,怎么又……」 裴云潇冷笑摇头,将其中关节简短地讲给唐桁。 「兄长所说近一月盐价骤增一事,恐怕与何氏和梁氏私盐势力的交接不无关系。」 「我虽在世家,可也是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如此欺上瞒下,为祸百姓的行径,我自然是看不过眼的。既然让我抓住了把柄,就一定要一查到底!」 虽说隐瞒了背后君权与世族权力博弈的戏码,但裴云潇这话却是发自内心。 穿越十几年,她常常会觉得自己整个人被割裂成了两半,一半是现实世界的自己,一半是如今挣扎在权力漩涡里的裴云潇。 她无数次想要将两者融为一体,却发现根本不可能。 她对于自己如今的身份,对于这个书里的世界,从来就没有一丝一毫的归属感。她在这里唯一的目标,就是算计着怎样从男主唐桁的手里存活。 而在她的内心之中,一直有一个坚硬的壳子包裹着原本的自己。那才是最真实的她,是那个二十天挥就《江南三赋》的她。 她从没把自己当成过真正的世家子弟。或许,在她内心深处,她像个潜伏在敌人心脏的卧.底,颇有些身在曹营心在汉的悲壮。 「潇弟?可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 唐桁在裴云潇的信中,无数次感觉到她的一颗有些不容于世家的赤诚之心。起初他心怀犹疑,可慢慢地却相信了。 人可以说谎,但潜移默化地东西是骗不了人的。因此唐桁相信裴云潇的这句话,是真的发自内心。 而作为他自己,被世家视为蝼蚁若还要为世家开脱,那不是傻,就是蠢。所以不论是为了公利还是私利,唐桁眼下断是不肯袖手旁观的。 「现在还不知。不过如有需要,我定不会与兄长客气。」 裴云潇与唐桁难得重逢,叙旧了整整一下午,直到晚饭后才分开。 对于这次见面,裴云潇心中是安心不少的。 虽然幼年的阴影依然在内心压抑残存,让唐桁对自己的亲人仇恨不已,但比起原着中怼天怼地的暴戾心性,如今的唐桁倒是温和许多。 裴云潇毫不脸红的将功劳记在了自己头上。 这张她精心为唐桁织出的网,就不信套不住他的心! 第12章 青楼夜游 第二日,裴云潇又来到了王家酒楼。 她与唐桁约着,待中午唐桁下工,依旧在这里吃饭。 此时,唐桁还没来。 「裴公子,您找我?」王选坐在裴云潇对面,显得有些忐忑不安。 「王公子为我与兄长传递书信多年,我无论如何也要当面道谢的。」裴云潇端起酒杯。 「您太客气了,实在担当不起!」王选赶紧举杯:「我不过是举手之劳,帮表哥一个小忙而已。」 五年不见,裴云潇的气势比之当年只增不减,举手投足尽显权贵之气。王选下意识便把自己摆在了更低的位置。 「前日与王兄在客栈起了误会,我还未有机会说明。却是不知,王兄怎么也盯上了那几人?」裴云潇试探道。 王选手指一缩。原来是为了这个,难怪。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见他们行踪鬼祟,好奇罢了。」 裴云潇倒并未追问,反而转了话茬:「昨日与兄长闲叙时,听说青山县最近盐价疯长,酒楼成本日高,王兄很是焦头烂额,可有此事?」 说起这个,王选还真有一肚子苦水。 「唉,小本经营,又能怎么办呢……」 「以往官府平价盐涨跌皆有定数,不会过头。可最近不知是怎么了,价高的吓人。我家酒楼这一个月都没敢买过一粒盐,全是用的存货,省着用。这不,刚刚还有人抱怨这菜太淡了呢!」 还能为什么?江南盐帮被朝廷端了一窝,何氏刚接手江南大宗私盐交易,手上自是没货。而官盐转运皆有规定,现在还不到时候。市面上盐少了,供不应求,价格怎么不涨? 裴云潇继续追问:「可按本朝盐铁专卖之法,盐价无故上涨,官府有权问讯。县衙可有查过此事?」 王选一听,眼神怪异地看向裴云潇,仿佛在说她枉在出身京中大族,怎得如此天真。 「裴公子,您恐怕还不知道吧?早在三年前,这城里原先的五六家官营盐号,便已尽归一家了。而这一家的掌柜,可是县令的妻弟啊!」 县令张柏的妻弟,垄断了青山县的官盐交易? 裴云潇眉毛一挑,眼中划过兴味。有点意思,不妄她故意装傻从王选嘴里套话。 二人正说着话,唐桁便到了,王选则起身告辞。 刚回到酒楼后院,王选就撞见了王掌柜。 「怎么回事?裴公子叫你去做什么?」 王掌柜昨日便听说裴云潇回来了。要知道这么多年,很多人都以为裴云潇早就忘了山沟沟里的唐桁了。 王选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吐出一个字:「盐。」 王掌柜一惊:「你都说什么了?」 「什么都说了。」王选一摊手:「依裴公子的来路,他既然问,那就是要查了。这事儿是得交给他才对,其他人啊,什么也查不出来!」 王掌柜一嘆气:「倒也是。就盼着他真能查出个啥来吧。再这样下去,青山县也吃不起盐巴咯……」
第25页 「潇弟怎么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唐桁从吃饭时就见裴云潇一脸心事重重,一直忍到回了客栈,才终于问出了口。 裴云潇斟酌片刻道:「我想,我知道这些镖师为什么会大张旗鼓地停在青山县了。」 「为何?」 「哼。」裴云潇嗤笑一声:「因为他们接头的地点就在青山县!」 「真的?可真正私盐猖獗的地方,还要再往南啊!」唐桁不解。 「这就是他们狡猾的地方。」 「我们都以为汾阳侯会南下会见盐帮头目,但却忘了他们也是可以北上的。若汾阳侯一路南下,容易暴露盐帮驻地。选在青山县,可以误导追查之人。」裴云潇分析。 「当然,最重要的是,青山县县令张柏,也是他们利益链中的一环。在自己人的地盘上,自然会安心不少。」 「潇弟果然机敏,那现在怎么办?」 裴云潇正要说话,便听门外三声长短不一的敲门声——是锦年的暗号。 「进来。」 「小公子!」锦年一脸郑重地走上前:「我与锦和在城门发现了一队乔装过的人马,辨认过了,是汾阳侯!」 唐桁一震:「真与潇弟说的丝毫不差!」 「他们可做了什么?」裴云潇问道。 「只是在悦来客栈住下了,那群镖师也未曾有异动。」锦年回復。 裴云潇手指在桌案上敲击几下,道:「这是还在观望,看是否有人暗中跟踪,所以我们绝不能轻举妄动。盯紧了吧,过几日,他们一定有动作。」 裴云潇所料果然不错。 三天后,住在青山官驿的镖师前往悦来客栈面见乔装改扮的汾阳侯,回来后,收拾细软,马不停蹄地就出了城。 镖师走了,汾阳侯一伙人却依旧按兵不动。 锦年与锦和心中犹疑不定,不知道他们选择留在青山县盯住汾阳侯是不是正确的决定。 可裴云潇却成竹在胸。 镖师只是为了护送帐册,如今帐册必然已在汾阳侯手中,那么镖师当然就没用了。 就这样,又过了几天,锦和查出,汾阳侯的手下在县中唯一的青楼里,包了一个歌姬一整晚。裴云潇当即立断 他们要见面了! 正是春末夏初,夜里的晚风还带着几许微凉。整座县城中,除了勾栏瓦肆,俱是寂静一片。 青山官驿。 锦和从成衣铺子买了两件色泽鲜亮的锦衣,拿来让裴云潇和唐桁分别换上。 换过衣服,裴云潇还觉得不够,又叫锦和去买了两把摺扇,这才觉得,颇有些京城那些纨绔子弟的味道了。 「锦年和锦和留下,去悦来客栈看看情况。我和兄长去青楼盯着他们。」 裴云潇和唐桁乘着夜色,一路嬉笑,吊儿郎当地晃进了青楼大门。 「兄长,今日穿的可是『五彩缤纷』啊!」 此时的青楼一层正围满了人群,目不转睛地观赏着高台上旋转舞动的胡姬。裴云潇假意调笑一句,目光锁定在了二楼栏杆边的青衣男人身上。 胆子还挺大,堂而皇之地站在外面观舞,还真是无所顾忌。 唐桁听得裴云潇的笑言,有些微窘。他低头看看自己的衣服,又看看裴云潇的,两人还真是不遑多让。于是咧开嘴露出一个假笑,不甘示弱地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潇弟想必是未曾见过乡下的花公鸡.吧。」 「……」裴云潇嘴角一抽。 说鸡不说吧,文明你我他!唐桁这什么时候点的嘴炮技能?她怎么不知道? 「哟?这不是唐公子吗?」 两个人正一个赛一个的职业假笑,斜刺里突然冒出个人来,把二人都吓了一跳。 「李妈妈?」唐桁惊诧地看着面前的老鸨。 老鸨上下扫着唐桁的打扮,又看看一边同样穿得惹眼的裴云潇,眼里堆上奉承地笑意:「唐公子这是发达了呀!早就知道你是个有本事的!怎么,妈妈给您和您的朋友找两个姑娘,好好玩一玩?」 「可以啊兄长,青楼里都大名鼎鼎的……」裴云潇在一旁低声戏嚯。让你说我是花公鸡! 老鸨在前,唐桁只能听着。 他朝老鸨笑了笑,推拒道:「不用……」 「哎,别呀!」裴云潇用扇子挡在唐桁胸前:「李妈妈见谅,我这兄长迂腐的很,就找一位姐姐来,我陪兄长喝两杯就是。」 老鸨喜笑颜开:「这就对了嘛!绣绣,来伺候着唐公子!」 一个艷丽的姑娘走了上来,见唐桁和裴云潇并肩而立,眼珠一转,就攀在了裴云潇身上。 裴云潇没想到搬起石头居然砸了自己的脚,只得忍住半边身体的不适,跟着绣绣朝楼上走。唐桁掩嘴忍笑,抬步跟在后面。 上到二楼,裴云潇低头俯瞰大堂,就见门口走进来一行五人,为首的,正是五年未见,身形已发胖的县令张柏! 五个人神情严肃,抬头在楼上找了一圈,对上了汾阳侯的目光,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朝楼上走来。 裴云潇一把揽过绣绣的腰身,迅速闪进了房中。唐桁在外面停了一会儿,也随即跟了进来。 「唐公子,之前你送我的曲谱和歌子都过时了,你还写不写了?」绣绣为两人斟着酒,朝唐桁问道。 裴云潇疑问地看向唐桁,唐桁却十分坦然:「我以前曾为她们写过些曲谱和歌谣。」
第26页 ???裴云潇这下震惊了。 这脑迴路清奇的男主到底为了赚钱都干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活儿啊! 想想唐桁脑子里就是一个大型资料库,估计也有些琴曲孤本之类的,拿出来赚点钱也无可厚非。 不过……裴云潇暗自下决心,以后还是要找机会资助唐桁些金银才是。 毕竟,这可是价值投资的潜力股啊! 「绣绣姑娘,这个是给你的,我和兄长有话相叙。」裴云潇从怀里掏出一枚金锭。 绣绣欣喜若狂地接过,抓在手里,转身就走,一个字都不多说。 裴云潇与唐桁对视一眼,不由轻笑出声——在金钱面前,帅哥果然毫无吸引力。 绣绣一走,裴云潇就打开了房间的后窗。 窗下是青楼的后院天井,寂静无人。 「兄长刚才可看到他们进了哪间房?」 唐桁在青楼呆过一段时间,对这里很是熟悉,再加上有过目不忘的技能,可以说,青楼的陈设和布局尽在他的掌握。 「在最里面。那房间的窗户外有一个露台,他们应该不知道。不过如果想从外面过去的话,就只能走房顶了。」 「啊?」裴云潇一呆,上房?她恐高啊! 唐桁见她神情呆滞,哑然失笑:「放心,我带你上去,摔不下来的。」 对啊!男主他会轻功啊!裴云潇这下放了心,一把圈住唐桁的胳膊:「有劳兄长了。」 唐桁吓了一跳。他从未被人如此亲近过,女的没有,男的……更没有。 他低头看看裴云潇抿得死紧的嘴唇,这才反应过来,裴云潇是在害怕。 他看向窗户外,下面就是坚硬的沙石地。 「抓紧了!」唐桁一把拽过裴云潇纤细的手腕,毫不迟疑地跳了出去。 第13章 水车图纸 裴云潇死死攀住唐桁的手臂,双眼紧闭,咬住后槽牙,不让自己叫出声来。 不知怎么天旋地转了几番,裴云潇的双脚终于落在了实地上。 她惊魂未定地睁开眼,才发现她真的已经稳稳噹噹地落在露台上了! 「好了。」唐桁低声提醒道。 直到此刻,他才方找回了些记忆里那个灵动可爱的潇弟。 有时唐桁扪心自问,若是将裴云潇换作他人,他也许会不喜他的高贵出身,会嫉恨,会不忿。 可对裴云潇,唐桁却从来没有一丝这种感觉。 或许是因为少时短短不过七天的情谊,又或许,是他每每能从裴云潇信件的字里行间,读出她被刻意压抑的天性。 长在京城裴家的裴云潇,远没有身处青山县的裴云潇潇洒惬意。五年前如此,今天亦如此。 裴云潇没有注意到唐桁略带深意的目光,因为此时的屋中,已经传来了些只言片语。 她用手指在窗纸上戳了个洞,屏住唿吸,贴上去细看。 屋里,张柏点头哈腰地在汾阳侯跟前奉承阿谀,反倒是那四个盐帮头目,都被衬出几分不卑不亢。 「……你们的意思是,如今把柘州定做了集散之地……」 「侯爷不是不知道,原先的已经被朝廷盯上了,目标太大,有风险吶……」 「……改道运柘州也不是不可以,但这运费……」 「好说。这是何家兴源银号的凭证,侯爷请放心……」 「……张大人帮了本侯这个大忙,这一百两就算做送你的分利吧……」 「多谢侯爷,青山县已尽在下官掌控,侯爷不必忧心……」 「……既然如此,那就……」 过了半个多时辰,屋中的人才相谈完毕,一个个满意的离开。 裴云潇与唐桁站在露台上,神情都很凝重。 「朝中刚杀了一批盐帮头目,他们还这般不知收敛。何家看样子是要狗急跳墙了。」裴云潇说道。 「兄长,我们要马上回去,这事要即刻禀报京城。」 一回到官驿,裴云潇就立即向京城飞鸽传书。 她出京时,无论是裴瑫还是皇帝,都是一个态度。何家想要插手私盐买卖,定然是痴心妄想。但因其中势力复杂,贸然出手,会惊动暗藏的势力。 到时候他们藏匿起来,后患无穷。 眼下,听了汾阳侯与几个盐帮头领的对话,裴云潇也觉得这案子没那么简单。恐怕到时候拔出萝蔔带出泥,整个江南的势力都会被波及。 所以,裴云潇只能传书请示下一步的行动。 没过一会儿,锦年、锦和二人也回来了。 「情况如何?」 「回小公子,帐目确实不在悦来客栈。」 裴云潇早想到会是如此,也不吃惊:「何家做事一向谨慎小心,汾阳侯与梁氏的往来帐目,怕是被他们扣下做证据要挟了。」 「那如今怎么办?他们已经碰了头,盐帮头领和汾阳侯怕是都要启程迴转了。咱们跟哪个?」 裴云潇想了想:「锦和,你先走一步去柘州,在路上等着盐帮,试试能否找到他们的老巢。锦年留下来,咱们等京中的传书。」 「至于汾阳侯……他已经没用了。先留着他,日后就是从犯。」 京中的传书是两天后的下午到的,一共两封。一封来自大历皇城,金殿上的那位;另一封则来自裴府昭玉堂。 裴云潇看着摆在桌上的两张纸条,莫名有些感慨。
第27页 一个是金殿里的皇帝,一个是世族中的帝王。大历朝的大权,又真正地握在谁的手里呢? 「潇弟,京中有何消息?」唐桁坐在对面,疑问道。 裴云潇的心情倒很是放松。因为皇帝和祖父裴瑫的意思不谋而合。 皇帝那张字条上写的是不要轻举妄动,打草惊蛇;而裴瑫送来的只有一个字——「静」! 「兄长宽心,此事暂时搁置,只等锦和的消息。」 「也好。那潇弟之后有何打算?」 裴云潇眼睛一亮:「难得离京一趟,又与兄长重逢,我怎么也要在这里逗留一段时日。」 「兄长可还记得,你我约定共赴科场,一决高下?」 唐桁颔首:「当然,从未敢忘。只是……」 「兄长可有难处?」裴云潇忙问道。 「不是为这个。是……」唐桁看起来的确很是发愁:「而今是春夏交接之际,田中秧苗正是需水的时候。可这天已有数月不见雨水。如此下去,待秋收之时,土地颗粒无收,这个冬天,怕是难过了……」 裴云潇略一思索,蓦地想到什么,心下暗喜。 来了来了!这不就来了吗? 她朝也思,暮也盼的,可算是等到这一天了! 原书里唐桁除了改良了炼钢之法,还做出了一个用于农田灌溉的水车,一夜之间名声大噪。 裴云潇不由得摩拳擦掌起来。这件大事,她不插上一脚,都对不起她自己! 唐桁确实是想要做出个农具来。 自从他发现自己得了天赐的机遇后,五年来他对脑中知识的运用愈发炉火纯青。而即便如此,他脑子的知识仿佛只多不减。 经过青楼门口听到一首琴曲,脑中就能多出许多歌谣、曲谱的本子…… 在铁匠铺门口休息了一会儿,脑中就出现了一套炼钢的技法…… 而就在前几天,他站在唐家自耕田里发愁无处引水灌溉时,脑中便冒出了一张奇怪的图纸。 等他将图纸画出,费心钻研了几天,才惊奇的发现那是一套构造、原理都极为新颖的水车,正能解他如今的燃眉之急! 可这么大一个水车,光凭他自己是绝不可能完成的。他需要人力,更需要财力,可惜如今的他都没有。 不过……唐桁扫一眼对面的裴云潇。 唐桁确信,这种水车一旦做出,不光是惠及唐家庄、青山县这一亩三分地,还能造福天下百姓。凭裴云潇的心智,唐桁不信他不心动。 这样一来,他不仅能得到裴云潇的支持,还能在裴云潇面前展现出自己的能力,日后若能得裴氏家族助力举荐,他何尝不能平步青云? 想到此,唐桁接着说道:「潇弟见多识广,该是知道的。江南一带,平地少,土丘多。唐家庄的田地,一多半都在土坡上。河在山谷里,田在山坡上,挖的水渠只能灌溉平地上的庄稼。 庄中几代靠天吃饭,下雨时靠雨水,不下雨时就挑水上山。可眼看着大旱将至,没有雨水,河水只是杯水车薪。而如今朝廷课税日重,若没了收成,眼看又是无数家破人亡。」 唐桁说得由衷。这世道,百姓难活,唐桁也是平头百姓,自知其中苦楚。 他也相信,仅凭他对裴云潇的了解,他相信裴云潇一定会出手帮他。 裴云潇听完,自是深以为然。 在大历朝,农民没了粮食收成,就没有经济来源,也就交不起田租、户税。一般这种时候,农民就只有两个选择,借高利贷,卖儿卖女,或是寻求世族大地主们的庇佑。 把自家的田记入世族荫庇的田亩之中,就不需对朝廷交税了,而且世族的租税比朝廷一般相对低一些。可这样一来,自耕农变成了佃农,生死握在世族地主的手里,日子又能好到哪里去呢? 「兄长是不是有什么要我去做?我与兄长情如同胞兄弟,有什么话,尽管直言!」 「愚兄确实有事想请潇弟帮忙,却不知如何启口。」 说着,唐桁从怀中掏出一张图纸:「我苦思冥想多日,才设计出这样一种水车,试引平地之水向高处灌溉,或可解如今农田用水之急。」 裴云潇接过一看,眼中愈发惊喜。 图纸上画的,正是原着里唐桁「发明」的提水车,能将平原河流沟渠中的水提到几米高的坡地上,灌溉农田。 原书里,唐桁为了建这个水车,几乎搭进了全部的积蓄。爱慕唐桁的白青青还送了一些银两相助。 水车建成后,全县譁然,唐桁一战成名。县令张柏为了政绩,请来唐桁倾全县之力建造了几十架提水车,极大的缓解了旱季灌溉的难题。 眼下,白青青送银两的桥段大概率是不会发生了。裴云潇有些心虚地摸摸鼻子…… 这么大的馅饼就摆在自己眼前,裴云潇自然要把助攻唐桁的功劳揽在自己身上。 「此图甚妙啊!」裴云潇一拍桌子。 「兄长如此巧思,绝不能埋没!你放心,此事包在我身上!兄长只管放手去做,银钱之事我来想办法。」 「不可不可!」唐桁赶忙拦住:「我也只是纸上谈兵,还不知能不能有用呢!」 唐桁这话倒不是谦虚。 他脑中的知识一向只说其然,而不说其所以然。因此什么东西都要他自己钻研才能弄懂。
第28页 不过也有一点好处,那就是他并非依葫芦画瓢,而是真的学会、学透了知识,能真正的学以致用。 不过这水车,目前他还没太钻研明白。 「兄长之能,我深信不疑。」裴云潇自带上帝视角,信心十足:「再说不是还有我呢吗?三个臭皮匠,能顶诸葛亮。」 「可前前后后,所需劳力、钱财不菲,这……」 「这个不怕。」裴云潇露出一抹「奸诈」的笑容。 第14章 全县募资 「兄长别忘了,县令张大人,可是刚得了一笔『不义之财』呀……」裴云潇暗示着:「把这钱拿来造福百姓,不是正好?」 既然唐桁早晚要凭「提水车」扬名青山县,索性裴云潇出手推他一把,把这事弄得更加声势浩大一点。 「张大人?」唐桁惊讶不已:「他肯吗?」 张柏当了这回汾阳侯和盐帮接头的中间人,确实吃了不少回扣,可他真的愿意拿出来吗? 裴云潇胸有成竹:「放心吧,有我在,他一定肯的。」 唐桁立刻瞭然。 是啊,裴云潇是谁?她若开口,张柏岂有不听的道理? 第二天一大早,裴云潇带着唐桁就登了青山县衙的大门。 「敢问您二位是……」门房迎上来,看着裴云潇的穿着气场,就觉得不敢得罪。 裴云潇拿出裴家的令牌,递给门房:「请将此物面交县令大人,就说……故人来访。」 门房见那令牌古朴沉重,便知是个重要的物件,不敢耽搁,拔腿就往衙门里跑。 不过片刻,县令张柏一路小跑,双手捧着令牌就迎了出来。 「下官见过裴七公子!」张柏激动地声音都在抖。 若说五年前的裴家小七只是裴家受宠的后辈,那么五年后的裴云潇却是京城裴氏最有前途的后辈。最多不过两三年,她必是要登上朝堂,担任六部要职的! 所以哪怕眼前的裴云潇不过是个十四岁的少年,张柏也要竭尽全力的奉承。 「县令大人,别来无恙啊?」裴云潇寒暄道。 张柏受宠若惊:「七公子竟还记得下官,下官真是荣幸之至!」 「我当然记得。这几年,还要承蒙县令大人照拂兄长,我怎会忘记呢?」裴云潇看向身旁的唐桁。 张柏心中一突。 裴云潇刚走时,他们自然是用心照拂唐桁的。可之后,裴云潇再没回来,只听王家那小子提起过二人有书信来往。 一个是天之骄子,一个是农家小子,张柏自然而然就认为,裴云潇怕是已将唐桁忘却了。 却没想到……张柏有些后悔,没想到唐桁这小子本事不小,他还真是看走了眼了。 「县令大人?您想什么呢?」裴云潇见张柏有些出神,暗自发笑。她还能看不透这群捧高踩低的投机分子? 张柏恍然回神:「下官失礼!请裴公子、唐公子到衙内相叙。」 进了门,入了座,奉了茶,裴云潇却还是老神在在地模样,看得张柏有些惴惴不安。 「裴公子,您此来是……」张柏小心试探:「莫非是县中谁冲撞了您?惹了您不快?您放心,下官绝不姑息!」 裴云潇这才放下手中的茶杯,缓缓说道:「县令大人想多了。我说了,我是来感激县令大人对兄长的照拂的。」 张柏后背一凉。这……听起来不是什么好话的样子。 「裴公子万万不可!这不是,折煞下官了吗?」 裴云潇和善一笑:「县令大人此言差矣。兄长与我,皆是恩怨分明之人,有恩必报,有仇……自然也是必报的。您若是拦着不让我们报,岂不是让我们违背立身之则了吗?」 张柏嘴角隐隐抽搐,只得赔笑:「是、是!裴公子说的是。敢问您想要如何报……额,报恩吶?」一个「恩」字,说的张柏心头都发颤。 裴云潇看向唐桁:「此事便由兄长来说吧。」 唐桁闻言,便拿出了袖中图纸,将建造水车一事说给张柏听。 张柏一边听,心里一边嘀咕。若此事能成,必将造福乡里,更是他青山县的一大政绩。难不成,裴云潇真是来报恩的? 「裴公子真是慧眼识珠,唐公子这水车确是实用之物,若能建造完成,定是大功一件吶!」张柏的马屁从来不会迟到。 「不知下官,能为二位公子,做些什么?」 裴云潇对张柏如此上道很是满意,清了清嗓子:「县令大人在青山县做父母官,自是一心为了百姓着想的。若水车建成,自然要推广至全县农家使用,方能彰显大人之贤能。 只是这建造水车,需要人力、物力、财力。一架水车倒罢了,可若是建造全县水车,可仅凭我与兄长,实在是无法应付。由此我才想到要请县令大人来带这个头,以全县之力帮助造成水车,早日缓解农田干旱。」 张柏这才听出裴云潇的意思。合着他二人今日是来要钱的啊! 不过此事若真能成,功劳当然也有自己的一份,还能在裴云潇跟前得个好名声,张柏自是愿意的。 「裴公子忧心民生,下官敬佩不已。请裴公子放心,下官这就联繫银曹,拨出县中钱款,助唐公子一臂之力。」 「诶,县令大人且慢。」裴云潇却突然拦住他:「县中钱款,皆有用处,如此贸然支取,岂不违反了律法?」
第29页 「何况,兄长对此车目前只是个设想,还需要不少试验。若是浪费了公款,大人与我都无法向陛下交待啊!」 张柏一愣:「那裴公子的意思是……」 裴云潇站起身,整了整衣袍:「大人,何不发动全县乡绅富豪为此募资呢?」 「什么?」张柏大惊。这办法,闻所未闻啊!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百姓食不果腹,粮食颗粒无收,大家也无法独善其身,不是吗?」裴云潇正色道。 「大人治县有方,富庶者众,人人出得一分薄力,百川汇流,自成汪洋大海。他日功成,我向朝廷请功,自然不会忘了大家的功劳。」 「这……」张柏语塞,竟无从反驳。 裴云潇这才容色一松,笑道:「大人放心,我也绝不是那等自私自利,袖手旁观之辈。」 说着,她从袖中拿出张一百两的银票,放在桌上。 「募资一事,还要请县令大人这位父母官,亲自操持才是。」 张柏眼神闪烁着,到底还是接过来了。裴云潇出钱在先,金灿灿的政绩在后等着,张柏找不到理由拒绝。 「对了,今日我到柜坊取钱的时候,正遇上郑家盐号的管事来存钱。我一问才知,郑家可是如今城中最大的盐商。县令大人,这才正是我们该动员的人啊!」 郑家盐号!张柏手一抖,差点把银票掉在地上。 那不是他妻弟的盐号吗? 这下他才明白裴云潇为何找上他来要钱。这是要钱吗?这是威胁! 若他将此事办妥,政绩算在自己头上;若是办不妥,郑家垄断盐市之事…… 「是,裴公子放心,下官一定竭尽全力!」张柏一身冷汗淋漓而下,再不敢多说什么。 出了县衙,裴云潇一脸志得意满,唐桁反倒有些担忧。 「潇弟,如此发动全县,会不会引起县中富户的不满?」 「不满?」裴云潇冷哼道:「羊羔尚且知道跪谢哺育之恩,这些啃噬着百姓血汗,挥霍享受之人,连这一点点回报都不值当出吗?」 「再说了,」裴云潇狡黠一笑:「我把此事交给了张柏,兄长猜猜,到时候大家出资时,最如坐针毡的是谁?」 「是张柏和郑家。」唐桁哪里用得着猜:「若是他们出少了,别人自然也不肯多出,张柏便无法向你交差;只有多出,才能安抚住其他富户。」 「可不嘛。」裴云潇一歪头:「你说,我都出了一百两了,张柏和郑家好意思少于一百两吗?」 唐桁不得不佩服地点头。裴云潇这一招确实高明。 那晚张柏从汾阳侯手中刚得了一百两银子,这下还没捂热,就要拿出来了。 唐桁若有所思的看向裴云潇。有如此出身,如此城府,竟愿为普通百姓用心至此。便是他一辈子,恐怕也只会遇到裴云潇这一人吧! 「兄长,你如今要做的,便是招募人手,建造水车。这工人的工钱,一定要多给!毕竟,钱管够嘛!」裴云潇有意指点。 这可是收买人心的好时机,尤其是不用花自己的钱,就能收拢人心,不要太爽啊! 裴云潇回到客栈,便召来锦年,一脸兴奋: 「锦年,交给你个任务。」 锦年心下计较——小公子这又是要算计谁了? 「把唐桁要建造水车,县令大人要向全县募资的消息传出去,最好是青山县男女老幼,无人不知!」 「诶,对了,可不要把我出钱的事说出去。」 「这是为何?小公子为百姓出力,不是好事一桩吗?」锦年不解。 「我要这种名声作甚?」裴云潇完全不在乎。她只需要让该知道的人知道就够了。 再说,以她目前的身份,还是不要做太多离经叛道的举动了。想想祖父也不容易,就不给他找事儿了。 张柏果然不敢敷衍了事。下午时,就召了县中颇有些资产的富户豪绅到县衙密谈。 据锦年的回报,这些人出来时,脸色都不怎么好。 「小公子,这事儿是不是有点不太妥当?如此一来,这些要出钱的富绅们岂不记恨上了唐公子?」锦年担心不已。 裴云潇顺嘴就是一接:「他们记恨唐桁,和我裴云潇有什么关系?」 锦年:??? 第15章 再次改良 裴云潇这才哈哈一笑,恢復正经:「放心吧,我早有计划。」 裴云潇说的神神秘秘,锦年听得也云里雾里。 不过从小到大,小公子一向是个有主意的人。她既然计划周密,自己便也不必担心什么了。 唐桁那天听了裴云潇的指点,就在青山县和附近几个村庄张贴了招工的告示,还把工钱定的极具诱惑力。 果不其然,不少人看见这么高的工钱,当即便到客栈来寻唐桁了。 「阿桁啊,这是要做什么啊?怎么开这么高的价钱?」唐家庄的木匠唐强一见招工的是唐桁,就觉得自己上当受骗了。 他们庄上谁不知道唐桁啊,穷得叮噹响,家里还乌烟瘴气的,谁沾谁倒霉。 「强叔,我是要造个水车,帮着浇田。」唐桁如实道。 「啥?造水车浇田?」唐强不信,周围的人也都不信:「县里就那一条河,还离得老远,咱们田在山坡上,啥水车都不管用!」 「就是。唐兄弟,你也是种地的人,咋读了几年书给读傻了。」
第30页 「就算造的出来,谁用的起啊?饭都没得吃,还买水车,还不如省着去挑水上山呢……」 人群一片反对之声,唐桁却丝毫不憷。这两天他把图纸翻来覆去研究了个遍,如今他已能确定,这水车一定能发挥作用。 「强叔,各位叔伯乡亲,你们信不信我都没关系,只要你们愿意做工,我就照样给工钱。做不成,工钱照付;做成了,只多不少!」 众人面面相觑,半信半疑。 终于,还是唐强率先站了出来:「行,叔看你一向是个实诚孩子,就信你一次!把叔的名记上,叔跟你干了!」 有一就有二,唐强一答应,又有几十个人也出来说要干。毕竟,谁会跟钱过不去? 唐桁与他们约定在唐家庄坡地下开工,那里有一道水渠,是之前引河水浇灌农田时挖的,是离山坡上农田最近的水源。 送走工人,唐桁这才进了屋。裴云潇正坐在屋里,看着张柏派人送来的钱箱和帐本。 「潇弟,这钱……」唐桁看着两大箱银子,有些怔忪。他还没见过这么多钱呢。 「这都是县中父老对兄长的拳拳之意,我相信兄长一定能成功的。」裴云潇语带戏嚯。 唐桁自嘲一笑:「潇弟快别嘲讽我了,他们不知在背后如何嚼我的舌头呢!」 「既知是嚼舌根,兄长难道不想真的造出来这水往高处流的水车,让他们无话可说吗?」裴云潇反问。 「到那时,兄长为他们挣来了脸面和功绩,他们今日越是不屑,他日就越会感激兄长。」 唐桁立刻听出了裴云潇话里的深意。这样一来,还有谁会不知他唐桁的本事?还有谁不信服他的能力? 没想到,裴云潇打从去县衙要钱时,就打了这个主意! 她竟是,一心为自己铺路了吗? 裴云潇知道唐桁明白了自己的用意。 比起原着中,等唐桁先做出成品,再由张柏出来全县推广,如今这个办法,却能把所有的功劳全都算在唐桁的身上。 裴云潇的目的很简单,就是要让唐桁明白,她是真诚地为他着想。这比光是花钱资助唐桁,带来的效果更好。 水车建成,唐桁收穫名声与人心、张柏收穫政绩、出钱的富绅收穫名誉、做工的工人收穫高出常人几倍的工钱、普通百姓收穫灌溉的便利……人人各得其所,互利共赢。 而她,花最少的钱,得到唐桁更多的信赖,又何尝不是赢家之一呢? 提水车就要开工了,裴云潇毫不犹豫,便决定跟着唐桁一起到郊外去。 根据唐桁的图纸,这种提水车是要靠转动水车上的翻板和链条,将处在低洼处的水源,提至高处的农田,完成灌溉。 提水车的长度不能太短,太短则到不了更高的田地;却也不能太长,越长,力的作用就越小,提上来的水也就越少。 裴云潇和唐桁商量了两天,才决定把提水车做成约三丈长。 确定了长度,唐桁便让唐强带着几十个工人开始制作零件。 初夏的季节,天气清爽,空地上工人们来来往往地忙碌,唐桁穿梭在人群中,细緻入微地监督着每一块儿零件的建造。 唐勇家的大儿唐桁要建水车的消息早已不胫而走,不少唐家庄和邻村的人都跑来看热闹。 「你说这小子在那鼓捣什么呢,听说从县里骗了不少钱,不少人都骂他自不量力。他不会哪天卷着钱跑了吧?」 「应该不会吧,阿桁看着挺老实的孩子。」 「那谁说得准,你瞧他那个爹,再看看他那个奶,都是啥人!」 众人的议论飘入裴云潇的耳中,她免不了驻足听上几句。 「别说了,唐老太太自打两年前从山上摔下来,就下不了床了。我看啊,这是糟了报应,唐家如今,也就指着这大儿了!」 裴云潇正听墙角听得起劲儿,一个娇嗲的女声突然在耳边响起,吓了她一跳:「裴大哥,你真叫我好找。」 裴云潇回头定睛一瞧,好傢伙,居然是白青青!她怎么找到这儿来的?还站得离自己这么近! 裴云潇不着痕迹地后退两步,扯出一丝笑意:「白姑娘?你怎么来了?」 白青青却偏要靠近过来,身上的香粉味道钻入裴云潇的鼻腔。 「人家知道裴大哥在这里,很是辛苦,特意送来凉茶,给裴大哥解暑。」 裴云潇「呵呵」一笑,刚到四月天,解什么暑啊! 「怎能劳烦白姑娘?这里尘土飞扬的,白姑娘不好久留,还是快回吧。」 「就知道裴大哥心疼我,裴大哥喝了这茶,我就回去。」 「那……好吧。」 虽然并没有心疼什么,可裴云潇对上白青青那双期冀的美眸,实在不忍拒绝,只好接过茶碗,一饮而尽。 白青青这才粲然一笑,满意地走了。 临走,还特意低声在裴云潇耳边低语,说若是没了钱,她愿意拿出自己的私房来。 这下竟叫裴云潇感动得不得了。虽然与原剧情有些出入,可白青青这姑娘依旧是这般慷慨良善。 可……便不说原着中她与唐桁不过擦肩而过的缘分,就说自己这女儿之身 这是什么孽缘啊,淦! 「潇弟,刚刚可是白姑娘?」白青青刚走,唐桁便来了。 「是。」裴云潇还在为白青青的情愫默哀。
第31页 「潇弟有没有觉得,白姑娘她……」 「兄长慎言!」裴云潇赶忙止住唐桁的话头。 唐桁一愣。 「事关姑娘闺誉,不便乱说。」裴云潇解释道:「莫说白姑娘只是一时新鲜,便是真的有意,我也只能辜负。」 「这倒是,白姑娘的出身比起潇弟,确实是天差地别。」 「与出身无关。」裴云潇脸色郑重:「若两情相悦,我绝不会拘泥于身份,自会许她一生一世一双人。可若无情,我也绝不会给她任何希望。」 「当然,最重要的是,我志在建功立业,不想牵扯儿女私情。大事未成,何以家为?」 唐桁听着,心中不由掀起层层波澜。 裴云潇又一次刷新了他对世家公子的认知。他一向以为,但凡有几分权势的男人,都以拥有更多的女人为荣。 从小,他没少听唐勇在家中吹嘘,扬言等他有钱,要娶多少个貌美如花的妾室;这几年在外做工,他也没少见过有钱人家的妻妾成群。 听得多见得多了,唐桁自然认为这就是理所当然的事。 可裴云潇说的这样郑重其事,却由不得唐桁不相信。 他一直坚信裴云潇是特别的,独一无二的。从她当年救下自己,一心维护,结义为兄弟,再到今天处处为自己打算。 唐桁把裴云潇当做了自己追逐和超越的标杆。学识、气度、智慧……除了出身,他希望一切都能与裴云潇比拟。 这五年他潜心学习,本以为就算不能与他比肩,但也是近在咫尺的。 可就在此刻,他听着裴云潇斩钉截铁的话,看着她说话时周身的一派光风霁月,月朗风清,突然就觉得,从前他在男女私情之上的认知,竟俗不可耐,甚至还自觉有些龌龊??? 原来,裴云潇身上值得自己学习的,还有很多! 大事未成,何以家为?如此盪气迴肠之语,他必当谨记! 裴云潇哪里想得到自己一句话就把唐桁的思维带跑了十万八千里,她如今只关心提水车的工期进度。 几十个工人赶工的效率果然是没得说,两天后,唐强来汇报,第一架水车的所有零件全部完成,就等组装了。 唐桁和裴云潇瞬间兴奋起来,招唿着一群人,连午饭都忘了吃,把水车组装成形。 「阿桁,试试!」 「是啊,快试试,看到底有没有用!」 工人们激动地催促着。 唐桁将提水车架在沟渠和田埂之间,摇动手柄。 提水车的链条随着手柄缓缓转动,带动着翻板将渠中的水一点点提上来,终于,一股清澈的流水流入田地中,润湿了干旱日久的土地! 第16章 名扬州县 「水真的上来了!真的上来了!」 工人们与围观众人登时爆发出一阵欢唿。 唐桁看向人群前的裴云潇,四目对视,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一种轻松的情绪。 「这下可好了,再不用挑水上山了。」一个村民说道:「唐小兄弟,你能不能再把这车做的长一点,让我们这些坡更高的也能用上。」 「对啊,对啊,再做长点吧!」 唐桁也正有此意,闻言便要答应。 裴云潇却突然站出来:「各位乡亲,大家辛苦了这么多天,今日趁着高兴,不如先休息一下吧。」 「对对,是要歇歇。」唐强满脸喜气:「阿桁啊,你跟裴公子今晚就到我家去,我叫你婶宰两只鸡!」 唐桁见裴云潇神色不对,心中突然有些忐忑,推拒道:「强叔心意我领了,只是乡亲们还等着我建更多的提水车,我还得回去画图。」 「是啊,您也知道,兄长做事一向认真,您不让他做完,他是不安心的。」裴云潇也在一旁帮腔。 唐强拗不过,只好自己离开。其他人也渐渐离去,只剩下唐桁与裴云潇。 人一走,唐桁就紧张起来:「潇弟,是不是哪里有什么不妥?」 建造水车,是他难得的机会,他不能出任何差错。 「兄长,你看这处山坡,从这里到山顶,怎么也要近百丈。难不成,你还要建一架百丈长的提水车吗?」裴云潇指着山坡。 看书时并未觉得,如今身临其境,她才发现书中的设定有些美中不足。 「就算你真能建的出来,各家田地的高度不同,东家三丈,西家五丈的,若是全造出来,浪费不说,又要占多少土地。」 「不光如此,长度越长,用力越多,你本意是要为大家省去挑水的力气,可如此一来,便未能省下什么劳力。这还不算,近百丈的提水车,自山下沟渠起,等到了山顶,又还能剩多少水呢?」 唐桁沉思一会儿,眉头紧蹙:「多亏潇弟提醒,我刚刚一时高兴,竟没有想过这些!」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兄长身负众多压力,没有想到也是人之常情。」裴云潇开解道。 「那,潇弟可有什么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裴云潇思索着,蓦地,眼前一亮:「兄长,我有办法了!」 「既然提水车不能再长,那何不将提水车上下排列,分阶梯提水,直到山顶呢?」 唐桁有些煳涂:「潇弟请细说!」 「我的意思是,在山坡上挖沟渠!以前不行,是因为山下的河水上不来,但现在有了提水车,就完全可以开挖了。
第32页 每隔一段距离,就挖一个水渠,用提水车将下方的水提到渠中,再引水灌溉农田,一直排到山顶。」 这与现代梯田的形状倒有些相似之处,裴云潇的灵感正是来源于此。 唐桁一抚掌,惊喜不已:「这样一来,雨少时可提水,雨多时亦可蓄水,两全其美。」 「潇弟!多亏有你!」唐桁一时激动,揽住裴云潇的肩膀,一脸感激。 「挖水渠不是小事,我看,兄长还需和村长商量一下。」 「放心,包在我身上!」 第一架提水车的成功给了村民和工人们很大的信心,所以当唐桁向唐家庄村长提出要开挖水渠时,村长几乎没怎么考虑便答应了。 之后的半个多月,一边是村民们在山坡上奋力的开挖沟渠,另一边是唐桁带着工人们紧赶慢赶地制作更多的提水车。 期间白青青来过几次,带来了青山县城中舆论风向的逐渐改变。 裴云潇深知感情之事需得快刀斩乱麻,便有意冷着她。而自从白青青之父白员外来了一趟,问清她姓甚名谁后,白青青就再也没有来过。 这一日,裴云潇和锦年从县城里购买材料回来,就看见本该在做工的村民们全都聚在一处,朝不远处搭建的草棚里指指点点。 「强叔,这是怎么了?」裴云潇不解,走到唐强跟前询问。 「唉!」唐强长嘆一声:「还不是阿桁他爹……真的是,这么些年了,越来越拎不清了。」 唐勇?裴云潇一愣。唐勇来做什么? 见裴云潇面上困惑,几个村民七嘴八舌的把事情给解释了一遍。 「这唐勇可真不是东西啊,早先桁子受苦受累在这儿造水车的时候,大家都不信他,县里也是谣言满天飞,那时候他躲得远远地,就怕沾一身腥!」 「现在呢,见桁子做出点成绩了,眼看大家都能享上好处了,他冒出来了。说白了,还不就为了桁子手里那两箱钱么!」 一个村民又是怜惜又是哀嘆的:「桁子可怜啊,刚刚就跪在这儿,哭着求那唐勇不能动这县里乡亲的救命钱,那可是大家渡过旱天最后的希望了啊!」 「那唐勇也太过分了,合着他是觉着自家装了水车没了顾虑,就不让我们装水车了!我呸!」 「可别这么说,人家唐小兄弟说了,先让村里的乡亲们装,他们家的地放在最后一个!」 「哎哟,真是好孩子啊!」 「裴公子。」唐强朝裴云潇作了个揖:「阿桁这孩子从小过得苦,您看,能不能请您去帮着劝劝他爹。」 他们这些村民往日里最怕沾上唐家的事,可现在唐桁给大家做了贡献,他们若不做点什么,岂不忘恩负义? 可他们没文化,说不出个一二三四的,便想着裴云潇身份贵重,没准儿能管用。 裴云潇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一点儿不担心,如今的唐桁还能让唐勇给欺负咯? 但她还是点点头:「强叔放心吧,我去看看。」说完,就朝草棚而去。 锦年不放心地跟了上去,他可听锦英说过,这家人无赖的很,他得去护着小公子。 二人走到草棚跟前,裴云潇却没有进去,而是侧身躲在窗下,看着里面的情形。 只见屋中,唐勇在地上瘫着,唐桁站在一边,脸上挂着冷血嘲弄的讽笑。 果然。裴云潇心中暗道,继续静观其变。 「我知道,是我的好祖母和好继母撺掇你来的,看我拿了钱,眼红。」唐桁语气冰冷,哪里还有刚刚跪地哭求的可怜相? 锦年瞪大眼睛看着,不敢相信这是这段时间与他们相处的那个温文尔雅的唐公子。 裴云潇倒是一点不惊讶。唐桁在她面前,有意藏锋也好,念及二人结义之情也罢,但她永远不会忘记唐桁是那个书中心性狠绝,霹雳手段的男人。 虽然这些年来,因为她对唐桁有意无意的引导和影响,让唐桁性格温和了许多。但他骨子里对唐家人的恨意是改不了的。 屋里,唐桁继续说着:「我以为,这些年给的教训,足够你们收敛了。看样子,还不够。」 「你的钱就是老子的钱!你在县城里吃香喝辣,老子却在乡下吃糠咽菜,你这是不孝!别以为你攀上那个裴家的小子就能翻身,老子到官府告你一状,你就得乖乖回来伺候老子!」 「是吗?」唐桁用脚踢了踢唐勇的腿:「吃糠咽菜不好吗?我可是吃这个长大的啊。吃肉也是活,吃剩饭也是活,饥荒时有上顿没下顿的,不也活过来了吗?这可是祖母的原话啊!」 「我是小孽.种,只配吃不饱,吃野菜,你是孽.种的爹,你也只配的上吃糠咽菜了。」 「爹呀,听我这孽.种一句劝,好生在家呆着,没事儿少出门。要是不小心摔了碰了的,瘫在床上动不了,你觉得我那继母,还愿意伺候你吗?」唐桁的脚踩住唐勇的小腿,用力地研磨几下。 他今时今日对这家人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在复制自己的经歷罢了。他不心虚,反而酣畅淋漓! 唐勇彻底萎了,他想到自家老娘莫名其妙的瘫痪。此刻头顶上高大的唐桁,变成了地狱索命的恶鬼。 他一骨碌爬起来,忍着腿上的剧痛,一瘸一拐地跑出了门。 裴云潇与锦年迅速一闪,站在了门边。
第33页 唐勇一走,村民们立时就围了上来,看着换上一脸委屈模样的唐桁从草棚里走出。 「阿桁啊,怎么个情况?」唐强关切地询问。 「强叔,诸位叔伯乡亲,是我不好,让大家跟着受累。」唐桁抱起拳致歉。 「啊?不会是你爹把钱都拿走了吧?」众人惊吓道。 「这是县里给大家凑得救命钱,是对我唐桁的信任和重託,我怎么能挪用呢!」唐桁一脸的情真意切:「我把我这几年存的钱给了我爹了,他这才愿意先走。我就是担心,他会不会再来……」 众人这才松了口气,忙道:「放心吧桁子,他要再来,叫村长打断他的腿!」 唐桁这才勉强一笑,招唿着大家继续赶工。 过了几天,村里传了消息,说是唐勇拿了钱去赌博,输了没钱还债被打断了腿。村民们除了暗暗叫一声好,说句活该,再未掀起任何一点波澜。 因为唐家庄挖渠架水车的工程,终于在千唿万唤、万众期盼之下,顺利完成了! 当河水顺着排列为一条长龙似的提水车,由村民操控着,一阶一阶的流入山坡上的沟渠,再流向缺水多时的庄稼,来到唐家庄见证的县令张柏和富户豪绅们全都没了话说。 尤其是张柏,更是激动地不行,仿佛今年官员考核的「上上」评价就已摆在眼前。 第17章 举荐应试 「裴七公子,若不是您慧眼识珠,见多识广,怎能得见如此官民同乐的盛景。下官真想在此立一块儿石碑,让后世子孙永记恩泽。」 不得不说,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张柏这话,听的裴云潇身心舒畅。 「此事全仰赖陛下圣德昭彰,县令大人与众位乡绅倾力相助,有兄长极尽巧思,还有诸位乡亲,我也不过只是出了一分微薄之力罢了。」裴云潇自谦。 「若大人有意立碑纪念,该将他们一併记上才是。」 「这有何难!」张柏如今几乎是有求必应:「但下官还是要请裴七公子为这碑文作序,以彰显公子之功。」 「也罢,就依大人。」裴云潇不再推辞。 她抬眼,仰望着山嵴上雄踞的十几架提水车,远看就像一条长长的龙骨,宏伟壮观。 裴云潇不禁发出感嘆: 「龙骨车鸣水入塘, 旱来尤可望丰壤。 好风吹起千重粟, 又见耕牛下夕阳。」 「快快!拿纸笔来!」张柏几乎是从身边主簿的手中夺过了纸笔,塞进裴云潇的手里。 裴家七公子的墨宝啊!若是留在青山县,说不定还能引来一些文人雅士前来观赏呢! 裴云潇接过来,挥毫将这四句诗写下,一气呵成。 「好诗,好字!」一旁地唐桁叫好道。 「只盼正如贤弟所望,这个秋天,能等来一个丰收!」 「大人,我看这水车,正如裴公子所言,状若龙骨,干脆便叫它龙骨水车,更为逼真。」主簿提议道。 「好,就叫龙骨水车!」张柏一锤定音。 「吩咐下去,自今日起,全县凡有坡地之田者,皆使用龙骨水车灌溉农田,由县衙亲自督造。」 「是!」 当晚,裴云潇与唐桁在青山官驿饮酒庆贺。 酒过三巡,唐桁有些微醺,面对裴云潇,心中感慨万千,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潇弟虽是义弟,却对我有再生之恩,更如我亲生手足。世人皆不信我,唯潇弟始终不弃,桁无以为报。」 说着,又是一杯饮尽。 裴云潇笑中带着些感动。人有七情六慾,无论她再怎么对自己说,她待唐桁乃别有用心,却也无法忽视两人之间日益增进的友谊。 严格意义上来说,唐桁有些像她从小养成的一个,与自己观点思想很是契合的朋友。 虽说他二人如今的关系还做不到像两人结拜时发的誓一样,为对方两肋插刀,但起码,不会插对方两刀。 「潇弟,干!」唐桁已是醉了,拿着空空如也地酒壶,仰脖喝了半天,也没能喝到一滴。 「兄长醉了,该歇息了。」裴云潇笑道。 说好的腹黑龙霸天男主呢?她面前这个喝醉了的唐桁,怎么有点傻乎乎的? 「嗯……」唐桁听了话,头一歪,直接就睡了过去。 裴云潇按了按太阳穴,她也有些上头了。 那就这么着睡吧…… 裴云潇这一睡,就睡到了日上三竿。 一睁眼,醉酒后的劲儿还没消,头都是蒙的。 身上盖着薄被,裴云潇仔细回想,自己昨晚睡时并未盖被子,难道是唐桁? 想着,她转头就去找昨夜与她同榻而眠的唐桁,谁知道只见床铺凌乱,人却不见了。 「锦年。」裴云潇扬声唤道。 「小公子。」锦年立刻出现在屋中。 「兄长呢?」 锦年摇摇头:「我也没看见。」 「奇了怪了,人能上哪儿去呢?」裴云潇撩开被子就要下床去找。 被子一翻,一张字条掉在地上。 裴云潇捡起来一看,正是唐桁的字迹:「突有奇想,不及告辞,请静待佳音,兄桁……什么鬼?」 「什么什么鬼?」锦年觉得这词新鲜。 裴云潇一气:「气话,好孩子不要学!」 锦年:……
第34页 唐桁这一走,就走了整整三天。虽说也不是很久,但总让裴云潇有一种养大的猪要去偷偷拱白菜的错觉。 结果第四天傍晚,唐桁居然扛着个锄头回来了。 「兄长,你这是?」裴云潇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静待佳音,难不成静待的是锄头吗? 「这是我给潇弟的一个惊喜。」唐桁从肩膀上将锄头拿下来,在手里挥了两下:「这是我用一种新式的炼钢之法冶炼出的锄头,轻便省力,锋利非常。」唐桁举起锄头。 「!」裴云潇震惊了。 没有一点点防备,书里唐桁改进的炼钢法居然就这么随随便便发生了? 开了挂的男主果然所向披靡,汹涌无敌! 「除了锄头,还有镰刀、犁耙……不过我时间紧迫,我就想做了这个,其他的可以以后再造。」 裴云潇已经激动地说不出话来了。 「兄长……兄长好本事!」裴云潇上前握住唐桁的手,一脸的欣慰:「兄长造水车在前,现在又造出这般好东西,天下百姓定会感激兄长的。」 「潇弟莫要酸我了!」唐桁被她称赞地牙酸,头皮都有点发麻:「我打算将此事告知县令大人,让他在全县推广。」 裴云潇一乐。那这钱岂不是又要张柏来掏了? 之前县中募集的款项被全部用来建造龙骨水车,然后按户数分配给了全县百姓。 这一做法也让裴云潇写进了送往京城的请功奏报之中,那些出了钱的人听说此事,愣是连最后一丝怨气都消散了。 「兄长大公无私,县令大人一定会感谢你的!」裴云潇都可以想到,张柏那又想要政绩,又不想出钱的脸上会出现什么表情了。 说曹操,曹操就到。 他们刚提起张柏,锦年那边就来敲门了。 「小公子、唐公子,县衙来人,说是知府刘大人驾临县中,为龙骨水车一事宴请县中各富绅,特派人来邀请。」 「知府?」唐桁惊诧不已。 裴云潇却是道:「嘿,来的挺快啊!」 「潇弟早知知府大人要来?」唐桁看过来,只见她脸上丝毫未有惊讶,显然是意料之中。 裴云潇歪头一笑:「不然我何必飞鸽传书向京城请功?看来,陛下降旨褒奖的消息已经传回来了。」 「走吧,既然是知府大人邀请,自然是要去的。」 「对了。」裴云潇指指锄头:「兄长正好可以把这事一併告诉知府大人。」 见裴云潇这般,唐桁越发好奇了。可她偏偏又不欲多说,无论怎么问,都不肯透露半分。唐桁也只得作罢。 二人换好衣服,跟随着县衙的人来到了城中的大酒楼。一进门,只见酒楼里摆了几桌宴席,座上客皆是县中乡绅。 那些人一看到裴云潇和唐桁,立刻起身问候,言语之间满是赞赏与感激,丝毫没有当初出钱时不情不愿的样子。 毕竟,不是什么人都能有这个荣幸,让知府大人亲自宴请的。 二人在大堂几番寒暄客套,县令张柏方匆匆从楼上下来,亲自相迎:「裴七公子,唐公子,知府大人有请。」 「县令大人亲身相迎,实不敢当,请大人引路。」裴云潇客气道。 三人前后脚进了酒楼上的雅间,知府刘膺闻声抬头,立刻起身相迎。 「裴云潇、唐桁见过知府大人。」 「不必多礼,快快入座。本官早听闻青山县得了两位少年英才,建造出龙骨水车,福佑百姓。就连陛下也圣心大悦,下旨称赞此乃大历之幸!」刘膺说道:「本官白日里已去唐家庄看过,真是嘆为观止。二位公子天纵英才,前途无量啊!」 裴云潇和唐桁又是自谦一番,与刘膺你来我往地交谈着。 「对了,本官适才听张大人说起,裴七公子与唐公子是年少结义,情谊甚笃。两位为青山县百姓做出如此好事,真是志同道合,惺惺相惜啊。」 「我可不敢当大人的称赞。」裴云潇笑回道:「我长于京城富贵乡,时常惭愧不能知民生百事。义兄在田间躬耕日久,想出提水之法,我也不过只是尽了自己的绵薄之力,简直不值一提。」 「这话不妥,公子太谦了。」刘膺不贊同: 「本官虽外放多年,却也知京城事。五年前裴七公子便能写下如江南三赋一般的文章,胸中沟壑已可见一斑。若天下官吏皆有公子之心,我大历何愁不会海晏河清,四海承平呢!」 裴云潇闻听刘膺最后一句,当下举起酒杯:「多谢大人称赞,那我便愧领了。」 「今日蒙大人招待,我刚好也有一个好消息要告知两位大人。」裴云潇顿了顿,将唐桁炼出更为轻便的翻垦农具一事说了出来。 刘膺与张柏闻之,愈发的兴奋,看向唐桁的眼神,仿佛天上掉下来一个大宝贝,正中他们的怀中。 刘膺拍着唐桁的肩膀,满口称赞,又是英雄出少年,又是英雄不问出处的,看得出,他是由衷地欣赏唐桁。 裴云潇在一旁看着,约莫时机已到,便出言道:「说起来,我还想要请刘大人替我做个见证。」 「哦?是什么?」刘膺一阵好奇。 「我与兄长早前便约定,要在科场一决高下。可兄长近日来忙于建造水车一事,我怕到时他怪罪我胜之不武啊。」
第35页 「唐小兄弟也有心科考?」刘膺神色一动。 第18章 阴潜柘州 唐桁看一眼裴云潇,方回道:「回大人,我确有此心。只是……还未曾有人举荐。」 刘膺和张柏皆是一愣,齐齐看向裴云潇。 大历立国时,废黜了过往的选官制度,启用科举制。但朝堂素来由勋爵世族把持,故而有规定,凡参加科举考试者,必须有朝中官员或名儒大家举荐,否则不得参加。 这要求对于世家豪门出身的人来说不过小菜一碟,可对于寒门学子来说,就如一道天堑。这也是为什么大历朝承袭至今,朝堂中的寒门官吏屈指可数。 可以唐桁与裴云潇的关系,只要裴云潇一句话,唐桁立刻就能科考,又怎会无人举荐呢? 张柏心里千迴百转,不知在想什么。 可刘膺却想得更多。他的目光在裴云潇和唐桁身上来迴转了两圈,并未发现二人因此事闹过不愉快,心中便有了计较。 「唐公子既有忧国忧民之心,又有经世致用之能,如此人才,难遇伯乐,岂不埋没?若唐公子愿意,本官愿做这个举荐之人!」 话音一落,刘膺立刻看到裴云潇的眼中露出笑意,唐桁也惊喜非常。他这才觉出些味道来。 怕是从一开始,裴云潇就打算要让自己来做唐桁的举荐人吧! 可这……又是为什么?把这种人才收拢到裴氏旗下,难道不好吗? 「刘大人当世伯乐,独具慧眼,我与义兄在此谢过大人!」裴云潇与唐桁再次举杯,向刘膺敬酒。 刘膺心中愈发嘀咕起来。裴云潇到底看中了自己什么呢? 酒席散尽,张柏引着刘膺下榻县衙。裴云潇与唐桁结伴返回客栈。 夜晚的街上并无行人,周遭十分安静。 「潇弟,你是不是早就有意,要刘大人举荐我参加解试?」 裴云潇脚步停住,看向唐桁:「兄长可会怪我不以裴氏名义举荐于你?」 唐桁摇头:「潇弟这不是辱没我吗?你与裴府观念不同,我虽不懂,但与你通信多年,又岂会不知?所以我从未有过这种想法。」 「其实我是想要借建造水车的机会,求县令大人举荐我。我以为潇弟也是这个意思,却没想到,潇弟想的竟是知府大人?」 裴云潇忙作揖致歉:「是我小人之心,请兄长见谅。兄长心中疑惑,也是应当,我本是想给兄长惊喜,怪我没说清楚。」 「兄长可知,这位知府大人,是何等出身?」 唐桁自然不知。 「知府大人姓刘名膺,字渊和,出自颍川刘氏大族。因是旁支,家中已渐趋没落。因此无升迁之途,在知府任上已有十年了。」 「颍川刘氏?」唐桁嘴微张,惊讶不已。没曾想不过一下州知府,也有如此背景。 「我既诚心与兄长相交,便将话说得明白些。兄长出身寒门,想要身居庙堂,为民请命,难如登天。若想要成事,兄长该有些自己的人脉,尤其要结交更多的寒门子弟。 可世族与寒门一向对立,我若以裴家名义举荐兄长,那么兄长从此后就将与天下寒门士子为敌。但刘膺则不同。 世家没落的旁支,一样不得重用,有他举荐,兄长与刘大人便有半师之谊,等将来……那些没落世族,天然便对兄长抱有好感,这同样是兄长应当结交之人。」 裴云潇此话,说的可谓再直白不过,就差明摆着告诉唐桁,我要捧你,要为你铺一条康庄大路。 原着中,男主走的就是这样一条路。只是此时,唐桁尚困于浅渊,政治敏感度不如她。她索性点明了,也让唐桁知道,她是一心为他打算。 「兄长道刘大人为何满口答应?是人都有野心。兄长有如此经世之才,我既暗示,他又怎会不想拉拢一二呢?」 唐桁心中大震。 其实他早对裴云潇的心思有些察觉,她确实不像世家子,与世家的很多观念格格不入。只是唐桁没料到,裴云潇竟真的如此离经叛道,胆大妄为。 可他欣赏她这份胆大,震动于她的直白。 刘膺会愿意举荐自己,除了有自己的原因之外,恐怕更多的是冲着裴云潇的身份吧。不过唐桁倒不介意。他自己不也有心借势吗? 他只是不知道裴云潇为什么会选中自己,又为什么如此信任自己。他不想错过这个机会,同样的,更不想辜负这份情谊。 「潇弟。」唐桁举起双臂,朝裴云潇行了一个儒生的大礼。 「潇弟如此为我筹谋,桁此生不负!」 裴云潇万分动容,躬身回拜: 「我愿与兄同心相随,唯盼兄长平步青云,前程似锦,一展宏图!」 虽说她的一切初衷,不过是为了保命。但此时此刻,她愿意敞开心扉,与唐桁赤诚相交,成为真正的朋友。 两天后,刘膺举荐的文书便送到了客栈,唐桁在下月即将举行的解试中,已记下了名号。 裴云潇乃京城人士,按理要在京城参加考试。可她实在不想这么早回京城,便索性留在青山县,与唐桁一同读书,等临期再启程。 可没想到,书没读成,追去柘州的锦和却回来了。 「锦和,是不是找到了盐帮的老巢?」裴云潇很是急切。 「属下有负小公子所託,一进柘州境内,盐帮便消失踪迹了。属下几番探查,终一无所获。」锦和满脸愧疚。
第36页 裴云潇眼神安抚他不必自责,却也觉得奇怪:「这倒奇了,雁过留痕,人过留声,盐帮那么多人,要吃要喝,总不能一点痕迹都找不到吧?」 锦和四人都是被裴氏家族悉心培养出来的好手,武功、寻踪、探报皆是一流,那盐帮难不成还能上天入地吗? 「小公子,属下也不信没有一点蛛丝马迹,但无论怎么查,都毫无进展。所以属下有一个推测……」锦和欲言又止。 「你说!」 「属下推测,柘州,包括此前案发的江南几州县,恐怕已经全被盐帮的势力掌控了。只有这样,才能上下勾结,帮助抹去所有痕迹。」 「……」裴云潇一下子站起来,紧紧盯住锦和。 「锦和,慎言!」锦年赶忙警告。 这种推测,就等于是说,柘州等地,勾连成片,俨然已是个独立的小朝廷,再不听皇帝和六部的调遣了! 裴云潇也不太相信。并非她不信何家和汾阳侯没有那个胆量,而是她不信何家能有这么大的势力。 何家与裴家作为世族中两个对立的领头人,缠斗这么多年,互相都很是了解。何家有那么大的本事,能瞒天过海做出这种事吗? 那可是盘踞整整十三个州县的势力啊! 「小公子,属下并非危言耸听。」锦和解释道: 「属下虽在柘州未曾发现盐帮踪迹,可倒是看出不少别的门道。就比如城中只有一家盐号,还离知府衙门极为接近。这情形,与青山县的情况很是相似。」 见裴云潇听进去了,锦和才继续说: 「属下还听说了一个传言,说柘州城夜半时有盗匪杀人抢劫,故而无人敢在夜晚出门。属下探查后发现,确实夜晚又衙役巡逻。 此事看着正常,却又不寻常。偌大的柘州府,竟能让贼人当街杀人,数月不能擒凶,怎么也说不过去!」 「属下以为,只要小公子到柘州一看,定能察觉出怪异。」 裴云潇知道锦和心思一向缜密,他既然能斩钉截铁地这般说,那证明一定就有大问题了。 江南私盐大案,在明面上已经是了结了的。何氏与汾阳侯之所以敢在这个时候达成合作,未必不是觉得此时正是朝廷松懈的时候。 他们并不知道皇帝和裴家派了自己暗中探查,这倒正好方便了裴云潇。 皇上和祖父之所以不让她轻举妄动,无外乎是怕不能一网打尽。但若真如锦和的推断,江南十三州县皆已勾结,那还有什么可怕的? 她现在只需去柘州走一趟,确定锦和的判断,之后再上奏皇帝,把这些势力一锅端了,还担心什么漏网之鱼? 到时此案交由刑部一审,冤枉的,不冤枉的,不就清楚了吗? 思前想后,裴云潇终于下了决心:「好,我们马上启程,去柘州!」 当晚,裴云潇来到唐桁房外,叩了叩门。 自从她来到青山县,唐桁便一直陪着她住在客栈里。 「兄长。」 一开门,唐桁便被裴云潇一身黑衣,头戴幂篱的打扮给吓了一跳。 「潇弟这是……」 「兄长,柘州有变,我必须连夜离开,特来向兄长告别。」裴云潇说道。 「诶等等!」唐桁叫住她:「可是私盐一事?我既然已经知道了私盐之案,就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我和潇弟一起去!」 「可下月就要开考了……」 「怕什么,知识已在心中,还怕跑了不成?」唐桁潇洒一扬手:「潇弟外出奔波,我却寒窗苦读,那才叫胜之不武。」 裴云潇无奈一笑,只得同意了。反正唐桁脑袋里的学问逆天的很,她根本不用替他担心。 「那便走吧,马车已在门口了。」 黑夜之中,暗色的马车隐秘地驶出青山县,朝柘州疾驰而去。 跑了不知多久,天边泛起鱼肚白,黎明已至。 锦和在驾车,锦年则在车中向裴云潇回报:「小公子,快到柘州了。属下已布置了我们回京的假象,想必张柏不会疑心。」 「好。」裴云潇颔首:「虽说张柏只是个小喽啰,掀不起风浪,但总归小心驶得万年船。如今盐帮和何家都不知道我们已经盯上了他们,这就是我们的先机。」 「兄长,从现在起,我们需得隐匿姓名,扮作行商,暗中行事。」裴云潇看向唐桁。 唐桁察觉到了事情的不寻常,欣然答应:「全凭潇弟做主。」 「那好,我与兄长扮作一对姓贾的兄弟,特意到柘州来考察商务。锦年和锦和是我们的管事,记住不要再称我小公子了。如果柘州真如锦和所说,那我们的一举一动都要格外谨慎。」 「好!」 三人正计划着,只听车外的锦和「吁」的一声,马车缓缓停了下来。 锦年刚要掀帘看看情况,一声女子悽厉的哭救便沖入耳膜。 「救救我!救救我!」 第19章 一个疯子 「锦和,怎么回事?」裴云潇扬声问道。 「回公子,是一个姑娘,跪于路中央,说……有人在追她。」锦和回道。 「问清楚到底什么事。」 锦和得了令,跳下马车,扶起来路上的女子,询问几句,才又回来禀报。 「公子,这姑娘说她是附近村中的百姓,父亲病死后有人前来要债,她还不起,那些人就要她以身相抵。她不从,这才跑了出来,刚好撞上我们。」
第37页 裴云潇闻言,掀起车帘,就看到路边站着一个衣裳朴素破旧的少女,容貌清秀可人,却哭得双眼红肿,身上因为害怕正抖得厉害。 她再抬眼朝前方一看,路的远处星星点点有几个人争吵这边跑来,还能听到他们嘴里骂骂咧咧的细碎声音。 「姑娘,你可知,要债的是何人?」裴云潇朝少女询问道。 少女抬起头,便看到裴云潇打扮贵气,容貌精緻,一看便知是富贵公子。她赶忙跪下磕头,哭诉道:「民女求公子救命!那些是许家的人,他们说我爹把土地押给了他家,却欠了他们的粮食和租税,若是交不起,就得跟他们回去。可我爹从未卖过土地,是清清白白的农户啊!」 许家?裴云潇双眼陡然一眯。 如果没记错,柘州许氏是江南有些势力的世族。而去年冬天,何家旁支有一个女儿就是嫁到了许家。 若许家就是何家在柘州的势力,那么掌控柘州绝不是危言耸听。 这真是瞌睡来了递枕头,不管怎么样,裴云潇也得会一会这许家! 想到这个,裴云潇立刻吩咐:「锦年、锦和,马上带这姑娘离开,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出手。」 「公子,你?」锦年大惊失色。 「放心,还有大哥呢!」裴云潇不为所动:「记住,安顿好她后,暗中跟着我们,该做的事不用我提醒吧?其他的,都先不要管。」 锦年和锦和对视一瞬,又期盼地望向唐桁。 唐桁临危受命,郑重地点头:「放心,我一定保护好你们公子。」 两人这才作罢,架起那女子,脚下施展轻功,三两下便消失在了路边。 裴云潇与唐桁理了理衣襟,跳下马车,站在车前。过了一会儿,那一帮追人的许家家僕便到了近前。 领头的是个身材矮胖的男子,手里扬着一只长鞭,一见两人站在路中间,张口就骂:「你们好大的狗胆,敢管我们许家的事!把那娘儿们交出来,我们饶你们的狗命!」 唐桁不着痕迹地往前上一步,将裴云潇挡在身后,抱拳道:「几位好汉,我兄弟二人途经此地,只是停下问路。至于那女子又往何处去,我们实在不知啊!」 「你当我瞎啊!这前前后后连个鬼影都没有,你没把她藏起来,她还能钻地里不成?」 裴云潇故作懵懂地反问:「既然连鬼影也没有,你又何至于说是我和我大哥把人藏了起来?我也可以说你们是血口喷人嘛!」 「你!」矮胖子一怒:「你这小子不知好歹,怕是不知许家是什么人吧!」 「确实不知,我们从外地来的,不如你给我们解释解释?」裴云潇戏嚯道。 矮胖子头一扬:「知道什么是鸿胪寺丞吗?我们老爷许大人,就是当今的鸿胪寺丞,皇上身边的人!知道吗你!」 「哇哦。」裴云潇捧场地做出个害怕的表情。 鸿胪寺丞,从六品,好大的官哟!她祖父裴瑫,当朝太傅是几品来着? 正一品啊?那没事了。 唐桁在一旁勉强压住自己想要上扬的嘴角。虽说裴云潇是故意激怒这几人,但未免也有点太好笑了。 「哼哼,知道怕了吧!」矮胖子洋洋得意:「前面就是我们家大公子的庄园,我劝你们识相点,赶紧把人交出来,我放你们一条生路!」 裴云潇赶忙抱拳求教:「不知贵府大公子姓甚名谁,又是何官职?」 矮胖子一仰脸:「我家大公子许牧乃是江南才子,寄情山水,不流世俗,你便是给他提鞋也不配。」 许牧啊。裴云潇在心里回想着许家的人物关系。 许牧是鸿胪寺丞许大人的嫡长子,下面还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弟弟许荣。许荣的母亲是许大人的继室,所以兄弟二人皆是嫡出。 去年出嫁的何氏女,嫁的正是许荣。 何、许两家利益联姻,却没有选择嫡长子,这很难不让人多想。 裴云潇若有所思,那边矮胖子早便等不及的,又要他们交人出来。 唐桁则依旧一脸无辜:「我们兄弟两人确实只是路过,你若不信,只管搜便是。」 这个时候,比的就是睁眼说瞎话也不脸红心跳的本事。 别说刚刚这群人离得远,未曾看到锦年、锦和带走那姑娘。便是真的看到了,他们打死不认,谁也奈何不了。 那矮胖子气急败坏,一挥手,身后的几个家丁便沖了上来。可哪怕他们把马车上上下下翻了个遍,也没找出什么,只能垂头丧气地摇摇头,又站了回去。 矮胖子这下终于恼羞成怒了:「你们几个,继续去找!剩下的,把这俩给我绑了,回去给公子出气!」 唐桁闻言,双拳瞬时紧握,身体一紧,做出应战的条件反射。 裴云潇眼疾手快,一把按住他的手臂,低声道:「别出手,跟他们回去。」 唐桁身子这才一松,由着几个家丁给二人套上绳索,推搡着朝前走去。 走了差不多半个时辰,一行人终于停在了半山腰的一处庄园门前。只见那庄园的大门雕龙画凤,朱漆绿瓦,恍惚间还以为是那个宗亲王孙的府邸。 进得庄园里,所见尽是小桥流水,亭台楼阁,美不胜收。 偶尔有几个婢女穿行于玉石铺就的小径之上,各个姿容娇媚,杨柳细腰。
第38页 再看她们手上端着的镶金边的瓷碟,上面尽是精緻可口的小点,一看便让人食指大动。 一路行来,移步换景,花团锦簇,草木宜人。 裴云潇心下暗想,这般满庭芳华的庄园,若是在现实世界,怕不得是个5a级景区。 转过一条小路,一个瘦高的男子迎面走来,见到一伙人一时有些惊讶:「哟,这不是土总管吗?」 裴云潇看过去,瘦高男人身上穿的也是许家家僕的统一服装,可眉眼间却尽是戏嚯。 矮胖的土总管脸上划过不快,却是敢怒不敢言,赔了句笑:「原来是木总管。我有要事禀报大公子,先告辞了。」 木总管不屑地瞥他一眼,嘲讽一笑,扬着下巴,趾高气扬的走了。 跟在土总管身后的家僕们便不乐意了:「五管事,这二管事也太过分了吧,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都是伺候人的,谁比谁高贵啊!」 五管事是「土」,二管事是「木」?金、木、水、火、土? 裴云潇和唐桁悄悄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读出些笑意——这许家大公子,真会起名字。 不知在庄中弯弯绕绕了几回,土总管终于把二人带到了一个紧闭的屋门前。 门口正站着个小厮,见到土总管,点了下头,转身推开门进去通报。 又过了一会儿,小厮走出来,朝土总管做了个请的手势:「五管事辛苦了,大公子让您进去。」 土总管道了声谢,便把裴云潇和唐桁带进了屋中。 一进屋,裴云潇和唐桁差点就被满屋的金碧辉煌给晃瞎了眼。屋中陈设,各种器具,居然全都是金的! 再看那正首处坐着的年轻男子,约莫弱冠之年,形容萎靡,眼底泛青,一看就是纵.欲.过度之相。 此时的他身子两旁围着几个俏丽的美婢,替他捏腿、揉肩、餵食……这男子也极尽享受,动作更是放.盪。 就这?许牧?江南才子?不流世俗? 呕 「阿土,本公子的丽姬呢?怎么不见你带回来啊?」看见他们进来,许牧旁若无人地调戏着怀里的婢女,懒洋洋地问道。 「本公子的群芳苑差她一个就凑足三百了。啧,这年头,美人难寻,她跑了,我上哪儿再找个美人去啊!」 好傢伙,这是在山沟沟里当皇帝呢?还丽姬,还凑够三百美女!裴云潇听得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 土总管听罢,战战兢兢地回道:「回、回大公子,她,她跑了。」 许牧动作一顿,抬起眼,目光如冰刀般射向土总管,幽幽地开口:「跑了?跑哪儿了?本公子这里富贵荣华,享用不尽,她怎么就跑了呢?」 说着,他手指抬起身旁婢女的下巴:「美人,你说,这富贵给你要不要啊?」 那美婢娇柔地倚向许牧怀中,玉手抚上他的胸膛,细声细气道:「公子给什么,奴婢就要什么。」 许牧搂过婢女在她脸蛋上亲了一记,随即脸色一变,将婢女一把推到地上,又将身边侍奉地婢女全都踹倒在地。 「一群庸脂俗粉,真晦气!」 ???裴云潇瞳孔地震。 这是要闹哪儿样?合着许牧这疯批不喜欢乖顺听话的,倒喜欢强取豪夺的! 发完了一通脾气,许牧这才又说道:「阿土,我的丽姬跑了,你说,我该怎么惩罚你呢?」 土总管两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求饶道:「公子饶命,公子饶命!小人已经派人去找了!就是这兄弟二人,就是他们放走了丽姬,小人也给抓回来了!求公子饶小的一命!」 许牧听也不听,倾身从桌上拿起一只匕首,勐地掷出,刀尖稳稳扎在土总管的手背上。 土总管闷哼一声,连痛都不敢叫,大汗淋漓地还在求饶。 「美人跑了,你给我抓回来两个大男人?有屁用!滚,到庭院里去领四十鞭子,让人看看,耽误我的好事是什么下场!」 第20章 水牢坦诚 土总管不敢反驳,脸上痛得涕泪横流的,还忍着拔下了手上的匕首,跌跌撞撞地往外走。 许牧不耐烦地朝被晾了多时的裴云潇和唐桁扫了一眼。突然,他的目光停在了裴云潇脸上,眼中随即迸出惊艷之色。 「等等!」他抬手叫住土总管。 土总管满怀期冀地回过身。 许牧站起来,摇摇晃晃地走近裴云潇,不错眼珠地上下打量着:「哎呀,这居然藏着个神仙似的小玩意儿,可比本公子三百个美人都好看吶!」 「阿土,念你寻美有功,减去十鞭,滚吧。」说着,许牧上手就去捉裴云潇的下巴。 土总管如蒙大赦,立刻感恩戴德地退了出去。 裴云潇被许牧那淫.邪的目光看得心中作呕,头一偏,躲过了他的手指。 另一边,被绑着的唐桁目光中透出狠戾的杀意。裴云潇心里一突,急忙悄悄地用眼神安抚,心中却有些愉悦。 这是不是意味着,在唐桁心里,已渐渐把自己划归了自己人的范畴? 许牧的手指落了空,却也不气,转而打了个响指,自以为风流地一笑:「又是个有脾气的,有意思。」 说完,他偏过头,仿佛才看到唐桁一般,略带可惜地摇摇头:「啧啧,这个也不差。听说你二人是兄弟俩,一个黑,一个白,倒是有趣儿。
第39页 可惜,本公子不喜欢太.硬的,还是喜欢温香软玉。」 许牧说完,手臂迅捷一展,就要搂上裴云潇的腰肢。 早有防备的裴云潇后退一步,腿下发力,一脚踢向男子的小腿。 没曾想,这一脚就好似踢到一块儿铁板一般,许牧纹丝未动不说,裴云潇的脚尖反而一阵酸痛。 裴云潇神色一凛——下盘稳如磐石,许牧果然会武功! 从许牧用匕首扎土总管手时,她就有所猜测,如今一试,果然如此。 许牧被踢了一脚,正要继续调笑一二,不期然却撞进了裴云潇如深渊一般冰寒的双眼之中。那眸中的冷冽与仿佛藐视一切的神色,竟是他平生仅见。 他从没在任何人身上见过这样的气势!直觉告诉他,面前的这个少年,不是他惹得起的。 可他不甘心,感性压倒了理性。他不信随便从路上抓来的人能有什么本事,何况还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恐怕不过是色厉内荏罢了。 想了想,男子手一挥:「来人,把他们关到水牢去。」 「我倒要看看,你能扛多久!」 水牢。 裴云潇活动着刚刚被送了绑的胳膊,打量着牢中的情形。 地面是湿的,还有些潮虫在爬。牢房顶部似乎是一个大型的滴漏装置,此时正从房顶上的小孔中不停地滴下水。 可以想见,如果牢顶开闸放水,这座牢房会在一炷香之内被全部淹没。 「二弟,你怎么样?」唐桁叫着两人假扮的称唿。 「我没事。」裴云潇笑着摇摇头,不怎么在意当下的处境。 「二弟,你为什么要……」唐桁压低了声线:「要进许家庄园,还要留下来?」 「许家是何氏的姻亲,在柘州势力很大。何家的盐帮就盘踞在柘州,这背后没有许氏的支持,是绝不可能的。」裴云潇分析道。 「我也没想到会这么巧,刚好遇到那个姑娘。所以我才临时起意,决定来这里看看。」 「不看不知道,现在一看,锦和所言恐怕不假,许氏在柘州怕是已经一手遮天了。」 唐桁将外裳脱下,垫在地上,示意裴云潇坐下,自己也坐在旁边。 「刚刚听那姑娘话里的意思,许家估计是强行把这家人变作了自家的佃农,这才敢肆意欺凌。不然若是编入朝廷籍册的农户,怎么也要顾及些的。」唐桁嘆道。 「或许在别处会有所顾忌,但眼下的柘州,怕是再无律法可言了。不然大哥和我,又怎会沦落在此呢?」裴云潇讽刺道。 「大哥可曾听过民间的歌子?『廷尉狱,平如砥,有钱生,无钱死』,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那现在怎么办?」 「等!」裴云潇坚定道。 「既然来了,就不能这么随随便便的走。何家接受江南的买卖还没有多久,很多事情做起来比较生疏。越是生疏,就越容易找到线索。」 裴云潇和唐桁就这样在水牢里待了整整一天,没饭吃,没水喝,直到黑夜降临。 此时,牢里的水已经没过了脚踝。裴云潇暗自咬牙,强忍住身上的凉意。 等此案了结,她一定要许牧也来尝尝水牢的滋味! 「二弟,披上会好一点。」唐桁将外裳裹在裴云潇身上。好在唐桁身材精壮,宽大的外裳竟刚巧能将裴云潇单薄的身体围上一圈。 这种时候,裴云潇也不与他客气了,伸出双手,紧紧抓住衣服,轻声道了声谢。 「怎么就非得来受这个苦。」唐桁终究是没忍住问这一句。 他知道,裴云潇懂得他的意思。 为什么?裴云潇敛眉。 因为她藏了十几年的女儿身?因为裴家要的只是有用的子孙,由不得她无能?还是因为唐桁这个□□,所以她才要为未来的自己挣命? 偏偏这些话,裴云潇一个也不能说。 幽闭的空间,只有两个活人。这样的情境,总是容易催生与平时不一样的情绪。 裴云潇抬头看向唐桁,声音低哑。 「这世道,快要变了。」她说出唯一能说的理由:「如今世家掌权,民不聊生,圣上有意扶持寒门势力抬头,我……不想跟着陪葬。」 唐桁懂了。或者说其实他一直都懂,只是未能清晰地摸到裴云潇真实的心思。 此刻,在这个昏暗的牢房,裴云潇终于说了实话。 唐桁走过来,将手掌抚在裴云潇肩头,微微捏紧,沉声道:「还有我呢。」 裴云潇扭头看向他,眼眶忍不住有些温热。 她记得的,唐桁说过,此生不负。 突然,牢房顶部,「咔哒」一声微响,裴云潇和唐桁慌忙收敛情绪,齐齐抬头望去。 只见位于顶部的牢门被轻轻推开,露出一张人脸——正是裴云潇等待多时的锦年! 「大公子、二公子,属下来迟了!」 「不必多说,带我们上去!」裴云潇一刻也在这里待不下去了。 锦年应声,扔下一根绳索,唐桁在自己腰间一缠,揽过裴云潇的肩膀,平地跃起,跳出了水牢。 水牢的牢门旁,躺着一个看守的小厮。 「公子放心,没有三个时辰,醒不来的。」 裴云潇走到假山旁,脱下湿透的鞋袜,光着脚踩在石子路上。 锦年一惊,下意识看向唐桁。
第40页 虽然小公子长年女扮男装,可她毕竟还是个女子啊!这么堂而皇之而在两个男人跟前露出脚…… 锦年把头偏到一旁,不敢多看一眼。 裴云潇见他那样子就想笑。她自己都不介意,他怕什么? 若要继续泡在湿哒哒的鞋里,以后她经期时还能下得来床?裴云潇才不会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唐桁未曾关注到他们之间的眉眼官司,因为他也做了与裴云潇一样的事,脱掉鞋袜,踩在地上。 「锦年,说正事吧。」裴云潇将自己的脚藏在一块儿假山石后。 「是!」锦年这才转过来。 「今早二公子救下的那位姑娘名为陈丽娘,听她说,整个柘州城都是许家的地盘,她哪里也不敢去。最后,属下把她藏在了她家中的地窖里,又给她留了足够三天的吃食。」 陈丽娘?这名字貌似有点熟悉。裴云潇想着。 锦年还在继续说着:「锦和他一直跟着公子,跟到庄园门口,发现这里的守卫非常严密,于是不敢贸然进入。属下与他汇和后,决定到天黑再行动。 天刚黑下来不久,从山下来了一队人,抬着个箱子。他们在门口等了一会儿,属下就看见一个男人从庄里出来,别人称他为大公子。那公子见了来人,又回房取了什么东西,便随他们下山了。而那箱子则被抬进了庄中。」 「锦和跟着那人下了山,属下则潜进了庄子,发现庄中家僕将箱子搬进了这里的仓库中,属下在这附近一探,就看见了公子留下的记号,这才找到了水牢。」 「锦年,那箱子是什么东西?」裴云潇追问。 「是银箱。」锦年回道:「估摸至少也得有五百两。」 裴云潇陷入沉思。 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有如此大宗的银钱交易,由不得人不多想。没准儿,许家就是何家在柘州经营私盐买卖的代理人!而许牧,应该就是话事人。 难怪鸿胪寺丞许大人光杆司令,孤家寡人地在京中做官,原来打得是这个主意。 「既然银钱能存在这个庄园,那说不定帐本什么的也在这里。而能惊动许牧亲自下山的,也不会是小事。说不定,锦和这次能发现些什么。」裴云潇道。 「这样,锦年留在这里守着水牢,我和大哥去想办法看能不能找到什么证据。」 说着,裴云潇将鞋袜上的水拧干,重新穿上。 也得亏许家庄园占地极大,水牢偏僻,并无人来。锦年将地上昏迷的小厮拎起藏在草丛中,自己也藏匿起来。 唐桁和裴云潇这才按着来时的记忆,小心翼翼地走出去。 走着走着,裴云潇突然感到一阵眩晕,双腿一软,朝一旁倒去。身侧的唐桁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接住,用臂膀支撑。 他低头细看,就见裴云潇面色发白,眉头微微蹙起,嘴唇甚至干裂出血。 唐桁心中瞬间就是一慌。 第21章 找到证据 「二弟?怎么了?」 只见裴云潇扶着他的肩膀,颤巍巍站起来,眼神躲闪,有些窘迫地摆摆手:「没什么,可能是……饿了。」 唐桁这才发现裴云潇的一只手正抚在腹部,脸上是隐忍的难受。他心中莫名的就生出了几分怜惜。 一个养尊处优的贵公子,为了查案子吃尽苦头。与许牧那货色相比,真是云泥之别。 「先不去找证据了。」唐桁将裴云潇的身体扶正。 「一时半刻地,许牧回不来,不急于这一时。咱们一天都没吃东西了,不填饱肚子,真遇上什么跑都跑不了。先去找点儿东西吃吧,顺便瞧瞧这许家吃的都是些什么山珍海味。」 裴云潇还想纠结,可唐桁却一脸的不容置疑。 最终,裴云潇还是选择先安抚自己的五脏庙。 她扬起脸,笑得几分明快,双眼亮晶晶地,在暗夜里看得格外明朗:「好,就听大哥的!大哥罩着我!」 唐桁不由得勾起嘴角。不知怎地,他突然就想起了许牧的话来——潇弟的容色,确实是多少个美人也比不上。 他虽对自己的容貌也很有信心,可长年风吹日晒,略显粗糙。终究是比不得打小就像个观音童子般地裴云潇的。 就像许牧的荤话一般,一个黑,一个白。 若裴云潇真能是他的同胞母弟,唐桁心想,他是怎么也要把他放在手心里宠着的。 想着,唐桁不自觉地就轻抓住裴云潇的手腕,就像是家中的长兄照顾底下的幼弟一般:「走,吃东西去!」 夜晚的庄园里,十步便点着一盏灯,灯火阑珊之下,更衬得良辰美景。 可裴云潇都不敢细想,这美景之下是多少穷苦庶民的白骨与血汗,是多少食不果腹,衣不蔽体,流离失所之人的噩梦。 而她,穿在一个同样珠围翠绕的世家子身上,连指责的话也无法说得理直气壮。 一路避开仆佣婢女,唐桁的方向感果然极好,一点儿没有迷路的,竟然真的给他找到了庄中的厨房。 已经是夜半,庄园里的主子又不在,厨房自然也没有开火,本该看守的家僕也不知到哪里躲懒儿去了。 这可就方便了唐桁和裴云潇。 两人熘进厨房,点亮蜡烛,立马就看见案上摆放着的各种各样的食物与点心。 大户人家,做饭一向是极尽奢侈浪费的,一顿饭要准备无数种菜品,可却不一定全都用上。
第41页 眼前案上的这些,就是晚饭时剩下的,没有人动过,只是有些凉。 美食当前,裴云潇一整天水米未进的肚子立刻「咕咕」叫了起来。 她再顾不得别的,一手抓起盘中放凉的烧鸡鸡腿,另一只手拿过一只绿豆糕,往嘴里胡吃海塞。 这一刻,什么礼仪,什么形象,她全都抛在脑后。那都是没饿过肚子的人才讲究的东西! 彼时的唐桁,正慢条斯理地从烧鸡的鸡腹处撕下一条肉丝,刚放进嘴里,就看到对面的裴云潇把刚端起来的一盅白玉翡翠汤给「一干而尽」了。 唐桁看着手里的鸡肉,突然就觉得食之无味。 想他这些年,为了能成为裴家七公子合格的义兄,为了能尽早的出人头地,他花了多少功夫,才从脑子中存储的书册中好容易翻出个教授礼仪的古籍,悉心抄写,潜心修习。 可再看看现在裴云潇的形象…… 他学礼学了个寂寞! 「大哥?你怎么不吃啊?」对面的裴云潇嘴里鼓鼓囊囊地,还得出空儿来问他一句。 「吃、吃着呢。」唐桁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裴云潇恍然惊觉他的想法,囫囵咽下口中的白玉豆腐,说道:「仓廪实而知礼节,饿得急了,有些礼数,实在没有必要。」 「再说,礼数只是规范言行之用。君子立身,以仁义为先,若是太拘泥于小礼,则本末倒置。这世间全小礼而无大义的人还不够多吗?」 唐桁心中勐地一动。全小礼而无大义,此话说得好。 他又一次对裴云潇刮目相看。为人坦荡,处事清醒。难怪她对裴家那般格格不入,每每提起,都觉得亲情寡淡。 唐桁看着自己手里的烧鸡,张开嘴撕咬了一口,就像小时候,他被唐老太太饿了一天,躲在厨房偷吃时一模一样。 两人吃得正开心,一阵脚步声忽然在厨房外响起。 两人动作一顿,屏息静听。那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拉越近…… 唐桁扔下手中的烧鸡,一把抓起裴云潇的后襟,衣袖撩过,刮灭屋中的灯火,脚尖一点,窜上房梁。 同一时刻,厨房的门被推开,走进来个揉着眼睛的小厮:「真见鬼了,刚才还亮着呢……」 说着,小厮看也不看,转身嘟囔几句,忿忿然地又走了。 房梁之上,唐桁松了口气。待回过神,才发现裴云潇正死死抓着自己的袖子。 想起她极为怕高,唐桁转头有意安慰上几句。哪知正看见裴云潇一手抓着自己,另一只手里居然还捧着个鸡翅吃得正香! 刚刚电光火石的危急时刻,裴云潇居然还能趁机拐带出个鸡翅来! 唐桁:……以后,还是不要饿到她的好。 填饱了肚子,裴云潇和唐桁这才离开厨房,往白日里许牧召见他们的院子中去。 这里是庄园内院的最中心,也是许牧的卧房、书房的所在。 按照一般人的心思推断,如果有证据,最大的可能就是藏在这里。 裴云潇和唐桁最先摸进了许牧的书房。 有一个事实是裴云潇不得不承认的,那就是世家悉心教养的子弟,再荒唐,再没有下限,肚子里的墨水是不会少的。 从这个意义上说,也许许牧还真能称得上一句江南才子。 就像这书房中陈列的各种经史典籍,一看便知是被翻过多次的;还有多宝阁上的珍宝,价值必然不菲;以及墙上悬挂的字画,落款都是一个人,极有可能就是许牧的手笔。 裴云潇和唐桁在屋里小心地翻找着,一直没能找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突然,唐桁的目光被书架上的一只书匣吸引住了。 那书匣是一只漆盒,通体暗红,其上简单够了着如意纹,十分常见而普通。 打开书匣,里面是三本《柘州地志》的手抄本,唐桁翻动着书页,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大哥,可是发现了什么?」裴云潇注意到唐桁的动作,走了过来。 「还没有,就是觉得有点奇怪。」唐桁拿着书匣,来回地查看着:「总觉得这个书匣,哪里不太对劲。」 裴云潇从他手中接过来,也没看出什么名堂。 唐桁想了想,觉得可能是自己想多了,便将三本书一一放回去。 就在将要合上书匣的一瞬间,他脑中勐地一闪,手上动作就是一顿。 下一秒,他将三本书全部拿出放在一边,举起书匣,里外又看了一遍,突然惊喜道:「我知道了!」 裴云潇凑上来。 「二弟你看,这书匣从外面看分明有四五寸长,可里面的深度却不过两寸,这匣子一定有夹层!」唐桁说道。 「有道理!」裴云潇眼睛一亮:「快找找有没有机关!」 唐桁的手指在书匣边缘摸索一阵。突然,他按住如意纹路上的一处,轻轻一摁,一根细小的圆木棍弹出一个头。 他将木棍抽出,随即匣中一声微响,匣子的夹层应声而出。 「真的有!大哥太厉害了!」裴云潇毫不吝惜地称赞道。 唐桁摇摇头:「不过是以前跟着县里的老木匠学这做过机关盒,这种机关,左不过也就那几种罢了。」 裴云潇点点头。却在唐桁看不到的地方,偷偷瞥了瞥嘴。 什么老木匠,应该是脑子里的资料库吧!唐桁的金手指几乎囊括了各行各业,长此下去,还有什么是他不会的呢?
第42页 书匣的夹层被打开,露出里面的空间。 只见这狭小的夹层里,整齐的码着几只小巧的木牌。两只木牌上写着「铁」,另外两只写着「盐」。写着「盐」的两只牌子旁边还有一块儿空隙,刚好能再放下一块儿木牌。 裴云潇灵光一闪:「锦年说许牧见到钱后回来拿了什么东西,应该就是这个!这是他们用来提盐的凭证,那钱果然是用来贩卖私盐的!」 唐桁也贊同。 裴云潇又拿起那写着「铁」的木牌。 朝廷盐铁皆为专售,朝中更有专门的官职来掌管盐铁事务,甚至连转运的官员都叫做「盐铁转运使」。因此,这个写着「铁」的木牌和「盐」的木牌摆在一起,她自然而然就会想到,许家还经营了私铁的买卖。 「柘州有铁矿吗?」裴云潇困惑道。 唐桁拿起旁边的《柘州地志》,一翻,果然有:「有,就在柘州以南的丘陵中,据说蕴藏有铁矿,但作者估算体量不大。」 「贩售私盐还不算,连私挖铁矿也干得出来,还真是不作不死!」裴云潇暗骂道。 唐桁在看向夹层里,几个木牌下面还压着几张纸。 他拿出来一看,面上露出喜色:「都在这儿了,盐帮的所在,前几次交易的帐目。二弟说的果然不错,他们刚接手江南盐市,行事不够谨慎,这下倒是被我们一锅端了。」 裴云潇拿过记载盐帮所在地的纸,一看之下,面露疑虑:「这……根本不对啊!」 第22章 两个疯子 「哪里不对。」唐桁看过来。 「你看这上面,只写了陈县、永县、定安县三个县。可许家手里,握着的应该是江南十三个州县的私盐市场啊!」裴云潇指着地图。 「提盐的木牌也只有三个。」唐桁也立刻发现了问题:「是不是我们还没找到别的?」 裴云潇满心疑惑,却也无从下手。 「来不及了,把这些放回去吧。能找到这些,已经不容易了。」 唐桁将书匣恢復原状,放回书架上。 「天快亮了,咱们得赶紧回水牢去,不然被发现就糟糕了。」 两人潜出书房,顺着记忆中的路线,回到了水牢。 刚到水牢门前,锦年便闪身出来了。 「公子,锦和传信来了,许牧刚刚回到庄园。」 「好险!」裴云潇心有余悸:「等锦和回来,咱们就离开这里,想办法进柘州城。」 「会不会惊动许牧?」锦年担心道。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地陈丽娘都能跑得掉,他还想困住两个大男人?」裴云潇吐槽着。 「公子,陈丽娘根本没进来这庄子……」锦年小声提醒一句。 「……」裴云潇挠挠头:「反正总之我们得走,不管用什么办法。他们刚交易过一笔,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再有动作,就算起了疑心也做不了什么。」 「许家的府邸在柘州,我们得想办法进去看一看才行。」 「现在差不多能推算的出,他们交易的流程。先由汾阳侯手中拿到大量本属官家的食盐,然后运抵柘州。再由盐帮拿钱来,许牧则凭提盐木牌把盐分给各路盐帮。盐帮到手后,将食盐转送进城,在城中高价售卖。」 「这样一来,官盐摇身一变成了私盐,江南十三州县谁也别想吃到平价官盐。至于锦和说的,柘州的盐号也靠近知府衙门,估计柘州跟青山县一样,地方长官也是他们的人了……」 裴云潇正分析着,锦年突然做出个噤声的手势。 「有人来了!」 裴云潇抓过唐桁:「快回水牢!」 两人打开牢门,跳入水牢之中,此时水牢中的水隔了一夜,已没到了小腿肚。裴云潇一入水,身上就立即打了个寒颤。 与此同时,外面的锦年一闪身,也再次隐匿起来。 没过一会儿,一个家僕模样的人从路口走过来,停在水牢门口。 他左右看了看,没看见本该看守的人,不由泛起了嘀咕。可一想到主人的吩咐,他也就不敢迁延,蹲下打开了牢门。 「喂!你,大公子召见!」仆佣指着裴云潇,随即在牢门那里不知按了哪个机关,一只绳梯被缓缓放下。 唐桁担心地看向裴云潇,手扣住她的肩膀,想要不让她离开。 裴云潇摇摇头,回给他一个安心的眼神,深吸了一口气,继而手脚并用地爬了上去。 刚一上来,那仆佣就愣愣地看了她半天,满脸就差写满了对她容貌的惊诧。好一会儿,他才回过神来,低声道:「公子命你更衣后去见他。」 裴云潇当然不可能更衣。 她冷笑一声,目露不屑:「不必了,许大公子也不挑,我又何必麻烦呢?」 说着,她撩了撩浸湿的衣摆,迈步便朝前走。 要不说许牧玩得还挺花,男女不限,荤素不忌,强人所难,噁心至极! 那仆佣许是没见过这么硬气的阶下囚,怔在原地,好久都没有跟上来。 裴云潇也不理会他,反正她刚从那边过来,熟悉地紧,自己去便是。 正堂之中,今日的许牧并没有环抱着他的一大堆美姬,而是一个人斜靠在软榻上。 他敞开着领口,露出并没有什么肌肉的、平板似的弱鸡身材,却偏偏还一脸自恋的,放浪形骸的表情。
第43页 裴云潇只看了一眼,就觉得辣眼睛,赶紧移开了目光。 许牧也在打量着裴云潇。 许是一夜没睡,在水牢里受了苦,裴云潇的脸色有些疲惫。可许牧却格外痴迷这颓然的模样,没有了那股子少年老成,反倒多了些这个年纪该有的青涩与稚嫩,让人有一种想要肆意对待的冲动。 紧接着,许牧的目光移向裴云潇湿透了的衣袍下摆。因为吸水的关系,轻便的衣袍此刻正紧紧裹住她的下身,隐隐约约地显出她两条细长匀称的双腿。 许牧喉头一滚,心头渐渐发烫。 美女他见得多了,可长成如此尤.物的少年,他还是第一次见。许牧迫不及待就想尝尝这种别样的滋味。 接着,许牧看向一边候着的仆佣:「让你带他去更衣,这叫什么?去领罚吧。」 仆佣一抖,求救似的看向裴云潇。 而许牧,也带着些许兴味看过来,好像在等着裴云潇开口,然后提出什么无理的要求。 这个套路,他曾屡试不爽。 然而裴云潇只是在心底默默翻了个白眼,不为所动。 看什么?有什么好看的?她长得很像圣母玛利亚吗? 为虎作伥之人,她又岂会上赶着求情?自得其所罢了。 见裴云潇毫无反应,许牧似乎有些失望,朝仆佣挥挥手指,骂道:「还不快滚!」 仆佣带着几分绝望,退了出去。 许牧这才看向裴云潇:「小东西,叫什么名字?」 ……小东西,你才是小东西!你全家都是小东西!裴云潇在心里怒骂。 可惜她现在不能暴露身份。不管怎样,她得先弄清许家和盐帮的勾结再说。 「我在问你话呢。」许牧见裴云潇不回答,又耐着性子追问道。 裴云潇刻意露出几分坚贞不屈的表情:「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许牧不是就喜欢玩这种桥段吗?她就陪他玩玩儿。 许牧闻言就是一嘆,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人吶,要懂得识时务。你知道,从前那些不愿听我的话的人,都是什么下场吗?」 裴云潇梗着脖子一言不发。 许牧自问自答:「你不会以为,你挺得过水牢就够了?天真。我会把他们扔到千蛇窟,扔到白虎洞中,那悽厉的惨叫啊……啧啧。」 「怎么,你可想试试?」 不想。 但等案件结束,可以让你试试。裴云潇又在小本本上记了许牧一笔。 然后,裴云潇适时地流露出几分害怕,而看在许牧眼里,就格外的得意。 「现在,告诉我你叫什么。」 「贾义。」裴云潇吐出两个字。 「哈哈哈,」许牧疯癫地大笑几声:「那你哥哥是不是叫贾仁啊?假仁假义,有意思啊哈哈哈哈!」 这许牧,当真是疯魔之人。裴云潇心中几番计较。 越是这样的人,手段越狠。难怪许家家主把这么大一桩事交给了许牧。说不定,许牧才是许家真正的家主! 「贾义,过来。」许牧招招手。 裴云潇视而不见。 许牧有些微怒:「别得寸进尺!」 继续视而不见。 许牧勐地起身,大步一迈,抄近裴云潇,右手一把攥住她的脖子。 裴云潇唿吸立刻一滞,被迫仰起头,试图挣脱他的桎梏,重获充足的空气。 此刻她脑中竟什么都没想,只庆幸自己的男装衣领足够高,不会让许牧感觉出什么。 若是被他发现,她今日能不能逃脱另说,但许牧却是必死。那样,她再想查私盐案,就难如登天了。 「阿牧,这是在做什么?」 就在裴云潇几乎以为自己要窒息而死的时候,一个诧异的女声倏地响起。 许牧一转头:「小姑姑?」手中的力道终于松懈。 裴云潇倒退几步,跌坐在地,捂住喉咙大口大口地唿吸,一边看向进来的女人。 许姿,许牧的小姑姑。原着里豢养无数男宠,还看上了男主的女人。不择手段,得不到就要毁掉,在杀男主的时候被男主反杀。 绝了!许家居然全是疯子! 许姿一来,裴云潇觉得自己的处境越发糟糕了。 果然,许姿看了几眼裴云潇后便道:「阿牧,这个送我玩两天。」语气仿佛就是在索要一个无关紧要的玩具。 「这……」许牧还没得手,有点捨不得。 「放心,过两天还给你。」许姿承诺道。 许牧这才笑道:「既然小姑姑喜欢,带走便是。」 得了准话,许姿露出几分满意,这才说起了她的来意:「阿牧,昨夜是不是去提货了?」 许牧眼神一闪:「小姑姑问这个做什么?」 「我不能问吗?」许姿在离裴云潇最近的椅子上坐下,细长的葱指伸向裴云潇的脸颊,嘴里还说着:「你在这里如何荒唐我管不了,可你别忘了,柘州许氏还不是你一个人的。」 地上的裴云潇嫌恶地避开许姿的手,心里却想的是,这姑侄二人看起来是这没把自己当个人看,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当着自己的面说话。 恐怕也是自信于许氏已掌控住了柘州,就算是她知道了什么,也奈何不得他们吧! 许牧听罢,脸就是一沉:「小姑姑什么意思?」 许姿靠在椅背上,似笑非笑地看着许牧:「我哪有什么意思?不过就是提醒一下阿牧,你在这里潇洒自在,可柘州还有一个正儿八经的许府,府里……还有阿荣呢!」
第44页 「当初你父亲将柘州盐事分别交给你和阿荣,言明谁做得好,谁就能继承许氏。阿荣已经娶了何氏女,十三个州县,六地已落入他手。而你……凭嫡出长子身份挣来的那三地,又算得了什么呢?」 第23章 当上男宠 三地!裴云潇立刻就想到了许牧书房里的三只木牌。 原来并不是她和唐桁没找到什么,而是许牧手里,真的只掌握着这三地。真正的大头,居然在许荣那里! 裴云潇觉得柘州的事越来越有意思了。许家家主这操作还真是骚的不行,搁这儿养蛊呢! 另一边,许牧的拳头微微攥起又放下:「小姑姑到底要说什么?」 「和我合作,我手中两个县的私盐买卖,全部归你。你祖父交到我手上的许家私兵,听你调遣!」许姿道。 「那小姑姑又能得到什么呢?」 「我要苍奴!」 许牧酝酿了半天的感情瞬间憋在喉咙眼儿,差点被气笑:「苍奴?几年前被祖父关起来的苍奴?小姑姑竟用情深至此,为了那个奴隶,居然能付出这么多?」 许姿眼中显出几分隐忍的悲切,好像回忆着过去的什么:「你们男人,永远不会明白女人的情感。」 许牧顺了口气,思索了一会儿,终是松了口:「好,侄儿一定帮小姑姑找回我那『失踪多年』的……姑父大人!」 许姿这才看向地上的裴云潇:「走吧,随我回柘州。」 裴云潇一动不动。 「你这是做什么?」许姿皱眉,面上闪过不虞。 许牧道:「小姑姑,此人性情极为执拗,不如……」 裴云潇却突然出声打断许牧的话语:「我大哥还在这儿,我哪儿都不去!」 这么好的机会,又能进柘州许府,又能光明正大的离开许家庄园,她不抓住才是傻了! 果然跟身负强大男主光环的唐桁在一起,运气都变好了呢。 许姿一愣,看向许牧:「你还抓了他大哥?」 那话里的意思,仿佛也在说着:大侄子,玩得挺花啊! 许牧眸色一狠:「好,你跟小姑姑走,我放了你大哥!」 裴云潇没打算得寸进尺,反正他就算不放人,唐桁也能跑得掉。如果唐桁跑了,许牧很有可能会认为是许姿做的。 想着,裴云潇踉跄地站了起来。 许姿的目光第一次正儿八经地放在裴云潇的身上 俊美的容颜,单薄瘦削的身体,似乎比自己还细点的腰肢,修长的双腿……这个少年,她要定了! 离开庄园,许姿带着裴云潇登上了停在山下的宽大而华丽的马车。 许姿慵懒地半躺在马车的软塌之上,裴云潇则低眉顺眼地跪在一边。 「我还从没见过,像你一样俊美的小郎君。」许姿悠悠开口:「难怪连阿牧,也动了心思。」 裴云潇低着头,一言不发。 「你是不是觉得,我堂堂许家嫡女,手上握着许家的私兵,竟然愿意为了一个低贱的奴隶,什么都不要?」 ……裴云潇还真是这么想的。以许姿的手段,怎么也不能是个恋爱脑啊! 「哼!」许姿嘲讽一笑:「你们男人啊,总是这么自以为是。以为女人都是你们手心里的玩物,不需要心,更不需要脑子。」 「父亲、大哥、许牧、许荣,都是一样,愚不可及,还自作聪明!」 「打从苍奴到我身边时,我就知道他是许家宿敌派来的奸细。我不过是随手布了个局,就用一个苍奴,换来了许家的私兵。 可怜我爹到死都不知道,那个苍奴,早在被他囚禁在地牢里用来威胁我时,我就把他杀了。现在的那个,不过就是个替死鬼而已……」 「所以……」许姿挑起裴云潇的下巴,媚眼如丝,却内藏刀剑:「你得乖乖听我的话,好好伺候我。」 「我知道,像你这样的,最厌恶男人。我可以不把你还给许牧,更可以救出你哥哥。只要你听话,我还可以……让你在上面。」 裴云潇:……艹! 裴云潇就这样乘着许姿的马车进了柘州,被她带进了许家。 虽然许姿和许牧都是疯子属性,但许姿的性情与许牧大不相同,不喜欢玩霸王硬上弓那一套,反而想要等着裴云潇自己心甘情愿的臣服。 所以许姿便让裴云潇先在自己豢养男宠的玉榭中住下。 这倒是让裴云潇也松了口气。 能如此不费吹灰之力地进入许府,还要多亏了许姿。 其实裴云潇倒是不介意出卖色相给许姿,可惜的是,她没有那个条件…… 「咕咕」。 一声轻不可闻地鸟叫声传来,裴云潇神情一肃,站起身来到门口观察几下,随即回身打开了窗户。 「二弟!」唐桁身形敏捷地从窗户缝隙中跳进来,紧接着一个翻身,稳稳站住,随手弹去衣摆沾染的灰尘。 「大哥!」裴云潇惊喜道:「你怎么出来的?」 「许牧放出来的。」唐桁道:「锦年在堂前听到了你们的对话,之后许牧果然派人放走了我。」 「没想到,这个许牧倒是挺忌惮许姿的。」 裴云潇一耸肩:「许家的私兵在许姿手里握着,他当然有所顾忌。」 如今的江南世族几乎家家都有私兵,起初是因为早年战乱,为了保护族人的安全而培养的。大历立国后,因为要倚仗这些世族,律法里也承认了私兵合法,只是规定了具体的人数。
第45页 当然,世族是不会乖乖遵守人数的限制,因此也偷偷养了不少不在册的私兵。有些世族胆子小,养了不在册的私兵就藏着掖着,平日里把他们当苦力用。 可有的世族胆子就非常大了。朝廷对私兵的人数有规定,对私兵能掌握的兵器自然也是要登记造册的。那么世族偷养的私兵就没了可用的兵器。 于是那些大胆的世家就绞尽脑汁地走私兵器,给自己的私兵补充力量。在世家的争权夺利之中,这些兵器充足,兵力强盛的私兵也出了不少的力。 想到许牧手里那枚私铸铁器的木牌,裴云潇可以确定,许家的这支私兵,手里的武器应该不会少。 「咦,锦年呢?怎么不见他的人?」 「他先去安置了那位陈丽娘,后来和锦和汇合一道进了柘州。刚刚他又说,跟着二弟进许府的时候,发现府中的布局似是用了奇门遁甲之术,所以要探查一二,方便日后。」唐桁解释道。 「锦和昨日跟着许牧找到了储藏私盐的地方,后来盐帮头目朝陈县去,他就没有再跟。不过他说这几天要在城中盯着,只要发现那头目的踪迹,就立刻跟去,探查老巢。」 「还跟什么。」裴云潇无奈笑笑:「许牧那里的三个盐帮的所在已经弄清楚了,现在要看的是许荣手里的六个,和许姿手上的两个。把这些弄清楚,一锅端了就是。」 「这倒是。」唐桁附和道。 「我在马车上,听许姿无意提起,许家在柘州有宿敌。」裴云潇想到什么:「许家发迹的时间不长,所以他们的宿敌如今应该也还很有实力。找到这个宿敌,对我们应该能有点帮助。」 正说着,锦年和锦和也潜了进来,裴云潇便分配了任务。 「锦年还是在暗中保护我们,锦和去查许家的宿敌,想办法透出些风声。我和大哥还是去找许姿和许荣手上的情报,一旦得手,马上离开。」 「是!」 住在许姿的后院里,显然比待在许牧的庄园要好上许多。 许姿很忙,白天经常不在府中,即便在,也从不往玉榭来。 只有到了晚上,她才会从玉榭挑上一个男宠陪她过夜。那么多人,就是一轮一晚,也得半个多月。 而作为许姿新「纳」的男宠,裴云潇的待遇则相对特别一些。许姿会偶尔将裴云潇叫去陪她用晚餐,席间虽免不了动手动脚,但之后都会打发她回来。 可以说,许姿比起许牧来说,真算得上是很讲职业道德的「金主」了。 这也极大的方便了裴云潇摸清许府里的情况。 因许家家主在京城做官,大公子许牧又久居山上庄园,所以许府中只有许夫人,也就是许荣的母亲,还有许姿、许荣。 许夫人住正院,常年吃斋念佛,不理府中事务。许姿至今未嫁,居住在东院,掌管阖府内务,俨然成了女主人。至于许荣,则与自己新娶的妻子何氏和两个妾室住在西院。 弄清了这些,裴云潇觉得许家真是一滩浑水,混乱如麻。 江南十三州县的私盐生意被分作四份,当家人许大人手里两份,许姿两份,许牧三份,许荣独占六份。 而许家的私兵虽然牢牢握在许姿手里,但铸造兵器的权力则由许家父子三人掌握,听说这是许家上代家主留下的「制衡之术」。 有意思的是,根据裴云潇几日来从许姿口中试探到的星星点点的信息来推断,许姿与许家父子三人都达成过「合作」。而这父子三人无一不认为他们有「苍奴」在手可以威胁许姿,从而要从她手中谋夺私兵的掌控权。 许家主远在京城,手里却抓着柘州这个最大的盐市;许牧和许荣兄弟俩,为了家族继承权,也在不遗余力地在争夺地盘;至于许姿,似乎也是在三方之间周旋,寻求机会暗中扩充势力范围。 许府就仿佛是个小型的江湖,一家子四个人各怀心思,彼此相斗,比京城的权斗还要精彩。 眼下,如果想要一举端掉何、许两家盘踞江南的这股势力,最好的办法就是从内部瓦解。以许家一家子这岌岌可危的塑料亲情,裴云潇坚信,只需要释放出几个疑点,就足以致其崩塌。 在裴云潇看来,许姿心思深沉,不能与虎谋皮,许牧又是个十足十的疯子。那么最好的切入点,就是远在京城的许家主,和正志得意满,意气风发的许荣。 釐清了关键,裴云潇心中大致有了一个计划,她立刻动笔写好了两封分别给裴瑫和皇帝的密信,让锦年带出,飞鸽送往京城。 很快,锦和也带回了好消息。 第24章 反击开始 「二公子,属下已查明,柘州城中,许家宿敌不少,但势力最大的就是秦府。据说两家当年为了争夺山上那座庄园的土地归属而发生了械斗。最终许家成功,建起了现在的庄园。」 「两年前,两家再次因为土地兼併一事发生冲突,许姿就是那个时候力挽狂澜,拿到了许家私兵的指挥权。自从许家与何家联姻之后,秦家就算彻底落败了。」 「秦府?」裴云潇眉头轻挑:「跟京城林国公夫人秦氏是什么关系?」 「正是国公夫人的娘家,秦家家主的长子在洛州任刺史,亦是权掌一方的重臣。」 裴云潇倏地一笑:「原来是老熟人,巧合到家了!难怪我出京时祖父特意叫我去和林国公世子吃了一顿饭,林国公和祖父可是有多年交情啊!」
第46页 「看样子,祖父此次为了围剿何家的势力真花费了不少心思。锦和,拿我的令牌去见秦家主,告诉他,就说是祖父许诺的,只要不动盐、铁,柘州可以由他说了算。」裴云潇果断道。 「是。」 三日后的傍晚,许姿又一次召裴云潇到屋中陪她用饭。 不知怎地,许姿似乎心情不好,饭桌上不停地喝着酒。 「我给了义郎这么长时间,难道义郎还没想好吗?」许姿坐在桌边,脸蛋微红,用一根筷子轻轻戳着裴云潇的脸颊,戳出一个又一个小窝。 「许小姐,我家中还有病弱老母,难以割捨。我与兄长只是出门行商,还要……早日归家。」裴云潇低着头,一脸惶恐。 「这有什么。」许姿放下筷子:「把令堂接来,与令兄在柘州做生意,还有我许府罩着,不是更好?」 裴云潇微闭了闭眼。 如果她真是贾义,面对这样一个姿容绝色,又如此慷慨大方的富婆姐姐,说不定立马拜倒在许姿的石榴裙下。 怎奈何,她性别女,爱好男。 「许小姐,我……」裴云潇还想继续说着託词,却被许姿忽然站起来的动作吓得噤了声。 她下意识就向后躲去,毕竟许家人又疯又会武功,她怕许姿突然发起疯来小命不保。 许姿弯下腰,逼近几步,一双美眸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你觉得,我漂亮吗?」 裴云潇不自觉吞了吞口水:「许小姐容貌倾城,国色天香……」 「那你为什么不喜欢我?」许姿瘪起朱唇,玉手提起裴云潇的前襟,将她从椅子上拽起来,倾身贴了上去。 「我……」裴云潇欲哭无泪,她没法解释啊! 「我知道了!」许姿一把抱住裴云潇的腰身,将头埋在裴云潇的胸前:「义郎定是嫌我不如你貌美,又比你年纪大,配不上你。」 「别、别……」裴云潇两手抵住许姿的头,不让她碰到自己的胸部。 可许姿习武之人,力道极大,一下就拨开了裴云潇的手,将头倚过去,还磨蹭了几下。 「义郎果然与那些臭男人不一样,他们都又臭又硬,而你又香又软……」 「!」裴云潇后背窜起一身冷汗,慌乱地掰着许姿的双肩:「许小姐,你醉了,你……」 「我没醉。义郎,只要你乖乖留在我身边,我什么都可以给你……」说着,许姿踮起脚尖,红唇朝裴云潇的面颊袭来。 「哐当」一声,紧闭的房门被从外面撞开,一个丫环跑了进来:「小姐,不好了!」 许姿的脸色肉眼可见的黑沉下来,她一把放开裴云潇,身形一动。下一秒,衣袖飞扬,一个重重的耳光落下,丫环应声倒地。 「不知死活的贱.人!谁准你进来的!」 丫环嘴角瞬间浮肿起一个巴掌印,吓得魂飞魄散不敢动弹。 许姿愈发气极,抽出随身的鞭子就要抽过去。 裴云潇好不容易逃脱许姿的桎梏,见状立时瞪大眼睛,顾不得别的,上前拦道:「许小姐,且慢!」 许姿带着怒色的双眼扫过来,裴云潇眼神一躲,阻拦的动作却没有变:「小姐的身边人一向规矩有礼,不如先问问究竟发生了何事,再处罚不迟。」 许姿定定地盯着她,盯到裴云潇心里发毛,终于转向那丫环:「既然义郎替你求情,你就说吧。」 丫环赶紧爬起来跪好,忍着哭腔道:「京中传回消息,家主突发暴病,密令二公子入京。」 许姿眼神一凛:「家主派的人呢?」 「已…已被扣下了,未曾见过二公子。」 许姿握鞭的手渐渐捏紧,指节点点泛白,足以证明她此刻心中掀起的惊涛巨浪。 终于,她平復了心中的情绪,周身的气场恢復冷冽。 「你做的很好,等我拿到大权,不会亏待于你的。」说罢,许姿脸上露出万般狠意,手中的鞭子勐然扬起,像一条蜿蜒的巨蛇,抽向地上的丫环。 鞭子破空发出巨响,那丫环身子应声歪倒于地,一道自头顶到下颌的血痕将她的脸分作两半,她双目圆睁,再无一丝动静。 裴云潇被这场景震得后退几步,用手扶着门框才勉强站稳。 许姿却好整以暇地缓缓收起长鞭,走到她面前:「义郎,这只是第一次。你要记住,我的男人,眼里只能有我一人。」 「不然的话,下一次,就不是一条命了」 说完,许姿跨门而去。 裴云潇攀着门框,一点点挪到丫环的跟前蹲下,颤抖着伸出食指,去嘆她的鼻息。 ——死不瞑目 一瞬间,裴云潇瘫软在地,眼泪「哗」地流了满面。 这是她第一次,真真切切地看到一个活生生的人,在自己的面前死去。还是以这种惨绝的方式。 她怎么忘了,许姿是多么狠毒的人!在她眼里,除了她自己,别人的命皆是草芥! 许姿、许牧……如他们这般的所有人,都从没把人当人看! 「二弟!」唐桁奔进屋中,就看到裴云潇满脸泪水的跪在一具尸体的面前。 他心中一骇,急忙过去扶住她摇摇欲坠地身躯,口中关切地询问:「怎么回事?出什么事了?」 裴云潇强压着浑身的恐惧,但却一点用处都没有,哽咽着道:「许姿、许姿杀了她,就为了我,我说了一句话……」
第47页 「是我的错,是我害死了她……我知道她要说什么,所以我要她尽快说给许姿听,才能把许姿引离柘州,到京城去……」 「二弟!二弟!」唐桁轻轻摇晃着裴云潇的肩膀:「你在说什么?她是许姿的僕从,杀她的人是许姿,怎么能是你的错?」 「你写信给京城,让他们扣住许家主,用这个把许姿引走,方便我们在柘州行事,你何错之有?你只要记住,许家罪大恶极,告破私盐大案,完成你的宏愿,才是对江南枉死、流离的百姓最好的慰藉!」 唐桁的安抚渐渐起了作用,裴云潇在他的帮助下缓缓站起身,慢慢恢復平静。 「大哥,许姿走了?」 「是,马不停蹄地出城了。她想要许家的权力想了这么多年,怎么可能放过这个绝好的机会。」唐桁道。 裴云潇扬起一丝决然:「那就让她有去无回吧。」 「许荣那里怎么样了?」 最近这几天,裴云潇在许府中运筹帷幄,锦年、锦和与唐桁都在外活动。尤其是唐桁,裴云潇要他在许荣常出没的地方频频露脸,凭藉着财大气粗,挥金如土吸引许荣的注意。 刚娶了何氏女,又吞下了六州县的盐市,许荣正是走路带风的时候。此时他更希望招纳更多的盟友与他一起扳倒许牧。 「他已经派人试探过我了,明天中午,他邀我到酒楼一叙,二弟就可以出现了。」唐桁说道。 他们费尽心思的引走许姿,为的就是这个。 「那就好。」裴云潇放了心:「大哥,你比我懂机关,这几天我找了府中几个地方,唯一没找过的就是许姿这间卧房。我觉得,东西应该就在她房间里。」 「行,你坐着休息,我来找。」唐桁让她在桌边坐下,自己则仔细地观察起许姿房中的陈设。 卧房中的家具很简单,俱是一眼可观全貌。唐桁思索了半晌,将目光锁定在了门口墙壁上的一幅字画上。 他上前拨开字画,雪白的墙壁上乍看没有玄机,可仔细一看,却又几道细小不易察觉的缝隙,连成了一个方格的形状。 在方格的一角,有一个凹进去的方块儿。唐桁轻轻一按,方块儿灵活地弹出,方形的墙板缓缓打开,露出墙中的暗格。 唐桁将暗格中的东西拿出来,与许牧书匣里的东西几乎一致。不过没有「铁」字木牌,只有两块儿「盐」字木牌。 这也印证了裴云潇的推测。 「现在,就差许荣手里的六个州县地标了。」 第二天中午,酒楼。 「贾兄,快请快请!」许荣站在房间门口,一见唐桁上楼,立刻出迎。 唐桁没说话,身子一侧,举止极尽恭敬之能事,露出身后穿金戴银,背着双臂,一脸傲慢的裴云潇。 「贾兄,这位是?」 「许兄,这就是我曾对你提过的那位京城来的张公子,他的父亲是京中张家盐号的掌家人。张公子此次从京城来,便是有意探查江南盐事,也想在这里……分一杯羹。」唐桁道。 「昨日张兄来找我,我便对他说起了许兄与我提过之事,他便说要来与许兄一见。还望许兄不要以为冒昧才是。」 许荣看向裴云潇,看着年纪不大,却趾高气昂,可以想见在京城该当是有些脸面和产业的。 许荣并非官身,整个许家也从不以与商人结交为耻,他觉得那些自诩高贵的世族都是有病,居然跟钱过不去。 于是,许荣立刻换上一副笑脸:「怎么会,原来是张兄,有礼了。在下在柘州也算是能说得上话的,尤其对江南的盐市更是了如指掌,张兄算是找对人了。」 裴云潇目光倨傲地看向许荣,嘴唇轻启,吐出几个字:「我知道你,鸿胪寺丞许大人,便是令尊吧?」 第25章 奉旨杀人 这话可谓讲的很不礼貌了,可许荣一点儿也不介意,反倒微笑颔首:「正是家父。」 「呵。」裴云潇一笑:「没想到许大人还真是深藏不露啊。据我所知,如今柘州城里只有一家盐号,可盐价却是京城的几十倍。许公子,我可是本本分分的生意人啊!」 许荣心中暗嘲一声,若是本分,何以到柘州来,又何必来见他? 「张兄,做生意嘛,富贵险中求,别的东西,都是虚的!拿到自己手里的钱才是真的。」 许荣根本不以为意,他短短几个月就靠着何家拿下了江南盐市的半壁江山,正是豪气干云之际,哪里会收敛? 「你以为那些仁义礼智信都是要求谁的?还不都是那些士族编出来压制咱们平头百姓的?他们自己的内里,不知脏成了什么模样。」 裴云潇与唐桁对视一眼,这话说得,倒也有几分正确。可是从许家人嘴里说出来,怎么有一种莫名的讽刺呢? 许荣见两人没说话,更加得意了,神秘兮兮地前倾身体,压低声音道:「不知道张兄在京城,可听说过裴家?」 裴云潇心里突地一跳,升起不好的预感。 「潼阳裴氏是天下世族之首,岂敢没听过。许公子怎么说起他们了?」 许荣呵呵一笑:「是啊,世族之首又怎样?照样眼红这江南十三州县的盐市!就在那个……对,半个月前,裴氏旁支的家主亲自来柘州见我,要与我合作共同拓展潼阳周边的盐市生意。
第48页 我当时觉得手上钱不够,所以答应他寻找更多的朋友一起做事。这不,遇见了贾兄,又能结识张兄,这买卖指日可成!」 「哦?裴氏一向不理商事,这是哪家的家主,如此胆大,敢违背宗族规矩啊?」 「害,还不是出了个什么潼阳第一美人,心思就活泛起来了呗。张兄看看,在偌大的利益面前,连宗族规矩都能抛诸脑后,还有什么能拦得住呢?」 裴云潇握着酒杯的手力道渐重,脸上的表情已经有些不对劲儿了。 唐桁见状,立刻出口打掩护:「合作之事好说,张兄别的没有,钱绝对够!但出的钱多,这相应的……也得更多。是吧,张兄?」 裴云潇被他一提醒,回过神来,冷声道:「当然。」 许荣连忙承诺:「这是自然,张兄尽管放心。」 「不过……」裴云潇又道:「做生意讲求知己知彼,我想知道,许公子的盐源从何而来?」 「这……」许荣一愣,露出为难之色。 裴云潇继续说道:「许公子,你有意保密本也实属正常,可我只是以防万一而已。这私盐嘛,左不过就是把官盐改头换面而来的。贵府除了令尊,再无官场联繫,可令尊如今病重,我……」 「你说什么?」许荣「腾」地一跃而起,大惊失色:「家父病重?我怎么不知道?」 「啊?许公子不知吗?」裴云潇一脸讶异:「我来时曾到许家庄园小坐,亲耳听令姑母许小姐对令兄许大公子提起的。」 「你见过我大哥?」 「我与许大公子曾在京城相识一场,此次也是顺便拜访,只是私交。在公事上,我还是更信任贾兄,」裴云潇暗示道。 许荣稍稍放了些心,可一想父亲病重,姑姑和大哥不知何时勾结在了一起,心又提了起来。 父亲病重,就意味着许家势力的更迭,这么大的事他竟连风声都没有听到,可想而知,是许姿和许牧联手瞒了他! 好哇,许姿这个两面三刀的贱.人!许荣暗恨不已。 「张兄,许家私盐的来源与家父无关,你尽可放心。家父病重,我一时心急如焚,便不奉陪了,告辞!」许荣匆忙施了一礼,便带着属下离开了。 只等许荣出了酒楼,策马急奔而走,裴云潇才终于沉下脸色。 「好个裴氏旁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若不是许荣说出,我查了半天,查到裴家头上,岂不毁了我全盘计划!」裴云潇将酒杯重重磕在桌上。 「这些祖地的人,除了拖后腿,就没干过什么正事!」 「凡事应往好处想,许荣这一走,咱们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的拿到剩下六地的盐帮地标,许家这颗树,也就可以剷除了。」唐桁劝道。 裴云潇点点头:「也是,许姿和许荣只要入京,祖父那里立刻就会派人扣下。现在,我们得等一个名正言顺的机会……」 正说着,房门被推开,锦和走进来,神色郑重。 「公子,圣上密旨已到柘州城外!」 裴云潇与唐桁相视大喜:「快,出城接旨!」 皇帝派来的乃是心腹内侍,裴云潇出京前曾有一面之缘。见他来,裴云潇便知京城的一切都已经部署好了。 之前裴云潇写给京城的两封密信,说的便是秘密看押鸿胪寺丞许大人,在不惊动何家的情况下,放出许大人病重的消息,引许姿、许荣进京,然后扣押。 对于许牧,裴云潇没有打算让他也进京。他既无私兵,手里的盐帮也不多,无以为惧。加上他人在庄园,消息本就相对滞后,他们正是要趁着这个时间差打一个措手不及。 而圣旨,就是裴云潇等的那个名正言顺的机会。 内侍将密旨交给裴云潇,便匆匆走了,他这番出京,再是谨慎小心,也架不住有心人刻意盯着,所以绝不能久留。 裴云潇也没有送,她拿过密旨打开,是圣上的御笔,还有一只代表皇权无上的符牌。 「小公子,这是陛下的紫叶金符!」锦年和锦和都愣了,这紫叶金符代表的就是圣上本人,自大历朝建国,能拿到这符的屈指可数! 裴云潇握住金符,一时无言。 她也没想到,皇上居然会把紫叶金符交给自己。她自问,以她在皇上跟前刷的好感度和信任值,还当不起这个金符。 可……裴云潇莫名想起离京时,皇帝与她在御书房的那次秘密召见。 他提起了《江南三赋》,提起了裴家,甚至直言不讳的说出这次选中她为纽带,与裴家联合,打掉江南私盐巨恶的目的。 当时皇帝说:「小七啊,整个裴氏,朕觉得只有你祖父和你,才是聪明人。可你和你祖父又不甚相同。」 「朕敬重裴卿,却不能信重,但你……」 那个时候,裴云潇以为,这不过是皇帝拉拢人心的手段。可眼下看着这枚紫叶金符,裴云潇再也说服不了自己。 用人不疑,疑人善用,帝王心术,可见一斑。若当今不是生于此时,不被大历根深蒂固的世族势力频频掣肘,未尝不是个中兴之主! 「圣旨已到,锦和留下与秦家联繫,锦年随我和启程。」裴云潇将紫叶金符收好。 「去哪儿?」 裴云潇最初的计划,是在拿到圣旨后,到临近的锡州军营去调兵马围剿十三州县的盐帮。
第49页 但现在,知道了有裴氏旁支牵连其中,裴云潇的计划就要改变了。 「先去潼阳!」 潼阳裴氏宗族。 裴家堂九叔公的孙子裴悸跪在祠堂跟前,头髮花白,衣衫凌乱,鬍子一翘一翘地,怒目瞪视着站在裴家族长身边的裴云潇。 「三伯父!你就看着这么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这么欺负自家人?」裴悸指着裴云潇控诉。 裴氏族长脸色黑沉,开口骂道:「你干的好事还不如个黄口小儿!简直愚蠢至极!许荣是什么人?许家是什么东西?也值当我裴家的人去巴结?」 「我……」裴悸噤了声,憋了半天又道:「我那不也是为了给娇娇谋个出路!我这也是为宗族,为整个裴家着想!」 「你!」裴氏族长气得说不出话来。 裴云潇冷笑一声,接过话道:「就凭裴娇一个潼阳第一美人的虚名?就凭她一个妾室庶出女的身份?别说你妄想她做什么皇子侧妃,便是京中公、侯,你也肖想不来!」 「你放肆!娇娇好歹也是你的姑母!你这是不敬长辈!」裴悸骂道。 什么乱七八糟的,曲里拐弯的亲戚,裴云潇心中吐槽一句,嘴上毫不客气:「我知道你费心巴结许荣是为了什么,因为他何家有一个贵妃在宫中承宠。」 「但我告诉你,裴家不需要皇子妃,更不需要后宫嫔妃,由不得你胡来!你要把整个潼阳裴氏架在热锅上烹,也要问问我祖父答不答应!」 「小七啊,回去告诉你祖父,裴悸之事宗族一定好生管教,绝不会再出岔子了!」裴氏族长终于开了口。 裴云潇眉毛一挑:「管教?晚了!」 「牵涉私盐巨案,就是抄家流放的罪名!陛下与祖父决不会姑息!我今日能来,就是看在同宗同族的份儿上,为裴家搏一条活路。否则,来的就是京中禁卫了!」 「这……小七,你又打算如何啊?」裴氏族长显然有些不满裴云潇在宗族放肆,可还是碍于她是嫡支最受宠的后辈,才没有发作。 裴云潇看向地上的裴悸:「开祠堂!」 「你……裴云潇,你胆大包天,敢在宗族指手画脚!你们嫡支在京城坐享富贵,还不许我们跟着吃肉喝汤,你们不安好心!」裴悸直起身子,又怒又怕的骂起来。 「小七,这事最多就在宗族里惩戒一番,用不着开祠堂吧……」裴氏族长一皱眉,也不贊同。 裴云潇也不多话,朝一旁的锦年一挥手,锦年上前,从怀中掏出一张玄色的布帛。 裴云潇单手接过,在半空一抖,布帛展开,露出背面的五爪飞龙。 裴氏族长腿一软,「噗通」就跪倒在地。 「陛下御笔密旨,凡涉私盐案者,可先斩后奏,杀无赦!」裴云潇凌厉的目光扫视地上抖如筛糠的两人。 「三太叔公,小七这是——奉旨杀人!」 第26章 调兵遣将 「三伯父!三伯父!你救救小侄,救救小侄!」裴悸终于知道怕了,爬上前,拼命的拽着族长的衣袖。 裴氏族长闭了闭眼,无话可说。 裴悸犯得不是一般的忌讳。私盐姑且不论,敢巴结何氏,还试图攀上皇子,那就是背叛裴氏宗族之罪,谁也洗不白。 更何况,如果裴悸继续活着,一旦笼络住其他裴氏心思活泛的支系,后果将不堪设想。 裴氏族长颤巍巍站起身来,看向裴云潇:「小七啊,这么多年,越来越像你祖父了。」 「多谢三太叔公夸奖。」 「来人,召集全族,开祠堂!」 裴云潇看向脸色全然颓废灰败的裴悸,心中暗嘆一声:「生父病亡,守孝三年。娇娇姑母年纪尚小,三年后,小七一定求祖父,为娇娇姑母亲寻一门好亲事。」 别去趟京城的浑水了……荣华富贵迷人眼,箇中苦楚谁人知? 宗族长老和几个大家主很快便到了,裴悸府上的长子裴羡也匆匆赶来。 裴悸一家辈分虽高,但年纪不大,裴云潇小时候来时,裴羡也曾带着她玩耍过,两人虽差着辈分,却颇有些少时情意。 裴云潇看到裴羡,心里多少有些不忍。裴羡今年已有十八岁,才学不俗,已是解士身份,眼看就能入仕了…… 「慕远……叔叔。」裴云潇叫了裴羡的字,又觉不妥,改了口。 「小七。」裴羡嘆了口气,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终只是拍了拍裴云潇的肩膀:「别担心我,做你该做的事。」 裴云潇最后回头瞧了一眼祠堂里坐满的宗族长老,转身离去。 「潇弟。」 一出门,唐桁就在外头等着她。他们三人连夜赶来,并不能在此处久留。 「兄长。」裴云潇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翻身上马:「我是不是太狠了?」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更何况,此事本就是他有错在先。」 裴云潇毫不意外唐桁会说这种话,这就是唐桁的性格,不像她,总是容易心软。 「潇弟,你要做的事,註定与裴氏宗族背道而驰。如果你不能坚持,现在收手还来得及。」唐桁坐在马上,转过头深深地看着她。 裴云潇心中逐渐坚硬起来,眼神变得更加清明。她迎上唐桁的目光,轻轻一笑:「我不会收手,也永不后退!」 唐桁意料之中地赞许:「这才是裴云潇。」
第50页 裴云潇抬头望望天色,甩去心头最后一丝郁闷,扬起马鞭:「走吧,今晚天黑之前,还要赶到锡州大营呢。」 锡州大营距离柘州有行军一天一夜的距离,是朝廷派驻地方的卫军之一,本意是拱卫江山稳定。 锡州营有两万兵马,均是上过战场的精兵强将,这也是裴云潇选择由锡州兵马来围剿盐帮的原因。 当然,这不是最主要的原因。 其实在柘州附近,也有一支兵马,甚至将领还是裴氏的拥趸。出京前,裴瑫曾提过使用这支兵马,但却被裴云潇拒绝了。 她对裴瑫的说辞是,此次出京查察巨案,不仅是裴家指使,更受皇帝命令。如果选用柘州的兵马,皇帝定会不喜。 裴瑫心机深沉,老谋深算,一听这话,便同意了裴云潇借调锡州营的建议。毕竟锡州营的将军杜绍,乃是皇帝信用之人。 但裴云潇想得却是,杜绍乃寒门出身,积功才做到几天这个位置。当年他曾跟随刘缶在边关征战,对黄、刘二位大人极为仰慕。 这样的人,是她和唐桁天生的盟友。所以无论如何,这个剿匪的功劳,也必须交到杜绍手上。 直到黄昏时分,日暮西沉,裴云潇、唐桁和锦年三人才来的锡州营大营之外。 两个守门的军士见到三人,执起□□以作防备,口中喝问:「来者何人?」 三人齐齐下马,裴云潇上前,掏出密旨与紫叶金符:「京城裴云潇,有要事求见杜将军!」 军士得见五爪金龙,就知事关重大,唤来另一人换防后,朝营中跑去报信。 不到半盏茶的时间,就见锡州将军杜绍穿着甲冑跑来,一见裴云潇手中的密旨,便解剑下跪。 「臣杜绍……」 裴云潇上前制止:「杜将军请起。此事机密,请入内密谈。」 「哦,好,请几位随我入营!」杜绍赶忙站起,将三人引向营房。 进得屋内,裴云潇命锦年守在门口,这才展开密旨,交给杜绍。 「杜将军,事关重大,还请立刻选派人手,向柘州等地进发。」 杜绍面带犹疑:「裴七公子,这十三州县的盐帮位置是从何而来?」 「我有我的渠道,情报绝对真实,请杜将军放心。」裴云潇回道。 「可柘州也有兵马,为何不调?」杜绍反问。 「柘州城已被许家掌控,我如何确定,柘州兵马不被收买,暗中泄露消息?」 「柘州营将军曾是当朝裴太傅的门生,裴七公子应该用着更顺手才对。」杜绍不愧是武人,说的直白的不得了。 裴云潇嗤笑一声:「门生又如何?金钱利益面前,人都能变成鬼,还有什么不可能?」 杜绍的神色还是有所怀疑,迟迟不肯决定。 「杜将军是在担心,裴公子未曾调用柘州兵马,反而捨近求远,是设了一个圈套陷害将军吗?」唐桁在一旁突然开口。 杜绍一愣,转头看过去。 「是否在将军眼里,圣旨不重要,紫叶金符不重要,水深火热之中的百姓也不重要。但我二人区区十几岁少年,长途跋涉,求将军为民做主,是否别有用心,反而更重要?」 杜绍看向唐桁,一眼之下,便觉此少年性格沉郁深邃,竟不能看透,他日定非池中之物。 难道,这又是哪个世族的公子? 「你是谁?」杜绍问道。 「在下青山县,唐桁。」 青山县?杜绍眉头一皱,这个地名总觉得有些熟悉。 「唐桁、唐桁……」杜绍默念着这个名字,突然灵光一闪:「闻听青山县有一少年制造了一种『龙骨水车』,得陛下嘉奖,要求在江南凡有坡地之田的地方都要尽快推行,那个造车之人,可是你?」 唐桁欣然承认。这都是潇弟上书请功的功劳,不然他的名字顶多就是在州府有些声誉罢了。 「真的是你!」杜绍惊讶地站起身:「果然是才为世出,一解旱天灌溉之难题。寒门子弟,该当如是啊。」 「杜将军军功卓着,也是桁心中之榜样。」唐桁也起身行礼,脸上露出敬慕之意。 杜绍打量着裴云潇和唐桁二人,见两人神色间尤为亲近,好奇问道:「却是不知,裴七公子与唐公子是如何相识的?」 「裴公子五年前救过我的性命,之后我便与他结为了异姓兄弟。此次建造水车,也是他全力支持。」 「结为兄弟?」杜绍终于恍然大悟:「我怎么忘了,五年前此事在江南传的沸沸扬扬,原来正是裴公子!」 「我还听说,裴公子游歷江南,回京后还写下了江南三赋,在东林酒楼得黄晗大人与刘缶大人交口称赞。没想到原来这位少年英才就站在我面前,真是失敬失敬!」 裴云潇明显的感觉到了杜绍态度的变化,暗道在杜绍心里,果然一百个裴家的七公子,也不如一个寒门结义兄弟,被黄晗刘缶称赞过的身份好使! 她笑了笑,又拿出紫叶金符:「杜将军沙场宿将,心存疑虑本是应当。但这紫叶金符乃御用之物,我便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拿这个诓骗将军。」 「江南盐帮猖獗,霸占盐市,不顾百姓生计,抬价谋取暴利。一些官员为利益所驱,甘当盐帮的□□,与此等蛀虫为伍,致使百姓步步维艰,性命难保。如此动摇国本,触目惊心的行径,在下不能忍受,想必杜将军这样为国为民的忠臣良将更不能忍受!
第51页 如今正是他们掉以轻心的时候,杜将军善用兵法,应该知道攻其不备,出奇制胜的道理吧?」 杜绍良久的沉默,脸上几经变幻,终于感慨一声:「我大历能有如二位这样的少年人,不容易啊。」 「二位稍等,本将即刻点兵。」 「谢将军!」 寂静深夜,只有晚风吹起路边杂草,沙沙作响。 此次点兵,杜绍选出了精兵一万执行任务。 裴云潇同唐桁都是读过兵法的,虽然以往只是纸上谈兵,并无实际经验,但也与杜绍互相商讨了用兵的策略。 杜绍自前日一番谈话之后,对二人格外赞赏,因此几次商谈之中都有意无意的提点教导。 不过作为世家出身的裴云潇,看兵法只是一种调剂。因为豪门世族对军事一向不怎么上心,大历战事不多,他们更是瞧不起这些出身不高的大老粗。 但唐桁则不同,男主光环罩顶,天赋加成,几番谈话之后杜绍对唐桁可谓惊喜万分,直言自己抓住了一个天生的将才。 裴云潇则在一旁默默恰柠檬,安慰自己一切都是作者的设定,原书中男主就是文武双全之人,她不酸,一点儿也不酸! 第27章 查抄许府 三人的计划是主攻几个州府的盐帮,控制当地掌管和贩售私盐的盐号,而派小队人马潜往县城的盐帮所在地,围而不攻。只等州府尘埃落定,再一举拿下。 这一路上,为了避开各州县的耳目,他们绕了不少弯路、小路,当杜绍带着裴云潇与唐桁临近柘州城外的时候,已经又是个深夜了。 「进去之后,一队人跟随裴公子直奔许府,查抄证据。另一队人随我直奔州衙,扣下知府,注意不要惊动百姓!」杜绍低声吩咐道。 「杜将军,城郊的山上还有许家的一处庄园,许家长子许牧居住其中。一旦城中有动静,他很有可能会逃跑。我想请杜将军让兄长再带一队前去围捕。」裴云潇在杜绍耳边低声建议。 「这……让他带兵,有违军规啊。」 「杜将军说的是,是我考虑不周了。」裴云潇连忙致歉:「不如请将军派出一位信重之人,请兄长从旁协助?毕竟那个庄园,只有我和兄长进去过。」 「这样最好!」杜绍点点头,朝身后叫一声:「张白,带上一百人,跟唐兄弟去捉拿兇犯!」 「是!」 裴云潇又看向唐桁:「兄长此去要格外小心,许牧身怀武功,不知高低,若不能生擒,杀了也无妨。」 唐桁自信一笑:「放心吧,我还得让他活着尝尝水牢和千蛇窟、白虎洞的滋味呢。」 裴云潇不禁暗笑,两人交换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没想到,唐桁将她愤怒时的吐槽全都记在了心中。 唐桁与张白带人转道,裴云潇则跟随杜绍继续向柘州进发。 杜绍这次带来的士兵中,有几个身手极佳的,到了柘州城下,架起云梯,手脚并用地爬上城墙,翻身一跃,隐匿在夜色之中。 过了好一会儿,随着沉重的城门缓缓打开的声音,杜绍扬起马鞭,低吼一声:「沖!」 近千兵马鱼贯沖入城门,马蹄上包了碎布,降低奔驰的声响。 裴云潇骑马在最前,直奔许府大门。 「守住前后门,任何人不得进出!」裴云潇大喝一声,众士兵迅速散开,将许府围了个水泄不通。 裴云潇又道:「点起火把,进府搜查!女眷暂拘后院,仆佣押至前院。凡有阻挠者,按谋逆罪论处!」 「是!」 百多只火把缓缓亮起,照的许府门前的黑夜都亮了几分。跟着裴云潇一起前来的李副将一挥手,几个士兵架着撞门的木柱就沖了上去。 许府的大门禁不住几次撞击,很快就被撞开。裴云潇第一个冲进府中,直奔许姿和许荣藏匿私盐帐目的地方。 当裴云潇从许荣书房里出来,整个许府已经被全部控制住了。查抄的黄金、白银、珍宝摆了满满一个院子。 李副将走过来,神情有些怪异:「裴公子,我们在一个院子里发现了十几个男人,都住在与外隔绝的小院子里,本来要把他们押到前院,可他们说、说……」 裴云潇一听就是许姿玉榭里的男宠,被许姿关在一个又一个「格子间」里,比宠物还不如:「他们说什么?」 「他们说……他们是女眷。」李副将的脸都黑了。 「扑哧!」裴云潇一个没忍住,笑出声来:「他们都是许家主的妹妹豢养的男宠,姑且也能算作女眷吧。先让他们在后院呆着吧,日后还需一一审问。」 「是。」李副将依旧欲言又止:「只是……」 裴云潇疑惑地看向他,不知道他还有什么问题。 「只是,有两个,我们在冲进去的时候,正在……」李副将想了半天,憋出了个词彙:「正在偷.人。」 裴云潇瞳孔微张,反应了半天:「是和男的,还是女的?」 「……」李副将偏过头,一脸辣眼睛地表情:「一个是男的,一个是女的。男的也是、、男宠,女的是府中丫环。」 「……」裴云潇无语地挥了挥手,这许家从上到下都烂透了:「罢了,随他们去吧。」 正说话,有一个士兵前来禀报:「李将军,裴公子,后院有一位夫人,说要见你们。」
第52页 「胡闹!」李副将一肚子气终于找到了出口:「裴公子不是说了吗,凡是阻挠的人,都是谋逆大罪!」 「可……她没有阻挠,连自己的首饰都交出来了,但就是要见你们。」士兵也很委屈。 裴云潇与李副将双双无语,这一夜查抄许府的经歷确实有些魔幻了。 「走吧李将军,去会会这位夫人。」 裴云潇二人跟着那士兵来到后院关押女眷的房间,一开门,门里的女人应声回头,看到裴云潇的一瞬间,面如土色。 「裴七公子?!」 「二少夫人。」裴云潇微微颔首,客气有礼。 这个,就是刚刚嫁入许家的何氏女。这场家族联姻的婚事,她身不由己,裴云潇对她也怀着几分同情。 许家註定要覆灭了,何家唯一的选择就是学梁氏自断臂膀,以求自保。那么她这个联姻的外嫁女,下场可想而知。 「在我知道来的是你之前,我还奢求一丝生路。」何氏脸上哀戚一笑:「现在,我什么都不求了。」 裴云潇心中有些微痛。同为女子,她无法不对何氏的遭遇感同身受。 「裴七公子,你应该很清楚,犯下如此大罪的人,他府中的女眷会是什么下场。充军、流放、为奴为女昌。何家保不了我,他们也不会保我。」何氏走过来,抬头盯着裴云潇。 裴云潇只是沉默,因为她知道,何氏说的都是对的。 莫说何家,裴云潇敢拍着胸脯保证,今时今日哪怕是把何家换做裴家,把何氏换做自己,祖父眼睛都不会眨一下的就会放弃自己。 「裴七公子,我能求你一件事吗?看在我们曾在京城有过几面之缘的份儿上?」 「你……说说看。」裴云潇道。 「我想求你,向许荣,要一份和离书。」何氏幽幽启口。 裴云潇心中一松,欣然答允:「当然可以,这件事我一定会帮你!」 何氏的目光流露着感激:「多谢了。」 离开何氏的房间,裴云潇心情不免有几分郁结。 这世道,功劳簿上不见几个巾帼红妆,问罪的时候倒是一个女子也别想跑。 想想当初自己穿来时,若是母亲华氏没把她变成个男孩,等将来唐桁进京,她怕是也得跟着死。 裴云潇正心有余悸着,突然感觉哪里不太对劲儿,心里一紧,低叫一声:「不好!」转身就往回跑。 李副将不明所以,也追了过来。 裴云潇跑回何氏屋前,用力推开门。 何氏的身体倒在门前,胸口插着一把匕首,鲜血浸湿了她胸口的衣裳,可她的面容却那般决然而无畏。 裴云潇颤着身子迈进房中,不敢置信又一条生命就这样不甚体面的在自己面前离去,还是这样的惨烈。 李副将冲进门来,见到这番情景,也震惊不已。 「裴公子,这、、这如何是好?」 裴云潇闭了闭眼,道:「命人收殓尸身吧,好生安葬在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 「可她现在还是罪人之身。」李副将没敢动。 「罪人?」裴云潇一声冷笑:「罪人在府衙,在山林,在京城天牢呢!」 李副将噤了声,到底没说什么,暗道了句可惜,便出去叫人了。 裴云潇懊恼地扶住额头,情绪沉到了谷底。 天,一如既往的放亮。柘州的百姓从睡梦中醒来,才发现一切都变了一副模样。 街头巷尾站满了持枪的军士,威严而立。衙役大街小巷敲着锣鼓,宣告前任知府大人勾结盐帮贩售高价盐,已被京城来的钦差抓捕。代行知府职责的府衙法曹大人承诺,待万事尘埃落定,会立刻重新售卖食盐,价格与正常的水准持平。 百姓们像做梦一样,想跑到府衙门口一探真假,但此时的府衙仍被士兵团团包围,谁也不能接近。 府衙内,秦家家主正与法曹王大人,一起招待裴云潇。 「此次多亏裴七公子明察秋毫,为柘州百姓剷除了如此祸害。」秦家主喜笑颜开。 法曹王大人也很开心。他因是秦家的亲信,在府衙不受重用。可一朝变天,顶上的上官全是许氏余孽,代任知府这么大的馅饼就落在了自己头上。 大历官场的潜规则,代任代任,代着代着就是真的了。一下子连升几级,他恨不得扇自己几巴掌来证明这不是做梦。 裴云潇见这两人的模样,就知道他们在想什么。走了一个许家,来了一个秦家,有什么区别?不过就是谁贪得狠,谁贪得不狠罢了。 她也不拆穿,笑道:「秦家主过奖了,我也只是奉陛下圣命办事而已。陛下圣心决断,对此种危害民生之事绝不姑息,还了柘州百姓一片青天啊!」 「是!是!臣等定会牢记陛下嘱託,不负陛下信重。还要请裴公子在陛下面前,多多美言几句啊!」 「二位大人临危受命,只要做好这个父母官,陛下圣明,都会看见的。」 「多谢裴公子!」 唐桁是在下午时进城的,身后的士兵押着形容狼狈,一脸不忿的许牧。 一行人到达府衙,许牧便被戴上枷锁与镣铐,押在公堂之中。他神情阴郁,目光透着狠辣,恶狠狠地看着四周,仿若伺机咬人的豺狼。 裴云潇与唐桁双双踏入公堂时,许牧怨毒的眸光立时就瞪了过来,在见到裴云潇的脸时,震惊、仇恨,什么都有。
第53页 「许大公子,别来无恙?」裴云潇停在许牧身前,居高临下的看向他。 「你到底是谁!」许牧咬牙切齿。 裴云潇冷哼一声,高昂起头,掏出皇帝的密旨,递到他眼前,朗声言道:「京城裴府裴云潇,奉当今圣上密旨,下江南查察私盐巨案——」 「今已功成!」 第28章 回京復命 从公堂出来,裴云潇与唐桁并肩在府衙的花园里散步。 裴云潇眼尖,一眼看到唐桁脖颈处几道伤疤,略显狰狞:「这是许牧留下的?」 「嗯。」唐桁无所谓地点点头:「潇弟说得对,许牧果然是个好手,出手狠辣,这几道伤痕,但凡我躲得慢一步,便是一刀封喉了。」 「兄长要尽快医治,以免留下什么后遗症。」裴云潇担忧道。 「潇弟放心,杜将军已经给了我一些军中草药,等我回青山县后,再行医治吧。」 听到回青山县,裴云潇勐地一呆,心里有些闷闷地:「兄长,我就不能随你同路了。」 「查抄了许府和十三个州县的府衙,杜将军要和我一起押送入京,明日就要出发了。」 「我知道。」唐桁面上笑意渐退:「天下无不散的筵席,潇弟无需伤别,我们还可以鸿雁传书嘛。」 裴云潇笑得有些牵强。 五年前她离开唐家庄时,满怀着对未来的期盼和希望。可五年后,再次面临离别,她却没有想像中的那样,毫无留恋。 唐桁对于她来说,已不只是一本小说男主那么简单。他有血有肉,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 没有人能阻挡人性与感情的质变。看书时都会对纸片人付出感情,更何况是一个人! 「兄长要多保重,别忘了我们科场比试的约定。」裴云潇抛却心中的离愁,语气转向明快。 原着里唐桁在这次解试中考中了解元,所以裴云潇只有也考中解元,才能不输。 唉,穿书了还要拼着当学霸,她到底是哪儿走的狗屎运啊…… 「潇弟放心,我一定会尽快考入京城的。」唐桁胸有成竹。 裴云潇想到自己根据原着走向指定的男主攻略计划,目测唐桁说的这话是实现不了了。 不过她还是为他准备了一个惊喜,相信唐桁一定会喜欢的。 想着,裴云潇神秘一笑:「好呀,我等着与兄长再次重逢的时候。」 半个月的急行军,裴云潇与杜绍到达京城时,已是人困马乏。 两人还来不及休整一下,圣旨便到了。 许牧押送天牢与许家另外几人「团聚」,再召裴云潇进宫面圣。 没办法,裴云潇顶着风尘僕僕的脸就进宫了。 「臣裴云潇叩见圣上,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虽说她还是白身,但皇上之前已允她称臣,可谓是极大的殊荣。 「小七快起。」皇帝慕容缙从御书房的阶上下来,亲自扶起裴云潇:「瞧瞧,瘦了。」 「可不是,陛下之前还说小七尚有婴儿肥,如今再瞧,却是没了。」一旁的黄晗也调笑道。 裴云潇挠挠头。她早就不是小时候那个肉糰子了好吧!她亲娘可是风姿绰约的大美人,她打从十二岁抽条儿,就越来越瘦了。 「陛下,这是此次江南私盐案的始末奏报,如今一干犯人皆已在押,等候圣上发落。」 「小七这次做的十分不错,朕与黄爱卿都极为满意。小七啊,辛苦你了。」皇帝称赞道。 「这都是臣该做的。」裴云潇从怀中掏出紫叶金符:「这是陛下的紫叶金符,臣幸不辱命。」 「哎呀,何必这般紧张兮兮的。」皇帝随手接过来,拍拍裴云潇的肩膀:「现在要慌的也是何湛那个老匹夫,他躲在家里已经好几天了,每日就会打发贵妃来跪朕,烦的朕不行。」 「要不是看在小七抄回来的那些金银玉器马上要充入国库,朕早就翻脸了!」 黄晗上前一步,正色道:「陛下,此次许家虽获罪,但何家还是能独善其身的,陛下不要冲动才是。」 皇帝沉了沉脸,摆摆手:「放心吧,朕忍了这么多年,还差这一会儿不成。」 「罢了,不说这个。」慕容缙不耐烦:「对了,小七曾说要参加此次京兆府解试,可有耽搁学问?」 慕容缙已经迫不及待要让裴云潇入朝了,只是她年纪还是太小,才十四岁。 黄晗曾向他建议过,不管此次解试小七名次如何,都应该让她在拜师名儒学习两年,厚积才能薄发。 「回陛下,未敢耽搁。臣与义兄唐桁经常论学,亦有增进。」 「哦,就是那个农家子吧,朕记得,还建造出了水车,实在难得。如今再无人敢嘲笑小七当年结拜一事了。」皇帝心情好了起来。 「他也是这次下场吗?」 「正是!」 「那就太好了。」皇帝高兴于又有人才能够入朝为官,成为自己的助力。 「陛下,臣尚有一事相求。」裴云潇想到什么。 「但说无妨。」 「臣在裴氏族学读书多年,虽学了不少知识,却仍觉学问单薄。学以致用,重在用字。臣也是此次离京一趟,才知人外有人,而臣的实用之经验又是如此欠缺。」 「所以,臣想请求陛下恩准臣在解试放榜后离京,去往吴州江东书院拜访名儒宋先生,增益学识,以求在省试中更有把握。」裴云潇诚恳道。
第54页 「臣还听闻,宋先生收学生不拘身份家世,只凭德才二字。若能拜入宋大儒名下,臣才能结识更多的朋友来增长见识,将来一同为陛下分忧。」 「好啊小七,你倒是与黄爱卿想到一起去了。」皇帝哈哈一笑。 不光是增进学问,裴云潇此去,还有机会结交更多寒门士人,这对皇帝当然是好事一桩。 「小七求学心切,朕当然要准。朕不仅准了,小七的束脩与开销朕也一併包了,就当是这次小七办事得力的赏赐。」 「臣谢陛下隆恩,只是这钱……」裴云潇连忙跪下谢恩。 黄晗却在一旁插话道:「七公子就莫要推辞了,这是陛下的拳拳关爱之心吶!」 裴云潇抬起头,眼神从黄晗脸上,再到皇帝脸上转了一圈,只见他二人俱是一脸慈爱的看着自己,只得应了。 难得这俩人愿意把她当孩子宠着,她还矫情什么?皇上拿钱养自己,自己拿钱养唐桁,完美! 从宫中出来,裴云潇没有回裴家,而是转道去了天牢。 许荣与许姿等许家一干人等分别被关在天牢的地字监房之中,见到裴云潇来,全都愤恨不已。 尤其是许姿与许牧两人,竟当面争吵起来到底谁应该为把裴云潇「引狼入室」负责任。 裴云潇对他二人视而不见,径直走向许荣的监房。 「你应该已经听说了,何氏,已经死了。」狱卒打开牢门,裴云潇走到许荣跟前:「何氏一死,你们许家与何家的最后一丝牵连,便也断的一干二净了。」 「许荣,我来只有一个目的,写下和离书,全了何氏对你最后的夫妻情分。」 何氏对许荣有多少夫妻情分,裴云潇不知道,可多少也能猜得出。但她仍然要对许荣说何氏的自尽是为了殉情。只有这样,才能顺利的从自私自利的许荣手上,要来和离书。 许荣自然不会知道裴云潇都是在骗他,在听到何氏曾如何苦求何家救他一命时,果然心有动容。就这样,裴云潇拿到了许荣含泪写下的和离书。 她想,以后回江南去,要找机会将这和离书埋在何氏坟前,或许她会更加开心一些吧。 不过令裴云潇没想到的是,之后她和许荣在天牢的这番话被传了出去后,又给了本就因传言纷纷,名声一落千丈的何家致命一击。雪上加霜之下,何家主称病,何贵妃禁足,倒是无心插柳柳成荫。 回到裴府,裴云潇沐浴更衣,便准备去昭玉堂拜见祖父。 刚出自己的院门,便在路上迎面撞见了大哥裴云兆和六哥裴云拓。 「哟,大忙人回来啦?」一向以阴阳怪气着称的裴云拓看到裴云潇的那一刻便扬声叫了起来。 「这一趟差事办的,又是造水车,又是调兵马,好不威风啊。」 裴云潇凉凉地睨了他一眼,上前见礼:「大哥,六哥。」 裴云拓见她没反应,更加气不过:「我说裴七,别是跟乡下那个粗鄙小子待久了,连话都不会说了吧?啊?」 裴云潇实在不想搭理这二人。裴云拓没脑子,裴云兆看着道貌岸然,实则也是个心胸狭窄的主。 裴家三房,七个公子,小时候或许还有几分兄弟情分,但长大之后,只剩下彼此竞争的关系了。毕竟,裴家倾全族之力推举上位的,只能有一人而已。 而如今,裴家三个老爷与裴瑫的政治观念相悖,裴瑫更器重的是裴云潇。所以裴云潇的六个哥哥则是暂时联合,站在她的对立面。 对立又怎样?裴瑫还把持着裴氏的大权,而裴云潇在皇帝面前也是有名有姓,甚至比三个已经入仕的哥哥还要得圣宠,裴云潇压根就没把他们当成自己的对手。 许是觉察到了裴云潇对自己二人的不屑与无视,裴云兆终于开口制止了裴云拓并没有任何杀伤力的挑衅,说道:「此时回来也好,马上就是解试,要沉下心来准备。六弟这次与你同科,若你二人都能拿下好名次,也是我裴氏的荣耀。」 裴云潇敷衍地点点头:「大哥说的是。」 裴云兆一向摆出一副长房长子的高姿态,又继续说:「待解试结束,府上又要办喜事了,到时小七还要来帮衬着。」 「喜事?谁的喜事?」裴云潇好奇起来。 「是你大姐。」 裴云潇面色一变:「大姐?!」 大姐五年前因陈家的事流产和离,这么多年来一直避居佛堂,再不肯出现于人前,怎么突然说要成亲? 「是父亲做主定下的,嫁给穆灵侯做续弦。」裴云兆解释道。 裴云潇想不起来这穆灵侯是何许人也,但能让她爹裴淖做主的,左不过就是为了什么利益交换。 想到此,她怒极反笑:「大哥呢?大哥也同意?」 裴云兆一脸的理所当然:「难不成她还一直留在府中吗?那穆灵侯年纪并没有比她大多少,膝下也只有一个刚成年的儿子,若是她嫁去……」 「够了!」裴云潇冷声打断他:「裴云兆,这话你留着跟先夫人去讲吧!」 说完,裴云潇甩开袍袖,大步而去。 原地的裴云拓立刻叫起来:「大哥,你看他,他……」 裴云兆摇摇头,一脸装模作样的失望:「这么多年了,小七还是这么天真幼稚,这样的人,怎么能担当大任呢?」 走出几步地裴云潇脚步一顿,回过头扬声讽刺:「你的大任,靠牺牲你同胞亲妹,真特.么是个爷们儿!」
第55页 第29章 解试开考 这一回, 裴云潇真的是头也不回的走了,徒留那两人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再说不出话来。 裴云潇走着走着, 就走到了裴大姐的佛堂外, 想要进去,却又踌躇,来回几次, 终究是没敢进屋。 却不想,里屋的人听到动静, 开门出来, 是裴大姑娘的贴身侍婢雀屏。 「小公子,我们姑娘知道你为什么来, 只是到了诵经的时辰, 不便相见。姑娘让奴婢转告您一句话 姑娘知道, 您是整个府里唯一记挂着一众姐妹的兄弟。希望小公子科考顺意, 平步青云, 将来能做她们的倚仗。」 说完, 雀屏走上来,拿出一只精美的荷包:「这是我们姑娘为小公子亲手做的荷包, 特意到寺里求了高僧开光,小公子若不嫌弃, 便收下吧。」 裴云潇双手接过那藏青色绣着松柏的荷包,眼眶温热:「雀屏姑娘, 替我谢谢大姐。再帮我带句话,日子若能过,便认真的过;若不能过,随时送信给我!」 雀屏应了, 转身回去。一进屋,便看大姑娘背靠在门边,眼泪哗哗地流。 「大姑娘,您别哭啊,小公子是真心惦记着您呢!」 「我知道。」裴大姑娘抹了泪:「我就是心疼。当年二堂妹出事时,若小七能长成,也不至于到最后,一尸两命……」 解试之期,终于在有人忐忑,有人期盼之中如约而至。 一大清早,锦英和锦妙为裴云潇备好了三场考试所需的纸笔、吃食与一干物什,又是加油又是打气,欢天喜地的将裴云潇送出了府门。 刚出门,一阵马蹄声自远而至,裴云潇循声一望,只见两匹雪白的骏马奔驰而至,其中一匹之上,坐着一个衣袂飞扬的明朗少年。 两匹马在府门前停住,发出悦耳的嘶鸣,那少年从马上一跃而下,一脸的春风得意。 「裴小七,再不走可就迟到咯!」 裴云潇脸上立时绽出由衷的笑意,扬声回了一句:「有韩五哥好马相送,想迟到也难。」 「嘿!」韩少祯走过来凑到她脸前:「你倒挺不客气,你怎么知道我这就是送你的?这可是我才得的两匹上等好马,我就是拉出来熘熘。」 裴云潇觑他一记,几步上去,一跃坐上马背:「那正好,见者有份儿!驾!」 韩少祯看着裴云潇骑马就走,朝门口的锦英、锦妙说了一句:「瞧瞧,我就知道这马小七一定喜欢。」 说完,韩少祯也飞奔上马,扬鞭追去,口里还喊着:「小七,等等我!」 两人到达考场门口时,参加考试的考生在门前已经整齐站好,等待验身入内。 说是验身,可本就不多的考生里,九成都是京城世家子弟,谁也不敢在考场外对这些人做出扒衣、翻找的行为。那么,真正会被验身的,只有寥寥几个寒门的学子。 裴云潇看着几个打扮一看便很是清贫的儒生被拽到一旁,验身的士兵对他们吆五喝六,举止粗暴。而那些儒生各个涨红了脸,却敢怒不敢言,被当众羞辱一番,才总算进得考场。 「五哥怎么会来科考?我记得你并无心仕途啊。」没了被验明正身的威胁,裴云潇便放松地与韩少祯聊起了天。 「还不是我爹,非要我来。哼,到时候我的名次只在孙山前,看他的老脸往哪儿搁!」韩少祯撇嘴道。 裴云潇才不信他的说辞。以韩少祯的学识,虽说不至于考中前三,但前十肯定是有了。 「倒是稀奇,五哥居然还能有一天听了令尊的话?」裴云潇戏嚯他。 韩少祯这才神神秘秘地凑过来:「这是交换,懂吗!」 「我爹答应我,只要我考了这次解试,就允我与你同去吴州宋大儒那里求学。吴州乃江东最富庶之地,我手上的青楼、客栈、酒楼……一众产业正等着扩大规模,等到了那里,还不是财源滚滚来?」 好嘛!还是为了做生意!裴云潇这才恍然大悟。 「到时五哥可别忘了我。」 「放心,你的股份,我都给你留好了!」 两人一路笑谈,终于进入考场,这才分别走进各自的考室之中。 大历解试分三场,三天考完。 第一场乃是经义,选取经书之中的语句来阐述,与现代考试中的名词解释和简答有些类似。 这一部分,裴云潇单凭现代多年语文的学习背诵和理解经验,就可以应付。 第二场则考诗赋,难度加深。好在裴云潇现代喜好唐诗宋词,穿越后为了适应世族教育,更是狠狠恶补了一番,也还在能力范围。 对于裴云潇来说,最难的该是第三场,子史论与时务策。 时务策还好,世家子弟想要凭科举入仕的,都是有几分真才实学的,对朝堂政治的看法也很多。 裴云潇的优势正在于她跟随裴瑫参与过许多朝中政事的讨论与决策,实用经验丰富。 甚至有趣的是,这次时务策的三道题,居然有一个正好出在了裴云潇知道的事情上,可谓出进了怀里。 这也正是为什么说科举制很难真正公平的缘故。寒门学子是十年寒窗,悬樑刺股;可世家背景的考生从小便能浸淫在这般氛围之内,两者的差别不能同日而语。 但对于子史论,裴云潇就有些抓瞎了。书里的时空与现代不同。换句话说,这里的歷史与现实中她学过的歷史是不一样的。
第56页 为了备考,裴云潇不得已推翻了自己背了十几年,刻进基因里的歷史,从新学习。 即便如此,当她看到考题中要求阐述前朝吏治利弊,水利及地方行政地理区划问题时,还是颇有些头疼。 第三天的晌午,裴云潇答完了所有的题目,认真检查了一遍后,放下了手中的笔。 从古至今,考场上都能见得人生百态。有的人喜,有的人悲。 裴云潇的旁边,是裴云拓的考室。三天来,她无数次听到隔壁传来隐约的唉声嘆气。 作为裴家来讲,能有更多的子弟入仕,便是裴氏的政治资源。但作为裴云潇本人,她私心里一点儿也不想让裴云拓考中。 以裴云拓的学识,就算能通过省试,考中进士,也註定是要外放做官的。 像他这样贪图眼前小利而无视长远大利的人,为官哪方,就是哪方百姓的不幸! 隔壁的嘆息声又一次响起,裴云潇隔着墙送去两个白眼。 也不知道,唐桁考得如何。 原着中,唐桁考中州府解元后,本想一鼓作气进京赶考,但却被州府一位老先生建议再多学习积淀几年。 而这一次,裴云潇决定担当起这个任务。她要带着唐桁去吴州宋大儒那里求学。 唐桁的学识与脑中的知识库太难得了,既然他将来总是要当皇帝,那最好多沉下心来学习更多的东西,将来能更多的改变这个他不满意的世道。 裴云潇的思绪还是飘远。她觉得在攻略男主这件事上,她现在越来越有一种养娃的感觉了。 随着阵阵锣鼓的声响,考试结束。考官收取个人的考卷,之后将考生放出考场。 一出去,锦年架着马车等在外头,见裴云潇出来,立刻迎上前。 裴云潇正要上车,韩少祯就活蹦乱跳的跑了过来:「小七,走,到万玉阁玩他个三天三夜的!」 裴云潇连忙摆手:「别,我只想回去好好睡一觉。」 「去哪儿睡不是睡啊!」韩少祯还想鼓动她。 「五哥啊,虽说万玉阁的姐姐们人美声甜会说好话,但还是少去为好。」裴云潇侧头朝韩少祯耳语。 「五哥过几年就要娶亲了吧,到时候让嫂子知道了,她会不高兴的。」 裴云潇说完,狡黠一笑,转身上了马车。 裴云潇清楚,万玉阁不是那种青楼,韩少祯也不是乱来的人,可谁让他俩是损友呢? 韩少祯这两年时常因为家族说亲之事困扰,谁提跟谁急。裴云潇若不提,岂不对不起他二人的感情? 果然,被晾在原地的韩少祯气的跳脚:「我想干什么干什么,何必在意区区妇人之见!」 解试的放榜在考后的第七日,考场外重兵把守,考生聚集在门外,翘首以盼张贴榜单。 裴云潇和韩少祯坐在临近考场的酒楼中,观看着街上的情景。 「小七胸有成竹,自信满满,想必对名次已有所估量了吧。」 裴云潇偏头一笑:「五哥总是懂我在想什么。」 「我大致看了一下,这次与咱们同科的世家子都未有特别出众的。就是不知道,寒门里会不会冲出个黑马。」 「别的地方会有,京城?不可能。」韩少祯摇摇杯中酒。 「不过省试倒是可能,如今大历朝最年轻的御史大夫秦子诚不就是吗,寒门状元,惊世扬名!」 裴云潇点点头,心中暗道,等以后,唐桁连中三元时,想必在天下,又是一场轰动! 「放榜了!放榜了!」 楼下喧闹声起,裴云潇和韩少祯也站起身向外看去。 随着榜单由低到高依次贴出,欢唿声与哀哭声不绝于耳。 贴到第四至第十名时,裴云潇毫不意外的看到了韩少祯的名字,正排在第八位。 裴云潇举杯庆祝道:「恭喜五哥,名次远在孙山前!」 韩少祯却一心盯着榜单,玩笑道:「哎呀呀,解元老爷可别介,我臊得慌!」 话音刚落,楼下前三名的榜子便逐个展出,第一名的红榜之上,正写着三个大字——裴云潇! 韩少祯终于抓起酒杯,与裴云潇相碰,一饮而尽。 「小七,早在你写出江南三赋,于东林酒楼自荐时,我便知你他日绝非池中之物。」 「今日看来,我眼光不假。只是……我想知道,你究竟在干什么,又想要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註: 1名次只在孙山前,就是倒数第二名。源自「名落孙山」,解名尽处是孙山,贤郎更在孙山外。 2科举考试内容参考《宋史》:「其法以《六经》、《语》、《孟》义为一场,诗赋次之,子史论又次之,时务策又次之。」史包括史书地志,子包括诸子百家着作等。 第30章 裴瑫谋算 裴云潇的所作所为, 便是韩少祯自以为离经叛道,也都觉得百思不得其解。 裴云潇&—zwnj;愣,半晌无话。并非她不信任韩少祯, 而是她所知的&—zwnj;切, 都是匪夷所思,是她此生的绝密。 「五哥,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但有&—zwnj;天,你&—zwnj;定会明白。只希望到那时, 五哥还当我是……现在的小七。」 韩少祯心下瞭然, 她既不愿说,那他就不再问。 他重新换上素日里吊儿郎当的笑容, 恢復从前的随性, 插科打诨:「裴小七当然是永远都不会变的啦。不过哪天要是裴小七变的说他不要在我这儿的那些分红了, 那我倒是求之不得啊!」
第57页 裴云潇没好气地瞪他&—zwnj;记, 好好的气氛, 全被他给破坏了——「五哥, 那你就做梦吧!」 解试放榜,裴云潇高中解元, 这个消息瞬间传遍了京城,裴府门庭若市。 裴云潇收请帖收到手软, 书房里堆起&—zwnj;摞小山似的贴子,这个邀她去参加诗会, 那个邀她登高论学,花样儿&—zwnj;套又&—zwnj;套的,却全被她&—zwnj;&—zwnj;回绝。 打从&—zwnj;开始,裴云潇就给自己定好了人设, 在什么人跟前就说什么话。与世家的交际是必要的,但过于亲近则没必要。有些人情,你走着走着就会被绑架,到时进退都由不得自己。 于是,就在京城里人人都想要结交她这个世家新贵子弟的时候,裴云潇和祖父裴瑫正窝在昭玉堂里喝茶下棋。 随着裴云潇放下最后&—zwnj;枚棋子,裴瑫精明的眼中闪过欣慰与激赏:「小七啊,你现在的棋路,可是越来越大胆了。」 裴云潇自得&—zwnj;笑:「剑走偏锋,能赢就好。祖父承让了。」 裴瑫捋起下颌的长须:「老夫让没让你,心里还是有数的。能认准自己的目标,心无旁骛,不瞻前顾后,这才是赢者的手段。小七看来已经深谙此道了。」 观棋能见心性,此话确实不假。裴云潇想要达到的也不过就是裴瑫这句话的境界而已。但下棋与人心,终究还是不同,她自问还没有修炼上乘。 她和祖父从小就在&—zwnj;块儿下棋,这么多年,她能感觉到,裴瑫的棋风在渐渐求稳,因此才会偶尔因为自己的出其不意而输掉。 这份心性,与裴瑫如今在朝堂中风格的变化也相照应。裴云潇猜测祖父的心思,他似乎已经满足了裴氏如今的荣华,只求稳住现状。 但这种心思,裴家的三位老爷都不贊同。他们的官职在朝中并不显赫,就是仗着裴家才沾了几分荣耀。所以他们激进而急迫,却从没反思过实际是他们自身能力不足的缘故。 「小七什么时候启程去吴州?」裴瑫收好棋子,询问道。 「回祖父,正在准备,估计就是下月初。」 「你是不是打算,把那个唐桁也带去?」裴瑫&—zwnj;语就道破了裴云潇的算盘,裴云潇也不惊讶,祖父有祖父的情报来源,她和唐桁的事,瞒不过裴瑫。 「青山县有信儿传来,小七想不想知道,那个唐桁解试的名次?」裴瑫继续说道。 裴云潇笑祖父小孩心性,还玩儿这种把戏:「不用祖父卖关子,以兄长之能,必是高中解元的!」 「你倒是了解他。」裴瑫默认了,旋即又说:「这个孩子生性坚韧,又天资过人,但终究是长在那样的人家,难免心思复杂,让他到书院里沉淀沉淀,也是好事。」 「你和他,年纪都还小,贸然入仕,不懂收敛,便易被摧折。老夫见了太多这样的例子,世家也好,寒门也罢,皆是年轻不谙世故,当初无论多么意气风发,最后都是遗憾退场。」 「小七,你打小心思就稳重,做事有度。祖父希望你此去能锤鍊心性与意志,将来这潼阳裴氏还能不能代代簪缨,金玉满堂,就要看你了。」 裴云潇心中大震,惊诧的看向裴瑫。原来在祖父心里,竟早做好了把裴家交到自己手上的准备。 她如今的所作所为,确实与裴瑫的政治思维相契合。可裴瑫要她去保住裴家世代簪缨的辉煌,她怕是……註定要让他失望了。 裴云潇心思百转千回,面上却不动声色:「谢祖父教诲,小七定铭记在心!」 八月秋高,凉风微起。 唐家庄的村口聚集了&—zwnj;批又&—zwnj;批的人,把唯&—zwnj;的路堵得毫无缝隙。村长和几个青壮年费力地维持着秩序,也没能拦住热情的人群踮着脚,伸着脖子,争先恐后地往&—zwnj;个矮墙里面看。 矮墙围着的,是&—zwnj;个占地不大的空地,角落里是&—zwnj;个茅草随便搭起的棚子,看着极为寒碜。可即便如此,也不能浇灭众人的激动之情。 「你说这解元老爷把自己关在里头干什么呢?二十多天了都。」 「就是!要是我考了个解元回来,我得满村子的嚷嚷,吃香的喝辣的先热闹他几天再说!」 「瞧你那点儿出息!要是我,我得赶紧娶个漂亮媳妇回来热乎热乎。」 「噫——,你才是没见识!人家是解元老爷,将来说不定就是状元公,到时候大户人家的千金还不任他挑,娶早了亏死你!」 「哎呀别吵吵了!桁子别是被唐家那群没心肝的给赶出来了吧?未来的状元公都敢往外赶,真是猪油蒙了心了。」 …… 院子外的人七嘴八舌,院子内的人却是瞠目结舌。 江南私盐案结后,江南几个州县的长官都换了&—zwnj;茬儿,青山县也不例外。 新任的青山县令李群&—zwnj;到任,就听说唐家庄有&—zwnj;个天才少年,能造水车能炼钢,在皇上和知府大人那里都记了名。 尤其是这位少年还考中了州府解试的头名,可见前途无量,所以对他极为关注,甚至还亲自登门,嘘寒问暖的,问他有没有什么需求。 本来吧,他也就是这么&—zwnj;问,客气客气。谁知这唐桁还真就开了口了,要院子、要工人、还要钱…… 李群想到县衙的师爷说起,当初唐桁就是要了县里的&—zwnj;大笔钱,造出来天下闻名的「龙骨水车」,让那个牵扯进私盐案的前任县令张柏记了&—zwnj;功,在判罚时免了不少罪责。
第58页 于是李群也喜笑颜开,有求必应,自己掏腰包资助了唐桁&—zwnj;笔钱,想看看他又能做出什么来。 其实,李群的期望并不高,毕竟他以前听的都是传言,未能亲眼得见。 可此时此刻,李群带着唐家庄村长和县衙&—zwnj;干人,站在这不大&—zwnj;点儿的院子里,看着眼前的庞然大物,才真正是&—zwnj;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这、这……」村长看着&—zwnj;旁身高又窜了&—zwnj;头,愈发气势不凡的唐桁,说话都结巴了。 「阿桁啊,这就是你这段时间鼓捣的东西?」 「回县令大人,正是。」 唐桁指着院中排列为圆圈状的八个大磨盘。磨盘中间是&—zwnj;个木制的巨型轮轴,与磨盘上的齿轮&—zwnj;&—zwnj;相连。&—zwnj;头壮实的耕牛站在&—zwnj;旁悠闲地吃着草料,身上绑着木架和绳子。 在唐家庄,耕牛不多,只有几个还算富庶的大户家中才有,其他农民要耕地,就得用人力。 而眼前的这头耕牛,是唐桁用考中解元后,州府发放的奖金买来的。 「那这……要怎么用?」李群看不懂,悉心求教。 唐桁引着李群上前&—zwnj;步,拿起&—zwnj;只细鞭,牵动牛绳,让牛缓缓走动起来。随着牛身的活动,那只巨大的轮轴也跟着转动起来,随后,又带动着周围的八只磨盘也跟着转动起来。 磨盘发出「咯吱」的响声,虽参差不齐,李群竟却听出了悦耳的节奏。 &—zwnj;只牛啊!带动八只磨盘!省了多少时间?又省了多少人力?李群欣喜若狂。 「阿桁,你可真是青山县的福星!本官要替青山县的百姓,好好感谢你啊!」 唐桁淡定地回给他&—zwnj;个笑容:「这都是学生应该做的,大人过奖了。」 李群对唐桁的好感立刻又上升几分。从容不迫,宠辱不惊,这样的人不出人头地,谁还能出人头地? 想到自己刚上任,唐桁就送了这么个大礼给自己,李群大手&—zwnj;挥,吩咐衙役:「把门打开,让外头的人&—zwnj;个个的进来看看咱们解元公建造出来的好东西!」 门开了,人群&—zwnj;拥而上,随后就是称赞声连连,直到越来越大。 「表哥!表哥!」 伴随着几声高唿,&—zwnj;个绿袍公子从人群外艰难地挤进院中,手里还高扬着&—zwnj;个信笺。 「表弟?」唐桁看到王选的&—zwnj;剎那,双眼蓦地迸出惊喜:「是不是潇弟的信?」 「正是!」王选将信笺地上,擦拭着头上的汗。 唐桁顾不得涌进来的众人,匆匆走到&—zwnj;边,手上动作极快地就拆开了信封,&—zwnj;目十行,面容染上喜色。 「表哥,可是裴公子有什么喜事?」王选好奇道。 「潇弟得中京兆府解试头名,出京去往吴州拜师江东书院的宋大儒,邀我前去&—zwnj;同拜访!」 「宋大儒?」&—zwnj;旁的李群听了&—zwnj;耳朵,惊讶地转过身来:「就是那位考中状元,却毅然辞官,回乡教书的宋大儒?」 他可是无数学子们心目中的大家啊!唐桁竟能有机会拜访于他? 「正是那位宋先生。」唐桁回道:「我义弟以被他收作亲传弟子,在江东书院求学。」 「你义弟是谁?」李群连忙追问。 「便是京城裴府七公子,裴云潇。」唐桁毫不迟疑报出裴云潇的名头,果然见李群脸上的表情陡然&—zwnj;变,险些失控。 &—zwnj;旁的唐家庄村长立刻简短地将二人相识结义的往事讲出,孤陋寡闻的李群觉得,今日他收到的惊喜和惊吓,实在比他考中进士时还要多得多! 李群正要继续问,便见院外又着急忙慌地挤进来&—zwnj;个小个子的男孩子,脸上满是慌乱:「唐桁大哥!唐桁大哥!你家出事了,你奶要没了!」 作者有话要说:註:文中出现「牛连转磨」,大致发明于西晋,细节参考元代王祯的《农书》感谢在2021-02-2210:25:36~2021-02-2417:49: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暴富小可爱鸭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章 唐家后事 这个消息如同一个重磅的炸弹在小院中炸开, 唐桁的面色瞬间由喜转悲,一脸的不能置信。 「哎呀桁子,还愣着干啥, 快去看看!」村长推搡着他, 连声催促道。 唐桁这才仿佛如梦初醒,撒开步子,拨开人群, 疯狂朝唐家跑去。 李群和村长也忙叫上人一同跟上,唐桁家出事, 他们怎么也该去关照一番。 留在原地的村民们又是一番感慨, 直嘆唐桁是个实诚的好孩子,孝顺又礼貌。 嘴巴毒一些的又把当年的事翻了出来, 还啐了一口, 只说唐家人有今天都是他们自己作的。 此时的唐家, 已是一阵兵荒马乱。 长成了的唐玲手里牵着弟弟唐东站在门边, 看到唐桁进来, 身子就是一缩。 「玲儿, 怎么回事?祖母怎么了?」唐桁一脸关切地望向唐玲,可看在唐玲眼里, 比催命的无常还可怕。 如今的她,再也不敢随意招惹这几年变得越来越凌厉的唐桁, 甚至每日缩得像个鹌鹑一样,生怕唐桁为了小时候的事秋后算帐。
第59页 「大哥, 是……」唐玲胸口堵得厉害,一开口,就止不住的委屈,眼泪刷刷往下掉:「是娘, 娘她跑了。还带走了所有的钱。」 跟着唐桁回来的所有人就在唐玲的哭哭啼啼中,听完了事情的全貌。 原来,自从几年前唐老太太瘫痪之后,家里的王氏和唐玲必须在床前伺候。至于唐勇?人家大老爷们儿怎么能干这种把.屎.把.尿的活呢? 王氏也不是那等吃亏的人,虽然是伺候,但她随便煳弄了事,言语多有谩骂,关起门来谁又知道? 而就在几个月前,唐勇的腿又瘸了。唐勇打着这个旗号在床上哭天抢地,要王氏伺候他,王氏本就看不上唐勇,当即就给他甩了脸子,不管也不顾。 许是在那个时候,她就开始计划着逃离这个在她心中没让她享过一天福,只会拖累她的家了。 唐桁高中解元后,王氏曾想要私吞州府发放的奖金,为了这个,唐桁怒而离家,到村口搭了草棚居住。 就在今天,王氏看着全村人都聚到村口去看唐桁的热闹,便瞅准机会,捲走了唐家所有的钱,准备跑路。 王氏去唐老太太屋里偷钱的时候,被唐老太太发现。唐老太太要阻拦,被慌不择路的王氏推下了床,头磕在了桌角。 唐勇在隔壁听见唐老太太的唿号过来看,本想要拦住王氏。可他长年酗酒,身子早就败了,王氏人胖力气大,一下子把他撞倒一边,结果唐勇一口气没顺过来,中风了! 王氏本想要带唐东一起走,可唐玲也想跟着走。王氏嫌唐玲是赔钱货,又见唐东哭着闹着说要去找唐桁,骂了一句唐东是养不熟的白眼狼,哪个孩子也没带,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听完了一切,所有人都是又唏嘘又感嘆。 唐家的事当年村中人人皆知,唐桁一个前头媳妇留下的孩子被作践的连草都不如,唐家人却一个个作威作福。 可如今杂草眼看要长成大树,一飞沖天了,反倒是他们,死的死,病的病,跑的跑,这不是报应是什么? 才五岁的唐东还不太知道发生了什么,一见到唐桁就扑了过去,咿咿呀呀地要糖吃。 唐桁蹲下身,将唐东抱在怀里,细心的安抚着,又惹得众人一片称赞。 其实一开始,唐桁对唐东也并没有好脸色。是裴云潇在写给他的信上说,小孩子是一张白纸,大人们在纸上写什么,小孩子就会是什么。 从那时起,唐桁便刻意地亲近和教导唐东。起初只是想要让唐东养得和自己亲密,去打唐老太太和王氏的脸。让她看看她们最宝贝的孙子只会亲近她最看不上的孙子。 可后来,唐桁还是被唐东单纯无暇的孩子心性给弄得心软了,真心实意的对待起他。可以说,这么多年来,唐东是唐桁在唐家仅剩的最后一点温情。 「桁子啊,出了这样的事,谁也想不到。不过你别忧心,还有村里的乡亲们帮衬呢。现在先把你奶的丧事给办了,之后你就赶紧去拜访那个宋大儒,别耽误了你的功名!」 村长站出来主持大局。唐家庄好不容易出了个金蛋子,可不能叫这老虔婆的死给耽搁了。 围观的人也是这般想,连忙说着自己也愿意来帮忙。谁不想在这个时候让唐桁记自己一个恩情呢? 唐桁果然感恩不已的应了。 唐老太太的丧事就这样匆匆在三日后举办。唐勇中风在床,披麻戴孝的只有唐桁、唐玲和唐东。换句话说,以后唐家,就要靠唐桁顶立门户了。 谁知道这事儿还没完,丧事刚办完,唐玲居然也不见了。众人猜测她也是害怕等唐桁出去求学后伺候唐勇,所以跑了。 这下可好,一家老老小小,就剩下了唐桁和唐东这两个孩子。 丧事的第二天,唐桁在村长家见到了来奔丧的王掌柜和王选,他拉着唐东,一下就跪下了。 「哎呀,解元老爷,你这是干什么!」王掌柜吓了一跳。 大历朝考中解士的学子虽然不能做官,可那也是一方乡贤,他哪里担当得起。 唐桁声音悲切:「舅舅,虽然母亲并非我生母,可我却真心把您当做我的舅舅。家中遭逢此番大变,我本该挺立门户,照顾父亲与幼弟,可又实在不忍辜负村长和乡亲们对我的期盼之意。」 「如今我就要前往吴州求学,东子还小,我是在放心不下。我想请求舅舅帮我照看东子,让他读书学礼,一切费用由我来出。」 「桁儿这是说的哪里话,东子是我亲外甥,我还能不管他?」王掌柜将唐桁扶起:「你且放心的去学,什么费用都不用你操心。只要你能考中进士,舅舅就心满意足了!」 一场依依不捨,温情满满的家庭大戏圆满落幕,唐桁带着唐家庄人的赞许和祝福,踏上去往吴州的路途。 村口,唐桁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这个他生活了十七年的小村庄,他用了五年的时间,终于全无挂碍的离开了这里。 临走时,他又一次回到大槐树下,带走了树下的一抔泥土。带着他不堪回首的童年,寄託着母亲温婉的笑容,还有第一次见到裴云潇时,那张单纯无邪的笑靥。 唐桁坐在马上,复杂的一笑,那笑中有讽刺,有愤恨,有回忆,却独独没有留恋。 他这辈子,恐怕都不会再踏上这片土地,哪怕一步了!
第60页 王氏的逃跑,唐老太太的死亡,唐玲的逃跑,其实都在唐桁的计划之中。 考完解试后,知府刘膺便对他提过要他再多学两年,再战京城省试,以增大把握。唐桁也觉得有礼,所以计划了起来。 按大历律法,祖辈长者去世,只需守孝一年。父辈长者过世,则需守孝三年。唐桁想也不想,选择在这节点上,结果他早就想要结果的性命。 在大历,宗族长辈大于天,一个「孝」字压死人。可唐桁不甘心! 他要走的路,不允许有这群人的阻挠,更不允许他们来沾他的光,喝他的血! 他太了解这群与自己生活在同一屋檐下的「亲人」了。不过是几句言语上的煽动,和似有若无的威胁,足以让这些本就心虚、贪婪、心术不正的人走向他为他们设定好的路。 唯独唐勇的中风在唐桁的意料之外,不过这个结果,是锦上添花了。 从今后,他唐桁就是孑然一身之人了。 不,他或许并不孤单。他永远记得裴云潇曾写给自己的一副楹联 「山川相伴,草木送青,世间万物皆为友; 谈笑鸿儒,笔墨鉴心,天涯知己若比邻。」 作者有话要说:註:本章楹联为某浔拙作,请不要考究哈~ .感谢在2021-02-2417:49:44~2021-02-2517:49: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言出必行的最优乙方1个;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 江东书院 唐桁按照裴云潇随信寄来的路线图, 来到了吴州城。 这里是江东最富庶的州府,一进城,唐桁就被扑面而来的富饶与热闹深深震撼。 与这里比起来, 他见过的青山县, 柘州城,瞬间都不知一提。 吴州城已是如此,京城又是什么模样? 正值午后, 街市上店铺林立,人来人往, 一派喧闹盛景。唐桁打马走过主街, 又绕了两条宽巷,终于得见江东书院的匾额, 挂在一个气派宏伟的大门之上。 唐桁拴好马, 戴好自己锻造的随身佩剑, 拿过早已准备好的束脩之礼, 挺直嵴背, 走向书院大门。 「烦请通报, 青山县学子唐桁,特来拜访宋先生。」 原本昏昏欲睡的门房小厮一听他的名号, 瞬间就是一激灵:「您就是唐公子?快请进!」 「裴公子一早就交代过了,要小的一旦等到唐公子来, 马上告诉他!刚巧,书院这期还未开学, 先生们都不在,小的带您去见裴公子!」 裴云潇正在窗前的书桌上作画,自来吴州,她被韩少祯拉着跑了好些个吴州的美景, 着实有些流连忘返。 反正她要在这里待上一段时日,索性将在吴州的见闻都画下来,绘成一幅长卷,留待日后欣赏。 眼下,这长卷才刚刚起步,也就画了个吴州郊外的枞山上,秋日山亭之景。 裴云潇正摆弄着刚买来的颜料,院外就响起锦妙的声音:「小公子,唐公子到了!」 裴云潇立刻放下笔,一出门,就见唐桁被门房小厮带着,进入院中。 「兄长,你总算来了!」 这段时日不见唐桁,裴云潇此刻才发觉,她还真有点儿想他。 「潇弟。」唐桁在裴云潇面前站定:「抱歉,家中生变,误了些时日,久等了。」 生变?裴云潇想到什么,连忙关心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唐桁三言两语的解释了一番,裴云潇立刻便猜出唐家这一番事情的背后,有唐桁的手笔。 「呃……我用说节哀吗?」 裴云潇一张口,也不知怎么的,真心话就熘出了嘴边。 说完,她才觉察不对,面上立时浮起懊恼之色。 反倒是唐桁,愣了一瞬后,转而呵呵轻笑:「知我者,潇弟也。」 二人进了屋,裴云潇便将江东书院的情况和宋大儒此人之事全部讲给唐桁。 「老师收学生只看德才,不看出身。若论出身,他乃是江东大族宋氏,书香门第,本也可恃才傲物。可偏偏不喜如今朝堂的风气,这才愤然辞官,回乡教书。」 「许是老师觉得我与他颇有些相似之处,便收了我为亲传弟子。我便在老师面前提了兄长之名,老师对兄长极有兴趣,这才提出一见。」 「多谢潇弟引荐!」唐桁连忙起身对裴云潇拜谢。 「哎呀,兄长还跟我客气什么?」裴云潇又把他拉扯坐下:「不过老师终究只是江东书院的先生,书院的学子也并非都是老师的学生。」 「在书院里,三人为一寝,这个院子就是我住的,另一个乃是我自幼的玩伴,名为韩少祯。我给兄长预留了房间,以后兄长也能与我同住。」 两人正说着话,屋外传来了嬉笑之声。 唐桁循声望去,只见一个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少年正和锦英、锦妙斗嘴。他身上的,是自己一辈子都可能不会有的畅快和飞扬。 唐桁不禁好奇起来,裴云潇是如何交到,如韩少祯,如自己这样,完全两种不同性格的朋友的。 屋外的韩少祯斗嘴落败,冲进屋内:「小七!救我!你家锦妙要揍人啦!」 裴云潇不急不躁地端起茶杯,甩给韩少祯两个字:「活该!」 韩少祯这才发现,屋里还坐着一个人:「诶?你就是小七那个结义兄弟是不是?果然一表人才,玉树临风啊!」
第61页 「我叫韩少祯,也是从京城来的,到这儿考察吴州的商业情况,准备扩展我的生意。怎么样?唐兄要不要入股啊?」 打从韩少祯开口,唐桁就没能找到个机会介绍自己。他现在或许有点明白,韩少祯这朋友怎么来的了…… 「五哥,你不是说出去考察吴州城的青楼业务吗?看出什么了?」裴云潇打断韩少祯的聒噪。 韩少祯闻言,话语一顿,打开摺扇,在胸前装模作样的扇了几下,拿捏起腔调来:「姑且……尚可吧。可惜,不如我万玉阁装潢高雅,更不及我万玉阁的服务周到,就连人的才貌,也差了些。」 「不过倒有一点儿好,曲子听着新鲜。唐兄弟,我一见你就觉得咱俩投缘,等过两日我带你去享受一下,不带小七这个没情趣的。」 唐桁:…… 裴云潇一把夺过韩少祯的扇子,换到自己手上:「我兄长可是来学习的,你少带坏他!」 三个人热闹了一会儿,因为有韩少祯这个跳脱的人在,唐桁几乎毫不费力地就融入了这个陌生的环境。 因着唐桁才到,韩少祯便说要请他到吴州最大的状元酒楼为他接风洗尘。三人收拾好东西,便结伴出了书院。 状元酒楼,顾名思义,就是状元曾经住过的地方,开在江东书院临街。 听老闆说,是当年宋先生在吴州参加解试时住过他的酒楼,后来宋先生进京当上了状元,他就改了名。 于是乎,这个酒楼就成了歷届江东书院学子最喜欢来的地方。 对于这种营销说辞,裴云潇是不信的。宋先生就是吴州本地人,自己家几进院子不住出来住酒楼,咱也不敢说,咱也不敢问吶! 不过到目前为止宋先生还没有明确站出来问老闆要代言费,大家就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好了。 读书人嘛,吃饭喝酒都喜欢来点儿花样儿,什么行酒令啦,作诗作词啦。 所以裴云潇一行三人刚进酒楼,就看见书院里其他几个与他们同届的学生围坐一桌,正在对诗。 裴云潇和韩少祯可谓是这一届书院里最受瞩目的学生了。 裴家和韩家在京城位高权重,江东学子们素来难得一见。如今竟有裴、韩两的学子特意到江东求学,他们与有荣焉之外,更是尽力的结交。 故而裴云潇与韩少祯刚踏进酒楼,就被眼尖的同学给发现了。 「逸飞兄,容庆兄,真是太巧了,致远和道林我们几个正在赛诗呢,你们来的正好,一起热闹热闹。」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2-2517:49:31~2021-02-2616:41: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言出必行的最优乙方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明与棠9瓶;逻各斯5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3章 贵贱之争 说话的是书院这一届年纪最大的学子, 名为秦东襄,表字敬文。 听说和柘州秦氏有些弯弯绕绕的亲戚关系。他性情宽和,对所有人都施以善意, 俨然一个老大哥的角色。所以他才会开口就叫了裴云潇和韩少祯的字, 语带亲近。 裴云潇朝桌子前坐着的学生们看去。 秦东襄嘴里的致远和道林,说的是梁泽和王森,都是江东本地世族的子弟。尤其是梁泽, 便是之前那个涉及私盐案的江东梁氏的嫡支子孙。 梁氏和王氏是江东世族之首,一向受人追捧惯了。所以裴云潇和韩少祯突然空降江东, 他二人都极是不满, 认为被抢了风头。尤其是裴云潇又被宋大儒收作亲传弟子,他们更是不忿。 因此这书院学都没开, 双方的梁子却都暗暗结下了。准确来讲, 是梁泽和王森单方面先动的手, 而裴云潇和韩少祯的态度则是——爱咋咋地! 秦东襄叫住裴云潇和韩少祯, 本意是想缓和一下彼此的关系, 毕竟将来低头不见抬头见的, 要维护书院的和谐不是? 而梁泽和王森也想让裴云潇和韩少祯参加,不是为了缓和, 而是真的想要和他们一决胜负。 裴云潇一贯不喜欢这种争强斗胜的戏码,闻言便摇头道:「多谢敬文兄好意了。我们来得太晚, 还没吃饭,便不参加了。」 说着三人就要走, 然而梁泽和王森却不想就这么放过他们。 「且慢!」梁泽眼见,一下子发现了唐桁是和裴云潇一道来的。 「这位可是新来的同窗?怎么不介绍一下?如此怠慢,岂不失了礼数?」 梁泽这般说,裴云潇自然没有推拒的道理, 反正唐桁早晚也是要与他们认识的。 「这位是我的义兄,今日刚住进书院,我们就是来为他接风的。」 唐桁也朝众人施礼,自报家门:「在下唐桁,青山县唐家庄人氏。」 秦东襄立刻热情道:「原来是唐兄,既是刚到,我们便不打扰了。状元酒楼的狮子头乃是吴州一绝,唐兄可以尝一尝。」 他这么说,就是有意解围,让三人自行离去。 可偏偏有人不如他的意。 「青山县唐家庄?这是什么地方?我怎么都没听说过?」王森嗤笑一声,言语间尽是不屑和蔑视。 席上的学子也都是世族子弟,不少人也都是他这般神情。 「该不会又是个穷小子吧?」梁泽嘲讽道:「也就怪了,这届书院怎么来了这么多穷小子,先生们的束脩不会都没收够吧?」
第62页 梁泽话音一落,有些人就不怀好意地闹笑起来。 秦东襄顿觉不妥,看向裴云潇几人的眼神里也带上了歉疚。 江东书院的一些世族学子其实是不满要和很多寒门子弟一同进学的,可谁让这是宋大儒的规矩呢?他们想听宋大儒讲学,就只能忍着。 但这些人也会在私下里拉帮结派,孤立寒门出身的同窗,故而江东书院几乎每届学生都会被泾渭分明的分成两派,各自抱团。 「致远的担心怕是多余了。」王森接过话来:「没听裴学兄说吗,这可是他的义兄!人家可是有靠山的,区区束脩又算得了什么?」 这话说得便越发诛心了,就差明白地说唐桁抱上了裴氏的大腿。 读书人普遍自诩清高,这种事哪怕暗地里也想得不得了,明面上都是要批判几句的。所以对于唐桁来说,此言可谓是很强的羞辱了。 裴云潇的脸色瞬间就冷了下来。她知道自己此时若贸然为唐桁出头,只会更为他引来嘲笑,只得担忧地看着他。 唐桁只是微微一笑,丝毫不在意对方的冷嘲热讽:「多谢两位学兄的关心。实不相瞒,就在刚刚,我也在担心我的束脩能否满足书院的标准。不过现在我确定了,书院的束脩,我绰绰有余!」 「呵!好大的口气!」梁泽冷笑起来:「就凭你?」 唐桁轻轻颔首:「在下今日进得书院,就见正门处的太湖石上刻着『德才兼备,以德为先』这八个字。在下当即自省,反思平素德行是否有违圣人教诲。细思之下,顿觉尚有不足,不禁有些惶惶。」 「在下看得出,二位学兄乃诸学子中最受推崇之人,那么二位的德行自然便是书院中的翘楚。适才观二位举止,在下心中稍有安慰。连二位这般都能进入书院,在下想必也可一试。这便是我能交出的最好的束脩了。」 唐桁语毕,四座皆惊。裴云潇和韩少祯的脸上扬起笑意,反观梁泽与王森,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莫名有些滑稽。 「说得好!」 一声赞嘆从楼梯侧处传来,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长身玉立的素衫公子步履款款地走出,与他并肩的是个面色冷淡的公子,他们身后还跟着几个穿着同样朴素的儒生。 秦东襄最先见礼:「原来是楚方兄、喻贤兄几位,竟然也在此处用膳,真是无巧不成书啊!」 那素衫公子朝他回了一礼,旋即朝唐桁走去:「这位唐兄刚刚说的话可谓掷地有声,振聋发聩。在下谢英,字楚方,敬佩唐兄之言!」 那面色冷淡的公子也道:「唐兄有礼,在下沈思齐,表字喻贤。」 谢、沈一行人一到,整个状元酒楼的大厅中几乎全是江东书院的学子了。其他的食客看到这番场景,都频频侧目,想瞧个热闹。 梁泽和王森没想到自己的嘲讽换来的是唐桁如此毫不客气的讽刺,还引来了他们最讨厌的寒门一派,当即面上就有些挂不住。 「哟,这就聚齐了?」梁泽挑衅道:「沈思齐,当初你爹到我家去借钱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啊。」 「还什么德行交束脩绰绰有余,真笑死人了。穷就是穷,有本事你别借钱吶?要不就学学唐公子,也去认个义兄义弟什么的,连钱也不用还了。」 被他点名的沈思齐却恍若未闻,依旧不卑不亢地站在那里,仿若并未觉得羞辱,神色一片平静:「借钱还钱,天经地义。当初先母病重,家父走投无路,梁伯父仁义疏财,我心存感恩,但并不代表我便低梁学兄一头。我堂堂正正的借,自然也会堂堂正正的还!」 这话一说,就连如秦东襄一般的世家学子们也都默默点起了头。 这世界上谁还能没有个难处?人家翩翩有礼,有借有还,你却咄咄逼人,各种羞辱。既然如此,当初又何必要帮?你便是早早将人打发了去,别人也说不着你不是? 读书人,终究还是崇尚仁义道德的,如今梁泽与沈思齐形成如此鲜明的对比,众人心中的那杆称,也不由得有了偏向。 就在此时,谢英开了口,句句都是在为沈思齐鸣不平:「喻贤兄,虽说亚圣曾云,君子莫大乎与人为善,但圣人还说,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沈、梁两家本为世交,沈伯父当年从悍匪手中拼死救出梁大人,落下残疾,面容有损,不得已辞官归乡。后沈家遭变,致使家道中落。沈伯父大义,未曾挟恩求报,若非沈伯母病重,沈伯父也不会轻易登门借钱。」 「当日家父与沈伯父同去,亲眼见沈伯父打下借条,并承诺一年后以双倍归还。可梁大人呢?拿出一两银子扔与沈伯父脚边。沈伯父有意多求,他却言正好足够敛尸办丧。 如此不仁不义之人,事到如今,喻贤兄竟要为他们遮掩!喻贤兄厚德,我可忍不了!」 沈氏本也是江东的大族,如今没落至斯,也是虎落平阳。谢英的父亲是吴州的郎中,在为沈思齐父亲治病时相识,互引为知己,谢英与沈思齐才由此交好。 这番前尘往事被翻出,所有人的心里几乎都在说,梁家做事太过狠绝,实在不是能相与之辈。 梁泽被四周的目光看得如芒刺背,心中一怒,道:「谢英你好利的口舌!你翻弄旧帐,颠倒黑白,就是君子行径?」 谢英不甘示弱:「为了朋友之义,我谢英今日做这小人又如何!」
第63页 裴云潇的眼神一直在谢英和沈思齐身上游走。谢英讲义气,脾气爽朗畅快。沈思齐性情冷淡,但为人清正有度,皆是可相交之人。 谢英当众将沈家旧事揭出,若是迂腐些的人或许觉得这是羞辱。可裴云潇一向认为,有冤不诉,有苦不说才是蠢笨。 眼下这么好的时机,拿此事出来既可以占尽道德上风,重重的打梁泽的脸,又能凸显沈思齐的仁善,与谢英的仗义,简直不要太妙! 从谢英开口,裴云潇一直在观察沈思齐。他眉眼间从始至终不曾有一丝一毫不情愿,更没有阻拦谢英,反而静观其变。由此可见,他也是个聪明人。 想了想,裴云潇决定站出来。 「原来这其中还有这番缘故,在下今日真是长见识了。没想到初来吴州,便能听到如此精彩的故事,与我们京城,真是大不相同。」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2-2616:41:37~2021-02-2717:46: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暴富小可爱鸭、火锅要辣锅1个;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4章 二两银子 在场的吴州世家学子脸上都有点儿挂不住, 纷纷暗恨梁泽故意挑事。 「这样吧,事情闹到现在,虽与我无关, 但终究也是我们三人来错了地方。」裴云潇明嘲暗讽地, 从袖中掏出二两银子:「以后大家都是同窗,这些银两,便是替喻贤兄还了这份债, 就当是简单做个了结吧。」 说着,裴云潇将二两银子放在了梁泽面前的桌子上。 谢英和沈思齐都有些愣怔, 他们着实没有想到裴云潇会出手帮他们。 「裴学兄万万不可如此, 这是在下的债务,断没有让他人代还的道理!」沈思齐上前一步, 冷淡的神情中流露着坚持。 裴云潇一笑:「喻贤兄宽心, 我并非替你代还, 我只不过是将债权转让了而已。之前你欠梁家一两, 现在欠我一两。我光明正大的借, 你光明正大的还, 如何?」 「这……」沈思齐没了话说。 「可裴学兄给的是二两啊。」谢英指了指桌上。 裴云潇抬起手,示意他不必多说, 自己则转向了梁泽。 「梁学兄,俗话说凡事留一线, 他日好相见。但如今事已至此,还是收下银两, 趁机了事的好。」 梁泽脸黑如墨,一言不发。 「我不知道贵府的利息是如何算,一年借款便要双倍来还。但既然喻贤兄打了欠条,那便要遵守, 我也无从置喙。」 裴云潇举起一两银子:「这一两,是本金,是为喻贤兄的诚信,也是为楚方兄的义气。」 她又举起另一只银子:「这一两,是利钱。留给梁学兄……补上心中的束脩。」 话说完,一旁的韩少祯嬉皮笑脸的,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鼓起掌来。他一鼓,唐桁也跟着鼓,其他学子被带动着也不自觉地鼓掌,就连围观多时的食客们,也都凑起了热闹。 梁泽愤恨不已地仇视着裴云潇,抓过她手上的二两银子,重重朝桌上一拍:「爷不稀罕!」说罢甩袖就走。 王森和几个交好的世家子弟也怒气沖沖地追了上去。 韩少祯见状,扬声一叫:「多谢梁学兄请客啊!」 梁泽同桌没走的那些学子一呆又是一喜,可不就是吗,这桌的饭钱还没付,现在有着落了! 走远的那几人身形一僵,颇有些狼狈地匆匆离开。 看了半天热闹的店小二走过来,朝裴云潇道:「公子,这钱……」 「梁学兄要请众同学的客,我怎么好拂他的意呢?」裴云潇笑道。 小二偷偷憋笑,又道:「可这太多了,付两桌都足够了。」 裴云潇一挑眉:「那正好,照着这桌再上一桌,我已是腹中空空了!」 说着她就招唿着唐桁和韩少祯,还有后到的谢英、沈思齐一行人就座。 秦东襄他们都已吃过了饭,又闹了这么一齣子,自是不好待下去,起身告辞。但他们心里纷纷盘算着,以后在书院要尽量疏远梁泽一帮人才是。 秦东襄最是高兴,他就像个期待家和万事兴的老父亲一样。如今见裴云潇愿意与寒门一派相交,很多世家一派的学子又有心追随裴云潇,那书院两派的和平共处岂不指日可待? 一群人各怀心思的走,裴云潇等人则大快朵颐的吃,酒楼中很快便重新洋溢起了快活的空气。 二楼的包间,两个长衫的中年男子将一切尽收眼底。 「恭喜你啊承玉,收了个好徒弟!」江东书院的院首郑伯焉为对坐的宋珏斟了一杯茶。 宋珏欣慰一笑:「逸飞这孩子,聪颖过人,却心思纯善,是个有大智慧的。」 「那唐桁呢?他不是逸飞举荐的吗?你怎么想?」郑伯焉问道。 「起初我以为,逸飞推举他是为了裴家。你知道,我一向不喜欢这样的学生,太过钻营。」宋珏道:「可前几日,我收到了渊和兄的信,是他告诉我,唐桁是他州府下辖县城的一个穷书生。」 「渊和兄说,这孩子之前建造了『龙骨水车』帮助乡亲解决旱天的灌溉,眼见秋收将至,又钻研出了个牛连转磨,八个大磨盘吶,一头牛便轻松带动。」 「渊和任知府多年,还未曾见他如此称赞过谁。」郑伯焉惊奇道。
第64页 他二人年少时与刘膺在京中结识,也是多年的情意。刘膺的话,他们自然是信的。 「更为奇特的是,逸飞打小就和这孩子结拜了兄弟,长大后重逢,仍旧是不遗余力的相帮。甚至唐桁参加州府解试,逸飞特意找了渊和兄来推举。渊和兄到现在都没想明白是为什么。」宋珏道。 「那承玉可知道是为什么?」郑伯焉追问。 宋珏看向郑伯焉:「你又何必装煳涂地来问我?我可不信你看不出来,逸飞这是另有所图。」 「我并非装煳涂,我是想不通!」郑伯焉道:「他一个裴氏最受信重的后辈,当朝太傅最宠的小孙子,怎么会一门心思的结交寒门士子和没落世族,还费尽心机的为唐桁铺路?」 「他若真是有意拉拔自己的义兄,只需把唐桁收拢到裴氏羽翼,那便是扶摇直上。自古又不是没有寒门子弟依附豪族晋升,又何必兜这么大的圈子?」 宋珏转动着手中的茶杯,若有所思:「来日方长,这些留待之后细观吧。」 吃过午饭,闲不住的韩少祯又不知到哪里去了,裴云潇与唐桁则结伴返回书院。 一进书院,几乎每迎面遇见同院的学子,都会停下朝她二人施礼寒暄,从门口到寝室不过短短一盏茶的路程,裴云潇和唐桁居然走了一炷香。 「看样子,状元酒楼的事情已经传开了,兄长今日方到书院,便已是名人了。」 回到屋中,裴云潇有些好笑。 「他们更多的是敬佩潇弟吧,毕竟梁泽仗势欺人,整个书院,除了你和容庆兄,再无人敢惹他了。」唐桁言道。 「兄长不是也不怕他吗。」裴云潇乐道:「像他这样的人,就缺生活的毒打。真以为自己出身高贵了不起啊,谁比谁高贵还不一定呢。」 唐桁眼神中划过一抹笑意。自打来到吴州,裴云潇愈发开心了很多,看样子真的很享受如今惬意的生活。 想到两人未来要一同参加京城省试、殿试,同朝为官,在书院求学的这段日子,想来是最后的逍遥自在了。 「潇弟这是在绘制吴州山川图吗?」唐桁走到窗前,欣赏起裴云潇的画作。 「不错。」裴云潇走近前:「难得有时间游山玩水,吴州风光又如此引人入胜,我打算将以后见闻绘于纸上,也好做个纪念。」 裴云潇与唐桁想法一致。一旦入仕,未来的几十年,她都再不可能如此恣意了,给自己留个念想也是好的。 「潇弟年少时凭《江南三赋》名扬天下,想必他日也会因这吴州山水长卷而名垂青史。」 唐桁赞赏着裴云潇纯熟的笔触,他现在想要画出如此精炼的画作,也都只得其形而无其魂。 裴云潇耸耸肩,唐桁哪里知道,这里只是一本书中的世界,哪有什么青史?不过她也不会扫兴,便玩笑道:「那兄长得陪我走遍吴州的各处美景,才好成全我青史留名啊!」 唐桁抬手,抚上裴云潇的肩头:「这有何难,陪你便是!」 两人相视一笑,忽听屋外有学子轻叩门扉: 「裴学兄,唐公子,在吗?郑院首与宋先生有请。」 裴云潇和唐桁来到书院的正堂,首座上并排坐着两个儒雅端方的中年男子,一看便觉学识渊博。两双眼睛更是敏锐有神,仿佛能一眼看穿人心。 「学生裴云潇,见过郑院首、老师。」 裴云潇已是宋珏的亲传弟子,因此称唿上更加亲昵。 「学生唐桁,见过郑院首,宋先生。」唐桁也跟着行礼。 「原来你就是唐桁。逸飞在我这儿总是提起你,提的我耳朵都起茧子了,今日可算见到了,逸飞眼光不错。」宋珏笑着,言语间透露出善意。 唐桁也忙道:「学生也早闻先生鼎鼎才名,心驰神往。日前接到潇弟传信,欣喜若狂。只是因家中事务耽搁,这才来迟了,不及早见先生,请先生赎罪。」 「无妨。」宋珏不会在乎这些:「那这么说,你我算是神交已久咯?」 唐桁微愣,「神交」二字颇有些重了,尤其是自己如今寂寂无名,宋珏却是久负盛名,怎么也称不上神交。 不过既然宋珏敢说,他有什么不敢认的,当即便道:「蒙先生不齐,学生受宠若惊。」 「哈哈哈。」宋珏指着唐桁朝郑伯焉笑道:「看吧,难怪他与逸飞能结义为兄弟,这性情还真有些相似。」 裴云潇在一旁调皮一笑,接话道:「逸飞谢老师夸奖!」 几人笑过一会儿,宋珏便让两人坐下,询问了一番唐桁的学问和见解。唐桁每说一句,宋珏和郑伯焉都频频点头,赞嘆他出身乡野却有如此学问,十分难得。 「我听说,你精于农事,还发明了坡地提水的工具、建造牛连转磨、炼制农具,这些你都是如何想到的?」郑伯焉询问道。 唐桁自然不能说这是自己脑中无穷无尽的藏书库所有,只得道:「学生出身农家,自幼耕田务农,这些都是经常要做的事。再加上平日里爱读些前人农书,故而遇到难题时,或能比他人更易想到解决之法。」 作者有话要说:日常唠叨求收藏、求评论、求作收吖(*^▽^*) 第35章 拜入师门 郑伯焉点头:「不错, 实践才能出真知嘛。」 他指着唐桁,朝宋珏道:「承玉啊,今年书院打算开设一门农学课程, 我看就让他来做课程的助教, 也为书院的学生们做个榜样。」
第65页 「这……」宋珏有些犹豫。 别说书院里那些世家子弟了,便是有的寒门学子,都觉得种地务农是有辱斯文的事情, 郑伯焉的这种想法,未必能行得通啊。 「慕声兄, 这个课程是不是有点儿……」宋珏犹豫道:「而今科考选仕并不涉农事, 何况学业繁复,这些学生恐怕不情愿学这些。」 郑伯焉却很坚持:「管子云, 粟者, 王之本事也, 人主之大物。有人之涂, 治国之道也。」 「科举入仕, 便要为官一方。不通农事, 何以代君巡牧,劝课农桑?更别提兴修水利, 丰实仓廪了。便是功利些说,官员考核还要看政绩呢, 学了这些,对晋升也是有帮助的。」 这话说得不能说不对, 但宋珏担心的还是学子们的关系。 把唐桁定为助教,很容易引发其他学子的逆反。若唐桁不能与同窗处好关系,就算有裴云潇保驾护航,对他的将来也没有益处。 宋珏将自己的担忧告诉了郑伯焉。 没想到郑伯焉一拍大腿, 道:「这有何难?承玉你将他也收作亲传弟子,其他人便是不满,也要敬他三分。至于其他的,我倒觉得他有能力处理好人际关系。」 宋珏一脸黑线:「慕声兄,我本来就有意收他为弟子,如今叫你这么一说,倒成了你的功劳了。」 裴云潇脸上一喜,雀跃地看向唐桁。 唐桁反应极快,连忙跪下行拜师之力:「学生见过老师。」 顿了顿,又朝郑伯焉一拜:「也要谢郑院首促成。」 「你们啊!」宋珏无奈地指了指三人:「好了,快起来。」 「当日逸飞拜师,我给的是一块儿崑山暖玉。你们既是结义兄弟,那也不能厚此薄彼。刚好那崑山暖玉就是一对儿,等明日我就派人给你送去。」 「学生谢过老师!」唐桁冷静下来,这才想起拜师匆忙,自己也未曾将拜师礼带来,也只得承诺明日再送到宋家去。 「你还未曾取过表字吧?」宋珏问道。 「是,请老师赐字。」 「嗯……」宋珏打量着他,想了想道:「大道至简,莫不如就叫子宽吧。人生在世,世事多艰,遇事将心放宽,看开一些,没准儿又是另一番天地。」 宋珏不知道唐桁详细的身世,但竟从他面相、言行观察,该是过得不顺意的。虽说唐桁对裴云潇极有兄弟回护情意,对师长又十分敬重,但还是泄露出他心底的几分戾气。 裴云潇暗暗惊讶,宋珏不愧是名儒,一眼就将唐桁看得大差不差。唐家人已罪有应得,如今唐桁需要的确实是心宽。 唐桁沉默半晌,终究露出了受教的表情:「子宽,谢老师教诲!」 「哎呀!」裴云潇突地一抚掌,脸上露出几分顽皮:「这下可如何是好?兄长是我的结义兄长,可若从师门论,兄长还应该叫我师兄,这不乱了套了吗?」 宋珏没好气地瞪她一眼:「结义是结义,师门是师门,不能混为一谈。」 「老师说得有理!」裴云潇狡黠一笑:「不如兄长管我叫师兄,我管兄长还叫兄长,咱俩各论各的,如何?」 「……」唐桁带着几分无奈,几分纵容,终是道:「是,就听逸飞师兄的!」 「兄长客气!」 待傍晚韩少祯回来时,就见桌上棋盘凌乱,裴云潇和唐桁两个人坐在桌案两边,面对面的,什么也不干,就是你叫我一句,我叫你一句的。 「师兄。」 「兄长。」 「师兄!」 「兄长!」 「师兄!!」 「兄长!!」 …… 「哎哎哎!这干嘛呢这是!」韩少祯手臂一横,挡在两人眼前:「叫什么呢叫急眼了还?又是师兄,又是兄长的,什么乱七八糟的!」 「今日老师收下了兄长为弟子,五哥你说,兄长可不得叫我师兄吗?」裴云潇得意洋洋。 「是要叫没错,但你俩结义在先,都叫了这么多年了,而且唐兄本来就比你年长啊。」韩少祯道。 「唐兄,你呢,就这么由着他胡闹?小七可是撒气泼来就不饶人的,我这么多年可是深受其害啊……」韩少祯装委屈。 「无妨,她觉得有意思就好,高兴最重要。」 唐桁自己心思沉郁惯了,也知道裴云潇平日里也极为压抑,难得她如此开心,自然是由着她。他总是不自觉地想要在裴云潇的身上寻找二人幼时那无忧无虑的影子,亦或是寻找那些他不能拥有的情绪。 「快快,兄长你刚刚又输了我十个子,还欠我十声师兄呢!」裴云潇懒得再搭理韩少祯。 唐桁继续抱拳:「逸飞师兄……」 韩少祯无语扶额。好傢伙,输了十个子!若说唐桁不是放水,谁信? 「幼稚鬼!」韩少祯抖了抖袖子,拿了本书,无聊地靠在榻上读起来。 裴云潇笑得脸都有点儿疼了,眼角都泌出了些泪水。 她也觉得自己中二的不得了,可是她就是一听这个称唿就觉得好笑,没有原因。 在与唐桁、韩少祯三人中,她的年纪是最小的。难得远离京城纷扰,重回学校,她怎么也得给自己找点乐趣。 没过几日,书院便正式开课了。 当郑伯焉宣布今年要新开农学课程,还介绍了农学先生仲慜,并说由唐桁任助教时,很多学子都很是不满。
第66页 只不过郑院首在江东极有名望,学生们不敢在他表现出来,但这份不满全都在第一堂农学课上被宣洩了出来。 仲慜先生长得有些奇怪,左半边脸似乎受过火烧,嗓音沙哑,气场阴郁而深沉。无论堂上学生们如何睡的睡,不听的不听,他还是自顾自地讲着,一点儿不被影响。 在座的明明都是饱读了多年诗书的学生,偏偏这堂课却讲起了几岁小儿都知道的五谷四时等农业基本知识。唐桁非常敬业的记录好课堂的笔记,以便有人需要复习。 听了大概半个时辰,梁泽终于听不下去了:「我们到书院来,学得是经世济民的为官之道,却要听这些无聊无用的东西,是何道理?」 梁泽一说,课堂里打瞌睡的学子们也都清醒了,直勾勾盯着仲慜先生要如何作答。 然而仲慜先生像没听到一样,只是停顿了一刻,随即便又接着往下讲。 梁泽自认为代表了众多学子的心声,愈发变本加厉:「师者,传道,受业,解惑。如今学生提出困惑,先生难道不该解答吗?」 仲慜随便地抬了抬眼皮,压根没给梁泽一个眼神,淡淡回道:「不听,你可以出去。」 梁泽一愣,一时没反应过来。 却见仲慜毫无怒气,神色极为认真:「我在这里就是为了上课,你们在这里就是为了听课。你们听不听,与我上不上无关。你们不愿完成自己的事,就不要耽误我完成我的事。」 学生们多少有些瑟缩,没想到仲慜动辄就要人出去,感觉很不好惹。 这话听在梁泽耳里,就颇有些挑衅意味。于是他竟真的拿起自己桌上的笔墨等物品,大摇大摆地走出去了。 仲憃依旧毫无反应地讲着。 有些人一见这种情景,也大着胆子站了起来,蹑手蹑脚地出去。 仲憃还是一如既往。 到最后,整个屋子就剩下了三分之一的学生。 作者有话要说:就问你有没有被这章的两只xxj尬到脚趾抠出一栋别墅? 为了写出这种尴尬感,我现在已经住四合院了 第36章 是个高手 下课的时辰一到, 仲慜一句话不多说,拿着书就走。 沈思齐似乎追出去想问什么,哪知道转眼仲慜就不见踪影了。 他只得走回唐桁跟前道:「子宽兄, 可否借笔记一观, 课上有一处我不小心漏掉了。」 唐桁自然同意,将笔记交给了他。 裴云潇托着腮坐在一旁,不禁嘀咕:「仲先生真怪, 难怪院首要找兄长当助教。」 一下课就没影儿了,若不安排个助教, 学生们的问题到哪儿去问? 「可不是,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在课堂上让学生自行出去的先生,吓死我了。」韩少祯拂拂胸口。 唐桁则笑道:「仲先生这性情倒有些意思。」 这天之后, 凡是仲慜的农学课, 就总会有学生不来。但也会有学生觉得不妥, 偶尔来几次。 仲慜则对这些全然不在意, 你来也好, 不来也好, 该讲便讲,讲完就走。 因此裴云潇每次看到他, 耳边都会响起现代武侠小说里的那句话:他强由他强,清风拂山岗;他横由他横, 明月照大江。 然而当书院的半月测到来时,所有人都傻了眼。 因为今年的成绩评判标准改了, 不仅有考试的成绩,还有平日里的到课情况。 有些考试成绩不错的学子,因为农学考试成绩差,且缺席农学课过多, 排名便靠后了。好在农学的分数占比不高,倒没有出现考试成绩较差的,反而排在前面的情况。 这一下,杀伤力不高,侮辱性极强。尤其是以梁泽、王森为首的那些学生,非常不满这样的安排,便纠合了一伙人,在仲慜下课的时候堵在了门口。 眼见梁泽和王森像是来挑事的,裴云潇、唐桁和谢英、沈思齐几人自动站在了仲慜的身后,有心为老师撑场面。 「仲先生为何不提前说明农学课要考试,连到课情况也要记在成绩之中?」 仲慜不咸不淡地瞟了众人几眼:「入学手册上已经写明,我为何要说?」 裴云潇惊讶地看向身旁的同学,同学们也惊讶地回看过来,几番对视,都是没看过入学手册的人! 韩少祯掩住嘴吐槽道:「难怪郑院首压根不过问大家不上农学课的事,原来在这儿等着呢,好『毒』的计策!」 「那仲先生难道没有义务提醒同学们吗!」梁泽气极,继续嘴硬。 「哎哟喂!」韩少祯看不下去,阴阳怪气起来:「这课是某些人自己不上的,手册也是某些人自己不看的,现在居然还来怪仲先生?」 「按梁学兄的意思,一日三餐要是没人提醒你去吃,你就饿着了?等饿死了,是不是还要怪仲先生没有手把手的把饭餵进你嘴里啊?」 众人闹笑起来,梁泽怒目而视:「一丘之貉!我们认真学习了半个月,就因为一个无用的农学课,而导致排名落后,这还有天理吗?」 「那我们这些认认真真上农学课的人,付出了时间和精力,难道就该被你们比下去吗?你这又是何道理?」谢英不客气地怼了回去。 仲慜看向站在身前的一群学生,面色露出几分困惑:「你们……是要考科举吗?」 王森点点头:「这是当然,不考科举,何以到书院进学?」
第67页 「既是考科举,为何要在意农学的成绩?书院的成绩和排名不过只是参考,既使得了头名也不等于就能当上状元。何况你们将来是要与天下学子一同比试,为何要拘泥在小小书院的名次之中?」 仲慜仍旧是一脸的冷淡,却又一次堵得几人无话可说。 「不过,书院只有半月测才会考农学,每月的月度考试则与京城省试保持一致。到时候,你们一样能看到各自的成绩和差距。」仲慜又道。 「真的?」 仲慜神情越发漠然了:「入学手册上写的。」 「……」 众人愣神的功夫,仲慜抬步就走,一眨眼的功夫,又一次消失不见。 裴云潇回过神来,心中好笑得不得了。她朝外走,在路过梁泽、王森几人的时候,微笑着施礼:「各位学兄,入学手册要认真看吶!」 她回去也要去看看那神奇的入学手册,到底还藏着什么稀奇古怪的秘密! 唐桁等人跟随在裴云潇的后面一个个地离开,每一个人离开时都效仿裴云潇,朝梁泽一群人「语重心长」的嘱咐,而每个人的内心都是相同的一句话——回去就看入学手册! 一场闹剧落下帷幕,此后的农学课,来的人越来越多,只有梁泽、王森和他们交好的几人,许是觉得面子挂不住,怎么都没有出现。 这一日,恰好赶上小休,裴云潇和唐桁、韩少祯三人约着晚上到吴州秋明湖中赏月观风。 刚一出门,就撞见梁泽和王森,还有另外几个世家子弟聚在书院的小亭中,叽叽咕咕,不知在交头接耳些什么。 待走进了,他们的交谈才飘进三人的耳中。梁泽几人许是也看到了他们,声音越发的大了起来。 「……张兄莫要惊讶,这些农夫不过都是些粗鄙之辈,故而才行粗鄙之事。他们务农时都是赤.身.裸.体,就连女子也袒.胸.露.乳……」 「啊?这、这……简直有辱斯文!」 「想必像唐学兄、谢学兄也经常如此吧,难怪他们平日行事与我们甚为不同……」 「……」裴云潇三人无语的站在原地,甚至不知道是该生气,还是先笑为敬。 见裴云潇几人不说话,梁泽倒支棱起来了,得意道:「怎么,唐学兄是农学课的助教,不如跟我们讲讲,你平日里都是如何种地的啊?」 梁泽自问惹不起裴云潇,可唐桁不一样。再是裴云潇的义兄,终究也带个义字,说白了不还是个穷书生吗,有什么可怕的。 唐桁被梁泽点了名,眉头皱起又放开:「梁学兄说是怎么种,就是怎么种,开心就好。」 何不食肉糜的蠢货罢了,若是当了真,反倒拉低了自己的层次! 裴云潇却突然起了坏心,上前一步笑道: 「梁学兄刚才说的还不够贴切。农忙时农夫每日连轴转的忙碌,什么都顾不上,吃喝拉撒尽在田间地头解决。汗水、口水、还有……都免不了粘在粮食上。」 「待粮食收割,放入磨盘研磨,这些汗水、口水就被磨盘死死地压进了米面之中。梁学兄每吃到的一粒米,都饱含着农夫辛勤的劳动,真可谓是粒粒皆辛苦啊!」 梁泽不是最喜欢吃大白米饭吗,今日不恶.心死他,她裴云潇的名字倒过来写! 「……」 「呕!」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卡文了!我明天一定要写到三千! 註:金庸《倚天屠龙记》:他强由他强,清风拂山岗;他横由他横,明月照大江。 第37章 女子之物 —瞬诡异的安静之后, 亭中众人纷纷恶.心地干.呕起来,恨不得把过去十几年吃到的饭全都吐出来。 裴云潇这才露出得逞的奸笑。 坐在梁泽身后的—个小世家的学子李延,—贯巴结着梁泽、王森两人, 他也是唯一没有干.呕的人。 他弱弱地嘟囔了—句: 「我见过农夫务农, 根本不是裴学兄说的那样……也不是你们说的那样。」 然而其他人都在忙着犯.恶.心,谁也没听见他说了什么。 「这是在做什么!」—声凌厉地怒喝从身后传来,众人皆是一震。 来人是书院的先生王奂和蒋颐谦。 「大庭广众, 成何体统?简直有辱斯文!」王奂看向亭中众人,又盯住裴云潇三人, 眼神不虞。 「先生。」王森最先站起来行礼, 王奂是他的族叔,平日里在书院, 他们也是仗着王奂各种横行霸道。只要不闹到院首那里去, —般都没事。 「先生, 我们在探讨农夫劳作之事。」王森将刚刚的事说了—遍:「学生几人实在是未曾想到, 平日里吃得粮食竟是这么来的, —时不能接受, 这才……」 王奂双眼一眯。 他虽出身世家,可到底是做过官, 见过世面的,当然知道事实根本不是他们任何—方说的那样。明摆着就是梁泽等人孤陋寡闻, 裴云潇趁机忽悠嘲笑他们。 如果他向着梁泽他们,岂不让裴云潇几人以为, 他身为老师也如此无知?可若是当众将真相揭出,那岂不是又让梁泽他们下不来台? 书院中学生拉帮结派,老师也不例外。王奂和蒋颐谦便是书院里站在世家贵族一方的代表,他们极为反对郑伯焉和宋珏招收寒门学子, 只是一直反对无效。
第68页 现下如何处理眼前这事,王奂还真有些为难。 —旁的蒋颐谦见王奂没吭声,自己便自作主张起来:「裴云潇,大家都是同窗,你何以说出如此粗鲁的话,招致他们失态?书院是学习的地方,不是勾心斗角闹矛盾的地方!」 「你如此失礼,有违圣人教诲,明日一早去三圣堂中清扫,以示惩戒!」 裴云潇脸色倏地一冷,唐桁和韩少祯的脸色也变了。 小亭中的人带着几分看热闹的幸灾乐祸,所有人都没注意到一旁的王奂在一剎那沉下的表情。 「蒋先生的意思是,把无知当真理,恰当!把愚昧当德行,恰当!把偏见当原则,也恰当!唯独说了几句市井俗言,便要在圣人面前谢罪,是吗?」裴云潇冷声反问。 蒋颐谦闻言就要斥责,却被王奂截住。 「好了蒋兄,不过是群孩子们的戏言玩闹,咱们做先生的,只是起到一个劝诫的作用,不必如此大惊小怪。」 「现在你们闹也闹够了,玩也玩够了,便各自回去吧。月度考试就要到了,—切当以学习为重。」王奂四两拨千斤。 梁泽和王森见裴云潇没能受惩罚,不免有些丧气。但看王奂黑沉的脸色,便知不好在纠缠,只得作罢。 裴云潇冷笑地扫过—旁有些灰头土脸的蒋颐谦,随着唐桁与韩少祯离开。 秋明湖画舫。 裴云潇三人靠坐在软垫之上,听着远处湖心隐隐穿来的丝竹之声,手边是淡雅的清茶,香炉里染着清新的和香,好不惬意。 「吴州不愧是江东最富庶的地方,单论这秋明湖的赏月看花,谈风弄月,便是京城比不上的。」 韩少祯指着—只从三人身边划过的游船,上面是艷丽娇媚的青楼歌姬和恩客嬉笑玩闹。秋明湖边秦楼楚馆林立,芳名在外的花魁才是秋明湖最受人追捧的绝妙之处。 「容庆兄的言外之意我听出来了,若不是今日有我和潇弟跟着,你也能像他们一般温香软玉,左拥右抱。」唐桁戏嚯—句。 韩少祯急忙点头如啄米:「子宽兄懂我!你们啊,就是太无趣了些,不过是找两三个歌姬热闹热闹,也不干什么呀。也不知将来谁能与你二人做得夫妻,那她们倒是有福气咯。」 唐桁听罢,呵呵一笑,不以为意。娶妻?压根没想过的事情。 两人说了半天,没听到裴云潇接话,有些疑惑。 「小七,还为了那个蒋颐谦生气呢?太抬举他了,不值当!」韩少祯看向裴云潇,见她一脸沉思,不知在想什么。 「我不是为了这个。」裴云潇摇头:「我是在想,书院中的几位先生,郑院首和老师关系亲密,王先生和蒋颐谦走得更近,他们之间,似乎也有些不可调和的矛盾。」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韩少祯自得起来:「这种时候,只有我这个交际甚广,消息灵通的人才能解答你的疑问。」 「王奂就不必说了,江东王氏大族出身,王森的族叔,曾任六部要职,当年因黄晗大人与刘缶大人的弹劾,不得已为自保,辞官回乡。」 「至于那个蒋颐谦?呵!」韩少祯不屑地一笑:「不过是个阿谀奉承的小人罢了。」 「他出身寒门,祖上世代都是农民,本立志科考,却屡试不第。听说他没少暗骂世道黑暗,科考无门。纵然他说的也对,但歷年寒门进士也不是没有,他总不能连个倒数第—都考不出来吧?」 「后来不知怎得,蒋颐谦攀上了王家,听说是娶了王氏一个旁支庶出女当夫人。本想着攀上了就能考中做官,谁知道考了三年,还是不中。实在没办法了,王家就把他塞进了江东书院当个先生。」 「原来是这样。」裴云潇这才明白:「让这般屡试不第的人教书,也不怕误人子弟?」 他们江东书院招的可都是通过了各州府解试的学生,换句话说,蒋颐谦身上的功名与他们是一样的。这样的人,怎么能教他们呢? 「谁说不是呢!」韩少祯道: 「说起来,整个书院除了仲先生的课,就蒋颐谦的课到课人数最少。可人家仲先生讲得好啊,只是被课程本身拖累了。蒋颐谦讲的那是个什么玩.意儿,还不如照着书本念经呢!」 三人又是一番感慨,这才揭过此事,用心的赏起美景来。 从画舫返回到书院,也已经深了,到处沉寂—片。 唐桁和韩少祯两人喝多了酒,回房后倒头就睡。 裴云潇也正想睡下,却突觉小腹处—阵暖流。她暗道—声不妙,从床头锁着的柜子中拿了—叠藏好的东西,匆匆出了门。 书院后院的偏房,是学子们日常梳洗、洗澡的地方。裴云潇每次洗澡都特意与他们避开,让锦妙或是锦英守在门外。 这次出来,她将锦年兄妹四人全都带了出来。 韩少祯有意在吴州添置产业,需要人手帮忙,裴云潇自然义不容辞。而这些年她自己也是走到一个地方,便在一个地方买地买房,给自己置产,以备将来之需,这些也需要锦年他们打理。 锦年兄妹四人平日里住在裴云潇在吴州新买的宅子之中,只有裴云潇需要时才会到书院里来。 可今晚事出突然,裴云潇来不及去找锦妙、锦英,只得自己硬着头皮钻进偏房换洗,用偏房中的杂物挡住门口。
第69页 夜深人静之中,—丁点的响动都会在黑夜里格外的明显。裴云潇—边放轻自己的动作,—边仔细听着周遭的动静。 好在直到她收拾完好,也没有出什么状况。 裴云潇到院中打了—桶井水,就着寒凉的水洗着自己衣服上的血迹。 突然,裴云潇被一旁桌台上的什么东西晃了—眼。她狐疑地拿起来,凑近眼前,竟是一枚做工略显粗糙,年份很是久远的簪子! 书院怎么会有女子用的簪子! 裴云潇立时惊出一身冷汗。 她下意识就怀疑,是不是什么人发现了自己的身份,有意警告。 但仔细想了想,觉得应该是自己做贼心虚,想太多了。 那又会是为什么?难道说,书院还有第二个女扮男装之人? 裴云潇脑海中瞬间将书院的所有人走马灯似的想了—个遍,却没有半点儿头绪。 她心中计较—番,决定等明日让锦英来盯着,看看这簪子会不会被谁拿走。 这么重要的东西都能丢三落四,没准儿哪天再丢些什么东西,到时若是将她也牵连进去,那她可是冤枉死了! 于是第二天天没亮,裴云潇便离开书院回到自己买下的住宅里,把锦英叫了出来。 锦英当即便潜入书院偏房探查,本以为要费一番周折,谁知不到一上午,就带消息回来了。 「怎么这么快?」裴云潇惊疑道。 「属下也没想到。」锦英都觉得这事儿太蹊跷了:「从黎明开始到现在,只有蒋颐谦一个人进过那个偏房洗头髮。」 「他也发现了那个簪子,还拿起来看了很久。因为属下在房樑上,看不太真切,但觉得他的反应有些慌乱。 他在看到簪子的—瞬间好像是被吓住了—样,之后就到处查看有没有人,之后又把簪子放回原处,鬼鬼祟祟地走了,连衣服都没来得及穿戴整齐。」 「蒋颐谦?」 是个女人??? 作者有话要说:註:把无知当真理,把愚昧当德行,把偏见当原则。出处来源于网络 第38章 全城解锁 裴云潇回想着蒋颐谦的身形和相貌 有喉结, 有鬍子,虽说长得小白脸了些,可皮肤较粗糙, 身形较魁梧。怎么想, 他怎么也不能是个女人啊! 「看到簪子受到惊吓,那就代表簪子虽然不是他的,但是他一定认识簪子的主人!」裴云潇推断道:「你回去让锦年和锦妙去查, 一定要把蒋颐谦任何一点消息都挖出来!」 裴云潇有预感,这件事, 没有那么简单。 蒋颐谦的旧事有些久远, 锦年和锦妙查了很多天也没有查出特别重要的。 而裴云潇,也参加了江东书院本学年的第一次月度考试。 就像入学手册里说的那样, 书院的月度考试完全复制了科举考试的现场状态。江东书院把考场模仿贡院而建, 所有学生一进去, 科考现场的紧张氛围便扑面而来。 月度考试三日后, 书院在大门口张贴榜单。 毫无意外的, 唐桁高居榜首, 裴云潇则居第二。谢英第三,沈思齐第四, 韩少祯只得了第六名。 而梁泽和王森虽然平日里找事不少,但毕竟是世家教养, 学问不低,王森考中第五, 梁泽为第八名。 书院的老大哥秦东襄也拿到了第七名的好成绩。 考试结束,有人欢喜有人忧。韩少祯一向秉持着随便考考,凑合凑合了事的心态,因此不管考成什么样, 他都满不在乎。 「走了走了,到酒楼去吃一顿,这几天在考场关着,都给我饿瘦了。」 看过名次,韩少祯拖住裴云潇和唐桁就到状元酒楼下馆子。 「这段时间我深入的研究了吴州各行的商业情况,有一个惊人的发现!」席上,韩少祯一脸神秘莫测。 「是什么?」唐桁好奇。 「我发现……吴州的各种行当市场,都已经饱和了!」 唐桁:「……」 「所以,要想在这里分上一杯羹,就必须要标新立异,找到市场的空白,才能杀出一条血路,狠狠赚他一笔!」韩少祯斗志昂扬。 唐桁早有意入股韩少祯的生意,故而忍不住又问道:「容庆兄有什么想法?」 韩少祯扬起一个明朗的笑脸,斩钉截铁三个字——「不知道。」 唐桁:「……」 裴云潇在一旁默默失笑摇头,唐桁还是不够了解韩少祯的逗比属性,被演了这么几次还是能掉坑。 「其实,我倒有个想法……」裴云潇开口道。 「是什么,快说来听听!」韩少祯兴奋道。 从小裴云潇的奇妙点子就比他的多,不光神奇,还有用! 「吴州城中多富人,吃吃喝喝已经没有了什么上升的空间,那便只剩玩玩乐乐了。就从五哥你平日的玩乐来看,城中很多人的玩乐方式无外乎就是棋馆、青楼、赌坊……」裴云潇说道。 「冤枉!冤枉啊小七!小赌伤身,大赌要命,我可从来不碰!」韩少祯连连叫屈。 裴云潇并不理睬他,继续道:「我们得找一个所有人都能玩、想玩、玩得起的东西,才能迅速的占领市场。」 他们在吴州待不了太久,所以要做一门能立刻赚钱回本,甚至利润翻倍的生意。在入仕之前,趁着时机大赚一笔,为以后多做打算。
第70页 「我觉得,我们可以做出一种类似机关锁的木制玩具,增加各种花样,在城中售卖。难度由易到难,引人钻研。既能益智,又能赚钱。」 「机关锁?」唐桁和韩少祯惊讶不已。 唐桁略一思索,脑中瞬间出现了数不清的机关锁的式样和种类。 想到自己脑中的信息总是不自觉的出现在恰当的时机,唐桁立刻便觉得,裴云潇的提议可行。 裴云潇本就是冲着唐桁的技能来的。从在柘州知道唐桁精通机关术后,她就在思索着怎么善加利用。 如今拿这个出来赚钱,还能把唐桁和他们的牵绊越扯越深,正是再好不过了。 「可这……会不会被认为是奇技淫巧,难登大雅之堂?」韩少祯想得更多。 「这个容易,只需要做些简单的营销便好。」裴云潇早就设想好了。 「营销?」两人不懂这个词的意思。 裴云潇解释道:「就是给机关锁赋加一些特别的寓意。就比如起名吧,可以叫状元锁、丰收锁、富贵锁、长寿锁、红颜锁等等,士农工商,男女老幼,全部囊括其中。」 「我们还能给每种机关锁设置一个解锁的奖励。比如第一个解锁之人可以送些东西,或是折价购买其他商品,以此类推。或者干脆我们与别家商铺合作,就比如获奖者能到状元酒楼去免费吃一顿什么的都可以。」 「再不济,我们还能在城中举办比赛,吸引百姓来观看。这样不光我们能赚钱,还能帮吴州百姓改善一下闲余的娱乐生活,两全其美!」 韩少祯全程听下来,最后只剩下点头了:「小七,我早就说过,你要是出山做生意,绝对比我做的更好。」 裴云潇自问是不能与韩少祯比的,她的这些点子也不过就是拾人牙慧。但口中却调笑道:「自己赚钱多累,我还是躺着数钱比较舒服。」 韩少祯有钱,裴云潇有点子,唐桁有源源不断地技术供给,三人一合计,立刻开始筹划起来。 韩少祯自来吴州就各处游逛,结识了不少新朋友。做生意,有时候讲究的就是一个人情面子。再加上他本就惹人追捧的身份,简直称得上是无往不利。 裴云潇的点子一出出来,韩少祯立刻便着手安排。 一边是唐桁绘制各种机关图,再由裴云潇从旁参考,定制专属的营销说辞;另一边韩少祯找到了新交的一位木匠朋友,低价定做大量机关锁。 半个月后,韩少祯、裴云潇和唐桁合股出资的「状元锁坊」正式开业。 之所以起这个名字,裴云潇实际上是毫不脸红的在蹭包括江东书院、老师宋珏、唐桁还有状元酒楼的热度。 目前传出去的版本是: 宋珏宋大儒考中状元之前偶然得到了这样一个机关锁,于是在读书遇到疑难问题时,把玩一番,便能茅塞顿开,豁然开朗。 裴云潇的设想是,如果这个生意能坚持道唐桁考上状元,那么故事的主角便会无缝切换成唐桁。 对于这个故事,唐桁表示无所谓,宋珏表示……没有表示。 不管怎样,状元锁坊就这样红红火火的开张了。 早在开张前,裴云潇就已经拿着店中的样品到书院去摆弄过一阵,引来了书院很多学子的兴趣。因此状元锁坊一开张,最先来的就是书院的学生们。 唐桁设计了不同种类、不同难易、不同价位的机关锁,让顾客凭自身能力购买。价钱上还好说,有钱买贵的,多买点,没钱买便宜的,少买点,玩个新鲜嘛。 但难易就得仔细思考了。毕竟如果不够聪明,买回去太难的解不开,拿它去当烧火棍还嫌不好烧呢。 不过店铺中也贴出了告示,实在解不出的,可以出价买一次现场解锁的演示,难度越高,价格越高。这样也能在一定程度上避免有人找出解锁方法,抄袭了去。 但说实话,裴云潇是不怎么担心被人模仿的。 唐桁脑子里的资料库就像永远不会枯竭的泉水,今日被模仿一个,明日唐桁就能再设计出一个更新的,抄袭赶不上创新的速度,即便是模仿,也赚不了几个钱。 裴云潇的估计果然是不错的。 状元锁坊开张不到三天,整个吴州城都掀起了一股买锁,开锁的风气。 这段时间吴州人上街遇见熟人,寒暄几回就要聊到那三句话:「买锁了吗?」 「买的什么锁?」 「知道怎么解吗?」 状元锁坊自打开张,便可称得上是「日进斗金」,裴云潇三人平日里还要学习,店铺便交给锦年等人代管,他们倒是真正体会到了「躺着数钱」的感觉。 这天难得休沐,店中有顾客高价买了一次唐桁的现场解锁,裴云潇闲来无事,便跟着唐桁一起到铺子中。 「少爷,这便是状元锁坊。」门口传来说话声,裴云潇从柜檯后抬起头。 「小的打听了,如今吴州城的人都追捧这家锁坊的机关锁,听说解开的越多,证明越聪明!」 进来的是一主一仆,走在前面的公子穿着说不上华贵,但也不朴素,但唯独那一张唇红齿白的精緻面容,让人简直难忘。 他的僕人跟在身后小心逢迎,两下对比,简直成云泥之别。 锦英从那公子耀眼的容貌上缓过神来,迎上前,引着两人挑选各种商品。
第71页 逛了好一会儿,那公子依旧没能下定决心。 突然,他看到裴云潇站在柜檯里面,手里摆弄着个展架上没有的东西,手指翻飞拨动,手里的东西也跟着变换转动,新鲜的不得了。 「敢问这位兄台,你正在玩的是什么?也是机关锁吗?」公子好奇道。 裴云潇手上动作一顿,扬了扬手里的东西: 「这个?这不是机关锁,这东西叫魔方。」 第39章 秋游组队 「魔方?」那公子睁大眼睛, 双眸中满是求知的渴望。 裴云潇哑然失笑,将魔方递到他面前,详细讲解道:「魔方六面共有六种颜色, 需要将每一个小方块的位置打乱后, 再重新拼回原状。」 说着,裴云潇继续着刚才的动作,三下五除二便将本来颜色混乱的魔方, 重新恢復了原样。 那公子觉得似乎很简单,便提出要自己试一试。裴云潇将魔方打乱, 递给了他。 半个时辰后, 那公子垂头丧气地将魔方还给裴云潇,道:「兄台天资聪颖, 我自愧不如。」 裴云潇当然不会告诉他还原魔方并不需要靠智商, 有的人靠记忆公式, 有的人则靠摸索逻辑。 这是裴云潇请韩少祯的木匠朋友做出来的新东西, 连唐桁的资料库里都没有的东西。她并没有打算把这个摆出售卖, 而是用作和人相交的工具和契机。 之前裴云潇曾对唐桁提起过, 寒门士子是唐桁天然的盟友。而没落世家、小世族则是可拉拢的对象。这个准则,裴云潇也一直在践行。 在书院, 唐桁与谢英他们的交情本就不错,而通过唐桁和裴云潇的关系, 和谢英与沈思齐的关系,无形中在寒门士子和没落世家, 小世族中圈起了一个圈。 这个圆圈表面上看着是以唐桁为中心,但实际上,裴云潇也是这个圆里,隐藏极深的另一个中心。 这就是裴云潇的计划。 以她目前的身份, 不能过早暴露于人前,不然一旦失去裴家的助力,所有的谋划都会付诸东流。 她与唐桁如今紧密联繫,近乎等同为一体,将唐桁推至人前,就是最好的选择。 但裴云潇并没有在这个圈子中隐身。她其实也在无形的刻意影响着圈子中的每个人,包括唐桁。 她要和唐桁成为这些人心中的两个并行的主心骨,一来是为她的计划,二来也是提防唐桁有一天会脱离她的掌控。 「敢问兄台,这东西卖多少钱?」那公子指着裴云潇手里的魔方。 「这个我们不卖。公子可以挑一些别的机关锁,我们可以上门送货。」裴云潇道。 「这样啊……」那公子很是遗憾,但思索再三,还是买下了店中几个难易不同的机关锁,说是要回去好好研究。 「在下姓张,是外地来的客商,住在悦来客栈。」 「张公子放心,我们包装好后就立刻给您送去。」 送走了张公子,裴云潇摆弄了几回魔方,才等到唐桁出来。见她手里拿着魔方,唐桁自然地拿过来,自己玩了起来。 俗话说,人比人气死人,俗话说的对啊。 唐桁不过是见她玩过几次,就能上手,还玩儿得比她快,比她好,这跟谁说理去? 两人一路回到书院,一到花园才发现,本该休沐的书院今日竟出乎意料的热闹。 「楚方兄,这是在做什么?」裴云潇见一群人凑在一起聊天,便走过去询问。 谢英一转身:「逸飞,子宽,你们可算回来了,我正要找你们呢。」 「你们还不知道吧,今天下午郑院首在学堂贴了个告示,说近来课业繁重,正值秋高气爽之际,书院组织大伙儿一块儿出游,登高望远,吟诗作赋,放松一下身心。」 「真的?」 谢英话音一落,出去玩了一天刚回来的韩少祯就冒出来,一脸的惊喜。 全书院没人不知道韩少祯爱玩,谢英赶紧点头:「自然是真的。」 「容庆兄来的正好。」 「院首说,这次出游要同学们自行组队,到时会临时考一些诗赋、经义、时务之类的。哪个组答得多,答得好,就算赢。」 韩少祯扶额:「郑院首这花样儿怎么一出接着一出的?畅快玩耍不好吗?」 然而并没有人在意韩少祯的抗议,相反很多学子更喜欢这样的比赛。毕竟都是少年意气的年纪,多少都有些争强好胜的心理。 「逸飞,子宽,容庆,你们三人自然是要在一队的,我刚刚和楚方、喻贤他们商量了一下,也想跟你们一组。」秦东襄站出来说道。 「这未免太不公平了吧。」一个学子苦着脸,做出一副「西子捧心」的模样:「书院前十全在你们这里,我们这些人哪里还能出头啊!」 「就是就是!你们必须得分开!」周围几人也跟着起闹。 韩少祯高举起手臂:「小七跟子宽肯定是要在一块儿的,我出来,谁愿意跟我组队?」 众人一愣,随即全都后退一步,装作抬头望天。 「……喂,要不要这么无情啊!」韩少祯大为受伤。 「谁不知道容庆你性情洒脱不羁,不在乎输赢,但是大家还是比较在乎一些的。」沈思齐憋着笑,替众人找补了一句。 「那……那我答应好好答题总可以了吧!」韩少祯『憋屈』地让了一步。出去玩若是没有人陪着,那他宁愿在屋里睡大觉。
第72页 话音一落,韩少祯一瞬间就被十几个同学包围住,每一个都高唿着:「选我!选我!选我!」 韩少祯被「热情」地拖走了,裴云潇和唐桁就成了人群里的香饽饽。 「院首说一个组最多不能超过六个人,逸飞兄,你看我怎么样?」秦东襄站出来毛遂自荐。 「还有我!」 「裴学兄看看我!」 「唐学兄让我干什么我干什么!」 …… 「有什么好吵的!」 一个煞风景的声音打断了众人的笑闹,大家转过身去找声音的主人。 在看到迴廊下站着的是一脸阴郁的梁泽和王森时,笑意顿时一收,各自讪讪地散开站好。 梁泽和王森丝毫没觉得自己遭了众人的嫌弃,还摆出一副说教的架势走过来:「我刚刚已经向王先生建议过了,他说会向院首提出,组队之事,由抽籤来定。免得争来争去的,让人看了笑话。」 秦东襄眉头微皱,便是他这般好脾气的,也觉得梁泽有些过分了:「致远,大家也只是互相玩闹,并没有怎么样。都是同学,你这样未免也太过苛责了。」 「就是。」一个同学小声嘀咕着:「说不定就是怕没人愿意和他一组,这才要抽籤,以免自己丢人。」 现而今在书院里,谁不知道裴云潇和唐桁的人缘最好? 没有架子,不摆阔气。尤其是开了状元锁坊之后,大家都喜欢询问他们解开机关锁的方法,要知道城里的其他人可是要掏高价买的! 反观梁泽和王森,自以为是,仗势欺人,简直是天壤之别。 「背后论人短长,这就是你受得圣人教诲?」王森眉毛一竖,指着那个同学。 来了来了,他们还喜欢动不动就搬圣人出来教训人,也不怕把圣人累着! 那同学撇撇嘴,朝裴云潇身后不自觉地躲了躲,似乎找到了些支撑,壮着胆子道:「谁在背后说了,我这是当面说的!」 裴云潇并不介意有人来倚仗自己,她一挑眉,欣赏着梁泽和王森不太好看的脸色。看来,他二人又把这一帐记在了自己头上了。 「既然要抽籤,那就抽籤好了,一切交给天意。」裴云潇朝周围的同学们开玩笑道:「到时谁也不许反悔,也不许输了哭鼻子!」 「梁学兄,大家同在书院,同窗一场,荣辱与共,以后,还是莫要再说这般伤感情的话了。」裴云潇一脸地恳切。 「裴逸飞,你也不必阴阳怪气,得意洋洋。你不过是仗着出身,作威作福,为所欲为罢了。」梁泽嗤笑道。 「论大历世族,你裴家也还没只手遮天。你费尽心机在书院笼络人心,笼络的也不过是畏惧裴家权势的走狗罢了。」 梁泽扬着下巴,站在台阶上,眼中尽显鄙视,好像自己是如何的遗世独立,不与世俗同流合污。 王森也紧跟着说:「刚刚我与致远在院首屋中见到了一人,听说是慕书院之名,求学而来。致远也是为了大家好,毕竟若让别人见到刚刚那种场面,难保不会对书院产生不同的见解。」 「裴逸飞,你可知来人是谁?」梁泽幸灾乐祸地看向裴云潇。 裴云潇好整以暇地回看过去。其实她真的很想说,只要来的不是她祖父,她谁都不怕。 但她还是给了梁泽一个面子:「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小七嘴炮cd中,明天放大 第40章 新人报到 「庆阳赵氏的嫡出小公子, 赵希哲!」 庆阳赵氏?裴云潇恍然大悟。 当朝太后的母家,裴氏最大的政敌,是比京城何家还要厉害的存在。 难怪呢, 难怪梁泽就像找到靠山一样突然牛气沖天起来。 要知道以前他顶多暗戳戳地找事, 或者只会去找唐桁的麻烦。不过就是在唐桁那里也没讨到什么便宜就是了。 裴云潇半天没说话,可看在梁泽眼里,就是她怕了。 唐桁见裴云潇神色不对, 心中升起一股担忧,低下头凑近她耳边:「怎么了?是个麻烦吗?」 裴云潇回过神来, 抬头递去一个安心的眼神:「小事。」 随后, 她上前两步,站在距离梁泽五步远的地方。 她的身量在女子中算是高的, 因此在男子中也不低。梁泽站在台阶上, 也就能与她平视。 「原来你是为了这个。」裴云潇第一次, 在书院中用这般冷厉的语气说话。 「君子喻于义, 小人喻于利。 我裴云潇来书院, 为的是学习经世致用之道, 将来科举入仕,为天子分忧, 为百姓造福!在书院,我并非什么裴家的公子, 而是才疏学浅,求知若渴的裴逸飞而已!」 「江东书院, 吴州最具书香之地,本该是一片净土,却偏偏要被人染上阴.私.龌.龊。 我裴云潇行得端,做得正。有幸得众位同窗青眼, 才愿与我相交往来。裴某不才,不懂人情世故,只知以真心换真心,实在担当不起你的无端臆测!」 裴云潇气场全开,清亮的双眼睥睨着梁泽,字字珠玑,掷地有声。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究竟谁的身边是朋友,谁的身边是走狗,公道在人心! 梁泽被这无形的压迫压制地不禁后背有些发寒,出了一身的虚汗。 仓皇之间,他才惶然想起,就算裴云潇在书院表现的多么和善,甚至顽皮不羁,她永远是潼阳裴氏最受瞩目的七公子!
第73页 她孤身一人领皇命查察江南私盐巨案,到锡州调兵,杀入柘州城。 她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的大义灭亲,逼迫裴氏宗族处死了参与私盐的宗亲。 还有汾阳侯,一个堂堂勛贵,是她在奏报里献策将其处死以儆效尤。偏偏圣上还同意了!要知道,大历朝多少年都没有杀过勛贵了? 此时的梁泽眼中,裴云潇已经化身为了罗剎,每说一个字,都像射向他心上的利箭。 可裴云潇,并没打算这么轻易的放过他。 庆阳赵氏又如何? 从她裴云潇决定走上唐桁这条路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与大历整个世家豪族,甚至包括与裴氏作对的准备。 她与人相交,虽然都是计划之内,但她也是用心去交换。 士为知己者死,她从不敢小瞧士人心中的那腔赤诚之血。 金钱、权力都有可能消失的一天。她不需要投机之人的簇拥,她要的是能一起并肩对抗天道的同袍! 唐桁,韩少祯这些都不必说。谢英、沈思齐、秦东襄……哪一个不是因为彼此相知而感情愈深? 梁泽以己度人,还以为人人都与他一样,只能用钱权笼络走狗。像他这样的人,永远也不会懂得人心。 「我来吴州,是慕淳朴民风,慕先贤遗泽,慕书院盛名。我留在吴州,是不舍美景当前,不舍老师教诲,不舍同窗情谊。 我带着谦逊而来,并无敌对争强之意。但你,自状元酒楼中那一番争执,就已经立于必败之地了!」 一席话说完,梁泽与王森皆不敢多言,周遭更是鸦雀无声。 可以说,在场的人除了唐桁,没有人见过裴云潇这副模样。 他们也才恍若初醒,平日里裴云潇其实处处都在收敛锋芒。可越是这样,却反而越让人由衷的亲近。 学生中如谢英、如沈思齐几人,此刻心中对裴云潇的情分已俨然又上升了一个层次。 梁泽和王森这会儿才从刚刚被压制的喘不过气的感觉中缓过劲儿来,暗暗有几分劫后余生的侥倖。 但心中仍旧不甘心地幻想着,等赵希哲进入书院,他们就能紧随其后,与裴云潇一派较劲儿。 郑伯焉一行人从迴廊中转出来时,看到的就是一群学生静静站立,一言不发的诡异场面。 「怎么回事?怎么都在这儿站着?」 众学子转过身,齐齐施礼:「见过院首、二位先生。」 「院首,既然大家都在,那就在这儿说吧。」王奂开口道。 郑伯焉点点头:「也好。」说着,他将跟在身后的一个年轻小公子引到身前来。 「这位是庆阳来的赵希哲,日后与你们一同进学,大家恰好认识一下。」 台阶下的学生们纷纷抬头,齐刷刷地把目光落在赵希哲身上,那目光中有审视,有偏见,有微妙的敌意……总之就是没有欢迎。 郑伯焉:???一会儿不在,我的学生们身上发生了什么? 「在下赵希哲,字永年,庆阳人氏,见过各位学兄。」赵希哲对众人的目光恍若未闻,礼数十分周全。 谢英打量着这个新来的同窗,朝一旁的沈思齐耳语:「难道这就是咱们和豪门贵族的差别?怎么这一个个长得都跟善财童子似的……」 沈思齐的目光扫过赵希哲的五官,道:「单就外表来看,还是差逸飞一些。」 「没错。」秦东襄点头附和:「逸飞气质清隽端正,乍一看相貌气度恰如其分,相得益彰。这位……失于夺目了。」 「诶,子宽觉得呢?」秦东襄碰碰身旁的唐桁。 唐桁没说话,心里却在说——他从被雷噼中醒来的那一剎那就认定,裴云潇是这世界上最漂亮的小公子,其他人的容貌在他这里,从来都不值一提。 朋友的敌人就是敌人,三人果断地站在了裴云潇的这一边。 裴云潇也在看赵希哲,不过不是为了他的脸,而是……眼前这人,不就是她今天才在状元锁坊见过的那个张公子吗! 赵希哲自然也看到了裴云潇,他面上划过一丝恰到好处的歉意,又被笑意覆盖,绕过廊柱,脚步略有些欢快地朝裴云潇走去:「原来兄台也是书院的学子啊!真是太巧了!今日是永年失礼了,望兄台见谅。」说着,赵希哲竟施了个大礼。 众人:???说好的政敌呢? 裴云潇避开了赵希哲的礼数,语气疏离:「出门在外,改名换姓也是常情,赵公子不必如此。」 「今日在店中未曾来得及说明,在下裴云潇,京城人氏,表字逸飞。」 赵希哲脸上的笑容有片刻地凝滞,但随即全然不见:「兄台就是裴家七公子?我第一眼见你就觉你并非凡俗之辈了,果然名不虚传!裴学兄,以后还请多多指教!」 说完,赵希哲又侧过头,一脸希冀又神秘的小声补充了一句:「如果能多指教一下那个魔方,就最好了!」 这一番举止下来,不光一众学生,就连裴云潇都有些愣住了。 这位赵小公子,未免有点儿自来熟? 不过脸色最难看的要属梁泽和王森了。 本还想着看两强相争呢,结果这赵希哲一脸狗腿是几个意思?还让他们白挨了裴云潇一顿抢白,白高兴半晌! 郑伯焉也不管学生之间的眉眼官司了,他拍了拍掌,朗声道:「想必各位已经知道秋游登高之事了,为了公平起见,此次分组由抽籤产生。一个时辰后,大家在这里集合,抽籤分组!」
第74页 「是!」 「来来来,每人抽一根竹籤啊。」秦东襄抱着一只签筒走到每个学生的面前:「共有东、西、南、北、中五种字样,每种字大概七或八根签,字一样的就是一组。」 拿到竹籤的人都开始寻找起了自己的队友。 裴云潇抽出一根竹籤,翻过来一看——北。她下意识就去看唐桁的,可唐桁抽到的却是「中」。又去看韩少祯,结果他手里拿的是一个「西」。 这下倒好,他们三个全被分开了,也不知道自己会跟谁一组。 「裴学兄,请问你……拿到的是『北』字吗?」 裴云潇回头,唯唯诺诺,有些怯意的是李延。 她记得他,似乎是梁泽身边不太受重视的一个小跟班。 「正是,李学兄也是『北』字吗?那我们就是一组。」裴云潇露出一抹善意的笑容。 「好、好……」李延忐忑地站到了裴云潇身边。 又过了一会儿,又有四个裴云潇平日里不太熟悉的学子拿着『北』字签找过来,在看到裴云潇和自己相同的时候,都表现得很是欣喜,连连表示自己绝不会拖后腿。 一个组最多有八个人,也就是说,裴云潇这一组,还要再有一个或两个人加入。 裴云潇不禁有些期待。 另一边,唐桁和谢英分到了一组,韩少祯与秦东襄也拿到了一样的字签。 可沈思齐却偏偏和梁泽、王森分在了一组。那两个人一脸的老大不情愿,沈思齐倒是泰然自若,欣然接受。 剩下的人,越来越少了…… 「裴学兄,你是『北』字吗?」一声欣喜地低唿传来,裴云潇带着些许希冀转身。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3-0517:49:29~2021-03-0617:14: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火锅要辣锅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弥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1章 秋日诗语 赵希哲手里举着一只竹籤, 笑得灿烂:「裴学兄,咱们真是有缘!」 裴云潇眉头及不可察地蹙了一记,随即放开, 脸上浮现出微笑:「赵公子, 欢迎。」 赵希哲一加入,「北」字组的气压,骤然低了下来。 李延几人的眼神在裴云潇和赵希哲的身上来迴转了两圈, 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说些什么,又或者什么都不说比较好。 裴云潇神情一如既往的冷淡。并非她刻意冷待赵希哲, 她只是觉得, 他对自己有些热情的过分了。 「裴学兄,我刚刚试着玩儿了一下那个『登科锁』, 很是太有意思了, 你是如何想到的?」赵希哲一脸好奇地凑过来, 双眼亮晶晶的。 「这是我兄长的设计。」裴云潇答道。 「是吗?」赵希哲看向一旁在人群中身姿挺拔, 气质深沉儒雅的唐桁, 表情惊讶而钦佩:「唐学兄真是太厉害了!」 裴云潇敷衍地朝他笑了笑。 一直关注着这边情况的唐桁看出了裴云潇的疲于应付, 便迅速脱身走了过来:「潇弟,院首说明日一早就要出发, 你不是说要去买些吃食吗?现在就走吧?」 裴云潇赶忙应下:「好!」 朝李延几人告了辞,裴云潇总算跟着唐桁离开了书院的花园。 「多谢兄长解围, 不然我还真得很难摆脱他。」裴云潇感激道。 「潇弟觉得这个赵希哲,是有什么问题吗?」唐桁发现自打下午见到赵希哲, 裴云潇的情绪就不太正常。 「也不是。」裴云潇表情有些纠结:「说起来也只是无凭无据的怀疑,我就是不太相信,以赵希哲这样的出身,他会是这样一个单纯无邪的少年。总觉得, 他不该是他现在表现出来的这个模样。」 「或许……他是家中比较受宠的一个,故而养得有些不食人间烟火。」唐桁猜测道。就赵希哲目前的表现来看,就像是个刚从家里跑出来的孩子,对什么都好奇的不得了。 裴云潇耸耸肩:「或许吧,可能是我想得太多了。」 「若是潇弟不喜与他亲近,就刻意冷待一些,时间久了,他或许会知难而退。」唐桁想了想,出了个主意。 「我也是这么想。不管怎么说,他是庆阳赵氏的人,我总要提防一些的。」 第二天一大早,书院的学生们便由几位先生带着,乘马车往吴州城外而去。 秋风清爽,凉意丝丝,沿路的枫叶随风飘飞,直到落于地面,给大地再铺一层红黄交辉的衣裳。 吴州城北的枞山一向是文人雅客偏爱的地方,山路和缓,有前人修筑的登山石阶。 站在枞山顶,能眺望吴州城中鳞次栉比的建筑,还有吴州城最负盛名的古蹟——千寻塔。 从山上观塔,和从塔上望山,完全是两种不同的意境。 枞山顶上又一处蓼芳亭,亭边生长着茂盛的野菊花,各个迎风怒放。这样的美景,让一路登高而来的学子们,多少缓解了身心的疲惫。 郑伯焉见大家三三两两的坐着休息,便提议道:「刚刚在路上我们已经考过经义和对对子,现在考一考你们的诗赋。」 「就眼前的景色,作一首诗,韵脚、题材等等都随意。」 学生们哀唿一声,却还是不得不认命的低头冥思苦想。
第75页 「裴学兄,刚刚多亏了你几次急智想出那般工整的对子,不然咱们『北』字组还拿不到第一呢!」赵希哲坐到裴云潇身边,面露仰慕。 裴云潇正在喝水的动作微微一顿,随意地笑了笑:「李学兄、方学兄几人也很厉害,郑院首出的那么刁钻的经义题,他们都对答如流。」 都是通过了州府解试的学子,学问又能差到哪里去呢? 「也是。」赵希哲点点头,却还是一脸崇拜道:「但我知道,裴学兄肯定也都会,只是不说而已。」 「……」裴云潇转过脸看向赵希哲,试图从他脸上找出一丝一毫地深意,却什么都没发现。 难道真是她心思深沉的太久,不相信这世间的真善美了?难不成赵希哲真的是世家百年难遇的纯种傻白甜? 另一边,唐桁和韩少祯在山顶的石座上坐着休息。 唐桁的目光,一直似有若无地落在裴云潇和赵希哲的背影上。久而久之,连韩少祯都发现了。 「子宽这是怎么了?可是那赵希哲有什么地方得罪了你?」 「嗯?」唐桁一愣神,对上韩少祯戏嚯的目光:「容庆兄此言何意?」 「我是看你快要把赵希哲的后背看出两个洞了!」韩少祯笑道:「你和小七共过患难,情谊非比寻常,平日里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是不是突然分开,有点儿不适应?」 「……」唐桁没敢细品这话里的意思,只是无奈道:「容庆兄误会了,潇弟和我只是觉得这位赵公子有些奇怪罢了。」 韩少祯大笑出声:「子宽你想哪儿去了!我的意思是,这朋友之谊有时也分个亲疏远近,你把小七当做唯一的挚友,自然也会希望她也会将你视为唯一,这是人之常情。」 「有些时候,无论是亲情、友情,亦或是儿女私情,都讲究一个刚刚好。你这种心态就属于是两个刚好,多一个,少一个都不行。那赵希哲自打来书院就缠着小七,你不乐意也是正常。」 唐桁凝眉想了想,自己似乎、或许、大概……还真有点儿韩少祯话里的情绪。 父母对不同的孩子还都会有些偏向,而每个孩子又都希望自己才是父母最偏爱的孩子。或许朋友之间也会出现这样的感觉吧。 真是奇哉怪也,自己明明一开始是抱着别有所图的心态,什么时候就变了呢? 「那容庆兄呢?你又怎么想?」 「我?」韩少祯不在意地将头上的髮带撩到身后:「我当然是越多越好!」 唐桁深以为然。 他再一次转头看向亭中的那两个身影。不知道赵希哲又在说什么,裴云潇的身体微微后倾,带着些拒绝和疏远的意味。 他深吸了一口气,暗暗警示自己这般想法或许是对朋友的压迫和控制。但他依旧不可避免的因为裴云潇的反应而感到一丝丝的欣喜。 「大家想的怎么样了?谁先来?」 过了一会儿,郑伯焉的声音再次想起,将众人从苦思中抽离出来。 想到的学生胸有成竹,昂首挺胸准备一展文采。 没想到的学生头都快要埋进胸前,在心底祈祷着——「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郑伯焉环视了一圈,唯独一个韩少祯,潇洒恣意地斜倚在石座上,好像一个放荡不羁的天仙一般——哼哼,看着就让人不爽! 「容庆,你来!」郑伯焉勾起隐隐坏笑:「刚才看你讨论的最积极,一定很有想法。」 第42章 对上绝句 韩少祯一脸懵地转过来, 摊着双手看向郑伯焉,全身上下仿佛都在说——您从哪儿看出来的? 偏偏郑伯焉还火上浇油:「看样子容庆已经迫不及待要分享给大家了,请吧。」 韩少祯只得站起来, 装模作样地一边走, 一边沉吟:「咳咳,学生觉得,此情此景, 若是随便作些什么诗,实在有辱这山光水色。」 「不如, 学生便吟诵前人名作, 抛砖引玉吧。」 说完,也不等郑伯焉答不答应, 立刻吟诵道:「自古逢秋悲寂寥, 我言秋日胜春朝。晴空一鹤排云上, 便引诗情到碧霄。」 一首《秋词》, 吟诵地抑扬顿挫, 声情并茂。 郑伯焉挑不出毛病, 只得放过他:「算你过关,但『西』字组不能加分!」 「还有谁来试一试?」 裴云潇诗赋只是半吊子, 这种时候,恨不得立刻隐身, 降低存在感。 感觉着郑伯焉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视全场,裴云潇内心忐忑不安。 突然, 她余光瞥向身边的李延,眼前一亮! 「李学兄,你诗赋一向不错,我们可就靠你了!」裴云潇转过身去悄声鼓励。 她早看出李延应该是想出了什么诗句, 却不知为何一直犹豫踌躇,反倒不停地观察自己的反应。 略一细想,裴云潇就明白了。 李延在梁泽、王森身边追随时,自然不能抢他二人的风头,这是做小弟的「智慧」。所以他下意识也会认为,自己也是这样。 果不其然,李延受宠若惊地惊讶道:「让我去吗?」 「当然!再不去我们就要输啦!」裴云潇推了他一把,将他推出了亭子。 李延这才整了整衣冠,脸上扬起几分喜悦。 「院首,学生也有一首。」 「才识春风面,
第76页 秋色恰正浓。 应知勤学早, 光阴太匆匆。」 「中规中矩,但其意可嘉。」郑伯焉点评道:「时节如流,学海无涯,望各位都能谨记。」 「谨遵院首教诲!」学生们纷纷起身受教。 见李延得了赞扬,裴云潇悄悄松了口气——总算交差了! 却不想,这边心里的石头才放下,那边宋珏的声音好巧不巧就传了过来:「逸飞,你可有什么心得?」 裴云潇的诗赋在诸学生中并不突出,越是这样,宋珏越要时不时的考她,以激励她进步。 裴云潇刚刚被赵希哲缠着,一个字也没想。 如今陡然被点到名,一片空白之下,眼中只能看见蓼芳亭周围的菊花,急中能生智,连忙道:「老师,学生不才,只得了两句五绝,还未能成诗。」 「无妨,说说看。」宋珏鼓励道。 裴云潇顿了顿:「学生来到吴州后,听友人说起,枞山顶上的这些菊花只在秋天盛开,其余草木皆已凋零,它却能抵御冬日山上的严寒与霜雪。故而刚刚得见,便想出两句。」 「不并百花丛, 无名对霜风。」 宋珏面露赞赏:「还算不错,两句便将这无名野菊的习性与风骨道出,基调已定,气韵已成。后面的两句要好好想想。」 「其他人呢?若是能接续这两句的,也可以说出来。」 众学子又齐齐冥思苦想起来,接续诗句可比自己做要难多了,韵律要一致,意境更要契合。 宋珏和郑伯焉等了片刻都不见有人对出,正打算指点两句,却见唐桁走过来,作了一揖,沉声道:「院首,老师,我有两句,想请诸位先生与同窗指教。」 「你说。」宋珏眼睛一亮。 唐桁可是他这么多年来受过的寒门中最有天赋的学生,可以说,他对他寄予着厚望! 「刚刚逸飞师兄的前两句为:不并百花丛,无名对霜风。学生则接 沉睡经春夏, 一醒遍山红。」 诗句落地,郑伯焉和宋珏不由自主地对视一眼。 唐桁此句,接得不可谓不妙,甚至将裴云潇原句的意境更上一层。 诗如其人,映射心境。唐桁短短两句十个字,胸中傲然之气已显。 裴云潇也是一脸的惊喜和激赏。 唐桁接续的这两句,仿佛就是他自己人生的写照。寒门农家子,身世悲苦,沉寂多年,厚积薄发,一醒惊天下! 五个组的比试正式结束,裴云潇的「北」字组毫无意外地拿到了魁首,唐桁「中」字组得了第二。 眼看黄昏将至,郑伯焉招唿着众人下山返程。 回程的时候,马车并没有按原路返回,而是依照着郑伯焉的意思绕道吴州城外的村庄。 看样子,郑伯焉依旧还坚持着要在书院推行农学的观念。 马车途径田垄旁,满目尽是干涸开裂的田地,还有枯死的麦秆。 一众学子的脸色都不由得变了,就连平日里不怎么喜欢上农学课的人,也都愣怔地看着,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告诉我,你们看到了什么?」 郑伯焉的声音从车外传来:「见惯了吴州城的夜夜笙歌,习惯了平日里的衣食富足,沉湎于同学间的鸡毛蒜皮……何为天下之任?何为以民为本?」 「诸位学富五车,下笔如神,经世之训信手拈来,妙手文章一篇接着一篇。可你们会说、会写,却不会看!」 「现在便藉此好生看一看,这才是天下间最普遍、最常见的生活!也是这四海之内最多人的生活!」 裴云潇撩着车帘,甚至不忍直视那一片残枯狼藉的景象。 去年的冬天,就没有下雪。今年的一整年,更是几乎日日旱天,未有雨滴。 江南还好,山间水源颇丰,但水量也已不及往年,这才有唐桁当日在唐家庄建造提水车一事,青山县今年也勉强有好收成。 可吴州没有唐桁,没有水源。 不对,是有水源的! 只是早已被圈进了世族庄园,养得吴州城的豪族大户富得流油,普通的百姓只能靠天吃饭。 老天爷若是不仁,他们就只能等死。 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现下颗粒无收,那即将到来的冬天,他们怎么办? 回到书院,裴云潇和唐桁同行。 还来不及进屋,就遇上了等了一天,着急从屋里冲出来的锦妙。 「小公子,蒋颐谦的事,有眉目了!」 「别急,坐下说!」 锦妙一向风风火火的,如今更是气喘吁吁,不知道是得了什么消息,这么着急的过来。 唐桁也跟着坐下旁听。 他和韩少祯都知道裴云潇在查蒋颐谦。只是他们都以为裴云潇是为了蒋颐谦差点罚她去三圣堂的事情。裴云潇也没有澄清。 「小公子不知道,这件事要不是属下机灵,恐怕就要被锦年那个榆木脑袋漏过去了!」锦妙端起桌上的茶,缓了口气。 「我们查了那个蒋颐谦这么久,祖宗十八代都要翻出了了,都没找到什么特别重要的消息。 结果我突然想起之前查到蒋颐谦从前一个同窗的时候,打听到他二人是在吴州会县结识的。那里不是蒋颐谦的老家,我们都没当回事儿。可我觉得还是应该去一趟。」
第77页 「谁曾想真叫我给说中了!」锦妙激动道。 「我们在会县遇到了一个产婆,她说她曾给会县一户姓钟的富商家接过生。因为接生下来的男孩儿落地就夭折了,钟家仁善,还是给了她很多钱,所以她记得特别清楚。」 「据那产婆说,钟家的姑爷,就是姓蒋。我们把蒋颐谦的画像拿给她看,她也说就是这个人!可等我们找到那个钟家,公子猜怎么着?」 「那钟家早在三年前就因为一场大火被烧成一片废墟了!」 「什么?」裴云潇抓住一个关键的字眼:「你说三年前?」 作者有话要说:註:1引用:刘禹锡《秋词》2化用:裴云潇诗句「不并百花丛」化用自宋·郑思肖《寒菊》:花开不并百花丛2自作:李延四句诗。和「无名对霜风、沉睡经春夏、一醒遍山红」三句。水平不咋地,纯为剧情服务,看看就好~ 第43章 少祯被打 「正是。」锦妙点头:「问了左邻右舍, 听说是钟老爷刚去世没多久,家里就遭了火灾,烧死了钟家姐弟俩。钟家的姑爷出门在外, 逃过了一劫, 自那以后也没再回来过。」 「兄长,你记不记得,那日五哥说, 蒋颐谦是在三年前娶的王氏族女,攀附上了王家!」裴云潇震惊地想要确认。 「是, 容庆兄确实是这么说的。」唐桁也觉得这一切实在荒谬。 蒋颐谦在吴州会县娶过妻, 还住在妻子家中! 但不仅从来没有人知道蒋颐谦娶过妻,甚至他还在髮妻死的同一年, 若无其事地新娶了一门妻室。 这是什么无情无义的衣冠禽兽? 「小公子, 属下知晓这个消息之后, 立刻在会县多番探查。 听说蒋颐谦当年是饿晕在钟家门前。钟老爷宽仁, 收留了他, 供他读书科考, 还把钟家小姐嫁给了他,许是想着能拼出一个有功名的女婿。」 「邻居说, 钟家的这位姑爷人还不错,与钟小姐感情很好, 钟老爷每每说起他都很是满意,钟家小少爷也十分敬重他。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他一直未能考中进士。 不过钟老爷曾对人说起过, 实在不行,愿意让女婿接掌钟家产业,只求一家儿女都能和和美美就好。」锦妙将在会县的探访全都说了出来。 裴云潇打从听到这个故事,就觉得有一种大历「陈世美」的味道。 虽说左邻右舍的议论未必可信, 但单从她对蒋颐谦此人言行举止的观察,便觉得他并非一个知恩图报,爱妻亲孝的谦谦君子,反倒像个表里不一的骗子。 蒋颐谦见到那个簪子时的反应实在是有些奇怪。而那簪子在被蒋颐谦发现之后,也很快消失不见。裴云潇有理由怀疑,这簪子就是冲着蒋颐谦来的! 可对方留下簪子的目的是什么呢? 吓唬蒋颐谦?寻仇?还是别的什么? 书院里,到底还有没有第二个女人? 裴云潇越想越觉得头疼…… 秋游后不久,天气很快就冷了下来,夜里寒风乍起,吹得门窗「咯吱」作响。 「吴州的冬天真是格外的冷,分明与江南不过是一山之隔,怎么差得这么多。」酒楼里,裴云潇喝下刚温好的酒,才觉得身上恢復了些暖意。 「吴州一向如此,听说是江东最冷的地方。」谢英说道:「许是地势较高,高处不胜寒吧。」 「江南也冷,冷得刺骨。」唐桁回想起幼时的经歷。 没有棉被,只能盖着单薄的衣服缩在没有炉火的偏房,冷风直往骨头缝里钻。每天只有烧火做饭时,才能汲取些温暖。 「这五哥是怎么回事?是他约着在这儿小聚,怎么自己却迟了?」 喝下一盅酒,裴云潇翘首朝窗外看去,街道上没有熟悉的身影。 「容庆在吴州交友甚多,如今状元锁坊生意又红火,许是被谁耽搁了。」秦东襄调侃道:「一会儿等他来,先罚他三杯。」 「最好让他再作两首诗来赔罪!」谢英出主意。 「楚方太绝了,明知道容庆最怕这个,你呀!」秦东襄摇头失笑。 就连一向话少的沈思齐听了这话,也忍不住翘了嘴角。 几人正说笑着,包间的房门突然被推开,跑进来的竟是一脸惊慌的锦妙。 「锦妙?」裴云潇心里一咯噔,「蹭」地站起来:「出什么事了?」 「小公子,韩五公子被梁家人打了!赵公子在旁边挡了一下,头也被打破了!」 「什么!」在场众人齐齐一跃而起,又惊又怒。 「梁泽在干什么?他疯了吗?」秦东襄震惊道。 「不是梁泽,是梁家五房的四公子,梁淇。」 沈思齐和谢英瞬间倒吸一口凉气,谢英瞪大双眼:「容庆兄怎么会惹上那个梁淇?那就是个恶霸,连梁家宗族都敢不放在眼里的人!」 「那现在呢?」裴云潇强迫自己冷静。锦妙能来,应该事情已经过去了。 「当时锦年我们都不在,听说是赵公子来店中买东西,不知为什么梁四公子突然闯了进来,二话不说就要砸店。五公子跟他扭打起来,梁淇身边带了好手,竟把五公子拉上马车带走。」 「赵公子要拦,被一棍子打在头上。得亏锦和回来得早,一路追过去,就看见五公子被他们给扔在南门城根下,才给带了回来,现在小宅里。」
第78页 锦妙口中的小宅便是裴云潇在吴州置办的房产。 「那还等什么,快去看看吶!」 众人说着就朝外跑,只有唐桁拉了裴云潇一把:「你们先去,我去找梁泽。」 裴云潇吓了一跳,唐桁狠起来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兄长?你……」 「放心,我不过以防万一。」唐桁双眼一眯: 「不管梁淇把不把梁氏宗族放在眼里,但梁泽一定是梁家不能舍的人。这件事,要么另有蹊跷,要么梁家必须给一个交待!」 事出突然,裴云潇一时也心慌意乱,见唐桁并不似怒极,才忐忑地应下:「兄长,无论如何,先把梁泽带回来再说。」 「放心吧!」 一群人急急忙忙地跑回小宅,锦年几人都已经守在了院中。 赵希哲头上包着纱布,还渗着血丝,见裴云潇来,当即不顾自己的伤势就沖了过来,抓住裴云潇的肩膀:「裴学兄!你没事吧?」 裴云潇被他一拦,差点扑在他身上,好容易止住脚步后退了几步,才莫名其妙道:「我?我没事啊。五哥呢?」 「吓死我了!」赵希哲白净的脸上闪过后怕:「那些人就是冲着你来的!是韩学兄看势头不对,冒认了你的身份,这才……」 「等等!」裴云潇抓住关键:「你是说,梁淇是冲着我来的?」 「梁淇是谁?」赵希哲也懵了。 「……」裴云潇皱皱眉,脑子一团乱麻,看看赵希哲头上的伤,终究没再对他冷言冷语:「这次多亏了永年兄,如此大恩,云潇一定报答!」 「你的伤……没事吧?」裴云潇目露几分关切。 赵希哲倏地咧起嘴粲然一笑:「没事,小伤罢了!朋友之间,不就是应该挺身而出,两肋插刀的嘛!」 裴云潇心里升起几分愧疚,抬起手,犹豫几下,重重地拍在赵希哲的肩上:「……是啊,这才是朋友嘛!」 劝说赵希哲到客房去养伤后,裴云潇才进了韩少祯的屋子。只见那往日跳脱飞扬的少年,如今满身脏污地躺在床上,双目紧闭,任由郎中医治,了无生机。 裴云潇心里又痛又怒,无以復加。又想起赵希哲说的,韩少祯是冒领了自己的身份,才会遭人毒打,心中更加不是滋味。 「五哥……」裴云潇走近床前,想要更近地看看韩少祯的情况。 突然,床上的韩少祯眼皮微微颤动,裴云潇一喜:「五哥?五哥!」 只见韩少祯迷濛地睁开双眼,瞳孔还尚涣散,嘴里却囔囔自语着什么。 什么东西?裴云潇听不真切。 正待凑近细听,韩少祯唿喊的声音却在逐渐抬高。 突然,一声石破天惊的高喊,满屋子的人全都听见了那四个字 「神仙妹妹!」 「……」 「先生,他……」裴云潇不忍直视地看向郎中老先生。 「他没事了。」郎中忍不住轻笑:「这位公子身体健壮,受得只是皮外伤,养养就好了。」 听了这话,大家才松了口气。 「容庆兄还真是……」谢英摇头调侃:「都什么时候了,怎么还记挂着风月之事呢!」 裴云潇朝床上瞪了一眼,亏得她还愧疚难当,合着这人做梦还想着小美人呢! 正说着话,韩少祯的意识渐渐清明起来,他第一个就看到了床边的裴云潇:「小七?怎么是你?救我的神仙妹妹呢?」 「……」裴云潇暗道这人见色忘义,没好气道:「让五哥失望了,这儿只有我,神仙妹妹变成蝴蝶飞走了!」 站在外围的锦妙此时却上得前来:「小公子,锦和在南城门找到韩公子时,确实有一个姑娘在他身边。」 「嗯?」众人全都来了兴趣。 「那人呢?」裴云潇也好奇了。 到底是多漂亮的姑娘,能让韩少祯这见惯了美人的人喊出「神仙妹妹」这四个字。 「刚刚郎中开了药,她去熬药了。」锦妙回道。 「没想到居然真的有一个仗义救命的神仙姑娘?容庆这是因祸得福,得遇红粉佳人啊!」秦东襄玩笑道。 「就是不知容庆兄这流连花丛的风流性子,人家姑娘嫌不嫌弃。」谢英也戏嚯道。 几人在屋里翘首以盼地等着见一见那神仙姑娘的真容,终于,屋门被轻叩几声,锦妙打开房门,一只小巧的绣鞋迈了进来。 所有的目光齐齐朝门口看去。 进来的是一个布衣钗裙的少女,约莫十四五岁的样子,气质文秀清丽,弱不禁风却朴实淡雅。 虽不是那样惊世骇俗的美人,却如同山谷小溪边盛开的小白花,让行路口渴之人只看一眼,便心旷神怡。 这样的姑娘,难怪能让韩少祯挨打之后,一见难忘。 「你们……」那姑娘见屋中突然多出几个年轻公子,俏脸一红,偏过身低下头,有些羞怯。 这般模样,最是触动男子的心弦,当下便对她生出更多好感。 「宁家妹妹?」谢英突然惊唿一声:「你可是宁老郎中的小孙女,静心妹妹?」 大家又是一阵诧异。这怎么又冒出个「静心妹妹」? 那姑娘满脸讶异的看过来,脸上由羞转喜:「谢英哥哥?怎么是你?」 谢英见众人不解,这才解释道:「这位是宁姑娘,她的祖父是家父的忘年交,都在吴州行医多年。难怪宁姑娘会救了容庆兄,她的医术可是师承宁老郎中,很是精妙。」
第79页 谢英又将几位同窗介绍给宁静心,众人这才直道「无巧不成书」。 这时,床上的韩少祯又痴痴地唤了两句:「神仙妹妹,神仙妹妹……」 宁静心顾不得其他,赶忙将药端上前去。 裴云潇极有眼色的退到一边,由着宁静心亲手替韩少祯餵药。 而韩少祯则不错眼珠地盯着宁静心,半点儿都不肯移开。 「……咳。五哥刚醒,需要静养,我们……出去说罢。」 裴云潇招唿着众人从屋中退了出来,还贴心地关好了门,给里面那二人一个安静独处的空间。 直到出了门,秦东襄才终于呵呵笑出了声:「想不到啊想不到,容庆这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人,也有栽的一天!不过这栽的也太快了些!」 谢英原先还在调侃,如今发现是自己的旧识后,反倒忧虑起来:「可以容庆兄和宁姑娘的身份……」 「楚方!」沈思齐出言制止:「没影儿的事,不要妄言。」 谢英讪讪停口,脸上忧虑未减。 「先不说这个了。」裴云潇岔开话题:「刚刚听永年兄说,梁淇等人是因为五哥的京城口音,在锁坊将五哥认成了我,而五哥又没有澄清,这才遭此一难。」 「此事有些不对啊。」沈思齐思索道:「逸飞与这梁淇往日无怨,近日无雠,他何以无缘无故找上门?总不能是为了给梁泽出气吧?这也太匪夷所思了。」 谢英也点头附和:「没错!而且就算是为了梁泽和我们在书院有矛盾的事,以梁泽一贯欺软怕硬的行事作风,他敢指使自家堂兄招惹逸飞?更别提还扯进来这位庆阳赵公子呢!」 「说得是!」秦东襄也分析着:「如果是梁泽,他只需要把画像交给梁淇,又怎么会认错人呢?」 「不管是不是他,等梁泽来了一问便知!」裴云潇道。 「诶?对啊,子宽兄去哪儿了?」 谢英话音刚落,唐桁拎着梁泽就从大门口进来了。 「子宽兄?这……你是从哪儿找着他的?」谢英震惊了。 「他和王森几人躲在寝室推牌九,刚好被我逮个正着。」唐桁放开梁泽,将他推了一把。 梁泽失去禁锢,慌慌张躲开唐桁几步远,才不忿地拽了拽衣裳,怒道:「你们什么意思?带我来这儿干什么?动用私刑吗?」 「你们可都是有功名在身的人,这样做不怕违反律例吗!」 梁泽当时正在屋里玩牌玩得高兴,唐桁一脚踹开门进来,凶神恶煞地,又力大无穷,拎起他就跟拎一只小鸡仔一样。 他无论威胁还是求饶统统不管用,这才知道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什么都是狗.屁! 为今之计,他只能色厉内荏的拿功名来威胁几人了。 可裴云潇无意与他多废话:「梁泽,我问你,是不是你让你的堂兄梁淇派人打了五哥和永年兄?」 梁泽惊恐地瞪大双眼。 韩少祯和赵希哲被梁淇打了?! 他是向梁淇抱怨过自己在书院与裴云潇、唐桁、韩少祯等人结了仇,可他从没让人去打他们啊! 开什么玩笑,那可是京城裴家和韩家的人!何况还把赵希哲扯进来! 就算要打,也得打唐桁不是!梁泽腹诽一句。 却又偷眼瞄了瞄唐桁刚刚那拎自己的手臂——还是算了,这个也惹不起。 「你少血口喷人!污衊同窗清白,还将我抓到这儿来,等我到知府大人那里告你们一状,你们谁也别想脱罪!」 裴云潇仔细地观察梁泽的表情。有威胁,有恐惧,有气愤,却独独没有心虚。 看样子,真的不是他。 裴云潇和唐桁交换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按下了将此事闹大的心思。 「脱罪?多少双眼睛清清楚楚的看见梁淇闯入状元锁坊殴打五哥,打破永年兄的头,还将五哥掳走毒打,扔在南城门下。梁泽,你还是好好算算自己怎么在公堂上脱罪比较有用!」裴云潇正色道。 梁泽愈发惊恐不已。 梁淇是疯了吧?光天化日,当街打人,他就不能等月黑风高的时候蒙个面吗?这不是把把柄往人家手上送吗! 「你!你们……」 梁泽现在真的拿不准梁淇是不是在为自己出气了。 因为平日里自己堂兄弟之间的感情还是不错的,而且他有确实这般抱怨过。自己这堂哥的脾气他也知道,跟个土匪没两样儿,做事忒的粗暴。 可现在,当然是不能承认的。 「你们把我当什么人了?以多欺少?爷还不至于这么无聊!」梁泽硬着头皮叫嚣几句:「我告诉你们,我确实看你们不顺眼,但我就算要教训你,也要光明正大的教训!」 「好啊!」裴云潇立刻应声:「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书院有马场和靶场,五哥和永年兄的伤不能就这么算了,我们场上见真章!」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我有点肥~(*^▽^*) 第44章 暗箭杀人 「???」梁泽一僵, 他就是那么一说好吧! 迟疑了好半天,梁泽暗暗思忖唐桁一个农家子,应该在骑马射箭上比不过自己。除了唐桁, 其他人应该不足为惧。这才重新升起信心:「哼!比就比, 不要以为我怕你!到时候小爷赢了你们,要你们跪下给爷擦鞋,为今日的空口污衊道歉!」
第80页 说完, 梁泽一甩袖子就往门外沖,看似是怒气沖沖而去, 实则像极了逃跑。尤其是路过唐桁的时候, 绕了一个大圈才走。 院中又一次剩下裴云潇几人。 「逸飞这是何意?你明知他不是罪魁祸首。」秦东襄不解。 唐桁却已懂了裴云潇的用意:「潇弟这是将计就计。」 「大白日里打人,还露了脸。此事从表面上看, 像极了一时的意气之争, 便是告到州府, 只需往我们在书院的矛盾上一推便能了事。」 「这事背后有鬼, 但一时找不出头绪, 咱们只能将它认作是梁泽指使。潇弟提出与梁泽比试射御, 事情一闹大,背后的人就会相信我们是真的将梁泽当成了罪魁, 才会放心进行下一步动作。」 「只有引他们继续出手,我们才能抓住把柄。」唐桁将话挑明。 「那他们何时才会出手?」谢英有些着急, 又很是担忧。他害怕这背后会有什么更可怕的阴谋。 「那就不知道了。」裴云潇摇摇头。 「眼下,先与梁泽比试一场吧。他这一回去, 肯定要纠合一群人共同比试,我这边也不能怯阵,还要仰仗各位助我一臂之力。」 「这好说。」秦东襄道:「我和喻贤的射御都不错,回头再去找找马兄他们几人。」 谢英有些歉意:「逸飞, 我不曾习过射御之术,只能做些别的什么。你们有什么需要,只管让我去做就是!」 「子宽……」秦东襄看向唐桁。 「我上场。」唐桁简短地说了一句,霸气侧漏。 秦东襄几人眼睛均是一亮:「太好了!」 裴云潇和梁泽要比试射御的事情瞬间传遍了整个江东书院,事情的前因后果也随之人尽皆知。 有人支持裴云潇好好教训一下樑泽,为韩少祯和赵希哲出气。 有人却觉得如此有违院规,应当以和平手段解决。 书院的老师们也得知了消息,不理解裴云潇这个一向不争强斗狠的学生,怎么会突然做出这样的事? 难道说,真是为了朋友义气? 宋珏的屋中,裴云潇垂手而立,听着宋珏苦口婆心的劝告:「逸飞啊,你这次怎么如此意气用事?这件事在整个吴州城都闹大了,你这不是……不是自掘名声吗?」 「老师,对不起。」裴云潇很是歉疚:「我知道,老师是一切为了学生着想,才会如此费心考虑。」 「可学生也相信,以老师的心性,如果遇到与学生今时今日同样的境地,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你……」宋珏被她堵得没话说:「那你就非得用这种方式?」 「老师!」裴云潇面露义愤,撩起衣袍跪下:「正是学生没能忘记老师素日的教导,才选择与他光明正大的比试高下,而不屑与他那般行阴.私.龌.龊之事!」 裴云潇俯身于地,以跪拜大礼情胁宋珏:「求老师成全学生的心意!」 良久,宋珏嘆了口气,问道:「子宽呢,他也答应你这么做?」 裴云潇不敢抬头泄露心中的歉意和隐瞒,闷声点头:「是。」 「罢了,罢了。」宋珏摆摆手:「随你们去吧,只要你们不要后悔便好。」 裴云潇和梁泽的射御比试在七日后举行。 说是他二人比,但实际上已经演变为了书院的派别之争。 只是这一次不是勛贵学子与寒门学子的争斗。 上纲上线的说,这是江东书院中,世族顽固派与世族温和派和寒门联盟的一场斗争! 冬风渐起,谢英站在场外,看着两方人马站立马场两边,各个严阵以待。 纵使明白此事背后的意义,可他还是忍不住心潮澎湃起来。 他和沈思齐,早就发现了裴云潇与以往世族子弟的那些不同。换句话说,他们也隐隐明白裴云潇交好他们二人的期许。 他们不是没有犹豫和迟疑,只是渐渐地折服与裴云潇的那份自信从容与勇往直前。 如果跟在她的身后,能为自己,为与自己同样出身的寒门学子们搏一个未来,他们义无反顾。 从他们决定踏上这条路时,就知晓有一天要面对与那些顽固的世家大族们对抗的境地。 今日之争,是真刀真枪;明日之争,是没有硝烟的风刀霜剑。 谢英看向居于人群之首,在马上傲然挺立的裴云潇,一身白色骑装纤尘不染,遗世独立。 再看她身旁的唐桁,深色的衣袍与她形成鲜明的对比,可脸上的表情,周身的气势却如出一辙。 他们会赢的,不是吗? 一声哨响,双方策马奔驰,架起长弓羽箭,射向百步外的箭靶。 羽箭「咻咻」不止的破空之声如擂打的战鼓,声声急催。场上人影与马影来回交错,只留下一片残影。 场外的人同样没有歇着,加油高喊的声浪一浪盖过一浪,绵延不休。 奔跑中的梁泽此时已急躁不已。 他没想到唐桁的箭术如此之高,在奔驰的马上居然箭无虚发,屡屡射中靶心。而与此同时,他还干扰地己方人无法发挥,俨然已是对方阵营的一员勐将。 此次比赛,因为人数众多,又都带着气愤,双方约定可以在不伤人的情况下让人落马,退出战局。 梁泽眼看着唐桁又一次用手中长弓的弓弦将己方一人拉下马来,拎着将人放到场边,心中的怨怒达到了顶峰,一股沖天的怨气霎时涌上头顶。
第81页 如果唐桁死了,他在省试中将少去一大劲敌,而裴云潇也会失去一只臂膀,甚至悲痛难忍…… 如果唐桁死了…… 梁泽的双臂倏地举起,搭弓上箭,眯起眼睛,瞄准唐桁的后背…… 箭,离弦而出。 尖利的箭头反射着闪烁的日光,飞向远处那个深色的背影。 突然,梁泽眼前一花,那深色的影子倏而不见,前方只剩下一片雪白色,像深冬吴州城里的大雪,一地洁白…… 雪白…… 梁泽神情陡然一震,惊恐地朝那个方向看去。没有唐桁,只有 「小七——!」 场外传来韩少祯声嘶力竭地一声唿嚎! 唐桁闻声转头,便见一只箭朝裴云潇地后心直直飞去。 他目眦欲裂,来不及调转马头,身子向后一仰,竟在马上摆出下腰姿势,双手举弓过头,射出一箭。 那箭如俯冲扑食的鹰隼,速度奇快,直冲猎物而去。 就在那只沖向裴云潇后心的箭离裴云潇的身体不过一寸的一剎那,唐桁的箭冲破那箭身,自当中将它折断为两半。 箭尾失重坠落,箭头擦过裴云潇胯下马匹的臀侧,留下一道血痕,直插入沙地之中。 伴随着一声悽厉的马嘶,裴云潇乘骑的马受惊吓而脖颈后仰,前蹄高抬,急躁地想要将身上一切负重全部甩开,以缓解疼痛。 裴云潇一个不备,身形一歪,纵然双手死死抓住缰绳,却还是被虚抛向空中。 待马前蹄落地,她却无法再次坐回马鞍之上。 手心被粗糙的缰绳磨破了皮,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 下一刻,身体不可逆转的向下坠去,失重的感觉袭来,她再无法做出任何自救的应对。 千钧一髮。 就在所有人都要眼睁睁看着裴云潇坠马之时,唐桁如神兵天降,策马飞奔至前。 他俯身一捞,一只手臂便将那坠落的白影捞入身前的马背之上。 与此同时,他抽出马鞍旁最后一只羽箭,一脚蹬住弓身,另一只手单手拉开弓弦,甚至连瞄准的时间都没有,一箭已破空射出。 那箭裹挟着劲风,向前飞去,直指梁泽的额心! 梁泽早已吓得浑身僵硬,根本动弹不得。 只能呆呆地任由那箭擦过自己的头皮,割断他束起玉冠的髮髻,继续向后、向后…… 「嘭」地一声,羽箭插在梁泽一方的箭靶正中心。 箭尾微微颤动,连同箭靶也跟着摇晃几个来回,随后,轰然倒下! 死一般的沉寂。 天地之间仿佛只剩尘土飞扬。 不知过了多久,场外突然爆发出一声充满着愤怒却包含激动的叫好声:「好!」 雷鸣般地欢唿声在同一刻爆发,像旱天里的惊雷,震得妖魔鬼怪肝胆俱裂! 「潇弟,怎么样了?」唐桁没有去管周围的一切,只是低头,看向身前怀中一脸惨白的裴云潇。 「我……」裴云潇一张嘴,冷汗扑欶而下:「我的腿……」 唐桁急忙朝她小腿处看去,雪白的裤子上印着一个乌黑的马蹄印。他将裴云潇的身子扶正,双脚一夹马肚子,打马朝场边奔去。 「院首,潇弟伤了小腿,需要马上医治!」 唐桁停在郑伯焉跟前,跳下马来,将裴云潇背在身上。 几十个学子一齐围将过来,连连关切。 「好,好!快去请郎中!」郑伯焉惊魂未定地让路,后背的虚汗还在不停地直冒。 多亏了唐桁!若不是他,裴云潇不死也伤。到那时,激怒了京城裴氏和皇帝,他都不敢想像那会是什么样的后果! 「梁泽!」郑伯焉黑沉着脸,双目冒着灼灼怒火。 已经被吓傻的梁泽,头髮凌乱,在脑边垂下,一身瘫软地被同学扶下马来,瘫坐在郑伯焉面前的地上。 那支箭,只肖再低一寸,此刻被钉死在地上的,就是他的脑袋了! 「将他绑了,交到府衙去!」郑伯焉毫不留情。 「院首!」王奂立刻站出来阻拦:「射御比赛,刀剑无眼,难免有所误判。梁泽并非故意,贸然交官,太严重了吧?」 「误判?」郑伯焉不可置信地盯着王奂:「那箭冲着的是谁,你不知吗?」 王奂面不改色:「院首,我还是那句话,射御比赛,刀剑无眼,受伤在所难免。何况裴云潇无事,若是交了官,对书院也是百害而无一利!」 「你!」郑伯焉气极。 「慕声兄。」宋珏见状,走上前来拉住郑伯焉的袍袖,凑近耳边道:「此时万不可冲动行事。这件事可辩驳的地方太多了,有梁家在,即便送官,最终也只能以意外了事。」 「慕声兄,为了书院,为了你心中最想要的『有教无类』,不要……」 郑伯焉双眼蓦地闭上,旋即睁开,犀利而冰寒的眼神射向王奂,胸腔起起伏伏,终于:「把梁泽关进三圣堂,面壁思过!」 寝房。 裴云潇半靠在床上,露出小腿,咬紧后槽牙,不让自己痛叫出声。 「没有大事,只是被马踢中腿骨,骨折了。」郎中细细查看一番,下了结论。 「骨折了还叫没有大碍?先生没看她疼地受不了了吗!」韩少祯顶着还有些淤青的脸,在一旁抗议。 「能在马蹄之下捡回一条命,还只伤了小腿,已经算是大难不死了!」那郎中就是之前为韩少祯医治的郎中,因此也不与他客气:「这种伤,打上板子,喝些药,卧床静养就能好了。」
第82页 「多谢先生。」秦东襄拿出一锭银子递出去,将郎中引到一旁:「请先生开药吧。」 裴云潇看着围在窗前,一张张忧心的面孔,心里划过几分暖意:「诸位学兄不必担忧,我没事。」 「兄长,谢谢你,救了我一命!」裴云潇又抬头看向身旁的唐桁。 「你我早已交託生死,还用言谢吗?」 唐桁尚还心魂不定,若不是裴云潇只是伤了腿,今日梁泽不死,他绝不罢休! 待郎中替裴云潇打好板子,又服了药,屋中便只剩下了裴云潇和唐桁、韩少祯等人。 「听说郑院首想将梁泽送官,被王先生拦住了,这才关进了祠堂。」谢英带来消息。 「若不是子宽最后那一箭,割断了梁泽的头髮,我真不能让这事儿就这么算了!」韩少祯气得满脸通红。 「现在基本能确定之前容庆挨打之事并非梁泽所为了。」沈思齐却极为清醒:「梁泽那一箭,本是冲着子宽去的。马场上箭支无眼,理由都是现成的。」 「梁泽做事如此狠绝,连人命都如此轻贱,如果是他指使梁淇报復逸飞,为何不干脆杀人?反倒大天白日的打一顿,还把人扔在南城门?」 「许是梁泽忌惮逸飞的身份?」秦东襄道。 「今日梁泽杀子宽,就不忌惮逸飞了吗?真让他成功,逸飞还能放过他?」沈思齐反问:「梁泽不够聪明,冲动起来也不管不顾,反倒是梁淇,那般行事却颇有点做戏的意味。」 裴云潇认同沈思齐的分析:「如今别人在暗,我们在明。事情已经闹大了,他们以后应该还有动作。」 「小七啊,我看你还是让锦年他们到书院里来吧,省得再出什么事。」韩少祯提议道。 「书院总是安全些的,何况还有兄长。」裴云潇拒绝:「倒是五哥如今住在小宅,应当加强防卫。我想,他们不会轻易放过我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的。」 「这……说的也是。」韩少祯点点头。 「怎么,容庆还不回书院住吗?」秦东襄不解。 「我啊……」韩少祯嘿嘿一笑:「我在小宅住得挺好的。」 裴云潇与唐桁双双失笑。说白了,韩少祯还不是为了宁静心,这下他真的是栽了啊! 吴州城,一处偏僻的小院。 梁淇恭敬地站在一个留着山羊鬍的中年男人面前,全然没有往日的嚣张气焰。 「除了刚开始认错了人,之后这些事,没有让您失望吧?」 「姑且还行吧。」男子点点头:「只是我不懂,你为什么要兜这么一个大圈子?我们主人的意思是要裴七没有命回京城,你这样又是为什么?」 「先生,咱们当初可是说好了的,各取所需。」梁淇一笑:「您要裴七的命,我要梁家继承权,这事情,就得周全的办。」 「您瞧,我在明面上把人一打,全城的人都以为我是为了梁泽出气。眼下裴七又因为梁泽这蠢货伤了腿,以后不管裴七出什么事,谁都得往梁泽头上想。等到时裴七死了,裴家怪罪下来,梁家只能放弃梁泽,咱们两边都能得偿所愿。」 「希望一切都能按你说得这样。」中年男人喝了口茶,勉强放下了心。 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裴云潇小腿骨折,又打了板子,只能每天躺在床上,读读书,看看话本,打发无聊的时间。 像她这般爱出门的性子,早已经在屋里呆不住了。可拗不过几个好友对她的腿上万分担忧,尤其是唐桁,只要没课就要在屋里盯着她,裴云潇哪儿也去不得。 这天,可算等到大家去上课,裴云潇在屋里憋得难受,又好久都没洗澡,便想着到偏房去洗洗头髮,清爽一下。 她拄着唐桁削好的竹杖,一瘸一拐地,来到偏房。 正要推门,却听见里面传来说话声,裴云潇立时就是一呆。 这个时间,怎么有人躲在这里? 裴云潇无意听墙角,可她挪动起来着实费劲,又要放轻脚步,因此不得已地听到了屋中的声音。 「……这段时间书院出了不少事,眼下逸飞那孩子还伤着,梁泽还关在三圣堂里,我实在是看顾不过来了!你就不能听我一句劝吗!」 是郑伯焉。口气很是无奈,却能猜出他和对面那人十分的熟稔。 「郑大哥,我知道你为了我操碎了心,但我没办法,我永远也忘不了!」 裴云潇的身形突地僵在原地,浑身像被定住一般。 这说话的人,他、他、她……她喵的是个女人啊! 这一下,裴云潇再也走不了了。 书院里真的有女人,还是个跟郑院首认识的女人!两人还躲在偏房里! 裴云潇下意识就想到了那枚簪子。 她来书院,不光是为了学习,也是有任务的。郑伯焉、宋珏是她极为敬重的人,又是合适的拉拢对象。 换句话说,打探他们的情报消息,是她必须要做的。 想了想,裴云潇绕到墙角,找了个石头坐下,悠悠哉哉地听起了墙角。 「事情已经过去几年了,你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来,为什么不能重新开始?现在的日子不好吗?」还是郑伯焉。 「重新开始?」那个女声又一次响起,冷笑着,语气嘲弄。 裴云潇眉头微蹙,这声音,莫名听着有些熟悉。
第83页 「如果是你被人一把大火烧得面目全毁,家破人亡,你能重新开始吗?当你有机会手刃仇人,让他身败名裂,你会放弃吗?」 那自然是不能啊!有仇不报非君子!裴云潇在心里默默应答。 「我不是不让你报仇!」郑伯焉辩白:「是你报仇的方式太激烈了!你没必要把自己搭进去!你还要大好的人生要活!」 裴云潇跟着点头。这句话也没错。 只要有的选,就不要为了报仇而毁掉自己。笑着看仇人哭它不爽吗? 「我的人生,还有什么指望?」女人落寞道:「能让我活到现在的,只有仇恨!」 「难道,你就不曾有所留恋?你的学生呢?还有……我呢?」郑伯焉语气难掩悲痛。 裴云潇浑身一震,学生!这女子真的是书院里的先生!郑院首似乎对她还…… 「仲憃!你看着我……」 屋里,郑伯焉抓住女人的肩膀,一声低唿。 「咣当」一声,屋外传来瓦罐破碎的声响。 屋中两人立时大惊,快步走向门口,一拉开门,郑伯焉正对上一脸无辜地站在墙角的裴云潇。 「裴逸飞?」郑伯焉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裴云潇咧开嘴,赔出一个笑脸:「院首……我说我刚来,你们能信不?」 「……」 「都听到了什么?」 偏房里,裴云潇坐在石凳上,郑伯焉和仲慜两人站在她身前,目光有审视,还有试探和……逃避。 「该听的,不该听的,都听到了。」裴云潇挠挠头,实话实说。 「你……」郑伯焉抬起手指着她,復又放下,什么也说不出来。 「院首,仲先生,你们放心,这件事我谁都不会说,烂在肚子里也不说!」裴云潇指天发誓。 郑伯焉狐疑地看着她。他倒是相信裴云潇的人品,但他们同样都是浸淫权斗多年的人,什么事都习惯往深处想。 但这一次,郑伯焉还真的想错了。 裴云潇没别的所图,尤其是在她知道女扮男装的是仲慜,而且背后还有如此秘幸之后。 不管是出于好奇,亦或是同为女子,或者是可怜仲慜的身世,再或者是为了两人的师生之情,欣赏仲慜的才能,她都没道理出卖二人。 好吧,主要是因为好奇。 「院首,仲先生,你们看我反正都听了这么多了,干脆全告诉我得了。没准儿我还能出出主意呢!」裴云潇说道。 郑伯焉略一沉思,心中有所动。 裴云潇一向是个通透孩子,又是承玉兄的高徒,没准儿她还真能劝住仲慜。 他转头去看仲憃,试探她的意思。 仲慜的目光落在裴云潇精緻的脸上,她曾经,也有不逊色于这张脸的容貌。 仲慜对裴云潇印象很好,学习认真。尤其是农学,裴云潇的成绩有时比唐桁、谢英这样的寒门学子成绩还好,证明是用心学了的。 「好。」仲憃答应了。 郑伯焉嘆了口气,开始讲起仲憃的身世。 仲慜的故事,果然与蒋颐谦有关,因为她就是蒋颐谦在会县娶的那位髮妻——钟氏! 仲慜脸上的疤痕,与沙哑的声音,则全都是拜那场大火所赐。 蒋颐谦为了功名利禄,攀附权贵,不惜在刚刚接手钟家产业之后,放了一把大火,意图烧死自己的妻子,还有这段他引以为耻的过往。 而仲慜在这场大火中失去的,不仅是她全部的芳华,还有她仅剩的唯一一个亲人,她未成年的同胞弟弟——钟敏。 为了报仇,仲慜以弟弟的名字改名换姓来到书院,接近蒋颐谦,就是为了让仇人付出应有的代价。 因为仲慜之前在火灾中落下病根,郑伯焉一直把她安置在外好生养伤,直到现在她的病情已经好转,这才给她安排了在书院教书的身份。 而那簪子,是她和郑伯焉之前在这里争执时落下的。是蒋颐谦刚成婚时,用自己微薄的积蓄卖给她的。不是什么好东西,可仲慜却视如珍宝。 「这蒋颐谦果然是个渣男!有他在,陈世美都自愧不如!」裴云潇听完,气得一掌拍在一边的桌案上。 「这样的渣男,死不足惜!仲先生,我支持你!蒋颐谦死了才能解气!」 郑伯焉一愣,又是轻咳,又是眼神暗示的。他是让裴云潇来劝人的,这怎么她也气上了? 反倒是仲慜,因为有了裴云潇言语上的支持,心情舒心了几分,还提出了问题:「逸飞说的陈世美……是什么人?」 「哦,他是学生以前看过的话本里的人物。」裴云潇将以前看过的戏曲《铡美案》的故事,换成与大历较为相近的说法,讲了一遍。 裴云潇讲得感情充沛,抑扬顿挫,跌宕起伏。郑伯焉与仲慜听得出神,竟比平日里看书还认真。 「若不是那位京兆府的青天知府,秦香莲母子三人恐怕只能命丧黄泉,含冤而死。连当朝驸马都能不畏强权的判罪抄斩,这才是大公无私,清正不阿的官员表率。」仲慜忍不住赞嘆。 「可惜,大历没有包青天,我也不如那秦香莲幸运。」 「话不能这么说呀,仲先生。」裴云潇却道:「先生们常教,读书要举一反三,融会贯通,这读话本也是一样。」 「先生细想,包青天何以不惧强权,何以毅然铡美?」裴云潇理了理衣服,正襟危坐,开始「过度解读」。
第84页 「第一自然是天子仁义为怀,一代明君。第二,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陈世美对于天家来说,终究只是个外人。」 「陈世美隐瞒已婚之实尚主,不仁不义在先;又陷天家于昏聩之名中,不忠在后。且此事人证物证俱在,天家为了自己的名声,为了公主的幸福,自然会选择抛弃陈世美。 当陈世美被抛弃,他不过就是个什么都不是的罪人,谁又能保得了他?」 郑伯焉眼睛一亮,而仲憃随即陷入深思。 「仲先生,学生向来奉行『有仇必报』,报仇本也无可指摘。但学生却以为,除非别无选择,走投无路,才会不惜与仇人同归于尽。可仲先生,您还有选择的余地。」裴云潇引导着仲慜的思维。 「大历确实没有包青天,但我们可以造一个『青天知府』出来。 蒋颐谦如今不过只是个攀附王家的外人,多年科举不第,对王家的用处已经没有了。换句话说,他是个随时可以被抛弃的人。 所以,第一步,给王家送一个藉口,让他们抛弃蒋颐谦。」 「第二,蒋颐谦与先生的婚姻之实,有人证物证。蒋颐谦放火杀人,自然也有人证物证。将证据呈给吴州知府,只要王家不出面作保,相信知府大人很愿意做一个为民伸冤的青天知府!」 仲慜的神情终于出现了动摇。她犹豫半晌,才道:「可,蒋颐谦在深夜放火时,只有我和弟弟亲眼见到了他的脸,我没有别的人证物证。」 裴云潇一挑眉:「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蒋颐谦假意离开会县,却又回来亲自杀人,他又不是神仙,怎么可能人过无痕?」 「我将先生视作一生都值得敬重的师长,只要您一句话,学生将竭尽全力地帮助您找到给蒋颐谦判罪的铁证。」 「真的?」郑伯焉和仲慜均是一喜。有裴云潇帮助,可比他们凭一己之力要方便的太多了! 「当然。」裴云潇点头。 「只是……学生为您不值。」 「为什么?」仲憃愣住。 裴云潇蓦然正色:「先生或许不知道,在学生们眼里,您是一位非常合格的先生。虽然冷淡少言,却对『老师』这个身份怀有敬畏,心存教书育人之心。比之书院里如蒋颐谦之流,不知要好上多少倍。」 「蒋颐谦对先生做得一切的确罪大恶极,但他不能也不配毁掉你的人生。你不是为他而存在的。人可以因为仇恨而活,却不能只为仇恨而活。学生知道这是先生多年的执念,也无意改变。 但学生只是想请先生看在还有这么多人记挂着先生的份儿上,静下心来想一想。 当刽子手在刑场砍下蒋颐谦头颅的那一刻,当所有人都在欢唿天理昭彰,报应不爽的时候,您真得愿意深埋于黄土之下,毫无所知吗?」 「亦或者是,您不惜一切地亲手手刃蒋颐谦,与他同归于尽。你们死后,所有人都在猜测议论你们的往事,他们以最大的恶意和最多的戏嚯来调侃您,臆测您。 没有人知道蒋颐谦为何而死,有人会替他辩驳喊冤,替他反过来责骂您,甚至污衊是您一家人欺辱了他。 到时黑白颠倒,是非难明,您就算得偿所愿,在黄泉路上,又真的能甘心吗?」 作者有话要说:註:文中对《铡美案》的过度解读单纯只是为了劝说仲慜,与原作无关,特此说明! .感谢在2021-03-0917:59:11~2021-03-1010:21: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我不做大鸽好多年1个;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5章 围炉清谈 「我……」仲憃双手捂住面颊, 神情痛苦。 郑伯焉顾不得裴云潇在场,忍不住将她揽近自己肩头倚靠,小声地劝说。 终于, 仲慜再次抬起头, 已是泪流满面:「我不甘心!我不愿意!我要看着他死!看着他坠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翻身!」 「先生果然神思清明,学生佩服。」裴云潇拄着竹杖站起身来:「先生放心吧, 这件事我定给您办好。」 郑伯焉扶着裴云潇,将她送回住处。 「逸飞啊, 还是你心思细腻, 几句话就把她给劝住了。」郑伯焉感嘆道:「难怪承玉兄总说你是他收过最贴心的弟子,那些性糙皮厚的小子们, 哪个也比不上。」 「呃……院首, 学生也是小子。」裴云潇心虚地纠正着。 「我不是那个意思。」郑伯焉笑自己说错了话:「你还小, 等你见多了就能看出不同人的性情差别了。」 「我第一次见仲慜时, 以为她是个男子, 对她的学识气度极为赏识。后来相处久了, 就能看出她的举止、性情都是女子特徵,这种习惯是改不了的。」 裴云潇心里跳。 虽说她打小就女扮男装, 扮就是十几年。可她在穿越之前可是当了更多年的女孩子,有些习惯已经刻在了骨子里, 确实改不了了。 但她的幸运就在于从出生起就被认为是男孩子,因此身边人能够很容易的接受她这么个略有些女气的男子的存在, 毕竟这样的人也不少嘛。 可是……裴云潇暗想,她以后得离郑院首远点。这是个见过女扮男装的人,要是被他看出什么破绽,那就完蛋了!
第85页 「院首对仲先生是不是……」裴云潇岔开话题, 八卦起来,亲眼看着郑伯焉的耳朵微微泛了红。 个已近不惑之年的男人,此刻竟像个十几岁的毛头小子,因被人说中心事而忸怩羞涩。 「我的髮妻十几年前就因为难产而尸两命,我本以为此生再不会娶,却没想到遇见了她。」 许是裴云潇刚刚知道了他最大的秘密,又替他解决了最大的担忧,郑伯焉竟不再将她只视作学生,而是当成了结交的小友,与她多说起来。 「只是她早已心如枯藁,我也别无所求,只看她平安顺遂就好。」郑伯焉神情几分伤感。 裴云潇心下嘆息。仲慜经歷过那样的变故,自然不可能轻易再接受一段感情,看样子郑院首的感情之路,要倍加坎坷了。 两人路说着,回到了裴云潇住的院子。 郑伯焉嘱咐了她几句好好养伤,随后便离去了。 裴云潇也按三人的约定,很快找来了锦年几人,让他们不管用什么手段,定要把蒋颐谦这个人查个彻彻底底! 江东的冬天越来越深,天气也越来越冷。 裴云潇的腿,在吴州城下过第一场冬雪的时候,就已经完全好了。可吴州的雪却没有停止的迹象,反而连绵不绝的直下着。 城里到处都是厚厚的积雪,人们不断地清扫着路面的积雪,以免影响出行。可那鹅毛的雪片还是不由分说地掉落。 「去年冬天粒雪也没下,今年反倒是像疯了样下个不停。」谢英站在迴廊下,看着庭院里白茫茫的片,担忧不已。 「都说瑞雪兆丰年,可再这么下去,怕是要闹雪灾了。」 沈思齐的表情也极为凝重:「前几日,吴州已经有六个县上报冻死,人数多达上百。此外,还有饿死者众。堂堂天下第一富庶的吴州尚且如此,其他地方,不敢想像。」 「对了,逸飞和容庆呢,怎么整天都没见他们?」秦东襄看向旁安静的唐桁。 唐桁这才出声:「潇弟与容庆兄,还有赵学兄三人,去向郑院首恳请,给吴州下辖百姓捐衣施粥了。」 「逸飞果然是心怀仁德,忧国忧民之人啊!」秦东襄不由称赞。 正说着,几人看见院门处进来三个披着厚实斗篷的人影,他们肩上都落满了雪花,脚深一脚浅地踏雪而来。 「几位学兄怎么不进屋?外面怪冷的。」裴云潇站上迴廊,解下斗篷抖了抖,又跺跺脚甩掉身上的雪片,询问道。 「在等你们。」唐桁将屋门打开,里面是正烧得旺的炭火,暖和和的:「进来吧。」 裴云潇正冻得厉害,察觉到暖意,当下就疾步往屋里走。风吹落硕大的雪花落在她的后肩,点点润湿了衣衫。 唐桁自然地抬起手,与以前样,准备替她拍掉身上的雪片。 没曾想,跟在裴云潇身后两步远的赵希哲速度更快,抬手就抚上裴云潇的身后,将那雪片拂走。 唐桁愣,手停在半空。 韩少祯看得眉头一挑,下意识去看唐桁的反应,见他面色如常,半点儿看不出痕迹,心中不由泛起了嘀咕。 走在前头的裴云潇感到有人触碰,下意识就以为是唐桁,可等回头一看,才见到赵希哲一脸笑意地望着自己。 她一呆,随即反应过来:「多谢永年兄。」 自从韩少祯被打之后,众人对赵希哲的看法有了很多改观,赵希哲也很快加入到了他们的小群体中来。 谢英几人压根没注意他们这边的动静,而是早早进得屋中,围坐在炭炉旁支着手取暖。 屋子是裴云潇、唐桁和韩少祯住的屋子,因此他们三人自然就是东道。 众人坐下之后,唐桁很自然地就将火炉上温好的酒替几人倒上。明明唐桁比韩少祯还小一岁,可他性情更加稳重,心思成熟,平日里大家都愿意听他的话。 都是正值少年的读书人,坐在一起总喜欢谈论当下时务,几人闲聊几句,很快就说起了吴州如今的景况。 「郑院首虽然允了我们的提议,但实际上,我们能做的,不过是杯水车薪,救时之急罢了。」裴云潇开口道。 「日前我向京城去信,恳请祖父上书陛下为吴州拨款拨粮,可朝中的情形也不太妙。尤其是北地边关,雪灾与饥荒更加严重,陛下自然要倾天下之力,先稳住边关局势。这样一来,吴州这边就得拖再拖了。」 谢英义愤填膺:「其实吴州的事儿也没有那么严重,可城中几个大粮商囤积居奇,还有……」 「楚方?还有什么?怎么不说了?」秦东襄不解地看过去。 「我……」谢英欲言又止。 反倒是沈思齐,嘆了口气道:「我来说吧。楚方的意思是,吴州各县之所以冻饿之人众多,与天灾无关,根本就是人祸。」 裴云潇下便听出了他二人的意思:「二位学兄不必讳言,其实也没什么不好明说的。城中粮商恶意涨价是一方面,但主要原因,还是因为吴州豪绅对百姓的盘剥。」 朝中明令禁止土地的过分兼併,世族豪门却有的是办法。 农时,豪绅庄园圈禁水源,农田不得灌溉,粮食颗粒无收。农户们活不下去,要么卖身寻求豪绅庇佑,失去自由,要么借高利贷救命。 等到了严冬,百姓衣不蔽体,食不果腹,豪绅们再趁机逼还高利贷的钱款,还不起的自然要卖儿卖女,抵押农田,到最后,农田还是会落入豪绅手中,自己也沦为了豪绅的奴隶。
第86页 说到底,今日的切,都是利益的驱使。可裴云潇改变不了,她无法违背发展的规律,更无力逆潮而行。 她能做的,也只有尽力而为。 「院首已经答应了小七,以书院的名义建粥棚,并集资购买棉衣。」韩少祯接着说道:「院首还答应在书院办次讲演,邀请城中富户前来观看,当场募资。」 「真的?」谢英高兴起来。 「我们能做的,只有这些了。也许有用,也许没用,但求无愧于心。」裴云潇心中悲切与豪情各自纠缠。 这么多年,她受黄晗、刘缶的影响,被这个时代有志读书人心中的赤诚与孤勇感染甚深。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区区清谈、讲演,或许改变不了什么,但她依然愿意这么做,哪怕在那些唯利是图的人们心中,掀起一丝波澜,便已足够! 「我在想,讲演那日,如果要募资,自然是要咱们书院先带头的。但是有许多学兄自己家中的情况就不甚乐观,当众捐款,恐让人难堪。所以我与院首商量,我们私下募捐,那日以书院名义凑个大数捐出,这样也能两全其美。」裴云潇继续道。 「逸飞总是考虑的这般周全。」谢英更高兴了,端起面前的酒盅道:「来,为了咱们这件大事,为了吴州百姓,干一杯!」 「等、等下,我酒喝完了。」韩少祯拿过杯子递给唐桁:「子宽离得近,帮我再倒杯。」 「起吧,我也喝完了。」裴云潇发现自己的杯底也空了:「兄长也帮我倒杯。」 唐桁拎起火炉上的酒壶,给韩少祯倒满,伸手就要来接裴云潇的酒杯。却不料斜刺里被一只手给当中拦住。 唐桁顺着那手看上去,是赵希哲。 「给我就行,我来给逸飞倒。」赵希哲极为自然地就要去接唐桁手里的酒壶,动作顺理成章,好像做了很多遍样。 所有人都愣住了,目光齐刷刷地在三人面上游走几个来回。 裴云潇是他们几人之中年纪最小的,偏偏又是个极有主意的。因此大家很理所当然地既将她视为重心,又视为幼弟般,留意照顾着,彼此关心亲近都是常有的事。 大家的情谊虽说都是一样的,但谁都默认裴云潇与唐桁这结了义,患过难的兄弟情是更亲近的。这赵希哲是何意? 裴云潇虽然也觉得意外,却并未放在心上。 或许赵希哲只是不够成熟,尚是个孩子心性,做事有时不太妥当,可却是诚心与自己相交。 但是……这莫名其妙的修罗场之感是从哪里而来? 作者有话要说:因三次元私事,明天起更新时间改为0:00点,也就是4个小时之后,还有一章更新哟~感谢小天使们支持正版,么么哒(づ ̄3 ̄)づ 第46章 捐送棉衣 裴云潇顿了顿, 放下酒杯站起身,伸出手附上唐桁手中的酒壶:「看来大家的酒喝得都挺快的,索性一併都添些吧。」 唐桁看过来, 裴云潇递去一个无奈的眼神。 酒壶被松开, 落入裴云潇手中。她一边暗笑,一边从唐桁开始,顺时针把众人面前的酒杯都添了一遍。 韩少祯甚至当即喝了一口给她添酒。 气氛虽然莫名尴尬, 但总算是揭过去了,众人又是一阵觥筹交错, 之后才各自离去。 回房的路上, 韩少祯拦住了唐桁:「子宽,你有没有觉得那个赵永年是故意的?」 「我觉得他对我似乎很有敌意。」唐桁微微皱眉。 这种感觉很微妙, 说不清楚的一种直觉。从他见到赵希哲的第一面, 就认为他与这个人永远都不能成为友人。 在枞山上, 唐桁以为自己对赵希哲的敌意来自与内心对裴云潇友情的占有欲, 但如今想来, 却不尽然。 毕竟他对韩少祯这个裴云潇自幼的玩伴就全无恶感, 反而两人也成为了好友。还有谢英、沈思齐、秦东襄……每一个他都同样交好。 唯独这个赵希哲。 韩少祯靠在廊柱上,没有平日的吊儿郎当:「按理说永年他救过我, 我不该如此多言。但我就是觉得哪儿不对劲……」 「最开始,小七和我对他都心存疑虑。但事实也证明, 他确实坦坦荡荡,别无居心。可我看他与小七待在一起, 怎么看,怎么觉得别扭。就是有点儿……腻歪! 子宽,那天在枞山上许是我说错了。你对小七,情意虽深厚, 但极尊重他的自由和独立。 这个赵希哲,反倒像个没长大的小孩一样,企图独占喜爱的玩具,不允许别人染指。」 唐桁神色冷了三分,眼神微凝:「容庆兄与我所想一致。潇弟的个性,寻求洒脱自在,却偏偏求而不得,时常压抑自己,心思太深。」 「如今她刚与赵希哲结识,尚且看不出什么。可长久下去,若赵希哲真的如容庆兄所说,潇弟一定不能忍受。那到时依赵希哲的性情,他又会做什么?」 韩少祯深以为然:「我看啊,以后还是尽量让小七和他保持距离的好。这人,说不出哪儿怪怪的。」 然而他们的打算并不能如愿。 几日后书院讲演,或许是因为书院捐出了一笔极为可观的款项,又或许是吴州城中最有名望的梁、王两家也带头捐了钱,整个讲演下来,募到的钱财很是喜人。
第87页 好事做到底,书院一边在吴州城外设粥棚施粥,另一边则让诸学子亲自将购买来的一部分棉衣送往附近的几处村庄,至于其他的棉衣,则由书院僱人前去分发。 一众学生坐着马车,身后跟着的是运送棉衣的货车。一路上,赵希哲依旧是老样子,只肯跟在裴云潇身边,好像拴在她身上一样。 「咱们现在还剩下枣子庄、常村和湖羊沟三个地方,天快黑了,不如我们分开送吧。」韩少祯看看地图,提议道。 「行。」秦东襄最先响应:「咱们是七个人,分成三组,一组至少两个人,如何?」 「我看行。」韩少祯抢着说道:「子宽和小七去枣子庄,我和永年去常村,敬文兄和楚方、喻贤一起去湖羊沟,怎么样?」 其他人自然是满口答应,偏偏赵希哲没有说话,却是直勾勾盯着裴云潇。 韩少祯一看就有些生气,赵希哲这般不就是逼着裴云潇做决定吗?可他赵希哲还能比得过唐桁?怎么就非要为难小七?真把小七当他一个人的了? 想着,韩少祯揽住赵希哲的肩膀,状似亲近:「哎呀就这么定了,天快黑了,早去早回。」 说着,半推半搡地就把赵希哲带走了。 裴云潇和唐桁则牵着留给他们的货车,朝枣子庄而去。 「兄长,五哥是不是故意的?」裴云潇一眼就瞧出了问题。 「永年兄他确实有些……过于亲近,但我觉得他可能是性格使然,并无太大恶意。」裴云潇斟酌着用词:「我知道你和五哥都是为我好,如果他让我感觉到不适,我会自己处理好的。」 「潇弟。」唐桁停下脚步,面向裴云潇,神情很是认真:「我本不该干涉你的私事,也知道这样会让你觉得冒犯……」 「但我确实觉得赵希哲的行为不太妥当,而怕就怕,等到潇弟发现不对的时候,已经无法摆脱他了。」 裴云潇被唐桁的说法吓了一跳。她第一时间没有去反驳,而是细细思索起来与赵希哲日常的相处。 也许是赵希哲表现的实在太像个不成熟且幼稚单纯的孩子心性,所以她竟也在无意中一步步地让赵希哲压缩他们的社交距离。甚至有时候,那个距离连唐桁和韩少祯都不曾逾越过。 裴云潇蓦然就想到了现代心理学中的一些事例,赵希哲的有些做法,确实显示出极强烈的占有欲和控制欲,而这正是自己所不能忍受的。 想到唐桁的话,裴云潇后背冒出一身冷汗。她竟然真的就这么容易地放松了对赵希哲的警惕,这太可怕了。 「兄长说的我记住了,我会格外注意的。」 「我想先试试,看看能不能与永年好好沟通,毕竟这或许只是他不常与人结交造成的。如果他能有所改变,我们不能轻易失去这样的朋友。但如果他不能,我也知道该怎么做。」 唐桁答应了。 难怪连郑伯焉和宋珏都对裴云潇赞不绝口,这般智慧、冷静、理性与气度,不是常人能修炼到家的。 「走吧,前面就是枣子庄了。」唐桁指指不远处的村落。 已是黄昏,村中却只飘起零星的炊烟。一路踏雪步入村中,车轮在地上滚出长长的车辙,竟连一个人影都没看到。 「这村子想必日子不好过。」唐桁看到路旁檐破墙颓的农屋,多少明白了些。 「遇不到人,连路都不能问。我们总得找到村中有些名望的长者来主理此事啊。」裴云潇有些发愁。 突然,唐桁看到不远处一个农家院里走出一个人,忙道:「潇弟,那儿有一个!」 裴云潇定睛一桥,怎么觉得这身影有些熟悉。 那人手里还提着个箱子,越走越近。 「宁姑娘?」裴云潇惊讶地叫出声。 这不是宁静心吗! 正低着头走路的宁静心脚步一停,抬起头来,目露惊讶:「裴公子?唐公子?你们怎么在这儿?」 「书院捐购的棉衣,我们给送来的。宁姑娘呢?」裴云潇说道。 「我……」宁静心不知想到什么,脸上划过一丝怜悯:「我来义诊。」 「义诊?天都快黑了,怎么你一个人来?这也太不安全了!」裴云潇道。 「多谢裴公子关心。我一般会在村中住两日才走,而且……村中的病患,都是女人。」宁静心神情有些闪烁。 裴云潇与唐桁对视一眼,同时发现了蹊跷,但都默契地没有多问。 「宁姑娘,看来你对这里比较熟悉,能否告知村中由何人主事,住在何处?」 「我正要去九婆婆家,二位公子跟我一起来吧。」宁静心道。 两人就这样跟着宁静心来到了一处破败的农家院。 只见宁静心轻叩柴扉,喊了一句什么,屋里很快走出个头髮花白的老婆婆,腿脚似有不便,慢吞吞地蹒跚而至。 「是静心啊,快进来。」老婆婆打开柴门:「今天的诊都看完了,怎么样啊?明天还剩多少?」 宁静心没回答,先指了指身后道:「九婆婆,这是吴州城里来的贵公子,是来给乡亲们送棉衣的,您看是不是召集村里的人来领一下?」 九婆婆睁着浑浊的老眼望了两下,嘆了口气,并没有高兴或是失望的情绪,只是无动于衷道:「哦,那我让我孙女去叫人。」 说着,她从屋里叫出了个不过十一二岁的小女孩,要她到各家各户去报信。
第88页 小女孩一走,九婆婆才招了招手,看向裴云潇二人:「既然是城里来的,进来坐吧。」 宁静心扯出个笑脸,替他二人搬了两把藤条板凳,放在院中。 这诡异的气氛让裴云潇和唐桁都有点心里发毛,那九婆婆的眼睛像一潭死水一样的毫无波动,朝他们看过来时,就像了无生机的木偶,一举一动只是凭线牵引。 九婆婆对他们毫无兴趣,招唿着宁静心进屋吃饭,半点儿没顾及裴云潇两个人。 倒是宁静心委婉的推辞了两句,说是要再等一等。 过了一会儿,九婆婆的孙女带着一群人就进来了。 裴云潇打眼一瞧,立刻就是一惊。那小姑娘身后跟着的几乎都是女人,只有零星几个男丁,要么老的身体佝偻,要么小的刚刚会走。 这……一看就是村里女多男少,是女子在顶立门户啊! 可吴州近几年并未发生战争,枣子庄怎么会缺了这么多的男人? 九婆婆见人差不多到齐了,便抬高声音说了两句,大致就是城里的贵公子送给大家棉衣,每家都按人头领取。 那些女人们听了话,到马车跟前自己拿衣服,有条不紊,也不争抢,甚至连声音都没有,与裴云潇他们今日在其他村落所见截然相反! 裴云潇咽了咽口水。 这情形,怎么那么像丧尸的恐怖场景?这些女人们的目光跟九婆婆一样,全无光亮,仿佛只是天地之间的行尸走肉,徒留躯壳。 很快,马车上的棉衣就被领完了。 九婆婆的孙女拿了两件走回屋里去,外面的女人们也都各自散去。 九婆婆叫住两个纤瘦孱弱的女人,她们略显苍白的脸瘦得都快脱了形,下巴尖尖的,眼睛却又双又大。 不难看出,她们本来应该都是极清秀的美人。 那二人似乎并不意外自己被叫住,双双走上前来。 九婆婆指了指一旁的裴云潇和唐桁,毫无预兆地说了一句:「今天晚上,就你们来伺候这二位公子吧。」 作者有话要说:裴云潇、唐桁:???你们不要过来啊! 第47章 山中遇刺 裴云潇和唐桁几乎是不约而同的从凳子上跳起, 像见了鬼一样的避后两步,一脸惊惧的看向宁静心,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他们是来送棉衣的, 又不是来…… 这叫什么事啊? 宁静心也恍然才露出歉疚之意, 急忙朝九婆婆解释:「九婆婆,您误会了,这二位公子就是来送东西的, 马上要赶回去的。」 九婆婆终于正眼看了过来,那双眼睛在看到裴云潇和唐桁脸上的震惊时, 第一次泛起了涟漪。 「原来是弄错了啊。腊梅, 铃儿,那你们就回去吧。」九婆婆朝那两个女子说道。 两女面无表情地应声, 拿着棉衣离开, 只留下裴云潇和唐桁还有些惊魂未定。 「裴公子, 唐公子, 我送送你们吧。」宁静心站出来解围。 「好、好!」裴云潇点头如捣蒜, 她觉得这个枣子庄从里到外都透着一股压抑, 再待下去,她可能就要窒息了。 三个人赶着马车往村口走, 一路上,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 直到临近村口, 宁静心才幽幽开口。 「枣子庄,还有一个别名, 叫绝户庄。」 裴云潇脚步倏地一停,心头就是一颤。 她预感,接下来宁静心要说的话,或许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起的。 「早在几年前, 这里的农户和田地,就都归了梁家。一年前,收成不好,梁家的田租逼得急,村中很多农户还被诳着骗着向王家借了高利贷,实在没有活路了。 村里的很多青壮年想要反抗,被梁、王两家的私兵围在山上的洞穴里,放了把火,活活给闷死了。」 裴云潇身侧的拳头紧紧攥起,双眼闭住,有些不忍听下去。 宁静心的语气越来越清冷,越来越悲伤。 「田被收走了,男人也都死了,留下一村子的孤寡老幼,还欠着一辈子都换不清的债。」 「一开始,是梁家的两个恶奴趁着夜深人静,欺负了村西边强老爹留下的两个十三岁的双生女儿。两个姑娘投了井,可自那以后,村里的情况就越来越糟了。」 「后来,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久的好像所有人除了命,能丢的都丢了。枣子庄被逼的为了还债,终于都做了暗地里的营生。有些人,来了不给钱,说是记在欠债的帐上。有的人是外头来的,才能留下些钱。」 「从那以后,枣子庄就有了个远近闻名的名字,女昌女支庄。」 「哐当」一声,裴云潇脚下一个不稳,肩膀撞在马车壁上,身体滑落在地。□□的疼痛竟不及心中锥心之痛的万分之一! 一直沉默不言的唐桁勐然回神,俯身去扶她。可直到碰到裴云潇的手臂,才发现她已经无声无息地流了满脸的眼泪,脖子上的衣领都湿透了。 唐桁抿起薄唇,收回了拉起裴云潇的手,颓然垂在身侧。 宁静心还在继续说着:「刚刚那位九婆婆,是村长的遗孀,大家都听她的话。我就是她找来,每月给庄子里的女人们看病的。」 「两个月前,九婆婆那小孙女,刚刚喝过我开的落胎药……」 「裴公子,唐公子。」宁静心转头盯着两人:「你们说,这世间真的有朗朗干坤,湛湛青天吗?」
第89页 「可这青天,怎么就不照一照,这穷乡僻壤的小村庄呢……」 宁静心走了,踩破一地雪白。月光倾泻,照在雪地里的脚印上,却映射出无底的黑暗。 「潇弟?」唐桁走过来,想要来搀她。 裴云潇轻轻摇摇头,拒绝了他伸来的手,自己支着车辕,勉强起身。 她本不该反应如此激烈的,想要扮作一个毫无破绽的男儿身,不该这样轻易地流泪。可她却无法自控。 如此严寒的冬夜,裴云潇此时胸中却仿佛有一团火,好像要吞噬掉她所有的冷静与自持。 知她者如唐桁,迅速就从裴云潇的眼中发现了一种奇诡的神采。 「潇弟,你想干什么?」 唐桁直觉,裴云潇的心中此刻一定在想着一个惊世骇俗的计划。 「天黑了,我们回去。」裴云潇说着就要上车。 「潇弟!」唐桁大跨一步拦在裴云潇面前: 「你不要冲动!这不是一家一户的事情!梁家、王家,甚至大半个吴州城都牵涉在内,处置不妥,你就是三头六臂,也是螳臂当车!」 「那又怎样?」裴云潇抬头质问:「江南私盐牵涉十三州县,我照样无所畏惧!区区一个吴州,我怕什么?」 一个晚上积攒的怒气冲散了裴云潇的理智,她不管不顾,脱口而出:「唐桁,你回头去看看那些女人,我不信你无动于衷!她们是人!是有尊严的人!凭什么让一群畜.生随意作践!」 「你也同样出身微末,受尽了欺负与压迫。可只因你是男子,才会有更多的出路和选择。所以你可以无视她们的苦难与沉冤,踩着她们的血泪成全你的前途?」 唐桁脸色也是一怒,带着失望与痛色:「裴云潇,你就是这么看我的?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裴云潇心中一咯噔,懊恼之感旋即如潮水般袭来。 「对不起。」裴云潇平復着自己的怒火,悔恨不已:「我只是,一时义愤而已。」 「我只是……希望你能把这世道清清楚楚的看进心中!因为这世间只有你才有能力改变这一切!为了那一天,不管是裴氏宗族、世族豪绅,哪怕与天下为敌,我一样不会后悔!」 「你……」唐桁怔住,有些难以置信:「你竟是为了我?」 「我不是为了你!」是为了我自己!偏偏她又无从解释。 可唐桁显然曲解了裴云潇的意思,怒气渐消,心中动容。 他按住裴云潇的肩膀,盯住她的双眼沉声承诺:「我答应你,绝不放任不管。现在我们先回书院,再作打算,好吗?」 「……好。」 天边朦胧的下弦月渐渐地被乌云遮去,马车在厚厚的积雪上艰难前行,空中飘起鹅毛般地雪片,落在脸颊上,冰冰凉凉。 出得枣子庄,还要再绕一座矮山。雪越下越大,冷风唿啸而过,行路的视野也越来越短。除了马车前的路,几乎看不到方向。 一声「咯吱」的闷响,在风雪交加的黑夜显得格外不起眼。随后,马车倏地一斜,陷进了山路上的泥沟里。 雪花一片片朝身上飞来,随着刺骨的冷风,恨不能将人团团裹住,再吞食入腹,无踪无迹地消失。 「雪下的太大,顾不得马车了!」唐桁跳下车喊着,用手挡住飞旋的雪片,声音被寒风吹散。 「就算走回吴州城,城门也关了,我们得回枣子庄去,避过这大雪天!」 裴云潇冻得浑身打颤,裹紧身上的大氅,拼命点着头高声回应:「那就回去!」 此处正是一个风口,两人逆着风,吃力地在雪地里挪动步子。寒风争先恐后地灌入二人的衣服之中,双眼被飞雪迷得几乎睁不开眼。 「把手给我!」唐桁身强体健,下盘沉稳,见裴云潇步子困难,落后几步,转身伸出了手。 裴云潇毫不迟疑,一把抓了上去。 冰凉刚硬的大掌一下子包裹住她纤瘦的手指,略显粗糙的薄茧轻轻刮蹭她的手心,带来些微的痒意,却给了她无数的安全感。 唐桁拉着她,手上因为用力而越攥越紧。裴云潇咬着牙,不敢有丝毫的懈劲儿,生怕拖了他的后腿。 突然,裴云潇感到那只手臂骤然释放出力拔千钧的力量,好似要把她的手臂与身体扯断一般。 她深陷在雪地里的双腿被这力道勐地带出,她在一瞬间腾空而起,下一秒,落入唐桁的怀中。 电光火石之间,裴云潇头皮一阵发麻,脑中只剩一片空白。 还未等她来得及开口问什么,只听唐桁的声音在头顶短促而急切地响起:「有人!」 话音一落,一股劲风擦着裴云潇的耳边掠过,伴随着利器裂帛入肉的响声,裴云潇看到一只短小的□□直直地插进唐桁的左臂之上,那□□的箭尾就在自己的眼前,微微颤动。 「唐桁!」裴云潇大惊出声。 「快走!」唐桁右手揽过裴云潇的腰身,施展起脚下功夫,疾步飞奔,朝一旁的山上奔去。 山石崎岖,山路曲折不平,唐桁以蛇形路线奔跑,依靠着沿路的矮树灌丛隐藏身形。 身后,数十只□□「嗖嗖」从二人头顶飞过,还有数不清的脚步踩在雪地上,「沙沙」如催命的鼓点。 「唐桁,我只要裴云潇!你放下她,她死,你走!」一声高喝自后方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
第90页 裴云潇下意识地攀住唐桁的肩膀。 生死一线之间,她的命全繫于面前人的一念之间。 多年情谊,柘州患难,她信任唐桁。 可她不能,更不敢就这样将性命安危全然交给除了自己之外的任何人。 裴云潇的另一只手,不自觉地握上了腰间长年佩戴的短匕。 不知道从何时起,她就变成了这副连自己都不认识的样子。她连锦年等人,都从没有一刻,全然信任过。 不是怀疑他们会背叛,而是当他们都无法护住她的时候,她只相信她自己,才是自己最后的防线! 唐桁仿若没有听到身后的唿喊。左臂上的伤口嗒嗒地滴着鲜血,他咬着牙,额上泌出冷汗,脚下步子一刻也没有停歇。 黑夜无光,仓皇逃跑,已不知身在何处。 唐桁终于用尽了身上最后一丝力气,陡然停下,脚下一软,单膝跪倒在地。 「唐桁!」裴云潇跪在旁边,扶住他的身体。 身后的追兵不知被甩到何处,并未有声音传来。 「你先走,别管我。」唐桁推了她一把。 「你做梦!」裴云潇想也不想地吼了回去。 唐桁扯起唇瓣一笑,好像得到了何种满足,復又冷下神色,撑着身体站起来:「那我走。」 他转身,刚刚踏出一步,身体就毫无预兆地向下坠去! 裴云潇眼疾手快,一把拽住唐桁的衣领。 她这才恍然惊觉,两人竟是停在了一处山嵴之上,可一切都已经晚了。 她的力气,远远不足以将唐桁拉上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两人顺着光滑的积雪表面,朝黑暗中坠去。 身下的雪冰寒入骨,身体匍匐在地,朝下划去。 此时此刻,裴云潇脑中只剩下了两个字 要完! 作者有话要说:这里有一只乖巧捧碗等收藏、评论的咕咕吖~o(=nwn=)o 第48章 见血封喉 裴云潇不知道自己坠落了多久, 听着耳边唿啸的风声,和擦身而过的灌木草丛,她只知道自己绝对不能放手。 头朝下, 血气上涌, 她在头重脚轻之中逐渐失去了意识,只有手中还紧紧攥着那片轻薄的衣襟。 …… 裴云潇是被冻醒的。 迷濛间,只觉身体晃晃悠悠, 重心不稳。 她睁开眼,立刻吓了一大跳。 她趴在唐桁的身上, 而唐桁……挂在树杈上。 雪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 乌云散去,露出薄弱的月光。 裴云潇这才看清楚, 他们两人正待在山谷里的一只小槐树上, 如果不是这只槐树, 他们也许已经摔死了。 裴云潇小心翼翼地挪了挪肩膀, 探出头, 估算了一下槐树到地面的距离, 大概也得有两米的样子。 如果摔下去,应该不会摔得太惨……吧? 「唐桁?唐桁?」裴云潇试探地小声唿唤着被自己压在身下, 人事不省的唐桁。 他的表情略有痛苦,眉头紧皱着, 却依旧没有醒来。 裴云潇朝他受伤的手臂看过去,这才找到了他痛苦的原因 那枚嵌入手臂肌肉的弩箭箭尾, 正和槐树的枝杈缠在了一起,拉扯着唐桁的血肉。 解开? 她的任何一点动作都会让两人从树上掉下去。 不解? 这只小槐树早晚会承受不住两人的重量,到时候一旦掉落,树杈扯出唐桁身上的弩箭, 后果更不敢设想。 裴云潇左右两难。 正纠结间,身下的躯体突然一动。 裴云潇一惊,抬头去看唐桁。只见他双眼依旧紧闭着,四肢却不由自主地颤动,该是极为不适。 裴云潇吓得冷汗直冒,小声地急切道:「唐桁,唐桁你怎么样?你先别动……」 然而唐桁并不能听到她说什么,身体的颤动无法自控。而槐树的树枝也在急剧地摇摆起来。 「啊——」 终于,那根承受了太多重量的树杈「咔嚓」一声断掉,唐桁和裴云潇的身体随即迅速下坠。 就在坠落地同一刻,唐桁手臂上的弩箭勾连着血肉被一下子扯出,血液飞溅,喷射在裴云潇的脸上,甚至是眼睛和口中。 两声闷响,二人双双落地。 裴云潇只觉得自己摔的肝胆俱裂,口中涌出一抹腥甜。 她强忍着全身的痛意,拼了命的爬起来,爬到唐桁的身边,奋力地从白色里衣上撕扯下一根布条,用力地将他的手臂缠住。 鲜红的血液在雪地里留下一滩殷红。 「唐桁!唐桁!」裴云潇抑制不住地哭喊出声,摸索着他的鼻息与额温。 还好,还活着,还没有发热……裴云潇安慰着自己。 「唐桁,你不能有事!你可是男主!你不会死的对吧!」裴云潇低泣着。 她慌乱地朝四周看去,意外的在一旁的山壁上发现了一处隐蔽的山洞。 她心下一喜,扶着尚自痛极的肚腹站起身来,将唐桁的双臂架起,朝山洞拖去。 冬季的午夜,裴云潇却是大汗淋漓,总算将唐桁拖进了山洞中。 唐桁伤臂上的布条,已被血浸透。 裴云潇赶忙撩起衣袍,又撕下一片,替他扎好。 看着洞外满地的积雪,裴云潇突然想起自己曾看过,雪可以用来降温止血。
第91页 她不敢迟疑,跑出洞外,脱下大氅,装了一兜子的积雪带回洞中,一点点地往唐桁的箭伤处搓抹。 冰凉的雪把她的双手冻得通红,她却一刻也不敢停下。 终于,在用完了五截布条,和所有的积雪后,唐桁的伤口终于真的不再往外渗血了。 裴云潇大大地松了一口气,瘫着脱力的四肢,倚靠在洞壁上。 此时的她早已无力去想,是谁这么锲而不捨地要她的命,她的眼皮越来越沉,只想好好睡一觉…… 「……公子,这儿有血迹……」 隐约地嘈杂将裴云潇从浅眠中勐然惊醒。 她一个翻身,警惕地站起,浑身戒备,抽出腰间的匕首,藏于袖间。 洞外的天光已经大亮,雪后的阳光格外明媚,照得有些晃眼。 「还有什么发现?」一个声音响起,正是昨晚那个要唐桁交出她的人。 「没有了。」有人回復道。 裴云潇的身体放松须臾。 昨天进洞后,她将外面的痕迹尽量掩盖好,虽然血迹被发现,但也许他们并不一定真的找到这儿来。 却听那个主事人道:「分头找!他们跑不了!」 裴云潇的身体又一次紧绷起来,嵴背挺直,一双眼死死盯住洞口。 突然,洞口人影一闪,一个人拨开杂草钻进洞来。 裴云潇跨前一步,挡在仍在昏迷的唐桁面前,握紧袖中的刀柄。 来人仿佛也被洞中陡然冒出个人影吓了一跳。他直起身子,日光打在他的侧脸。 裴云潇眼睛一眯,这人与梁泽的长相有几分相似,却比他更健壮粗犷。 「梁淇?」裴云潇笃定地吐出两个字。 梁淇一愣,随即道:「裴云潇?」 「哈哈哈,看来,我们彼此都不用自我介绍了。」梁淇笑道。 说着,他越过裴云潇的肩膀,看到了躺在地上的唐桁:「哟,伤啦?我早说嘛,让他把你交出来,就放他生路。看看现在,又是何必呢……」 裴云潇全身都在戒备,她的体力与梁淇无法相提并论,必须要等一个一击即中的时机。 「是谁要你来杀我?」裴云潇问道。 梁淇走近两步:「这话是怎么说?」 「你跟我弟弟结了仇,我替他出气,不是理所应当?」 裴云潇一动不动,冷笑一记:「凭你?你没那个胆量!」 梁淇摇头笑道:「狗眼看人低了不是?我们梁家再不济,也不至于连这点胆量也没有吧?」 裴云潇不屑道:「连你都没有,梁家,更不会有!」 「说吧,是何氏,还是……」裴云潇顿了顿,眼睛一眨:「赵氏?」 梁淇面上露出夸张的惊讶表情:「裴氏七子果然聪慧。想来这便是要杀你的原因吧。」 「你就那么笃定,杀了我,你的主子能保你的平安?还是你觉得,把这事儿全部推到梁泽身上,你就万事大吉了?」 裴云潇很快就想通了梁淇几次对自己出手的真正原因。她说完,毫不意外地在梁淇的脸上看到了真正的惊异。 梁淇「啧啧」称赞,踱步至裴云潇近前:「看在你这般聪敏的份儿上,我留你全尸。」 裴云潇一挑眉,昂首斜睨:「那就试试吧。」 说着,她握着匕首的手腕微微转动。 梁淇近身杀她的那一刻,就是她杀梁淇的唯一时机!这一击,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可突然的,梁淇的脚步停住了,停在离裴云潇两步的地方。 他双眼染上疑惑,开始细细地打量起裴云潇的周身。从上到下,恨不得剥.光她的衣物。 裴云潇心中一惊。 她不能低头,却惶然记起,昨晚她趴在地上滑落山坡,衣衫破损。又为了给唐桁止血包扎,脱去大氅,撕破了衣服。 换句话说,她现在,伪装已破! 果然,梁淇的笑声带着洞穴的回音蓦然炸开。 「哈哈哈,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堂堂裴氏七公子,竟然是个女儿身!荒唐至极,又奇妙至极!这么多年,居然没有一个人发现。」 「怪不得,这张脸蛋,若是换上红装,准是绝色佳人!」 裴云潇手上一紧。她身份被识破了!现在,要么她死,要么梁淇死! 「不是要杀我吗?废那么多话干什么!」裴云潇冷冷道。 「杀你?」梁淇上前两步,一把将裴云潇搂进怀中。 裴云潇用尽最大的意志力,才没有在他碰到自己的时候贸然出刀。 「如今还叫我怎么捨得杀你呢?」梁淇端详着裴云潇的脸。 那脸上还沾着昨日喷溅上的唐桁的血迹,暗红的血痕与白皙的皮肤互为反衬,更衬得她冷艷刚烈。 梁淇抬起另一只手,缓缓抽出裴云潇头上髮髻的簪子,取下玉冠。 顺滑如瀑布的头髮散落脑后,他这才满意地点头:「这样看,才有点儿美人的味道了。」 说完,梁淇禁不住地低下头,凑近裴云潇的面颊,想要一亲芳泽。 就在这一瞬间,裴云潇浑身力气汇聚左手,勐地推向梁淇胸膛,将他推离自己半步。 同一时刻,右手一个反手,挥出藏匿多时的匕首。 刀光一闪,血液喷涌,见血封喉! 梁淇下意识去捂被割破的咽喉。
第92页 裴云潇没有给他苟延残喘的机会,扬起手臂,重重一插,锋利的匕首顺势捅进梁淇的胸口。 梁淇怒目圆睁着,身体一下子僵住,轰然向后倒去。 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刻,他的眼中只有一个满脸鲜血,髮丝翻飞,如同暗夜罗剎般,浸染血色的绝代妖女! …… 她,杀人了。 裴云潇直挺挺地站在原地,直到梁淇喉咙与胸前的血流尽。 她就这样,亲手杀死了一个人。 勐然地,仿佛浑身的劲力都松懈了,裴云潇一下子跌坐在地…… 「嗯……」身后的呻.吟打断了裴云潇的恐惧。 她一惊,顾不得沾着血迹的手,将头髮随意梳起盘好,戴好玉冠玉簪,随即抓起地上被雪水浸湿的大氅,裹住自己的身体。 「兄长?」 唐桁缓缓睁开眼,眼珠子转了一圈,环顾着所处的环境,最后,落在裴云潇的脸上。 「潇弟,你……受伤了?」 下意识的关切让此时又惊又怕的裴云潇一瞬间卸去了全身所有的武装,她什么都顾忌不得,一下子扑倒在唐桁的胸口,闷声大哭。 作者有话要说:唐桁:就……挺突然的? 第49章 证据确凿 「潇弟?」唐桁有些手足无措, 未曾受伤的那只手臂停在空中,不知该往哪里放。 终于,他抚上裴云潇耸动的肩头, 轻轻拍了拍, 才发现裴云潇整个人都在发抖。 「梁淇……死了,梁淇他……被我杀了……」 唐桁浑身一震,扶起裴云潇的上身, 自己也挣扎着坐起来,目光落向山洞门口那个已经冰冷的尸体。 他这才明白裴云潇在怕什么, 哭什么。 对于她这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来说, 以一己之力杀死梁淇,情绪很难不崩溃。 「兄长, 」裴云潇哭够了, 擦干了眼泪, 恢復以往的矜持与理性:「梁淇带来的人就在外面, 迟早会发现不对劲的。」 「无妨, 还有我呢。」唐桁撑着洞壁站起来, 活动着僵硬的四肢。 左臂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但对于唐桁来说, 根本算不了什么。 洞外,一群身着黑色劲装的人来回走动翻找着四处, 很快就发现梁淇不见了。 「公子呢?」 「刚刚还在,是不是找到什么了?」 「看!那儿有个山洞!」 洞口狭小, 只容一人进出。可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唐桁上前两步,神色地扫过地上的尸体,略一俯身, 随手将匕首从梁淇的胸口拔出。 随即,他掏出自己随身的帕子,仿佛那上面有什么脏东西一般,认真的擦干净,递还给裴云潇,让她防身。 二人紧靠山壁,静静等待着下一个送上门的人。 「啊!」一声惨叫从洞外传来,紧接着又是几声。 裴云潇惊疑之下,探身向外望去,雪地里已经倒下了一片又一片,而正与负隅顽抗的黑衣人缠斗的,是四道青绿色的身影。 「锦英!」裴云潇看到离山洞最近的那人,当即大喜。 「小公子!」锦英结果身前人的性命,收起剑急奔而来。 不多时,锦年、锦和与锦妙也相继到来。 「兄长,是锦年他们!」裴云潇回身搀住唐桁,二人才蹒跚着走出洞穴。 「你们怎么找过来的?」裴云潇很是惊奇。 「小公子与唐公子昨夜一夜未归,我们猜想应该是昨夜大雪,被困在了村中,所以今早开城门后便出来接应。」锦英回道。 「没曾想走到山口,发现了路上的马车和□□,就觉得不对。顺着脚印追到山前,正好遇上樑淇带人搜山,我们便不远不近地跟在了后面。」 裴云潇尤为庆幸,幸好锦年等人出城接应,不然今日他们未必能走出这山中。 「梁淇……已经死了。」 锦年四人顿时一惊,又看向裴云潇手里的匕首。 他们都认得这匕首是裴云潇的贴身之物。 「小公子,梁淇一死,恐怕……」锦和有些担忧。 裴云潇眼眸微敛:「他必须得死。」 锦年几人对视一眼,能让小公子亲口这般说的,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梁淇发现了裴云潇的女儿身! 锦和神色立时坚定起来:「小公子放心,属下会处理好此事的。」 「不用。」裴云潇却摇了摇头:「梁淇的背后,站着的是裴氏的政敌,本就是要来杀我的。他和我,总归要死一个。」 「梁淇的死讯一传出,背后的人就会知道事情败露,我们不需要做什么。至于梁家,只要把梁淇私下与外人勾结,戕害于我的消息放出去,他们只能认栽。」 「小公子说的是。」锦年与锦和点头道:「那属下留在此处清扫尸体,让锦英、锦妙送公子回城吧。」 裴云潇神色一顿,想了想,復又启口:「不,锦英和锦妙留下。不必清理尸体,直接到枣子庄九婆婆家去。」 唐桁闻言,惊异地回望过来。 裴云潇只当没看到,继续道:「去了之后,找到宁静心宁姑娘,就说是我让你们去的,她会告诉你们一切。」 「之后,你们就守在村里,只要有外人来,尤其是男人,来一个给我揍一个,来两个给我揍一双!」
第93页 锦英和锦妙都愣了,她们从没接过这么奇怪的任务。 可看着裴云潇面上隐约的怒气,两人郑重道:「是!」 裴云潇这才仰起头,带着满眼的倔强与不服,盯着唐桁,仿佛在说:你有什么意见?有我也不听! 唐桁与她对视良久,终于无奈地移开视线,似乎还隐去了些似有若无的笑意,终是嘆了口气:「走吧,回城。」 裴云潇低下头,嘴角缓缓地勾起一个弧度,又迅速地收了起来。 一夜未归,归来身上到处带伤。 裴云潇和唐桁回到小宅的时候,韩少祯等人连连道歉,愧疚难当。 「小七,你真杀了梁淇?」韩少祯凑过来问道。他从来不敢想像裴云潇居然敢杀人! 「不杀他,他就要杀我,换做五哥,也是一样。」裴云潇此时已从第一次杀人的阴影中解脱出来。正如唐桁所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话是这么说,就是不知道梁淇一死,会不会再生什么事端。」韩少祯有些担心。 另一边,谢英正在替唐桁包扎伤口,一边嘴里还念念有词:「幸好逸飞用雪止住了血,这伤口深已见骨,恐怕要修养多时才能痊癒!」 唐桁朝裴云潇望过来,目光落在她被冻得僵红皴裂的双手上。 那双手,昨晚被自己抓在手里的时候,还绵软若无骨,如今…… 裴云潇心中倏地一颤,不知从哪升起一股不自在,急忙拢了拢衣袖,盖住自己的双手。 「五哥,永年兄呢?」裴云潇自回来还没见到赵希哲。 「你也知道,他身体不太好,昨晚回来时候淋了雪,一进书院就病倒了,现在还在床上躺着呢。」韩少祯语带嫌弃。 裴云潇点点头没说话。 梁淇背后的人,究竟是何氏一派,还是赵氏一派,尚未可知。 对于赵希哲,她此刻的感觉也复杂起来。 若仅是赵希哲本人,裴云潇愿意相信他真的只是个不谙世事的贵族小公子。 可赵氏……倚仗着当今太后的势力在朝中一样权势滔天,什么事做不出来? 裴云潇扪心自问,就连她这个自小就做好准备要与裴家本家背道而驰的人,现在都不敢拍拍胸脯说能逃脱家族的桎梏与限制,那赵希哲,岂会不被操纵? 昨天她与唐桁去枣子庄,可是临时决定的,梁淇又怎么会知道呢? 吴州的雪时下时停,一转眼便是新年的年关。 唐桁的伤口已经癒合结痂,梁淇的死正如裴云潇的预测,在吴州城没有翻起哪怕一丁点的风浪。 只是梁泽看裴云潇的目光,愈发的怨毒起来。 腊月二十九,书院组织起新年不回家的学子们在一起置办年货,打扫庭院和书橱。 裴云潇、唐桁和韩少祯过年都不回乡,因着三人人缘极好,书院里的同学就都跑到三人的院子里聚会,热闹得不得了。 「小公子。」 裴云潇正和韩少祯两人琢磨着写对联的事,被从外面进来的锦年打断。 「怎么了?」裴云潇见锦年神色凝重,直觉有了大事。 锦年凑近裴云潇耳边,低声道:「蒋颐谦的事,办妥了。」 裴云潇倏地抬头,随即眼中迸出狂喜:「做得好!来的太是时候了!走,去见院首!」 两人说着就要出门,韩少祯一脸疑惑地喊道:「诶?小七,你要去哪儿啊?还没写完呢?」 裴云潇在门口转身,笑得意气飞扬:「你自己写吧。我要去导一出大戏,到时候,请五哥好好欣赏!」 裴云潇带着锦年来到郑院首屋中,说明了来意。 郑伯焉也是又惊又喜,忙让人去请仲慜,四人进屋密谈。 「院首,仲先生,如今锦年手里握着的,是蒋颐谦全部杀人犯罪的证据,学生愿意担任状师,到公堂替先生喊冤。」裴云潇说道。 「但却有一事,学生不知先生愿不愿意……」 「你直说。」仲慜等这一天等了太久,她迫不及待地追问。 裴云潇顿了顿:「先生若是亲自状告蒋颐谦,需得恢復真身,以蒋颐谦髮妻之名上公堂。若是以蒋颐谦妻弟之名……」 「你不用说了,我愿意!」仲憃脸色一正。 「可如果这样,先生就不能在江东书院继续执教了。」裴云潇也觉得两下为难。 报仇,仲慜好不容易找到的事业付诸东流;不报,血海深仇又怎么能忍? 说到底,还是这个世界对女子太不公平! 此事之后,仲慜便会成为众人的谈资。哪怕是怜悯,同情,想必也不是仲慜想要的。 「天下之大,总有我栖身立足之处。」仲慜随意一笑:「逸飞,相信我,等大仇得报,我一定好好活下去!」 裴云潇感触极深,重重点头:「好,学生一定与先生,同心戮力!」 「院首,学生还有一事。」 「还有什么?」郑伯焉奇怪道。 裴云潇沉吟片刻:「学生此番,并不打算将此事仅止步于蒋颐谦,所以,希望能得到院首的支持。」 「我的支持?」郑伯焉更奇怪了。 「是,不仅是您,学生还打算去求老师。」 郑伯焉双眼划过疑虑,探究地看向裴云潇:「你要干什么?」 裴云潇丝毫没有一点点退意,坚定道:「吴州百姓,苦梁、王二府久矣,学生不能坐视不理!」
第94页 「你……」郑伯焉想要说什么,却又犹豫着没说。 听到裴云潇这话,郑伯焉的第一反应确实以为她是为了裴氏争权夺利。可想到自己与宋珏私下对裴云潇的观察与评断,又觉得不该是这样。 「可以告诉我,你的真实想法吗?」郑伯焉最终选择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 裴云潇轻轻一笑:「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对如此为祸朝纲的蛀虫,人人得而诛之!」 第50章 没落前夜 郑伯焉与仲憃俱是一震。 「这句话……只有你裴逸飞说, 我才会信。」郑伯焉喃喃道。 「那如果有一天,你发现祸乱天下的根源,除了蛀虫, 还有豺狼虎豹, 你又当如何?」 裴云潇立刻懂了郑伯焉的意思。如果梁、王两家是蛀虫,裴家、赵家、何家未尝不会成为豺狼虎豹。 「学生自当一视同仁!」裴云潇斩钉截铁:「只不过,蛀虫势微, 危害一方,虎豹势大, 根基已成。」 「清除蛀虫, 可一蹴而就;诛杀虎豹,当徐徐图之。」 郑伯焉终于点点头, 嘆道:「不愧是『大器之子』。说吧, 要我做什么?」 裴云潇起身抱拳, 微笑道:「学生只需要院首的一张纸, 一桿笔而已。」 离开郑伯焉的住处, 裴云潇的脚步都轻快起来。 「锦年, 明天是除夕,把手上的消息散出去, 先让王府那边有个准备。」裴云潇一脸笑意:「等到大年初一,咱们就上公堂!」 「这下, 能过个好年了!」 锦年低头暗笑,怕是梁、王二府, 这年可是没法过了! 回到院中,韩少祯不知道上哪儿去了,桌上扔着写了一半的对联。 裴云潇刚进屋,唐桁后脚就也进来了。 「潇弟!我有事与你说!」 「兄长, 我有事要与你说!」 两人异口同声。 「那潇弟先说。」唐桁谦让道。 裴云潇也不与他过多客气,便将自己计划收拾蒋颐谦的事情说了出来。 「我已命锦年先向王府递信儿了,到时候,他们为求自保,一准儿会选择抛弃蒋颐谦,绝对想不到,我还有后招在等着他们呢!」 「潇弟计划周全,可有我要帮忙的?」唐桁询问道。 「那倒没有,就是想请兄长看这一齣好戏。」裴云潇心情很是舒畅。 唐桁目露迟疑,有些歉疚:「我正要与潇弟商量一事。」 说着,唐桁拿出手中的书卷: 「江东这些年的土地收成,都并不算好,稍有不测,便是颗粒无收。更别说还有那些世族侵占良田,垄断水源了。」 「这几日我在书院藏书阁看书,偶然发现了这本《九州奇志》,其中记载,东南之地有一种农作物名为番薯,无地不宜,产量极高,食用之法众多,可救饥荒。」 「我想,趁着年关,书院无课,便到东南郡走一趟,带回这番薯在吴州试种。若能成功,吴州连年饥荒或许可解。」 裴云潇接过那本《九州奇志》,随意翻看,果然见到书中记有番薯之事,还画有图样。 她心中暗自想笑。唐桁怕是永远都不会知道,她早已知道他的秘密。 哪里来的什么《九州奇志》,这不过就是唐桁在脑中资料库里发现的罢了。 可为了取信于人,让包括自己在内的所有人不起疑,真难为唐桁还特意写出了这一本书册,竟还找人专门作了旧。 裴云潇真想让唐桁以后不用这么麻烦,直说就行。反正他说什么自己都会全力支持的。 「兄长一定要这时去吗?不能再等等?」 她是想随他一起走的,可偏偏蒋颐谦和梁、王二府之事已箭在弦上。 「现在去,便能赶在春种时回来。潇弟还是当以吴州之事为重。」唐桁劝道。 「好吧。那兄长何时出发?」 「大年初一,一早就走。」 裴云潇更觉失落:「大年初一我要上公堂,恐怕不能相送兄长了,便提前祝兄长一路顺风,务必保重!」 除夕夜,王府。 正堂中坐满了王家嫡支的宗老长辈,一个穿着华贵的妇人哭哭啼啼,一边偷眼瞧着座中的老夫人。 堂中跪着一个青衫男子,正是蒋颐谦。 「堂姑祖母,您可一定得给我做主啊!我嫁给这姓蒋的三年,替他们蒋家生儿育女,可到头来,他就是这么待我的!」哭泣的正是蒋颐谦现在的夫人,王家的旁支庶女,王氏。 王家老夫人被她哭得头疼,王家大老爷又在京城做官,她只得给二老爷使眼色,让他主理此事。 「蒋颐谦,你好大的胆子!」王二老爷一拍桌子。 按理说,一个旁支庶女的婚事跟他八竿子打不着,都是他们旁支自己的事。 何况嫁的是个一穷二白,只有一张脸的穷小子,他犯不着如何。 可蒋颐谦犯得错有些过分了,更重要的是此事已传遍吴州,他们王家不管怎么样,还是要脸的。 「你明明在会县早有妻室,却贪图功名,髮妻刚死,就来骗婚我们王家,真当我们王家可欺不成?」 「这也倒罢了,你居然还敢在外置养外室,还到那个、那个什么枣子庄去女票.宿.暗.女昌,丢尽了读书人的脸!蒋颐谦,你还有何话说?」
第95页 关于枣子庄,王二老爷也是知道的。更知道族中不少年轻的、年老的人都去过,左不过玩儿个新鲜。 他自己是嫌农女粗鄙,不及秋明湖旁青楼里的歌姬解语动人,这才从未去过。这时他训斥起蒋颐谦,倒更有了些底气。 蒋颐谦跪在地上,也是懊恼不已。暗恨不知是谁将他的这些旧事捅出,给他招来麻烦。 他三年考不□□名已经被妻子王氏极为厌恶嫌弃了,可他必须得攀着王家,不然连在书院教书的职位也都得丢了。 想着,蒋颐谦立刻伏地,又是磕头,又是痛苦,甚至还自扇起了耳光,直哭自己被人撺掇,一时鬼迷心窍,后悔不已。 王二老爷见差不多了,又给自己的母亲递了眼色。 王家老夫人这才清了清嗓子,朝王氏说:「侄孙女啊,你瞧瞧,他也知道错了。夫妻之间,难免有些磕磕拌拌,这女婿当初是你自己拼了命要选的,如今又闹这些做什么?」 「何况你还有彰哥儿和玉姐儿,这回他长了教训,便领回去好生过日子去吧。」 和事佬嘛,谁不会当,动动嘴皮子的事。 王家老夫人才不会管旁支这乱七八糟的事,管不好还得再惹一身腥。 王氏听了这话,也不装着哭了,赌气地说了几句恶狠狠的话,这事儿便算是了了。 她虽然早看不上蒋颐谦了,但也知道以她的身份,和离二嫁就只能配平民或鳏夫。 现在蒋颐谦在江东书院跟着王奂,她也还能享受着王家嫡支的荫庇,她才不会想不开和离,不过是闹上一闹,给自己撑脸面罢了。 王家老夫人见王氏歇了气儿,心中满意她有眼色,便笑道:「既然来了,就留下吃年夜饭吧。」 王氏喜滋滋地正要应下,外头便慌慌张张跑来一个小厮。 「老夫人,几位老爷,不好了!」 「大过年的,嚎什么不好,拖出去打杀了,真是晦气!」王二老爷一怒。 「二哥,看样子是有什么急事,等他说了再打不迟。」王奂连忙起身阻止。 王二老爷一阵烦躁,摆摆手:「赶紧说!」 小厮逃出生天,双腿一软,跪倒在地:「禀老夫人,几位老爷,是知府衙门派了衙差捕头,说是……要拿蒋姑爷回去。」 「什么?」四座皆惊。 「因为什么事?」王奂追问。 「张捕头说,是蒋姑爷的夫人……不对,是已故的那位先夫人,到衙门状告蒋姑爷为了攀附权贵,谋夺家产,杀人放火。她侥倖逃得一命,到衙门喊冤!」小厮回復道。 王二老爷好半天才从蒋颐谦杀人放火这件事中反应过来,狠狠地剜了蒋颐谦一眼,出言道:「这才多大点儿事?还用得着到府里公然拿人?李知府是怎么做事的?给点钱打发了不就是了?」 没办法,蒋颐谦目前还是王家的女婿,不管怎么样,一切得先从王家的利益出发。 那小厮战战兢兢补充道:「张捕头特意叫小的传话,说带着那夫人到衙门告状的不是旁人,是江东书院一位姓裴的公子。知府大人不敢煳弄他,叫张捕头告诉您,别在这事儿上煳涂。」 所有人都愣了,王奂神情一凛,朝那小厮挥了挥手:「先去把几位公差请到客房去,好生招待着。」 小厮赶忙磕了个头,爬起来就跑了。 王奂这才走到王二老爷和老夫人跟前,说道:「母亲,二哥,这裴云潇可是裴氏的七公子,裴太傅最宠信的孙子,确实惹不得。」 「梁家那个四子虽说给定了失足坠亡,可谁不知道是那裴云潇杀的?她连杀梁氏嫡支子孙都一眼不眨,梁家更是什么都不敢说,更何况一个蒋颐谦?」 「那你的意思……」王二老爷看向王奂。 王奂脸一沉:「知府大人说得有理。蒋颐谦本就骗婚我们王家在先,我们可不能把自己扯进这件事里来!为今之计,只有把他推出去,所有罪责,全由他一人承当!」 王二老爷点了点头,又走到蒋颐谦跟前,恨从心头起,一脚踹上了蒋颐谦的心窝:「狼心狗肺,不知死活的东西!我王家待你不薄,你犯下大罪,我们这小庙供不起你这大佛!」 「来人,去请知府衙门的公差,叫他们把这杀人兇犯带走!严惩不贷!」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3-1116:35:03~2021-03-1518:31: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你掉了一只喵、涵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1章 对簿公堂 衙门捕头很快便到了, 见过礼,便给蒋颐谦扣上了枷锁,不顾他的哭嚎, 将他拖出了门。 王氏坐在一边, 兀自还愣怔着,她怎么也想不到,不过转眼功夫, 自己竟成了罪犯之妻。 「侄孙女啊,这蒋颐谦实非良配, 堂姑祖母给你们做主, 你马上跟他和离。」王家老夫人拍拍王氏的手。 「放心,你要是愿意再嫁, 堂姑祖母亲自给你选一门好亲, 若是不愿意, 就留在家里, 好好把彰哥儿、玉姐儿带大。」 这个时候, 一定要显出他们江东王氏的大义灭亲和仁善之德来。不就是个和离的外嫁女, 带两个孩子吗,添三碗饭的事儿。 王氏本还惶惶不已, 再听老夫人说肯养着自己,当下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只得又装模作样地抹起了眼泪:「都怪我识人不清,给本家添麻烦了。」
第96页 大年初一。 一大早, 裴云潇起了个大早,穿戴整齐,打开了房门。 她今日特意换了一身书生装扮,端的是清隽儒雅。 一开门, 韩少祯、谢英、赵希哲等人全都等在门口,见她出来,便道:「逸飞兄,咱们书院的人,都去给你和仲先生撑场面!」 仲慜昨夜到衙门前击鼓鸣冤的时候,着实吓坏了书院的一群学生。 教了自己半年多课的先生,居然是个女子,这不能不让人震惊。 在这些儒生的心中,不少人都觉得女子是不如他们男子的,可偏偏仲先生学识渊博,纵然只教授农学一门课,可别的知识同样极为通达。 他们方才明白,学识才华从无性别之分,只不过是看谁有机会、天赋和勤奋罢了。 裴云潇看着众人,心中难免有些怅惘。 唐桁,想必已经上路了,也不知他此去,能否一切顺利…… 「小七?」韩少祯见她出神,唤了一声。 裴云潇回过神来,整理好思绪,高声道:「走,去公堂!」 此时的府衙公堂,早已里里外外围满了人。 事关城中世族的家事,李大人本想秘密审理,可却被裴云潇一句「有违程序」给堵了回来,只得硬着头皮当众审案。 他心中庆幸,幸好提前让王家放弃了蒋颐谦,不然他可没办法公然徇私。 裴云潇站在公堂上时,下意识就环顾了一圈,果然未见任何一个王家的人。 不出她的所料,王家放弃蒋颐谦,真是比她想的还要迅速干脆。 毕竟早就是一颗废了的棋子了,谁会在乎呢? 李知府一拍惊堂木,身戴镣铐的蒋颐谦,和换回女装的仲慜,先后上得堂来。 裴云潇见时机已到,清了清嗓子,上前一步:「学生裴云潇,见过知府大人。」 「学生乃江东书院学生,受本案首告,吴州会县钟家女钟氏所託,代为陈情。」 「你、你说。」李知府后背有些发冷。他总觉得,裴云潇那双水灵灵的眼睛,好似要看透他一般。 想了想,自己除了巴结江东的大族,贪点小财之外,似乎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李知府这才硬气了一些,挺直了腰杆。 裴云潇得了许可,立刻转向堂外的百姓,一字一句,清清楚楚的,将蒋颐谦如何忘恩负义,恩将仇报,娶妻又杀妻,攀附权贵的事全部说了出来。 临了,裴云潇看着百姓们义愤填膺的模样,回过身,朝李知府道:「按大历律法,杀人放火,本就罪无可赦。犯人乃解士出身,可谓知法犯法,有违圣人德训。为正天下学子清名,恳请大人判处死罪,以儆效尤!」 李知府一拍惊堂木:「犯人蒋颐谦,你可知罪!」 蒋颐谦爬起来,头髮凌乱,却满脸怨毒地指着仲慜:「我根本不认得这个人,她凭什么说是我的妻子?」 裴云潇早知蒋颐谦要狡辩,她早有准备。 「就凭她拿得出你的手书,说得出你的生辰八字,还有你身上的胎记疤痕。当然,最重要的是,她有你们成婚时的庚帖与官凭!」 「手书、胎记,那些与我有过鱼水之欢的女子都能知道,至于庚帖官凭,你们也可以造假!何况她的脸模样都毁了,谁知道是不是你找来陷害我的风尘女子!」蒋颐谦此时为了活命,再不顾及脸面的辩驳。 「哦,原来蒋先生去女票宿时,还要留下自己的手书,告知生辰八字啊?真是好情趣!」裴云潇嘲讽道。 周围一片闹笑。 「你不承认,没关系。我们既然敢来告状喊冤,便做足了准备。」裴云潇说道。 接着,她再次看向李知府:「大人,请允许将我方证人带上堂来。」 李知府点头:「带证人上堂!」 没一会儿,几个人便被衙役领了进来。 蒋颐谦只看得头前那一人,脸色霎时便一片灰败,瘫坐在地,再不能多说什么。 「启禀大人,这位是蒋颐谦在会县时的好友孙凡。他偷偷回会县杀人那夜,打得就是与孙凡在外地谈生意、喝酒的名号。此事过后,蒋颐谦试图杀人灭口,被孙凡逃过。」 「这一位,是钟家在会县的邻居秀婶儿,她能证明,蒋颐谦与钟氏确实成婚,还接掌了钟老爷的家业。」 「这位,是曾为钟氏接生孩子的接生婆。她对钟氏极为熟悉,已经辨认过,我的苦主,正是会县钟家千金!」 …… 一个又一个证人轮番上堂作证,还有各种物证呈上,蒋颐谦的罪行已是板上钉钉,再无可辩驳。 李知府见事已至此,自然是顺势一推,道:「蒋颐谦恩将仇报,杀人放火在先,欺上瞒下,骗婚在后,现押送府衙大牢看押,待本官上奏刑部,便将其秋后问斩!」 人群中爆发出阵阵欢唿。 裴云潇看向一直跪着的仲憃。 来时,两人商量过,仲慜不必多言,只需跪在那里,默默含泪,营造出冤深似海,却坚韧不屈的模样来,便足够能博得同情。 她得为仲憃的未来考虑。 蒋颐谦听到判决的那一刻,就像疯了一样地跪行向仲慜,衙役们拉扯着他,他却拼命的去抓仲慜的衣襟。 「兰娘!兰娘!你救救我!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兰娘,你忘了吗?我们是相爱的啊!你为我红袖添香,我为你画眉,兰娘——」
第97页 仲慜甩开蒋颐谦的手,站起身,平静地看向他。 她以为,在看到蒋颐谦认罪伏法的那一刻,她会痛苦,或会激动,可如今,她竟连一丝涟漪也无。 「蒋颐谦,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迴。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 仲慜的声音在公堂上沉缓平稳,却振聋发聩。 蒋颐谦被拖走,看热闹的人群你一言我一语地渐渐散去。 仲慜转头看向裴云潇,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却什么都没有说,独自转身离去。 裴云潇没有去追她,这个时候,她应该很希望自己一个人待着。 裴云潇走出公堂,书院的同年一下子围了过来。 「逸飞兄好厉害!」 「逸飞兄大义凛然,掷地有声!」 「小七,大获全胜啊!」韩少祯走过来祝贺:「怎么样?状元酒楼走一顿?」 裴云潇并无太大的喜色,摇摇头:「还不到说大获全胜的时候。」 「什么意思?」韩少祯愣了。 「再等等!」裴云潇深吸一口气:「再等等就好!」 蒋颐谦之案成为了吴州城里过年时最大的谈资。 据说城中但凡是豪绅大户家里有女儿的,都纷纷将女儿耳提面命一番,嘱咐她们不要因为男子的皮相而贸然许嫁,尤其不要轻易嫁给出身贫寒的读书人,不然轻则婚姻不幸,重则家破人亡。 更有极端者,干脆把女儿拘在家中,勒令不准出门,省得被什么穷书生给骗走了。 对于这个结果,裴云潇也是万分无奈。 古人云,娶妻还要娶贤呢,怎么轮到嫁女儿的时候,就不知道好生看看男子的人品道德呢? 又是限制家世,又是禁足的,搞这些虚的做什么?本末倒置,也许说的就是这种现象吧。 王家也好歹松了口气,火没有烧到他们的身上,反倒被他们撇了个干净,甚至还得到了些许的同情,对于他们来说,已是最好的结果了。 大年初五这一日,裴云潇收到了京城的飞鸽传书。 早在她决定要收拾蒋颐谦的时候,她就连夜写了奏报传回京城,让祖父以裴家的名义上交皇帝。 奏报之中,将她与锦年等人在江东走访查出的全部有关梁、王二府恶意土地兼併,圈禁佃农,豢养不在册私兵,杀害良籍百姓,截断农田灌溉水源,逼良为女昌等等恶事一一道尽。 京城的回信中说,裴云潇的奏报一呈上去,立时引起了朝堂的轩然大波。 其实,诸多世家在背地里都不算多么干净,都会干些这样那样的事情,但谁都不敢太过分。 毕竟皇上还在,毕竟皇上并不是个可以欺瞒的昏君。 但像梁、王二府做的如此过分,如此狠毒,还如此明目张胆,不懂遮掩的,朝中很多人还真是第一次见识。 信中说,皇帝大发雷霆,指派在刑部任职的黄晗为钦差,不日便将抵达吴州。随行的甚至还有皇家禁卫,看这样子,只要事情查实,等待梁、王二府的就是抄家的下场了。 信中还说,这一回,整个朝堂的声音出奇的一致。 裴氏一族自然是不遗余力地打压这两家异己,何家与赵家虽保持沉默,但他们派别中的其他人也上书陈情,要求查实严惩。 御史台以秦子诚为首,给皇帝上了差不多有十几本摺子,详陈这么多年来所知梁、王二族族人为官不正,为富不仁,为祸一方的罪行。 还有许多小世家背景的朝臣也上谏要求彻查。 可以说,因为裴云潇一张奏报,朝中实实在在的掀起了一场裹挟着政斗,却也同样为民做主的血雨腥风。 裴云潇在收到信的那一刻,心情才总算安定下来。 这,就是她向郑伯焉和宋珏所求的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3-1518:31:47~2021-03-1621:22: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璇子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2章 二府没落 郑伯焉与宋珏, 出身世家名门,又盛名远播,人脉亲友遍布朝堂。只肖二人一句话, 那些小世家、二人的亲友团, 还有仰慕二人名声的人都会群起而应之。 再有裴氏的保驾,皇帝与黄晗、秦子诚等寒门儒士的助推,满朝官员形成舆论滔滔之势, 此事的结局,几已註定! 而现在, 裴云潇只需要等待着黄晗到来, 便马到功成。 正月十五,元夕佳节, 春季已悄然临近, 黄晗与皇家禁军抵达吴州城。 江东书院。 裴云潇刚出门, 就被王森堵在了院门口。 「裴云潇, 你够阴毒!」王森看到裴云潇的一剎那, 就挥着拳头沖了上来。 裴云潇头一偏, 侧身躲过,旋身站在廊下, 嘲讽地看着他。 「这就是道林学兄的君子之风?」 很快,这边的动静吸引了围观的学子, 有几个人扑上来拉住王森,挡在两人中间。 「裴云潇!你背后作恶, 不怕遭雷噼吗?」王森怒骂道。 裴云潇嗤笑一声,朗声回道:「王森,你们王家啃噬着百姓的骨血,踩在冤魂尸骨上挣来的荣华富贵, 一定很享受吧?」 黄晗奉旨出京的消息瞒得实在是太好了,这也得益于此次朝中的风向几乎是一边倒。
第98页 所以直到今天黄晗进了吴州城,城中才听闻风声,但还有很多人,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既然王森撕破脸皮的来闹这一出,她不介意当众将事情都讲出来。 「你们与梁家,侵占农户耕地之时,诓骗农户借高利贷,后又逼债之时,将一村青壮年活活烧死之时,可曾怕遭雷噼?可曾想过天地有道,报应不爽!」裴云潇厉声质问。 「你身上穿得衣服,是百姓所织;你吃的每一粒米,是百姓所植。你脚下踩的这片土地,乃是天子的土地;你头上顶的青天,也该是百姓的青天!」 「王森,你一向以读遍圣贤书而自诩不凡。孟子曰,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可依我看,你的圣贤书,全都读进了狗肚子!」 「在你眼里,民是轻,君是轻,社稷亦为轻,只有你一家一姓,一门一族,才是贵!」 一连串毫不间断的呵责如一道又一道惊雷于平地炸响,尤其是最后一句,此言一出,周遭鸦雀无声。 之前就知道些内情的人暗贊裴云潇骂得好,不知道的则悄声询问着,等得到了解答,心中也觉得解气不已。 王森与裴云潇面对面站着,一个怒气沖沖,一个沉着冷静,一个衣衫凌乱,一个气质卓绝,两下对比,天壤之别。 「道林!」一声低斥,自院门口传来。 众学子自动地让出一条道来,露出人群外的王奂。 「跟我回去。」王奂瞥了一眼意气风发的裴云潇。 这一次,王氏恐怕再无翻身余地了。 「叔叔……」王森还想挣扎,却被王奂阴郁地目光看得噤了声。 终于,王森甩开了钳制着他的几个学子,走下台阶。 临走,到底是不甘愿,回身骂道:「裴云潇,你以为你们潼阳裴氏又有多干净!大家都一样,你们裴家也不会有好下场!」 「不敢!裴氏行事,尚不敢及贵府万分之一!」 王森与王奂一言不发地走了。 明面上,裴云潇维护了裴氏的声誉,将王氏又踩了一脚。可实际上,裴云潇无动于衷。 裴氏会是个什么下场,这件事,她打从出生就知道了。 王氏为恶,咎由自取。裴氏为恶,一样难逃。不过是时间先后罢了。 王氏无辜之人,不会被牵连。裴氏无辜之人,同样会平安无事。 这世道,纵然黑暗,可行的端,做得正的人,终归是有出路的。可若是连一个恶人都惩治不了,那又岂能对得起天理昭彰! 「怎么不见梁泽?」 裴云潇朝身旁的同学问道。 以往梁泽与王森一向一起行动,如今梁、王两家一损俱损的时刻,怎么反倒分开了? 「不知道,早上还见他带着几个人骑马出城去了,似乎很是开心的模样。」一个学子道。 开心啊……裴云潇有些坏心地想着,那想必很快就要笑不出来了。 正想着,锦年便进来了。 「小公子,锦英和锦妙传了信来,她们在枣子庄,抓到了梁泽。」 裴云潇:「……」 「先扣着,等我见过黄大人,再说他的事。」 直到暮色西垂,裴云潇才在状元酒楼的包间里,见到了黄晗。 「小七拜见先生。」裴云潇对黄晗极为尊崇,能在吴州相见,也是激动不已。 「不是在朝堂,小七不必多礼。」黄晗和蔼一笑,扶起她将她拉到桌边坐下。 「陛下之前还在念叨你在吴州不知如何,没想到你竟送了这么大一份儿惊喜!」黄晗毫不吝啬地夸奖道:「我在朝中为官这么多年,还从来没见过如此人心思齐的场面,那情境,颇让我感慨万千啊!」 「那陛下打算如何处置?」裴云潇问道。 黄晗的笑意收了几分:「按律查抄非法侵占的土地,放归超出律例的佃农和私兵,债务全部勾销。」 「就……只是这样吗?」裴云潇不能理解,明明是这么好的机会…… 「在朝梁、王二氏子弟多数已引咎辞官,世家打断骨头连着筋,这件事说到底,还不足以把他们连根拔起。」黄晗嘆道:「陛下看得明白,也就不再坚持了。」 裴云潇这才瞭然。恐怕这个结果,已经是几经斟酌之后的决定了。 「小七,有些事,不能操之过急,以免让人察觉出端倪来。」黄晗有意提点一句。 裴云潇心中一震,点点头:「先生教诲的是,小七明白了。」 「诶?你那位结义兄长呢?老夫这次来,还想瞧瞧他的庐山真面目呢!」黄晗提起唐桁。 「先生,真是不巧,我兄长他启程去东南郡了。」 「这时候去东南郡做什么?」黄晗好奇道。 裴云潇将唐桁发现番薯之事一说,黄晗立刻便捋须大赞:「虽说没见到人有些可惜,但这可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小七可要极力促成啊!」 「先生放心,小七知晓利害。」裴云潇笑道:「这次梁、王二府吐出这么多地,我打算出钱买下给兄长试种番薯。如果真的可行,就立刻给京城送信。」 黄晗听罢也是贊同:「这样最好。但这事不要声张,以免失败后,影响到你二人。」 「来之前,陛下和我商量了一下,你和唐桁明年春时便上京参加省试吧。有江南私盐案,和此次吴州之事在前,能为你们的仕途添上不少助力。」
第99页 「若是番薯之事真的能成……到时就算是点状元,也能说得过去。」 「小七谢过陛下与先生如此费心谋划,一定不负圣上与先生的重託!」 黄晗在吴州留了三天,亲自监督着梁家和王家查抄非法资产的事宜。 这桩大事闹得满城风雨,纵使两家没有被降罪,可朝中势力尽失,元气大伤,往后子孙入仕,更是难上加难。 送走黄晗的当天晚上,裴云潇就带着锦年和锦和秘密出城,又一次来到了枣子庄。 自上次离开,裴云潇将锦英与锦妙留下,枣子庄的村民们再也没有受过那些权贵的欺辱。 锦英和锦妙两人找来九婆婆,将每一个外来的人都一一记下,作恶多端的扣押,其他的教训一顿便放回,全村的女人们又是害怕,又是畅快。 裴云潇一到枣子庄,九婆婆和她的孙女阿香一改上次的冷漠,非常热情的招待了她。 「小公子,梁泽和那些个恶霸都被关在了地窖里,锦妙让他们写过几封家书报平安,没引起怀疑。」锦英走过来通报导。 「公子打算如何处置他们?」锦英其实并不是很能理解,裴云潇为什么要让她们扣下这些人。 伤害已经造成,就算是将他们千刀万剐,也难以解恨啊!更何况,这些人都颇有些家世背景,小公子孤身一人在吴州,能拿他们如何? 裴云潇一眼便知锦英在想什么。 她看了看夜晚的星空,上次来时,还是大雪连天,这一次,却是满天星斗,晴空万里。 打从再次踏上枣子庄的土地,她的耳边就不停地在迴响着那晚宁静心的质问 「为什么这朗朗干坤,湛湛青天,就不肯照一照这里的人呢!」 枣子庄狼藉的名声早已传出吴州,人尽皆知,生活在这里的女子,一辈子都会抬不起头。 不光是外人会对她们指指点点,就连她们自己,说不定都已经自暴自弃了。 可她们又做错了什么?只是因为穷困、弱小、没有自保能力,就活该被作践吗? 「锦英,你去请九婆婆来,我有话要对她说。」裴云潇想了想,心里终于下了那个盘旋多日的决定。 锦英应声而去,将九婆婆从屋里叫了出来。 「九婆婆,如果我说,能给村里的乡亲们,一个改名换姓,重新生活的机会,您觉得,他们愿意离开这里吗?」裴云潇开门见山。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可以虐渣渣了\\(^o^)/~. 感谢在2021-03-1621:22:11~2021-03-1718:24: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草莓大福20瓶;迟迟锦1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3章 暗夜黎明 九婆婆略显浑浊的老眼蓦然一亮, 不错眼珠地盯住裴云潇,仿佛在确定她是不是在说笑。 「九婆婆,我裴云潇说话算话, 言出必行, 您无需担忧。」 九婆婆嗫嚅着嘴唇,好半天才道:「老婆子我是走不动了,可村里的那些女人孩子们, 该是愿意走的。」 「既然要走,自然都要走, 不然有些事, 不好圆。」裴云潇暗示着。 九婆婆点点头:「公子说得对,该是都走的, 都走……别的我不敢说, 但我能确定, 村里剩下的三十七户人家, 三十五户都会走!」 「那另外两户……?」裴云潇追问。 「一个是柱子他爹, 老了, 柱子被害死以后,人也就煳涂了。另一个是秀儿, 她性子倔,什么都不要, 就要守着她爹娘的坟,所以我觉着, 她也不会走。」九婆婆解释道。 裴云潇多少放了心。能走三十五户,已经是很大的惊喜了。 「九婆婆,还要劳烦您将我说的这些话传给乡亲们,他们若是愿意, 咱们今夜就连夜离开。」 「当真?」 「当真!」裴云潇道: 「我在陆路、水路都安排了人,一路走官道去江南的青山县,那里会有人接济乡亲们的生活。另一路走水路到锦州,我想有些人是不愿意和大家一起的。」 「锦州是江东最大的水陆枢纽,等到了那里,就让他们拿些钱,自谋生路吧。」 「裴公子,您……您竟考虑的如此周到!」九婆婆既惊讶又感激:「您定是上天派来拯救我们枣子庄的神仙!老婆子给您跪下了!」 眼看九婆婆就要跪地磕头,裴云潇和锦英眼疾手快就把她搀了起来。 「婆婆,当不得!万万当不得!」裴云潇阻止道。 「我做的,是所有有良心,有仁心的人都会做的事。那些披着人皮的畜.生们,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谢谢公子!谢谢公子!」九婆婆双手合十,眼中泛泪。 「公子就是我枣子庄所有人的恩人!老婆子一定给您立下长生位,要子孙世代供奉,报答您的恩德!」 裴云潇拗不过,只得连连答应着,这才将九婆婆重新扶回凳子上。 「九婆婆在枣子庄德高望重,还得劳烦您亲自去劝说众乡亲。」 「这是当然,老婆子现在就去!」九婆婆毫不迟疑,站起来就走。往日里蹒跚的步子,此时也加快了许多。 「小公子,这样是不是太……」九婆婆刚走,锦英就走过来,眉头皱得死紧,脸上写满了担心。
第100页 裴云潇玩心一起,伸出手,朝锦英的眉毛点了两点:「女孩子不要皱眉,会早早长出皱纹的哟!」 「哎呀,小公子!」 锦英和锦妙姐妹俩私下里因着都是女孩子,与裴云潇更为亲密,当下便轻拍掉裴云潇的手道:「属下是认真的!」 「这枣子庄几十号人,您就是长了三头六臂,也不能让他们凭空消失啊!他们的户籍全都记在吴州,一旦被发现,他们被遣回原籍事小,小公子可是犯了大罪啊!若是让府里知道……」 「嘘!」裴云潇食指放在唇上,轻巧一笑:「放心吧,我知道我在做什么。」 「这件事如果我不做,我怕我一辈子都睡不安稳。」 「你以为,梁、王两家如今龟缩在吴州城,枣子庄的这些人就高枕无忧了吗?没有男丁,没有劳力,没有餬口的本事,她们还得受欺负。」 「让她们离开这里,摆脱这些痛苦的经歷,重新开始,才是唯一的办法。」 裴云潇轻嘆一声:「我也不能护她们一辈子。我让她们离开,也是想要让她们自己找一份生计,学一门手艺,只要勤劳肯干,自力更生,定能维持不错的生计。」 「救人一命,尚能造七级浮屠,锦英啊,你可不能挡着我造一片塔林出来啊!」 锦英咬了咬唇,到底没再说什么。 从小到大,她又怎会不了解小公子?裴云潇想要做成的事,除非她自己放弃,没有一个人能拦得住! 九婆婆没一会儿就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一大帮背着大小行囊的村民。 「裴公子,她们都收拾好了,我让她们能留的都留下了。」 说完,九婆婆指了指身边的一个姑娘:「这是秀儿,她不肯走,但说要来送送大家。」 裴云潇看向那姑娘,与枣子庄其他人一样的瘦骨嶙峋,纤柔弱质。 想到什么,裴云潇并没有立即去劝她,而是点头道:「辛苦婆婆了。婆婆也去收拾一下吧,我还有件事要办。」 裴云潇面向那几十个女子,温和开口:「感谢诸位愿意信任我。我也相信你们,会用自己的双手,将日子过得越来越好。」 「我想告诉大家一件事。村里的地窖里,如今正关着些恶人。我一向坚持有怨报怨,有仇报仇。你们有谁愿意跟我一起去的,可以站出来。」 裴云潇想要用这样的方式,彻底扫除她们心中最深的恐惧与阴影。 话音一落,众人踌躇一阵,最先站出来的,居然是九婆婆的孙女阿香,还有秀儿姑娘。 紧接着,上次裴云潇见到的腊梅和玲儿两个女子,也站了出来。 直到再无人走出,裴云潇一数,发现竟有一半的人都站了出来。 「好,我们现在就去地窖。」裴云潇朝锦英递了眼神,锦英立刻头前带路。 枣子庄的地窖,过去是存放粮食、蔬菜和酒的地方,自从土地常年无收,又遭逢人祸后,这里就空了。 地窖又湿又冷,阴森空旷,裴云潇刚一踏进来,就觉得阴风阵阵。 即使是这样,裴云潇还是觉得,让这些人待在这里,还是太便宜他们了! 守在地窖的锦妙一见裴云潇,就苦着脸迎了过来:「小公子,那个梁泽从进来就在骂你,一天骂个没完!」 裴云潇还没说什么,就听见地窖黑暗处传来几声怒嚎:「裴云潇!你不得好死!」 锦妙一听就要怒,转身就想回去抽梁泽的嘴巴,却被裴云潇给拦住了。 裴云潇接过锦英手里的火把,缓缓走进地窖,把地窖里被特意灭掉,营造恐怖气氛的油灯,一一点亮。 整个地窖亮起来的那一刻,裴云潇和跟在身后的女子们,都看到了地上歪歪斜斜躺了一片的男子。 裴云潇大眼一扫,不由冷笑。 好傢伙,除了梁泽,起码还有五六个她来吴州后见过面的人,俱是有权有势之辈! 「裴云潇,真的是你!你把我们抓来做什么?你别以为你们裴家就能一手遮天,我们梁家也不是好惹的!」 梁泽自打被抓进来,一直在黑暗中惶恐不安,眼下脑中什么都忘了,只知道叫骂。 他说完,另一个人也开了口,但此人年龄大,阅歷多,显然更冷静些,不阴不阳的威胁道:「裴公子,我们到底怎么招惹了你,你要如此仗势欺人?就算你裴家权倾朝野,也架不住我们联手上表喊冤吧?这样一来,岂不伤了大家的和气,也有损裴氏的颜面?」 裴云潇只是静静地听着,等他们说完了,才好笑地挑了挑眉,踱着步子,各个击破:「梁泽,你可能还不知道,日前黄晗大人奉旨钦差,南下江东,查抄了梁、王二府。你祖父,还有王家家主带头辞官,如今朝中,已再无你们梁、王的官员了。」 梁泽脸色「唰」地一白,破口就想骂是裴云潇阴险毒辣,却被一旁表情兇狠的锦妙给吓了回去。 裴云潇又扫视着其他人:「如今吴州城中,人人自危,生怕被抓到了什么把柄,各个谨小慎微。你们之所以在这儿,想必身上都不怎么干净,该怎么做……自己掂量掂量。」 众人早被前一个消息给震住了,当下更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我知道,你们心里骂我的,比说出来的更毒,更难听。不过我劝你们还是省省力气,毕竟如果骂人能管用,你们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裴云潇轻描淡写地说着。
第101页 「锦英、锦妙,把他们绑了!」 「你、你要干什么?」所有人都被吓得往后缩,却又毫无反抗之力的被捉住。 裴云潇拿起从九婆婆家拿的一把尖刀,在手里来迴转动把玩,微笑着盯着面前的几人。 「裴、裴公子!我们知道错了,求你放过我们吧,我们再也不敢了!」一个年轻些的男子跪着爬过来,不停求饶。 裴云潇转过头,看了一眼跟着自己下来的女人们,一个个脸上满是恨意与怨愤。 她勾起唇角,柔声询问:「真知道错了?」 「知道了!知道了!」男子忙不迭地点头。 裴云潇一脚踹向男子的肩头,将他踹翻在地,又上前几步,蹲在他的身侧,拿起刀,来回比划着名。 那男子满头大汗地死盯着刀尖,就像等待着铡刀落在脖颈上的死刑犯。 突然,他看到身前的少年露出一个绝色的笑容,他心下不由地一晃神。 下一秒,手起刀落! 「啊——」一声惨叫,随即戛然而止。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给我写燃了,下章继续! 第54章 暗夜黎明(下) 众人下意识望过去, 只见那男子下身血流如注,人已经昏了过去。 再看裴云潇,好似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地站起身, 轻轻拂去衣角的褶皱, 眼神带着无尽的轻蔑:「拉到一边去,把他弄醒,事情还没完呢。」 「小公子……」锦妙呆愣愣地走过来, 好半天才缓过劲儿:「还是……让属下来吧。」 裴云潇挑了挑眉:「无所谓,谁来都行。」 说完, 将尖刀扔给了锦妙接着, 自己回到椅子前坐下。 剩下的人下身皆是一凉,终于知道他们即将面临的会是什么了。 原来这世界上, 真的有比死, 更让人难以承受的痛苦! 此刻身着白衣的裴云潇, 像极了下凡的神仙, 却偏偏, 散发着地狱里的血腥气息。 「他们一来村中, 就让九婆婆把大家都叫来,像挑物件儿一般, 挑中他们看上的女人。他们不是人,也没把她们当人, 有好几次我来时,被他们欺负过的姑娘都快没气儿了, 有的甚至已经……」 宁静心的话在裴云潇的耳边一遍又一遍的回放。 「张家姐姐,就是被他们几个人,一起折磨死的。他们还骗她,说会放过她妹妹, 可是她妹妹,就死在她身边!」 椅子的扶手上,裴云潇的指节泛着白。 她抬起手,随手指了个角落里的男人 「这个不错,看着该死。」 锦英一把将那人拎出来扔到锦妙脚边,锦妙俯下身,刀光一闪,耳边的惨叫恍若未闻,一切快得连眨眼的功夫都不到。 「对,还有那个!」裴云潇又是一指,面带笑容,仿佛从中找到了什么乐趣。 一个又一个,晕倒又被冷水泼醒,被迫清醒的受着最大的痛苦与欺辱。 突然,一直站在一旁的女人们中,走出来一个瘦小的身影。 「裴公子,下一个让我来!」 裴云潇惊讶地回头,居然是九婆婆的孙女,阿香! 「阿香,你……」 小姑娘一脸的坚定与严肃,抬起手臂:「我要那个人!」 裴云潇顺着望过去,正是刚刚威胁她的中年男人。 「他是第一个欺负我的人。他说我年纪小,越嫩……越有趣。」 裴云潇心里一疼,忍住怜惜,笑道:「好。锦妙,把刀给阿香。」 阿香接过那把刀,一步一步地走近那男子,脸上平静无波,身体却止不住地微微颤抖。 这个人,曾是那么的兇恶,是她无法反抗的,最大的噩梦! 可此时此刻,他就躺在地上,像任人宰割的鱼肉。他在害怕的蠕动着,肥胖的身子令人作呕。 原来,那么凶神恶煞的豺狼,也有这样绝望到生不如死的时候。 阿香蹲下身,学着刚刚裴云潇的样子,用尽自己全身的力气,将尖刀狠狠地插了下去! 那杀猪般的嚎叫此刻听起来是如此的悦耳,带着她的恐惧,她的仇恨与血泪,在暗夜中散去。 从此以后,一切噩梦都会过去。她要好好活着,为了婆婆,为了死去的爹爹和哥哥,为了救她出水火的裴云潇,更为了她自己! 「裴公子,我也来!」又一个女子站了出来,是秀儿! 她从阿香手里拿过刀,走到了梁泽的跟前。 「我要他!」 梁泽手脚皆被绑缚,瞪圆眼睛看着充满恨意的盯着自己的秀儿,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裴云潇!你敢!你敢!」 「我不会放过你的!我不会放过你的……啊!」 裴云潇掏了掏耳朵,就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心里却在微嘆,自己这辈子唯一的污点,应该就是和这样的人,做过同窗吧…… 有阿香和秀儿在前,跟着来的几个胆大的女子也要求自己来试一试,胆小的虽是站在后面远远看着,可心中也是解恨的。 裴云潇朝锦英招了招手:「你上去,让锦年、锦和开始准备吧。分两路把大家带走,沿路小心些。」 「是!」 「对了,你帮我准备……」锦英附耳过来,裴云潇悄声嘱咐几句。 很快,地窖里躺到了一片,像腐烂的腊肉,毫无生机。
第102页 裴云潇没有多说一句话,转身就往外走。 刚从地窖上来,锦妙就担忧地凑过来:「小公子,他们可都知道您的真实身份了,万一……」 裴云潇脚步未停,朝村中走去,口中道:「放心,我另有打算。」 回到村中,锦年和锦和将走陆路和水路的人员登记了一番,便各自分头带人离开。 暗夜里,众人一言不发,只有脚下的步子发出「沙沙」的声音。每一个人的心都在「怦怦」直跳,好像重新活了过来。 「裴公子,九婆婆,我不留下了。」秀儿停在裴云潇的身前:「我终于明白,活着比什么都重要,哪怕背井离乡。我想我爹娘,也希望我能好好活下去。」 九婆婆立刻高兴起来:「你能想通就好。」 「九婆婆,我想带着柱子哥他爹一起走。当年我跟柱子哥差点定了婚约,如今阿伯无儿无女,我又无父无母,干脆互相照应着,也能尽个孝心。」秀儿说道。 「好孩子!好孩子!」九婆婆捧着秀儿的手,不停地念叨。 「秀儿姑娘准备走哪条路?」裴云潇开口问道。 秀儿顿了顿,轻轻一笑:「走水路吧。」 「秀儿,你怎么不跟我们去江南啊,你一个人……」九婆婆担心起来。 「婆婆,我想去个没有人认识的地方,自己闯一闯。」 裴云潇点点头,朝九婆婆道:「九婆婆,既然秀儿姑娘心意已决,便随她去吧。等到了锦州,秀儿姑娘就从锦和那儿拿些盘缠,好好生活。」 秀儿感激地点点头。 「走吧!」 裴云潇朝众人挥挥手,九婆婆拉着阿香,也去追赶走陆路的队伍。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来日方长,祝你们一路顺风,后会有期!」 渐渐地,最后的背影消失在夜幕之中。 裴云潇抬起头,看向远处的山顶,一丝鱼肚白已悄悄露出了头。 暗夜之后,就是黎明。 「小公子,都准备好了。」锦英悄无声息而来,手里拿着两只火把。 裴云潇接过火把,最后看了一眼再无人烟的枣子庄,一扬手,火把被掷出,落在不远处的一堆草垛上。 「轰」地一声,草垛窜起沖天的火焰,草垛下方的火苗随即沿着数条诡异的直线,向村子的深处蔓延。 另一边,锦英也将手中的火把扔向茅草屋的顶棚,烧起一片干草。 「是桐油!」锦妙惊唿一声。 「是啊。」裴云潇长嘆一声,好似卸下了心中千钧重的负担:「从此以后,吴州再无枣子庄了。」 「那地窖里的那些……」锦妙突然想起来。 裴云潇拍拍手上的灰屑,转身往村外走去,只扔下一句话:「让他们尝尝那些在山洞里活活闷死的百姓的滋味,也算死得其所了吧!」 裴云潇乘着马车沿着官道往吴州城返回的时候,枣子庄早已变作了一片火海。 火光通天中,一抹橙色的朝阳,从山嵴上喷薄而出,照向沉默的大地,光芒万丈。 枣子庄遭逢大火,无人生还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吴州城。 知府衙门还在村中的地窖里发现了十几具男尸,验尸后判定,应该是枣子庄的村民报復杀人后自杀。 枣子庄就这样一夜之间,消失在了吴州境内。 梁泽已死,王森退学,江东书院却迎来前所未有的和谐与宁静。 年后的第一次考试,因为唐桁的缺席,裴云潇当之无愧的成了榜首。 日子就在同窗们共同学习,共同进步中无声无息的流走,带来春天的消息。 只是这一次,再没有了农学课,不用记各种作物习性和物候记到头秃,不用再被农学考试难到想哭。 「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谢英又一次站在迴廊下,望着院墙外的大树露出的一小截新芽。 「仲先生也不知到哪儿去了,不知道此生还能不能再见了。」谢英嘀咕着。 「说起来,仲先生兴许是我这一生中,遇到的最神奇的一位先生了。」秦东襄附和道:「谁说女子就不如男子了,以仲先生的本事,如果继续当先生,一定能桃李满天下。」 裴云潇站在窗边,桌上的《吴州山水长卷》,已经到了收尾的阶段。 从枞山的红枫与野菊,到冬日里白雪皑皑的山峰;从荒废干旱的田地,到丰饶的世家庄园;从秋明湖上的莺歌燕舞,再到江东书院的郁郁松柏,莘莘学子…… 仲憃走的时候,给她留了一封信。 信中说,她半生活得浑浑噩噩。起初以为相夫教子就是自己的宿命,后来又为了报仇迷失了自我,如今,她只想寄情山水,找到自己真正的目标。 寄情山水啊……裴云潇想着,这也是她最大的梦想! 「小七!小七!」韩少祯的唿唤从院外传来。 裴云潇抬头,看见韩少祯飞快地跑进院子,举着手臂,高喊着:「小七快看,谁回来了!」 裴云潇朝他身后一望,那一身苍绿锦衣,长身玉立,玉带翩翩的男子,不正就是唐桁吗! 「兄长!」 「子宽兄!」 第55章 唐桁归来 唐桁一进院子, 就被热情的众人给围住了,七嘴八舌地询问他此行东南郡的见闻。 「兄长可找到了番薯?」裴云潇还是更关心吃。
第103页 唐桁将带回来的大木箱拎进屋中,打开来:「都在这里了。」 众人立马探头去看。 只见那箱子像聚宝盆一般, 千奇百怪的东西琳琅满目, 仿佛什么都有,个个还都是不认识的东西。 「这就是番薯。」 唐桁拿出一个油纸包,翻开之后, 里面呈放的是类似果脯形状的东西:「准确来说,这是番薯晒干后的样子, 这是东南郡人特殊的保鲜方法, 让食物存放日久也能食用。」 韩少祯好奇的拿了一片,放进嘴里一咬, 起初好似无味, 可渐渐地, 一股淡淡地甘甜后味便侵占了味蕾:「真的能吃!」 话音刚落, 油纸包上立刻出现四五只手, 一眨眼, 包中的番薯干就没了。 裴云潇也不客气地拿着一整片吃着,虽然她并不是很喜欢吃番薯, 但……吃嘛,不挑! 「子宽兄, 此物又是什么?」沈思齐指着木箱里一只精巧的木质小插屏。 唐桁拿起来,放在桌上轻轻一展, 清淡的幽香一点点散出,插屏古朴端雅的色泽搭配简约的兰花纹饰,惹得众人目不转睛。 「这是我在东南郡的集市上看到的屏风,乍一看就觉得与喻贤兄极为相衬, 便买了回来。喻贤兄喜爱屏风乃众所周知,我听说这种木料乃夷人传入,大历难得一见。又见此屏做工精美,气度不凡,便买来送予喻贤兄。」 唐桁说完,沈思齐自己都愣了。 「送我?」这东西,一看便价值不菲,如此贵重,他怎能要? 「喻贤兄在书院多番照拂,作为谢礼也是应当。」唐桁道:「不过我倒并非为感谢什么,单就是你我同窗之谊,远游而归,送一件喻贤兄的心头所爱,理所当然。」 这话一说,沈思齐想拒绝也找不到理由了。他又确实对这屏风爱不释手,只好欣然收下。 裴云潇在一旁看得暗暗咋舌。 这可是现世歷史上曾为皇室御用,万金难求,被称为「帝王之木」的小叶紫檀啊!也不知唐桁是在哪里淘到的。 当初唐桁入股了状元锁坊,可谓日进斗金,眼下真是财大气粗起来了。 有一就有二,唐桁既然送了沈思齐一件屏风,那就证明另外几人也是有礼物的。 谢英收到的是东南郡闻名遐迩的锦墨,墨块上还雕琢出临海观澜的图景。 谢英热衷收藏各种名墨,却因家世原因只能淘到些残块,乍一收到这精美的墨,也是极为喜爱。 而秦东襄则对各种茶颇有研究,唐桁送他的便是东南郡知名的雾岫山红茶。 这种茶叶中的绝品,是只有皇室才能喝的,而唐桁一送,就是一罐上品茶叶。 秦东襄激动地不知说什么好,只得问他从哪里得来,又花了多少银两。 「敬文兄莫要在意,此茶乃是我无意中救下的一位茶庄庄主所赠,可惜是去年的陈茶,品相差了些。」唐桁不在意道。 「不差,不差。」秦东襄紧紧捧着罐子,好似谁要和他抢一般。 「子宽送的皆是我们的心头好,让我猜猜你打算送我什么。」韩少祯倒也不客气:「……该不会是个算盘吧?」 唐桁失笑,遗憾地摇了摇头:「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容庆兄的眼睛。」 说着,从木箱中拿出一只长条漆盒,打开来,一只串着玛瑙珠子的算盘映入众人眼帘。 韩少祯一向自诩自己见过不少好东西,什么奇珍异宝在他这里看来都是平平无奇。可他还是被那一颗颗饱满润泽的玛瑙珠子给迷了眼。 「这就是玛瑙吧,之前我在丞相大人府上见过一次。」韩少祯道:「子宽谢了,这礼物甚得我心,等到了京城我送你一匹好马!」 「好,那我就等着了!」唐桁回道。 「诶,这东西瞧着光怪陆离,挺稀奇的。」韩少祯指着一旁一只通体透明,五光十色的酒盏。 唐桁看了一眼裴云潇,道:「是琉璃盏,据说是东南郡烧造匠人偶得的奇珍。我不知赵兄喜好,见此物稀奇,便擅自做主买下了。」 韩少祯眨眨眼。 之前赵希哲趁着唐桁不在,可没少在小七身前晃来晃去。可这两天不知是怎么了,人影都见不到。 裴云潇的神色也有些微妙。她回看向唐桁,眼神里的暗语,只有他二人能懂。 因为被梁淇刺杀之事,她虽不愿,却还是对赵希哲有了提防。 再加上之前唐桁说的那些话,她前几日便有意与赵希哲相谈了一番,言道「君子之交淡如水」,无论多深厚的情谊,都应给彼此留些空间。 想来也许是她那些话说得重了,伤了赵希哲。裴云潇这两天也有些心存愧疚。 「兄长,这个琉璃盏,可以由我去交给赵兄吗?我觉得,他应该会喜欢的。」裴云潇想借着这机会,给赵希哲道个歉。 「可以。」唐桁轻点下头。毕竟都是好友,没必要闹得太僵。 「这个,是潇弟的。」唐桁又打开一只锦盒。 裴云潇一直在期待唐桁会送她什么。 刚才又是紫檀,又是琉璃、玛瑙的,虽说如今这些东西的价格比后世便宜些,但总数也很可观。 「这是……?」 盒子里,是一只不过掌心一半大小的妃色玉佩。 玉佩色泽明润,质地光滑,在光线下以不同角度看去,颜色竟变幻不一。
第104页 莫说妃色的玉石极为罕见已是一奇,最奇的是,这玉佩上竟天然形成竹纹、流水与飞鸟的纹饰,就仿佛是人工雕刻上去的一般。 可人工雕刻,总归失于匠气,而眼前这玉佩上的纹路,可谓如行云流水,精妙天成。 姑娘家,没有不喜欢这般精緻漂亮的东西的,裴云潇眼睛都直了,甚至不敢伸出手去接,只敢远远地瞧着,好似怕惊动了玉佩中的精灵。 「我一见这玉佩,便觉得极为适合潇弟,只是这颜色……」唐桁说道。 竹子,寓意虚怀若谷,柔中带刚。 流水,清澈洁净,无止奔流。 飞鸟,志存高远,嚮往自在。 每一笔,仿佛量身定制一般,都是唐桁心中,裴云潇的写照。 裴云潇轻轻地接过来,看着玉佩躺在自己的手上。 玉佩周围仿佛还散发着淡淡的柔光,妃色的玉石更衬得她皮肤胜雪,裴云潇不禁摇着头:「不,这颜色刚刚好!特别好!」 「潇弟喜欢就好。」唐桁这才如释重负。 他还以为,一般男子,都不会喜欢这样明艷的颜色呢。 送完了礼物,唐桁这才拿出了此行唯一的目标——可用育苗栽种的番薯块。 满满一大袋子,皆是唐桁与东南郡种植番薯的农户一起精挑细选出来的,无病无害,最适宜出芽长苗。 「子宽打算在何处试种这番薯?」谢英刚刚吃了番薯干,便觉得这是个好东西,定能解决吴州如今的问题。 「我还没想好。」唐桁说道。 其实,他相中了书院里的那一块儿荫田。 虽说小了些,但那里土壤肥沃,各种条件都不错,又是书院自己的土地,平日里也闲着。 若是真能种出番薯,不光是他自己,连带书院也是功绩一件。 裴云潇太了解唐桁了。她一眼就知道唐桁看中了书院的田地,心中不免欣慰。 原书中的唐桁是心狠的。 别人负他,就是该死。别人帮他,则是应该。 他的回报,也只是成为胜利者、上位者后的施捨,并非报答。 可如今的唐桁却是恩怨分明,知恩图报的。他能对血缘至亲毫不留情,却会对同窗情谊感念于心,对师生情分时刻铭记。 裴云潇的心中油然升起无限的自豪与骄傲,这里面的功劳,怎么说也得有她自己一半吧! 「兄长不如去问问院首,能否将书院后面的那块儿闲田租借给咱们试验?」裴云潇提议道。 「不过,兄长的薯块太多了。番薯育苗要拉开一定的距离,那块儿田也不够用。我刚好在城外置办下了一些田产,也可以租给兄长。」 若说直接给唐桁,他自然是不会要的,所以裴云潇直接就说了租用。 「小七何时在吴州买了田产?」 「潇弟竟然也知栽种番薯的要义?」 裴云潇话音刚落,韩少祯和唐桁就同时开口问出他们各自最关心的问题。 「是之前王家吐出的田地,只是条件不怎么好。」裴云潇解释道:「至于栽种番薯,我也是看了那本《九州奇志》才知道的。」 「番薯对土壤、水源条件的要求并不算高。我以为,我们可以用书院后面的良田,和我手上的荒田同时栽种,这样更能检验番薯的适应能力,以便日后推广种植。」 「这个建议不错!」沈思齐贊同道:「子宽、逸飞,到时带上我,我们一起亲手把番薯种出来!」 「对!还有我!」其他人也齐声附和。 五个不过十几岁的少年,便这样共同许下了他们人生中第一个改变天下的决定。 作者有话要说:註:本章关于番薯的内容参考百度百科感谢在2021-03-1820:16:18~2021-03-2021:41: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红有三、苍樱拍梓5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6章 番薯丰收 京城皇宫, 御书房。 更深露重,殿外雨幕沉沉。 内廷大内监黎崇看着书房内还在批阅奏摺的皇帝慕容缙,嘆了口气, 从身边小徒弟魏俊的手里接过刚熬好的安神汤。 「陛下, 已过亥时,该歇息了。」黎崇走进去,轻声提醒着。 皇帝头也没抬, 手朝黎崇身前一捞,将药碗拿到嘴边, 一口喝光, 遂摆摆手:「不必催促,朕心里有数。」 黎崇最清楚不过皇帝的性子, 可最近天渐转寒, 皇帝有些风寒, 太医署特意嘱咐了要多休息, 偏偏这位陛下又是个经常熬夜的主。 「陛下。」黎崇最得皇帝信任, 这话只能由他来劝:「齐老太医说, 这安神汤有助眠的功效,若是强行与药力抗衡, 对身体会有不利啊!」 皇帝终于放下了硃笔,揉了揉微疼的眉心, 没好气道:「说的挺轻巧,每日从各地呈上来的奏报多得跟雪片似的, 朕若不抓紧看,难道还给他看不成?」 黎崇呵呵一笑:「齐老太医怕是不能给陛下分忧,他那两只眼睛啊,怕是现在连写药单都费劲儿了!」 被黎崇这一打岔, 皇帝也歇了继续批阅的心思。 一抬头,才看到外面风雨交加的。 「一场秋雨一场寒吶!」皇帝感慨道:「朕记得,去年小七走的那天,也是下了这么大的雨。」
第105页 黎崇一笑。他跟在皇帝跟前伺候了几十年,知道皇帝对裴家七公子的感情非比寻常,就像看着自己的孩子一样,时常记挂着。 他仔细想了想,回道:「还真是,当时老奴记得陛下还说,最多两年,就要裴公子回京呢。」 皇帝站起身,走到殿门口,看着外面的雨景:「是啊。一转眼,小七已经在吴州呆了整整一年了,等过了这个冬天,就是京城的省试,朕还真是有些着急啊!」 「对了!」皇帝好像突然想起什么,朝黎崇道:「我记得今天下午黄卿说了一句,收到了吴州知府的奏摺,你去找找,可呈送上来了?」 黎崇依言,赶紧去翻桌案上堆得跟小山似的奏本。果不其然,翻出一张奏本,上边还有批条,正是吴州来的。 「陛下,奏摺在此。」黎崇拿起来,呈递上前。 皇帝抓过奏摺,激动地打开,一目十行,迅速扫视着奏摺中的内容,眼中的喜意越来越大。 「啪」地一声,他合上奏本,朝黎崇道:「朕就知道小七不会让朕失望!他们今年春时在吴州试种的五亩番薯全部丰收!一亩便能收穫数十石!」 黎崇也跟着高兴起来:「这下可好了,江东多年旱雨失调,有了番薯,陛下也不用时常为此忧心了。」 皇帝也有些激动,他回过身,指着黎崇:「你去传朕口谕,叫户部尚书选派几个得力人手到吴州去,亲自看看番薯的丰收情况。」 「对了,去告诉丞相,与户部尽快拟旨,明年在吴州推广种植番薯,凡种植者,免赋役两年!」 黎崇一愣。这大半夜的,还下着雨,现在去传旨? 可皇帝早就忘记了这些,反而催促道:「去啊,愣着作甚?」 「额……是,是!」黎崇这才匆匆退下。 此时的江东书院,裴云潇、唐桁与韩少祯三人的屋中亦是灯火通明。 「怎么样,算出来了吗?」一群学子围在桌前,死死盯着案边打算盘的韩少祯。 韩少祯落下最后一笔,拿起纸来:「算出来了!」 「五亩田,去除书院自留,和明年续种发苗所需,还有共三百八十七石番薯,分发到吴州最贫困的八个村庄,再加上今年咱们捐出的米粮和棉衣,能让至少百余户最穷困的人家撑过这个冬天!」 「好!太好了!」大家立时发出一阵欢唿。 不过五亩田,就能救活百余户百姓的性命,而且这五亩田的收穫,全是他们自己一点一滴奉献得到的,怎能不让人激动? 要知道,一开始唐桁要试种番薯的消息传出来,便是在书院内部,都有很多不贊同的声音。 可即便是这样,裴云潇和唐桁等五个人还是咬着牙,硬是在田里种下了一个又一个番薯块。 待地里发了苗,书院里的其他学子也坐不住了。 都是同学,平日里关系也都不错,哪儿肯看着别人累死累活,而自己仿佛游手好闲一般。 随着越来越多同学的加入,吴州城中的舆论也渐渐变了风向。无论男女老幼,都想看看这群往日里只会读圣贤书的白面书生,能鼓捣出什么东西来。 直到秋天的风一遍又一遍地吹过田野,江东书院的学子们赤着脚,挽着袖口、裤腿,不顾泥土污秽的从田里把硕果纍纍的番薯挖出来时,才终于体会到什么叫做「丰收的喜悦」! 从春到秋,整整半年的光景,学生们为了这又大又甜的番薯不知付出了多少的心血。 多少人被地里的虫子咬过脚趾,多少人在炎炎夏日中暑晕倒在田垄边上,又有多少人为了提水浇灌,被挑水的扁担压得两只肩膀都磨出了血…… 当所有番薯全部收穫完成的那一天晚上,郑院首嘱咐书院厨房为学生们煮了一大锅番薯粥。 那是学生们这辈子吃到最甜的粥,那个味道,此生难忘。 有的学子吃着吃着,甚至竟哭了出来,也不怕别人笑话,只是说——他终于明白了什么叫「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郑院首说明日要在状元酒楼摆庆功宴。这可是咱们书院的翻身仗,要叫吴州城里那些狗眼看人低的人好好瞧瞧我们的本事!」 既算清楚了帐,那接下来就该他们「耀武扬威」了不是! 「对!」另一个学生也附和起来:「子宽兄、逸飞兄,你们可有什么好想法,让咱们好好出一口恶气!」 「这有什么恶气好出?」谢英站出来反对道:「咱们成功的消息已经传了出去,那些人脸上臊得慌,自然不敢再提以前。 或有那脸皮厚的人,说不定明天还要来蹭咱们的庆功宴呢,到时不用咱们做什么,那些人自会对诸位学兄客气有礼的。」 谢英说的正是这个道,那几个人这才歇了小心思。 第二日中午,状元酒楼一派热闹景象。 江东书院的学子们个个意气风发的,席间推杯换盏,高谈阔论,引得酒楼外的人都不免驻足围观。 因为有很多学生的大肆宣扬,如今满吴州城都知道了江东书院在一位名叫唐桁的学生的带领下,种出了能解决饥荒的粮食。 虽说大家也没见过,但见他们这般高兴的样子,也不免存了几分希冀。 「郑先生!宋先生!」 正热闹间,酒楼里来了三个穿着富贵的男子。
第106页 学生们不免停下喧闹,看过去。 裴云潇一眼就认出,这三位都是吴州城里知名的大粮商,「富得流油」四个字就差写在了脑门上。 「王老爷、李老爷、钱老爷?你们这是?」郑伯焉和宋珏一头雾水的与那三人见礼。 「哟,这不是听说您二位培养出了个好学生,为咱们吴州百姓办了大好事嘛!咱们都是同乡同里的,总是要来祝贺祝贺嘛!」王老爷笑道。 学子李延在一旁撇撇嘴,朝裴云潇嘀咕道:「当初嘲笑咱们最厉害的就是这三位,变脸真快!」 自打梁泽与王森死的死,走的走,李延就彻底变成了裴云潇的跟班。 裴云潇一挑眉:「这不正被楚方兄说中了吗。」 那边三位老爷端的是财大气粗,大手一挥,让下人们抬上来了几大箱的贺礼,说是要送给书院和唐桁。 「我们真是十分仰慕这位唐公子的才学,被他的高风亮节深深折服。」王老爷又道:「不知郑先生和宋先生可否为我们引荐一下?」 这个要求,郑伯焉和宋珏自然无法推辞,只得把唐桁叫了去。 「哎呀!真是一表人才!」李老爷高声称赞。 另一边的钱老爷的眼光愈发露骨了,看着唐桁,仿佛他是什么香饽饽。 「小七,咱俩打个赌吧?」韩少祯凑过来:「不出三句话,他们仨肯定要说资助子宽上京赶考,那位钱老爷还要把子宽说给他家的姑娘!」 裴云潇听得后一句,心里勐地就是一沉,莫名其妙的酸了一下,不过并未在意。 「我不跟你赌。」裴云潇不接韩少祯的茬:「因为我跟你想得一样。」 果然,那边三个人已经开始了对唐桁的轮番轰炸。 李老爷:「听闻唐公子为了番薯之事,拿出了自己的积蓄,真是高义啊!唐兄弟如此人才,绝对不能埋没。我愿无偿赠予唐兄弟上京的银两,助唐兄弟金榜题名,也算为朝廷尽一份绵薄之力!」 钱老爷:「贤侄年纪轻轻,就有如此心性与造化,可见家风斐然。如此儿郎,自当配佳人红颜。不知贤侄可有婚配?小女今年及笄,正待字闺中,熟读经史子集,精通琴棋书画……」 王老爷:「郑先生、宋先生、唐兄弟,书院为江东百姓如此劳心劳力,我实在佩服至极。我愿意出资买下书院此次收穫的所有番薯,不让为百姓谋好处的人寒心!」 嗯?裴云潇眉头轻轻一皱。 好像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混进来了? 李老爷和钱老爷说的话,裴云潇还不至于放在心上,不过一笑了之。可这位王老爷说的,就有些微妙了。 商人逐利,无利不起早,王老爷定是看到了番薯的巨大利润,才会开这个口。 可裴云潇是绝对不会把番薯卖给这种人的! 他们种番薯就是为了让百姓吃饱饭,不至于冻饿而死。要是卖给了这些无良的奸商,囤积居奇,大肆敛财,那他们做的一切不都打了水漂了? 这王老爷倒是机关算尽。当初大肆反对就是怕种出番薯危害了他们粮商的利益,现在又上赶着来买断,做什么春秋大梦! 唐桁显然也听出了这其中的陷阱。 他第一时间回过身,与裴云潇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即委婉地推拒了李老爷的好意,和钱老爷的许婚,之后,才看向王老爷。 「王老爷,实不相瞒,这番薯是江东书院同年共同种植而成,并非子宽一个人说了算。我们和二位先生已经商量过,将这些番薯无偿送给吴州贫困的百姓,以解他们的燃眉之急,还请见谅。」唐桁十分客气。 可王老爷听了这话,既不怒也不急,反倒呵呵一笑:「小兄弟啊,你们这帮学生年纪小,心气儿高,总把什么『为国为民』挂在嘴边,这我都明白。」 「可是……」王老爷顿了顿,露出一个复杂的笑容:「现如今这番薯能不能吃,怎么吃,可是谁都说不好。」 「到时候只怕你们一腔热血不仅得不到感激,反而生出仇怨。等到那时,竹篮打水一场空,可就得不偿失了啊!」 唐桁目光一缩,沉声问道:「王老爷这是何意?」 王老爷环顾周遭全都凝心屏气准备听他解释的人,捋了捋鬍鬚道:「实不相瞒,现如今吴州府城与各州县已有传闻,这番薯食之有毒,发放给穷人,就是为了要他们的命,抢他们的房屋土地!你说说,你们这番薯,还送的出去吗?」 第57章 何谓闢谣 唐桁脸色倏地一变, 郑伯焉与宋珏的表情也僵住了。 整个酒楼在沉寂了一瞬间之后,立刻炸起了不满之声。 「谁在胡说八道?那可是我们亲手种出来的,我们自己都吃了, 怎么会有毒!」 「这是什么谣言?太荒谬了!」 …… 裴云潇从王老爷一开口, 神色就凝重起来。 将收穫的番薯送给贫困村庄的贫困人家这个消息,也不过刚刚放出去几天而已,就被人冠上了如此恶毒的谣言。 说没有人在背后操纵, 她绝不会信! 那背后操纵的人想要的是什么呢?裴云潇屏蔽掉周遭的嘈杂,静下心细细想着。 要利?散播番薯的谣言, 让他们无所适从, 再让如王老爷这样的大粮商出价收购,垄断番薯种植, 再出手闢谣, 攫取暴利?
第107页 这当然有可能, 但绝不会是最根本的目的。 裴云潇的眼神扫过那三个粮商 要藉机拉拢唐桁?唐桁此番是真正的扬名立万, 将来金榜题名几乎已是板上钉钉的事。 这样一个出身贫寒的农家子进入朝堂, 显然是会得到重用的, 世族不可能坐视不理。 但杀了唐桁,显然不行, 先不说杀不杀得了,关键是太显眼了, 何况唐桁背后还站着自己呢。 那就只有拉拢了。 威逼利诱,不择手段, 斩断唐桁与裴家的联繫,为他们所用。但凡唐桁是个意志不坚定的人,面对如此诱惑,说不定就会动摇。 还有什么?他们还想要什么? 裴云潇想到了那个指使梁淇刺杀自己的幕后主使。他一直没有暴露自己的面目, 但裴云潇知道,他不会善罢甘休。 他的目的,就是分化唐桁与自己,一边拉拢唐桁,一边除掉她这个裴氏最受器重的后辈,一石二鸟。 裴云潇的怀疑又一次落在了赵希哲的身上。 她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一旁的赵希哲,同其他学生一样义愤填膺,脸上挂着一如既往的单纯。 说真的,她真的不想怀疑他,也不大相信他会是幕后主使。裴云潇宁肯相信是赵希哲被赵家利用了。 可也太巧合了…… 枣子庄刺杀,只有他们六个出来送棉衣的人知道她与唐桁的行迹;此次捐送番薯,所有决策都只是在书院内部做的…… 「逸飞?逸飞?」秦东襄的声音将裴云潇的思绪勐然拉回。 「敬文兄?」裴云潇不解。 「逸飞,你主意最多,现在这样该怎么办?」秦东襄难得着急一回。 「是啊裴学兄,我们好不容易种出的番薯,就是想给百姓们一条活路,可现在……」李延也痛心疾首。 他是小世家的子弟,家里并不怎么富裕,不过是仗着祖上的名声,与普通百姓没什么太大区别。 他自小见到、听到的,全都是穷苦人家苟活却还不能活的人间惨剧,他实在不忍心看着眼下这大好的时机,就这样被一□□商给眛了! 裴云潇没有接话。 现下的当务之急,自然是闢谣,让幕后之人的算盘落空。 闢谣之事再简单不过,只要人吃了番薯没事,谣言自然不攻自破。 可之后呢? 平头老百姓多数没怎么读过书,懂得不多。这帮奸恶之徒随便忽悠几句,他们还会相信。 让百姓吃到番薯从来不是裴云潇的目的,她的目的是让人人都种植番薯,自给自足,丰衣足食! 但如果幕后之人有意算计,这个目标,怕是更难实现了…… 「先生!」 想来想去,裴云潇还是决定先解决谣言的事。 裴云潇一开口,酒楼里立刻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的投向她,这一刻,仿佛只有她,能成为中心。 王老爷三人看着裴云潇一步一步走上来,被她浑身矜贵的气度震慑住,心跳都快了几分。 他们当然认得裴云潇。在听说裴云潇来吴州后,吴州城大大小小的世族富商,没有不想结交的。 可这位裴公子狡猾的很。 吃饭应酬,基本来者不拒,可其他的人情往来,全部回绝。到头来仿佛是一群人砸钱请她吃饭一样! 偏偏她还一视同仁,不偏不倚,让众人话都没法乱说。 但由此他们也察觉到了些端倪,这位裴公子,不是个简单人物。 后来,在梁家王家出事后,大家就更怕她了。 于是,王老爷三人对视一眼,心里都冒出一个念头——要打起精神来应对这位不好惹的裴公子! 「三位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裴云潇第一次在他们面前,没有以晚辈身份客套。 王老爷心里就是一咯噔。 只听裴云潇继续道:「三位待我兄长和书院学兄的美意,逸飞代他们领了。我们确实辛苦,但也是心甘情愿。」 「番薯有没有毒,此事定会有个公断!逸飞也一定会让吴州百姓们知道,谁才是谋夺他们财产的恶人!」 一语落地,满座譁然。 这席话,跟指名道姓也就差了一个阴阳怪气了。 果然,王老爷等人的脸色黑沉下来。 王老爷压了压心中的怒意,不停给自己洗脑「裴云潇不能招惹」,这才保持冷静。 其实他们早猜到书院会闢谣。 可造谣只需一张嘴,闢谣却要跑断腿。王老爷并不把闢谣放在心上。 谣言的「魅力」就在于,即使把事实真相都一一摆在愚昧者面前,他们都还能替谣言找出一百个「证据」和「理由」来。 怀疑的种子一埋下,裴云潇有几张嘴?又能说的动几个人? 裴云潇看出了三人的不屑,她没有在意,反而话锋一转:「不过就算真的送不出番薯,也无妨。我兄长一心为百姓着想,不图名,不图利,更不图当什么乘龙快婿。」 「种番薯的钱,多数乃我们几人合股开设的状元锁坊所出。这些钱本就是从吴州乡亲们那里赚来的,取之于民,用之于民。我们不亏!」 裴云潇这话,引得堂中众人纷纷点头。 书院的其他学生最多就是出个力,可裴云潇、唐桁、韩少祯三人可是又出钱又出力啊,他们说什么,大家自然追随。
第108页 王老爷几人的脸色更难看了。 「取之于民,用之于民」?这话说的! 买得起他们锁坊机关锁的,都是有些家产的富户,可番薯送的都是连饭都吃不起的穷酸! 这得叫「劫富济贫」才对吧! 想到他们每人自家都得有十几只状元锁坊的机关锁,三人彻底笑不出来了。 虽然本质上,唐桁种番薯这事儿跟他们八竿子打不着。可裴云潇这么一说,竟是怎么品怎么不是滋味。就像吃了苍蝇似的,别扭! 王老爷几人灰熘熘的走了,到底也没能完成各自的心愿。 裴云潇轻轻一笑,能噁心到他们,是她的荣幸。 「逸飞啊,你真有办法闢谣?」郑伯焉担心不已:「虽说只要当众吃一口番薯就能澄清有毒的传言,可三人成虎,形销骨立啊!到时不知道他们还会不择手段放出什么东西来。」 裴云潇暂时也没有头绪,却还是安抚道:「请院首放心,逸飞一定将此事办妥,绝不影响书院和诸学兄的声誉!」 这话一说,连本来认为是裴云潇和唐桁发起种番薯才惹来祸端的某些零星学子,也再无话可说了。 好好的一件大喜事被这么一闹,不上不下的如鲠在喉,众人没了庆贺的心思,或垂头丧气,或心事重重的回到了书院。 屋子里,裴云潇站在窗边,看着庭院里的树叶又是一岁的荣枯,若有所思。 「潇弟。」 门没关,唐桁站在门口敲了敲门框,走了进来。 裴云潇回身,见唐桁手里端着一只瓷碗。 「见你没怎么吃东西,却喝了不少酒,喝点解酒汤,免得不舒服。」唐桁将碗递过来。 裴云潇心里没来由地一软,怔怔地盯着碗沿下唐桁修长的手指,突然觉得,素来千杯不醉的自己,今日竟莫名的有点儿上头。 「谢谢。」裴云潇口中有点干涩。 唐桁只是笑笑,也在窗前站定:「人们会相信陌生的人或事,多半是在情感上找到了共鸣。」 裴云潇刚喝下药汤,一时没跟上他的思维,迷濛道:「啊?什么?」 唐桁的目光扫过裴云潇脸上,因为喝了热汤,而变得嫣红水润的嘴唇,脑子里突然蹦出来一只嵌了红枣的白面馒头。 莫不是自己午饭时也没吃饱,这么早就饿了? 「我的意思是,这个谣言最狠绝之处在于,将番薯与世族绑定在一起。因为番薯的栽种有世族子弟的参与,所以我们没安好心,所以番薯就是不好的东西。」唐桁甩掉脑中稀奇古怪的想法,说回正题。 「即便我们说番薯没毒,也改变不了他们心中的误解。他们会觉得,既然番薯是好东西,为什么你们有钱人不吃不种,反而让给我们穷人。」 裴云潇心中有什么东西瞬间解开了:「对,就是这个道理!」 唐桁顿了顿,继续道:「所以我们要做的,是要让他们明白,书院的学生与他们之间,并非贫与富的对立,更不是世族和平民百姓的对立。」 「故而我说,情感之共鸣尤为重要。谣言正是戳中了百姓心中对自己微薄家财的视如珍宝,才会大行其道。那我们就去找我们和他们之间的共通之处,让他们对我们这些陌生人产生共鸣,进而信任我们。」 裴云潇听着,低头凝眉苦思。 突然,她灵光一闪,一个念头窜入脑海。 「兄长,我想到了!」 黑葡萄似的眸子像两颗晶莹的珍珠,一下子跃进唐桁的眼帘。 作者有话要说:唐桁挠头:怎么感觉潇弟最近好像越来越「娘」了,我要不要提醒他要更加像个男人一点? . 第58章 小车演说 「想到什么?」唐桁缓了缓神, 问道。 裴云潇神神秘秘一笑,贴近唐桁耳边,说了几句话。 唐桁越听, 眼中光亮越甚。直到裴云潇说完, 身子退后一步,他还来不及抓住心中那点怅然若失,便被喜悦所淹没。 「我现在就去找人准备!」 两天后的黎明, 江东书院的大门被悄悄打开,几道青浅的身影鱼贯而出, 手上还抬着什么, 迅速坐上了两辆停在街角的马车。 马车缓缓起行,朝城外奔驰而去。 吴州焦县的湖羊沟, 是整个吴州最偏僻也是最穷的地方。 谢英、沈思齐和秦东襄上次送棉衣时来过一次, 对这里的贫苦印象深刻。 马车在村前的一段土路上停下, 因为再往里走, 马车就走不动了。 率先跳下来的是唐桁, 紧接着是谢英, 两人俱是身强体壮,站在车旁, 接下车上递下来的一堆奇形怪状的东西。 接近着,其他人也下了车来, 众人七手八脚地将这堆东西组装起来,不一会儿, 两只半身高,一人长的小推车,便完完整整地站在了地上。 跟着几人一起来的,还有宁静心。与早就见过图纸的其他人不同, 她是第一次见这东西,当下便新奇的不得了。 「这是……一个小灶台?」宁静心惊讶地看着其中一个推车。 「正是!」韩少祯十分自得:「这是小七和子宽想出来的,是不是很精巧?」 「灶台上可以做饭,只要推着下面铁皮包好的小车,想到哪里就去哪里!」 「那这个呢?」宁静心又指了指另一只:「这该不会是可以移动的商铺货架吧?」
第109页 「宁姑娘果然聪慧。」裴云潇接过话道:「这就是小型的货柜,里面是我们用番薯做的各种点心和小吃。」 宁静心有点儿煳涂了:「我知道你们想要打破番薯有毒的谣言,可弄两个这东西,有什么用啊?」 谢英在一旁故作神秘:「妹子稍安勿躁,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唐桁想到裴云潇说好的计划,心里也不由澎湃起来:「走,进村!」 两只推车,分别由唐桁和李延两人推着,顺着坑坑洼洼的泥路,朝村中走去。 来到村里一处空地上,众人停了下来。将率先准备好的米、面、锅、木柴放上灶台,点起了火。 一行六人,再带一个宁静心,除了秦东襄和韩少祯,其他人都会做饭。 没过一会儿,番薯白米粥的香味就顺着清晨的凉风,吹得漫山遍野都是。 刚甦醒的湖羊沟村民们常年吃了上顿没下顿,乍一闻到这味道,胃里登时馋虫大作,争先恐后的跑出来,找找这香味究竟从何而来。 「你们是……?」 一个头髮花白,走路有些颤颤巍巍的老头拄着木棍,惊疑地看着自家村里,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娃娃们。 「老村长!是我们呀!」 秦东襄眼尖,一眼就认出这是上次他们来湖羊沟时,接待他们的村长,立刻迎上前见礼。 谢英和沈思齐也放下手上的活儿,走了过去。 「你们?」老村长眯缝着浑浊的老眼:「秦公子?谢公子?沈公子?你们这是……」 老村长瞅瞅那边正在做饭的几个少年人,原来勾的全村人饿得直心慌的香味,是他们弄出来的。 秦东襄忙道:「这都是我们书院的朋友,上次我们来这里,多亏了乡亲们招待,这次是特意来道谢的!」 老村长越发煳涂了:「咋说也得是我们感恩你们吶,要不是你们送来的棉衣棉被,去年村里不知要死多少人。」 说着他朝后面一招手,叫来个瘦瘦小小的小男孩:「这就是我家川儿,要不是几位公子留下钱让我们请郎中看病,川儿去年怕是就要死了,你们才是我们的恩人吶!」 老村长的孙子川儿年纪小,早已不记得面前三个大哥哥是救过自己命的人,他怯怯地拽了拽老村长的衣角:「爷,我饿,我想吃那个。」 老村长看着自家小孙子指着那冒着香气的大锅,愣了愣,试探着朝秦东襄道:「秦公子,那个是……?」 「是番薯白米粥。」 「番薯?!」 秦东襄话音一落,围观的村民们脸色全都变了,好像见到鬼一般,忙不迭地都往后退了几步。 老村长也是看在三人是熟人的面子上,硬着头皮没走,问道:「可我听说这番薯有毒啊。」 秦东襄嘆了口气,一脸的无奈与伤心:「怎么会有毒呢?这可是我们几个亲手种出来的啊。」 「书生种的?书生娃娃还会种地?」人群中响起窃窃私语。 湖羊沟地处偏远,信息闭塞,他们只是听说城里的富人会给穷人发一种叫番薯的东西来毒死他们,却不知前因后果。 谢英也捶胸顿足地开口:「是啊,村长,您是不知道,这番薯吃上一个,半天都不饿,是我们好不容易种出来的好东西。」 「可是吴州城里那群天杀的奸商,平日里把着米面高价售卖。知道我们种出了能够代替米粮的东西,就到处说我们的坏话,让大家都不敢吃,然后他们就能把米面卖的价钱更高了!」 说起粮价米价,老村长自然是知道的,吴州常年粮食不丰,价格怎能不贵? 「如果这番薯真是好东西,那吴州城里的人怎么不吃?」 老村长想起村里的传言,分明就说过,这些番薯只会发给他们这些穷人,可哪有这种好事儿呢? 老村长活了几十年,从没见过这种掉馅饼的事情会落在他们这些平民百姓的身上。 沈思齐一听,便站了出来:「村长误会了。」 「这番薯从始至终都是我们江东书院的诸位学子们一手栽种而成,所有的番薯都是我们自己浇水,自己收成,从未假手他人,更与吴州城里的其他人,毫无干系。」 秦东襄此时又站出来,朝自己身后的唐桁一指: 「老村长,看见那边那个书生了吗,这番薯就是他找到的。他家境不好,从小自己种地养活自己读书,去年还考中了解元呢!」 村民们往那儿一瞧,只见唐桁身材精壮,脸也比旁边的几个书生要黑一些,干起活儿来动作娴熟,一看就知道是农家出身的孩子。 没有人心甘情愿的受穷受欺负,没有人不想着有一天能翻身做主人。 听着秦东襄随意带过的几句唐桁的身世,再听见唐桁读书考中了解元,能当官老爷,村民心里的艷羡就怎么也掩不住了。 「唐学兄他出身贫寒,知道耕种的劳作辛苦,所以自从他发现了番薯能饱腹,就一门心思想要种出来,让跟他一样的乡亲们都能吃饱饭,能读书,考中进士做大官!」谢英说得十分动容。 「我也是穷人家的孩子,也过过喝污水,吃糠咽菜,一口馒头能吃三顿的日子。我自打吃上番薯的第一口,我就在想,要是早能有这好东西,我爷、我奶,还有我两岁的弟弟,是不是就能有命活!」
第110页 谢英说着,眼圈都红了。 他说的都是他自己的亲身经歷,几年前吴州的饥荒里,他死了祖父祖母和同胞亲弟,如今再提起,还是不能忘却的痛苦。 「村长,那些人之所以编谎话来骗你们,就是怕你们懂得番薯的好处。」沈思齐见谢英情绪难抑,便自己接过话来继续说道。 「不管是肥沃的良田,还是贫瘠的土地,旱也好,雨也罢,番薯都能种活,能长成。到时候咱们自家有了吃的,就不肯再去买他们的高价粮,他们怎么乐意?」 秦东襄三人轮番上阵,一席话说的老村长心动了。 「那我……那我尝尝这番薯是个什么味儿。」 一直关注着这边动静的裴云潇当即就是一喜,她推了一把唐桁——现在,是他出场的时候了! 唐桁从大锅中盛了一碗粥,端着走到老村长跟前。 「老村长,您尝尝,挺甜的。」 老村长半信半疑地接过来,吹了吹碗上的热气,就着碗边,抿了一小口。 热粥入口,一股暖流散至四肢百骸,秋天早晨的凉意被一扫而空。 口中留恋着淡淡的甘甜,像极了老村长年轻时看见县令家的小黄狗喝得那碗苞米粥。 他觉得,那该是他见过最甜的东西了。 所有人都盯着老村长的反映,村民们更是生怕下一刻,老村长就身子一歪,中毒而亡。 只见老村长品味了好久,终于开口道:「香!」 老村长没中毒,老村长还说香! 这个念头瞬间划过在场所有村民的脑海,下一秒,他们就抑制不住地跑向小推车,口里喊着:「我要一碗!」 「我也要!」 「慢慢来!慢慢来!都有啊!」裴云潇、宁静心等人赶忙拿出备好的碗,一个个给村民盛上。 众人捧着热乎乎的粥,一小口一小口的喝着,生怕喝得快了,就再也喝不到这么美味的东西了。 而唐桁,已经按先前计划的那样,站在村民中间,讲着自己如何在东南郡发现番薯,又如何千辛万苦的带回来,怎么发苗,怎么栽培,怎么灌溉,怎么丰收…… 唐桁的声音低沉而有磁性,说的一切都是基于真实经歷润色而成,跌宕起伏,有时惊险,有时顺畅,引得众人像听说书一般,随着他的语句,认认真真地听着。 他甚至讲起了自己在青山县时不堪回首的童年,惹得在场的一些婆婆、媳妇大唿心疼。 裴云潇站在旁边默默地听着,眼神追逐着站立在人群中的那挺拔如松柏的身影。 就在这一刻,她看到唐桁的周身都在发光。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3-2219:13:44~2021-03-2316:31: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弥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9章 以诗明志 「裴学兄。」 李延悄悄走过来, 不敢打扰正听得入迷的众人,小声唤了句裴云潇。 「村长的小孙子川儿,想吃那个车上的点心。」李延指着身后。 裴云潇顺着李延手指的方向, 就看到那个瘦小的小男孩站在另一架推车前, 咽着口水。 她暗暗失笑,站起身走过去,蹲下搂住川儿, 柔声道:「川儿想吃什么?告诉哥哥。」 川儿伸出小小的指头,轻轻指了指货柜里的番薯饼, 又飞快的把手背到身后藏起来。 「好, 哥哥给你拿番薯饼吃。」裴云潇打开货柜,拿出一只饼, 掰碎了递过去。 川儿接过来, 先是小口咬了两下, 许是觉得好吃, 很快就狼吞虎咽地吃完了。 裴云潇给他盛了碗米汤备着, 又拿了两片油炸的薯条来, 笑着看着川儿吃下。 「好吃吗?」 「好吃!」川儿抹了抹嘴角的碎渣。 「吃饱了吗?」裴云潇目光柔和的不像样。 「嗯。」川儿点点头。 「吃饱了就去玩吧。」 裴云潇拍拍他的小身板,目送着川儿蹦蹦跳跳地跑向人群, 依偎在母亲的身边,復又好奇地回过头来打量她。 「裴学兄, 我今日才真正的明白那天你说的话。」李延看着远处唐桁、谢英等人与湖羊沟的村民说说笑笑,不禁感嘆。 「我说的?」裴云潇有些不解。 「你说咱们推着车子到每个村庄去, 亲口告诉这些村民们,谣言是错的。当时我还不理解,你却说,百姓们虽然会因为见识不周而一时相信谣传, 但他们更会相信与他们同类的人。」李延道。 「你先让秦学兄他们靠着去年送棉衣的好印象来取得信任,再让唐学兄讲述自己的经歷,他们认为我们与他们是站在一起的,自然机会相信我们了。」 裴云潇轻轻一笑:「李学兄说得对,也不算对。」 「为什么?」李延惊讶道。 「他们愿意相信我们,不是因为我们是他们的同类,而是因为我们以诚心与尊重相待,愿意融入他们其中。」裴云潇说道:「他们虽只是目不识丁的农户,可能只会种地织布,不如我们学识渊博,也不如我们家世优渥。但他们才是天下的基石,更是我们谁都离不开人。」 「孟子云,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何谓之道?道,即民心!你我熟读圣贤书,一心应试科考,为的不就是为官一方,造福百姓,为君分忧吗?
第111页 圣人言为政以德,譬如北辰。他日当你我立于朝堂,当知民心之重,重于泰山。吾虽为官,但官亦从民中来,不能与民同行,必为生民所弃!」 李延嘴巴微张,出神地听着裴云潇这番「民心之论」。 寒窗苦读,汗牛充栋,这些话在先贤经史中可谓老生常谈。没有读书人不知道这些道理。 可等一朝金榜题名,加官进爵,读过的书,立过的志,都会渐渐迷失在纸醉金迷的诱惑与贪婪之中,再也找不回来。 李延也曾立过大志,甚至将「为天下立心,为生民立命」之言挂在屋中。 可进入江东书院后,遇到梁泽、王森,他开始自我怀疑。 如果只有梁泽、王森之流才能往上爬,那他为何要枯守清名?连权臣勛贵都不为国为民,他能做什么? 但今天,裴云潇再一次颠覆了李延的想法。 或许,越是小官,离百姓越近,能为百姓做的事就越多。 或许这些事很小,但能做小事,方能彰显大志! 前方的人群中,唐桁被几个孩子缠着,要他教一首诗来背诵。 唐桁选了一首最简单的诗:「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年纪稍大一些的孩子记忆力极好,听过两遍便能复述出来。 「唐哥哥,这诗是什么意思?」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儿问道。 「大概就是,无论野火如何燃烧,都不能剥夺小草的生命。」唐桁道。 「那我要当小草!」小男孩喊道。 「我也要!」其他孩子懵懵懂懂地,也跟着喊了起来。 「谢哥哥,你也教我们一句诗好不好?」川儿因着老村长的关系,还是对之前来过的谢英更熟悉些。 其他孩子听了,也仰着脖子要听。 谢英一愣:「我说了,你们能记住吗?」 「能!」 「那好吧。」谢英想了想:「那我说——」 「白日不到处,青春恰自来。苔花如米小,也学牡丹开。」 这首许是难度增加了,谢英足足说了五遍,才有几个大孩子记住了。 谢英又将诗的寓意解释了一通,见孩子们似懂非懂的,只好作罢。 可这些孩子往日里从没读过书,第一次听到这些朗朗上口,像歌子一般的诗句,正是新奇的时候。 一个小孩子眼尖,看见往他们这里走过来的裴云潇,立刻又叫道:「裴哥哥也要说!」 裴云潇被这群「贪得无厌」的孩子们弄得哭笑不得,再这样下去,自己还要说多少诗?他们又哪里记得住? 「那你们要答应哥哥,如果哥哥说的这首诗你们没有一个人记住,就不许再问了。」 孩子们纷纷点头。 裴云潇略一思索,露出得逞的笑意: 「衙斋卧听萧萧竹,疑是民间疾苦声。些小吾曹州县吏,一枝一叶总关情。」 孩子们:…… 孩子们没听懂,可李延听得清清楚楚。 他走向裴云潇,神情诚恳而坚定。 「裴学兄,请受我一拜!」说着,李延躬身朝裴云潇行了一个大礼。 「李学兄这是?」裴云潇吓了一跳。 「今日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圣贤书!」李延道:「我李延愿在此立誓,此生若能为官一方,必以民生大事为己任,今日所见所闻,绝不敢忘!」 「说得好!」谢英带头叫好。 「李兄胸怀大志,敬文佩服!」秦东襄也很是激动:「来,我们……」 他环顾四周,找了一圈,走到小推车前盛了两碗粥拿来,豪气干云:「干了这碗粥!」 众人纷纷笑起来。小孩子们不懂他们在做什么,只觉得好玩,乐得直拍手。 老村长挠了挠头,小心地凑到裴云潇跟前:「裴公子,您说的这诗,到底是个啥意思?」 裴云潇歪着头,想了半天,才想到一个能让老村长一听就懂的解释:「意思就是,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番薯!」 「小七这个说得好!」韩少祯不知从哪里跳出来:「咱们不是说好,要推着小车走遍那八个贫困村子吗?就用这句话,走到哪儿说到哪儿!」 在湖羊沟逗留了近一天,几个人带来的粥和点心几乎全部都留了下来,这才踏着黄昏暮色,朝吴州城而回。 忙了这么久,所有人都很是劳累,可心里却是喜悦的。 「韩大哥,擦一擦吧。」马车里,宁静心拿出自己的帕子,俏脸微红,递给韩少祯。 韩少祯一脸的得意和受用,伸着脖子凑过去:「你帮我擦。」 宁静心扭捏了一会儿,红着脸,到底是举起手,帮韩少祯擦掉了额头上的细汗和灰尘。 裴云潇与唐桁坐在两人的对面,见此情形,恨不得把头埋在手里的书本中。 只要有这两人出现的地方,到处就会飘着恋爱的酸腐气味!裴云潇在心中腹诽。 这个韩少祯,自打遇见宁静心之后,就跟中了邪一样,青楼也不去了,花酒也不喝了,洁身自好的仿佛像个和尚!真是一物降一物! 想当初也不知道是谁信誓旦旦地说自己不愿娶妻,娶了妻也拘不了他风流。真想把这话拿出来,听听韩少祯啪啪打脸的声音! 「静心,你饿不饿?」 「我不饿。」
第112页 「饿了先忍忍,等回去后去买张记的芙蓉糕给你。」 「……嗯。」 「!」裴云潇内心遭受一万点暴击。 还能不能行了?能不能照顾照顾面前的两只单身狗? 「咕噜」一声,马车瞬间安静下来。 几双眼睛同时寻找起声音的来源,最终落在裴云潇的肚腹。 「裴公子,你是不是饿了?」宁静心没忍住,掩嘴轻笑。 裴云潇脸一黑——不饿,狗粮已经吃撑了! 唐桁在裴云潇眼神的压迫下,到底忍住了笑意,嘴角微微抽搐几下。 突然,他一拍脑袋,从袖袋里掏出一个油纸包,递给裴云潇:「差点忘了,我这儿留了一块儿番薯饼,潇弟先垫垫肚子吧。」 裴云潇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 「潇弟?」唐桁看着裴云潇陡然红得滴血的脸,吓了一跳:「你怎么了?」 裴云潇哪里知道自己怎么了? 她只知道,就在刚刚那一瞬间,一股奇异的感觉从心口直冲向头顶,血气剎那汇于脸颊,连她自己都感觉到了不同寻常的滚烫。 「……我、我热的!」裴云潇没好气地回了一句,又暗自瞪了一眼韩少祯。 都怪他和宁静心在这儿旁若无人的打情骂俏,惹得她胡思乱想。 韩少祯一脸无辜,不知道到底哪里招惹了裴云潇。 裴云潇赌着气,第一次耍起了「小姐」脾气,窝在车厢壁角,默默地生闷气。 ——明天去下一个村庄的时候,绝对不和这两人坐一辆马车了! 连续八天,裴云潇几人推着两辆小车,走遍了吴州城里八个最贫困的村落,用实际的行动,攻破了盛传的「番薯有毒」的谣言,更让村民们都知道了吴州江东书院的赫赫清名! 江东书院学子推着小车走街串巷的故事也成了一桩美谈,尤其是裴云潇那句「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番薯」,更是成了上到九十九,下到刚会走的人嘴里的顺口熘。 甚至于很长一段时间里吴州城的说书先生,都喜欢把这句话拿出来加在自己的表演之中,每次说,都能引来掌声无数。 就在吴州世族和大粮商的如意算盘落空,谋划着名下一个毒计的时候,京城的消息到了。 「户部尚书柳知澄亲率三位朝中四品大员钦差吴州,考察番薯一事。圣上旨意已下至吴州知府,明年春播,吴州境内凡种植番薯者,均免赋役两年!」 作者有话要说:註:1北宋·张载:为天下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2唐·白居易《赋得古原草送别》: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3清·袁枚《苔》:白日不到处,青春恰自来。苔花如米小,也学牡丹开。 4清·郑燮《墨竹图提诗》:衙斋卧听萧萧竹,疑是民间疾苦声。些小吾曹州县吏,一枝一叶总关情。 . 第60章 离开吴州 江东书院, 裴云潇院中。 「现在可好了,柳尚书和几位钦差大人在知府大人面前亲口夸赞了番薯的好处,陛下的圣旨又已传遍吴州, 那些个阴险狡诈的奸商, 又要来抢咱们用来育苗的薯块儿了!」谢英站在桌前,气愤不已。 「现在可就由不得他们了!」裴云潇反而自信满满。 皇帝的这张圣谕,可谓釜底抽薪, 彻底解了他们的当务之急。那些人不是一门心思阻挠他们推广番薯种植吗?如今圣旨已下,可没人有那个胆子抗旨。 「逸飞这是怎么说?」沈思齐追问道。 「陛下圣旨既下, 这就是知府大人的分内之事了。做得好, 政绩一件,做不好, 前途无望。李知府那么精明的人, 岂会不知那些粮商富绅得了薯块儿能干出什么事?他不会拿自己的官帽开玩笑的。」裴云潇道。 「再说了, 几位钦差来此亲自看过, 咱们收了多少番薯, 留了多少育苗薯块儿, 明年至少能产出多少,他们全都清楚。等他们回京上报陛下, 这么大的事,陛下不会轻视。要是明年秋天吴州拿不出这个数来……」 「对啊!」谢英一合掌:「叫那些贪得无厌的人机关算尽, 到头来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说话间, 一个青衫学生从院外跑进来,有些着急。 「几位学兄,知府大人在状元酒楼为几位钦差大人送行,特来邀请院首、宋先生和几位学兄同去。」 「行, 我们这就去。」秦东襄应了一声,让他先行离开。 几个人整理着衣装,便朝外走去。 裴云潇与唐桁落后几步,并肩而行。 「潇弟要说什么,我都知道。」不等裴云潇说什么,唐桁先开了口。 「柳尚书和杨侍郎自打来了吴州,就几次提出单独宴请我,我都已读书为由拒绝。现在他们要走了,想来还是不死心吧。」 裴云潇莞尔:「兄长现在越发机敏了。」 「户部尚书柳知澄是太后的亲信,与太后母家庆阳赵氏有姻亲。而杨侍郎则是何家主的妻弟,这两人一向沆瀣一气。」裴云潇将背后的关系点出来。 「不过兄长一定想不到,另一位徐司农是什么人。」 唐桁脚步一停,低下头,凑近裴云潇耳侧:「我如何不知?从他来的第一天我就知道,他是裴氏一派。但是,却又不能算是裴太傅的亲信。」
第113页 裴云潇这才真的惊讶起来,没想到短短两年时间,唐桁的「政治素养」就进步的如此之快。 「兄长说的没错,徐司农是我爹的人,但却不是祖父的。」裴云潇语带嘲讽:「我爹和两个叔父,还有那六个哥哥,怕是有点等不及了。」 「冬天一过,我就要应试入朝,祖父必是不遗余力地推举我,而陛下也对我青眼有加。真要是让我夺了裴氏的大权,我爹他们怕是要疯!」 唐桁若有所思,顿了顿,压低声线:「潇弟一定会得偿所愿的。」 裴云潇瞭然一笑。 是啊,她做了这么多年的准备,一定会的! 到了酒楼,事情果然如裴云潇和唐桁所料,柳知澄几人话里话外都带着拉拢和亲近的意思,更是没把裴云潇放在眼里。 毕竟嘛,他们都是官场摸爬滚打多年的老油条,又是长辈,对裴云潇这个少年人难免轻视。 裴云潇倒是不介意他们轻视自己,只是暗嘲他们这些人,身居高位日久,忘了人世间有许多东西,是金钱名利诱惑不来的。 如今的唐桁是什么人,裴云潇再清楚不过。自己这个结义兄弟在他心中的分量,同样也是不一般的。 柳知澄等人见唐桁根本不上道,不禁也有些不耐了。天下寒门书生那么多,也不差他这一个不是? 裴云潇见柳知澄又将话题引向了与自己同来的谢英、沈思齐几人的身上,却依旧无功而返,便端起桌上的酒杯,藉机掩去一丝笑意。 ——老狐狸们又怎么能体悟,小狐狸们的少年情分呢。 笙歌散尽,宾主尽欢。酒楼筵席散去,留下一片残羹冷炙。 二楼的包间里,户部尚书柳知澄显得格外焦躁,朝对面坐着的年轻公子道:「永年,你来吴州时令尊几番嘱咐,你该没有忘吧?」 坐在柳知澄对面的,正是赵希哲。 「世伯,永年没敢忘记家父教诲,在书院已经尽力结交同窗学子了。」赵希哲表情诚恳而单纯,一脸的涉世未深。 柳知澄嘆了口气。也不知道为什么太后娘娘颇为喜爱这位赵小公子,弄得赵家主也不敢不重视他。 可赵希哲,分明就还是个不更事的孩子嘛! 「那你对他们,都有什么看法?」柳知澄怀着最后一丝期冀。 赵希哲歪头想想,粲然一笑:「学识渊博,为人真诚。我和逸飞关系最好,其他人也不错。」 「……」柳知澄眼前一黑。 庆阳赵氏和潼阳裴氏有什么好交往的?註定就是敌人的两家,早就没了握手言和的可能! 「你……」柳知澄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只得道:「罢了,你也快要回京了,明年的省试至关重要,要好生准备才是。天色晚了,回去吧。」 赵希哲礼貌地起身,行礼告辞。 他披着深绿色的斗篷缓步下楼,直到走出酒楼外,才在街边站定。 抬起头,赵希哲望了一眼二楼紧闭的窗棂,眼中什么东西闪了几闪。唇边,一丝诡异的弧度微微勾起,全然不似往日的天真无邪。 一阵夜风,捲起斗篷的衣角,赵希哲收回目光,转身疾步而走,一切,在昏暗夜色里销声匿迹…… 腊月初一,大雪漫天。 江东书院外人影绰绰,喧闹声声。 几声马嘶和吆喝传来,围观驻足的行人纷纷让路,好奇地看着又是哪来的马车。 「是知府大人诶!」好事者一眼便看到从马车上下来的,正是吴州知府李大人。 「什么事热闹的连知府大人都惊动了?」有人好奇道。 「听说是江东书院的学子要进京赶考,知府大人特来相送。」有人解释。 「哎呀,那真不得了,连知府大人都得巴结,将来必是要当大官的吧!」 书院正堂,最后一壶酒已温好,郑伯焉与宋珏执杯高举,神情不舍,却又意兴高昂。 「这最后一杯,就祝各位一路顺风!」 「学生谢过先生!」 喝下杯中酒,早已收拾妥当的裴云潇几人拜别了李知府、郑伯焉和宋珏,系上斗篷,朝书院外走去。 一年多的光景,说短不短,说长也不长。可在书院遇见的人和事,仿佛已经在心中打上了一辈子的烙印,此生难忘。 从吴州到京城,要走一个月的路程,所以裴云潇和韩少祯此时出发,就是为了赶上回家过新年。 裴云潇要走,唐桁自然相随。 谢英、沈思齐、秦东襄和李延都是江东人氏,四人一合计,干脆跟着一起走,反正都是要上京考试的,彼此做个伴也好。 至于赵希哲,他本常住在庆阳赵氏本家,见此情形,便也决定一起走。 就这样,他们一行八人,四辆马车,走走停停,终于赶在小年之时,回到了京城。 韩少祯财大气粗,一进城门就将众人领到了他名下的客栈之中,包下八间房来。 自己则竟是连家也不急着回,倒是留下来陪着同吃同住了。 裴云潇也有意如此,但却不能似韩少祯一般不管不顾,只得先放下行礼,匆匆回府拜见祖父。 因着回京的消息早早传回,裴云潇回来的时候,家中又是齐聚一堂。 裴瑫特意吩咐厨房摆了筵席,说是一家人难得一起用饭。 裴云潇一听这话,心里就不免留了几分心思。
第114页 果然,席间饭没吃两口,话题就转到了此次省试和唐桁的身上。 「爹的眼光果然是不差的。如今京城里,多少双眼睛盯着这些江东来的考生?幸好小七先下手为强!」 大老爷裴淖一脸喜色,素来对自己这个小儿子没什么好脸色的他,今日难得也关心起了裴云潇。 裴淖话音未落,三老爷裴涪也接着开口: 「是啊,尤其是唐桁、谢英、沈思齐这三人,都是今年的热门。看陛下的意思,这三人必是要留京的。」 「依我看,陛下那里恐怕早有了名单。小七若是点了状元,这三人中必能决出另二甲来。」 二老爷裴涟却并不放松:「三弟莫不是忘了,庆阳赵氏今年也有嫡支子弟科考。」 「那又如何?」裴涪不以为意:「如今陛下极为忌惮何、赵两家,今年的主考官除了爹,谁能当得?区区赵氏,不足为惧。」 「嘭」地一声。座首上的裴瑫将筷子重重扔在桌上,吓得裴涪几人瞬间噤了声。 裴瑫的利目扫过底下的三个儿子,冷冷地开口:「饭席之上,胡言乱语,你们是当裴府的家规是儿戏不成?」 几人撇撇嘴,不过是说说而已,又有什么?父亲这些年的心性真是越来越胆小了。 裴瑫一眼就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冷哼道:「我看你们都忘了裴悸的下场了!」 这话一说,三人再也不敢吭声了。 裴云潇杀裴悸一事,震动了整个裴氏一族。有人说她大义灭亲,弃车保帅;有人戳着嵴梁骨骂她数典忘祖。 其中裴淖骂得最响亮。 因为他也怕,怕这个自小就跟自己没什么感情,行事乖张的儿子,哪一天也把自己给「大义灭亲」了! 可偏偏,裴瑫却是无比的支持。 在裴瑫眼里,保住裴氏如今的权势,延绵后世子孙,才是最重要的事。一切激进的,钻营的,都是祸患! 「老夫今日便将话说明。老夫做科场主考一日,裴家子弟,永远不会有状元!」 作者有话要说:接下来就正式进入官场主线啦~ . 第61章 施美人计 裴瑫说完, 站起身,甩袖就走。 裴家三个老爷见此情形哪里敢坐着,赶忙站起身追了出去, 只剩七个小辈面面相觑。 裴云潇倒对状元没有什么执念, 或许是因为她早已默认了唐桁才是状元的事实,因此听到这话一丝不忿也无。 可有人,却坐不住了。 「啧啧, 这下可怎么是好?」裴云拓起身,踱步到裴云潇身前。 「祖父看样子是打定主意要避嫌了。小七啊, 你这运气, 真是太差了!」 裴云拓在去年省试只考了进士二甲的最后一名,因着裴家的荫庇才勉强留任京城, 在吏部做了个小官。 裴云潇直接选择无视他的阴阳怪气, 手中筷子不停。 「诶小七, 你那个村里来的结拜兄弟到底怎么样啊?咱们兄弟几个一向只闻其名, 不见其人的, 什么时候把他带过来让我们见见?」裴云拓追问。 「是啊。」裴五公子也跟着附和:「也让我们瞧瞧是什么卧龙凤雏之辈, 胆敢吹出『状元热门』的名号!」 裴云潇将最后一口菜咽下,缓缓站起身, 回看向六位兄长。 「是要见见的。」他们马上就要入仕,人情来往少不了的, 当然要见。 「不过有些事,诸位兄长需得认清了。」裴云潇清清嗓子。 「有人能考状元, 乃是天下名次之首只是状元。可有些人考倒数第一,那是他的本事,也就只够得上这个了。」 裴云拓的脸一瞬间涨得黑青,可裴云潇大步流星地擦肩而去, 连一丝余光都没有赐给他半分。 「大哥,裴七的气性是越发大了。如今祖父最是信他,再加上江东来的那群人,往后真等他们入了朝,裴家哪里还有我们的立足之地?」裴二公子凑近裴云兆,挑拨道。 「是啊大哥,你才是长房嫡长,他裴七再怎么说,也是继室生的,哪里越得过你?我们兄弟几人,将来可都得仰仗大哥啊!」裴三公子添油加醋。 裴云兆怎会不知这几个堂弟的小心思?可他只能当做不知,闻言便道:「小七年纪轻,正是张扬的时候,是得好生教导一下。但他终归是裴家子,他的一切,自然也都是裴家的。」 其余五人俱是附和点头,心里都盘算着,若那些江东子弟真是人才,他们便大发慈悲的提拔一下,让他们远离裴云潇,再为己所用。 事实证明,京城里如他们这般想法的人,绝不在少数。 自打几人进京,各种邀约请柬多如雪片,应接不暇。 今日对坐论学,明日饮酒玩乐……即便他们已有所筛选,一群人的行程竟是都排到了正月十五! 这一日,何家的请柬也送到了客栈之中,亲自交到了唐桁的手上。 唐桁有些迟疑,毕竟何氏的身份过于敏感。 可裴云潇却反而要他答应:「兄长当然要去!」 「若总是拒绝他们的邀约,难免不会成为众矢之的。去了,不过是一顿宴席而已,代表不了什么。」 「话虽如此,但是……」唐桁有些欲言又止。 希望不是他想多了,但他总觉得,这一场宴席,颇有一种赴鸿门宴的感觉。
第115页 何家这次的宴席,打着的是贵妃生辰的由头,办得极为盛大。 许是皇帝晾了何家与何贵妃两年,知道事情不能做绝,于是何贵妃復宠,何家也敢张扬起来。 京城贵族之间,总是要维持些表面上的和谐,于是裴家也在何家的宴请名单之上。 裴家的代表自然是裴云兆,故而裴云潇选择与唐桁、谢英几人同行,反而透露出了些微妙的意味。 所以当在府门前迎宾的何家嫡长孙何璨看到裴云潇和唐桁并肩而来时,脸上的神情也十分精彩了。 「七公子?真是稀客啊,稀客!」何璨干笑着迎上来,目光悄悄在裴云潇和唐桁之间打转。 裴云潇也客套的回应:「是逸飞不请自来了,还要请何兄见谅。」 「怎敢,怎敢。」何璨忙道:「是我考虑不周,只给府上下了帖子,却忘了七公子与唐兄的这层关系,实在对不住!」 「何兄这就更让逸飞惭愧了。」裴云潇道。 「这是哪里话,几位能来,已是惊喜非常了,快请进来。座上已略备薄酒,粗茶淡饭,招待不周的,还望多多担待!」何璨说完,便唤来小厮为几人带路。 进到厅中,众人才发现,他们都被安排在了同一处单独的厅堂之中,已有几人已经入座,赵希哲也在其中。 如果这屋中不都是今年科考的学子,或许裴云潇会认为,这真的只是巧合。 赵希哲看到裴云潇几人,立马高兴地迎上来,又是一番热闹攀谈。 宴席开始,精美的菜餚美酒如流水般地被呈上,厅中腰肢曼妙的舞姬跳着京中最受追捧的百花舞,乐曲绕樑,好不惬意。 何璨作为东道,是专门负责招待他们这帮同龄之人的。只见他不时举杯与邀请来的五湖四海的学子对酒笑谈,招待的十分周全。 裴云潇不动声色地吃菜喝酒,好似周遭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一曲舞罢,何璨大笑两声,举起双手「啪、啪」拍了两下手。 厅中的舞姬随即散开各处,三三两两的,跪坐在众人身侧。 娇媚的嗓音甜腻地令人皮肉发麻,那眼波流转间华光溢彩,恍惚之中只能任由她们将一杯又一杯的酒,灌进自己的腹中。 裴云潇被这一齣子打了个措手不及,颇有些招架不住。舞姬们身上的脂粉香气不住地往她的鼻子里钻,她觉得自己浑身都不舒坦了。 「公子,再喝一杯吧。」一个舞姬葱指轻轻刮过裴云潇的胸脯,上半身若有若无地往她的手臂上磨蹭。 「不、不必了……」裴云潇抽出自己被缠住的胳膊,恨不得躲到桌子底下去。 再随意地扫一眼周围,几乎每个人都是这般的「左拥右抱」。 有些学子应该是个中老手,已经开始和美人们你来我往的调起了情;可有些人则与裴云潇没有两样,都是避之不及。 美人计?裴云潇脑中闪过三个字。 何家不至于沦落到要用如此低级的办法来拉拢人心的地步吧?可这样的目的和意义又何在呢? 堂中坐的这些人里,如赵希哲这般乃是世家公子,何家也没那个本事拉拢;而寒门学子里也只有唐桁、谢英几人才是今科的热门…… 唐桁? 裴云潇勐地转头,朝唐桁那边望过去。 只见他正襟危坐,与其他人的放浪和狼狈竟都截然不同。他表情冷峻而狠绝,他身边两个女子根本不敢触碰他哪怕是一个衣角。 裴云潇嘴角不自觉地弯了弯,不愧是他! 她正想投过去一个戏嚯的眼神,可唐桁却转过头来,同样回看向他。那深邃的眼眸中飞快地闪过一丝什么,被裴云潇精确的捕捉! 裴云潇心中一凛,推开身边的歌女,端起酒樽,脸上挂着标准的假笑,站起来,走向唐桁的方向。 她在唐桁桌案前弯腰,举着酒杯,声音不大不小:「兄长,我敬你。」 下一刻,唐桁本来垂在身侧的一只手臂突然抬起,大掌用力地一把抓住了裴云潇端酒的手! 酒杯轻晃,洒出几滴酒液。 裴云潇浑身一僵,一股热气自脚底直窜头顶,那被唐桁握着的手好像放在热油锅里一般,滚烫的吓人。 等等!不是好像! 裴云潇目光勐地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唐桁的手心,是真的在隐隐发烫。 她神色一冷,冰刀般地视线转向唐桁身边的两个女子,那二人见她如此,立时缩了缩脖子,一句话都不敢说,灰熘熘地离开了。 裴云潇这才压低了声音:「兄长?」 唐桁手掌的力道又加重了三分:「酒……有问题。」 裴云潇怒气瞬间升腾,另一只手握成拳,咬紧了后槽牙:「我带你走!」 借着裴云潇的手劲,唐桁略有些踉跄的站了起来,大半个身子的力气都压在裴云潇身上,颇有些让人吃不消。 可裴云潇只咬牙硬挺着,扶着他的手臂,两个人快步朝门口而去。 就在快要走到门口的时候,一个人影勐地挡在二人身前。 裴云潇双目冒火地抬起头看过去——是端着酒杯的赵希哲。 赵希哲似乎没发现裴云潇的异常,一脸疑惑:「逸飞?子宽兄?你们这是?」 裴云潇勉强收敛怒意,耐着性子回道:「兄长酒量不好,有些醉了,我们先走了。烦请永年兄替我们向何公子告辞。」
第116页 赵希哲一脸惊讶:「不是吧?子宽兄平日里酒量很好的,该不会是找理由吧?」 「就再喝一杯,让我敬一杯就好!」 裴云潇终于不耐烦了,双目中的利光瞬时射向赵希哲,冷冷道:「麻烦永年兄替我们告辞,多、谢、了!」 赵希哲一愣,终于察觉到气氛的不对劲,有些尴尬地扯了扯嘴角,默默地退到了一边。 裴云潇知道自己或许是迁怒了,但她已顾不了那么多。 唐桁的手此刻已顺着她的衣袖口握上了她手腕的肌肤,握得死紧死紧。 裴云潇没有觉得被冒犯,她知道唐桁也是身不由己。 她一个反手,也用手反握住唐桁的腕处,尽力托起他的身子,脚下的步子也再次加快。 终于,两人来到府门口的马车前,她将唐桁搀上马车,自己正要跟着进去,却被唐桁推了一把。 「潇弟,你去……驾车吧。」 唐桁额头冒汗,脖颈处青筋微暴,靠在车厢壁角,忍得很是痛苦。 裴云潇下意识就要拒绝:「那怎么行,我得……」 未出口的话勐然顿住,目光扫过唐桁隐忍的模样,裴云潇的脸上出现了一丝慌乱。 她……明白唐桁的意思了。 第62章 相见恨晚 「……好, 我去驾车。」 裴云潇果断地转身,一道车帘,将两人隔绝起来。 「驾!」车夫一声吆喝, 马车在黑夜无人的街道迅疾的奔驰起来。 不消一刻钟, 马车已停在客栈门口。 裴云潇未等马车停稳便已跳下,朝门口等门的伙计喊了一句:「去叫你们东家!」 伙计认出她,撒丫子就往屋里跑。 韩少祯很快就出来了。 「怎么回事?」 一出来, 韩少祯就看见裴云潇和车夫两人搀着已有些神志不清的唐桁下来,他急忙上去接住, 将人搭在自己肩膀上。 「何家耍了手段。」裴云潇简短地解释着。 韩少祯脸色就是一变:「你呢?你怎么样?」 「我没事。」裴云潇摇头:「何璨没想到我会和兄长一起去。」 韩少祯怒火中烧:「狗改不了吃.屎!何家这么多年, 还是这么无.耻.下.流的手段!」 唐桁身上的药量并不大,可药性太勐, 郎中来后足足下了三回针, 才让他镇定下来, 足见何家这次是铁了心的。 等唐桁再次醒来, 已经是第二天的午后了。 裴云潇送了药上来, 看着唐桁喝下去, 这才说起酒宴上的事。 「兄长是不是早有防备?郎中说幸好药量不大,不然除非……」 唐桁脸上没什么表情, 看向裴云潇的目光仍如往日一般。可裴云潇明白,何家这次是真的将唐桁, 永远推到了他们的对立面! 「不能算是防备,只是有所疑心。来京城后, 我曾遇见过一位自称何姓的女子,察觉她似乎故意接近。席上我喝下第一口酒,就感觉到了不对,起初我还以为是毒药……」 「为了自保, 我借敬酒机会,将我的酒壶,与坐在我邻近的杨绪对换,却没想到,酒里不是毒药,而是……」 裴云潇暗暗心惊。 不愧是唐桁,够狠。 以为是毒酒,就毫不犹豫地选中了与何家有姻亲的杨家。若杨家公子在何家的宴会上出事……啧啧。 「五哥告诉我,当初陛下尚是皇子时,何贵妃就是靠同样的手段,做了陛下的侧妃。陛下受制于何家,愣是再未娶正妃,以至如今竟连皇后也未立。」裴云潇说道。 唐桁一挑眉,来了点兴趣。 「说起来这件事真有几分有意思。当年太后娘娘的母家赵氏还不如何家有地位,可偏偏愣是拦住没让何贵妃坐上正妃之位,永远折了她的皇后梦。」 裴云潇想起昨晚韩少祯说的这些事,就觉得可笑。 「陛下登基后,太后娘娘有意让赵氏女为后,却没能如愿,但赵家却一步步如日中天起来。如今赵、何二府能与裴家三足鼎立,甚至有时占上风,还得多亏了陛下的制衡之术。」 「何家,果然胆大啊。」唐桁幽幽说了一句。 裴云潇抿唇微笑:「兄长想做什么?」 唐桁没再说什么,只是眼里闪过算计的光芒。 两天后,一则流言就像长了翅膀一般飞遍了全京城。 何家嫡长孙何璨和杨家着名的纨绔小公子杨绪在花楼为了一个歌姬大打出手,何璨摔下楼梯,摔折了小腿骨,杨公子则是面部破了皮。 因着破相听起来比骨折更让人难以接受,而杨绪也是今科要科考的考生,为了维持两家的关系,何家将嫡支一位庶女嫁了过去。 表面上看,这件事不过是一件再小不过的小事,可只有裴云潇才知道内里隐藏着些什么。 何璨和杨绪之所以会打架,乃是唐桁借了韩少祯灵通的消息一手操办而成。 一个是已经入朝的官员,另一个则即将入朝,又是为了一个歌姬。有当年陈家的前车之鑑,皇帝怎么可能还对他们有好脸色?御史也不会放过他们。 更何况何璨断了腿,杨绪破了相,大好仕途从此再与他们无关。 不过,何、杨两家再次结亲却是出乎了裴云潇和唐桁的预料。 然而转念细想,却也多少能理出其中的真相。
第117页 那晚唐桁临阵换酒,本只为保命,却无意让杨绪也中了药,最终替唐桁挡了那一遭。何家打落牙齿只能往自己肚子里吞,只能捏着鼻子把女儿嫁到杨家去。 更为有意思的是,现在何家主的妻子是杨氏女,也就是何璨的祖母。可那杨绪却是何老夫人的亲侄子! 换句话说,那位结亲的何家庶女,还得叫杨绪一声「叔叔」! 啊,这混乱的关系! 何杨两家再次结亲难免让外人起疑,裴云潇便十分「好心」的将何家下药一事若隐若无的透露出去,但隐去了唐桁的姓名。 想来当皇帝、太后这些人知道何家做了什么之后,内心的活动一定更加精彩…… 只是这一切,已与他们再无关系了。 就在省试前的几天,唐桁、谢英几人,纷纷接到了秦子诚的请柬,邀请他们到东林酒楼一见。 东林酒楼,那是寒门士子的大本营。秦子诚的背后,更站着的是黄晗和刘缶。 唐桁深知此去意义不凡,更打起十二万分精神,怀揣着惊喜与自信,前去赴约。 裴云潇与黄晗、刘缶之间的联繫不能为外人道。所以这一次,她并未接到邀请。但她明白,唐桁此去,便是他人生的一大转折。 从此,师生挚友,知己伯乐,平步青云,扶摇万里! 东林酒楼。 酒过三巡,席上众人的脸上,都多少染上了些许酒晕。 刘缶自为官以来,便再未如此畅快淋漓的喝过一场酒,如今满心之中,皆是畅快。 他带着老茧的手掌重重拍向唐桁的肩膀,感受到唐桁肩上坚硬的肌肉,很是满意。 「你这小子,对我胃口!这身板,定有武艺在身,他日保家卫国,征战沙场,必是一员勐将!」 刘缶乃武将出身,却无奈不能常从兵事,因此这也成了他心头的执念。 「老刘啊,你可真不会说话!」黄晗呵呵一笑:「人家子宽将来最不济也是要入翰林的,你呀,就是个大老粗!」 话是调侃,可未尝没有辛酸。 大历不重视军事,武官毫无地位可言。近些年也未曾有外患,立军功升官加爵更无从谈起。 可若是因为大历国力昌盛,万国来朝而无战事也就罢了。可偏偏这安宁是大历丢失北境国土换来的! 说难听些,这是别人施捨给大历的! 朝中人忙着争权夺利,皇帝也忙着与世家斗智斗勇,巩固权力。而北边的羯颉就像一支悬在脖颈上不知什么时候会掉下来的剑,时刻刺痛着黄晗和刘缶的神经。 偏偏,他们无能为力! 唐桁同样清楚大历朝如今面临的内忧与外患,他端起一杯酒,敬向刘缶:「先生说的是!子宽习文学武,皆是希望学有所用。」 「今日边境安宁,子宽愿执笔献策。他日若边关再起烽火,子宽同样愿意投笔从戎,马革裹尸,以护家国!」 刘缶仰天大笑:「好啊!好啊!」 他似想到什么,拿起桌上的一根筷箸,敲击青铜的酒樽,口中低低诵唱:「当年万里、觅封侯,匹马戍梁州!关河梦断何处?尘暗、旧貂裘……」 熟悉的调子切中唐桁的内心,他随即也跟着合唱了起来:「胡未灭,鬓先秋,泪空流。」 「此生谁料,心在天山,身老……沧州……」 一曲唱罢,似是意犹未尽。 刘缶仰头望向窗外的天空。 京城的天,如何比得了边关的壮美雄丽?可惜,他的手,怕是再没有机会拿起□□了。 气氛至此,更是悲从心来。 黄晗看着座中如唐桁、谢英、沈思齐这般的少年人,忽然想起自己当年也是如此意气风发地踏进京城这方天地。 自以为能崭露头角,一展宏图,到头来悽惶离京,被贬多年,后又得起復,蛰伏至今。 他是文官,是士!士,愿为知己者死! 无论皇帝任用自己出自何种初衷,黄晗一直感激皇帝的赏识的信重,更愿为了君王的大业而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可偶尔的,回头去看,他这些年又做到了什么?他仿佛是在温水里难得清醒,却徒劳挣扎的青蛙,大半辈子,一事无成! 而他失去的,却远比他得到的多得多。 他的好友、挚交,他的志向、抱负,他的雄心与信心…… 那边,刘缶与唐桁又双双喝下一杯酒,黄晗不禁浮起些笑容。 或许,他不必如此悲观。 功成不必在我身,我死还有后来人!七年前他不就在这里,遇见了那个微薄的希望之光吗? 「……想当初,就是在这东林酒楼,我瞧着那楼梯上走下来一个长得玉雪可爱的小娃娃,手里捧着一叠锦绣文章。」 「我一接过来打开,一眼就看见了那手笔走龙蛇的好字。我就在想,他就是我要找的人!」 黄晗一番感慨出口,谢英几人有些一头雾水。 一旁已年过而立的御史大夫秦子诚早已褪去曾经的青涩,俨然修炼的成熟而犀利。 他见几个年轻人有些不解,便笑道:「老师这是又想起小七了。毕竟当年那江南三赋,确实是震撼人心啊。一个九岁的孩子,便能有那般见解,又怎会是池中之物?」 谢英等人这才了解了当年的事,闻之也是纷纷称奇。
第118页 黄晗看着他们,仿佛看到当年的自己: 「你们都是小七的挚交,与他心意相通,肝胆相照。他日若能有诸君肩挑重任,肃清朝堂,再创清明治世,某心安矣!」 一旁,刘缶再一次击箸而歌。 「少年侠气,交结五都雄。肝胆洞,毛髮耸。立谈中,死生同,一诺千金重……」 那悠悠歌声之中,黄晗好像看到,他少年时的好友,同殿为臣的同窗,被世家戕害含冤而亡的挚交,都在对他笑…… 作者有话要说:註:1宋·陆游《诉衷情》:当年万里觅封侯,匹马戍梁州。关河梦断何处,尘暗旧貂裘。胡未灭,鬓先秋,泪空流。此生谁料,心在天山,身老沧州。 2宋·贺铸《六州歌头》:少年侠气,交结五都雄。肝胆洞,毛髮耸。立谈中,死生同,一诺千金重。 .感谢在2021-03-2316:36:15~2021-03-2721:22: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柏木圣墟、弥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3章 省试风云 春日的风, 多少有些微凉。 韩少祯牵着一匹毛色鲜亮的红鬃马,将裴云潇、唐桁、谢英等人送进了考场。 「容庆,真的不进去?」秦东襄看看韩少祯, 又看看贡院的大门。 以韩少祯的学问, 考个进士前十绝对不在话下。太可惜了! 韩少祯笑笑:「我读书习文,乃是为了明理。如今我已经明了理,又何必再上场呢?」 「我穿不惯那朱紫官袍, 当不了王侯将相,只愿意满身铜臭, 与孔方兄作伴。待诸位他日有了积蓄, 尽管交由我打理。各位只需两袖清风,为百姓造福便是!」 裴云潇戏嚯笑道:「五哥真把自己当钱庄了。得嘞, 就沖五哥这句话, 我们怎么也得考出个好名次来!五哥也要早日富可敌国啊!」 说完, 几人互相行礼, 转身朝大门而去。 裴云潇一步步走上贡院的台阶, 目不斜视。 左手边, 一个穿着朴素的考生,刚刚被搜身的兵士掀翻了包裹里的米袋。 右手边, 一个锦衣玉冠的考生,大摇大摆地与对他点头哈腰的士兵擦身而过。 她的身后, 有万丈霞光,就像披在她的身上。 一切, 都会变得不一样。 俗话说,十年寒窗无人问,一朝成名天下知。 裴云潇以一个半吊子本事的现代人,能走到今时今日, 靠的也不过就是她的费心苦读而已。 省试与解试的考试内容没有什么区别,不外乎经义、诗赋与策论。 听起来难,但就像现世的高考,练得多了,自然会有进益。故而自裴云潇拿到试卷,便有如神助,笔下如风,胸有成竹。 此次省试的策论试题有些意思,据说是黄晗亲自出的题。用白话些的意思解释,就是问德政与刑法孰轻孰重。 仁德乃儒家思想的精髓,法治则是法家思想的内核,古往今来,将这二者放在一起比较可谓是老生常谈的话题。 作为裴云潇,她自然是主张法治为本。 然而她必须承认,儒家思想之所以能为歷朝歷代的统治者所推崇,自然有其独到之处。更何况,仁德与法治,从来并不冲突。 因此,裴云潇在文章之初便已立论,律法刑责乃底线,但其上更要施以仁德。 「法者,治之端。……立法贵严,而责人贵宽。政不可过乎仁,罚不可过乎义。人君教化,齐民之心,待天下以君子长者之道…… 有一善,从而赏之,有一不善,从而罚之。赏疑从与,所以广恩,罚疑从去,所以慎刑……」 行使律法不可不慎,这就是仁德的体现。 但若只有仁德,而没有律法,也不可能治理天下。 就如同治世可以教化为先,但乱世则当用重典。 「罚薄不为慈,诛严不为戾,当适时而行。」 「重争士橐,非下也,权重也。」如今争权夺利,攀附权贵的风气,并非因为世人品德低下,而是因为有人位高权重。要想改变这样的风气,就要给那些权贵的权力套上一层枷锁。 国家祸乱的根源,往往是因为没有一个确切的标准。 今日有普通人因杀人而获罪,可他日却又有「刑不上大夫」之说。黎民百姓不知道标准在哪里,自然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当有权贵任意枉法之时,祸乱的种子便已经埋下了。 「故,罚重而必,使民畏之,法一而固,使民知之。」 用律法统一底线标准,用仁政教化恩养生民,德与法兼备,才是行之有效的办法。 裴云潇洋洋洒洒的收笔,对自己的表现还算比较满意。 待三场考试结束,走出贡院,与唐桁几人汇合,裴云潇从他们的脸上,也都看出了隐约的自信。 省试之后,要过些时日才会出成绩,届时再举行殿试。 省试与殿试之间,对于裴云潇来说,便是难得放松的机会。 唐桁、谢英和沈思齐等人都是第一次来京城,之前赶着过年和备考,都没能好好游玩一番。 此次裴云潇和韩少祯作为东道,便打定主意要带他们好生游览一遭。 众人游玩了几天,却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第119页 「静心?你怎么来了?」韩少祯见到宁静心的第一眼,就又惊又喜。 宁静心脸上却没有多少笑意。 「你们离开之后不久,爷爷就病了。他是昔日里落下的老毛病,都没来得及诊治,人就走了。我只有爷爷这一个亲人了,他一走,我也不知该怎么办,最后只好上京来,也不知道……」宁静心泫然欲泣。 韩少祯轻揽住她的肩膀,柔声相劝:「你来寻我是对的。你就在京城住下,以后我照看你。」 平白无故吃了一嘴狗粮的裴云潇,见此情形,便悄悄退了出去。 「宁姑娘孤身上京,看样子,是跟定了容庆兄了,可……」沈思齐未说出口的话,大家都知道。 裴云潇倒是不担心:「依五哥的性子,他认准的事,没有人能拦得住。五哥自幼离经叛道惯了,韩家伯父早对他没了什么指望。只要宁姑娘点头,这事儿多半就能成。」 「那样也好。」秦东襄感慨道:「没准容庆会是我们之中最早成家立业的一个了。」 因着宁静心刚刚失去亲人,整日里心思颇重,心情更是不好,韩少祯便无时无刻的相陪,两人相处俨然已与一般夫妻别无二致,就差最后一步,便能终成眷属了。 这一日,裴云潇独自一人在屋中练字,只听屋外一阵脚步声,随即屋门被大力拍打。 「裴公子!裴公子大喜啦!」 裴云潇放下笔打开门,只见客栈的小厮一脸喜色地站在门口。 「裴公子,贡院放榜,唐公子名列第一,您是第二。我们五爷在酒楼设了宴,让小的来给各位公子报喜!」 「好,我这就去。」裴云潇只是一笑,她早想到这个结果,所以一点儿也不惊讶。 这副模样在小厮看来,就变成了宠辱不惊,不由得在心里赞嘆了一番。 裴云潇整理好东西,便往酒楼而去,一到地方,才发现韩少祯宴请的不光是他们这些素日交好的,但凡是榜上有名的,全都来了。 整个酒楼热闹的不成样子,裴云潇一路被人几次拦住寒暄,好不容易才上了二楼,躲进小厮告知的包间之中求个清静。 「五哥?怎么就你自己一人?」 一进屋,裴云潇只看见韩少祯坐在桌旁,一个人不停事的灌酒。 「他们都被拉去喝酒了,我在这等你。」韩少祯面上毫无生气,说完又是一杯酒入喉。 裴云潇看不过眼,上前一把夺走韩少祯的酒杯,问道:「到底怎么了?」 韩少祯满身酒气,眼神却格外清醒:「小七,你说如果我和韩氏一族断绝关系,会不会被骂不忠不孝,不仁不义?」 裴云潇心里一咯噔:「……是为了宁姑娘的事吗?韩伯父他……?」 「呵!」韩少祯冷笑:「我韩少祯是个什么样子,十几年了他们可有一丝一毫的看清?韩家又不止我一个子孙,为什么独独逼我一个!」 裴云潇心里一嘆。还不是因为韩少祯的与众不同?有些人,只希望养出一个模子里的后辈,越是不同,越是奋力的改变。 「我逃了省试,我爹本来拿我没法子,就连我娘都被我说动了,松口准许我和静心的婚事。可不知道这两天为什么,突然就变了卦。」韩少祯道。 「看到外面了吗?都是我爹的杰作。」韩少祯指指门外,一脸讽刺:「也不看看都是什么衣冠禽兽的货色,也配来吃我的宴席!」 裴云潇心中思索起来。 韩家在朝中的立场一直很微妙,并非中立,却也未曾真的偏向过哪一个派别。这样的态度之下,韩家平常行事时,一般都有些收着,极为注重一个度。 像今天这样大肆宴请中考学子,这其中的喻义韩家不可能不懂,难道是,他们也想做什么了吗? 「小七,等你入了朝,而我成了彻头彻尾的铜臭商人,你还是我兄弟吗?」韩少祯好像真的有点醉了,睁着一双眼睛,莫名有种可怜兮兮的模样。 裴云潇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又把另一只酒杯塞回给他,道:「这话再让我听到第二次,兄弟真的就没得做了!」 推杯换盏,韩少祯终是被千杯不醉的裴云潇给喝得趴在桌上人事不省。 裴云潇将包间房门推开一道缝隙,看着楼下被簇拥包围的唐桁、谢英、沈思齐几人,脸上的神情几番变化,终归于平静。 十日后就是殿试。 大历科举的规则,殿试由皇帝出题,考生书写上交,全程皇帝不出现,不露脸,意在凭一纸文章取才,不被其他因素干扰。 说是这么说,可考生交上去的卷子不煳名,主考官手里还有一张以知名度、素日才学、风评为标准的「通榜」,真正的标准是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 唐桁是寒门学子中,今科最大的热门。裴云潇则是世族子弟中,最受瞩目的一个。 殿试一结束,关于唐桁和裴云潇,谁才能是最后的状元,瞬间在京城掀起了一阵热烈的讨论。 京城的赌坊甚至还设了一个赌局,赌谁才是最后的赢家。 作者有话要说:註:考卷部分引号中皆为引用,引用韩非子《五蠹》、苏轼《刑赏忠厚之至论》,不再一一列举啦~感谢在2021-03-2721:22:29~2021-03-2822:25: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涵2瓶;
第120页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4章 谁是状元 「太傅大人, 这是初定的名单,请过目。」 裴瑫一到,副考官便递上一本拟好的名册。 裴瑫随手翻开, 只见一甲三名的位置正写着三个极为熟悉的名字——裴云潇、赵希哲、唐桁。 「这三人的考卷, 拿来我看看。」裴瑫只看了一眼就合上了册子,朝副考官道。 大历科考殿试的阅卷一向设三到四名阅卷官,第一次评卷乃阅卷官随机平分考生考卷, 做出初评。通过初评的考卷写「荐」字,进入第二次评价, 未通过的则直接算作落榜。以此类推, 最终拟定一批名单交由主考官过目。 主考官若同意阅卷官的意见,便在试卷上书写「取」字, 上呈皇帝。皇帝允准后, 写「中」字下发, 最终由礼部开榜张贴。 因此裴瑫一开口, 副考官便将早就准备好的考卷呈了上来。 裴瑫第一个就选了裴云潇的考卷, 一打开, 便见试卷之上清一色写着三四个「荐」字,可见是获得了一致的好评。 「陛下问政, 此卷论及民生农事,禁兼併, 兴水利,使耕者有其田;又以商鞅徙木言律法立信, 后又提及广开民智,确是不俗。」裴瑫沉吟道。 「是,从文章、笔法、辞藻,便能看出此生观点独到, 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副考官不着痕迹地奉承。 「可惜……」裴瑫却又开口:「立论略显虚空,流于表面。言之无物,多为老生常谈,失于俗套了。」 「啊?」副考官一愣,险些没反应过来:「太傅大人的意思是?」 「先放着。」裴瑫没有回答,反手拿起了唐桁的试卷。 只见试卷上交错穿插写着「荐」、「落」、「抬」的字样,竟答十数次之多! 副考官见状连忙解释:「初评此卷的是翰林院的陈学士,他似乎对此卷极为欣赏,此卷在二评时落选,是陈学士执意将它重新举荐,几次之后,依诸位同僚共同商定,拟定了第三名。」 裴瑫的视线垂落在唐桁的考卷之上。 笔力遒劲,工整之中带着些桀骜不驯,观点犀利,虽与裴云潇的观点较为相似,却比她更为深入,言辞更是切中要害。 更特殊的是,他提到了兵事! 裴瑫做主考官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在科举殿试的考卷上,看到有考生如此直言不讳的谈及朝廷的兵事之弊。 此子,确实有两把刷子。可惜,锋芒太露了。 为何歷年科举都无人敢言军政?不正是因为纵观大历朝堂上下,便是连皇帝都不怎么看重边境军事。 自大历在北境大败给羯颉,几代皇帝无力收復失地,便只能对此事缄口不言。 唐桁,怎么敢写这个? 「陈学士……」裴瑫念叨一句:「老夫记得,陈大人最不喜这般文风,怎么会?」 副考官也觉得困惑。 翰林院陈学士是典型的儒生,就喜欢娓娓道来,文辞柔和,观点中庸的文章,因此这回几次三番的抬举唐桁的文章,大家也都觉得奇怪。 「啊!」裴瑫突然做出恍然一大悟的样子:「陈大人是江东吴州人氏吧?」 副考官想了想,点头道:「还真是。下官记得陈大人未入仕前还在颍川曾有几年求学之年。太傅大人何以提起这个?」 裴瑫心下瞭然一笑。 小七啊,小七,可真是机关算尽,连他这个祖父都险些被煳弄过去! 举荐唐桁参加解试的知府刘膺乃颍川刘氏之人,虽家道没落,可人脉关系尚在。吴州更有郑伯焉和宋珏…… 大历的大世族不过那么几家,因此在朝臣之中,小世家的朝臣虽不至于官居高位,可在人数上是远远多于大世族的官员的。而此次科举考官、阅卷官之中,占比最大的也正是这些小世族出身的官员。 就为了结义之情?小七能为唐桁筹谋至此?裴瑫不信,却又想不出什么更好的解释。 可目前来看,小七的这些做法,与他的想法并未冲突,既然如此,裴瑫愿意成全裴云潇,毕竟,他对这个最小的孙子,是寄予厚望的。 「老夫以为,陈大人才是独具慧眼之人吶。」裴瑫掂了掂唐桁的考卷,看向副考官。 「啊?」副考官这回是真的惊呆了,好半天都没能说出话来。 「老夫看,如此的锦绣文章,自是状元莫属。」裴瑫道。 这个结果递上去,陛下……也会满意的吧…… 「……是。」副考官抹了一把汗,觉得自己还是多做事,少说话的好。 裴瑫达到了目的,站起身就要走。 副考官看着另一份自始至终没有被翻动过的试卷,终是不死心地问了一句:「太傅大人,这个……」 裴瑫余光扫过去,眼中及不可察地划过些什么。 赵家的嫡子,太后的偏爱,还需要他说什么吗? 「不是已经决定了吗?老夫自然尊重诸位的看法。」裴瑫说完,转身离去。 副考官愣了半晌,才倏地回过神 这样一来,裴家不就成了第三了?这算怎么回事啊? 三日后,风和日丽,贡院之前再次聚集了众多的学子。 一张又一张榜单,从后至前的贴出,榜单上的名字在日光下泛着金光,异常的瞩目。
第121页 今朝金榜题名,便是天子门生。 「快快快!一甲要出了!」 有些围观的行人比科考的学子还要激动,踮着脚伸着脖子往榜单上看。 「状元……唐桁!」 「唐桁!有没有搞错!他不是个穷小子吗?」 「穷小子怎么了?你不穷?当年的秦御史不也是寒门状元吗,有什么可惊讶的!该不是你嫉妒人家,酸了吧?」 「我酸个屁!我在赌坊买的裴云潇是状元,我亏大了好吗!」 「谁让你有眼不识泰山?」 「你识,那你咋不买唐桁?赌局里这次就只有一个人买了唐桁赢,就出一百两,他赚翻了!」 街边,酒楼二层。 半开的窗户里露出两张喜悦的笑脸。 「小公子,锦和去赌坊取钱了。」锦妙站在裴云潇的身后,表情很是微妙。 虽然说,裴云潇惜败唐桁,与状元之名失之交臂,可想想这场那赔率惊人的赌局……锦妙觉得,如果裴云潇有尾巴,此时已经翘到天上了。 毕竟,以她对小公子的了解,名次,还真不如白花花的银子重要。 裴云潇果然跟锦妙的想法一模一样。 「我早劝五哥陪我一起买兄长赢了,他不听我的,真是没办法啊。」裴云潇嘴角的笑意都压不住了。 「小公子这下可成了探花郎了。一准是大历最俊俏的探花郎!到时簪花游街,不知要迷倒多少京城女子。」锦妙调侃道。 「可别了。」 裴云潇一想到游街时会被无数沾满了浓郁香气的手帕、香囊砸个满怀,浑身都别扭的要命。 「这个时辰,说不定五哥在客栈里把酒菜都摆好了,走,好久没热闹过了,咱们回去吧。」裴云潇高兴道。 锦妙乖乖地跟上,心里却在悄悄嘀咕。最近小公子越来越奇怪了,只要提起有关唐公子的事,总是从眼睛到嘴角,止不住的笑意。 这模样甚至已经明显到连锦年、锦和这两根木头都看出来的地步了,该不会…… 锦妙一个激灵,连忙摇头。 不!不!不!一定是她想多了,唐公子是男人啊! 诶?可小公子本来就应该喜欢男人啊!锦妙一拍脑袋。 「哎哟!」正胡思乱想着,锦妙一下撞上了一个横冲过来的人。 她一抬头,是锦年。 「锦年?」锦妙揉着自己的胳膊:「你走这么快干嘛,撞疼我了。」 锦年没工夫安抚妹妹,脸上满是凝重:「小公子,黄大人密信,要您立刻去见他!」 裴云潇脚步一顿,脸上的笑意骤然一收:「怎么了?」 锦年沉默着,摇了摇头。 皇宫,长顺殿。 「娘娘,宫外递了信儿来,事情差不多了。」 一个老嬷嬷走进偏殿的佛堂,朝立于佛像之前,一个头髮花白的人回禀道。 那穿着繁复宫装的老人缓缓转身,一双带着些利色的凤眼微微上挑,正是当今的赵太后。 老嬷嬷见太后回身,立刻上前扶住她的胳膊,低眉顺眼:「赵家主的意思是,剩下的,还要娘娘给陛下开口,才是最好。」 赵太后眉毛一动:「让哀家亲自对皇上提?呵,他倒是越活越会算计了。」 「他以为,哀家在皇帝那里,还有多少的情分,可以置换?」 老嬷嬷嘆了口气:「娘娘,这一回,家主也是着急了。」 「不光是咱们赵家,何家也已经动起来了,裴家倒是按兵不动,可他们这次得了大利,当然不会动什么了。」 赵太后嗤笑:「只是因为这次科考入朝的人员之中,寒门士子占了多数,竟是从未有过的状况?」 「家主担心,是陛下……」老嬷嬷欲言又止。 赵太后摆摆手:「自家子弟不争气,又怪得着谁?裴太傅把永年定了榜眼,已经是给了赵家情面了,他还想怎么着?」 老嬷嬷知道太后不过只是说说而已,便劝道:「娘娘还不知道吧,裴家最近,似乎有异。」 「哦?」 「按家主的猜测,裴家三位大人,似乎与裴太傅不睦,可太傅眼里最看重的,却是今科的探花郎。而那探花郎和那些个寒门的小子,偏偏又……」 「什么乱七八糟的。」赵太后眼里闪过精光,可面上却丝毫不显:「传信回去吧,此事哀家替他办妥就是。」 顿了顿,赵太后方才似自言自语般:「确实……太多了。」 第65章 是何用心 「什么时辰了?怎么小七还没来?」 客栈里, 韩少祯站在窗边往街上瞧了又瞧,还是没见到裴云潇的身影。 「之前说好了放榜后在客栈聚会,逸飞不是失约之人, 估计是什么事耽搁了吧。」秦东襄说了一句。 另一边, 坐在桌旁的唐桁也有些心不在焉,手上端着酒杯,可眼神却时不时的朝门外瞟去。 一声门响, 唐桁勐一抬头,眼中的神色从期待变为失落——进来的是李延。 「韩学兄, 我去问了客栈的小厮, 他们说从放榜时,裴学兄就不在店里了。」 「这倒是奇了, 那能到哪儿去?不至于连个信儿也不送来吧?」韩少祯嘀咕道。 「下午时, 裴学兄身边的锦和兄弟倒是来过一趟, 手里还捧着一箱银子。问及裴学兄不在, 他便直接走了。」谢英也说道。
第122页 「银子?」韩少祯一听就笑了:「哈哈哈, 那小七想必是数钱数的忘了时辰了。」 「你们还不知道吧, 这回赌坊不是设了个赌局,赌子宽和小七谁是状元吗?所有人都买了小七赢, 结果你们猜怎么着?」韩少祯卖了个关子。 「怎么?」众人催促他赶紧说。 韩少祯一掌拍向唐桁肩头:「结果,只有小七一个人买了子宽赢!这次, 她赚大了!」 「蹭」地一下子,唐桁突然从椅子上站起, 动作大的险些撞到韩少祯。 「子宽?你干嘛?」韩少祯吓了一跳。 唐桁几分茫然。 他也不知道他站起来干什么,只是刚刚听到只有裴云潇买了自己赢,就莫名其妙的心跳如雷。 就好像普天之下,只有这一人永远相信他, 永远会选择站在他的身后。 「咳、咳……」唐桁握拳于唇边,掩饰自己都不知原因的失态:「我去看看潇弟是不是到了。」 唐桁走到门边,刚拉开门,迎面就见到门外站着一个人,举着手臂准备敲门。 「赵兄?」 「子宽兄?这是要去哪?」赵希哲站在门外,一脸的笑意。 「我……」唐桁正要答话,却被身后的一声暴喝打断。 「出去!」 整个屋子,瞬间安静下来。 片刻后,所有的目光盯向声音的来源——韩少祯。 韩少祯站在桌边,双手握拳,指关节泛着白,一脸怒火,双眼赤红,死死地盯住门口的赵希哲,胸腔起伏,该是气得狠了。 「容庆?」秦东襄吓了一跳,连忙跳起来安抚:「怎么回事?都是朋友,怎么发这么大脾气?」 可韩少祯却是半点都不退步,仍是道:「我再说一遍,出去!」 赵希哲瞳孔微张,脸上由惊讶到歉意,再到羞红,每一个神色,都清晰可见。 「容庆兄,我今日是特意来致歉的。」 「我不需要你致歉。从今以后,只要是我韩少祯的地盘,都不欢迎你!」韩少祯丝毫不客气。 「这……到底怎么回事?」谢英也吓住了,赶忙询问:「永年,你说。」 赵希哲愧疚地望了一眼韩少祯,这才转向谢英:「楚方兄,大家别误会容庆兄,是我不好。」 「日前,我拜访韩伯父时,无意中说漏了容庆兄和宁姑娘的事,打乱了容庆兄的计划,都是我的错。」 「啊?」秦东襄提心弔胆了半天,没想到听到这番缘故,当即便哭笑不得:「就为了这个?」 「容庆啊,这我可就要说句公道话了。此事可怪不得永年啊。」秦东襄站出来劝道:「我们知道你和宁姑娘早已用情至深,无奈好事多磨,心中不平也是应当。」 「永年说漏嘴确是不该,可即使他不说,等你说出来,事情也未必会有什么实质的改变啊。」 其他人也连声劝慰,想把韩少祯的怒火平息下去。 然而韩少祯依旧不买任何人的帐,手中酒杯重重一磕,朝赵希哲道:「赵希哲,你是有心还是无意,我毫不关心。但你我情意便从今日起一刀两断,再无更改!」 「你若真是无意,那便算我韩少祯小肚鸡肠,睚眦必报。你若是有心,我也更加无愧无悔。」 说着,他又看向周围众人:「诸位都是我倾心相交之人,事到如今,我韩少祯也不矫情。我与赵希哲情分已了,自此有我没他,有他没我,诸位若觉得我不可理喻,那也便好聚好散,我绝不挽留。」 「这……」众人都慌了。 韩少祯这明摆着不就是要让大家在他二人中做个选择吗? 几人默契地交换着眼神。论起亲疏远近,那自然是韩少祯更亲近,可…… 眼看局面僵持,秦东襄嘆了口气,走到门边,拍了拍赵希哲,低声道:「永年,容庆他正在气头上,什么话都听不进去。要不……你先回去,我们再劝劝他。」 赵希哲半晌无话,终是自嘲一笑,点点头,抱起拳:「诸位的心意,永年明白了。永年在此祝贺各位学兄金榜题名,先告辞了。」 赵希哲走了,好好的一顿宴席也泡汤了,众人再没了用饭的心思,不一会儿也就匆匆告辞。 裴云潇,也到底没有来。 城东坊里的黄晗府,书房的灯火一直亮到了深夜。 黄晗从小窗那里接过亲信递来的纸条,这才重新回到桌旁,看向坐在一边的裴云潇,深深嘆了口气。 「宫里的消息,陛下已经见过太后了。」黄晗入座,把纸条烧成灰烬。 裴云潇一听,心里凉了半截:「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吗?」 黄晗摇摇头:「赵、何两家空前联手,朝堂的反应尤为激烈,陛下……不得不多方考虑。」 裴云潇蓦地靠向椅背:「那我们呢?我们不重要吗?陛下等这一天等了多久?我又为了这一天,布局、筹谋了多久!」 「小七!」黄晗提醒着唤了一声:「陛下,也是情非得已。」 「情非得已?」裴云潇反问:「呵!我们能有今天的局面,已经是从夹缝里求来的了,现如今,连最后一点夹缝也不能留下了吗?」 「兄长是状元,谢英是二甲第一名,沈思齐、秦东襄、李延,哪一个不是名列前茅?太后和何家想把他们逐出京城,本就不符定制,根本站不住脚,又何来情非得已?」
第123页 「小七!慎言!」黄晗同样也是满心的无可奈何。 「不光是赵、何两家,就连你父亲,二位叔父同样也是这个打算。再加上他们派系的亲信,还有那些墙头草的世家……小七,你可知道这在朝堂之上可是多大的一股力量?」 「小七,你利用那些小世家把唐桁几人推到台前非常容易,可他们毕竟在朝中毫无根基,遇到此种牵涉切身利益的事,是人都会先保全自己,所以这一次赵、何两家一站出来,局势已定。」黄晗剖析着。 裴云潇闭了闭眼:「我知道这个道理,也从来不真的将希望寄託于他们身上。我以为……」 「罢了,还有什么好以为的。」裴云潇讽刺一笑。 帝王心术,朝堂制衡,皇帝的心里想的东西很多很多,有时候,他们只能是被放弃的棋子。 看着歷来乐观的裴云潇脸上出现丧气的神色,黄晗一时也是悲从心来。 是他们想的太简单了,还以为自己有多么的了不起。可别人只是随意的一个出手,就把他们变得如此不堪一击。 「小七,你还年轻,还可以等。」黄晗说道。 就如同他,不也是从青丝等到白头,早已不知几何春秋。 「等?」裴云潇觉得可笑。 等什么?像黄晗、刘缶当年一样,等来一贬几千里,离朝几经年? 还是像书中一样,等黄晗、刘缶以身赴刑场?等秦子诚御街惨死马蹄之下? 此时此刻,裴云潇终于明白,以前的自己,终究是蚍蜉撼树,螳臂当车。 她以为,凭藉自己对剧情的未卜先知,凭藉自己家族的权势地位,能够引导唐桁以一种更温和,更平缓的方式走向註定的结局。 可如今才明白,那条激烈的,流血的路,从一开始就已註定。他们每个人,都得被命运,推上路途! 「先生。」裴云潇站起身,朝黄晗行了一个大礼。 「小七,这是做什么!」黄晗急忙来扶她。 「先生,我知道我要说的话,对先生来说,未免有些强人所难,可小七只能求先生,帮这一个忙!」裴云潇道。 「你说。」 「先生,太后与何家想要将兄长等人外放,所求不过是不想让他们在朝中站稳脚跟,积累自己的根基,至于去哪里,其实无所谓。」 黄晗思索一会儿,点点头:「你说的不错。」 「那么,既然无力改变结果,不如顺水推舟,兄长他们不能白白离京,离京后的时日也绝不能浪费!」裴云潇眼神变得坚定。 「你的意思是……」 裴云潇看向书房里,黄晗悬挂着的大历地图。她走过去站定,目光在地图上扫视一边,一指,点在北方。 「随州!」裴云潇手指落在地图上标註的位置。 「这里,乃是大历与北境羯颉族最接近的地方,马匪、强盗,还有不时侵扰的羯颉骑兵,每一个都是立功的绝佳机会。更何况……」 「先生比我更明白,大历与羯颉维持的不过是表面和平,城池仍失陷于蛮夷,百姓仍受辱于胡虏,大历于羯颉终将必有一战!」 黄晗带着几分惊诧与不可置信: 「你竟想……让唐桁,插手兵事?」 作者有话要说:预告预告——愚人节当天掉落万字肥章!这不是玩笑!这不是玩笑! 啾咪~(* ̄3)(e ̄*) 第66章 割袍断义 「有何不可呢?」 「先生, 我知道,刘大人曾在随州驻守三年,如今随州边军将领与刘大人也是旧识。兄长文武双全, 熟读兵书, 且同样有从军报国的志向,他去这里,可以不必被赵、何两家掣肘, 有百利而无一害。」 裴云潇说的极为认真,这也是她思索良久, 终于做出的决定。 既然非走不可, 那地方就让他们来选。 黄晗眉头紧皱,好半天, 似是终于下定了决定:「好!我去找老刘, 这件事, 一定做成!」 「谢先生!」裴云潇松了一口气。 「那谢英他们呢?」黄晗又问道。 裴云潇再次看向地图。 「川蜀!胶东!还有东南!这些地方, 在外人看来都是蛮荒偏僻之地, 不会引人注目, 但越是这些地方,越可以尽早布局。」 「川蜀之地, 依託天险,自成气候。近年又因南境茶路, 商业极为发达,与南边诸族的联繫也颇为紧密。胶东不必说, 战略要地。东南则与海运息息相关……」 「至于李延……」裴云潇想起那个在自己面前许下大志的少年:「让他回吴州吧,那是他最熟悉的地方,还有老师和郑院首,我相信他一定不会让我失望。」 「小七为了朋友, 谋算的太多了。」黄晗道: 「那你自己,决定好去处了吗?」 「我……还是留在吏部吧。」裴云潇想了想,说道。 「吏部?可你之前不是……」黄晗一讶。 裴云潇一笑:「是,我本来不想去吏部。那里是裴氏的大本营,经营多年,我做什么都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很不方便。」 之前裴云潇确实是这么想,可现在她改变了注意。 唐桁不能留在京城,她一切的计划都要推翻。她必须蛰伏! 「可现在我倒觉得,那里是朝堂的腹心,我越是接近,就越安全。」
第124页 黄晗苦笑一声,裴云潇与自己当年,果然是截然不同的。 她坚韧,不服输,敢闯,敢冒天下之大不韪! 「今日的妥协,只是为了来日的復起。今日的离开,是为了来日更好的归来。」 「先生,我一定要让他们知道,为了一己私利、争权夺利,而肆意摧毁他人的前程,剥夺他人的生命,是要付出代价的!」 「殿试放榜已近半月,迟迟不下任命文书,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谢英拎着一盒刚买的糕点走在街上,身边跟着同样出来买东西的唐桁和沈思齐。 「也许是朝政繁琐,楚方有些心急了。」沈思齐笑说道。 「难道喻贤不急吗?」谢英不信:「咱们的名次不上不下的,留京还是外放,都是未知。」 「不过子宽倒是可以心定了,状元入翰林,大历定制,以后便是天子近臣了。」 唐桁摇头轻笑,没有接话。 「说起来,咱们几人一起在吴州读书,一起来京城赶考,形影不离的。可如今真的考完了,倒可能要各奔东西,天各一方了。」谢英说着,竟觉得有些伤感。 沈思齐脸色微沉:「容庆和永年绝交,为了此事又和敬文起了嫌隙,逸飞……也一直未再露面,都是挚交,怎么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谢英神情一白。是啊,怎么就突然变成这样了? 三人一言不发的往前走着,突然,前方传来一阵喧闹,还没等三人抬头看个究竟,一个有些眼熟的人就朝这边跑来,嘴里还叫着:「出事了!打人了!」 「诶,这不是马兄?」谢英眼尖,一眼就认出了来人乃是今科考中的寒门学子马明。 「马兄,出什么事了?」 「是、是……姚杰!」马明气喘吁吁:「他跟人打起来了!」 三人一惊,连忙飞奔而去,赶到人群之中看个究竟。 只见重重人群围观的中心,一个书生衣着朴素,双手抱头,蜷缩在地,旁边几个小厮打扮的人正骂骂咧咧地对他拳打脚踢。 小厮周围,也围着几个书生打扮的人,正费力的要拉扯小厮,却又比不过他们的力气。 再看一旁,一个锦衣公子右手捂着额角,鲜红的血液从指缝中流出,滴在地上。他的身后站着几个与他打扮差不多的人,一看便是京城的纨绔子弟。 唐桁三人心里就是一咯噔——见血了! 「姚杰!」突然,马明一声惊唿,众人急忙看去。 一个小厮飞出一脚,正中姚杰的眼睛。被打的姚杰痛叫一声,旋即晕了过去。 再打下去,一准会出人命! 唐桁此时也无暇再问始末缘由,大步上前,一把钳制住踢姚杰的那小厮,将他甩到一边。随即手中出招,几下便将其余的小厮都格挡开来,不能再上前一步。 「姚杰!」马明立刻就扑了上来,扶起地上的书生。 却见姚杰的左眼中已经流出了鲜血,一片血肉模煳。 「他、他……」马明手指颤颤巍巍地指向打人的小厮,浑身都在发冷:「他鞋上有刀!」 唐桁眼神一凛,瞬间朝几名小厮的鞋上望去,果然,鞋尖处全都镶着一条细长的刀片,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唐桁的冷汗霎时窜上后背,这般行头,是要干什么? 「怎么回事?继续啊!怎么不打了?」那个额头流血的锦衣公子跳着脚吼道。 小厮们神情喏喏,朝唐桁指了指,意思是遇到了硬茬儿,他们打不过。 谢英和沈思齐此时也围了过来,看向姚杰的状况——这只眼睛,恐怕要废了。 「谢大哥……」一声柔弱的轻唤,谢英循声一望。 「宁姑娘?你怎么在这里?」 唐桁转过头去,一旁吓得脸色苍白,眼睛红通通的,可不正是宁静心吗? 马明这才悲愤地解释:「是我和姚杰几个人上街买东西时,遇到这人对宁姑娘欲行不轨。我们认得韩公子和宁姑娘,自然要帮忙,哪知道就……」 「是这女人先勾引我,我陪她玩玩儿好吗!自己送上门来,不玩白不玩!」锦衣公子当即就反咬一口。 「你放屁!」谢英立时怒从心起,站起身指着他骂道。 锦衣公子被谢英暴怒的样子吓了一激灵,连忙后退,推搡着身边的小厮喊道:「愣着干什么,都给我上啊。小爷都被打成这样了,你们这群废物!」 小厮们听命,又唿喊着沖了上来。 手无缚鸡之力的谢英哪里是他们的对手,来不及躲闪小腿和手臂上就挨了他们几脚,每一脚都连带着刀片入肉,痛得毫无反抗之力。 唐桁见状,也再不能手下留情,身形一转,闪进人群,动作迅捷的让人难以捕捉,自然也不会被鞋上的刀片伤到。而他手下则是拳拳到肉,很快便在谢英和自己身边竖起了一道无形的保护屏障。 架一旦打起来,便轻易没有停手的道理。锦衣公子和身边一群纨绔以往也是「打」遍京城无敌手,自以为自己真的很强,看到此时的战况,头脑一热,竟也纷纷吼叫着沖了上来。 双拳难敌四手,就算是唐桁再厉害,也一时不能对付这么多人。 马明刚刚眼睁睁看着最好的兄弟被人废了眼睛,一辈子都完了,心中正愤恨难抑,见此情形,抄起路边摊贩的扁担也沖了上来。
第125页 他一冲,跟他同来的几个朋友也跟着沖入了战局。 这些人多是些农家出身的学生,干过农活,力气也大,他们一加入,局势更乱了,整条街瞬间乱成了一锅粥。 就连本想去扶姚杰的沈思齐也挨了几脚,不得已加入进去,开始反抗。 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京兆府衙差敲着锣,举着佩刀冲进来将两拨人分开,众人才终于停手。 两方站定,互相怒视,身上俱是狼狈不已,衣服上的脚印、血痕,脸上的红肿、青紫,浑然全无任何斯文模样。 京兆府捕快略一打眼,就看出了几人的身份,脑内瞬间就是一阵嗡鸣。 一边是即将入仕,将来官大一级压死人的进士,另一边是京城出了名的纨绔,身后的家族各个权大气粗。 他做错了什么?要来管这档子破事儿! 「呃……怎么回事?」捕快决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双方和围观群众七嘴八舌的解释了一通。 捕快听得头疼,只得明里训斥,暗中安抚:「你们看看,都打成什么样子了?这个脑袋破了,那个眼睛肿了,还不赶紧去看医生,杵着干嘛呢!」 说着,捕快就像赶紧打发他们各自散去。 可双方没有一个人愿意领这个情! 「怎么的张头,这些人打了爷几个,你不把他们抓起来好好审审?」锦衣公子率先开口:「把爷打破了相,当爷是吃素的?」 捕快怎会不认识他?李轶,京城纨绔的小头头,京兆府的熟人。 凭心而论,捕快一见着李轶,就觉得这事儿一准是这群纨绔的错,可他偏偏又惹不起这人。 李轶话说完,这边的几个学子也忍不住了:「是你挑衅在先,伤人在先,你们鞋上钉着刀片,谁知道是不是有预谋的杀人!」 两方人又一次对骂起来,若不是衙差们挡着,又要扭打在一起了。 捕快实在处理不了如此棘手的问题,正焦头烂额,只见街道一头一辆马车款款驶来,停在人群之外。 不一会儿,一个家僕模样的人拨开人群走进来,扬声喝道:「这是怎么回事?何事挡路!」 捕快眼尖,那马车的模样一看就知是官老爷的座驾,瞬间喜上心头,赶忙就要把烫手的山芋给扔出去:「不知是哪位大人的车驾,卑职惭愧。」 捕快几句话将事情说明,那家僕点点头,朝马车走回去。 没过多久,便见一个亲随走来,手里举了个什么牌子,朝争吵不休的众人喊道:「都住手!赵大人再次,速速让开!」 赵大人?所有人都停住动作,朝马车望去。 哪个赵大人? 只见马车车帘似被风随意吹起一角,露出里面人的半张脸,随即又被掩住。 可便只是这一眼,也足以让众人看了个明白。 反应最快的是李轶,他捂着头就是一声哭叫:「表兄!你要给我做主啊!」 即便是许多年后,每当唐桁想起这一刻,他都对自己那一瞬间的心情记忆犹新。 就像是正在燃烧的火苗被瞬间泼下一桶冰凉的水,又像是一只本就残破的瓷碗被高高掷下,荒唐碎落满地。 这世间的一切是非黑白,公道正义,都抵不过那一声「表兄」! 「子宽,是赵家的公子,赵希文。」沈思齐最先想到了来人的身份。 赵希文,赵希哲的堂兄,三年前的状元,现任职中书。他的祖父才是太后娘娘的同胞兄弟,他与太后的血缘,比赵希哲与太后的血缘,还要亲近。 于是唐桁就看着那马车,从人群自动让开的道路里驶来,停在李轶的身边。 他听见马车里传出一个声音:「什么人都值当你当街斗狠,违反律例?」 李轶低头,乖得与刚刚判若两人。 唐桁又听到赵希文朝捕快说道:「家人行事失当,本官带回管教,定给京兆府一个交待。」 捕快爽快地应是:「大人明察秋毫,明断是非,应当!应当!」 马车堂而皇之的驶离,一众纨绔跟随离去。 捕快目送一会儿,回身朝马明安慰几句,要他快去请郎中,便脚底抹油的走了。 人群散去,唐桁立在原地,目之所及,是被刀片划得浑身带伤的众人,狼狈至斯,却什么公道都没换来,像个,笑话! 「马兄。」唐桁从袖中掏出一个鼓囊囊的钱袋:「快带姚杰去医治吧,请最好的医生,至少……保住另一只眼睛。」 马明接过钱,道了谢,背起姚杰匆匆离去。 唐桁嘆了口气,与沈思齐搀扶起受伤最重的谢英,叫上一旁的宁静心,走回了客栈。 直到把谢英送进房中,唐桁才突然觉得哪里有些别扭。细思今日之事,不知为何,总有一种被人在背后盯住的感觉。 裴府。 「小公子,李轶那里,我们已经安排好了。」锦英进屋时,裴云潇正站在窗边出身。 上午事发时,裴云潇很快就得到了消息。尤其是那帮鞋尖上钉了刀片的打手,如此兇残手段,让裴云潇直觉此事没有那么简单。 可她却也查不出什么,更不知闹这么一齣子又能得到什么利益,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替自己人出口恶气。 「药量如何?」裴云潇冷冷开口:「我要让李轶的半张脸,永远烂掉!」
第126页 锦英一笑:「小公子放心吧,他这辈子,怕是不敢见人了。」 「哼。」裴云潇心里总算解了气:「姚杰呢?」 「左眼保不住了,也……再难登仕途。」 裴云潇闭了闭眼,心里一遍遍告诉自己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好半天,才终于平静下来。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她等着! 无论是裴云潇还是唐桁,都以为打架之事已然过去,可谁也没想到,这件事,只是个序章。 这天一早,唐桁因前一晚读书熬到三更,因此难得睡了回懒觉。正半梦半醒,不知时辰,却听到门外有人敲门,听起来很是急促。 他一个翻身,从床上跃起,披上外袍,走出去打开了屋门。 是客栈的小厮:「唐公子,出大事了!」 「什么?」唐桁瞬间睡意全无,连忙追问。 小厮急地跺脚:「有一群人围在东林酒楼门口,又是骂人又是打人的,我们东家和谢公子他们都去了,东家说您身手好,要小的来请您前去帮忙!」 唐桁朝外一瞧,天色竟已接近正午,正是东林酒楼生意热闹的时候。他点点头,回屋拿了腰带,便快步飞奔下楼。 东林酒楼之外,已然是人头攒动。 唐桁不过在人群外停留了须臾,立刻就听出了缘由。 来闹事的还是上次与他们打架的那群纨绔,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李轶不在其中。 这伙人打得是为上次未了的矛盾出气的旗号,找到东林酒楼来,自然是因为这里是寒门士子常来的地方。 他们一来就开始砸抢酒楼的东西,韩少祯手下也不是吃素的,很快反应过来,将他们轰了出去。 这群人一看进不了酒楼,就站在门外骂骂咧咧,只要是进出酒楼的人,不管是谁,叫什么,张口就骂,上手就打。 谢英和沈思齐认得他们,因此一来就被他们围攻。同来的秦东襄和李延虽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听着那些人各种侮辱的言辞,又哪里能忍得住,自然也加入了骂战。 不消片刻,这场骂战便波及了几乎所有寒门儒生和世家子弟,两方竟随时还有更多的支持者加入进来,骂得昏天黑地,天翻地覆。 而今天,京兆府的衙差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好半天都没有出现。 唐桁按捺住心里越来越大的诡异与不安,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 「……我这身衣服的价钱,比你们一辈子见的钱都多,认清贱人就只能有贱命,别肖想配不上的东西!」 一个打扮的像花公鸡的富家公子正指天指地的叫骂,手指挥舞着,正巧指在了刚走过来的唐桁的胸前。 富家公子抬头看着这个比自己高出一头还多,一脸不虞,脸色泛黑的精壮少年,一肚子的谩骂瞬间卡在了嗓子眼,喉头不自主地滚动几下,咽了咽口水,下意识退后一步。 唐桁冷眼斜睨他一眼,不愿将目光在此种色厉内荏的人渣之上多停留片刻,旋即看向最初挑事的那几人,眼里明晃晃就写着——还想干什么,放马过来! 「是唐兄!」 「子宽来了!」 唐桁一来,东林酒楼门前「奋战」许久的十多个书生就仿佛找到了主心骨,瞬间聚拢在他的周围。 挑事的纨绔见是他,心里也有些发憷。他们已领教过唐桁的身手,因此不敢贸然上前。 只是他们到底是没有忘记今天来此的目的。 随着几声哨响,大街一头突然噪杂起来。人群里的众人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可站在东林酒楼对面酒家二楼的裴云潇,却将街上的一切,都看的清清楚楚。 一伙身着劲装短打的人推着一辆架子车,凡经过之处,行人皆捏着鼻子避之不及。他们却丝毫不停,一路沖向东林酒楼前汇聚的人群中央。 「给我砸!」 随着一声令下,推车的人仿佛训练了很多遍一般,掀开架子车上大桶的盖子,从里面拿出一个个扎好的囊袋,朝东林酒楼的牌匾上扔了过去! 囊袋打在酒楼的樑柱、匾额之上,瞬间破裂,里面的东西四散而出,一瞬间,臭气熏天。 「是……是粪水!」一声惊唿传来,围观百姓抱头逃窜。 站在酒楼下方的书生们急忙躲闪,却被早就围在外面的纨绔们挡住了逃离的去路。 可他们想做的,显然不止于此。 又是一声哨响,纨绔们这边立时让出空挡,两个打手一齐拎着一只硕大的白色囊袋朝酒楼本来,首当其冲,便是酒楼之前的众人。 光天化日,当街被泼洒污秽之物,对读书人来说,乃是莫大的耻辱! 别人不会管泼粪的人是不是正当正义,只会嘲笑被泼的人有多么的狼狈脏污。 是人都有自尊,被泼的人也很难安慰自己,反而会因此羞愤难当。 唐桁当即脚下便是一点,踏住旁边的石墩以作借力,跃至半空,大力扯下酒楼外飘扬的酒旗,旋即落地,手臂一展:「敬文兄,接着!」唐桁朝另一头站在最边上的秦东襄高喊一句,自己拽住酒旗一端,将另一端掷向秦东襄。 秦东襄眼神一震:「好!」随即上前,一把抓住酒旗,迅速铺展开来,挡在众人身前。 「谢兄!沈兄!」李延一踮脚,急切地招唿离得较远的谢英沈思齐二人退到酒旗之后。
第127页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哗」的一声,囊袋被当中撕裂破开,无数脏污之物飞向半空,再纷纷坠落。 难忍的气味瞬间散发各处,有些人禁不住便捂住腹部干呕起来。 沈思齐眼瞧着黑乎乎的东西扑面而来,他举起手臂遮挡面部,压住噁心等待着被当头浇下。 突然,一个黑影从旁窜出,旋即一袭风起,沈思齐看见一片宽大的衣袂在眼前飘扬起来,谢英不知何时脱下外袍,挡在他身前,用衣裳蒙住了两人的头。 粪水沥沥而下,星星点点,溅上衣裳、酒旗,落在地面。 「楚方?」沈思齐率先反应过来,去看谢英。他身上还有伤! 「你这是作甚?」 沈思齐突然想到自二人相识之后,因着自己性情清冷,遇事少言,总是谢英替自己打抱不平。 吴州状元酒楼是如此,今天,也是如此。 谢英无所谓的一笑,转了转被扯到伤口的肩膀,将外袍团成一团扔到一边,道:「沈喻贤你反应也太慢了,这儿就我们俩人,我若不挡着,咱俩都得遭殃!记得赔我件衣裳!」 沈思齐:「……」好的,这下一点都不感动了。 对街。 「小公子!他们太过分了!」锦妙看着下方一片狼藉,气得就想往下沖。 裴云潇急忙拉住她:「别去!」 「可……」锦妙气鼓鼓地噘起嘴,想要据理力争,却被一旁的锦英打断。 「锦妙!别胡闹,公子自有安排。」 锦妙恨恨地朝窗下望去,如今整条街都瀰漫着浓郁的臭味,没有人敢再接近东林酒楼。 她扫视着楼下的情形,不期然,发现了人群聚集的不远处,停着一辆有些眼熟的马车。马车中的人正好撩起了车帘,锦妙立时瞪圆了眼睛:「小公子,你看!是六公子!」 裴云潇视线顺着锦妙所指,马车里果然是裴云拓,一脸的得意与兴奋。 「原来他也插了一脚。」裴云潇喃喃自语,拳头又紧了几分。 堂堂裴氏一族的嫡支子孙,竟在这里替别人打头阵?真有够离谱! 「查到还有什么人参与此事了吗?」裴云潇沉声朝锦英问道。 锦英摇摇头,如实回答:「按小公子先前的猜测,都派人盯住了,有几个行动的,不是主谋,其他人,没什么异动。」 裴云潇眉头一皱。 她连仅仅只在几天前刚刚跟唐桁他们有过一次交集的赵希文都算上了,还能漏掉谁呢? 正兀自思索,便听远处传来一阵高喊,伴随着打打马蹄声。 裴云潇倾耳细听,那喊着的是三个字——「圣旨到!」 裴云潇浑身勐然一凛:「圣旨?圣旨为什么传到这儿来了!」 让定睛向下看去,那手中高举玄色圣旨,骑马飞奔而来的,不正是皇城的禁卫军吗! 「我们下去!」裴云潇锤了锤窗框,终于有了动作。 「圣旨到!」禁卫军跳下马,圣旨举过头顶,走过人群。 他虽然也没料到在此处迎接他的居然是这么一副场面,可严格的纪律还是让他目不斜视,仿佛什么都没有看到。 唐桁几人面面相觑,对视一番后,顾不得地上的污秽,咬着牙,撩起衣裳下摆,跪地接旨。 圣旨所言,正是唐桁、谢英、沈思齐、秦东襄与李延的官职任命。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这几个明明名列金榜前茅的学子,竟全部被派往了偏远的穷乡僻壤,一个也没能留在京城! 尤其是状元唐桁,分明本该入翰林就职,却被派去随州边军之中! 让一个文状元去边关参军?这是要做什么? 围观的人看看东林酒楼今日的这场闹剧,心里全都犯起了嘀咕——难不成状元郎得罪了朝中的什么人?嫌他死的不够快吗! 「臣等……接旨。」 饶是不安与疑惑充斥内心,唐桁几人依旧中规中矩地接下旨意,送走了禁卫军。 禁卫军一走,人群立刻掀起譁然之声。 「子宽,这是……怎么了?」 秦东襄被派去了东南郡,以他的成绩,本不至于到那样一个贫瘠偏远的地方。可他并未质疑什么,更多的反而是震惊于唐桁的去处。 「子宽,是不是……」沈思齐被外放至川蜀之地,他此时的心里,已经隐隐有了些许的猜测。 可还来不及等他说什么,一旁的谢英便看到了从对街走过来的裴云潇。 多日未见,连消息都没有送来过,谢英下意识就朝裴云潇招起了手:「逸飞!」 唐桁转过头,正对上裴云潇望过来的双眸。那眼中,没有久违的温度,冷静的可怕。 他看着裴云潇仿佛没有看到自己一样,漠然地朝一旁走去,停在一辆马车之前。一瞬间,唐桁觉得,自己的心里,好像什么地方,塌了一块儿。 裴云潇站定在裴云拓的马车跟前,深吸一口气,用最清亮的声音扬声唤道:「六哥,事情办好了吗?」 马车里的裴云拓身子勐地一抖。 裴云潇怎么在这儿?她怎么知道是他?她喊这么大声做什么! 一连串的问题登时飘过裴云拓的脑海。 裴云潇有多久没喊过他「六哥」了?裴云拓直觉裴云潇一定别有用心,可惜他没有证据。
第128页 「小七……也来了?」裴云拓硬着头皮掀开车帘,不意外的接收到街上无数审视的目光。 这样的情景,傻子都能看出来,他是泼粪事件的指使者吧! 「裴云潇,你想干什么!」裴云拓压低声音,咬牙切齿。 裴云潇只当没听见,笑得更是和善:「既然办完了,那就走吧,家里都准备好了,我都饿了。」 「???」裴云拓愈发不知裴云潇葫芦里想卖什么药了。 唐桁不是裴云潇的结义兄弟吗?裴云潇该不会在憋什么坏招吧? 看着裴云拓一脸防备的样子,裴云潇默默翻了个白眼。 以他的智商,自然是猜不到自己要做什么,也更不会知道这变更了的圣旨乃是自己的手笔。就是不知道,那个隐藏在最深处的操盘之人,是不是已经猜到了她的计划。 「怎么?六哥不打算载我一程?」裴云潇问道。 裴云拓撇了撇嘴,不得已朝里面让了让。裴云潇扶着锦英,就要登车。 「裴公子,且请留步!」 裴云潇身形一顿,转过身,看着唐桁一步一步,走到自己近前。 「裴公子,在下只想问一句,今日之事,可与你有关?」唐桁目不转睛地盯着裴云潇,眼中说不清是什么情绪。 他在等,等裴云潇的回答。 身后,谢英、沈思齐等人被唐桁突然的表现震住,反应过来之后,也朝裴云潇望了过来。 裴云潇轻轻勾起唇角:「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即便早知会是这个答案,唐桁依然有些失态地摇了摇头,不敢相信这会是自己认识的那个人。 「为什么?」 「哪有什么为什么?我为什么要跟你解释?」裴云潇反问。 唐桁不怒反笑,面露轻嘲:「好,我明白了。」 裴云潇不以为意地就要转身,却不料唐桁竟袖中抽出一把匕首来。锦英反应迅速,一下子挡在裴云潇身前,警惕地防备着唐桁。 裴云潇表情一变:「唐桁,你干嘛?」 匕首在唐桁手中转了两圈,挽出几道刀光。 唐桁伸出左手,盯着看了几眼,好像终于下定了什么决心,手臂向下一挥,衣衫下摆立时飞扬起来。 就在同一剎那,右手一个反手,刀光划过,巨大的裂帛之声 断裂的布块儿缓缓落在地上,染上地面的脏污。唐桁的神情却是从未有过的坚定与决然:「裴公子,从今以后,你我兄弟,义气不再!」 「只当我唐桁,错看了人!」 裴云潇整个人怔在原地,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一脸难以置信:「唐桁,你不要不识好歹!」 唐桁冷笑一声:「裴公子的好歹,在下宁愿永远不识!」 说罢,他掷匕首于地,带着周身森冷寒气,甩袖离去。 事情变得太快,快得连一旁的谢英几人都来不及做任何反应。直到唐桁走出十几步外,这几人才匆匆忙忙抬步追去,从始至终,都未曾顾及裴云潇。 四周譁然,议论纷纷。 当年堂堂裴氏的「仙童」裴云潇与「农家子」唐桁结义的事情传遍了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谁又能想到,二人的情意,竟会是结束在这样的一场闹剧之中。 看到了全程的裴云拓心里一时不知该高兴还是不高兴,总之极为复杂。他下意识伸手,去抓裴云潇的手腕:「小七……」 「啪」地一声,裴云潇甩开裴云拓的手臂,怒气沖沖地回头瞪他一眼,连马车也不坐了,迈开步子,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裴云拓的手被裴云潇甩到了马车壁上,磕的生疼。他低唿一声,捂住手背,暗骂一声:「什么玩意儿!」 再看周围看热闹的人迟迟不肯离去,不知在指指点点什么,他更加火气,一把拉下车帘,朝车夫吼道:「还不快走,还要老子自己驾车吗!」 车夫赶忙低头告罪,挥起马鞭,马车快速跑了起来。 唐桁与裴云潇当街割袍断义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瞬间飞遍了整个京城。 随着这个消息一起传出的,还有唐桁那极其不符合定制的任命旨意。 少时结义,同窗情分,一朝支离破碎,令人闻之唏嘘。 有人说,唐桁与裴云潇的结义,本就是有所贪图。他一个农家子,若没有裴云潇的拉拔,如今恐怕还要在山沟沟里种地,哪有现在的飞黄腾达? 如今状元考上了,却被发配到边关受苦受罪,唐桁定是觉得裴云潇没能给他带来好处,干脆就一刀两断。 也有人说,裴云潇指使人在东林酒楼闹事,明摆着就是有意折辱那群寒门子弟。分明都是曾经的同窗,裴云潇如此行事,根本就是无情无义。 说不定就是因为唐桁考上了状元,却不向强权低头,不能为裴家所用,裴云潇气极之下才利用权势将唐桁赶去了边疆。唐桁为了尊严与裴云潇决裂,自是理所应当。 朝堂之中,也同样有着各种各样的声音。 百官心知肚明,此次唐桁等人的任命,乃是赵、何、裴三家的手笔,裴云潇到底还是裴家人,到底不能违抗宗族家规。 在泼天的富贵权柄前,裴云潇放弃了结义情分,这才是能成大事之人,心够狠! 当谣言四起,众说纷纭,无数说法相互交织,搅乱京城本就混沌的深水。这个时候,真相是什么,往往并不重要。
第129页 唐桁几人离开京城,前去上任的那一天,京城下了好大好大的一场春雨。 十里长亭,依依送别。 这一回,没有送行,只有离人。 长亭上,秦东襄又忍不住望了一回京城的方向,依旧是失望的收回视线。 他们这群人,结伴进京,留下来的,却只有裴云潇、韩少祯和赵希哲三人。 而今天,这三人,一个也没有来。 「此去山高路远,也不知此生,还有没有相见之期。」沈思齐望向亭外烟雨濛濛,不禁仰天长嘆。 李延背过身子,悄悄抹去了眼角的一点湿意。 他们之中,只有他自己能有幸回到老家。可待他回去见到师长,他怎么开得了口啊! 「子宽。」谢英看向一直闭口不言的唐桁,他似乎尤为沉默。 想想也是,唐桁与裴云潇七年情分,到头来落得如此结局,没有人比唐桁更难过。 「子宽,也许你不相信我,也许你以为我只是安慰你,但我觉得,逸飞他……或许是真的有苦衷。」想了想,谢英到底将自己的真实想法说了出来。 唐桁没有答话。 李延也点了点头:「我也觉得,裴学兄不是那种人。」 沈思齐虽然不说什么,可看他的表情,也是认可谢英的看法的。 秦东襄见唐桁的反应,便觉得他没有听进去。这件事对唐桁的打击不是一般的大,他无法维持理性,也是正常。 想着,秦东襄上前,拍拍唐桁的肩膀:「子宽,你在我们之中,一向沉稳有度。如今就要分别,我就难得托大一回。」 「我比你虚长几岁,姑且妄称一句兄长。兄长只盼你此去建功立业,得偿所愿,一生无悔。」 雨,越来越大,敲打在樑柱上,像声声急催行路人的更鼓。 几人依依不捨的告别,转身走进重重雨幕。 唐桁站在长亭之中,目送着友人的背影,良久都没有动作。 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从今以后,他们真的要相隔万里了…… 他伸出手,接下几滴檐下清泠的雨水,脸上突然露出一丝笑意:「还不打算出来吗?」 作者有话要说:妈呀,日万太伤肝了,搞不动了5555~ ps:本章评论有抽奖哦,冷评体质快被冻死了,小天使请用评论砸晕我吧!如果是剧情相关那我就更开心到飞起啦~燥起来! 抽30个…会不会太多了?要是没人评我岂不是很没有面子o(╥﹏╥)o? 害!反正就是1000点随机抽,两天内,只想回馈各位小可爱的支持,让我康康你们谁是欧皇吧! 註:唐·王勃《送杜少府之任蜀州》:「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 第67章 就任吏部 脚步轻响。 一只纤细的手撑起一把油纸伞, 衣袖微露几分莹白的皓腕。 那油伞缓缓抬起,露出一双璨若星辰的眼眸。 「我还以为,兄长真的, 生我的气了。」裴云潇眼波流转,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娇嗔。 唐桁走过去, 替她收起伞,拂去她披风上的雨丝:「你知道我不会生气, 就像我只需要一个眼神, 就知道你要干什么一样。」 虽然他不得不承认, 只是在酒楼前裴云潇冷漠的一眼,着实让他莫名有些难受。 看着裴云潇此刻笑成两只弯月的眼睛, 唐桁觉得, 还是这样更好, 她的眼中,只有自己。 「兄长为什么不跟他们说清楚?」裴云潇看向谢英几人离开的方向。 唐桁不甚在意:「我不说, 他们不也一样选择相信你吗?」 裴云潇心下感动:「也是。」 或许这就是知己。根本无需解释做事的情由,哪怕他们并不知自己的用意,却还是愿意相信,她有苦衷。 雨水涟涟, 裴云潇站在唐桁身边,好像不用说话, 就能用心去交谈。 「兄长会怪我, 执意让你去随州吗?」 「你的用意,我都明白。」唐桁笑笑:「你的选择,正是我的选择。」 裴云潇心中突然涌起难抑的悲伤,她仰头,去寻唐桁的视线:「可随州到底是边境, 兄长一定要……多多保重!」 唐桁眼睛一闪,以为自己看花眼,再定睛细瞧,原来裴云潇的眼睛,真的泛起了红色,流露几点湿意。 「我会的。」他承诺。 裴云潇偏过头去,将泪意咽回,莫名想起曾经读过的一首词:「来是春初,去是春将老。长亭道,一般芳草,只有归时好…… 兄长,我会等你,早日归来!」 「潇弟听过一个故事吗?」唐桁笑着看向她。 「什么?」 「有两个人,住在一座山的南北两边,终日通信,互引为知己,却从未得见一面。」 「有一天,他们不约而同的想要翻越高山,去见对方。于是二人收拾行装,踏上了路程。」 「这一路,春秋冬夏,风霜雨雪,两人全都没有退缩,坚定着见到彼此的信念,一直走了下去。」 「终于,二人在山顶之上相遇,才知他们心有灵犀,以致于不必再多走下山路,就能在顶峰相逢。」 「潇弟。」唐桁眼里写满认真:「我只愿,你我虽天各一方,依然不惧流言,与艷阳风雨为伴,直到在山顶相见!」 说着,唐桁伸出右手,举于胸前。
第130页 裴云潇眼睛闪着晶亮的光芒,她点头,也抬起右手,重重握紧唐桁的手掌:「好,我们山顶相见!」 客栈中,裴云潇进屋,就看到韩少祯一个人坐在桌边,不知再想些什么。 「小七回来了?他们都走了?」 「嗯,都走了。」裴云潇点头。 韩少祯无奈摇头:「你说你,何苦来哉?即便你不演这齣戏,旁人也未必会怎么样你。」 「你要知道,在更多人的眼里,你姓裴,就一辈子也别想与裴氏彻底割裂。你不能代表裴氏,裴氏却能代表你。」 裴云潇摇摇头:「我不是为了自己,我得为兄长他们打算。」 「赵、何两家如此折辱他们,为的就是断掉他们仅剩的后路。可割袍断义之后,谁还记得东林酒楼的闹剧? 兄长无论是钻营也好,自尊也罢,都会成为众人关注的对象。尤其在寒门学子们眼中,唐桁,就是最引人注目的那一个!」 「你倒是什么都能替他想。」韩少祯这个与裴云潇一起长大的髮小,听到唐桁对裴云潇这般重要,竟都有点酸了。 「对不起,五哥。因为我,你都没能去送他们。」 裴云潇如何不知,韩少祯看似潇洒随意,实际早也将唐桁等人视作了挚交。 韩少祯掩饰一笑,站起来拍拍裴云潇的肩膀:「这没什么,情意自在心中。」 「小七只要记得,五哥不管什么时候,都会跟你站在一起!」 裴云潇动容不已。 「对了五哥,之前事出突然,都没来得及问你。你和永年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真的只是为了宁姑娘的事?」裴云潇总觉得以韩少祯的性格,不会如此。 韩少祯沉默了一会儿,才道:「那天,是赵家主与赵希哲登门拜访了我爹,赵家与我们素无交集,我不知道会是什么原因能让赵家主亲自登门。也就是在他们走后,我爹的态度全然大变,也才有了那日的大肆宴请。」 「赵希哲他究竟是有心还是无意,我已不想去求证。小七,是我的直觉告诉我,赵希哲,他一定没有表面上的这么简单!」 「甚至我怀疑,从他到吴州求学时,就已是别有图谋了!」 裴云潇愣愣地听着,韩少祯从没有这么认真过。就连她自己,不也对赵希哲心存疑虑吗? 可时至今日,赵希哲没有做过一件对他们不利的事,至少,没有证据证明他怎样。 裴云潇明白,一旦从心里对一个人产生犹疑,无论如何掩饰,都会不由自主地让人感觉到防备。 要相信这毫无根据的直觉吗? 「五哥,你之后打算如何?」裴云潇岔开话题,问起了韩少祯与宁静心的事:「你上次说要与韩氏断绝关系,我以为,是不是再考虑考虑?」 若是为了宁静心而叛出家族,不知道世人会如何品评宁静心。一个在世上已经没有亲人的姑娘,该要承受多少苛责? 「我可以不做的太绝。」韩少祯表情沉重:「但我要让他们知道,谁也不能插手我的决定!」 「正好子宽、楚方他们各个散落天南地北,我便带着静心到他们的辖地去考察一番,给他们贡献些商税。去上个三年五载的,看谁还能管得住我!」 裴云潇哭笑不得,她怎么忘了,韩少祯总有办法把他爹气得七窍生烟,离家出走可是他的拿手好戏! 「五哥一走,我在京城,就更没有能交心的人了。」 想想,还真是孤独啊! 裴云潇就职吏部的那一天,是个艷阳高照的日子。 她穿上绯色的五品官服,看了看镜中的自己——当真是个俊美非常的小郎君! 裴云潇在吏部的职位是考功司郎中,从五品,掌管朝中文武百官的政绩考核以及调任升迁。 这个职位,乃是裴家和皇帝不约而同为她选中的地方,足以可见对这个职位的看重。 裴云潇一到吏部,她的副手——现任考功司员外郎杨谏便带着司中属官前来拜见。 据说上一任考功司郎中是她爹裴淖的门生,被外放到上州作刺史,该是要提拔他了。 而这位杨谏杨大人,比裴云潇年长十岁,寒门出身,五年前科举入仕,就一直待在考功司做着普普通通的主事,直到年初官吏选授时才升做了从六品员外郎。 裴云潇想到她前几日与黄晗的密会谈话,黄晗对杨谏,似乎曾有半师之谊。 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裴云潇上任的第一把火,就是要把考功司歷年的政务先弄个明白。 两个主事将以前的一些卷宗搬上裴云潇的桌案,裴云潇只留下了杨谏一人,询问他关于政务上的事情。 杨谏不愧是在考功司任职多年的老人,对裴云潇提出的问题各个对答如流。 听了整整一个上午,裴云潇脑袋都快炸了。 这考功司的政务,就一个字——乱! 本来,考功司的工作就很琐碎。 依大历朝的规定,官员政绩考核分两大项,京官和外官。这两项考核是两套各自独立的系统,换句话说,每年的考核都需要两拨人马分别对在京官员和外放官员进行品评。这是第一难! 此外,官员政绩考核的标准也十分复杂繁多。首先,尚书省各司每年都要把各个官员的政绩报送到考功司。朝廷也经常会派遣监察御史、巡察使到各地方州县明察暗访,他们察访的结果,也都会全部上报考功司。
第131页 这些囊括了农桑、赋税、民案、刑案、德行、民心等等的无数条目,都会是考功司最终品评一个官员政绩优劣,决定官员升迁的参考标准。这就是第二难了。 考评完还不算,考功司要将考评结果公示,若存在异议的,还需要复查。公示完成后,考功司综合所有结果拟定一份名单层层上报,经由吏部、尚书省,送达皇帝,皇帝审阅后再确定哪个官员升职,哪个官员降职,之后再由吏部去实施。 整个政绩考评流程分散琐碎,时间跨度近一年。考功司随时还要应对一些突发事件,比如哪个官员搞了个天大事情,皇帝要破格提拔,或是直接撸去官身。再比如哪个官员突然死了,还要拟定名谥、碑文……都需要考功司做好后备的工作。 裴云潇看着桌案上铺张的乱七八糟的资料,仿佛她的脑子和她的头髮一样,全都锈成了一团 她太难了! 「额……杨大人中午能在官署用饭吗?」裴云潇摸了摸饿瘪的肚子。 杨谏一愣。这是闹哪样?新官上任第一天,就要加班? 「是。」想了想,杨谏还是屈服在了裴云潇的「淫威」之下。 打工人,只能低头。 裴云潇满意地点点头,道:「杨大人莫怪,本官只是觉得考功司的政务尤为繁琐,一时需要好好梳理。等梳理清楚了,就不会占用大人的闲暇时间了。」 杨谏一听,赶忙说道:「大人如此勤勉政务,下官惭愧。日后下官定以大人为榜样,鞠躬尽瘁。」 「……」裴云潇呵呵一笑:「那倒也不必。若是就考功司这么点事儿,就能把我们累出个好歹,到底是本官无能,还是咱们考功司的官员无能啊?」 杨谏一愣,他还从来没听过这种说法。 突然之间,他对这位新上任的顶头上司,多了些好奇。 作者有话要说:之后剧情会以男女主事业线双线并行的视角展开,在各自岗位上发光发热的同时进展感情线,继续谢谢小天使们的支持,又是期待你们评论的一天哦么么~ 抽奖今天23点开奖呀,66章留2分评即可(本章为67章) 另註:官员考核相关内容综合了歷朝歷代的情况,且参考唐、宋较多,同时存在一定虚构,请勿考据。 第68章 强者恆强 「杨大人, 司中事务说重不重,可说轻也不轻。在你看来,考功司的僚属最应该具备何种能力, 才能更好的办好这些事情?」 勤勉?认真细心?懂人情世故?知晓朝中派别关系?杨谏直觉,这些旁的长官注重的, 绝不是眼前这位裴大人想要的答案。 「下官愚钝,请大人指教。」杨谏实话实说。 裴云潇摇头轻笑:「杨大人是知道的, 只是不愿明说罢了。」 「不过既然本官接掌了考功司事务, 那我的标准, 就只有一个——条理!」 「有条理才能有效率,有效率才会有质量。司内事务繁多琐碎, 不能总是兵来将挡, 水来土掩, 疲于应付。这些事我们年年都在做,就应该梳理出一套足以应对经常性事务的体系, 在此基础之上,加上对突发性事务的处理方法。 杨大人觉得,我的这个提议,是否可行?」 杨谏:……如果他说, 他有点没太听懂,会不会显得他太过蠢笨? 「大人的意思是……?」 裴云潇知道自己的说辞有些偏向现代化, 也不为难杨谏, 便详细解释起来。 「具体说吧,我想请杨大人帮我选出几位最熟悉司内政务的同僚,与我一起,拟定出一本考功司政务册。 以年份划分,将每年司中已完成的、未完成的、和将要着手的政务全部记录在册, 以备随时翻阅查询,和事后检查。」 「比如说……」裴云潇拿起桌上的毛笔,随手在纸上画了个简单的表格:「以时间为轴,将所需办理的政务分类记载,以精简的文字写明所需做的事情,旁边标註好事情的紧急程度,必须完成的期限,还有主要的负责人。」 「当然,还要注意留下些空白,用来随时填充临时出现的事务,以免出现纰漏。」 「将这本政务册放在司内,所有人随时都可查阅做事的进度,作为上官,你我也能更清楚大家做事的情况,随时督促……」 「除此之外,可以再匹配一本切结册,将每个人负责的每项事务写明写清,无论将来是论功还是行罚,都能找准具体负责之人。 不管此事经过谁的手,初办也好,覆核也罢,都各有责任,本官自然也会对司内一切事务,负起总责……」 裴云潇越说,杨谏的眼睛就越亮。 他如何听不明白,这样一来,司中的一切工作就都能有一个确切的行动标尺,何时该做什么,谁来做,何时做好,一切都尽在掌握。 而不是每每都到事务临近,才手忙脚乱的调拨人手,做事的浑浑噩噩,管事的不清不楚,平白浪费纠错的时间! 「大人!大人此法简直太妙了!」杨谏激动地都有些语无伦次了。 他甚至敢以生命起誓,能想到这么做的人,整个大历,也就裴云潇一人而已! 「大人,司中主事李桓、王曾,还有令史中的八人都在考功司任职了三年以上,对这些事务都非常熟悉,不如就让他们来为大人打下手吧!」
第132页 杨谏觉得,这事还得裴云潇牵头来实操,别的人,都不能完完全全领会她的所有用意。 裴云潇也不介意这一点。 身为上官,自然就应该有高于下属的能力,不然如何服众? 只要这份政务册能够制定完成,以后的事情,就完全可以下放了。 「好,本官相信杨大人的能力。」 杨谏兴奋地不得了,也顾不上吃午饭了,转身就去寻来了他推荐给裴云潇的十个人,将裴云潇的设想讲给他们听。 这十个人听罢,自是欣然应允。 裴云潇知道今年度的新一轮官员考核马上就要启动,因此便定下,用五天时间,他们这十二个人一定要把这本政务册,完整的弄出来! 从这天下午开始,几人就如火如荼地干了起来。 吏部不愧是裴氏的大本营,裴云潇不过刚提出这个设想,待晚上回到裴府时,消息便已传入了裴瑫的耳中。 「小七在考功司搞的这个法子,属实绝妙。你先试验一下,看成效如何。若有实效,老夫便上谏陛下,在吏部推广。」裴瑫对裴云潇的做法可谓赞不绝口。 裴家大公子裴云兆的脸色不是很好。当然只要裴云潇受赞扬,他的脸色就没好过。 「爹,小七刚刚上任,什么都不懂,贸然如此,未免操之过急了吧!」裴淖也出言反对:「若是有什么不妥,岂不让人笑话?」 裴瑫没好气地瞪了裴淖一眼:「做事的办法有千万种,能做成才是标准!如今考功司在小七手里,她要做什么,就让她做什么!」 「我可警告你们,别想着去拖小七的后腿,让我知道,决不轻饶!」 裴淖无语。 旁边的裴二老爷和裴三老爷不由暗自嘀咕:「爹就是偏心,这心都偏到潼阳老家去了!」 裴瑫虽然年纪大了,可耳朵还机敏着,自然听到了两个儿子的不满。 当即他就拉了脸:「但凡你们能有小七五分的用心,五分的聪慧,老夫也不至于年近花甲还要厚颜立于朝堂!」 「成日里勾心斗角,争风吃醋个没完,把你们的心思放到朝事上去,老夫也能颐养天年享享福!」 这话一说,众人哪里还敢多说,全都纷纷检讨起自己「不孝」。 裴瑫也不与他们客气,说话毫不留情:「知道不孝就好,以后少在我跟前碍眼!」 「……」众人只能恭恭敬敬的听着,点头连连称是。 与京城的艷阳天不同,北境随州正在下着一场连天暴雨,连一向水量不大的牧北河,都涨起了潮。 随州守将郭世宪收起手中的信笺,抬头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少年。 「唐桁?今科文状元?」 「是。」唐桁躬身见礼。 郭世宪目光上下打量着他,见唐桁并非他想像中的那种文弱书生,心中多少减轻了些芥蒂。 可即便如此,他仍对唐桁心存疑虑。 「你应该知道,刘大人是本将的故友,在战场上有过命的交情吧?」 「卑职知道。」 「那你应该也知道,圣旨上写的,是你虽然进入随州兵营,但担任的只是文职。可刘大人在这封信里,却向本将举荐你兼任军中职务。你怎么想?」 「卑职自知与边关军政所知浅薄,但自幼便怀从军之志,拜师习武,不敢怠懒。郭将军乃我大历朝最勇勐之将,随州卫亦大历诸卫军战力之首,如能成此一员,在将军麾下效力,是卑职之幸!」唐桁诚恳地说道。 「你已经有幸了。」郭世宪话说的直白:「便是看在刘大人的面子上,本将也一定会让你进入随州卫。可丑话说在前头,随州卫从不留废物!」 唐桁不由低头露出一丝自信的笑意:「将军请放心,我会用实力留下。如果做不到,不必将军开口,桁愿自行辞官回乡,绝无二话!」 「希望你真能如你所言。」这般血性坚定,郭世宪倒很是欣赏。 「本将帐下有一校尉池渊,沙场宿将,边境这些年虽与羯颉少有战事,但他剿匪可是战功赫赫,你跟着他,也算本将能给刘大人一个交待了。」 唐桁双手抱拳:「卑职明白,谢将军!」 歷来将军府,唐桁带着郭世宪的信物就进了随州大营。 一进军营,唐桁便知为何裴云潇要选择随州,而刘缶又为何对这位郭将军极为推崇。 此时的军营之中,大雨倾盆而下,伴随着边关的大风,颳得人身上又湿又冷。大军扎营的地方皆是裸露的土地,在雨水沖刷之下,到处都是泥泞。 但正是在这极为恶劣的环境之中,随州卫的士兵依然冒着大雨在操练,唿号声喊得震耳欲聋,刀枪上的寒光,仿若已指向敌人的咽喉! 即便近年来大历边境战事极少,即便整个朝廷都未曾重视过边关,他们依旧这般风雨无阻的训练着,拼命着,时刻准备着。 恐怕,也只有这样随时能上战场杀敌的军队,才能称之为真正的王者之师! 唐桁双眼望向练武场的高台,那上面站着个戎装铠甲的将领。那将领身高八尺,与唐桁的身高不相上下,一身铁甲更衬得他威武逼人。 这位,应该就是校尉池渊吧? 唐桁挺起前胸,迈步朝高台走去。 因为要进入军营,唐桁并没有穿儒生、文臣的冠服,反而换上了一套大历武人常穿的轻便劲装。
第133页 他绕过操练的方队,目不斜视,最终停在离高台侧方不到十步的距离。 「卑职唐桁,拜见池校尉。」 台上的池渊,纹丝不动。 就在唐桁沉下心思,准备静静等待的时候,突然,池渊动了。 他速度极快地从身后下属的腰间抽出佩剑,脚步一转,身形似飞燕般敏捷地转过来,恰好正对着唐桁的方向。 几乎没有任何停顿的,池渊双腿立刻发力,大步朝唐桁奔跑而来,长剑在手,直指唐桁的眉骨之间。 而唐桁,只是在池渊动作的一剎那微微眯起双眼,之后便动也未动。 就在池渊的剑尖距离唐桁眉骨不过三寸的时候,他终于动了。 唐桁腰部使劲,向后仰去,上半身借着劲道一扭,左手正能于下方探到池渊腰间佩戴着的,属于他自己的佩剑。 池渊立刻察觉出唐桁的用意,腰腹一收,一跺脚,腾空而起,自唐桁身上跃过。 被池渊看穿的唐桁并没有丝毫的急迫,他原地一个反身,右手出拳,随即变拳为爪,直逼池渊的后心。 身后的劲风让经验丰富的池渊第一时间保护后背,甚至以防他声东击西,空余的另一只手也按上了佩剑,可谓防守的密不透风。 可唐桁速度不减,方向更是不变,直接便擦着池渊的身侧越过他而去。 ??? 池渊免不了就是一愣,不知道唐桁意欲何为。 可等他不过迟疑一瞬间后再转身防备时,就只见唐桁手中不知何时竟多出一桿银枪,锋利的枪尖直冲脖颈,在池渊转身的同时,割断了他下巴处繫紧的冠带。 一股冷汗蓦地窜上池渊的周身,他震惊得朝旁边望去,那个正在操练中突然被夺了手中长枪的士兵,还在一脸的懵圈,盯着自己的手,显然不知道自己的武器,是怎么就到了别人的手中。 「好!」 作者有话要说:虽然有点王婆卖瓜的嫌疑,但我还是想说,我个人真的好吃这种势均力敌的双强人设,毫无抵抗力啊啊啊啊啊! .感谢在2021-04-0122:04:27~2021-04-0223:04: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弥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9章 一锭银子 响彻云霄的叫好声突然爆发。 随州卫的军营里, 一向没有论资排辈、更不问来处出身,只有——强者为王! 池渊看唐桁的眼神,瞬间就变了。 这样的实力, 这样的反应,怎么大将军说起此人的时候, 好像不太满意的样子? 此刻,唐桁在池渊的眼里, 已经是个从天而降的香饽饽, 恨不得立刻揣进兜里! 「唐桁!」池渊不理会自己被割断的冠带, 走到唐桁跟前,使劲拍了拍他的肩膀:「很不错!」 唐桁也终于有了仔细观察池渊的机会。 在见到池渊之前, 唐桁以为池渊是个资歷深厚的老将士, 毕竟按照郭世宪说话的语气, 对池渊似乎也很是尊重和敬佩。 可如今再看,这池渊分明就是个不过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子, 也就比自己大不了多少。 少年英才,不外如是吧? 「唐桁,我这里的二队队长几个月前因伤病离营,我看, 你就到二队去吧。」 池渊之前听了郭世宪的交待,刚才突袭唐桁就是为了试探他的功夫。 若唐桁表现不俗, 在用实力说话的军营里, 安排个有点权力的小职务也合情合理。毕竟依郭世宪的说法,唐桁可是个「关系户」。 可若唐桁不怎么样,那就把他当做普通士兵来对待,甚至比普通士兵要更加严苛,压着他不停的训练, 要么达到随州卫的标准留下来,要么达不到被赶出去。 现在,唐桁显然超常的完成了池渊的试炼。 「周必,你是二队代队长,你可服气?」池渊问向那被夺了武器的士兵。 周必愣愣地点头,显然还没从刚刚的震惊中缓过神来。 池渊点点头,又看向唐桁:「好好干,我很看好你!」 说完,池渊没有再多留,而是重新回到高台上,继续观看将士们的训练。 没有一丁点的疑虑,唐桁就此留在了随州大营。 第二天一大早,完成了例行的晨训之后,唐桁扛着自己的行李,搬进了二队的营帐。 刚进门,一个人影就窜了出来。 得亏唐桁反应迅速,看清了人影身上穿着的是随州营的兵服,才没有出手。 因为唐桁的放任,来人轻而易举地从唐桁的手上,「夺」下了他的行李。 「唐大哥,给我,我来!」 唐桁定眼一瞧,抢着搬行李的不正是昨日被他夺了枪的周必吗? 周必在男子之中已经算是强壮的身材了,此时站在唐桁的跟前,却显得有些瘦小。 他脸上写满了对唐桁的激动与崇拜,足见昨天那一桩对他的震撼。 他一开口,营帐里二队的其他队员也迅速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就为了想知道,唐桁是怎么轻而易举夺下了周必手中的枪的。 要知道,枪既是士兵的武器,更是在战场上保命的护身符,连武器和护身符都能被人随意夺去,那上了战场,不就只有等死的份儿吗?
第134页 唐桁好半天才安抚住他们的热情:「大家以后都是同袍兄弟,日后我一定教会你们这招,绝不藏私!」 得了准话,众人也就不再坚持了。 周必拿着唐桁的包袱,准备往桌上放,却不知是包袱本就不严实还是怎么的,一个东西突然掉了出来,在地上发出「叮咚」一声轻响。 「哎呀,对不住!对不住唐大哥!」周必赶紧拾起来,又是吹又是拍,生怕弄脏了唐桁的东西。 谁知仔细一瞧,这掉下的竟是个非常破旧的荷包,一看就是用了很多年的,到处都露着线头。 「唐大哥,这是什么啊?」周必立刻脑补了一出唐桁家境贫寒,节俭朴素的小可怜戏码。 想想唐桁又是文状元,又武功高强,实在是太励志了! 从今以后,唐大哥就是他周必学习的榜样! 周必的脑补还没结束,那边唐桁下意识就将荷包从他手上抢了过来,似是什么宝贝一样,反手揣进了怀里。 见唐桁反应这么大,周必越发觉得愧疚了:「唐大哥,真是对不住,我太毛躁了!这是不是你娘给你留下的东西啊?」 唐桁一愣,摇了摇头:「……不是。」 「哟!那就是家里的媳妇给你做得是不是!」另一个士兵年龄比唐桁大些,一群男人开玩笑也不会顾忌什么:「哎哟哟,看这么宝贝的样子,绝对是媳妇儿没跑儿了!」 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唐桁的耳朵「腾」地就红了,红晕随即满眼到脸颊。 他一脸红,就相当于是默认了,大家也越发起闹起来。 「哎呀,没想到唐大哥还是个疼媳妇儿的!」 「就是就是,等队长休假的时候,也让咱们兄弟跟着去瞧瞧嫂子呗!队长这么英武,嫂子准是又漂亮又贤惠!」 「不……不是!」唐桁见众人越说越离谱,赶紧出言解释:「我还未曾娶妻!」 「啊?」笑闹的人声立刻止住。 唐桁清清嗓子,甩去心中的尴尬:「这荷包是……是我多年前自己买的,用的破了些,没注意去换而已。」 「至于荷包里面……」唐桁又拿出荷包,打开来:「就装了一锭银子而已。」 众人的目光垂落在唐桁手心里那锭小巧的银子之上,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居然这真的只是一锭银子! 原来,唐桁是个财迷? 而唐桁,却好似陷入了什么回忆:「这银子是我年少时,我义弟送我的。正是因为他,我才能有今天。他是我此生最感激的人!」 「哦!」众人恍然大悟。 周必在一旁插嘴:「唐大哥的义弟真是个好人!不过为啥一锭银子也要留这么长时间,要是我的话,早就给花了!」 「可不嘛,人家帮了咱,咱们报恩肯定是要报恩的,可饿了渴了的,钱该花还是得花啊!」另一个人也附和道。 唐桁也不知道怎么解释,当年他选择把银子留下,就立誓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会花。这么多年,银子一直在他身上,可他从来都没想要把它花掉。 周必的年纪比唐桁还小,常年待在军营里,被一帮子「见多识广」的老大哥们各种「耳濡目染」,见唐桁那一脸追忆又珍惜不舍的模样,一个诡异的想法突然间蹦入脑海。 「唐大哥,你……」 唐桁看向周必,对上这小少年一脸的怀疑和震惊。 他怔了两怔,神奇的从周必脸上读出了他的意思,脸上一黑,咬着后槽牙,从牙缝里逼出几个字来:「我,没有断!袖!之!癖!」 入职吏部一个月,裴云潇深切体会到了古代官吏的忙碌与辛苦。 在现代都还没怎么体验过的职场经歷,眼下在这里,倒是补齐了。 值得庆幸的是,她有一群干活非常积极的同僚,尤其是在他们共同完成了考功司政务册的制定之后,整个官署内仿佛被注入了积极性,工作完成度大幅提升。 裴云潇拒绝了裴瑫关于将「政务册」推广至整个吏部的提议。每个部门的工作皆有不同,部门的上官应当自己寻找一套适合他们部门工作的办法,端看愿不愿意费这个心思了。 裴云潇还是想要低调再低调。 现如今摆在裴云潇面前的有两件大事,一件便是每年科举后开始的官员考绩,而另一件 「小公子,家主有请。」裴瑫身边的大管事裴忠前两年回了潼阳养老,如今府里的诸事全都交给了林瑞。 「瑞叔,祖父有什么事吗?」裴云潇把林瑞当做尊敬的长辈,说起话来也很是亲昵。 「小公子去了就知道了。」林瑞一脸神秘,可双眼却泄露着戏嚯的神色。 裴云潇越发好奇了。 进到昭玉堂,裴瑫正站在案前看着什么,见裴云潇进来,一脸慈爱的招手:「小七,过来瞧瞧。」 裴云潇走上前,目光落在铺满了数张画卷的桌案上,每张画纸上都画着一个含羞带怯的美人。 「祖父,这是?」裴云潇一头雾水。 裴瑫捋着鬍鬚笑问道:「看看,喜欢哪个。」 裴云潇险些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如果她没会错意,裴瑫这是要给她……娶妻?! 「祖、祖父,小七……还小呢……」裴云潇连连推脱。 「小?哪里小了?」 「老夫十六岁就娶了你祖母,十八岁有了你大姑母,弱冠时就有了你爹。如今你已入仕,正是娶亲的年纪。看看你六哥,去年进门的媳妇已经有了身子,你也要抓紧!」
第135页 如果裴云潇没有后代,他将来怎么力排众议的把裴家交到他手上? 「可……」裴云潇慌得不行。 裴瑫怎么会知道,她就是娶十个百个妻子,也生不出孩子来啊! 娶个男人回来或许还能指望一下…… 裴瑫只当没听见,指着画像道:「现如今也只是要你先相看相看,到时互相有了意愿,三媒六聘,也不急在这一时。」 「你从小就是个省心的,不像你那些兄长一样留恋烟花之地,又或是像韩家那个孩子一样,跟人私定终身,家里不同意,带着人就不知跑哪儿去了……」 「祖父……」裴云潇听裴瑫提起韩少祯,有些心虚。她可是知道韩少祯去了哪里的。 裴瑫似不经意地斜睨她一眼,一脸瞭然:「你也不必想东想西,你和他关系好,老夫自然不会让你做失信告密之人。但你须得记住,你跟他,不一样!」 裴云潇一凛,笑意微收:「……是。」 作者有话要说:在线做法,涨涨涨涨涨! .感谢在2021-04-0223:04:56~2021-04-0323:02: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心小心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0章 娶谁为妻 裴瑫随即又将思绪转回到了画像上, 指着其中一幅画像道:「这个,是当今嘉慧长公主的女儿静兰县主,年方十四, 无论是出身还是才学,都是京中佼佼。」 裴云潇看过去, 画像上的女子相貌温婉端庄,一看便是才貌双全的佳人。 嘉慧长公主是当今皇上同父异母的妹妹, 皇上对他的兄弟姐妹都极为宽容仁厚。嘉慧长公主就是嫁给了一位大族公子, 享尽了荣华。 「你可知晓, 这画像是谁送来的?」裴瑫又问。 裴云潇摇头。 「是驸马託了林国公特意给老夫送来的,可见是公主和驸马, 先看中了你。」 裴瑫话锋一转:「不过老夫倒不贊同你娶县主过门。」 「为什么?」 裴瑫沉吟:「皇亲国戚, 不是那么好当的。任何一个世族, 只要与皇家沾上了关系,难免会牵扯不必要的麻烦。裴家如今更需要的, 是一个守成之人。」 裴云潇不得不说,裴瑫对朝堂的敏感度是常人无法比拟的。 如果不是日后有唐桁起义,慕容皇室早晚会对裴家秋后算帐。单就从皇帝费尽苦心的将赵、何两家提拔上来,与裴氏掣肘, 就足以见端倪了。 就连她被皇帝重用,又何尝不是因为她与裴氏的格格不入在呢? 「小七明白了。」裴云潇点点头。 说完了静兰县主, 裴瑫又看向另一个画像: 「这个, 是林国公的嫡女,也就是柘州秦家的外孙女。这林国公替驸马来送画像,顺道把自家嫡女的画像也送了来,看来也是满意你的。」 裴云潇自然是没有半分自己的主意,她满脑子都在想着怎么摆脱娶妻这档子事儿。 「那祖父觉得呢?」裴云潇心不在焉。 裴瑫倒是很满意:「我与林国公素来交好, 两家结成秦晋之好也是理所应当。林氏女比起静兰县主来说也毫不逊色,当得起世家大妇之选。」 「不过,老夫也不是要你非她不娶,老夫觉得,方家的嫡女也是不错的。」裴瑫又拿出一个画像。 「方家与裴氏是世交,方家祖地也在潼阳,方氏女自幼长在潼阳,因到了婚嫁之龄,日前刚刚入京。」 裴云潇都不敢多看任何一个姑娘的画像,生怕让裴瑫误会了什么。 「还有她。」裴瑫最后拿出了一幅画卷:「华氏的嫡女,你的表妹。」 「老夫记得,你幼时与她玩得不错,有往日旧情。」 裴云潇看过去,画上那个活泼灵动的少女瞬间幻化成了小时候那个扎着两个小揪揪的小姑娘。 裴云潇的眼神不自觉变得柔软——华家表妹华云央可是她穿越后遇到的第一个朋友! 裴瑫立刻捕捉到了裴云潇表情的变化。 「小七喜欢她?倒也不是不可以。自你母亲去后,裴、华两家唯一的联繫就只有你,到底是姻亲。不过……」 「华氏出身次了些,如果你喜欢,可以娶了正妻后将她抬进门来,华家与裴家的姻亲也能更近一层。」 「不要!」裴云潇嗓音勐地拔高:「我不喜欢她,一点儿也不喜欢!」 莫说她是女儿身娶不得妻,便她真是男儿,也绝不能让华云央进门做妾! 「那小七喜欢什么样的?」裴瑫好奇了:「裴氏子,喜欢何人,京城贵女自当任选!」 裴云潇长出了一口气。 「说说你的标准。」裴瑫追问。 裴云潇脑海里瞬间浮出了一张脸。 「眉毛粗黑,双眼大而深,稜角极分明,高一些,腰身有力,最好再……有点黑……」 「???」 自诩见过不少大风大浪的裴瑫,第一次被自己的孙儿给吓住了。 小七说的这模样,确定是个女子吗? 他的孙子,该不会眼睛有什么问题吧? 「小七啊……」裴瑫觉得,一定是裴云潇自小在男人堆里待得太久了,审美产生了偏差,身为祖父,一定要想办法把她给拗过来!
第136页 「这样吧,过两日把你几个姐姐叫回来,在家里办个什么宴会的,你也多见见,看看什么才是你真正喜欢的。」 裴瑫:为孙子的娶妻大事真是操碎了心,好累! 裴瑫还真是说到做到,没过几天,除了那位因难产而丧命的二堂姐之外,裴府出嫁的大姑娘和三姑娘全都携家带口的回来了。 两个姐姐,连同裴云潇两个异母妹妹,在裴府办了一场赏花宴。 满京城人都知道,裴家小七,要娶亲了。 而身为主角的裴云潇正在屋里,逗弄着自己的两个小侄女。 「叫舅舅,舅舅……」 裴大姐和裴三姐这次都只带了身边年龄偏大些的女儿回来。这个年纪的小女孩正是最可爱的年纪,奶声奶气地一声「舅舅」,裴云潇的心都化开了。 「大姐,穆灵侯可对你好?」 比起之前见过的三姐夫,裴大姐再嫁后裴云潇还是第一次见她,因此极为关心。 「挺好的。」裴大姐的神色变得几分柔软与羞涩:「虽说侯爷年纪上,确实差得多了些,可他对我极好,世子待我也很敬重。」 「如今有了玉姐儿,我也没什么所求了。」 知晓穆灵侯是个会疼人的,裴云潇多少放下了心。这样看来,裴大姐也算能苦尽甘来了。 想起那位红颜薄命的二姐,再想到与二姐明明是同一个姨娘所出的六公子裴云拓,裴云潇就觉得,真想把裴云拓拎出来,揍一顿解气才好。 「小七啊,关于你自己的婚事,你可有什么想法?」裴大姐对这个弟弟也很是关心。 裴云潇哪里答得出来?当即便开始打岔,抱起玉姐儿,手里牵着裴三姐的女儿宁姐儿:「玉姐儿,宁姐儿,跟舅舅去院子里玩玩好不好?」 两个小姑娘软软蠕蠕地应道:「好。」 裴云潇脚底抹油,转眼就熘了出去,压根不给裴大姐再问的机会,留下两个姐姐在屋里偷偷笑她。 院子里,裴云潇童心未泯地陪着两个小姑娘玩闹,丫鬟们陪在一边小心照料着,好像所有人都忘了裴云潇才应该是今天的主角。 「表哥。」 随着一声熟悉的、灵动的女声,裴云潇惊喜地转头。 身后,一个鹅蛋脸绿衫裙的少女俏盈盈的站着,一双圆圆的眼睛水汪汪的,红润的唇角翘起,几颗贝齿若隐若现。 「你是云央!」裴云潇惊喜不已地走过去。 昔日跟自己一起玩水、爬树、给六个哥哥使坏的小丫头,竟也长这么大了! 「表哥。」华云央规规矩矩地福身行礼,可眼睛里的狡黠却怎么也藏不住。 「云央,多年未见,可真是女大十八变,我差点儿就认不出来了!」裴云潇赞美道。 「表哥也一样啊,越来越好看了。」华云央笑回道。 好看?裴云潇一愣。这词是可以用来形容男子的吗? 「表哥可是大忙人,咱们可是有十年未曾见面了,不在京城也就罢了,表哥明明在京城,也都没来看过我呢。」华云央一脸娇嗔的撒起娇来。 「我……」裴云潇有些愧疚。 正想道歉一番,突然,她对上华云央「含情脉脉」的眼神,心中就是一个激灵。 她可没有忘记,今天华云央来裴府可是因为婚事来的,该不会这个表妹对自己…… 裴云潇一时间只怕耽误了少女的情意,赶紧装出了一副冷漠的样子:「嗯……男女有别,无事自然不需见面……」 却不想,她刚说完,对面的华云央突然掩嘴咯咯轻笑起来,随即笑声越来越大:「哈哈哈,表哥我是不是吓到你了呀哈哈……」 「放心吧表哥,从小你就告诉我,姑娘家要嫁就要嫁个自己喜欢的,志同道合的,满心满眼都是你、尊重你的男子,你除了最后一条,哪条都不符合的!」 裴云潇的记忆瞬间被她带回十年前。那时她仗着自己是成年人的灵魂,私下里不知道给才四岁的华云央灌输了多少属于现代女子的观念。现在看来,华云央竟是都听进去了。 她哭笑不得,伸出手揉了揉华云央的头顶:「你……你呀!」 「对了表哥,锦英姐姐和锦妙姐姐在吗?」华云央抬起头一脸期待。 「你找她们做什么?」 「表哥还不知道吧,我从六岁开始就缠着我爹找武师傅来教我练武,现在寻常的男子都不是我的对手了!锦英姐姐和锦妙姐姐可是高手,我当然要拜师学艺呀!」 裴云潇又一次被震惊了。华云央还有多少是她不知道的? 世族贵女,吵嚷着要习武,还不知她那位二舅舅要如何头疼。总觉得是被自己带坏了呢…… 「她们应该在我那儿吧。」裴云潇指了指自己住的院子。 「好的,那表哥我就先走啦!」华云央没有半分留恋的转身,蹦蹦跳跳地就走了。 「……」被当了一次工具人的裴云潇站在原地,不禁暗笑起自己之前的自作多情。 「七公子与华姑娘真是亲厚,不怪乎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一个柔美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裴云潇回过头去,竟是静兰县主。 难怪裴瑫都说她是京中贵女的佼佼,静兰县主只是这么站着,便是娉婷典雅的皇家气度。 「微臣见过静兰县主。」裴云潇赶紧见礼。
第137页 静兰县主示意她免礼,微笑道:「七公子不必如此拘礼,我来这儿,也不是为了和你这般生分的。」 裴云潇一惊:「县主?」 「七公子,静兰是个直性子,有话便直说了。」 「公子芝兰玉树,才高八斗,正是静兰心悦之人。静兰愿与公子结为夫妻,举案齐眉。我不会拘束公子纳娶妾室,只求能与公子白头偕老!」 作者有话要说:裴云潇:第一次被表白,就整这么刺激??? .感谢在2021-04-0323:02:49~2021-04-0420:03: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7890478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1章 边关偷袭 「县主, 万万不可!」裴云潇涨红了脸:「县主乃是金贵之身,微臣百死也不敢随意辱没!」 思索再三,裴云潇还是又小声补充了一句:「县主值得寻到一位情深意重的好儿郎。」 静兰县主怔忪了一瞬, 神色有些动容,眼眸微垂, 不知在想些什么。 裴云潇静静地候着,从始至终都不曾抬头与静兰县主对视。 良久, 静兰县主才又一次开了口:「七公子如此诚心以待, 倒让我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裴云潇有些意外:「县主何出此言?」 「刚刚那番话, 如今想来竟那般不知羞耻,静兰更是无地自容。」静兰县主道:「公子可知, 我说的, 并非我的真心话?」 「呃……听出来了。」 静兰县主神情一黯:「我也是全无主意了。」 「今日过府, 公子迟迟不曾露面,我便知公子怕是对婚事全然无意。可我却等不得了!」 「也不怕公子知晓, 北地羯颉国日前送来国书,要与大历结为姻亲。皇帝舅舅没有适龄的公主,只有我,乃是宗亲之中唯一适合的人选。可我不愿!不愿嫁予仇敌, 委身蛮夷,背井离乡, 死不能归。」 「静兰猜想, 公子如今想必无心婚娶,只是难敌父母之命。静兰别无他法,只得来求公子相帮。静兰愿以命为誓,待此事渡过,愿自请和离, 入寺清修,与公子再无瓜葛,绝不耽搁公子姻缘!」 「和亲?」裴云潇终于抬头看向静兰县主的眼睛:「羯颉与大历多年素无来往,怎么半场不夜的要和亲?」 「许是皇帝舅舅并未将此事公开吧。羯颉国已传来了消息,老国王已逝,如今新国王已然继位,似乎局势有变。若非如此,皇帝舅舅也不至于如此为难……」 裴云潇心中一咯噔。 原着里未曾细说羯颉之事,她只是记得羯颉与大历日后确实会打仗,没想到,变故来的这么快! 也不知,随州边境,如今又是什么状况? 边境的黄昏,真应了那句诗中所言——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今日是唐桁所在的二队例行巡检边境的日期,暮色西垂,一队人马还要再经过边境线上的四座村庄,才能回到随州大营。 正走着,队里有人啐了一口,低声骂了起来:「他奶奶的,以前那边也是咱们大历的领土,现如今全被那群蛮子给占去了!真窝囊!」 周必也很痛心:「我听军中的老兵们说过,被羯颉占去的九座城的百姓,过得比牲口还不如,多少人一辈子也再没见过大历的军队了。」 「唐大哥,最近军中传得沸沸扬扬的,说是羯颉那边又有异动了,是不是要打仗了?」 唐桁脚步不停,心里却想起了前些日子,池渊对他说起的事情。 过去那些年,羯颉国与大历边境一片「祥和」并非机缘巧合。 一来,羯颉此前抢占了大历的九座城池,多了人口就要多给粮食,羯颉不想拱手把抢到的城池让出来,但也不愿再南侵,平白增加负担。 而大历这边,每年往羯颉送些金银财帛,虽然对羯颉来说杯水车薪,但也聊胜于无。 二来,羯颉近些年来也很不好过。据说羯颉国内的巫师已断言,羯颉国境内的气候是乃羯颉立国以来最糟糕的时期。水草不丰,牛羊不肥,靠天吃饭的羯颉国百姓也过得很不容易,因此那位极有权威的羯颉老国王不愿开战让国内雪上加霜。 可现在,变故已生。 老国王死了,新继位的国王是老国王最宠爱的儿子。但新国王的势力却远不敌他的兄弟、叔伯,根本压不住国内的局面,王位的争夺暗地里暗潮汹涌。 与此同时,羯颉国内的主战派也趁乱冒了出来,意图重挑与大历的战争,来解决自己国内的惨澹现状,达到自私的目的。 听说,羯颉新国王为了维护自己的王权,已经向京城递交了国书,要求娶大历的公主,以获得大历的支持。 「这倒是不好说,兴许这仗,打不起来。」唐桁回答道。 如果皇帝同意了羯颉的和亲之情,那两国便成了姻亲。羯颉国内心怀不轨之人,想必也不敢翻起什么风浪了。 天越来越黑了,众人点了火把,小声聊着天,列队朝前而行。 遥远处不时传来的狼嚎、虎啸,都在繁星夜幕之下,装点着边关的图景。 「等等!」突然,唐桁一扬手,示意身后众人停下步子,自己屏息静听。 荒凉的野外,寂静的夜空,每一点响动都会显得格外明显。
第138页 唐桁几乎能够百分百的肯定,他听到的,是钉着铁皮马掌的马蹄,在大地上飞奔的声音! 「全体戒备!有情况!」唐桁低喝一声。 众人齐刷刷抽出佩刀,警惕地望向四周。 马蹄声从西南方向传来,没有接近的迹象,但却一直未停。 「周必,西南方是什么地方?」 「是永顺村,边境线上离咱们大营最近的一座村庄!」周必答道。 唐桁略一思索,果断地做出了一个决定。 「撕下衣服,包住马蹄,熄灭火把,去永顺村!」 「是!」 此时的永顺村周围,已是一片火光沖天,其中还夹杂着四散奔逃的人群绝望的哀哭。 村口聚集着黑压压一队人马,他们身上穿得是大历普通百姓最常见的衣服,各个凶神恶煞,好似盗匪马贼。 可偏偏他们手中所持的弯刀,马身上佩戴着的狼牙装饰,暴露了他们羯颉骑兵的真实身份。 「将军,已按您的吩咐,在村庄周围点火了。」一个士兵朝马上的魁梧男子回禀道。 「村里所有的出口都围住了吗?」将军勒术问道。 「是,村里的人,一个也跑不掉!」士兵答。 勒术满意地点头:「先陪他们玩耍一会儿,不要见血,等大历军来了再说。」 勒术身边的副将有些不解:「将军,亲王不是要您想办法和大历军交战,不让新王和亲的戏码得逞吗?你怎么?」 勒术自得一笑:「你不懂。我看过他们汉人写的兵法,有些事要做的隐秘一点。」 「新王那么懦弱,要向这些不堪一击的汉人低头,亲王正在夺权的紧要关头,要是让新王和其他亲王抓住了把柄,可就不好了。所以我选择这里,离大历军营最近的地方,就是要引他们自己过来!」 「等他们一来,我们立刻后撤,将他们引到羯颉境内,再回头全歼他们!我们不在大历境内杀人,谁也不能证明我们来过。到时我们就能说,是大历人先来挑衅,意图开战,看到时新王还有什么话说!那时与大历开展,亲王才能得利!」 副将立刻竖起大拇指:「将军好计谋!」 勒术和一众羯颉士兵志得意满地等待着大历军队钻入早已设下的圈套。 突然,不远处传来阵阵唿号,伴随着刺耳的锣声,是守在村外的羯颉士兵传来的讯号。 勒术浑身一震,一个探马正好奔至眼前。 「怎么回事?」勒术问道。 「回禀将军,是大历的骑兵到了!」 「怎么来的这么快?」勒术觉得不太对劲儿:「他们有多少人?」 探马如实回答:「不知道。他们熄灭了火把,太黑了,看不清楚,只隐隐约约看到有很多大历军的旌旗在晃!」 「你不会听马蹄声吗!」勒术气道。 探马赶紧道:「将军,已经听了!可他们应该是把马蹄包了布条,不好判断人数啊!」 副将迅速在一旁分析:「将军,包住马蹄一定是让我们不知道他们的人数,熄灭火把是不想让我们看到前锋骑兵后面跟来的主力!这些大历人一向诡计多端,他们是想偷袭我们!」 勒术也慌了,难道大历人早知他们来偷袭,做好了准备?如果是那样,他岂不是不但计谋不能成,还会死在这里? 他可还记着亲王许给他列土封疆的好处呢。 来不及细想,勒术一声令下:「撤!」 不管怎样,先把大历军引到羯颉境内再说。回到自己扎营之地,区区大历那群瘦弱的士兵,还不是不堪一击! 马头调转,羯颉士兵成队列地朝黑夜深处奔去。 如果他们此时回头仔细去看,就会发现,实际上追在他们身后的,也不过是十三个人,十三匹马而已! 「队长,真让你说对了,他们果然有诈!还没跟咱们对上,转头就跑了!」 唐桁身边的士兵对唐桁现在更加佩服的五体投地了。 他们潜行至村外观察,只见那些羯颉士兵都穿着汉人的衣服,口口声声用蹩脚的中原话说自己是临近的盗贼,吓唬着村中的百姓。 明明已经包围了整个村庄,却根本不大开杀戒,反而到处点火。 唐桁当即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儿,吩咐众人撕下兵服上的红色布条,伪装成旌旗,假扮先锋军冲进去,试他一试! 没想到,还真的有诈! 唐桁不敢有半分掉以轻心,胯下战马急奔,他低吼出声:「算时间,周必已经到达了设伏点。兄弟们,今日无论如何,绝对不能让他们越过边境线!」 「给我追!」 「是!」 第72章 以少胜多 马上疾速的夜风颳得人脸上生疼, 唐桁十三人咬紧牙关,不肯发出一点儿可能暴露己方人少的声音。 大历和羯颉将来的关系还是未知数,大历现如今还没有做好与羯颉全面开战的准备。 无论这十股羯颉骑兵假扮盗匪到底意欲何为, 唐桁都不能让大历成为开战的「元兇」! 勒术带着人马十路向北奔去,要回到羯颉境内, 最快的十条路程,需要经过十处细窄的峡谷, 周围的山体不高, 久经沙场的用兵之人一定明白, 这里是斩断后路,设置埋伏的最好地方。 可惜, 或许是勒术对自己先前的计谋太过自信, 亦或是他即便早已意识到不对, 也根本没了反应的时间,只能眼睁睁地带着己方, 冲进显而易见的陷阱。
第139页 周必带着二队剩余的十几个人早就等在了峡谷之中。细窄的山路,居高临下的地势让他们占据了得天独厚的战机。 随着十声马的长嘶,最前的勒术连人带马,被峡谷中设下的绊马绳直接绊倒, 坠马落地。 身后未能止住飞奔之势的数个骑兵也跟着滚落一片,只有队伍后半部分的人及时勒马, 停在了峡谷之中。 随即, 周必十声哨响,众人将临时就地取材得来的各种石块儿、木条,甚至还有狼粪扔下山坡,打了山下羯颉骑兵一个措手不及。 同时,众人趁着夜色, 不发出一点唿喊地冲下山坡,见马就砍腿,见人就封喉。 很快,唐桁所带的十三人也加入战场,十场无声的杀戮在峡谷内展开。 羯颉士兵疲于应对,到处都是自己人的痛叫,他们根本不知道大历军到底来了多少人,他们只知道,这个明明只离自己的国土仅有不到几里的地方,将会成为他们永远的埋葬。 当天蒙蒙亮,黎明的第一道光线照射在峡谷之中,池渊带领麾下军士来到峡谷,这里已横七竖八地躺满了羯颉骑兵的尸体。 唐桁和他手下的士兵们正靠着山石疗伤休息,看到池渊到来,才站起身迎接。 「唐桁!干得好!太好了!」池渊激动不已。 二十多个人,全歼了敌方近百骑兵,这不是奇蹟又是什么? 唐桁双臂杀敌杀得早已脱离,却仍是坚持着从怀里掏出来了十枚金牌,递给池渊:「这是从羯颉将军身上搜出来的,足以证明他的身份和官职。」 池渊看着四周扮作盗匪模样的羯颉人,不禁有几分困惑:「羯颉这是想做什么?烧杀抢掠的事也没少干,怎么这回知道遮掩了?」 唐桁道:「我以为,羯颉是想开战,却又顾忌他们的新国王,这才搞这十齣,想要倒打十耙。」 池渊点点头,同意他的说法:「那这要怎么办?为了两国暂时的和平,就把他们按盗贼处理?」 可怎么想,怎么觉得憋屈! 唐桁略一沉思:「池校尉,我有十个想法。」 「如今羯颉国内势力纷乱,随时可能生变。即便陛下答应了和亲,也未必真的能成就和平。兵法中说,以战止战,想要和平,就应该有战之必胜的实力!」 「我看,不如将此事捅破。羯颉大将偷袭我大历村镇,烧杀抢掠,意图开战。不义之师,败于我随州卫下,全军覆没。如此一来,不仅能震慑羯颉好战派,亦能堵住羯颉新国王的嘴。」唐桁分析着。 「羯颉心怀不轨多年,即便现在服软也是权宜之计。陛下英明,也当知道此理,故而才迟迟不肯定下和亲,以免宗室之女平白牺牲。你我既是血性男儿,自不该让无辜柔弱女子肩挑两国和平!」 「说的好哇!」池渊愈发佩服地抓着唐桁的肩膀。 他们都正是少年热血的时候,唐桁的十席话,足以让他血脉贲张! 「有了这个金牌,我们就掌握了主动权。」池渊道:「可惜,他们居然穿着大历的衣服,真是晦气。」 唐桁冷冷一笑:「这有何难?这帮蛮子脑袋不好使,只换了外衣,里面都没换。池校尉嫌他们晦气,扒了就好!」 「哈哈哈,老唐,你这提议我喜欢!」池渊大笑,朝身后大喊:「来几个人,把这些蛮子的衣服给扒了,给我扔到边境线上去!」 说完,池渊回头对唐桁道:「等回去,咱俩去见大将军,请他快马加急上奏京城,这十回,可算轮到咱们扬眉吐气了!」 裴云潇走进御书房时,皇帝双手拿着十本奏摺正看的认真。 即便裴云潇没敢直视天颜,依然发现了皇帝的双手在微微颤抖,脸上的神色也很是激动。 她心下嘀咕,不知道皇帝究竟看到了什么。 「微臣参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裴云潇跪地行礼。 皇帝终于放下了奏摺,抬起头:「逸飞,免礼。」 裴云潇刚站起来,就听见皇帝紧接着道:「逸飞已经听静兰说起过,羯颉请求和亲一事了吧?」 裴云潇颔首:「正是。」 「你为何不愿娶静兰?」皇帝好奇。 裴云潇愣了十下,随即如实回答:「静兰县主出身尊贵,微臣本就不足匹配。县主并非对臣有意,只是不得已而为之。且县主说出和亲事搁置后要和离清修,微臣无论如何不敢耽搁县主,请陛下恕罪!」 皇帝轻笑十声:「逸飞啊,朕看你不诚实。」 「你对静兰无意,朕听出来了。可朕知道,你在心里还在想,朕本就不该答应羯颉和亲一事,对吗?」 裴云潇躬身,沉默不言。 「现在,你可以放心了。」皇帝似乎心情也不错,拿过十旁放着的十本奏摺:「随州守军郭世宪来报,随州卫全歼了十股袭扰边境的羯颉骑兵,还把尸体都给扔到羯颉国境内去了。」 「吓得那羯颉新国王给朕送了十堆牛羊和马匹,朕本着礼尚往来,也赐下了丝绸、瓷器。和亲之事作罢,再不提起了!」 裴云潇面上十喜:「微臣恭贺陛下!」 「哼,你啊!」皇帝宠溺一笑:「还不是你那个兄长唐桁干的好事。朕已经下旨,提拔他的军职了,你可放心了?」 裴云潇脸上不禁十热:「臣,不敢。」
第140页 「行了,此事是随州卫解了朕的心腹之患,朕自是要赏。」说着,皇帝语气十变,脸色变得气愤:「但那些做错了事的人,也得挨罚!」 裴云潇立刻想起进来时皇帝看到的那个奏摺,看样子,是件大事。 果然,只听皇帝开口道:「京畿道樊州四县因暴雨山洪受灾,掩埋村镇无数。值此生民困苦,朕要派你和户部的赵永年一起前往樊州赈灾,替朕安抚百姓。」 裴云潇十怔。 赵希哲在户部,他去赈灾是理所当然。可自己十个吏部考功司的郎中,跑去灾区干什么?不符朝制啊! 好像看出裴云潇的困惑,皇帝便多说了十句:「此次赈灾,逸飞要格外注意当地官员的作为,如有不善之处,直接上奏于朕。朕要将这帮蛀虫,十网打尽!」 裴云潇这才赶忙应是。 待离开御书房,裴云潇才细想皇帝的这番安排。 让自己查察官吏作为是一方面,但更多的,恐怕是让裴氏和赵氏互为掣肘,谁也不能中饱私囊,趁着赈灾官员调动,安插势力吧…… 既然明白了皇帝的这番用意,裴云潇也就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了。 夏日阴雨,裴云潇带着锦年兄妹四人,与赵希哲和十众赈灾僚属,在京城南门汇合。 虽说皇帝下旨让她随行赈灾,可真正负责赈灾的主官是赵希哲,干活的也是户部、工部随行的官员,裴云潇的角色,就类似一个威慑,代表着皇帝对受灾州县官员的警告。 因此,在某种程度上,赵希哲此时是裴云潇的上官,裴云潇十切都要听从赵希哲的安排。 「赵大人。」马车前,裴云潇束手而立,迎接姗姗来迟的赵希哲等人。 赵希哲走下马车,十脸的温文儒雅,面色含笑:「逸飞,外面下着雨,怎么不到马车里等?」 「臣在等候赵大人,怎敢失礼。」裴云潇回道。 赵希哲面色微黯:「逸飞,你我是同窗,怎得如此生分?……你是不是为了容庆兄……」 「赵大人!」裴云潇立刻打断他:「此次出京乃代天子救赈四县受灾百姓,情势紧迫,不容迁延。还望大人不要感情用事,公私不分。」 赵希哲脸一僵,好半天,挤出个似怨似哀的表情:「逸飞,你果然还是与我疏远了。」 十股无名火从裴云潇的心中直窜头顶,气得她火冒三丈。 以往怎么没发现赵希哲这么难缠,这么矫情又磨叽?难道就是入朝做官这几个月不见,人就会面目全非? 他到底懂不懂什么才是正事,什么才是大局? 「赵大人,时辰不早了,您的慈悲心肠,最好还是留到樊州再发吧!」说罢,裴云潇不顾周围随行官员投来的震惊的视线,甩袖便上了自己的马车。 赵希哲站在原地,定定地盯了十会儿裴云潇的背影,这才自行离开。 不出意外的,自京城至樊州十路上,裴云潇就听到了队伍里的小道流言,无外乎是说裴、赵两家果然不和,亦或是说,她的脾气果然如传说中的厉害。 到了樊州,十行人住进了樊州知府衙下的官营驿馆,樊州知府派人下帖,要在城中酒楼设宴,亲自招待。 裴云潇知道如今官场的规矩,所以即便再嗤之以鼻,也还是要去赴宴。 刚出驿馆门,裴云潇就又撞上了赵希哲。 「逸飞,之前听闻太傅大人有意为你说亲,我还替你担心呢。现在想来,幸好此事不了了之了。」 十句话,说的裴云潇心中警铃大作! 第73章 强抢民女 「赵大人此言何意?」裴云潇一脸防备。 赵希哲神情没有半分不妥, 轻笑一声:「怎么,逸飞是真的不知道吗?」 「今晚宴请咱们的樊州知府,便是方家的世子啊。若是逸飞与方姑娘的亲事说定, 二位不就是亲戚了吗?」 裴云潇暗道自己多想,刚松了口气, 随即又提了起来。 赈灾事出突然,她的心思全在边关, 方家世子是樊州知府?这事儿她还真不知道! 在这个节骨眼儿上, 皇帝明知裴府有意与方家结亲, 却还是派她来樊州,是不是故意为之? 为了敲打祖父?还是为了试探自己的忠心? 樊州四县受灾, 四县县令乃问罪之首当其冲, 可樊州知府一样免不了失察之罪。她身为吏部考功司郎中, 干的就是这个事! 裴、方两家是世交,她问罪, 两家结下芥蒂,还会有人议论她为名利不顾义气;她不问,那能说的就更多了。 她个人倒是想不在乎流言蜚语,一切凭本心做事, 可谁让她有所顾忌呢? 裴云潇想要弄清楚皇帝到底想要自己一个什么态度,更想知道裴瑫对于此事又是个什么态度。 现在的她, 既需要皇帝的信重, 又需要裴瑫这个她在裴家最坚实也是最重要的支持者。 现如今她虽和裴淖三兄弟和裴家六个公子有嫌隙,但他们奈何不得她什么。可如果某些环节她一旦疏漏,让裴瑫察觉了她真实的意图,那可就非常不妙了! 她必须要从裴瑫手里安稳地把裴家接管下来,这才是她今后一切计划的保障。 …… 因为心里思绪杂乱无章, 没个头绪,整晚的宴席裴云潇都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对任何人的寒暄都有些敷衍。
第141页 这样一来,在有心人眼里,裴云潇的态度,就十分微妙了。 吃喝了两天,赵希哲终于想起赈灾的正事,叫上裴云潇,朝受灾四县而去。 裴云潇一入樊州就派锦年四人暗地询问察访,听说这次暴雨引发山洪,既是天灾,更是人祸。 这四县紧靠山区,连年都会在雨季出现山洪灾害,百姓苦不堪言。 先帝年间,一位极有作为的樊州知府在任时,花费大量人力物力财力,沿着山体修筑了多道拦洪的沟渠、石堤,又号召百姓上山种树,涵养水土。 这个办法果然奏效,樊州几十年都未曾再被山洪肆虐。 今年的雨季,比往年更长、更大,如果那位知府留下的防洪工程依然保养得当,即便真的受灾,也不至于整整四座县城房屋倾颓,死伤无数,全然无往日半分生机! 户部每年都要拨出大量款项用以维护这些防洪的堤坝,裴云潇不相信赵希哲不知道其中的猫腻,她倒要等着看看,他打算作何处置! 「裴大人,赵大人连日来已选派人手搭建土房,安置流离失所的灾民,也照常放粮施粥。巢县县令已被软禁在县衙,赵大人要卑职来问一声,该当如何处置?」 赈灾的官员都知道,裴云潇这次出京是拿了皇帝赐予的「直接上奏」的权力,换句话说,那就是手里握着直达天听的尚方宝剑,比赵希哲这个钦差还要钦差。 裴云潇看着面前的户部官吏,微微一笑:「樊州四县的情况我早已俱实上表陛下,请赵大人只需放心赈灾,等陛下圣断即可。」 那官员愣了一下。 自出京后,裴大人与赵大人就多有不睦,裴大人因职务限制,并不怎么插手赈灾之事,而赵大人做的事,更是很少与裴大人说,可如今怎么好像裴大人什么都知道似的? 官场上沉浮,是人都想长一颗七窍玲珑心。 那官员心思七拐八拐,开始怀疑裴云潇此行出来,到底是为了盯着谁?该不会,也在盯着他们这帮赈灾之人的作为吧? 如果他将此话问出口,裴云潇恐怕会义正辞严的回他一句:「猜对了!」 她的小本本上,记了很多人,很多事……只是这个小本本不是为了上报皇帝,也并非为了惩罚谁,而是留作日后用的! 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裴云潇知道这世间功利贪慾之心难以彻底剷除,故也从不强求,或为此悲观抑郁。 可若世道污浊,官场贪腐成风,公道正义丧失,何来清明治世,海晏河清? 歷史滚滚,亦有明君理国,清正之臣相佐,换四海承平。 若日后唐桁登基为帝,要的也是四海归心,一派清平之相,她愿意做他的良臣,以这些年来的所见所闻为鑑,亲手打造一个她期待中的太平盛世! 等到那时,她就孤身一人,伴一叶小舟,翩然远去,离开漩涡,去追求自己最想要的自由…… 又一日,裴云潇与赵希哲到了另一个受灾县,探查当地的救灾情况。 站在高处,俯瞰城中,卷着枯木石块儿的泥石流虽已止住,却依然顺着地势,缓缓流向低洼的角落,乍一看去,早已与地平线的狼藉山体混为一体,哪里像人住的地方? 另一边,未曾被侵染的地方还比较干净,很多百姓挤在临时搭建的土房里啃着官府发下的馒头,喝着浓稠的米粥。 「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赵希哲指着角落里衣着脏污,却小心捧着手里的书的一个穷书生,出声感慨。 裴云潇眉头一皱。 这话,从赵希哲口里说出来,还真是,有些违和。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与赵希哲一同出京开始,裴云潇对赵希哲的看法,发生了颠覆性的转变。 此时此刻,她没来由的想起京城街道上的那一次打群架,那个被伤了眼睛的姚杰,不也是这天下寒士的一员吗? 她忘不了赵希文那不咸不淡,四两拨千斤的公然徇私。 如果赵希哲要建起千万广厦,会不会把它当做施捨、怜悯,亦或是敛财的工具,高高在上的「庇护」天下寒士,然后说——「你们应该感恩戴德!」 裴云潇觉得自己不该多想,却偏偏忍不住…… 「大人!」锦年的声音,解救了裴云潇。只是他的表情,有些焦急:「林管家来了,像是出了什么大事!」 裴云潇心中一咯噔——莫不是祖父那儿…… 「赵大人,家中来人,我先行一步。」裴云潇丢下一句话,匆匆告辞。 因此,也错过了赵希哲脸上的一丝奇异的神色。 县中驿馆。 裴云潇刚进屋,就见林瑞站在房中,身形佝偻,神态憔悴,像是连夜赶路。 「瑞叔?」裴云潇心里一慌。 林瑞回过身,见裴云潇进来,「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她的面前! 「瑞叔!」裴云潇和锦年赶紧上前去扶,好半天,才将他搀起来:「这是怎么了,您别急,慢慢说啊!」 林瑞整个人的状态都很不对劲。 「小公子,求您救救小女!救救小女!」 「林姑娘?她出什么事了?」 裴云潇想起那个只见过一面,娘胎里带病,走两步路就要歇歇的少女。以前她还在想,这不就是又一个「林妹妹」吗?
第142页 林瑞已临近崩溃边缘,一个大男人双眼赤红着,双手抖得不成样子,断断续续,才将事情说明白。 林瑞的妻子是樊州人,林姑娘生下来就胎里带病,从小体弱,小心翼翼看护着才勉强长大。也是奇怪,林姑娘不能离开樊州,只要一离开,身体就受不住。 所以林夫人一直陪着女儿留在樊州娘家居住,平常林瑞就是京城、樊州两头跑。 前些日子,林夫人一个人跑到京城裴府,告诉林瑞,自家女儿被一个权贵公子给强抢入府了,请林瑞求求裴府,能不能看在他们尽心侍奉的份儿上,借裴府权势救人。 被人抢走,林瑞夫妇早做好了女儿会遭遇什么的准备,可他们只担心,离开父母照料的林姑娘会不会一口气上不来,就那么去了。 他们什么都不想要,甚至不想讨公道,就想要一个活生生的女儿! 林瑞想,他为裴府操持了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如此卑微的诉求应该并不过分,于是便去求了裴瑫。 裴瑫一问,原来抢了那林姑娘的不是别人,正是樊州知府,方家的世子。 在这个节骨眼儿,樊州受灾的事还没个定论,方家会不会受牵连,也是未知数。偏偏此时又出了林瑞这事儿,裴瑫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压下此事,不让闹大。 但裴瑫也没有完全不管此事,他派人私下告知了方家此事,要他们把人放了,所有事情一笔勾销,既往不咎,裴、方两家继续联手应对敌对势力的攻击。 然而,方世子那边却是一问三不知,只说自己从未见过什么林姑娘,更不存在将人抢走这回事。 如此一来,裴瑫只能作罢,可林瑞怎么可能放弃? 一时情急,林瑞私自离府,连夜出京赶路到樊州,来寻裴云潇。 「公子,您就当是我林瑞脸皮厚,忘恩负义。太傅大人对我有救命之恩、知遇之恩,我却在这种时候给他添麻烦。可我这个女儿,她是我和她娘的命根子啊!」林瑞说着,又要跪下。 他甚至都没敢说,裴瑫劝他的时候,话里话外那意思竟是说女儿是去享福的,就算女儿福薄没了,他不是还有儿子吗? 那能一样吗? 从玉雪可爱的小婴儿,到今日亭亭玉立的大姑娘,林瑞把女儿捧在手心里呵护疼宠了十几年,怎么可能就这么算了! 作者有话要说:註:引用:1《大戴礼记》:「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 2唐·杜甫《茅屋为秋风所破歌》:「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 第74章 我逃婚了 裴云潇不用问, 就知道林瑞从裴瑫那里得了什么反馈。 祖父这个人,只是所有封建大家长的缩影,一切以家族利益为先, 在这之上,谁不是可被利用的棋子? 就连他自己嫡亲的孙女, 他都可以狠得下心,当年流产和离的大姐, 一尸两命的二姐……哪个不可怜?更别说这次只是林瑞的女儿了。 「瑞叔, 你先冷静些, 让锦和带你去歇息,这件事交给我, 我一定把林姑娘救出来!」裴云潇宽慰道。 林瑞眼前一亮, 勐地抬头看向她, 似在确定裴云潇话里的真伪。 只见裴云潇目光坚定,说话掷地有声, 他这才终于痛哭出了声。 锦和将林瑞扶下去后,锦年、锦英和锦妙就围了上来。 他们四人与林瑞的情分也很是深厚,值此之时,也是又气又急。 「男儿有泪不轻弹, 只是未到伤心时!林管事对他的女儿一直疼爱有加,如果是我, 我也会不顾一切地杀进方府里去!他们不让我好过, 我也就不让他们好过!」锦妙义愤填膺。 锦英却敏锐地察觉到了裴云潇的情绪,定了定神,冷静问道:「公子?莫不是觉得此中有什么问题?」 裴云潇点点头,又摇摇头:「瑞叔的品性,我是信的, 而刚刚那般模样,亦不似作伪,林姑娘被抢走之事,十中有九是真的。」 「只是,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裴家大管事的女儿被方家欺凌,这一牵连就是一长串,我总觉得太巧了。」 「公子觉得抢人的不是方知府?」锦年问道。 「我倒觉得,抢人的一定是方世子!」裴云潇说得确切:「正因为我认为此事背后有人操纵,所以这个抢走林姑娘的,必须得是他,不然这阴谋不就没用了吗?」 「因为樊州受灾一事,方家备受责难。方世子若真是个两袖清风的清官,怎会经不住御史彻查?现如今朝中连秦子诚都带头参奏了方世子,可见未曾冤枉了他。就算到最后他被斥责、贬官,也是罪有应得!」 裴云潇想了想,继续道:「然而在祖父和方家看来,这个结果,显然是不被允许发生的。方家势力近年来日渐没落,当日提出与我结亲,也是为了借裴家的势东山再起。 祖父和方家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方世子哪怕是杀了人放了火,他们也得给他藏着盖着。」 「那……若是公子执意救人,岂不正好站在了家主和方家的对立面?」锦英立刻想到了裴云潇最担心的点。 裴云潇嘆了口气:「所以我才说,这事儿来的可真是太蹊跷了!裴家七个公子,只有我与瑞叔情谊深厚,也只有我,一向爱管这种事。」 「就好像是有人……有意在逼我做抉择。」
第143页 刚来樊州时她还在纠结,怎么处理与方家的关系,怎么平衡自己在皇帝和裴瑫面前的角色。现在倒好,这么大一个难题摆在自己面前,只能二选一。 锦英是兄妹四人里心思最沉稳,也是最细腻的,一眼就看出了裴云潇在想什么:「其实,公子早已经有答案了。」 「是啊。」裴云潇从答应林瑞的那一刻,其实就已经决定了要救人了。 「我……」 「什么人!」 锦年一声暴喝,裴云潇刚要出口的话,立刻咽了回去。 锦年身形快速地打开右边的窗户,手下一捞,一个人就被拎了进来。 裴云潇定睛一看 「云央表妹?怎么是你?」 华云央小嘴一瘪,委委屈屈地抖开锦年的铁手道:「我跟着瑞叔来的嘛,谁知道他把我都给忘了!」 「那你在窗户下面做什么?」裴云潇哭笑不得。 「我就想听听表哥到底要不要去救林姑娘啊。现在看来,表哥还是我印象中那个最顶天立地的表哥!」华云央一阵彩虹屁输出。 「……」裴云潇无语:「华云央!你给我解释解释你为什么在这儿!」 华云央理直气壮:「我逃婚啊!」 「?」 所有人都惊呆了。他们以为,大家小姐习武已经够惊世骇俗了,结果华云央总在刷新他们对惊世骇俗的认知。 裴云潇一掌拍上额头,她小时候给华云央洗脑洗得是不是有点儿过分了…… 华云央却一点儿也不觉得哪里不对,反而跳到裴云潇面前,晃着他的胳膊开始撒娇:「表哥,你就收留收留我吧!你不知道,我娘要我嫁的那人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废柴,跟我说话都结结巴巴,他娘说什么他都听,这样的我一拳能打十个!」 得,这理由好难反驳。裴云潇无奈。 「那你……离京前给家里可留了信儿?」 「留了留了!」华云央欢快道:「表哥不是说了吗,离家出走是反抗,但不能不孝。不让爹娘太过担心是儿女的本分,但适当的担心是要他们明白,儿女的真实诉求!」 华云央话音一落,锦年三人齐刷刷看向裴云潇,分明在说——哦,原来是你教的。 裴云潇摸摸鼻子,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表哥,你从小跟我说的话我都记着呢,我还把它们写在手札中,将来要一一教给我的女儿!表哥可是我学习的榜样!」 「咳……」裴云潇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着:「那个,云央啊,憋说了,你可以留下来,但我回京的时候,你得跟我一起回去。」 「行!」华云央很是爽快:「那我要跟你们一起去救林姑娘!」 说完,她朝锦英、锦妙道:「两位师父,你们说我可不可以去?」 裴云潇惊讶地看向锦英、锦妙,这两人居然背着她收了徒弟?当初她想学武,怎么不见这两人肯教她呀! 难道就因为她是个武功白痴? 锦英有些心虚,只能一言不发,等裴云潇的决定。 裴云潇沉吟了一会儿:「看情况吧,如果太危险,你就哪儿也不许去!」 既然决定了要救人,就得先弄清楚人在哪儿。 裴云潇派了锦和与锦英去樊州州府打探消息,自己则依旧按兵不动。 也算是不幸之中的万幸,因为樊州受灾,到处都是灾民,倒还真让锦和与锦英给混了进去,问出不少的消息,然后火速赶回来禀报。 那方世子的的确确抢了林姑娘入府,据说是林姑娘外出瞧病的时候,被他一眼看上的。 方世子年纪本也不大,原先有一正妻,也是京城的大家闺秀,谁知道随他到外地赴任,竟是没多久便死了。 他没有续弦,因此不知情的人还称赞他与髮妻伉俪情深,可知情的却知,他府中的姬妾从没断过。 更可怕的是,他的姬妾,竟同样没有一个活得长的! 裴云潇一听到这个,心里便是一凉。 如果方世子就是她脑海中想到的那个最坏的可能,林姑娘恐怕早就…… 「公子,知府衙门中确实古怪,后院被看管得竟比府衙还要紧,姬妾、丫鬟婆子们出门还要人跟着,这方知府到底在干什么?」锦英不解。 「若他当真虐待府中姬妾,自然是要严防死守,以免走漏风声。」裴云潇推测道:「现在只能想办法混进去,看看林姑娘是在府中,还是被藏到了别的什么地方。」 「公子,我去吧。」锦英自告奋勇。 「不行!」裴云潇还没说话,锦和第一个出声反对:「打探消息时你和僕役打过照面,不行。」 裴云潇自然也贊成锦和。 「那我去。」锦妙站出来。 裴云潇瞧瞧她,摇摇头:「锦妙不行,你脾气太刚,性子太急。」 锦妙无法反驳,只得无奈退下。 一旁听了半天的华云央突然激动道:「诶,表哥,不是还有我吗?我去呀!」 「我从小的梦想就是当一个行侠仗义的女侠,仗剑走天涯!你放心,我一定能当好这个卧底的!」 「……」裴云潇审视的目光落在她脸上。 凭心而论,如今最合适的人选,确实只有华云央——小姑娘,看起来人畜无害,聪慧机灵,又有武艺傍身。 「可你……」
第144页 「表哥尽管放心!」华云央一脸坚定地起身,双手抱拳,颇像戏台上的侠客般:「我一定会保护好自己,成功救出林姑娘的!」 裴云潇没有理由拒绝她。 「好吧,锦和、锦英、锦妙,你们跟她一起去,按照咱们原先推演的各种可能,见机行事!」 「那怎么行,公子一个人在这里……」锦妙立刻反对。 「不是还有锦年呢吗?」裴云潇摆摆手,让他们不必担忧。 正说着,屋外传来敲门声。 「裴大人,我家大人在屋中摆了酒菜,请您前去一叙。」 赵希哲? 莫不是又来与她叙什么同窗旧情? 同朝为官,又有不斐的交情,值此共事之时,裴云潇不想两人闹得太僵,没犹豫便提声应道:「知道了,本官整理一下便前去。」 小厮一走,裴云潇又用心朝几人叮嘱:「记住了,不到万不得已,不要惊动方世子。人是他偷藏的,即使丢了,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这样对我们才有利!」 「是!」 又叮嘱了几句华云央注意安全,裴云潇这才整整衣冠,朝赵希哲房中而去。 进了屋,裴云潇才发现此次随行的官员都在,并非赵希哲单独邀请自己,多少放松了些戒心。 「诸位,近来辛苦。眼下赈灾事渐了,待陛下降下旨意,便是回京之时。这段时间得诸位倾力相助,本官特设下酒席,以作答谢。」赵希哲坐在主位,一片笑意。 几个僕从拿着酒壶,朝众人的杯中一一倾倒,酒水清冽,汩汩入杯。 「来,诸位,干杯!」 赵希哲端起酒杯,特意转向裴云潇,与她的酒杯碰了一记。 第75章 唐桁重伤 裴云潇一向自诩千杯不醉, 从小到大,从未在喝酒应酬上有过迟疑。 她有时在想,这或许是对她穿越的补偿, 毕竟一个女扮男装之人,饮酒在所难免, 若是随意便醉了,岂不危险? 因此裴云潇从来没将喝酒当回事, 甚至如应酬需要, 她也不会刻意节制。 可今天, 不知道为什么,她喝着喝着, 就醉了。 眼前的视线变得越来越模煳, 脑子昏昏沉沉, 迷迷濛蒙,即便她一遍又一遍地使劲儿睁着眼, 试图保持清醒,依然无法阻止,汹涌而来的睡意…… 裴云潇感觉自己陷在一片黑暗之中,伸手不见五指。她怕黑, 所以有些着急,脚步跌撞地, 到处找寻着出路。 突然, 她看到远处隐隐约约显现出一个光点,心中大喜过望,急忙朝前奔去。 光点越来越大,越来越大,直到全部铺陈在裴云潇的眼前。 一个人影从最亮处走来, 穿着一身威风的铠甲,披风在身后飞舞飘扬…… 「兄长!」裴云潇惊喜地唤了一声。 她好激动,他们已经半年多未见了,她迫切地想要知道他的消息,如今乍一见面,才知心中的想念竟已如此深了。 「兄长?」裴云潇朝唐桁欢喜地跑过去,想近距离地看到他。 可不管她怎么跑,唐桁与她的距离都是不会改变的,无论她怎么费劲儿,根本不能触碰他! 就在裴云潇心下发急的时候,一柄□□从黑暗里勐地刺处,正中唐桁的心脏。 唐桁脸上的笑意僵住,血色迅速地褪去,只有那双眼睛,还在目不转睛地望着她,好像在看着什么难以割捨的东西…… 「兄长!」裴云潇目眦欲裂,大声痛唿。 她发了疯地朝前奔跑,伸长了手臂,妄图抓住哪怕一个衣角。 可唐桁后退的速度却越来越快,直到再次变成一个光点…… 「兄长!」裴云潇大吼一声,身子勐地坐起。 眼前,没有不见五指的黑暗,也没有亮得惊人的光点,只有……昏暗的油灯,朴素的陈设,还有——一个人。 「赵、赵大人?」裴云潇震惊地看向坐在她面前的赵希哲。 此时此刻,她才发现,她不在自己的房中,而在一张床上,赵希哲正坐在她的床边。 「没想到,你连醉了,叫的都是唐桁……」赵希哲似笑非笑。 裴云潇不由得缩了缩身子,警惕地看着他。 赵希哲轻笑一声:「逸飞你喝醉了,便在我这里睡下了。」 裴云潇脑子仍旧有些混沌,但理智告诉她,她绝不能在这里再待下去。 她跳下床,故作镇定:「对不住,酒后无状,失礼了!」 说完,她逃也似地冲出了房门。 回到自己屋中,裴云潇屏住唿吸,将整张脸浸入水盆中的凉水之中,才勉强得到了一丝的清醒。 看着镜中髮丝微湿的自己,她甩了甩头,来不及想别的,一整颗心中全都是 兄长,还好吗? 「潇弟!潇弟!」 随州客栈,郭世宪和池渊盯着床上意识不醒,像个血人一般,唿喊着什么,身体却不时痛苦颤动的唐桁,眉头皱得死紧。 「郎中,他到底怎么样了?」池渊心急如焚。 「毒箭已拔,但伤在心口,血流不止。能不能活,要看命了。」郎中摇摇头。 池渊一趔趄,不敢置信。 「周必!」愣了一会儿,池渊反应过来,沖向一旁一直按着唐桁身体的周必。 「说!到底怎么回事!唐桁武功高强,不可能随便暴露命门!」
第145页 周必嚎啕大哭:「……是我!都怪我!唐大哥是为了保护我!」 「我要不是为了回去看热闹,我要不是这么没用……都是我!我对不住唐大哥!」 郭世宪见两人情绪都很激动,只得上前将两人强行分开。 「池渊!你冷静点!伤唐桁的兇手还在逃,你先发什么疯!要想发疯,就去把那畜.生给老子抓来千刀万剐!」 池渊终于克制下来。 「大将军,这毒箭,我以前见过!」池渊定了定神:「将军可还记得曾经羯颉战无不胜,所向披靡的那支天狼军吗?」 郭世宪面色一凛。 他如何不知?就是因为这天狼军,大历惨败于羯颉,耻辱地丢失了边塞九城,至今未曾收復! 可这天狼军,不是早就销声匿迹了吗? 「你的意思是……?」 池渊凝重地点点头:「当初天狼军消失时,就有人传言只是被隐匿起来了。如今唐兄弟刚刚破了他们开战的阴谋,他们便不惜启动这样的秘密军队来刺杀他,可见是急了。」 郭世宪沉思:「当年我也听过些传言,不是说那天狼军掌握在羯颉老国王手中吗?难道政权交接,主和的新王未曾接管?」 池渊握紧拳头:「潜入我大历,当街就敢行兇,连唐兄弟如此身手都身负重伤,不是天狼军,还能是谁?」 「大将军,以天狼军的本事,现在怕是封了随州城,掘地三尺,也找不到人了……」 郭世宪头上的青筋一个劲儿的突突。 天狼军重现世间,意味着一场血雨腥风的大战,就要来临了! 池渊和周必在客栈守了唐桁整整七天七夜。 池渊在懊悔,若唐桁不是被自己派出採买物资,若身在随州军营,天狼军也不敢贸然擅闯。 周必在愧悔,若唐桁不是被自己强行拉着去看吵架的热闹,也不会对人群中的杀手全无防备。 就在两人心力交瘁,心神不宁的第八天,唐桁悠悠转醒。 郎中说,人能醒,就能活;人不醒,就埋了。 「唐大哥!」 「唐兄弟!」 唐桁刚一睁开眼,面前就是两张放大的,担忧的脸。 他分明刚刚看到了潇弟啊?那张记忆里丰神俊秀的白净面庞,怎么变成这两个糙汉子了? 「你……,我……」唐桁张开嘴,才发现嗓子干哑的发疼。 不等唐桁说什么,周必便将来龙去脉讲了个清楚,又是道歉,又是自己骂自己的,唱念俱佳,热闹得很。 要不是郎中进来把他赶出去,唐桁觉得自己的脑壳都要被吵裂了。 他受伤了,还是伤在心脏下方不到一寸的地方? 可真是命大啊!唐桁暗笑。 他可不能死,他答应裴云潇要回去的。 …… 唐桁的伤情稳定后,池渊把他接回了军营,派专人轮流看。其中,就数周必来的最勤。 今天,又是周必来送药。 「唐大哥。」看着唐桁喝空药碗,周必有些犹豫地张口:「我有一个问题,不知道当问不当问?」 只要是这么说的,那就肯定是不能问的! 唐桁脑中霎时浮现出裴云潇说过的这句话。 他当即就想拒绝,可看着周必那亮晶晶的眼睛,却又偏偏说不出口。 「你……那你问吧。」 周必眼神立刻变得好奇和期冀:「唐大哥,『潇弟』,是谁啊?」 「他就是我与你们说过的,我的义弟。问这个做什么?」 周必眼神变得古怪:「唐大哥,你……你在昏迷时,叫了上百次这个名字,就跟得了相思病似的……」 「胡扯!」唐桁心里一慌。 「什么相思病?你胡说八道什么呢?周必,你小子又皮痒了是不是?等我伤好,看我怎么练你!」 周必跟唐桁相处久了,深知他面冷心不冷,两人又极为熟悉,说起话来便没了顾忌。 「好哇,唐大哥敢跟我打赌不?」 「等你好了,咱们去城里的万红楼里试试,你要是能忍得女人近你的身,你让我练啥我练啥!」 唐桁笑骂一句:「你小小年纪,懂得倒不少,去这些乱七八糟的地方?我才不去,你也给我少去!」 他除了当年赚钱不得已,一向不太喜欢这些地方。因为他似乎,对女人的脂粉过敏,闻不得那种香气…… 周必像是跟他槓上了:「就去听曲儿,别的什么都不干,你敢不敢?」 唐桁心里着实有点虚。因为只有他清楚,这次受伤后,他梦见了裴云潇多少次! 甚至就在昨夜,他居然还梦见了潇弟变成了一个绝色的姑娘,一个劲儿的朝他怀里钻。 唐桁觉得,他快疯了! 「去就去!等回来看我怎么收拾你!」 狠话出口,落地无悔。 半个月后,当唐桁被几个兄弟拉进万红楼时,都恨不得给自己嘴上两个巴掌——真是嘴欠! 一进门,热情的老鸨看见熟客,扭着腰肢就迎了上来。 周必难得在唐桁面前充回大爷,纨绔公子范儿端得十足,吩咐了几句,便进了包厢。 不一会儿,各色的歌舞姬就鱼贯而入,浓重的香粉味道瞬间充斥满屋。 唐桁下意识就皱了眉头。 歌舞开始,可唐桁的脑袋里却想的全都是两年前他和裴云潇重逢时,一起到青楼打探消息的场景。
第146页 那个时候,他还对裴云潇,抱有着些许功利心。 如今想来,竟不知何时,这份心思已是全然不再,只剩彼此的情谊与扶持。 真是恍如隔世…… 一个漂亮的女子倚过来,身姿娇媚婀娜:「公子,奴家绣绣,怎么不喝酒啊?」 唐桁感受到周必瞬间转过来的眼神。 想到那鬼扯的赌注,唐桁硬着头皮,强迫自己忍受绣绣的亲近,被迫闻着她身上脂粉堆出的香气。 绣绣…… 似乎那次与潇弟,也遇到了个叫绣绣的姑娘。 当时裴云潇还笑言,世间何人不是俗人,见钱眼开,谁都跑不了。 「公子……」 绣绣向来是侍奉客人比较尽心的,见今日的客人里,就数这位看着出身不俗,一只纤纤玉手便柔媚地抚上唐桁的胸口。 唐桁低头,看向那莹白的皓腕,蓦然想起在京城何府发生的事。 那夜,他攥着裴云潇的手腕,那么纤细,柔软,让本就烈火焚身的他,心猿意马…… 第76章 是个姑娘 「够了!」唐桁低喝一句, 警告自己别再胡思乱想。 歌舞骤停,所有人好像瞬间失声,屋中寂静一片。 唐桁这才后知后觉, 自己竟从座位上站起,打断了所有人的笑闹。 为了掩饰, 他只得清了清嗓子:「可以了,都回去, 绑上沙袋, 给我跑圈去。」 说完, 许是觉得自己吓到了无辜之人,唐桁拿出一张银票, 塞给了绣绣, 转身大步流星的离开。 ——难不成, 他真有断袖之癖? 自己这般龌龊心思,以后还怎么面对潇弟? 裴云潇随赵希哲回到樊州候旨的时候, 也是华云央救出林瑞之女的那一天。 只是,逃出狼窟的林姑娘,已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看着病床前哭晕过去的林夫人, 和被锦年、锦和两个人压着才能控制住不闯入知府衙门杀人的林瑞,裴云潇把自己手心掐得生疼, 才忍住没有流出眼泪。 「表哥……」华云央通红着眼, 抚在裴云潇肩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为什么呀表哥,为什么呀!」 她潜进方府半个月,才在一个禁止接近的破落院子里见到林姑娘。那时她的病已经极重了,只有一个瞎了一只眼的老婆子伺候着。 方知府只是看中了她的美貌, 又欺她家境普通,无人做主。只是没想到抢来的是个病秧子,又好巧不巧是裴府大管事的女儿。 于是,他们就把林姑娘丢到偏院,任她自生自灭,哪天一口气上不来,死了干净。 死了,裴府与方府就没了忧虑,就能继续联手应付朝中的政敌。 可谁都没想过,林姑娘,她也是一条人命!她也是父母手掌心里的宝贝! 她和裴府的、方府的小姐公子,又差在了哪里! 「小公子……」林瑞仿佛一瞬间老了十岁,面色一片死气。 他摇摇欲坠地走到裴云潇面前,瘫跪在地上。 「小公子,我不是什么都不懂的人,我知道,在这个时候,您肯冒险从方家手里把人抢出来,将会面临什么。」 「我林瑞对天发誓,从今日起,愿为小公子马首是瞻,任意差遣,万死——以报大恩!」 「咚」地一声,林瑞的额头重重磕在地上,震得裴云潇心底发颤。 她缓缓蹲下身,跪坐在林瑞跟前,抓住他的手臂。 小时候,这有力的臂膀不知抱过自己多少次,又护过自己多少次。 在裴云潇的生命里,林瑞,比她任何一个有血缘关系的男性长辈,还要重要、亲近。 「瑞叔。」裴云潇声音从未这般柔软:「林姑娘最喜欢山清水秀的地方了,您和夫人去找个好看的地方,多陪她些日子,好吗?」 林瑞哀伤地抬眼,表情划过一丝困惑。 「瑞叔最疼我了,一定懂我的意思。」 说完,不等林瑞回答,裴云潇淡笑着起身,看向锦年与锦和,语气转冷:「把他们送走!」 「是!」二人一瞬迟疑也无,立刻将林瑞扶了出去。 裴云潇踏出房门,天上依旧是乌云密布。 她看见赵希哲站在迴廊下,静静地盯着这边。 突然,裴云潇一下子就想通了从始至终所有的关节,她低笑出声,笑自己到底,还是玩不过他们这些血统纯正的世家子弟。 她向前走,昂着头,眼神与赵希哲在空中交汇,不闪不避。 她擦过他的肩头,听到他开口:「逸飞,别做傻事。」 裴云潇脚步一顿。 「她做错了什么?」她背对赵希哲而问。 「什…么?」赵希哲语带疑惑。 「林姑娘,做错了什么?」裴云潇又问了一遍。 是生错了人家?还是生错了时代? 赵希哲一皱眉:「逸飞,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 听不明白?裴云潇嘲讽一笑。 这四个字,在她耳里,与「是我干的」,没有两样。 「我一直挺傻的。」裴云潇微微偏头,朝身后说道。 赵希哲眼中流露出微妙的笑意,竟似还有些宠溺? 可下一秒,他清晰地看到了裴云潇眼底的轻蔑与不屑,她说 「但从没想要变聪明!」
第147页 裴云潇走了,头也没回。 赵希哲站在原地,缓缓勾起一个微笑。 「逸飞啊,逸飞。你可知,任你傻也好,聪明也罢,这命运,生来就不由人!」 随州城,酒楼。 唐桁刚刚训练完,头顶的碎发尚有些微湿,只是他并未顾得了太多,而是急匆匆,飞奔上了二楼。 推开门,看到桌旁那青衣儒衫的男人,唐桁激动不已。 「郑院首!学生唐桁,拜见郑院首!」 郑伯焉站起身迎上来,扶住唐桁下摆的身躯:「不敢!不敢!子宽已是边关一员小将,郑某一介白身,担当不起啊!」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先生面前,子宽永远都只是个学生!」 「好!好!」郑伯焉也很是激动,拉着他就坐:「快说说,在边关可还辛苦?」 「不辛苦,倒反而别有一番天高地阔。」唐桁细说起来随州后的诸事,言语之间,全无抱怨,尽是激昂。 郑伯焉听完,悬着的心才多少放了下来:「李延回吴州后,到书院见过我和你的恩师,将京城诸事都告诉我们了。」 「不管怎么说,你们还都是孩子,真是……苦了你们了。」 唐桁胸口一热。 小时候,他以为自己是不幸的,被厌弃的。直到遇到了裴云潇,遇到了郑伯焉、宋珏,遇到了谢英他们,他才明白,他同样也是幸运的,只要坚定着,一直向前走。 「老师他,还好吗?」唐桁问起宋珏。 「好着呢。」郑伯焉乐道:「你是不知道,如今他可是厉害的很,把书院的事务全丢给我,跑到吴州乡下去,谁叫都不回来了!」 唐桁好奇:「这是为何?」 郑伯焉虽是抱怨,可表情却是隐隐透着骄傲: 「你可记得李延回吴州做了县令?这孩子,是个肯做事的。 当初逸飞和你们几人,为了给番薯闢谣,不是做了两辆小车,推着吃食到村镇去讲学吗?李延将此事沿用了下来,在他县中推广了名为『小车讲学』之法!」 小车讲学?唐桁提起了兴致,细细听着。 「他让县中凡是家境贫寒,没什么闲钱读书的学子都推着小车出来,无论是在城中,亦或是去乡下,走街串巷,停在哪儿,就在哪儿讲学,顺便卖点儿东西。有的人做吃食,有的人编竹篾,总之吃、穿、用,什么都有点儿。」 「但凡肯出来自力更生的书生,县衙都会给他们资助。若是谁讲的百姓们爱听,那就专门给他辟个地方,固定的讲。他县中是番薯丰收最好的地方,大傢伙有了饭吃,还有了余钱,自然愿意出来听个热闹。」 「那都讲些什么呢?」唐桁追问道。若是讲经史子集,怕是没什么人爱听吧。 「讲什么的都有。有人讲诗词,编成曲子唱出来,如今县中不管读没读过书的,上到老,下到小,人人都能哼上三四首诗词出来。」 「还有的人将史书上的故事,讲得好的,把人茶楼说书先生的活儿都给抢了。听说有个说书先生气不过,想来砸场子,哪知道来听了几回,数他来的最勤,自己倒不讲了!」 「哈哈哈!」听到这儿,唐桁与郑伯焉相视大笑。 「李延他自己也不闲着,他一闲着,就自己推着个车子到村里去,给农民们讲些农学上的知识。你也知道,有些人种田种了一辈子,别人怎么种,他就怎么种。问他怎么能种好,他是一问三不知。李延这一讲,倒还真有讲通的。」 「除此之外,我还听说,他似乎还讲过《大历律》。总之啊,现如今整个吴州下的各县衙门,都想学他,就连书院里的农学课,都没人缺席了!」 「便是因为这个,宋承玉也是常往乡下跑,带着些学生,推得呀,还是你们当初做的那两辆车呢!」 郑伯焉是发自内心的兴奋和高兴,他教书育人,为的不就是教出能为国为民做些贡献的人吗? 「子宽,现如今这一切,都是你和逸飞……你们一起留下来的。那些小车,每走一个地方,大家都会记起当年你们说过的那句话————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番薯! 你们金榜题名,各自入仕,虽一时有些不如意,不得志,但永远不要忘了,你们的本心吶!」 唐桁站起身,郑重地鞠了一躬:「先生教诲,学生必一生铭记!」 「对了,先生,学生还未细问,您怎么会突然到边城来?是否有要紧事需要学生做的?」 郑伯焉有些羞涩,摆手一笑:「我……是来寻你们仲先生的。」 「仲先生?」 唐桁想起自己从东南郡回吴州时,同窗们七嘴八舌议论起的,仲慜仲先生,居然是个女扮男装的女先生。 原来郑院首和仲先生……唐桁不由得心中暗笑。 「她走后,我一直在寻她。前些日子,有消息说在边城见过她,我便来了,只是依然未有结果。想到子宽就在随州,便转道来见你一面。」 「先生莫要担心,一定能找到的。」唐桁安慰道。 郑伯焉笑得有点苦涩:「仲慜虽是女子,可一样也志存高远。我不能,也没有资格,用儿女情长去绑住她。」 「可她到底还是个女人,孤身一人,我怎能安心?她再是女扮男装,举手投足、言语行事,也难掩女儿家的姿态,若是被歹人看破,欲行不轨,她又如何保护自己……」
第148页 手中的茶杯勐地一颤,一大片茶水洒落衣摆,唐桁的脑中似乎有一根弦,勐然崩断。 再是女扮男装,举手投足、言语行事,也难掩女儿家的姿态? 女儿姿态、女儿姿态…… 脑海里,裴云潇的一切走马灯似的掠过。 裴云潇的眼神,带笑的、明媚的、娇嗔的、依赖的…… 裴云潇的笑容,爽朗的、勇敢的、恬淡的、羞涩的…… 哪家的男子,会有那般的眼神,那般的笑容,会对另一个男人,那样的亲近? 她哭泣时的眼泪,从来束的极高的领口,还有……半粗不细的声音 他怎么到现在才想到,裴云潇,分明就是个姑娘! 他的潇弟,是个姑娘啊! 「先生!」唐桁迫不及待地站起身:「我突然想到我还有事,不能招待先生。先生先在客栈住下,等明日学生再来!」 郑伯焉一呆。他何时见过唐桁如此慌张的样子? 「诶?」可还没等他回应,唐桁转身就朝外跑,竟是一刻也不肯多留。 从城中到军营,唐桁一路快马,刚入营,便钻进自己帐中,翻出笔墨纸砚。 他用笔在纸上勾勒出裴云潇的相貌,寥寥几笔,又添上女子的髮饰与衣服。再一看,这画中,哪里是个男子,分明就是个绝色的美人! 潇弟是姑娘,潇弟是姑娘! 唐桁在帐中激动地来回走,恨不得高声唿喊。 他没有断袖之癖,他心悦的从来都是裴云潇,心悦她的坚毅,心悦她的柔软,所有的一切,到最后都汇聚成她一个人! 只有她! 一时的激动过后,唐桁将桌上的画像烧了个干净。纵然他很想将画留下来,可他不能给裴云潇添麻烦,任何一点会危害到她的事情,他都不允许! 烧了画,唐桁有些傻乐地坐在桌旁,托着腮,手里攥着那破旧的荷包,心中思绪纷飞。 等等!他突然想到一件事! 裴云潇是姑娘,只能证明他自己没有断袖之癖,可并不能证明她对自己,也有如此心思啊! 嗯……唐桁发现,他可能找到了比起自己是断袖之癖这件事来说,更令人悲伤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呜呜呜,我终于把女主写掉马了o(╥﹏╥)o 第77章 我要娶你 樊州官驿。 明日便是离开樊州回京之时, 裴云潇正在房中整理公文和行李。 这次樊州赈灾之行,对于裴云潇来说,可以说的上是满载而归, 不虚此行,唯独还有最后一件事, 是她如今最关注的 「公子。」门外,传来锦英的低语。 裴云潇小心翼翼地打开门, 将锦英让进门来, 方才警惕地关上。 「怎么样?」 「公子, 京城的密信。」锦英从袖中拿出一只竹筒。 裴云潇麻利地打开,一张简便的字条, 上面不过寥寥几行字。 待看过, 她才勉强松了口气:「此事, 终于算是了结了。」 「明日早朝,御史台便会对方家世子开始最勐烈, 也是最后一次的弹劾,如果方家够聪明,或许还能保住爵位。」 锦英也放下了心中的大石头:「公子,你放心, 那件事我们做的天衣无缝,家主绝对不会怀疑你的。」 裴云潇苦笑着摇摇头:「或许一时半刻祖父怀疑不到我身上, 但以后却未必。不过现如今倒是有一个现成的棋子可以用, 能拖上一时,便是一时吧……」 话音刚落,门口突然再次响起敲门声。 裴云潇和锦英俱是一惊。 「谁?」裴云潇提声问道。 「逸飞,是我。」是赵希哲。 裴云潇与锦英交换了一个微妙的眼神,低声吩咐:「锦英, 去门外守着,没有我的允许,不要进来,也不要让任何人靠近这里。」 「是!」锦英得令,敏捷地从后窗翻出。 等裴云潇再次打开屋门的时候,就已经看到锦英站在门外不远处向她无声地点了点头。 裴云潇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绪,看向赵希哲: 「赵大人?明日就要回程,这么晚了,怎么不休息?」 赵希哲耸耸肩:「逸飞不是也没有休息吗?」 「怎么,不请我进去坐坐?」 裴云潇后退两步,做了个请的手势。 赵希哲也不客气,一脚跨进门来,反手便将房门关了起来。 裴云潇心中一提,戒备的神色毫不掩饰地流露在脸上。 赵希哲一点儿也不意外她的防备,甚至反客为主,走到裴云潇面前。 两人的身高差不多,赵希哲高一些,需要垂下目光,才能直视裴云潇的双眼。 「樊州知府方大人,三天前的夜里死在了一个姬妾的床上,仵作初验,乃是床笫之间,方大人扼住这位姬妾的脖颈,姬妾因求生本能,意外用簪子刺死了方大人,之后因受惊吓,撞柱自尽。」 「逸飞,我警告过你,不要做傻事。」 裴云潇毫不惊讶。 从赵希哲敲门的那一刻,她就猜到,赵希哲想到这是她设计的了。 她一言不发,只是默默地看着赵希哲,等着他还会说出什么话来。 「在裴家和方家一致对外的时候,你不管不顾地杀了方家要袭爵的嫡长子,逸飞,你做事太不顾后果了!」
第149页 「你以为,太傅大人对你的宠爱,能容忍你如此妄为吗?」赵希哲沉声质问。 裴云潇还是一个字都不说,眼中却释出些冷笑,仿佛在反问,这一切又与他赵希哲,有什么关系。 赵希哲看出裴云潇的意思,凝眉思索了一瞬,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难怪……难怪你这么有恃无恐……」 「你猜到方大人强抢林瑞之女是我一手谋划,是我要试探你的反应。所以你会把我在此事中扮演的角色大肆宣扬,把我推出去当成罪魁祸首,由此你就能隐藏在我的背后。」 「可你怎么说服裴太傅和方家家主?我与方大人全无任何来往信件……」赵希哲问道。 随即,不等裴云潇回復,他又自己说出了答案:「是了,你只需要伪造一份证据,堵住方家和裴家的嘴即可。反正赵氏本就是裴、方两家的宿敌,我无从辩白,更不会去辩白!」 「逸飞,你果真没让我失望!」赵希哲目光里,完全是露骨地势在必得。 裴云潇被他看的头皮有些麻,轻笑一声,终于开了口:「说完了吗?说完了就请回吧。」 「天色已晚,明日还要出发,我就不留赵大人了。请!」 赵希哲却纹丝不动。 「为什么?」赵希哲唇边勾起一抹诡异的微笑: 「是因为天色太晚,逸飞觉得,孤男寡女,不方便吗?」 裴云潇心脏勐地一缩,倏地抬头,眼底万道利光霎时射向赵希哲。 赵希哲依然带着一如既往的,如同他二人第一次见面那样的,无害而单纯的笑容,可说出口的每一句话,都充满了钝刀子磨肉般的残忍。 他一步一步地逼近,裴云潇一步一步地后退。 直到后背撞上床边的矮柜,退无可退,裴云潇眼里划过一丝暗芒,一把抽出藏于袖中的匕首,抵在赵希哲的心口。 「别过来,退后!」 赵希哲却仿佛没有听到,目光从裴云潇的脸上看向匕首,然后又回到她的脸上:「就是它,割断了梁淇的喉咙吗?」 裴云潇握刀的手一颤。 赵希哲知道的太多了,多到让她一时都无法招架。 当初,梁淇就是看破了她的女儿身,所以她毫不犹豫地杀了他。 可眼前这个人,她还杀不得! 思索再三,裴云潇决定与他谈判。 「你从什么时候知道的?」裴云潇冷峻质问。 赵希哲笑笑:「从吴州回京后,在何家的宴会上,真正确定的。」 「当时唐桁喝了下过药的酒,你一个人扶他离开。我去拦你时,你看向我的第一个眼神,颇有些『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的意味。 从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你对他,绝不只是结义兄弟那么简单。那是一个女人,保护自己喜爱的男人时,才会有的眼神。」 裴云潇双眼一眯:「这件事你也有份,对吗?」 赵希哲自得挑眉:「当然。我是主谋。」 「为什么?设计唐桁娶何氏女,对你有什么好处?」裴云潇不解。 「拆散你和唐桁,是我到吴州去最重要任务。」事到如今,赵希哲毫无隐瞒,将自己的谋算说了个清清楚楚。 裴云潇摇头质疑:「赵、裴两家本就不在一条船上,你这么做,能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得到你,就够了!」 裴云潇身子一紧。 「起初,我想要按我爹的计划杀了你,但梁淇认错了人,你的反应太快,我只得作罢。后来,我认为你我才是一类人,我只需与你相交,你便能知道谁才是你最好的选择。可当我发现你是个女子时,我又改变了主意。」 「所以这也是为什么唐桁为什么不能留京。我怎么可能让他,继续待在你身边呢?」赵希哲继续道。 「不过你确实出乎我的意料,竟能有办法把他弄去边关,还上演了一出『割袍断义』的大戏,来保全他的名声。可惜,即便你如此为他筹谋,他此生也不可能再回来了!」 裴云潇握紧刀柄,咬住后槽牙:「赵希哲,你究竟想要干什么?」 「逸飞,我们两个才是同类人。出身,家世,地位,门当户对。只要你点头,你想要掌控裴家,我都可以给你!」 「可唐桁是什么人?生来就是粗鄙村夫,低贱的血脉,祖上积了德的遇见你,靠攀附你才有今天的造化。配他,岂不是辱没委屈了你?」赵希哲一脸为裴云潇着想的样子。 「他若有自知之明,认了这贱命也罢,偏偏他不懂得知足。他想与世家勛贵为敌,那叫自不量力。大历的天下,还轮不到寒门说了算!」 裴云潇心头火起,冷声道:「够了!别把你自己龌龊的心思说的那么好听!你也只不过是投胎时占了些便宜,真以为自己尊贵吗?」 「你想娶我?不,准确来说,你自以为你一定娶的到我。凭什么?凭你姓赵吗?」裴云潇满脸嘲讽。 「让你失望了。我和你从不是一类人。你赵公子太高贵了,我高攀不起!请你在把平民百姓视若蝼蚁的时候,最好也算上我一份!」 赵希哲并不在意裴云潇的讽刺,仍是道:「逸飞,你只是被唐桁迷住了双眼,在这个世间,我们,和他,永远都不会一样!」 「逸飞,我喜欢你的倔强和坚持,你的坚韧足以能与我匹敌,裴氏也只有我才能给你……」
第150页 「闭上你的嘴!」裴云潇听得想吐,匕首向前进了一寸,逼得赵希哲不得不后退半步。 「我是想要掌控裴家,但我自己做得到,用不着你来施捨!」 「你真的喜欢我吗?你喜欢的是权势吧,你不过是想利用我掌赵家的权罢了!我记得你的堂兄赵希文,比你更受赵氏器重吧?你若不是攀附上了太后,赵家哪里有你的位置!」裴云潇毫不留情地骂道。 「你没资格指摘唐桁。你和兄长最大的区别,就是他真的了解我的所思所想。所以我想要的,他永远不会自作主张去拿来给我。他愿意站在我身边,甚至是身后,成为我的陪衬也不觉得羞耻,但你,不是!」 「事到如今,也不怕实话告诉你,要与世家为敌的不只是唐桁,还有我裴云潇!这江山,同样也轮不到你来指点!」 赵希哲愣了一瞬,旋即低声笑了起来:「果然啊,果然。我早该想到的,你不是一般女子,更不是池中之物。」 「从你火烧枣子庄,偷天换日转移走全村人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想要的,比我想像的,更多。」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把这段写出来了,之前怕剧透都没敢回评论(小声:小天使太聪明了)(*/w\*) .感谢在2021-04-1021:53:45~2021-04-1123:04: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红豆豆不是红豆豆1个;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8章 剑指天狼 裴云潇此刻已不再为赵希哲掌握的事情而惊讶了。「原来你一直在跟踪我!」 赵希哲却否认了:「梁淇死后, 我彻底放弃了杀你的计划。因为你够狠绝。」 「枣子庄的事是个偶然,也是必然。你要造假枣子庄所有人被烧死的假象,从乱葬岗运了不少尸体, 动静太大了,我就算不想知道, 也难吶。」 「那你现在说这个,是想要威胁我吗?」裴云潇抬起头, 直视着赵希哲。 「怎能叫威胁?我是为你好!若是枣子庄之事被翻出, 你的乌纱帽必然难保。若是此时再让裴家知道你的女儿身, 你觉得,他们会如何对你?」 「所以呢?」 「所以, 和我合作, 我能让你安然无恙的嫁进赵家, 保证从此让裴家七公子消失在这世上。有你做我的贤内助,赵氏, 裴氏,都不在话下!这样,便是你说的,站在你的身边?」 裴云潇深吸一口气, 此时此刻,她对赵希哲, 竟是连愤怒都不屑有了。 「赵希哲, 你的眼里,只有你自己。在你的心里,也并未把我放在与你对等的地位来尊重。何必强求呢?你难受,我也噁心。你说兄长配不上我,我却觉得, 连被你看中,都是我的耻辱!」 赵希哲脸色倏地一变,今夜第一次露出恼怒的表情:「你以为唐桁会与我有何不一样吗?天下男子均是一般,男者恆强!你以为嫁给唐桁,会有什么不一样? 你别忘了,如今唐桁可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对你更没有男女之情。你以为他如果知道了,又能比我好到哪儿去!」 裴云潇手腕一转,收起匕首,冷笑一记:「关你屁事!」 「锦英!」她提高声音叫了一句:「送客!」 房门被从外面「嘭」地推开,锦英一脸怒容的站在门口,眼里隐隐约约有着杀意,显然,她听到了两人所有的对话。 赵希哲平復下怒气,回头朝裴云潇说道:「逸飞,我会等你的答案。」说完,便头也没回的走了。 待他走远,锦英才进得屋来:「小公子,怎么办?他会不会去家主那里告密?」 裴云潇摇头:「他如果告密,今夜就不会来找我了。不过以后……我也不敢保证。」 「那我去杀了他!」锦英容色一肃。 裴云潇的身份是最大的隐秘,他们兄妹四人自幼跟随裴云潇,最重要的任务就是保守这个秘密,一旦泄露,知情者只有一个死字! 华氏夫人临终前,千叮万嘱地交待了此事,因此便是素来最沉静的锦英,也要做这个一听就过于鲁莽的决定。 裴云潇阻止了她:「杀,是杀不得的,杀了他,我们所有的努力都会前功尽弃。但还有一种和杀人灭口一样管用的办法——」 「那就是我们的手段,会让他心存忌惮,一时半会儿不敢说出真相。拖过这一时,之后再杀他,也是一样的。」 「锦英,你去准备一下,我们不等了,连夜回京。」 边关的冬天来得很早,十月末便已飘起了小雪。 黄昏时分,又是一场雪。唐桁在帐中点起火炉时,池渊恰好掀帘走进,脸上露着些微的喜色。 「兄弟,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唐桁放下手边的兵书,站起来。 池渊看向对面这个比自己年纪小,却要比他更厉害些的年轻人,心中满是欣赏。 想想当初唐桁来时,不过是个并无军职的挂名小队长。可如今,他已是陛下圣旨亲封的从五品郎将,虽然还是自己的下属,可品级上已与自己平起平坐了。 之前唐桁以少胜多,斩羯颉大将首级的事早已传遍随州城,无数百姓都在称道他以文状元之身投笔从戎,英勇无敌。如此名望,池渊更是望尘莫及。 「大将军已经允了你的提议,准许你在随州卫军中挑选一百精兵,就按你的法子训练。」池渊道。
第151页 唐桁轻松一笑,他早知郭世宪不会拒绝他的这个计策。 「哎,说起来,我都忘了问你,怎么突然想到做这个?咱们随州卫已是边军中实力最强的,六万主力军各个都是精兵强将,如何需要特别训练?」 池渊统领的这八千人马,就是随州卫里精兵中的精兵,因此他也最为困惑不解。 唐桁请池渊入座,为他倒了热茶,这才解释道:「并非是我一时兴起,自之前在随州城受伤,我就在想这件事了。」 「天狼军的杀手共有四人,我皆逐一与他们交过手。这四人相互配合的天衣无缝,形成包围全无半点缝隙,若不是当时人群聚集,四散奔逃,我想要活命,怕是更难。而这四人分散之后,每一个人的实力更不容小觑。」 「近来我查了有关天狼军为数不多的资料,发现他们是一支训练精良的队伍。我朝军中,骑兵、步兵、枪兵、重甲……皆是泾渭分明,各自训练。但天狼军的每一个人都可谓身俱十八般武艺,合在一起,那就是小型主力军的配置。」唐桁分析道。 「当年,天狼军以三千人马,配合其后的羯颉八万主力,奇袭我边境九城。九座城,十三万大军,竟是不堪一击,连连败退,最终使城池百姓沦落蛮夷之手,至今仍是奇耻大辱。 若我军中未有能与天狼军一战的精兵,待他日天狼军捲土重来,我们依旧只能失败!」 池渊听得连连点头:「怪不得,你之前还追着我问了那么多有关天狼军的事情。可天狼军的战力,向来是个谜,他们如何训练更是不得而知。当年那一场惨败,让朝中谈天狼而色变,你有把握吗?」 「我没有。」唐桁回答得斩钉截铁。 「所以我要先选一百人,一边训练,一边摸索。无论成败,这都是个开始。没有开始,就永远没有结果!」 唐桁拿出自己撰写的厚厚一本练兵计划,是他集合了兵法所学,与天狼军杀手交手的经验,以及大历军队习惯作战方法后,写出的计划雏形,甚至其中部分内容还都是空白。 可即便是如此,池渊一看,依旧是震惊无比,不敢置信。 「这些……都是你自己写的?」 「是!」唐桁点头。 随着他见到的、学到的、思考到的东西越来越多,唐桁已经渐渐发现,脑中那上天奇异的赐予,对他的帮助已经越来越少。 他好像已与它融为一体,又好像,早已经超越了它。 它就像是上天在他幼时最艰难的时候,送给自己的一个无形的老师,授他以渔,将他从泥沼中拉起来,扶着他、推着他向前走。 现在,他已经能与「老师」并肩而行,甚至是将「老师」甩在身后。而这位老师的使命,也在一点点地终结。 他何其有幸,能得天独厚!唐桁亦是俗人一个,既得上天厚赐,没道理不生出野心与欲望。 他想要更多,站得更高,所以他要一步一步地,继续往上走! 「唐桁,我信你!就让我来成为你这一百人中的第一人吧!」池渊说道。 唐桁着实惊了一下。 池渊官职上是自己的上官,品阶上与自己不相上下,可若是加入这一百人,就意味着要做自己的下属,这…… 池渊见他犹豫,笑呵呵地道:「军中规矩,从来按实力说话。怎么,你不欢迎?」 唐桁释然,微微一笑:「当然欢迎!」 池渊哈哈大笑,拍上唐桁肩膀:「兄弟,你是我除了大将军之外,第二个由衷佩服的人。我敢跟你打赌,他日,你定非池中之物!」 从那日起,唐桁便开始训练从军中选出的一百人,池渊、周必,还有他曾经带过的二队中的大部分人,都入选了这支特别的队伍。 只是谁也不知道,他到底能不能真的练出个接过来,直到 「阿桁!」自从加入了唐桁的队伍,池渊与唐桁的关系可谓越来越好。 「天冷了,又到了马匪们出来捣乱的时候,怎么样,把大伙儿拉出去熘熘?」 池渊是剿匪的能手,与马匪作战,对他来说就跟吃饭一样简单。只要听到池渊的名头,马匪都要闻风丧胆。 每年过年之前,都是马匪活动最为猖獗的时候,这一次,正好检验一下他们两个多月来训练的成果。 「行,没问题!」唐桁一口答应,立刻便去点兵点将。 虽说马匪与羯颉天狼军的实力不可同日而语,但毕竟蚊子再小也是肉嘛! 于是乎,这一年的冬天,随州附近边境的马匪帮们,满怀「雄心壮志」地下山,却遭遇了地狱级别的难度! 依靠着池渊对马匪的熟悉,小队们对马匪出现的位置几乎是了如指掌。因此为了多尝试不同的作战情境,唐桁特意选定了交战的几个地点。 有的匪帮刚一下山,就被连人带窝给端了个干净,这是最传统的剿匪办法,难度最低。 有的匪帮则被特意引到了适合伏击的地点,再排出十人小队将其缴械。马贼头目看到十个人就能让自己惨败,人都傻了。 还有的被特意放进无人的村庄,来个瓮中捉鳖,玩一出「巷战」什么的。 最难的当属近两年那位在边关突然声名鹊起的马贼头目车三的匪帮,被唐桁一行人骑马追了整整一夜,实在跑不动了就要投降。
第152页 可领头的周必却是一脸的大失所望,把人抓了还絮絮叨叨:「你也太不能跑了,还想练练长途奔袭作战呢,这让我们怎么搞?这么不能打,真没意思。」 车三:「?」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4-1123:04:59~2021-04-1222:47: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弥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9章 裴羡进京(增) 不管马匪们有多么的怀疑人生, 但总之证明了一点,那就是唐桁的办法是有用的。 可天狼军不是散乱无章法的马匪,想与天狼军匹敌, 拿马匪来练手,没有一点用处。 此时, 唐桁又想出了一个办法,再选出一百人, 由池渊带队, 按同样的方法训练, 然后再把两支队伍打乱,组成新的队伍, 定期互相对抗。 他们都明白, 这一切都是为了在或许不久的将来, 一雪大历军队的前耻,收复本该属于自己的河山国土! 京城也在年关时, 又一次下了大雪。 裴云潇上交这一年的官员考核结果后不久,方家遭弹劾一事也尘埃落了定。 和无数被牵扯进权力争斗的世家一样,方家同样选择了断臂自救。贪腐无德的方世子成了方家急于抹去的污点,方家默默无闻的嫡次子悄然露出头角, 等待着起復的时机。 方家事一了,裴瑫就召见了裴云潇。 「说说, 此事到底与你有没有关系。」 祠堂里, 裴云潇跪在祖宗牌位前,裴瑫站在一边。 「无关。」裴云潇毫不犹豫,即便是跪着,嵴背依然是挺直不弯。 裴瑫盯着她,却没能从她身上看出端倪。他只是怀疑, 因为裴云潇和林瑞的关系确实更为亲近,可他没有证据。 「无关?」裴瑫故意试探:「那怎么就会那么巧?林瑞的女儿前脚断了气,后脚方家世子就死了?还死的那般难堪?」 名声荣誉是儒生士大夫极为看重的东西,让方家世子就那么死去,可以说,背后操作之人是故意在下方家的脸面。 「祖父,我只出手救了林姑娘,其他的,与我无关。」裴云潇再次说道。 「在当时那个时间点上,方世子强抢裴府大管事的女儿入府,这件事本来就有猫腻,祖父应该比我更清楚,这背后不可能没有人操纵!」裴云潇故意将裴瑫的怀疑引向政斗。 「此次樊州受灾,知府被杀身亡,四个县令全部下马,这个时候,谁对樊州的位置盯得最紧,谁才是最有嫌疑的。」 樊州事后,方家自顾不暇,裴家因为裴云潇被皇上指派而不敢轻举妄动,只有赵家和何家为了新任知府和县令争得头破血流。 然而最终,他们谁也没赢。新上任的知府乃一位出身没落世家的官员,是皇上实打实的亲信,与黄晗、刘缶关系更是不俗。而四县县令,一个落入赵家一派,一个落入何氏囊中,还有两个,均是寒门文官。 裴瑫一听裴云潇所言,自然而然就想到了赵、何两家。 见试探不出什么,裴瑫也不再坚持:「林瑞何时能归?」 裴云潇当初把林瑞夫妇送走,就是为了将他们从方知府被杀这件事里摘出去,现在事情已经办完,当然就可以让他们回来了。 有林瑞在裴府,裴云潇会更放心一些。 「林姑娘刚刚过世,瑞叔心情悲痛,或许等年关一过,就会回来了吧。」 裴瑫点点头,又道:「小七,不管你做过什么,我只告诫你一句话,不要忘了你的血脉宗族!你先在这儿好好想想吧,等晚饭时再出来。」 直到裴瑫离开祠堂,裴云潇都没有回答。 她怎么会忘记自己的宗族血脉呢?就是因为忘不了,所以才会走下去! 一年,过得真快啊。 去年与兄长进京赶考,也是大雪纷飞。如今与挚友同窗四散九州,天各一方,甚至都不能问一句,他们是否安好…… 林瑞是在过年前回来的,带着一夜花白的头髮,和瞬间老去的容颜。 面对裴瑫,他似乎一如既往地尊崇与敬仰,可又似乎一切都不再一样。而裴瑫也不可避免地对他产生芥蒂,只是林瑞也并不在乎。 与林瑞一同回来的,还有两个意料之外的人。 「慕远哥!」见到裴羡的一剎那,裴云潇的童年仿佛在一瞬间回来了。 入仕不过一年,裴云潇只觉自己的躯壳日渐坚硬,心肠也更为冷酷,昔日少年的柔软不知什么时候就被风吹散,消失的无影无踪。 直到再见裴羡,她才有种自己从未改变,还是曾经模样的感觉。 「小七!」裴羡上前来,握住裴云潇的手,神情也极为动容。 他进京,是来科考的。 三年前,裴云潇奉旨查察江南私盐案时,他父亲被牵扯其中。裴云潇法不容情,逼族长开祠堂处置了他父亲。 因为守孝,裴羡耽搁了三年科举,直到今年出孝期,才上京来赶考。 一别三年,昔日故友已是今非昔比。 「小七,这便是我的庶妹。」裴羡引出身后一个长相极美的少女。 裴云潇看过去,少女容貌艷丽妩媚,但眉眼纯净恬淡,想必这就是她的那位远房姑母——裴娇吧。
第153页 「姑母安好。」裴云潇见了礼。 被一个比自己年龄还大的男子叫姑母,裴娇脸一红,反而朝裴云潇行了女子礼。 反正两人的亲戚也是七拐八绕的,裴云潇又与裴羡是兄弟相称,因此便也不拘泥什么礼了。 裴云潇叫来锦妙:「锦妙,把姑母带到四妹,五妹那儿好生安顿吧。」 「慕远哥,咱们进屋说。」 待坐下,裴羡才说起他带裴娇一起进京的原因。 「小七也知道,我就这么一个妹妹,虽不是同母所生,可也是自幼疼爱。我一离家,家中便只剩了她一人,在潼阳……我怕她受欺负。」 「我明白。」裴云潇深表理解:「慕远哥放心,既然来了京城,便安心住下,我一定为你们打点好一切。」 「那就只能麻烦小七了。」裴羡感激道。 「其实这次进京,我也是有意为娇娇择一夫婿。三年前,娇娇便已在议亲只可惜我爹眼高于顶,好高骛远……」 「这一回,我也不求什么高攀豪绅勛贵之家,只求一个门当户对,德才兼备的仁义君子,能待她好便好。」裴羡说道。 「这样不管我日后如何,留京或不留京,也都能放心了。」 「慕远哥放心。」裴云潇道:「三年前我许诺过,一定为娇娇姑母寻一门好亲事,我一定会说到做到!」 「眼下正是各地才俊汇聚京城之时,京中亦有不少清贵公子。我定会命人好生探访调查,确保家世清白,洁身自好,之后再问过娇娇姑母的心意。」 裴云潇将此事全部揽在身上。 主要是因为,若此事自己不上心,一旦被裴瑫,或是裴家三个老爷插上手,裴娇就变成了联姻的棋子,再没有自主婚配的权利。 裴羡听完,又是一阵感激。 裴羡和裴娇就这样在裴府住了下来。 裴羡要读书,裴娇则和裴云潇的两个妹妹,以及总是有事没事就往裴府跑的华云央,渐渐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友。 裴云潇自然是顾不得姑娘家的事,裴家其他人包括裴羡也没把这事当做个事儿来看,只以为不过是女孩子之间交朋友而已。 于是乎,谁也没注意,完美继承了裴云潇「离经叛道」衣钵的华云央,是如何给其他三个姑娘「洗脑」,刷新她们对这个世界的认知,进而把她们一个又一个地带上了「离经叛道」的路线。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现如今,裴云潇最重要的一件事是——她升职了! 新科进士,任职不过一年便升职,本就不常见。 但想想裴云潇的家世,想想皇帝的宠爱,再想想她的能力与名气,朝中人也就见怪不怪了。 裴云潇被皇帝调往了中书省。 虽说只升了半级,不过是个正五品的中书舍人。可这乃是天子近臣,掌管国家机要政务,参议拟旨,与区区考功司郎中,简直无法同日而语。 而考功司,杨谏在被埋没了五年之久后,终于坐上了郎中的位置。 裴云潇这才琢磨过来皇帝此前安排的用意。 吏部是裴家的势力范围,借裴云潇为桥樑,皇帝成功让自己人拿下了吏部四司中最重要的一司。 而裴云潇,从一开始皇帝想让她进的就是中书省,那里才是权力的中心。 只有在这里,裴云潇才能更快,更便捷的培植自己的势力。 而裴云潇离开吏部的最后一件事,居然是——做今年的省试与殿试的副考官! 大历科举一向由吏部主管,可歷来主副考官都需选用高官名儒,像裴云潇这般年纪轻轻,无论是才学还是地位都不够格的,别说副考了,便是当阅卷官都没有先例。 因此皇帝刚一提及此事,裴云潇想都没想就要推脱。 她一向认为,天上掉下来的大概率不会是馅饼,而是铁锅。 可裴瑫显然对这件事早有预谋。 「小七啊,之前出了太多事,本想尽早为你定下婚事,也被耽搁了。老夫再过些年定要致仕,你爹和二叔三叔的德性你也知晓,若你不能尽早扛起裴氏的大梁,何以对得起裴氏列祖列宗?」 「祖父,这样是不是有些过于着急了?」 不知是裴瑫突然发现自己老了,亦或是因为方家出事的缘故,总之裴云潇发现,裴瑫如今行事好像有些心急,仿佛生怕夜长梦多一般。 难道是裴瑫想趁着自己还有权威,强行压着自己不得不为了裴氏一族的荣耀权势冲锋陷阵?裴云潇想想,觉得可能性很大。 但裴云潇不想妥协:「祖父,陛下趁年关之际调动了不少官员,黄晗大人从工部调任至翰林任承旨,刘缶大人也从刑部调任至门下省,而我又刚刚调任中书,这个时候,正是朝中风声最紧之时。」 「您也知道,如今两位中书侍郎,一个赵希文,一个是何璨,都是我的上官。樊州事后,赵、何两家明摆着已经联手,您举荐我做副考,先不说是否符合定制,就是这个位置,实在太惹眼了!」 「老夫就是要你惹眼!」裴瑫道: 「你难道看不出,现如今陛下对裴家越来越难以容忍了吗?他默许赵家与何家联手我不曾说过什么,他之前畏首畏尾压了黄晗和刘缶七年,突然让二人调入三省,我还是未曾反对。」 「现如今我裴氏已被四面夹击,若再不做出应对,你可想过后果?」
第154页 「小七,我告诫过你,不要忘了你的宗族血脉!你可不要忘了,如果裴氏倒了,你同样什么也不是!」 裴云潇心里一震。 作者有话要说:註:1唐朝前期吏部主管科举,本文引用。 2翰林院与中书省都有拟诏的职权,歷史上往往翰林院比中书省更受天子信重,翰林学士承旨与中书舍人都可能成为未来宰相人选 第80章 科场舞弊(修) 她知道裴瑫是在警告自己。 在裴瑫看来, 皇帝一边打压裴家其他人,一边重用自己,是为了从内部分化裴氏, 从裴氏手中夺走旁落多年的大权。 这也不能说不对。 裴云潇对皇帝这番用意也看得清楚。只是裴云潇更明白自己在做什么,但这些又不能被裴瑫所知晓。 凭心而论, 裴瑫说的有理。赵家、何家步步紧逼,皇帝对她利用与信任之心兼具, 而她同样需要契机收拢更多的势力…… 想了想, 裴云潇开口道:「祖父教训的是, 我会担下这副考之职。」 「也请祖父相信我,潼阳裴氏不会倒, 永远都不会!」 即使与裴氏政见不同, 立场不一, 但裴云潇从没打算让裴家覆灭。 裴氏可是她的后盾! 她费尽心机掌控裴家,又不是要毁了它。而是要清除裴氏中的蛀虫, 让裴氏真正成为自己的助力。 此次科考的主考,是朝中德高望重的老臣,尚书令林仲普,他也曾是皇帝的老师, 年愈花甲,行动不便。 这样一个主考, 搭配裴云潇这样一个身强体健的副考, 其中的意思,便耐人寻味了。 不久后,京城省试按时举行。 三天考期结束,十几位阅卷官将试卷初评名次交到了裴云潇等几位副考的手上。 与名单一起交上来的,还有封好的考生试卷。 按一般惯例, 副考的职责只是监考,然后就是将阅卷官评出的名次交由主考官定夺即可。 而主考官一般也只会看前三名或前五名的考卷,确定最终的名次,其他的都不再管。 然而当名单交上来时,第一次当考官,好奇心颇重的裴云潇,没有忍住,翻阅了考生的考卷。 翻开放在第一位的试卷,考生姓名映入眼帘——潼阳裴羡。 裴云潇下意识便替裴羡感到欣喜。 她和裴瑫的想法完全不一样。 举贤不避亲嘛,裴羡有真才实学,文章字字珠玑,拿得出手,便是考中省元又能如何? 省试第一的试卷是要张榜公示的,只要看过裴羡这篇应试文章,就不会有人质疑他的名次。 就是不知道,第二名会是那位贤才……裴云潇好奇地往下翻去。 「裴大人,如此是不是不符规定?」一旁另一个副考官提醒道。 裴云潇抬头看向他,眼睛一眯,露出几分任性的样子:「我只是看看,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 那副考愣了一下,似没想到裴云潇会这么说,这般小儿心性,哪里像个朝中五品官员? 他正想再阻止,裴云潇好像故意挑衅一般,眼疾手快翻开了第二张。 「李轶……」裴云潇玩味地念出考卷上的名字,心下一片瞭然。 把裴羡放第一,又利用并无明文的「潜规则」阻止自己翻阅,而林老大人因为年事已高根本不会刻意改动名次,这不就是现成的钻空子吗? 李轶,这个名字,可真不陌生啊! 「裴大人?」那副考听着裴云潇诡异的语调,眼皮就是一跳:「大人,可是有什么问题?」 「无事。」裴云潇皮笑肉不笑地回了一句,可视线却并未离开试卷。 如果不是之前李轶曾与唐桁他们发生争执,裴云潇不会对这个人有过多了解,只会以为他只是个平平无奇的世家公子罢了。 而裴云潇查到的李轶,却全然是另一幅面孔 不学无术,顽劣不堪,家族不振,仗着与赵氏的姻亲作威作福,在京城纨绔子弟之中颇有些唿风唤雨的能耐。 面前这张试卷,歪歪扭扭,毫无美感的字迹印证了李轶的「人如其字」。 而那娓娓道来,入木三分的锦绣文章,却成了最违和的一部分。 「嗯,又是一篇佳作!」 裴云潇不动声色,假意称赞,把李轶的卷子放到了一旁,敏锐地感觉到身边的那个人,身体放松了一瞬。 可裴云潇没有让他继续轻松,因为她继续翻开了第三名的卷子。 考生,张文阳…… 她的脑海里迅速将京中错综复杂的权贵关系网回忆了一遍,毫不意外地找出了张文阳与何璨的连襟关系。 依稀记得,这个张文阳,也是个没什么墨水的货色。 原来如此! 裴云潇一目十行地浏览起张文阳的文章,突然,一向对文字有着极敏锐感觉的她,发现了张文阳与李轶的考卷中,有超过十句雷同的句子,只有位置不一样。 此时此刻的裴云潇,早已没了最初的好奇心,她当着所有人的面,开始一张一张翻看着后面的试卷,全然不再避讳。 不要说她裴云潇有不惧一切的资本,就算是没有,在如此至关重要的省试科考中竟发现了这么大的岔子,她便是捨得一身剐,也敢把皇帝拉下马! 桌边那副考的脸色已经极为不妙了,不知做了什么决定,见裴云潇翻看的动作越来越快,他一跺脚,朝门外慌忙而去。
第155页 裴云潇无暇顾及他想干什么,她的心思全在试卷之上。 不翻不知道,一翻吓一跳。 名次前五十的考生中,几乎每个考生都和其他考生、今科考官有着这样那样的联繫。血缘、姻亲、世交、上下级、门客、银钱往来……应有尽有。 这倒也罢了,世家子弟学问深厚的人也不在少数,以大历科举取士的制度,勛贵占多数本就不是新鲜事。 可过分的是,五十份试卷,除了裴羡,和几个之前便有才名传出的考生,其他至少有十多份试卷的内容,都跟李轶和张文阳一样,出现了文章词句的雷同! 只是这些考生耍了小聪明,将相同的句子打散了,揉碎了穿插在文段之间。若不是裴云潇本就带着怀疑去看,不然真的不好看出来! 科场作弊,不是没有发生过的事。夹带小抄的,请人代笔的,冒名替考的,裴云潇不是没听说过。 可十几个考生共用一篇文章抄来抄去的,裴云潇还真是第一次见! 这操作……真是别树一帜! 裴云潇将这十多位考生的姓名一一记在了心里。 重新归整好所有试卷,裴云潇离开办公之地,回到贡院中的住处。 在结果未出来之前,他们谁都不能离开贡院。 回到寝室的裴云潇,心里思绪纷乱。 之前选定考官时,赵家和何家争得极为激烈,若不是祖父全力扶持,皇帝一锤定音,这差事未必落在自己头上。 现在看来,他们是早有准备。 去年寒门士子科举入仕的比例惊人,所以今年,所有的世家,包括祖父,都不可避免的着急了。 看看那些有名次的考生中,寥寥无几的寒门学子,他们在谋划什么,裴云潇心里门清! 可千不该万不该,他们竟把李轶、张文阳这样的人推到台前来。 他们是什么货色?他们能做得好什么百姓父母官? 现今的科举制度世家已经占尽了便宜,有无数的正当手段能让他们的后辈合规合矩的考中。 为什么? 为什么非要用这般卑劣的舞弊招数? 为什么要让那等全无半点德行的人混入朝堂,而抢占了寒门学子本就为数不多的机会? 落第……裴云潇心中突然闪过什么。 「锦年。」她打开窗户,低声一唤。 下一刻,锦年悄无声息出现在屋中。 「好久没干坏事了,搞得什么人都能来算计我了。」裴云潇勾唇一笑。 「今晚我打算去阅卷处走一趟,你在屋里留着,扮作我的模样。」 锦年没说话,只有毫不犹豫地点头。 夜半三更,更深夜凉。 裴云潇举着火摺子,潜进了阅卷处。 很快,她就找到了被判落第的考卷存放的地方。 将考卷拿出,裴云潇借着微弱的火光,开始翻看考生名姓。 不知道过了多久,裴云潇才终于全部看完了。 与事先预想的一样,落第的考生多数为寒门学子,单看考卷,文章并不比排在前面的差。这是大历科举的常态。 但有意思的是,还有许多落第考生,竟是出身显赫的世家嫡支,往日便颇具才名,只是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 要么与裴氏素无往来!要么与裴氏素有嫌隙! 裴云潇吹灭了火折,站在漆黑的房中,静静地待着。 如果她不是以防万一的来查卷子,如果她不是临时起意,这一次,她真的会走进对方设好的圈套! 李轶、张文阳等靠作弊的人,从来都是这里连环计中的炮灰。 只要一放榜,李轶,张文阳名列前茅,考生们一定会质疑其中的公平。 这样一来,所有考官必然会首当其冲被问责,皇帝也会彻查此事。 到那个时候,负责此案的人就会发现,名次极低,甚至落第的考生中,有许多具有真才实学的寒门士子,还有许多才名在外的,与裴家有矛盾的世家公子。 谁不知道吏部是裴家的势力?夸张点说,科举选的不是「天子门生」,是「裴氏门生」啊! 这样一来,排除异己,打压寒门,皇帝心中最痛的两个点全都被刺中,饶是裴云潇长了八张嘴,也未必说得清。 到那时,她失宠,获罪,已板上钉钉。 科场舞弊,必会重考。 那时赵家何家再一举拿下主考之位,他们只需将扎眼的李轶、张文阳等人剔除出去,再故技重施,把自己的朋党选进来。 如果运气好,他们还能趁机渗透吏部,当真是一箭三雕! 第81章 以牙还牙 夜色下, 裴云潇潜回了自己房中。 锦英翻身自床上做起,交给她一封信笺。 「刚刚有人塞进门缝的。」锦年道。 裴云潇拿过来一瞧,署名——赵希文。 打开信封, 是一首长诗,表面上说的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情。 可裴云潇读的懂, 赵希文是想让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拉她入伙, 用裴氏一派的几个考生名次做交换。 真不愧是赵家人, 和赵希哲一样,自负且高傲, 一样的看不起人。 看来赵希哲在赵家果然还没什么话语权, 但凡赵希哲对赵家人说一说自己是个么人, 赵希文也不至于把自己想的这么蠢。
第156页 赵希文和何璨不会想到,自己已经提前洞察了他们的计中计。 想让她裴云潇背锅?想得美! 「锦年, 去给赵希哲送个信。告诉他,如果想取代赵希文,最好按我说的做。」 「还有,也告诉祖父一声。这事儿是他非让我担的, 让他替我收拾残局。」 「小公子,这样会不会……?」锦年不解。 小公子不是一向在家主面前都表现的极为聪明能干么?这次怎么公然露怯? 裴云潇转转手腕:「这种打口水仗的事当然要交给熟练的人, 我忙着呢, 忙着给陛下建言献策!」 赵希文和何璨不是想利用今科考试搞事情吗?看谁搞得过谁! 三日后,本该放榜的日子,贡院大门前却是守卫森严,不允许任何人接近。 着急等待名次的考生们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纷纷打听着各路消息, 想要知道,到底发生了么。 「唉,早就知道今年科场会出事,没想到啊……」 京城最大的酒楼里,不知道么人先说了这么一句话,立刻引发了周围七嘴八舌的议论。 「听说是贡院出了大事,可具体出了么事,谁都不知道。现在也不放榜,这叫我们怎么办?」 「前两天我听说一个消息,当时还以为是假的呢,现在想来,保不齐是真的!」又有一个人神神秘秘道。 「么么?快说清楚!」周围人连忙催促。 「今科省试有个甘南来的考生,听说有状元之才,学问极好,就住在城南的悦来客栈。听他同乡说,前几天该生走出考场当晚,突然染上怪病,一夜白头,状似七十老翁,没过多久,人就没了。」 「啊呀,那真是可惜了!可这与今日贡院之事有何关系啊?」有人发问。 「你懂么?他同乡说,该生临终前神志不清,口中念念有词,他仔细听了一耳朵,原来此人竟在考前便见过今科的试题!」 「么!」惊雷般地消息,瞬间吸引了整个酒楼的注意。 「据说考前曾有几个考生拿着几道题来请教,该生胸有成竹之下,洋洋洒洒将试题全部作答,很是自得。哪里知道,一进考场,发下试题,他才发现竟与自己此前所见一字不差!许是受了刺激,出得考场,便一命呜唿了……」 「这是何道理?难不成此次省试竟有人提前泄题?这又何来公平?」人群中,传来考生们不忿的质问。 那起初说起此事的人闻听,冷笑一声:「就说你们这些学生两耳不闻窗外事吧,怎么么都不知道?」 「三日前,今科副考,中书省的裴大人在贡院门口被人捅了一刀,重伤倒地,路过的人可都看见了!」 「这个我也瞧见了。」有考生出声附和:「当时看裴大人行色匆匆,连马车都没坐。那捅刀之人从旁窜出,还撞了我一下呢。」 …… 消息越传越多,真真假假,愈演愈烈。 有人说考官考前泄题,有人说有考官在检举舞弊的路上被刺杀,还有人说那甘南来的考生实际是被人杀人灭口了…… 终于,在第二天的早晨,守在贡院门口翘首以盼结果的考生们收到了一个消息。 御史台秦子诚秦大人,闻听科场舞弊之流言,上奏皇帝以请彻查。今科考官全部被软禁于贡院,不得擅自出入。 义愤填膺的考生们在贡院门前越聚越多,以自己的方式,表示对秦子诚的声援。 他们坚信素来清正不屈的秦子诚,一定能给他们一个最公正的交待。 贡院。 「逸飞,如今京城已经乱了,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秦子诚看向桌边奋笔疾书的裴云潇。 几天前,他收到裴云潇的密信是也觉得震惊不已,他没想到赵希文和何璨居然甘冒其险,做出如此令人愤慨之事。 传说中被刺杀的裴云潇,实际一点儿伤也没受,她指了指桌边两摞试卷:「这边的是那十几个舞弊考生的试卷,雷同的句子我已尽数标红。秦大人,就按咱们说好的,将试卷张榜展示,给考生们一个交待。」 「那边的是落第试卷之中,那些世家勛贵的试卷,烦请秦大人交由圣上过目。」 秦子诚随手翻了几张试卷,目光震惊:「这……这卷子怎么好像,被火烧过?」 「我烧的。」裴云潇毫不迟疑地就承认了。 「不烧,怎么能让人觉得,有人意图损毁证据?」 将这被烧过的试卷拿出去,不管是应试考生,还是皇帝,都会相信科场舞弊案发后,有人潜入贡院试图毁掉试卷。而遭受「刺杀」的副考官裴云潇,也正是不愿同流合污,救出试卷后才被试图「灭口」。 赵希文和何璨不是想用连环计把她装进去吗?裴云潇这招釜底抽薪就是将舞弊的帽子牢牢扣在他二人头上。 至于他们想用落第考生中尽是裴家政敌这件事,在皇帝面前污衊她排除异己,现在更成了无稽之谈了。 在这件事上,事实真相是什么不重要,大家相信的真相才重要。 到底谁编的假话最像真的,裴云潇还真有点拭目以待。 「那这个呢?又是什么?」 秦子诚拿起放在最上面的一张长纸,字迹间有涂改,不是考卷,倒像是谁写的草稿。 「我写的。」裴云潇轻轻一笑。
第157页 「甘南考生无辜被骗,写下考题文章被人传抄,良心有愧之下一命呜唿。同乡悲愤之下,找出该考生最初的草稿,呈给查案的秦御史,以作证据。」 「秦大人,这个故事,怎么样?」 秦子诚的嘴巴张的能吞下一个鸡蛋,好半天才道:「所以……根本没有么甘南的考生?那这十几个舞弊之人,又抄的谁的文章?」 「那个人已被赵希哲控制住了,原稿早已被毁,但没关系,只要需要,我可以写出无数『证据』,要多少有多少。」裴云潇冷静道。 「你就不怕,赵希哲出尔反尔?」秦子诚追问道。 裴云潇摇摇头:「秦大人,您也是参加过科举的考生。如果是您,一边是同科贫苦考生捲入科场泄题,被骗写下文章,愧悔亡命;另一边是权贵公子僱人代写文章,钱货两讫,您更喜欢听哪个故事?」 「或者说,您更愿意相信哪个是真的?」 秦子诚沉默了。 「秦大人,这件事从一开始,就不可能扯清真相。无论是考生,还是陛下,还是百姓,他们只需要相信他们愿意相信的就够了。」 「赵希文和何璨试图用谎言来操纵科举,那我只能以牙还牙,用谎言打败谎言。」 裴云潇站起身,目光灼灼:「我知道,秦大人一向清正廉明,大公无私。本来我只需要让大人相信表面的一切都是真相,就够了。」 「可我还是选择对秦大人坦诚,不为别的,只为我对大人的满心敬佩!」 「这个……」裴云潇拿起自己刚刚写好的一份奏摺:「是我写给陛下的,有关今科重考事宜的奏摺。」 「大人,我唯一的希望,就是肃清科场污浊,让科举能真正成为朝廷选纳贤良的制度,公正严明,不拘出身,以德才取士。只要能达到这个目的,即使不择手段,也在所不惜!」 秦子诚震动不已。 他看向裴云潇递给他,墨迹还未全干的奏本,落眼之处,他瞧见两条建策——考卷煳名,专人誊写。 如果,藉助裴云潇的能力,让这些办法尽能实现……秦子诚想着。 他想,他知道该怎么做了。 事情按照裴云潇的计划,几乎毫无偏差的向前发展。 带着火烧痕迹的十几张舞弊试卷,连同那张甘南考生的「手稿」被张贴出去,引发京中极大震动,也彻底拉开了今科泄题舞弊之案的查察序幕。 被赵家、何家收买、利诱的副考官相继招供,矛头直指赵希文与何璨。 反倒是本就没参与的主考林仲普,和施了苦肉计的裴云潇,一个趁势告老还乡,远离纷争,一个得了美名,声誉大振。 当然,最受赞扬的还是查清事实的秦子诚,他本就清名远播,此事之后,更成了无数寒门学子心中的榜样。 赵希文与何璨因并未有直接证据指正,但皇帝心中怀疑的种子已经萌芽,将两人相继调离京城。 而在此案中全程隐身,却实则参与不少的赵希哲,很快就靠着赵氏的资源连升三级,权掌户部。 一个月后,省试重考。 考卷煳名,有专人誊写,再送阅卷。 放榜后,裴羡高中省元,名次前五十者,有十九人皆取寒素。 殿试后,裴羡不出所料点中状元,留任翰林。 作者有话要说:激.情预告:下章表白(*^▽^*) 感谢在2021-04-1422:14:26~2021-04-1520:11: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火锅要辣锅2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2章 御街惊马 科举之后, 皇帝趁机又是一次大规模的官员调动。 再上朝堂,裴云潇发现了不少新鲜血液。 这日黄昏,裴云潇离开官署, 准备回府,却在宫门前撞见了赵希哲。 赵希哲也第一时间看到了她, 表情微变,朝她走来。 「裴大人。」 「赵大人。」 「一连赶走两个上官, 裴大人真是春风得意啊。」赵希哲阴阳怪气。 裴云潇嗤笑一声:「那还不是全仰仗赵大人……大义灭亲嘛!」 「裴云潇。」赵希哲凑近两步, 低声道:「我说过的那件事, 真的不再想想?」 裴云潇嫌恶地后退,拉开两人的距离:「大人如果觉得太清闲, 可以去茶馆听听说书的, 我没兴趣在这儿听你讲故事。」 赵希哲挑眉:「怎么?你这是打算翻脸不认了?」 「认什么?赵大人的话, 我可听不明白。」裴云潇毫无惧色。 她是不惧怕什么了。 赵希文和何璨出京后,裴瑫对她的满意度直线上升。 而最近, 年事已高的裴瑫身体出现了不适,太医说,要好生静养。 在这个契机之下,裴瑫隔过她爹裴淖, 将裴氏大部分势力交在了她的手上,这两天她正忙着熟悉这些。 如今, 她离裴氏的大权只有一步之遥, 赵希哲也才刚刚得到赵氏的倾力支持。 现在拆穿她的身份,赵希哲得不到好处不说,说不定自己还要吃亏。 她想不出,赵希哲还能有什么理由来威胁她? 赵希哲脸色变了又变。他想要利用裴云潇是真的,可想娶她, 也是真的。
第158页 至于为什么?或许就是因为裴云潇的与众不同吧。 毕竟,这世间不会再有第二个女子能有裴云潇这般胆色。即便裴云潇不扮男装,以她的家世、容貌、才华,也会是世家宗妇的不二之选。 如今,赵家已经开始为他选妻了,可他看中的人,却偏偏得不到! 赵希哲定了定心神,不肯承认自己其实能力并不如裴云潇,而是告诉自己,他不揭穿裴云潇,只是因为自己的动了情。 裴云潇才不管赵希哲在想什么,见他半天一言不发,施了一礼,果断告辞。 跟这样的人哪怕独处一时一刻,她都觉得浑身难受! 坐上马车,锦英已等在车中。 「小公子,表小姐说,想吃东街的杏仁酥和陈家铺子的醉鸡。」 裴云潇:「……」 「她是真把我当跑腿的了是吧!」裴云潇佯怒道:「昨天是梅花糕,今天是醉鸡,赶明儿我给她开个酒楼算了!」 「那还不是公子纵着她呢。」锦英笑道。 她明白,自家公子是在华云央身上看到了她自己,所以护着她的单纯,自由与快乐。 之前华家舅爷找上门来要抓华云央回去成亲,还是裴云潇给劝了回去。 如果自家小公子不是被夫人扮作了个男孩儿……也会像表小姐这般快活吗? 「对了,锦英,之前四妹、五妹是不是说家里要办什么诗会,娇娇姑母和云央都会来?」裴云潇问道。 锦英点点头:「好像是,锦妙提起过这事儿。」 裴云潇耸耸肩,没好气地吐槽:「得,那我还真得开个酒楼给她们了,云央把她们全都带成贪吃嘴了!」 说着,裴云潇掀开车帘,朝车夫道:「把车停下,我下去走走,你先回府去吧。」 裴云潇和锦英跳下车,这里是京城正中的主街道,店铺林立,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走过街边各式各样的摊贩小铺,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应有尽有,看得人难免心动。裴云潇还是第一次在古代体验到了逛街的乐趣。 「诶,公子,刚刚过去那人是秦大人吧?」锦英指着前面一个背影。 裴云潇扭头一看:「还真是。」 秦子诚在今科科举之后,在京城可是扬了美名。加上他一向清廉,出行从不乘马车,都是步行,因此总是会被人认出来。 便就是裴云潇认出他这一小会儿,他就被两个书生模样的人拦下来行礼问好了。 以裴云潇目前的身份,与秦子诚不宜走得过近,因此裴云潇也只是目送他渐行渐远,未曾上前问候。 现如今,裴氏的许多势力都由她开始经手了,她等了这么多年,才算真的等到了这一天。 接下来,她打算真正开始培植属于自己的势力,将自己和裴氏一点点剥离,将本该属于裴氏的势力,慢慢收拢到自己的麾下。 如今的裴氏,将来一定会在以唐桁为首的政变中消亡。而裴云潇的目的,是重塑一个新生的裴氏! 「锦英,前面是绛玉轩,祖父近来身体不适,我想寻得一块儿好玉……」 裴云潇的字句,淹没在突然爆发的惊唿之中。 她和锦英惊诧地循声回望,只听见凌乱的马蹄声,夹杂着仓皇逃离的人发出的阵阵尖叫。 「公子小心!」锦英高喊一句,迅速将裴云潇从街边拉向一旁。 一匹发狂的红鬃马疯也似地朝这边飞奔而来,然后……从裴云潇面前跑过。 她的视线下意识跟着奔马朝前一望,不远处的大街中,一个穿着素色衣袍的男人,将将抱起一个不停哭闹的孩子…… 一瞬间,电光火石。 写在白色书页上的一句话窜入裴云潇的脑海 「御史大夫秦子诚为了救一个孩子,在御街被疯马踩踏至死。疯马被杀,不知主人,不了了之……」 「锦英!秦大人!」裴云潇目眦欲裂。 话音未落,她已飞奔向前——她费尽心力做了这么多事,她不能让书中悲剧再次重演! 疯马越来越接近,眼看就要踏上秦子诚的身体。 千钧一髮之间,一个身影如风般掠过,一脚踢中疯马的脖子。 马匹一声嘶鸣,高高抬起前蹄。 那身影随即欺身而上,跃上马背,死死扣住缰绳。 受惊的马在原地疯狂地高低跳跃,周围的人都躲得远远地,可马背上的人依旧稳如泰山,终于,将马制服。 人群中爆发出欢唿雀跃,那人并未停留,闪身而去,只留下一道带着帷帽的高大背影。 裴云潇心中蓦地一动。 「锦英,你去看看秦大人,不必管我。」裴云潇嘱咐一句,旋即跟了上去。 穿过闹市街道,穿过纷纷人.流,那人七拐八拐,走进了一道死胡同。 前路不通,他站在胡同的墙根之下,背对着跟进来的裴云潇,肩膀微微起伏,暴露他并不平缓的唿吸。 裴云潇盯着那再熟悉不过的腰身,一步一步,缓缓上前。 「兄长?」 她出声,三分犹疑,七分肯定。 唐桁勐然转身,露出帷帽下,那张英气逼人的面孔。 他对上裴云潇明润的视线,瞳孔勐然一缩,向前跨出一大步,长臂一伸,将裴云潇用力揽进怀中。 裴云潇下意识就顺从地倚了过去,手自然地贴近唐桁的胸膛。
第159页 直到片刻之后,她才突然觉得哪里不对劲儿,身子轻轻一挣。 唐桁力道跟着便是一松,她这才脸颊微热地退后,一时不敢直视面前人的眼睛。 「潇……」唐桁习惯性就要喊她「潇弟」,未及出声,却生生改了口:「云潇。」 心跳如鼓的裴云潇压根没注意到这个,她深唿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才抬起头,满面担忧:「兄长怎么回来的?未有圣旨传召,外官私自入京可是要治罪的!你……」 唐桁轻笑一声,嗓音低沉却好听:「我只是……突然想见你。」 「嗡」地一声,仿佛一道烟花在脑中炸响,裴云潇整个人都懵了。 想…见…她?可是她以为的那个意思? 一抹红晕悄悄爬上裴云潇的脖颈和耳朵,随后布满整张脸颊,她好像是放入油锅里炸熟了的大虾,浑身都是热的。 唐桁看在眼里,不由心神一盪,定了定神,正色道:「此处人多,可有说话的地方?」 「啊?哦……」裴云潇勐地回神,理智渐渐回笼:「你不能留在外面。跟我回裴府,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 唐桁点头:「好。」 直到带着唐桁回到自己院中,走进书房内室,裴云潇才后知后觉地接受了这个事实——近一年中,时常入她清梦的人,真的站在了她的面前。 「兄长……为什么回来?」裴云潇心里其实已经想到了什么,可她不敢去确认。 唐桁神色如常,只一双眼睛染上了某种更深的情愫:「我记得,后日就是你的生辰?我只是想来见你一面。」 「如果不见,我怕会后悔。」 「兄长……」裴云潇呆滞着,不知该如何回答。 唐桁在她身前站着,两人隔着几步远。 见到裴云潇之前,他设想了很多种见面的场景。见到她之后,却把所有的设想都抛诸脑后。 明明刚刚在街上都能不管不顾做出那般孟浪的举动,可真等只有他二人独处时,他才发觉,哪怕是这几步,他都不捨得接近,生怕吓到了她。 「潇潇……」唐桁终于叫出了这个在他心中兜兜转转了千百回的名字:「我都……知道了。」 裴云潇没有惊讶,脸上却第一次染上女儿家的羞涩之态。 她听到自己微微启口,用自己都没听过几次的,真正纤细轻柔的本音,轻颤着询问:「你,何时知道的?」 「起初不知,只是时常梦到一些过去的事。我还以为,我真有断袖之癖了呢。」唐桁玩笑道。 裴云潇没忍住,轻笑出声,两人乍一重逢时稍显凝着的气氛,也在这一笑之间,烟消云散。 原来不是她一个人单相思,不是只有她一人,会做那样的梦…… 「那你就不怕,我真的是个男人吗?」裴云潇上前两步,仰头戏嚯地追问,语气不自主地带着些娇嗔。 身侧握成拳的手不由捏了捏手心,唐桁心一横,手臂揽过裴云潇的腰肢,再次将她拉进自己怀中:「你若真是个男人,我也认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情苦手,仰天长嘆——明天继续嘿→_→. 第83章 初试女装 裴云潇从小到大, 连男生的手都没拉过。 她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被自己的心上人珍视地、温柔地拥在怀里,是这样一种奇妙的感觉。 她放软身子, 头靠在唐桁的肩头,双手抱住唐桁精瘦的腰身, 听着他的轻言细语,好像时间都跟着变慢了。 「……若不是郑院首无意提, 我真不知何时才会想到这上面。 不过想来, 你若不是个女子, 我又哪里会如此心神不宁?你与容庆、楚方他们言行举止差别那么大,只要细想, 就定能看出破绽来。」 「哼, 那是因为我比他们都好看, 你是贪图我的美色!」裴云潇自然而然地撒起了娇。 唐桁心里一嘆。 这话还真是一儿都不假。从二人幼时第一次见面,他就知道裴云潇有多好看。 但自己是因为美貌才会动心吗?想来不是。 他更多的是被她的气度、坚韧与不屈不挠而深深吸引, 与她成为兄弟、成为知己,再到现在,一头栽了进去。 前有古人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后有郑院首踏遍万里, 只为寻到那一人。 想来这人间千万颜色,只要不是她, 便都会黯然失色。 「这个, 送给你的生辰礼。」唐桁扶起裴云潇,从怀中掏出一只布袋。 裴云潇好奇地接过,打开来,竟是一只精美的血玉佩和一只血玉手镯。 「这是我在边关榷场,从西域商人那里买来的。据说是用同一块儿血玉石打磨而成, 是为一对。」唐桁解释道。 「那商人说,玉佩留给自己,手镯……送给心上人。但你现在不方便戴,我想,便把玉佩留给你,手镯放在我这儿。等有一日,一切尘埃落定,你若愿意恢復女儿身,我再给你戴上,好吗?」 裴云潇脸一红:「这算是……定情信物吗?」 唐桁被她的直白弄得一怔,随即坦然承认:「是。希望那个时候,我可以……登门求亲。」 裴云潇低着头,掩饰自己的心动与惊喜,不自然地摆弄着手里的镯子。 突然,她想到什么:「兄长,你在这儿等我一下!」
第160页 唐桁不解地看过来。 「等我,就一会儿!」裴云潇却不给他询问的机会,转身就往外跑。 「锦妙!锦妙!」 锦妙听到裴云潇着急地唿唤,还以为出了什么事,一脸警惕地跑出来:「小公子,出什么事了?」 却见裴云潇扭扭捏捏,羞羞答答地将她拉进里屋:「锦妙,你可会梳女子的髮髻?」 「我会啊。」锦妙下意识头,旋即一愣:「公子,你?」 裴云潇眼神有闪烁,拽了拽自己的袖子:「我……就是想,看看……」 锦妙大惊:「公子,这可是在裴府!」 「我知道。」可她就是突然想在唐桁面前穿一次女装,一次就好。 这个惊险的想法一冒出来,就在心底疯狂的滋长,怎么也压不住。 现在她才发觉,纵然自己满意于女扮男装的自由与惬意,可她终究还是个如假包换的女子,她最想做的,永远都是女子。 锦妙突然想到什么,神秘一笑,小声道:「公子,是不是唐公子回来了?」 「你、你怎么知道的?」裴云潇吓了一跳。 锦妙一摊手:「公子,三年了,锦年我们四个早就等着这一天了好吗?可算是等到了。」 裴云潇:「……」 锦妙这一脸理所应当是怎么回事?她……有那么明显吗? 「来吧。」锦妙撸起袖子:「公子……不对,应该叫小姐了。」 「小姐且请做好,相信属下的手艺吧。」 锦妙将裴云潇按在镜子前坐下,抽出她头上的髮簪和玉冠,瀑布般顺滑的黑髮倾泻而下。 女,为悦己者容。 看着镜中的自己,被梳起云鬓,插上玉钗,描起黛眉,涂上唇脂,一张绝色的花容在也镜中一显现。 随后,锦妙拿来裴云潇衣柜中唯一一件裙装——一件青色的对襟襦裙,替她换上。 焕然一新的裴云潇站在原地,一时有些情怯。 「锦妙,这样看起来会不会有奇怪?」裴云潇从出生就没穿过女装,唯一的这件还是因为实在太喜欢,偷偷买下来的。 她没见过自己女儿打扮的模样,如今更是怎么看,怎么觉得奇怪。 「小姐宽心,唐公子准会喜欢的。」锦妙故意调笑:「我就说嘛,小姐若不是扮了男子,什么京城第一美人,都得靠边站!」 「可是……」裴云潇是真的有些退缩了,甚至后悔自己一时的任性决定。 可锦妙一儿都不给她犹豫地机会,推着她出门:「小姐,去吧!属下保证守好院子,一只苍蝇也飞不进来!」 被锦妙无情丢下的裴云潇,终于鼓起勇气,朝书房走去。 「叩叩。」她轻轻敲门,听到里面传来脚步声。 「吱呀」一声,门从里面打开,她看着唐桁,唐桁也看向她。 只见那本来温和的目光陡然一变,随即眼中捲起惊涛骇浪,瞬间又升起腾腾火苗。 「啊—」 一声短促的惊唿,裴云潇整个人被唐桁抱起。 他将她抱进屋中,脚尖一勾,关上房门,一转身,将她抵在门框与身体之间。 一人低头,一人仰头,眼神交织,无言。 只有起伏不定的喘.息,痴痴纠缠…… 不知道过了多久,唐桁踉跄着后退两步。 他这双手,降过烈马,执过刀剑,沾过人命,却从没有体会过如此手足无措的时候。 若是刚刚再进一步…… 他只怕唐突佳人,亵渎了她,所以他只有后退。 良久,唐桁拿过那只血玉镯子,轻轻抬起裴云潇的手腕,将镯子套了上去。 莹白的肌肤与血玉的色泽形成极鲜明的对比,看得唐桁目光不禁又是一缩。 他略显粗糙的指肚不自觉地摩挲着裴云潇纤柔的葱指,呢喃道:「我早知道,真的很好看。」 裴云潇一怔,旋即听懂了他话里话外的涵义,低下头,露出羞涩的笑容。 她也拿起一旁的血玉佩,想替唐桁带上,却率先在唐桁的腰间,看见了一只破旧的荷包。 「这是什么?」裴云潇好奇地抬头:「我能看看吗?」 「嗯。」 裴云潇打开荷包,一颗银锭子躺在里面。 她戏嚯一句:「你怎么随身只带这么钱?还用这么破的荷包,是怕被偷吗?」 唐桁摇头:「这是……你当时给我的,忘了吗?」 「我?」裴云潇努力回忆,终于想起二人初见时,她当着唐勇的面,将银子塞进了唐桁手中。 「你竟然还留着……」裴云潇心中升起一股甜蜜,随即玩笑道:「难不成,还要当传宝吗?」 偏偏唐桁还煞有介事地头:「也行,留给子子孙孙。告诉他们,滴水之恩,需得……以身相许。」 「什么啊……」裴云潇哭笑不得。 「兄长。」 或许是周遭太安静,她好像听到如擂鼓般的心跳,却不知是来自谁的心。 裴云潇伸出手,再次抱住唐桁,耳朵贴近他的胸口——是他的。 「兄长,这次回来,是不是不能待太久?」她明知故问。 「是。」唐桁胸口一酸:「为你庆过生辰,我就走。」 「潇潇,我一定会尽快找到机会,早日调回京城!」
第161页 「好,我等你。」 这天晚上,唐桁在裴云潇的书房住了下来。 第二天,裴云潇又是一如既往的男装,出门、上朝、办公、回府……书房里那唯一的一次女儿打扮,成了她和唐桁彼此间心照不宣的秘密。 「兄长这次回来,是不是还有别的事要办?」 唐桁头:「我想见一次刘缶,刘大人。」 裴云潇一惊:「可是随州出了什么事?」 唐桁神色不太轻松:「羯颉天狼军重现边境,恐怕战事将起,我有要事想与刘大人商议。」 「好,兄长放心,我来安排。」裴云潇道。 韩少祯在京郊置办过一处庄园,守卫极严,知道地方的,也只有几个人。 韩少祯带着宁静心离京后,将庄园交给了裴云潇打理。 在之前,裴云潇从未启用过这个地方,但自从她从裴瑫那里接受裴氏产业后,她开始频繁出入那里。 不为别的,因为那里,是她和黄晗、刘缶、秦子诚,还有一众不能被外人所知的朋友,密会之地。 那里,才是她的大本营。 裴云潇生辰那天,她推掉了所有的应酬与邀约,甚至婉拒了继母为她庆生的宴,在书房里待了整整一天。 生辰后的第二天凌晨,一辆马车从裴府驶向京城南门。 「兄长,这个…给你带着。」裴云潇拿出一只精緻的香囊。 唐桁接过来,那藏青底色之上,用金线绣了一株枝繁叶茂的槐树。 「这是你自己绣的?」他又是惊喜,又是感动。 裴云潇脸红头。 为了这个香囊,她拉着锦妙,熬了整整两夜。 这还是她生平第一次,拿起针线呢。 两人初见,便是在唐庄的大槐树下。 枣子庄遇袭,同样也是一颗槐树救了他们一命。 而槐树,本身也有平步青云,官运亨通,出人头地的吉祥之意。 将槐树绣在香囊上,既是心意的寄託,又是衷心的祝福。 唐桁将香囊攥紧几分,心中不舍之情更盛。 他发誓,他一定要早日回京! 裴云潇不知道唐桁面见刘缶时到底说了什么,但唐桁回随州后不久,一道圣旨下达,刘缶调任随州,出任刺史。 这般部署,好像预示着边关的局势,真的已日渐危急。 又是盛夏,忙于纷杂朝政的裴云潇突然接到了一封信 韩少祯回京了! 作者有话要说:註:按照我个人的理解,「女为悦己者容」可以有很多种解释,为喜欢自己的人,为自己喜欢的人,还有为取悦自己而精心装扮,本章三种意思都有哦~ ps:不要问我某两人在书房待了一天都在干什么,问就是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 第84章 秘密会面 京郊庄园。 貌美的侍女奉上一盏又一盏京城新流行的果茶, 一口入喉,沁人心脾。 「容庆兄,这回又赚了个盆满钵满啊!」 说话的是裴云潇二舅舅的儿子, 华云央的亲哥哥——华子裕。 今科科举,他考中二甲第八名, 目前在刑部供职。 韩少祯品着手中的果茶,十分自得: 「那是, 我也不是白在东南郡待那么久。这果茶, 就是我和秦敬文一块儿弄出来的, 用的可是上好的雾岫山红茶,你们才是有口福咯!」 裴云潇听到他提起秦东襄, 心中不由一动。 「五哥, 敬文兄还好吗?」 「好!好着呢!」韩少祯道:「他还让我好好谢谢你, 他那般喜爱东南郡的茶,这下可是能喝个够了。」 去年离京时, 众人闹得那般难堪,唐桁虽与自己心意相通,可秦东襄他们却未必。 如今听到这句话,裴云潇总算放下了心, 胸中划过一丝暖流。 想来,这就是被朋友, 全心信赖的感觉吧。 「你还别说, 小七,这一年我除了随州没去过,川蜀、胶东、吴州、东南郡我是一个没落下。说到底,还是你厉害!」韩少祯发自内心地称赞。 这些地方,各个都有它们的紧要用处, 足见裴云潇的眼光之长远。 在这些地方做地方官,锻鍊些年头,等将来有机会回朝,必然都是值得信重的良臣。 再看看此时与他们一同入座的这些朋友,吏部的杨谏,与裴云潇有僚属之谊;华子裕和裴羡自不必说,血脉亲缘,一个刑部,一个翰林。 还有另一位——出身颍川刘氏的刘柏湘。他是当初举荐唐桁参加解试的知府刘膺亲的不能再亲的亲侄子,如今在兵部任侍中。 从京城到地方州县,从文到武,裴云潇不遗余力地在收拢志同道合的青年才俊。 现如今朝堂上的那些老顽固们,终究有一天会老去,等到那个时候,他们这些人,就会成为朝堂的中坚力量。 而他……韩少祯想……或许他唯一能为小七做的,就是为她经营起一座强大的、源源不断的「钱庄」,让她想做任何她想做的事。 可是,小七究竟想做什么呢? 当初他问起,小七避而不答。如今他几番猜测,仍旧不得其解。 若只是为了唐桁,那未免有些过了。唐桁自己也有自己的一套势力,韩少祯不用猜都知道,唐桁也在费劲心思地一步步接近权力的中心。
第162页 不外乎是做个高官,亦或是大将军,封官进爵,荫庇后世嘛。 若是为了独立出裴家?似乎也不太行。小七只要还姓裴,她的一切都会被与潼阳裴氏绑在一起。家族血脉,是他们逃也逃不开的宿命。 到底是为什么呢?韩少祯想破头也想不到。 「容庆?容庆?」杨谏喊了好几声,发现韩少祯心思飘忽。 「啊?」韩少祯回过神来:「怎么了?」 「容庆在想什么?」 「没什么。」韩少祯掩饰道:「你们刚刚在说什么?」 「还不是马贤妃胞弟圈地案一事。要说这位马大人还真是胆大,年前陛下刚刚在朝堂上说过圈地之罪,这才过去多久,他就敢以身试法。」华子裕嘲讽道。 刘柏湘跟着补充:「马大人恐怕真的是向天借胆了。诸位可知他不惜闹出十几条人命,圈来的地拿去做什么了?」 「什么?」韩少祯好奇。 刘柏湘缓缓吐出两个字:「养、马!」 「养……什么?」韩少祯一口茶吓得喷了出来。 裴云潇随手递上手边的巾帕,开口道:「若说养马,其实也不是不可以。」 「大历立国之初,圣祖高皇帝曾明文颁旨民间不得私自养马,所有马均由官府依市价回购。后来因为与羯颉连年战事,马匹匮乏,又重新开放了民间养马。 羯颉当年侵占我九座城池后,大历失去了北境最佳的几片养马场,只剩下西边和东北处两块儿水草不太好的地方。加上近年来边境几无战事,朝廷对养马之事也不太热衷,民间便也听之任之了。」 「那这么说,这事儿说破天也就是个圈地的案子了?」裴羡问道:「这些□□上吵得热闹,陛下都不曾理会,看样子是打算小事化了了。」 裴云潇却不这么认为:「我看不然。」 「朝堂上吵得凶,既不是为了圈地,也不是为了养马。何贵妃膝下有陛下最小的皇子,而马贤妃生的却是陛下最大的皇子。 虽说陛下正值年壮,又未曾立后,可长皇子的身份可不一般。大殿下年已十六,锋芒毕露。我看,是有人急了。」 裴羡点头:「陛下知道这背后的纠葛,所以干脆置之不理,任由他们去闹,闹到最后,闹不动了,再拉倒。」 几个人都是彼此交了心的朋友,说起话来也就不再顾忌。 华子裕听裴羡这般说,脸色就有些不好:「不管哪个皇子,闹到最后不也就那么一回事儿?可那些被马崇害了的人呢?」 「自家的田好好的,被人给强占去。自家好好的人命,说一声没,也就没了。那可是十几个壮劳力!一家的顶樑柱!知道当地人都叫马崇什么吗?叫他『马阎王』! 阎王不除,难不成真要等人间变地狱么?」 「表哥息怒。」裴云潇劝道。 这段日子朝廷上为了这件事已经吵得不可开交了,她心知肚明,在座的这些人,各个都对此事深恶痛绝。 可眼下,对于陛下来说,势力的平衡显然比是非曲直更为重要。 在未立储君的情况下,皇帝不可能放任马贤妃和何贵妃任意一方压倒另外一方。 何家在科举舞弊案后大受重创,失去了何璨,以及许多关键职位上的势力。 马家的势力远不如何家,因此何家想在这件事上攻击马家,藉机找寻起復的机会,那是皇帝万万不想见到的情景,这才是为什么皇帝这么久都未曾表明态度的原因。 但裴云潇不认为这样做会有什么好处。 身为一国之君,帝王心术,权力制衡固然必不可少,但底线是不可逾越的。 当君主一而再再而三因为权力平衡而妥协和降低底线时,反而更容易被权力所反噬。 纵观歷朝歷代的教训,有多少朝代是因为道德律法崩坏,君权被臣权、宦权绑架,世道污浊,百姓暗无天日,全无公道可言,就此才走向灭亡的。 就像当初她曾在省试考卷上写的那句话——法者,治之端。 没有哪个君王不想让祖宗基业千秋万代的。可往往,他们忘记了,当一切是非均以利弊而论,而权力不加之律法约束,亡国,是必然结局! 「要想为无辜枉死的百姓讨一个公道,也不是没有办法。」裴云潇说道。 「逸飞有何高见,说说看。」杨谏询问道。 「柏湘履职兵部,对军政之事尤为熟悉,所以刚刚他才会刻意提起,马崇圈地是为养马一事,对吗?」裴云潇看向刘柏湘。 「是。」刘柏湘点头:「但正如逸飞所言,如今朝廷对民间养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纵然我们能拿此事说项,可也奈何不得他。」 「只要陛下那里不说什么,那他就毫髮无伤。」 「这确实是个问题。」裴云潇道:「但柏湘兄忘了,我刚刚提起过,大历的马场,如今只剩下西边和东北边两小块儿了,换句话说,大历的战马,非常紧缺!」 刘柏湘回忆了片刻:「这倒是。大历和羯颉战败交恶之后,马匹的来源可谓是越来越少。 羯颉切断了西域到中原几乎所有的马匹商路,除了官营马场中培育的乃是歷代配种出的良马马种,其他的马种,根本就没有什么渠道进到大历来。」 「等等……」刘柏湘突然一愣:「逸飞是说?」
第163页 裴云潇点头一笑:「柏湘已经想到了。」 「什么意思?你们再说什么?」韩少祯急了:「哎呀,小七,别卖关子了,快说吧!」 裴云潇沉吟一下,开口:「意思就是,连官营马场都买不到更多的良马了,马崇自诩爱马之人,据说他的马场中养的均是上等好马,那他的马,是从哪儿来的呢?」 杨谏反应最快:「要么是从西域私自交易而来,要么就是从官营马场流出来的!」 裴云潇敲了一记桌案:「杨兄正中要害!」 「若说是从西域来,可能性不大。西域小国离大历较远,素无过多往来。羯颉强大,又离他们更近,他们一定会畏惧羯颉势力,不敢卖马给大历人。」 「换句话说,这马,只能是从官营马场里流出来的,是官营马场与马崇暗自勾结,私下达成了交易,一方得了钱,一方得了马,两相欢喜。」 「荒唐!」华子裕气得险些扔了茶杯:「还嫌当年丢了九城不够丢人是吧?真等哪一天羯颉再打过来,难不成要我大历的将士,靠两条腿去跟他们的精骑打仗吗?」 「表哥骂得好!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骂醒朝堂上那群沉迷勾心斗角的人,让他们想明白,若他日羯颉再犯北境,国土丧失,他们现在争的,左不过就是夷人的奴隶而已。」 「到时大家都成了奴隶,难不成还要分三六九等吗!」 「逸飞可是有主意了?」华子裕追问。 裴云潇表情一肃:「诸位还记得吗?刘缶刘大人,刚刚调任随州任刺史。」 「你们觉得,陛下若是知道了此事,他会想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註:歷朝歷代对民间私人养马的政策都不太一样,连封建□□顶峰的清朝养马政策都比较反覆,本章剧情多数虚构,勿纠.感谢在2021-04-1520:23:37~2021-04-1822:10: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红豆豆不是红豆豆6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迟迟锦6瓶;弥5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5章 皇子之死 「逸飞是说, 随州边境有异动?」刘柏湘追问。 「去年冬天,羯颉王位交替时,有王室勛贵为挑起战争, 故意扮作盗匪袭击随州边境,意图祸水东引, 将开战的名头嫁祸于大历。」 「若不是随州卫发现不对,反将一军, 让羯颉无话可说, 现在边关状况如何, 还不好说呢。」裴云潇道。 「此事虽已算了结,陛下与羯颉王表面上达成了友好, 可换个角度想, 羯颉也确实坐不住了。」 「刘缶大人本就是武将出身, 但因为种种原因,多年不曾再涉足兵政。可这一回, 陛下未曾经朝堂商议,未经翰林、中书,直接下谕旨将刘大人调职随州,可见也是要做应战的准备了。」裴云潇分析着。 杨谏挑眉:「那照这么说, 若是陛下知道,本来该是为朝廷养的战马, 竟悄无声息地跑到了马崇的私人马场……这番始末缘由, 可就耐人寻味了……」 「这样一来,马崇就算是三头六臂,也别想逃脱了!」华子裕合掌,心中大唿痛快。 「可是……」裴羡却想得更远:「马崇圈地一案,之所以闹得这般大, 根本上还是因为何家趁机落井下石。」 「加上马崇是大皇子的亲舅舅,陛下很有可能会权衡之后,只是做个不痛不痒的惩戒,避免有一方格外势弱,影响朝堂局势。」 「那……」裴云潇沉思:「那就让陛下看到,惩戒马崇之后,何氏也得不到任何好处。」 「这怎么说?」 裴云潇看向华子裕:「大家都是人,何家人就不会犯错吗?」 「随便找上几件何家犯过的案子,让陛下藉此机会再敲打敲打。陛下觉得找到了平衡,处置起来也不会瞻前顾后。」 华子裕点头:「你还别说,从地方各州县,到京兆府、大理寺,再到我们刑部,想找何家人的茬,那真是太容易了。等回去我就去拜见秦御史。」 「只是可惜了那片良田啊。」杨谏嘆息着摇头。 「肥沃的土地,充沛的水源,还有眼看就能丰收的庄稼……如今长了草,跑了马,耗干了多少沟渠溪流。就算重新开垦耕种,又要多少年才能回到最初的样子呢……」 裴云潇长嘆一声:「为了一己私慾,违背天地之道。犯错的人可以罚,可以杀,可因此而毁掉的东西,却要无辜的人,甚至是子孙后代来承受这个代价。 前朝任由世家豪族圈占良田以供享乐,到王朝覆灭时,天下各府粮仓竟十室九空。这或许就是老天,对人间漠视规律与法度的惩罚!」 「不谋长远者,不足以谋当下。」 从京郊庄园回去后,朝堂很快就掀起了对马崇的又一轮讨伐。只是这一次,当边关与内朝同时放在眼前,皇帝的选择,显而易见。 不久后,皇帝命中书拟旨,彻查马崇圈地养马一事。 可谁也没想到,这件事,远远没有结束。 「公子,出大事了!」锦年着急忙慌闯进书房,完全没了往日的冷静。 「怎么了?」裴云潇心里一咯噔。 锦年举起手中的密信:「大皇子在洛州马场,坠马身亡!」 「什么?」裴云潇从椅子上一跃而起,大惊失色,一把夺过密信。
第164页 这是裴氏暗处的消息网送来的。 就在几天前,他们才刚刚送来关于大皇子为了母舅马场之事,出京去洛州的消息。没想到,短短几天,人就死了! 裴氏暗处的消息网,一部分在裴云潇手里,另一部分还在裴瑫手中掌管。 此时,想必祖父也收到了这个消息。 「七公子。」果然,门口传来了一阵叩门声:「家主有要事,请公子速去昭玉堂。」 「好,我这就去!」裴云潇让锦年先回去,自己则迅速出了门。 昭玉堂中,裴家上下,又是齐聚一堂。 这一次,每个人的脸上,都写着阴郁和担忧。 大皇子一死,朝中局势瞬间逆转。 几个成年的皇子,母家的势力连马家都不如。而小皇子背后站着瘦死骆驼比马大的何家。未来的储君人选,真是不好说。 而裴家,与何氏可是水火不容啊。 「爹,大皇子死的蹊跷,我看,没准就是何家干的好事!」裴三老爷骂道。 「说也怪了,太后娘娘当年那么愤恨何贵妃,怎么到头来却站到了她那边?这几个皇子哪个不能选?非得选最小的。」 「怕是关键就在最小的这个身上。」裴二老爷嘲弄道:「长大了的孩子,可不就不好控制了嘛!」 「爹,大皇子坠马身亡,陛下必然会彻查,到时不管是何氏,还是赵家,都得沾染一身腥。咱们刚好可以趁这个机会,狠狠反击!」裴二老爷出主意。 也就是在此时,几个人才有些庆幸,裴瑫一直压着裴氏族人,决不允许与皇室牵连上关系。不然裴氏也不能在这个时候,隔岸观火,幸灾乐祸。 裴淖见裴瑫面色不太好,便用眼神制止了两个弟弟,转而道:「爹,您是不是有什么别的想法?」 裴瑫点头:「这个节骨眼,大皇子出事,何家定是第一怀疑。何家那老匹夫还没有本事在朝堂一手遮天,也不至于如此蠢钝吶。」 「大皇子虽已长成,可陛下从未松口让他参与朝政。何家急什么?贵妃急什么?」 裴云潇在一旁暗暗点头。这其实也是她想不通的地方。 陛下如今身体正好,朝中哪至于到了夺嫡不可不争的地步?马崇眼看着就要被革职查办,何家是疯了敢残害皇嗣! 她努力回想着原书中对大皇子的描写,可惜一无所获。 大皇子的宿命与男主角唐桁的关系不大,所以书中只提起马贤妃唯一的儿子没了之后,就因为失心疯被幽闭在了寝宫,别的什么都没多说。 这般不重要的炮灰角色,就连裴云潇也是刚刚才想起有这么一回事。 「小七,你怎么看?」裴瑫见裴云潇眉头紧锁,以为她别有想法,便出声询问。 一句话说出,座中裴家的六个公子,眼中纷纷闪过不忿。 裴云潇只当没看见,沉声道:「祖父,我的意思,还是静观其变吧。这件事有点蹊跷,在没有弄明白之前,我们不要主动做什么。」 裴瑫也是这么想,当即就要贊同。 可另一边,裴云拓却不满地开口:「老七,你怎么这时候突然怂了?参奏马崇的时候,不就数你和裴羡跳的最高吗!」 这话有些夸张,但裴云潇懂他的意思。 皇帝下旨处置前,召见过她和裴羡。虽然原因更多是因为二人一个在中书,一个在翰林,同时召见的也不止他们。 但在马崇这件事上,裴家的整体立场是,只要能让何氏不痛快,裴家就能痛快。换句话说,他们不会帮马崇,但也不会踩马崇,反而希望两家斗得越狠越好。 这样一来,裴云潇和裴羡纵使再正义,在裴家的立场上看来也是不正义的。 这也是为什么裴云拓敢公然在昭玉堂叫嚣的原因。 裴云拓话音一落,坐在裴三老爷身边,觉得自己是外人,一直试图降低存在感的裴羡,眼里的鄙夷差点遮不住。 按辈分,他和裴家三个老爷是同辈,裴云拓也得叫他一声族叔,这不敬长辈的罪过,裴云拓首先就背定了。 再听听他说的话……裴羡忍不住腹诽。自己这三个族兄看着也没什么问题啊,怎么生出来的儿子一个比一个的…… 这般想来,小七还真是个另类。 这一回,没等裴瑫说什么,裴二老爷就率先开了口:「老六,你怎么说话的?快给你叔父赔罪!」 裴云拓梗着脖子不想低头,裴二老爷生怕他激怒了裴瑫,正要再训,却见林瑞匆匆进来,手里还拿着个信筒。 所有人的心里,不禁又是一提。 「怎么了?」裴瑫眸色一暗。 林瑞垂手立于堂中,一字一句让所有人听得清清楚楚:「洛州的密信,马崇受了打击,留下一份绝命手书,说自己是糟了天谴,对不起陛下,对不起贤妃娘娘,畏罪自戕了。」 「除此之外,马崇因为大皇子坠马一事,杀了所有驯马的马倌。本欲处置那些马,却不知道怎么,让马跑了。如今洛州刺史的奏摺应该已经递到了京城,陛下很快就会知道了。」 昭玉堂中,气氛有瞬间的冷凝。 马崇死了,马倌被杀,马也跑了。陛下还没说怎么处置,那边已经给安排的明明白白了。 这下可好,不光圈地养马一案不了了之,连皇嗣身亡的案子也查不出头绪了!
第165页 裴瑫脸色阴沉的可怕,好半天才道:「这段时间,让你们手底下的人都小心点,什么都不要说,不要做!」 这下,再没人敢说什么了。 出了昭玉堂,裴云潇与裴羡抄了远路,避开了其他人。 「小七,你能想出这到底是为什么吗?」裴羡百思不得其解。 不就是一桩圈地案吗,怎么就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了? 裴云潇也毫无半点章法。 「大皇子身死一案,註定是查不出什么了。但陛下要平息心中的愤怒,肯定要拿何氏开刀。但这件事,并不值得裴家高兴。」 「现在,才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第86章 金屋藏娇 十天后, 马家抄家,马贤妃病重,神志不清, 幽闭宫中。 又过了几天,宫中消息, 何贵妃顶撞太后,违反宫规, 连降两级, 贬为婕妤, 禁足反省。而太后也因气急攻心,卧床养病, 不见外人。 一时之间, 朝中人心惶惶, 举止行事都各个小心翼翼起来。 此事勉强算是告终,裴云潇却收到了韩少祯的信。 「五哥又要离京?去哪儿?」 「去西域。」韩少祯脸色是罕见的认真。 「西域!那么远?不会还是为了你和宁姑娘的婚事吧?」裴云潇问。 她确实听说, 即便宁静心已跟着韩少祯走遍大江南北,韩家还是不松口。 韩夫人放出话来,宁静心想进韩家的门不是不可以,因为她跟了自己儿子, 自然不能再跟别人。但她进门,就得做妾。 那天韩少祯提起此事时, 气得不行。 宁静心是跟着他到处跑没错, 可他们发乎情,止乎礼,什么都没干,却被自己母亲说的那般不堪。 而韩少祯更是打定了主意非宁静心不娶,娶便是正室夫人, 哪里肯委屈她做妾。 裴云潇想着,该不会韩少祯又计划着离家出走吧? 只是西域……是不是有点过于远了? 韩少祯听得裴云潇这么说,拿起手中的扇子,轻敲一记她的额头:「小七,在你眼里,你五哥我心中除了儿女情长,男女之事,就没别的啦?」 「什么意思?」裴云潇揉了揉头顶,没好气道。 「马崇马场里的上百匹马说跑就跑了,跑得连踪影也无,那可都是良种的战马!随州既然生了变数,我们就不能坐以待毙。」韩少祯道。 「我这些年到处经商,也结识了不少西域的外族朋友。我打算去试试,看能不能弄到点儿马匹来。」 裴云潇睁大眼睛:「五哥,这太危险了!再说了,你一个人,能买得到多少马?杯水车薪,也不顶用啊!」 韩少祯一笑:「小七,你不会真被我敲傻了吧?依你的性子,不应该说,有一点算一点,总比没有好吗?」 「我……」裴云潇语结。 这么想当然没错,可那是战争啊!动辄死去成千上万的战争,他们的「一点儿」,恐怕比大海里的一滴水,还要微不足道吧。 见裴云潇神色变幻,韩少祯表示理解。 很多事,安定和平的时候是一回事,战火连天的时候又是另一回事。 小七终究没见过战争,怕,才是人之常情。 「小七,你要有信心。对我有信心,对子宽有信心,对我大历的将士有信心!」韩少祯拍拍她的肩膀。 「我这一去,不知道何时才能回来。静心若是跟着我,不光拖慢行程,我也不放心她的安危。我在城东安置了一处房产,我想拜託你,在京城照应着她些。」 「这没问题!」裴云潇一口答应:「五哥放心,等你回来,我必定把宁姑娘全须全尾的还给你。」 「五哥,让锦和跟着你去吧,路上也有个保障。」裴云潇还是不放心。 韩少祯跟唐桁不一样,他武功只是个半吊子,真遇到事,保命都难。 韩少祯思索了一会儿,点了点头:「行,我就承了你这个情,让锦和跟我走。」 韩少祯离京时,时节已是夏末。 白日里天气闷热的厉害,到了晚上,又格外寒凉。昼夜温差如此之大,京城很多人都感染了风寒,也就是流感。 裴云潇还好,仗着身子骨年轻,又每天调养着。 裴瑫却是真的病倒了,整日里咳嗽、发热。太医诊断,裴瑫肺里有痰瘀,身体本就差了,又因为风寒,加重了病情。 裴瑫卧病,裴家的一切就转到了裴云潇手里。这段日子,裴云潇每次遇见自己的父亲裴淖,都能看到他眼里浓重的愤恨与阴狠。 「小公子。」这日午后,锦妙寻到书房,手里还有一封信。 裴云潇接过来,一看便知是韩少祯的人送来的。 拆信一看,果然是韩少祯留在宁静心身边的人送信来,说是宁静心病了,卧床不起。韩夫人故意找她麻烦,不让郎中给她看病,似乎是想要拖死她的意思。 对于这种后宅阴私,裴云潇一向不擅长,看到更是头疼。但她答应了韩少祯,那必是要保证宁静心安全的。 「锦妙,去把府里的李娘子请来,下午我去瞧瞧宁姑娘。」 李娘子是裴府专门给后院女眷看病的郎中,带她去,也方便。 「不如属下带人去吧,小公子最近政务繁忙,去一趟多麻烦。」锦妙道。
第166页 「还是我自己去吧。也让韩夫人知道,五哥是託了我照看的,以后她或许也能收敛点。」裴云潇其实也是另有打算。 下午,裴云潇带着李娘子,就到了城东的衔蕊巷。 还没走到韩少祯的院子门口,就看到一群人正围在一处议论纷纷,裴云潇走近,竖起耳朵细听。 「……又是东边院子里的宁娘子吧,唉,人都病了,也不安生。」 「可不,你没瞧见她那个丫环,都跪着求那老嬷嬷了,就是不让去叫郎中,造孽哟!」 「这还不是活该,当人家外室,给人家做小,就别怪人家正头娘子磋磨她!」 「可我瞧着宁娘子走路那姿势,还是个黄花闺女啊。而且不是说那个贵公子还没有娶妻吗?」 「那谁知道,还不都是他们说的!在这条街上一个人住的娘子,哪个不是谁家的小儿?就算没娶妻又如何,住在这里不就明摆着是进不了人家的门吗!」 「……」 听着越说越离谱,裴云潇实在无语地很。三姑六婆的威力就是这般,没的说成有的,假的说成真的。 「咳!让让!都让让!」裴云潇清了清嗓子。 众人见来了个穿着贵气的公子,自觉地让开了一条路,可眼里全都闪烁着打探地意味。 裴云潇最怕跟碎嘴婆子打交道,实在不知道如何招架这种形势,摸了摸鼻子,临时想出个点子来。 她回头,朝身后的李娘子很是恭敬:「李娘子,您请。我兄长好不容易才把你请来给我未来的嫂子瞧病,谁知他又被别的事耽搁了,才让我来。您快进去吧。」 李娘子知道她在做戏,心中瞭然,点了点头,抬步进了院子。 裴云潇跟在身后,进去后立马关上了门,耳朵贴在门上,听着外面的动静。 「原来是之前那贵公子的弟弟,好生俊俏哦!」 「都叫嫂子了,怕是明媒正娶,张家的,你可别再乱说话了,招惹了贵人,有你好看的!」 听着众人脚步渐渐散去,裴云潇这才算松了口气,挠挠头,转身进屋。 宁静心躺在床上,李娘子在床边给她诊脉,见裴云潇进来站在内间门口,宁静心赶忙支起身子。 「裴公子,谢谢!」宁静心感激道:「外面的事,红云都告诉我了,给你添麻烦了。」 「不必言谢。你我本就是旧识,五哥托我照看你,我一定是要信守承诺的。」 宁静心说的红云,就是韩少祯留下来的人。 裴云潇进院子后就大致瞧出了里头的情形。一整个院子,就宁静心和红云是自己人,厨房的丫头是买来的,另外一个老嬷嬷是韩夫人安排的。 要说韩少祯也是常出入风月之地的,对女人家的事情应该更了解才对。可看看眼下,他办的这叫什么事! 裴云潇想着就吐槽起了韩少祯。 看看他选的这是个什么地方?一条街住的全是别人家的外室?这把宁静心置于何地了?金屋藏娇呢! 还有,居然任由韩夫人安插了人进来,要是她,早就把那嬷嬷打出去了! 说到底还是韩少祯思虑不周,不了解后宅之事会有多么腌臜。 不过再一想,若自己不是女子,哪里又能知道呢? 世家的公子自幼就多长在前院,从小压根不会被教导这些,家族男性长辈们教导的都是他们嘴里的「国家大事」,后院女人们的事,大多一家之主都是听之任之。 床边,李娘子已给宁静心开好了药,交给红云去买。 红云犹犹豫豫,看样子是怕了那个老嬷嬷。 裴云潇嘆气:「罢了,这件事我来办吧。今晚我让锦妙给你们送药来。」顺便让锦妙敲打一下那个老嬷嬷吧。 太猖狂了!好歹也是人命!什么仇什么怨吶! 宁静心自从韩少祯离京,许是就没了倚靠,如今听裴云潇这般说,不由悲从心来,不禁垂起了泪,说起了自己受得委屈。 裴云潇听着也是难过。 在韩少祯和宁静心这件事上,说到底她也是局外人。她理解韩少祯的一腔深情,也理解宁静心的无依无靠。两人走到今天,虽与如今的礼法不合,可也是无可奈何。 凭心而论,易地而处,以裴云潇的性子绝不会允许自己落到如此仰人鼻息的境地。但人与人不同,她没有资格用自己的标准来要求宁静心如何。 现在最要紧的,是解决问题。 「宁姑娘,你也了解五哥,他对你是掏心掏肺的好。只是他难免有些疏漏,确实让你受了委屈。眼下五哥不在京城,我与五哥自小情谊深厚,你也就相当于是我嫂子了。」 「这样吧,这个衔蕊巷,风评确实不太好,我另给你寻一处清静地方,好好养病,放宽心。等五哥回来,他可不希望看到你瘦了。」 宁静心又是一番动容道谢。 出了院子,李娘子紧走几步,赶上了裴云潇。 「七公子,你刚才说的那些话,是不是有些不太妥当啊……」 作者有话要说:註:关于用走路的样子判断女性是否有那啥,这是完全不科学的,不过古代有人把这个当真理,比较愚昧ps:小七是个直女啊,总把自己当女人,在这种事上蠢蠢的…… .感谢在2021-04-1922:13:17~2021-04-2023:06: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167页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明与棠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7章 潜行刺杀 「啊?」裴云潇一愣:「哪里不妥?请李娘子指教。」 「这位姑娘终究还是韩公子的未婚妻, 你提出替她安排住处,这……」李娘子没有把话挑明。 裴云潇愣了半晌,脑子转了好几个弯儿, 才想明白李娘子的意思,瞬间恍然大悟。 「哦哦, 这点儿是我没想到,多谢李娘子提醒。」裴云潇道。 「可这里确实不够清静, 李娘子是医者, 应当也知心情郁结对病症没有好处。这样吧, 我把这件事交给锦妙做,应该就能避嫌了吧?」说到底, 裴云潇还是心疼宁静心而已。 李娘子想了想, 也确实想不出什么别的办法, 虽然心里还是觉得不对劲,但终究是认可了。 就这样, 裴云潇吩咐锦妙把宁静心安排到了城北另一处韩少祯的房产中。 韩夫人那老嬷嬷非要跟着去,裴云潇不好顶撞长辈,宁静心又说自己可以忍受,最后只得认了。 在裴云潇看来, 她和宁静心本就在吴州就已认识,宁静心和韩少祯将来也註定要结为夫妻, 又是个在京城没有亲人朋友的姑娘, 她怎么照顾都不过分。 可不光是她自己,就连身边的锦妙、锦英,都忽略了一个问题。那就是,她们心知肚明裴云潇是女子,所以做起事来没什么顾忌。 可在旁人眼里, 裴云潇就是妥妥的一个男人,还是个比韩少祯更加俊美的男人! 这天裴云潇刚从宁静心院中离开,韩夫人派来的老嬷嬷就跟厨房的丫环咬起了耳朵。 「夫人说的果然不错,真是个耐不住寂寞的贱蹄子!五爷才离京多久?这就勾搭上裴七公子了。」 「要说这裴七公子也真是不挑,那么多千金小姐排着队想进裴家的门,他怎么偏就瞧上五爷的人了!」 「没有吧……」厨房丫头歪着头回想:「我瞧着七公子挺有礼的,每次来都在外间坐着,就算是问话,也站在门口问,都不进去的……」 「小丫头片子一个,你懂什么!」老嬷嬷啐了一口吐沫:「没瞧见那贱蹄子的眼睛跟钩子一样,都挂在裴七公子身上了?」 「就拿今个儿的事儿,那贱.人装着没站稳,就朝着七公子身上倒。七公子也不避着些,上手就抱上了,我呸!」 老嬷嬷越说越气愤:「你先在这里守着,我得回府里,给夫人好好说道说道这事儿!」 随州兵营。 营帐的帘子刚被掀开一个角,唐桁放下手中推演沙盘的旗子,就迎了过去。 「子宽!」进来的,正是风尘僕僕的韩少祯。 「容庆!」唐桁走过去,两人久别重逢,自是激动不已。 「前几天我听刺史大人和大将军说起有人带了近百匹马入随州,然后就收到了你的信,我一猜那买马的就是你!财大气粗!」唐桁笑道。 「那是,也不瞧瞧我韩少祯是何许人!有我出马,什么马买不来!」韩少祯大言不惭地往自己脸上贴金。 「这只是第一批,后面还会陆续到一批,到时我都给你送来。」 唐桁听到越发震惊了:「这么大批量的马匹,你从哪儿弄来的?」对于私人来说,上百的马匹可不是小数目! 「我有我的门道。」韩少祯有意保密:「不过你放心,都是西域上好的良马。虽说羯颉断了来往的商路,可重利之下必有勇夫,羯颉还能挡着人要赚钱?」 唐桁深以为然:「这我倒不怀疑。西域与大历往年都是靠互通商贸来交流,大历没了西域这条商道无所谓,可西域没了大历,那就不太行。」 「羯颉再强大,他也养不起西域诸国的百姓。人家一时会畏惧强权而不敢出头,可长久下去,羯颉必遭更大的反对之声。更何况,眼下羯颉自己都有些自身难保了。」 韩少祯一听,神色一紧:「边境是不是又出什么事了?」 「也不算什么大事吧。」唐桁沉吟:「这半年来,羯颉小股骑兵侵扰的越来越频繁,边关多个军镇都和他们有过短暂的交锋。」 「眼下北境很快又要入冬,这一年来羯颉也难过。听说羯颉北部的几个草场相继荒芜,牛羊死了一片。他们活不下去,就想着南侵。」 「我听刺史大人的意思,是想抓紧练兵,趁着这个时机,在明年春天以前,一举收復被羯颉占去的九城。」 「收復?!」韩少祯一惊,压低声音:「能行吗?」 当年大历被羯颉骑兵吊着打,惨败的景象是多少人的噩梦!现在说收復,是不是太早了? 「虽说这么多年来,边关将士训练已有荒废,但从我到随州之后,听说很多边境军都重新开始备战了。现如今正是羯颉最虚弱的时候,新王王位不稳,国内派系林立,互相都不服,再加上气候愈发恶劣,这是上天给的好时机。」唐桁却显得信心十足。 「眼下,只要朝廷的军需不拖后腿,应该没什么问题。」 刘缶一来随州,就和被侵占的九座城池内部建立了秘密联繫,到时可以里应外合。不过这是机密,唐桁自然不能跟韩少祯讲。 两人对分别后的事情谈了很久,唐桁还问起了谢英、沈思齐等人的状况,听说都很顺利,也就放下了心。
第168页 「额……容庆来时,潇……潇弟可还好?」 韩少祯莫名其妙看他一眼:「不就是小七吗?扭扭捏捏作甚?我记得你们俩不是有秘密通信吗?她还能有哪儿不好,就是事儿多,忙!」 「哦。那就好。」唐桁不敢多说,害怕暴露些什么。 所幸韩少祯压根没注意这些。 两人正说着话,突然一阵急促地鼓点响彻兵营。唐桁「蹭」地跃起,神色一凛。 「怎么回事!」韩少祯跳起来。 「是点将台的战鼓!」唐桁眉头皱紧:「之前几次羯颉来犯,都未曾敲过这鼓。怕是出大事了!」 来不及细想,唐桁抓起佩刀就往外走。 「子宽!」韩少祯叫住他:「务必小心。」 唐桁重重一点头,转身大步离去。 点将台,大将军郭世宪立于帅旗之下,旌旗猎猎,威风八面。 「羯颉哥玟亲王帐下骑兵奇袭西北岗哨,现已越过岗哨,向怀州而去。怀州卫已出城迎敌。据探马回报,哥玟王还有约三千兵马以为后援。 为解怀州之困,唐桁,池渊,你二人带麾下诛狼队为先锋,李栋带两千步兵压后,拦截援兵!」 「得令!」三道令牌接连掷出,被点到的三人迅速接下军令。 北地的天黑的很快,刚刚还是夕阳西垂,一会儿便已挂上了弯月。 唐桁和池渊带着他们特殊训练的二百人小队,身披轻甲,骑快马在夜色中飞驰。 从训练这二百人起,他们就没有与羯颉人有过任何的正面交锋。郭世宪给这二百人起了个「诛狼队」的名字,意思很明白——诛杀天狼军! 这一次,是他们与羯颉的第一场战斗。这一仗的成败,直接决定了将来他们能不能真的将天狼军诛杀殆尽。 现在,他们已经绕过了西北岗哨,哥玟王的援军,应该不远了。 「队长!」一人一马从黑夜中奔来:「已探明,哥玟王援军一千先锋在前面草滩扎营,剩余两千还在边境线外。」 「好,再探。」唐桁道。 「队长,剩下的两千援兵天亮后一定会过境,如果天亮前我们不能解决这一千先锋,一旦天亮,局势就对我们不利了。」池渊拿着地图分析道。 「李副将呢?」唐桁问。 「他带着两千步兵已在西北岗哨驻守。但你也知道,那两千人,一旦去怀州的羯颉骑兵中途迴转,他们根本不是对手。」池渊道。 唐桁在地图上比划了几下。 怀州城、羯颉主力精骑、西北岗哨、二百诛狼队、一千羯颉援军先锋、两千羯颉后军,这个分布,是双方兵力均有穿插。 也就是说,任何一方的一个环节断掉,对方的合围之势立刻就能形成。 这个局势,对双方皆有利弊,就看谁能先发制人了。 「天亮之前,摧毁这一千先锋,然后立马退回岗哨,等后军入境。」唐桁部署道。 「池渊,成败在此一举!」 「明白!」池渊郑重道。 经过这么久的共同训练与磨合,唐桁与池渊早已形成了默契,他知道,池渊懂他的意思。 「周必,带上一百人,下马卸甲,隐伏前进!」 「是!」 二百人的诛狼队,在训练时分成了唐桁的一队,和池渊的二队。两队训练的内容大部分相同,少部分不同。 唐桁这队主担潜行刺杀,以单兵作战能力和隐蔽见长,他们最擅长的战术与阵法,被唐桁起名为「七杀」。 池渊那一队虽然单兵能力同样强大,但更重视整体配合,更擅长冲破敌军方向,以速度取胜,因此唐桁将其战术命名为了「破军」。 自然的,两队彼此配合的战术兵阵就叫「贪狼」。没别的意思,还是为了针对羯颉的天狼军,意为「杀破狼」。 唐桁带着周必,脱下铠甲,背上这些时日以来,他自行设计的,专门针对羯颉,用于刺杀的各种小型便携武器。 夜色掩护下,一百人分作十个小组,一人领头,猫腰前进,速度快地仿佛捉不住影子,沙地上只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前方,已经能看到羯颉营帐里的火光了。 第88章 不做羔羊 唐桁抬起手, 做了个手势,十个小队分别以不同方向接近营帐,悄无声息地干掉了沿途的几个哨兵。 羯颉军营的排布, 一向比较有规律。只要看到又大,装饰又多的帐篷, 必然就是主将的大帐。 唐桁带着自己这一组径直朝主将大帐而去,有一组从旁协助, 另有一组断后, 剩下七组瞬间分散到了大营各个隐蔽的角落, 各司其职。 主将大帐之中,此时只有一点昏暗的灯火。 夜半三更, 正是人最疲惫的时候, 营帐外的哨兵煳里煳涂就送了性命。唐桁闪身进入帐中, 只听到榻上传来粗重的唿噜声。 他放轻脚步,一点点接近卧榻。 突然, 他敏锐的听力捕捉到唿噜声瞬间的停滞,但随即又和刚才别无两样。 警觉性挺高,不愧是主将。但他试图装睡,让自己放松警惕?那只能让他失望了。 唐桁心中瞭然, 并无慌张,举起了手中的短刺。 这种短刺上设有倒钩, 倒钩带毒, 只要插进身体,不管是不是要害,都如同剜出一块儿肉来,毒一入体,神仙难救。若是刺中要害, 那就是当场丧命。
第169页 不过这短刺也有最大的弊端,那就是用的人必须要与敌人格外近身,如果自身没有够强的实力,被反杀也是一瞬间的事。 但唐桁,有这个自信,一击毙命。 越来越近了…… 唐桁听得出来,即便卧榻上那人极力地保持平静,唿噜声中还是不免泄露出了他的紧张。 唐桁的脚踏中榻旁的软垫,手臂一挥,毫不犹豫向榻上刺出。 同一时刻,一股劲风直冲他面门袭来,唐桁不得已,身子后倾,避过这一袭。 就是这一瞬间的功夫,榻上那人腾空而起,旋身抽出榻旁刀架上的金刀。刀刃出鞘,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唐桁没有给他过多的时间,稳住身子站定的同时,左手袖中已掷出了几枚柳叶镖。 「叮、叮」数声,柳叶镖一一被金刀挡开,就在唐桁打算欺身上前,近身相搏之时,一声闷哼,及不可察,却还是被他注意到。 中了! 短刺在手心旋转一圈,唐桁走过去,手臂缓缓抬起…… 「慢着!」阴影里的人说话了。 唐桁脚步勐地一顿,这声音,分明是个女人! 「可是大历的将军?我有话要说!」那女子声音虚弱,说着不太标准的中原话。 柳叶镖上没毒,但是有麻药,看样子是麻药起作用了。 唐桁没有出声,事出反常必有妖,他在判断眼前的情况。 他是来杀人的,可听着这女子的意思,怎么搞得他好像是来救人的一样? 「你放心,大营没有埋伏,我们猜到你们会来偷袭,但并不知道来的这么快。」那女子继续道。 「不管你们来了多少人,想杀多少人,我都不在乎,但你一定要听我把话说完!」 「你是谁?」唐桁终于出声了。 女子松了口气。对于她来说,这句问话同时还代表着另一个意义——她获得了说话的机会。 她拿起刀架上金刀的刀鞘,举起来,呈现在唐桁眼前。 「这是哥玟部落的图腾,只有王族才有资格佩戴!」 唐桁目光扫过那刀上的飞鹰纹饰,确定她没有撒谎。 「我……是哥玟王的妹妹,利野云。」 话音刚落,帐外传来周必的声音:「队长!」 唐桁沉声道:「进来。」 「队长,在旁边帐中抓住了哥玟王,他说要见你!」周必身后,两个士兵押着一个年轻男子,看着比唐桁年纪差不多。 「哥哥!」利野云用羯颉语惊唿一声,担忧非常。 「阿云,我没事。你怎么样?」 「我也没事。」 唐桁思索了一会儿,朝周必做了个手势,周必点头退出大帐。 按最初的计划,他杀死主将之后,池渊就会带领剩余的一百人骑马冲进来,杀死没了头领的残兵,此时,池渊一定在等他的信号。 不管这对兄妹说的是真是假,周必进来,就意味着大营的局势可控。所以唐桁让周必去放信号,让池渊带兵进来,待大营落入他手,再听这对兄妹说什么也不迟。 不过片刻,外面喊杀声起,唐桁的目光扫过利野云兄妹,见他二人脸上竟毫无一丝对自己士兵的可惜,不由得暗暗生疑。 喊杀声很快又落了下去,池渊掀了帘子,大步走进帐中。 「怎么回事,一千先锋,全是老弱病残,没打就弃械投降了!」 唐桁看向利野云兄妹俩,示意他们可以开始解释了。 「这是我哥哥,利野孥。」利野云指着身边人。 「我记得,老哥玟王是去年与羯颉王相继薨逝的,新哥玟王早已娶妻生子,他,可不是什么哥玟王吧?」唐桁反问。 「是的,我不是。」利野孥道:「那位将军误会了我,并不是拿着金刀和哥玟部落飞鹰符的,就是哥玟王。」 周必眼一瞪,看看利野孥,又看看唐桁,有点生气。 唐桁点头,让两人继续说下去。 原来,利野孥是老哥玟王与一个来自西域小国的女奴隶所生,身份低贱卑微,被整个哥玟部落排斥在外。除了利野云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对他好,其他人,可以说都是他的仇人。 老哥玟王死后,新哥玟王继任,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再加上羯颉的气候恶化,部落里养不起更多的人,于是哥玟王想出了一个主意。 本来羯颉和大历最近就经常有小股的遭遇战,羯颉新王忙着巩固自己的王位,跟一众叔伯弟兄斗得不亦乐乎,早就对这些不管不问了。 哥玟王眼看自己部落活不下去,便把心思也动到了开战上面。可哥玟部落本就是羯颉比较小的部落,一直仰人鼻息。他怕等将来新王坐稳了王位,又来怪罪他,所以就想起了这个被他厌恶的弟弟。 哥玟王的算盘打得啪啪响,让利野孥扮作他自己,举着他的王旗,带着部落里老弱残兵,装出主力进攻的样子,袭击大历边境。 老弱残兵能有什么战斗力?还不是立即被斩于马下。利野孥和这些没用的人死了,部落里正好还能省下些口粮。 而他,就正好趁这个机会,打着为弟弟报仇的旗号,再带哥玟部落真正的精兵攻打大历,抢粮抢钱,渡过危难。 至于他自己会不会输,哥玟王压根没考虑。 谁让当初大历输得太惨,羯颉人都没把大历军放在眼里呢。
第170页 不过哥玟王却小瞧了他这个出身卑微的弟弟。 利野孥指挥着由老弱残兵组成的骑兵,伪装成羯颉精骑,以偷袭速战攻下了西北岗哨,朝怀州挺进。而他自己则带着剩下的一千人,伪装后援,在这里等着大历军上门。 因为他想与大历军谈判。 这也就是为什么,西北岗哨被攻下后无人留守,利野孥就是要让那一群骑兵,被大历军切断后路,瓮中捉鳖。 而这处他扎营的草滩,可进可退。如果大历答应谈判,他只身一人便可前往;如果大历拒绝谈判,他转身就可以往山里跑,一路逃向西域。 唐桁边听,边思索着他们话里的真假。 他看得出来,利野孥和利野云都是极为聪明,城府很深的人。 他们能以那样的身份在部落里长大,还成功骗得哥玟王亲手把他们送到大历,给他们逃跑和求助的机会,哪里是那么简单的! 池渊听得一愣一愣,朝唐桁眨眨眼,仿佛在说:「信还是不信?」 唐桁又问利野孥:「那边境外的两千人马是怎么回事?」 「那才是哥玟王真正的精兵。」利野孥道:「等我一死,他们就会进攻。」 唐桁沉思着。 利野孥说得是真是假,其实很好证明。这里的残兵已经被证实了,只要送信到怀州,问清怀州卫的作战情况,便可知晓全貌。 唐桁不是个小心翼翼,谨小慎微的人,他反而愿意相信一次利野孥。 「想见我们大将军,不是不可以。两个条件。」唐桁道。 「第一,你妹妹,我们要留下。」利野孥对利野云的关心是发自内心的,根本藏不住。 「可以!我跟你走!」利野云毫不犹豫地答应。 利野孥早想到会是这样,因此只是顿了顿,便点了头。 「第二呢?」 「第二……」唐桁看向大帐的帘子,一帘之隔的外面,是利野孥带来的所有同部落的士兵。 「我只会带你们两个人回去。」 利野孥眸光勐地一缩,随后又变作决然,道:「好,任凭你处置。」 「带走。」 周必得了唐桁的令,将利野孥兄妹俩押了出去。 池渊还留在帐中,有些不安:「阿桁,你真要把这些人,都杀了?」 让池渊上战场,手起刀落,他绝不迟疑。可这一回,仗都没打起来,又面对一帮手无寸铁的俘虏,他却生出了迟疑。 毕竟,杀俘虏这件事,歷来都会受到诟病。而大历一向以怀仁教化为理念,还从未有过杀掉这么多俘虏的先例。 「我知道你的意思。」唐桁说道:「或许换个情景,我也不会擅杀俘虏,但现在,他们非死不可!」 第89章 初战告捷 「两千精兵就在边境线上虎视眈眈, 攻打怀州的那股骑兵还不知道是何情况。如果留下这一千人,一旦他们是诈降,我和你, 谁也担待不起。」唐桁解释道。 「如果遣散他们,若利野孥说得是真的, 我们又相当于走漏了风声,更是失了先机。那时我们就算有了利野孥这个『盟友』, 也是白费。」 「当然, 还有一个原因。」唐桁顿了顿:「羯颉的日子不好过, 大历也好不到哪里去。之前旱了多少年,军中的粮食都很紧巴, 怎么可能养得起这么多毫无战斗力的人。」 池渊这才知道唐桁竟在须臾之间就思考了这么多, 不禁暗自佩服。倒是他想多了, 还以为唐桁会在意留下嗜杀的污名。没想到唐桁明明是儒生出身,却并不在意这个。 「你真的觉得, 这个利野孥能起到作用吗?」池渊想了想,又提出一个问题。 唐桁不置可否:「我只是在他身上,看到了曾经的我。」 未来的事,谁又能说得准? 就像八年前, 他也不会想到,今时今日, 他会站在这里。 天快亮了。 唐桁和池渊待着士兵翻身上马, 利野孥和利野云兄妹被绑缚着,押在队伍中间。 他们的身后,是一片死寂的营帐,到处冒着火光和黑烟。 唐桁相信,边境线外的那两千兵马, 一定能望得见这边的景况。 战场,三十六计,风云诡谲,瞬息万变。 一切,才刚刚开始…… 退守西北岗哨,唐桁给郭世宪快马传信,然后就从副将李栋那里得知了怀州的消息。 利野孥没有撒谎。怀州卫本以为突袭西北岗哨的骑兵是多么精湛的军队,卯足了劲儿,视死如归地出城迎敌。 结果,跟池渊一样,没打几下,人就降了。 怀州的主将摸不着头脑,又是惊喜,又是怀疑,便把消息往随州郭世宪、刘缶处,和李栋这里都送了一份,让他们严防羯颉的诈降诡计。 怀州主将倒没敢杀掉那一群俘虏,只把他们缴了械看管在怀州城外,等待着命令。 刘缶是随州刺史,而怀州作为随州辅城,怀州军政也在他的统管之中。 哥玟王两千主力精兵强势进犯的那一天,也是刘缶下令把剩余羯颉俘虏全部遣散的命令到达怀州的时日。 这里的情形与唐桁所见不一样,利野孥已经投诚,哥玟王已经中计,俘虏的死活,已无关战局。 可怀州卫的将士,不这么想。 眼前一众老弱残兵,算算年份,当年大历痛失边境九城,无数百姓惨遭屠戮,无数将士血染疆场的时候,正是他们这些人,意气风发的年纪。
第171页 大历与羯颉的士兵,虽各为其主,亦有血海深仇。 仇人就在眼前,却打不得也杀不得,军中议论纷纷。怀州守将陈千武也举棋不定,哥玟王军队已近在咫尺,他要稳定军心。 「陈将军,末将有一计,不知当讲不当讲。」唐桁站了出来。 「你说。」陈千武知道他是郭世宪帐下的勐将,自是以礼相待。 「末将想,还是将那群俘虏放回去,最好穿戴的干净整齐一些。」 唐桁刚说完,帐中其他将领就出声反对了。 「凭什么?我们养了他们这么多天,好吃好喝伺候着,临走了还再搭上衣服,他.娘.的,这是送俘虏还是送祖宗呢!」 「唐桁,你不是把一千俘虏都杀了,怎么这会儿又假仁假义了?」 「诸位。」唐桁并不着急,扬声压下众人的叫嚷:「我还没说完。」 「我记得各个军中都有缴获过羯颉士兵的兵服堆在仓库里以备不时之需,我们不需要额外付出什么,只需要让他们穿上自己的兵服就可以了。」 说着,他指向地图:「哥玟王两千兵马据西北岗哨已不过一天的路程,他们的后面,就是哥玟部落真正的主力。」 「从西北岗哨出发,到羯颉境内,只有这一条路可走。而这条路,也已被哥玟王的兵马堵死。换句话说,这群俘虏想要回到故国,就必会与自己的同胞迎面相遇。」 「那我们不是亏大了?白给蛮子送去那么多人,要我说,还是杀了算了。刘大人当了几年文官,心都软了!」 「不!」唐桁掷地有声的否认:「我们不是白送。而是要押着俘虏走在阵前,告诉敌军,我们要在阵前,释放俘虏!」 「大将军,如果你是羯颉的将领,这个时候,你会怎么办?」 陈千武被唐桁问得一愣。 他的思绪,不由得飘回了当年。 那一年的羯颉也是这样,押着俘虏的大历百姓走在最前面,告诉他们要在阵前释放无辜百姓,逼着他们做选择。 杀,士兵们心里过不去那个坎儿;不杀,一旦乱起来,不知道百姓中有没有隐伏羯颉人,试图搅乱前军。 大历的将领们,有的选择了杀,有的选择了不杀。 杀了的,战役有胜有败,可此后多年,无一不是噩梦连连。不杀的,十有九败,陈千武也不得而知,他们战死前,心里在想什么。 这道选择题,从来就没有答案。无论杀还是不杀,都已註定处于下风,军心已散,药石无医。 而今天,他们押送的不是羯颉的普通百姓,而是手上都沾过大历人鲜血的羯颉士兵!他们,并不愧疚! 「唐桁,就按你说的办!」陈千武下定了决心。 那起先对着唐桁骂.娘的将领也认可了他的计划,一拍大腿:「得!就干.他.娘.的!」 哥玟王的军队,越来越近了。 契术是哥玟王侧妃的弟弟,这次是他自告奋勇打头阵,准备立下军功,让姐姐再吹吹枕头风,让他再升几级。 他的计划,是速战速决,拿下怀州,再等哥玟王主力到达,攻下周边诸城,抢夺下足够的物资,便退回羯颉。 毕竟,羯颉不会耕种,留在大历,也没多大用处,还会招致新王的不满。 只是他很快就收到了回报,大历军驻扎在起先被他们夺下的岗哨,要在阵前,释放他们的俘虏。 「俘虏?他以为我们会怕吗?」契术讽笑:「本来就是送死的人,杀了便是。」 随行的军师却不这么想:「将军,还请三思啊。部族将士并不知道王的部署,他们会以为将军冷血无情,全然不顾族人的性命啊!」 「军令如山。更何况,不杀他们,我们就得死,你问问他们选哪个?」契术不以为意。 「可是……」军师还是觉得不妥。阵前射杀同族之人,是人心态都会有波动,大历若趁机强攻,胜负难料啊。 「好了,你怎么瞻前顾后的,像个女人!」契术骂道:「大历的军队从来都不是我们的对手,你有什么可怕的!」 「可我们来得路上,不是看到利野孥的军队,都被杀光了吗!那可是一千人,大历恐怕是派了主力,我们要小心啊!」 军师是哥玟王特意派给契术的,为的就是想从旁协助他,打个胜仗,好给他升官。因此军师尽心尽力的,想要劝服契术。 可契术哪里肯听:「前面不过是个小小的岗哨,能有多少人?利野孥那个蠢货带的都是些废物,你怎么能拿我和他比?」 军师嘆了口气,知道自己也无能为力了。 他也想不通,明明只是在部落里跟人打过几架的契书,第一次带兵,怎么就这么有自信? 思索良久,军师心里打了退堂鼓。 新的哥玟王沉迷女色,昏庸不堪,自以为是,羯颉其他部族早就有吞併他们的想法。要是这一次战败,他们哥玟部落很快就会成为其他部族的奴隶,他可不想那么生不如死。 于是在开战的前一夜,军师带着自己的卫队,跑了。 无论契术怎么谩骂诅咒,军师一跑,之前在草滩大营见到自己的族人被杀光的羯颉士兵,心里都犯了嘀咕。 军师都跑了,是不是这一仗,输定了? 而等第二天在两军阵前,契术几乎没有一点点犹豫,就下令射杀穿着羯颉兵服的俘虏时,整个军队的军心,才是真正的动摇起来。
第172页 当大历军队喊着震天响的口号不要命的冲上来,当一二百个像黑云罩顶的大历士兵从天而降,两千兵马,丢盔卸甲的,战斗到底的,竟也分不清哪个多,哪个少了。 契术,死于乱马之下。 站在城上看着一切的陈千武,几十岁的男人竟忍不住眼眶湿润。 那一年,羯颉将领押着大历百姓站在他阵前时,他最终选择了射杀。即使他已在人群中看到了自己的父母和妻儿,他还是什么都不能说,不能做。 那一年大历输得太惨,惨到他的悲痛,都显得微不足道起来。 这么多年了,该是报仇的时候了! 「大将军,张将军和随州卫的李栋将军已经按计划乘胜追击了。那个利野孥说得都是真的。」副将的回禀,打断了陈千武。 「他人呢?」 「唐将军把他带走了。按他和刘大人、郭大将军约定好的,只要他夺得哥玟部落的王位,立刻就发兵羯颉王庭,里应外合,助我们夺回边境九城!」 第90章 决战王庭 「希望一切顺利吧。」陈千武感慨道。 这些日子里他瞧着, 唐桁是个极为果断狠绝的人物,与那利野孥倒是颇有点惺惺相惜的意思。 本来陈千武是不太信任利野孥的,但郭世宪和刘缶都答应了利野孥的求援, 他也不好说什么。 但在他看到了唐桁手下那支诛狼队的实力后,不知道为什么, 他突然就放心了。 此时的唐桁,趁着张将军和李栋与哥玟主力对阵之机, 带着利野孥绕进羯颉境内, 潜入了哥玟部落。 利野孥装了十几年的小可怜, 终于露出了狼的真面目,不鸣则已, 一鸣惊人。 在唐桁的帮助下, 利野孥生擒了自己的兄长, 当着部族长老,一刀割喉, 血溅当场。 利野孥在哥玟部落本就早有隐蔽势力支持,加上前线战败,新哥玟王不得人心,似乎没经过什么阻碍, 不到半个月,就顺利当上了新的哥玟王。 而唐桁, 也收到了郭世宪的传书, 陛下已经下了旨,陈兵边境,与羯颉一决胜负! 「唐桁,我答应过你的,只要你需要, 我立刻下令,攻打王庭。」利野孥一听唐桁要见他,就知道是为了这件事。 「我就知道大王是重义守信之人,所以我也说到做到。」唐桁拍了拍手,池渊随后进来,身后还带着一个人。 「阿云!」 「哥哥!」利野云激动地跑上来,保住利野孥。 「唐桁,我们不是说好,等战事结束,再把阿云送回来吗?」利野孥不解。 两国为敌,本来就是互相提防,利益交换,他已做好了要与妹妹分别许久的准备。 「我大历陛下向来体上天好生之德,不喜杀伐。战争,本就是两败俱伤。羯颉数次挑衅,占我国土,我们只能奋起反抗,以战止战。 这一仗,我坚信大历必胜。就如大王一般,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天下大道,终是以和为贵,大历与羯颉本可以互惠互利,互通商贸,彼此相安无事,何必要刀剑相向?」唐桁说道。 「大王与大历已约定盟好,大历从不做胁迫威逼的小人行径。我们相信大王会一言九鼎,自然不会以公主为质。 公主在异国思念大王,就如同我大历九城的百姓思念故国亲人一样。将心比心,将公主送回,亦是盼我同胞早日重回故土。」 一席话,不卑不亢,既有威慑,又有情理,让利野孥又是敬佩又是触动。 池渊在一旁暗暗点头,状元就是状元,真会说话。 恭维了陛下,表明了战争的决心,又得到了利野孥的感激和好感,还解决了一个大麻烦,真是一箭四雕! 至于这麻烦嘛…… 「唐桁。」利野云笑意盈盈:「之前我问你,你都不肯说。现在当着我哥哥的面,我再问你一次,你愿不愿意娶我!」 唐桁目不斜视,一点犹豫都没有:「谢公主抬爱,我已经娶妻了。」 池渊也不知道唐桁怎么突然就娶妻了,反正他说啥是啥。 利野云却不以为意:「我不在意呀。我不跟她争,我可以和她平起平坐!或者按你们大历的规矩,她是大的,我是小的,也成。」 利野云并不知道大的,小的是什么意思,她只是觉得唐桁勇勐,聪明,是她见过最适合自己的男人。 唐桁摇摇头:「公主不在意,但我在意。」 「公主还会遇到更适合的人,他的心里和身边,也永远只会有公主一个人。」 「好了,阿云,别任性了。」利野孥好笑地将利野云打发走。 别说唐桁对阿云无意了,就是有意,两人的身份也不可能成婚。 利野云一走,利野孥便对唐桁说道:「唐桁,你会是我在大历唯一的,也是最好的朋友!」 「你说,我要何时出兵?」 「不着急。等前线战事将起,王庭乱起来,再出击也不迟。」 唐桁可没有忘记,他们真正的敌人——天狼军,还没出现。 「唐桁,你也知道,我能帮到你的很有限。哥玟部落在羯颉的实力并不强,又刚刚经歷了战败……」利野孥试探道。 唐桁一眼就能看出利野孥的意思。 依利野孥的野心,怎会不肖想羯颉王的位置? 这几天利野孥无数次旁敲侧击,问起他诛狼队的事,不就是在试探他们能否与羯颉最强战力的天狼军一战吗。
第173页 只要没了天狼军,利野孥夺位,也是早晚的事。 而羯颉没了天狼军,无论谁做王位,都不会再现当年夺下大历九城的神话,这对大历也是好事一桩。 两人既然在这件事上达成了默契,就没必要藏着掖着了。 「大王只管尽力而为便是。」唐桁道。 利野孥目光瞭然,微笑着点了点头。 战事一起,大历边境所有的卫军都动了起来。 羯颉没想到大历会突然开战,一时不察,还真让大历靠着里应外合,拿回了九座城池中的三座。 之后的战事,就有些惨烈了。 双方边境的实力相差不大,长达一个多月的拉锯战下,血流成河,但仍以大历再夺三城,惨胜告终。 在此情境下,羯颉王决定再次派出隐匿多年的天狼军,试图再造一次辉煌。 而与此同时,利野孥麾下哥玟军队,与唐桁的诛狼队则秘密开拔,前往偷袭守卫空虚的羯颉王庭。 「王庭卫队战力平平,大王要拖住王庭卫队,逼天狼军现身!诛狼队要想战胜天狼军,只能保存体力,无法参战。」临战前,唐桁对利野孥说道。 利野孥坐在马上,手里是王族的虎骨弯刀,笑得恣意:「放心,等我好消息吧!」 利野孥的士兵一走,就只剩下诛狼队的二百人了。 练兵千日,用兵一时。他们就要和真正的敌人,展开第一场,也是最后一场战斗。 如果胜,战局扭转,天下再无天狼军;如果败,就算黄沙埋骨,也要为前线的大军,争取哪怕多一点的喘息机会。 一直等了两天,利野孥的消息才终于送回——天狼军,出动了! 暗夜之中,唐桁攥紧双拳,低声发令:「出发!」 黑夜里的王庭,血腥味瀰漫。 利野孥的军队对王庭卫队几乎是压倒性的优势,不过短短两天,就把留守王庭的所有人逼到了最后一道宫门。 王庭卫队守在宫里,天狼军守在宫外,与利野孥军队相持。 唐桁一到,就大致判断出了天狼军出动的人数。 如天狼军这般士兵综合实力极强的训练方法,就註定了天狼军的人数不会过多,这一点与唐桁训练出的诛狼队是相似的。 但天狼军毕竟实战经验多,训练时日长,因此他们的人数,足有五百人之多。而唐桁,只有二百人。 这註定,就是一场恶战。要么生,要么死。 诛狼队的成员们早已将王庭外宫殿的地图背得滚瓜烂熟,随着一声哨响,立刻成小组分散到预先计划好的地方。 而同一时刻,利野孥再次下令冲锋。 天狼军显然也没有想到大历会有与他们作战方式相似的军队,但他们依然做出了非常迅捷的反应。 而唐桁的准备,却是更加充分。 因为从未与天狼军正面交锋过,所以在平常的训练中,他就对各种各样的战况尽可能的模拟,让诛狼队一旦与天狼军遭遇,就能迅速判断出天狼军的整体战力,和每个人的个人实力。 即便是勇勐的天狼军,也会有实力高低之分。而且天狼军无论再怎么训练,都难免带着羯颉人特别的作战习惯。 诛狼队也是一样,不可避免会带有大历军的习惯。 这个时候,拼的就是谁更能以己之长,攻彼之短了。 在解决掉几个碍事的王庭卫队士兵后,唐桁和池渊便沖向了天狼军首领的身边。 这样训练有素的队伍,首领非常好认。而那个首领,也第一时间认出了他们的身份。 三个人瞬间缠斗在一处,他们的周围,是各自最亲信的下属,同样打作一团。 每一次出招,每一次中招,唐桁心里都有着非常清晰的计算。哪里是要害,哪里不是,何时去攻击对方的要害,何时把故意把自己暴露给对方攻击…… 唐桁记得,曾经池渊问过他一个问题,如何才能让短短训练一年的诛狼队,能与天狼军匹敌? 他回答,靠三样东西。 第一个,自然是极其缜密的战术。为了今天这一战,唐桁绞尽脑汁设计了一套能够机动应变的战术,不管景况如何,拿来即用,换汤不换药。 第二个,便是他精心设计的武器。通过他对天狼军所有已知信息的判定,加上羯颉本就存在武器锻造的短处,他确定天狼军并没有像他们一样有着各式各样在不同时机使用的趁手武器。这是他们最大的优势。 而最后一个,就是意志。他们和天狼军,有着不容忽视的差距,短时间内,不可能弥补。而时机不等人。一场未知的战役拼杀到最后,靠的也不过就是意志而已! 「啊——」一声痛叫,唐桁双眼一眯。 池渊手中的短刺插在了天狼军首领的腰眼,但那首领手中的刀,也尽没入池渊的小腹。 唐桁飞起一脚,踹上首领的肚子。首领吃痛,松开了刀柄,身体向后倒退几步,腰眼处却一阵阵的生疼。 他低头,才发现即使浑身脱力的池渊,都没松开手中的短刺。因为唐桁那一脚,短刺倒钩勾住血肉,生生将他的肉扯了出来,血流如注。 他抬头,一道月光正好洒在唐桁的侧脸。 「是你!」他认出了唐桁,去年他亲自出手,去随州刺杀。 「你没死?」他不敢置信。
第174页 他看着那刀没入了他的心脏,神仙难救! 唐桁冷冷一声: 「但你要死了!」 第91章 裴瑫去世(二合一) 「嗖」地一声, 唐桁袖臂处飞出一柄手臂长短的短枪,正中首领的咽喉。 身后的刀风瞬即而至,唐桁快速回身, 袖中柳叶镖尽数飞出。 就在柳叶镖纷纷插在身后举刀杀来的天狼士兵身上的同时,一只羽箭破空而来, 正中士兵的后心。 顷刻毙命的士兵斜斜地倒下,露出他身后, 一个执弓的黑衣女子 利野云。 「你的妻子, 有我漂亮, 有我厉害吗?」利野云轻抬下巴,带着与生俱来的骄傲。 「她的武功, 确实不如你。」 唐桁说完, 转身隐入黑暗。他的战斗, 还没结束。 利野云几分懵懂站在原地:「哥,他什么意思啊?」 利野孥走过来, 扶住妹妹的肩膀。 「他是说,除了武功,她哪里都比你好。」 「……」 王庭最终被利野孥的军队占领。前线的羯颉大军被端了老巢,很快就自乱阵脚。 大历军乘胜追击, 一举拿下剩下三城,正式洗刷耻辱。 天狼军首领死后, 剩余残兵被擒, 全部被利野孥处死。从此天下再无天狼军。 而覆灭的代价,是诛狼队二百人,一百零五人战死,四十七人伤重,落下残疾。诛狼队, 也再不復存在。 羯颉王庭,利野孥要想真的坐上王位,还有打一场比真刀真枪还要难打的仗。只是这些,已与唐桁无关。 「大王,前线战事未了,我必须尽快离开。」 「唐桁,等战事结束,我会去面见大历皇帝,到时,我们会再见吧?」利野孥问道。 「会。」 「那就好。」利野孥笑道,朝身后招招手,一个奴隶牵着一匹毛色极其漂亮的马走上前。 「最好的大宛马,送给我最好的朋友!」 京城裴府。 自从边关开战,裴云潇就整夜整夜的睡不好。 冬日已临,裴瑫病得越发严重,连皇帝都遣了十几次御医,最后的结果不外乎都是暂时养着。 裴云潇一边担心唐桁,一边忧心裴瑫,还要尽全力地将裴家的势力尽快收拢手中。 所幸如今朝政的重心都在军政之上,她也能稍稍分点神。 这日刚刚从官署回来,锦妙就已等在了门口。 「小公子,宁姑娘那儿出事了。」 宁静心?裴云潇恍惚了一下,她好像快一个月都没去见过她了。 「又怎么了?」 「刚刚红云来送消息,韩夫人带了一伙儿韩府的丫鬟婆子,非要把宁姑娘带回府里去。红云见韩夫人来者不善,哭着就来送信儿了。我让她先拖着,等公子回来处理。」 裴云潇一听,头都要炸了。 「还有完没完?每天没事做很闲吗!边关战事胶着,祖父还病着,我哪来那么多时间去处理她们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 锦妙知道裴云潇这段时间事情太多,累着了,心情不好,可还是劝了几句:「小公子,属下觉得您最好还是去一趟。这一次,韩夫人像是要来真的。」 「之前韩夫人的态度就已经很不对劲儿了,如今闹这么一齣子,怕是想要趁五公子不在,把宁姑娘给处理掉。若真是这样,五公子难免会迁怒于你。」 「更何况……此事与小公子还是有些关联的。」 「我?我做错什么了吗?」裴云潇吓了一跳。 「之前韩夫人就说过些气话,当时我和锦英都没往心里去,但现在想想,怕是把你和宁姑娘……」锦妙提醒道。 「我和宁姑娘?」裴云潇哭笑不得:「我也就五哥刚出京那段时间,宁姑娘病着的时候,多去了几次。可哪次不是带着李娘子、你或是锦英?」 「后来我也只是偶尔去看看她,其余时间不都是你们在看顾吗?我什么也没做啊?」 「可这在别人眼里就已经是不对劲儿了。公子总是让我们这些身边人去照看她,旁人就会想歪,更别提韩夫人本来就看宁姑娘不顺眼了。」 「我……」裴云潇百口莫辩:「我那是受了五哥的託付。难不成我不管不顾,任她自生自灭,才叫避嫌?有病!」 裴云潇气得胸膛起伏不定,想了想,还是迈开了步子:「走,去会会韩夫人,我倒要看看她都能脑补出什么东西来!」 一到城北的院子,就看见韩家的马车大喇喇地在门口停着,人群围得里三层外三层,里面的说话声不时隐约传出。 裴云潇嘀咕了一句:「韩夫人是世家贵女,掌管韩府这么多年,应该最是重脸面的人,怎么这么大张旗鼓的?再大的气性,也不至于什么都不顾了吧?」 锦妙也惊着了。看样子,今日这事儿,怕是不能轻易了结了。 裴云潇带着锦妙进了院子,就听见韩夫人身边的丫鬟婆子,你一言我一语地叫骂着,骂得不知有多难听,瞧那意思,只要把宁静心带回去,怕是立刻就要喊打喊杀。 宁静心被红云一个人死命护着,站在桌子后面哭得双眼通红。饶是听了再羞辱的话,都死命撑着不低头。 裴云潇听了两句,实在听不下去,只得站出来打断。 「伯母,您看我们是不是,进屋再说,比较妥当?」裴云潇朝门外使了使眼色,提醒韩夫人。
第175页 却不想韩夫人噼头盖脸便对着她也一顿骂,大致意思就是她一个花花公子,和宁静心勾搭在一起,两个人应该趁早滚出韩少祯的房子,不能辱没了韩家的门庭。 裴云潇:? 「夫人,您是不是误会了什么?」裴云潇耐着性子,将二人这段时间的相处解释了一遍:「我只是受五哥所託,照看宁姑娘一二,从未做过任何出格的举动。偶尔几次来此,都有嬷嬷和丫头们在一旁守着,我又能做什么?」 「夫人,如果您只是道听途说,并无真凭实据,就来这里对一个女子横加指责,污衊清白,未免也有些太无理了。您这么闹下去,难道要全京城都来看五哥的笑话吗?」 「我……」韩夫人直到这会儿,才恢復了些理智。 裴云潇毕竟和韩少祯是髮小,韩夫人也是从小看着她长大,裴云潇的话,多少还能说进她心里去。 「我就是听说,这女人趁着小五不在,不知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我一时气极,就……」 裴云潇嘆了一口气:「夫人,您对宁姑娘满意或是不满意,晚辈没资格置喙。但我以为,您应该相信五哥,他是您的儿子,您应该对他的判断有信心。」 「五哥在外奔波,是为了边关的战事,为大历和陛下分忧。不管有什么矛盾,能否等五哥平安归来再做探讨,别让五哥有后顾之忧!」 这话一说,韩夫人也无话可说了。她也担心自己的儿子在外是否安全,思前想后,带着人就走了。 宁静心这才到裴云潇跟前行礼拜谢。 此时此刻的裴云潇觉得,自己特别像个渣男。 之前心疼宁静心的时候,愿意好生照料着她,可现在被韩家这档子事弄得不胜其扰时,对她竟也没有了起初的心疼。 说到底,也并非是宁静心的过错。只是裴云潇近来烦心的事太多了,再也装不下这些不重要的事了。 「宁姑娘,韩夫人今天回去,大概不会再来了。你放宽心,五哥就快回来了。」 宁静心点点头。 裴云潇见她还算平静,微一颔首,就准备走。 却听宁静心叫住红云,说道:「七公子,我见你神色疲惫,应是公事繁复,未曾休息好。我特意去弄了些安神调理的草药,做成了药丸,让红云取些来,你带着吧。」 宁静心家中世代学医,自己又是医者,说这些也很正常。 裴云潇只觉得她有心了,当即就想答应。 可在目光与宁静心对上的一剎那,脑子里一根从来没动过的弦勐地绷紧,身上一个激灵,冷汗瞬间冒了出来。 这眼神……是不是有点不太合适? 「咳……宁、宁姑娘费心了,我,我好着呢,不用了,不用了!」说着,裴云潇撒腿就想往院外跑。 刚到门口,迎面撞上个小厮。 「七公子,你果真在这儿!可叫小的好找!」 「快回去吧,家主不行了!」 「轰」的一声,裴云潇脑中一片空白,脸上血色尽褪,踉跄着后退几步。若不是锦妙扶着,她就要瘫软在地。 祖父……祖父怎么突然就不行了? 今日晌午不是还好好的吗?还说难得多吃了一口饭! 怎么会这样呢? 「马!马!」裴云潇语无伦次。 小厮指着外面:「马就在门外。」 裴云潇一听,抬步就沖了出去,跨上马,疯也似地抽动着马鞭,朝裴府奔去。 「祖父!祖父!」裴云潇冲进昭玉堂,内室早已站满了人。 她想冲到榻前,更近的看一眼裴瑫,却被裴淖一把拉开。 「你个逆子!」裴淖一巴掌扇在裴云潇的脸上,将她扇得一个趔趄。 仿佛这样还不能出气一般,裴瑫横起一脚,踹在裴云潇的心口,直接将她踹到在地。 裴云潇心脏立时一阵钻心疼痛,口中泌出腥甜。 「逆子!你跟不三不四的女人在外鬼混,如今还敢回来见你祖父!你是要把你祖父气死不成!」 裴云潇此刻根本听不到他在说什么,只竭力地想要到床边,去看一眼裴瑫。 「小七……」突然,她听到裴瑫一声虚弱地唿唤。 她爬起身,冲过去跪倒在榻边:「祖父!祖父!」 纵然两人各有立场,纵然两人观念不同,可他们是祖孙啊,裴瑫对她的疼爱,从来做不得假! 此时的裴瑫,神智已经几近模煳。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握住裴云潇的手:「小七!看…好…裴氏!看、好……」 「祖父!」裴云潇痛哭出声。 「我、要…你…发、誓!」 「我发誓!祖父我发誓!」裴云潇哭喊着。 「小七一定看好裴氏,守住裴氏的荣耀!祖父,你看看我,你看看我啊!」 裴瑫听到她的话,终是露出了一丝笑容,缓缓闭上了眼睛。 「祖父!」 「爹!」 屋里哭声一片。 裴淖的眼中闪过几分阴狠,上前几步,将裴云潇甩到一边,自己才跪地大哭。 裴云潇心口疼地厉害,被裴淖一下子就摔到了地上。 「小七!」只有裴羡,急忙扶起了她。 「慕远、慕远哥……」她又悲又痛,想要说些什么,胸口却堵的厉害。 「哇——」的一声,裴云潇喷出一大口鲜血,随即失去了意识。
第176页 「小七!小七!」 …… 「潇儿——潇儿——」 是谁在喊她,用那么温柔的声音。 裴云潇在一片迷濛中寻找着,试图拨开眼前的模煳。 「潇儿,娘对不起你!是娘害苦了你!」 「娘!娘!」裴云潇大喊着: 「娘你别走,我再没有别的亲人了!娘——」 「娘!」 一声大喊,裴云潇从混沌中惊醒。 头顶是她屋中的雕花大床,还有烟青色的帐幔。 「公子?」最先凑上来的是锦妙,然后是锦英。 「锦妙,锦英?我怎么了?」裴云潇坐起来,锦妙在她背后放好靠垫。 「公子被大老爷踹了一脚,吐了血,昏迷了三天。」锦妙说着,眼里满是愤恨。 裴云潇抚上心口,那里确实还有些隐隐地疼。 「三天?这么久。我有没有错过什么事?」 锦英闻言,上前回禀:「大老爷继任了家主位,要从林总管手里拿印鑑。林总管说家主临去前,嘱咐过是由公子掌管裴氏,所以一直没给。」 裴云潇冷笑一声:「我说那天我爹怎么像疯了一样朝我下死手,原来是为了这个。我没死成,他一定很失望吧。」 锦妙又道:「不过公子那天晕倒在了裴羡公子怀里,是他叫的郎中。等我和锦英赶到时,郎中已经走了。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发觉什么。」 裴云潇一怔,随即一笑:「无所谓了。如果是慕远哥,知道也无妨。」 「还有就是……」锦妙欲言又止。 「你一向快人快语,怎么今天吞吞吐吐起来?」裴云潇奇怪:「有话直说。」 「还是宁姑娘的事。现在京里都传遍了,您和韩五公子的外室搞在了一起,还把家主给气死了。」听语气,锦妙气得不轻。 裴云潇眉头一皱。 她突然想起那天在裴瑫的病榻跟前,裴淖张嘴闭嘴,也是这么一句话。 说她跟人鬼混,说她要气死祖父…… 「看样子,祖父一去,想我死的人不少啊。」裴云潇道:「既然这样,我不好起来,岂不对不起他们费心挂念了!」 说着,裴云潇就要下床,却被锦英按住。 「公子还是先静养些日子吧,都吐血了,不能伤了根本。陛下已经准了孝期,怎么样也要等家主下葬之后再说。」 「罢了。」裴云潇听了劝,不再乱动。 「对了公子,边关传来消息。咱们打胜了!陛下下旨召刘大人和唐公子回京,唐公子这回准能留在京城了!」 裴云潇心中一喜。 生老病死,盛衰兴亡,世间万物似乎冥冥之中皆有定数。 新年将至,又值边关大胜,大军班师,京城里到处张灯结彩。 刘缶和唐桁是和大军一起进城的,如果裴云潇不是披了热孝,真也想去体会一下迎接胜利之师的喜悦。 皇帝在宫中设了庆功宴,裴家除了因为亲缘较远,不需要守孝的裴羡,其他的人,都不能参加。 可裴云潇,却有点想见唐桁了。 但她理智尚在,她还没有忘记,在外人眼里,此时两人该是水火不容。 庆功宴后,论功行赏的圣旨一道接着一道。 听说刘缶正式入主枢密院,而唐桁因为立下了关键战功,钦封三品大将军,可谓一步登天。 皇帝却似乎还觉得不够,下旨命唐桁掌管京畿卫军,且要求他要按当初在边关训练诛狼队一样,在京畿卫再训练出一支这样的队伍,将来能够拱卫皇城,成为皇帝的左膀右臂。 为了让唐桁更好的训练,诛狼队倖存的四十多士兵全部嘉奖,留任京城。这番殊荣,前所未有。 京城的流言一瞬间换了个风向。 两年前唐桁寒门状元,悽惶离京,远走边关,还跟裴云潇割袍断义。如今却是荣耀而归,平步青云,这比打了鸡血还让人激动。 再对比如今的裴云潇。裴太傅去世,裴家势力一落千丈,裴家子弟要守孝,就意味着要远离朝阙至少三年,跟罢官没什么两样。 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风水轮流转。 不得不说,从古至今,人们最喜欢看这种逆袭打脸的戏码。 因此京城里的各种消息、段子满天飞,其中也包括了裴云潇与韩少祯两男争一女,气死裴太傅的桥段。 韩少祯是和唐桁一起回京的。因为阵前捐马的义举,皇帝对他大肆褒奖,还给韩少祯的产业赐了御笔,又夸韩家主生了个好儿子。 然而,韩少祯在庆功宴上当着所有人的面,直言自己所做的一切都与韩家没有半点关系。韩家主当众下不来台,回府就气病了。而韩少祯只作不知,连家门都不进。 众人往往会对一个有极大优点的人更加宽容。这一回,竟没几个人说韩少祯不孝,反倒笑话起韩家主有眼无珠,拣了芝麻丢了西瓜。 裴云潇从接到韩少祯的信起,就有些惴惴不安。 可该来的总会来,她带上锦英,乔装改版一番,悄悄潜出府,朝城北宁静心的住处而去。 一进门,韩少祯手下的人就把门给守住了,屋里只有裴云潇、宁静心和他三人。 裴云潇吓了一跳,不知道韩少祯要做什么。 却听韩少祯坐在桌旁,目光说不清的情绪,平白有些荒凉。
第177页 「为什么骗我?」 裴云潇看向他,不明白他是何意。 「对不起。」 接话的,居然是宁静心。 裴云潇一头雾水,心里却隐隐有了一个猜测。 「是赵希哲,对吗?」韩少祯看向宁静心,笃定地质问。 宁静心眼圈一下子就红了,偏过头,泪水如断线的珠子一样,不停地掉。 「三年。静心,你跟了我三年。」韩少祯自嘲似的笑着:「我韩少祯自诩见了不少妖魔鬼怪,牛鬼蛇神,却没想到,栽在你身上!」 「五爷,对不起。」宁静心没有二话,只是一直在说对不起。 裴云潇站在一旁,甚至不敢发出一点儿声响,极力想要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是我第一个,第一眼就喜欢上的姑娘。」韩少祯看着极为冷静。 可裴云潇了解他,这个时候,他越是冷静,就越是怒火滔天。 「我和小七虽然从小一起长大,但他和我,完全不同。」 裴云潇又是一怔,怎么又和她扯上了关系? 宁静心身子也是一僵。 却听韩少祯继续道: 「换句话说,当年在吴州城门口,如果梁淇没有找错人,即便你能按计划救下小七,小七也不会喜欢你,你懂吗?」 裴云潇:! 这个的意思是……宁静心和韩少祯的初遇,从一开始,就是个圈套? 难怪当时在樊州,赵希哲说他就是带着任务去的吴州,她还没想明白,原来是这个。 又要杀她,又要给她使美人计,赵家为了除掉她,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这也正好就解释了,宁静心起初拒绝韩少祯的心意,后来又答应。许是赵希哲决定将错就错,先将这个棋子放在他们身边。 而宁静心在韩少祯离京之后,总是有意无意地亲近自己,也有了更合理的理由。 可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启用这枚棋子呢?赵希哲不是已经知道她是女子了吗?难不成他以为自己还能喜欢上宁静心不成? 不对!赵希哲知道,但宁静心和韩少祯都不知道,世人也都不知道。 现在流言纷飞,所有人都会相信她和韩少祯在争抢同一个女人,如果韩少祯相信了…… 裴云潇的一下子想通了一切,那边,韩少祯还在继续说着。 「静心,我曾经真的很喜欢你,真的很喜欢。但你和赵希哲都想错了一件事,那就是在这场流言里,我永远,都会选择相信小七!」 「就算你没有这个身份,我依然坚信小七绝不会如此辱没我与他的情分!就算他真的对你有意,也绝不会背着我行龌龊之事!」 「你们想让我做选择,我今天来,就是告诉你,这就是我的选择!」 话语落地,宁静心泣不成声,裴云潇满心震动。 「静心,如果你愿意,我可以让你摆脱赵希哲,重新去过你曾经简单的日子。」 宁静心平復下抽泣的声音,眼里闪过不明的挣扎,可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韩少祯目光转为失望,嘆道:「那就麻烦你,给赵希哲带个话。」 「告诉他,我韩少祯,这一辈子,绝不受制于任何人!只要我信他裴云潇一天,别说是你,还是我爹娘,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是白搭!」 「他想毁了小七,我就毁了他!」 作者有话要说:祖父去世,小七掌权,唐桁回京……这篇文也要进入完结篇章啦,各种伏笔准备收尾啦,有的埋了太久,再不收我自己都要忘了o(╯□╰)o(小声:所以为什么第一本就写这么长) ps:之后会尽量多更点,然后还是继续求评论,求支持吖,么么哒(づ ̄3 ̄)づ 第92章 二更合一 「我知道了。」宁静心点点头。 其实她早就看出来了, 赵希哲的计谋,不会得逞。 赵希哲那么冷情冷血的人,哪里知道什么是知己, 什么是爱人。 只是,她还是照做了, 因为她有逼不得已的缘由,还有……求而不得的私心。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韩少祯盯住宁静心:「你, 对我可有, 片刻的真心?」 宁静心心中一颤, 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从始至终一言不发的裴云潇,闭了闭眼, 开口:「对不起!」 「罢了, 你走吧。」韩少祯嘆息一声, 摆了摆手。 直到宁静心离开小院,裴云潇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五哥, 你是怎么发现的?」 「是赵希哲,他找错了人!我爹,我太了解了。」韩少祯讽刺道。 裴云潇张了张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最终,只是朝韩少祯深深行了一礼。 「五哥, 谢谢你!」 韩少祯摇摇头:「我和你之间, 永远不需要说这个。」 「那你……你要不要喝酒?我陪你?」裴云潇问道。 韩少祯那么喜欢宁静心,却换来这么一个结果,不知道能不能受得了。 「你还在孝期,算了吧。」韩少祯拒绝道。 「不用担心我,从我知道真相到现在, 已经没有最初那么难受了。」 「仔细想想,或许我对她,也没有深入骨髓的喜爱,所以才会这么冷静。也许是我爹娘反对的太过激烈,才会让我觉得,她太过难得。」
第178页 「我从小就在跟我爹作对,我爹越不满意,我就越起劲儿。这么说来,我也不配在她面前,提什么真心。」 「五哥……」 「小七,回去吧。流言的事,我会想办法处理,你的战场,还在后面呢。」 大年三十,除夕夜。 京城下起了鹅毛大雪。 裴府阖府举丧,再加上人心涣散,并没有什么家宴和年夜饭。 裴瑫一走,裴云潇在裴府相当于没了半点依靠。裴羡早就带着裴娇搬出了裴府,自立府邸,除了两个妹妹和继母杨氏,裴云潇几乎是人见人嫌。 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林瑞手里的印鑑已经交到了她手上,裴淖也就是担了个家主的虚名。 不过好像他们直到现在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不被祖父信重,不被皇帝信重,裴云潇也懒得管,全由他们去。 已过戌时,府里冷冷清清。远处不知道哪家府邸请了戏班子唱戏,咿咿呀呀,听得人心里愈发觉得薄凉。 突然,内室的窗户「咔哒」一声微响,在静夜里尤为刺耳。 她回头,看见一个人影窜进来,脸上带着隐忍内敛的情愫。 裴云潇突然就有点想哭,眼眶登时湿润起来。 「堂堂三品大将军,怎么像个小蟊贼,爬人家姑娘的窗户啊!」她歪着头,笑问道。 唐桁大步走过来,还携着屋外的冷意,将裴云潇一下子卷进身上的狐裘大氅。 「没有别家,是我家的姑娘。」 裴云潇锤了他胸口一拳,绵绵的,没什么力道:「想得美!」 唐桁揽住她的肩膀,声音低沉:「我都知道了。本来没想这样冒犯地来见你,可我总怕那流言,伤了你……」 他知道,裴云潇对裴瑫的感情不一般,说是她气死了裴瑫,不就是在诛她的心吗! 「五哥告诉你的?」 「是。有关宁姑娘,他,你,还有……赵希哲。」唐桁答道。 裴云潇暗自苦笑。 大过年的,她不想被这种事坏了与唐桁重逢的心情,轻笑一声,岔开话题:「怪不得呢。刚才那话油嘴滑舌的,准是五哥教坏了你。」 唐桁哑然失笑,支起她的肩膀:「潇潇,我真的回来了!」 裴云潇眼睛一热,双手环住唐桁的身子,头埋进胸口,闷声道:「边关是真刀真枪,京城是暗箭难防。回与不回,真不知孰好孰坏。」 唐桁却很坦然:「对我来说,自然是好的。」 「今天是除夕,想不想,到外面看看?」他提议。 「去哪?」裴云潇期待地抬头。 「京郊马场。」唐桁道:「那里积雪很厚,你应该会喜欢。」 「可,现在城门已经关了呀!」 「我还用走城门吗?」唐桁扬眉。 嗯?裴云潇一时没懂。 直到她瑟瑟发抖,像个八爪鱼一样攀在唐桁身上,坐在他早就准备好的马匹上,她才明白过来,不从城门走的意思是 从城墙上飞过去…… 「兄、兄长。」裴云潇的声音还有些抖。 「你觉不觉得,有必要把京城的城墙再加高点?要是真有跟你一样的人图谋不轨,那可就完了!」 唐桁煞有介事地点点头:「说的有理。等年关过去,我去跟陛下说。」 「驾!」马儿开始跑动起来,踏着皑皑的白雪。 唐桁之所以要带裴云潇到京郊马场来,为的就是眼前这一片白雪之下的美景。 天上的雪已经很小了,一点点,像盐粒一样,撒落在衣服上。 脚踩着积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像有情人的呓语,神秘而动人。 突然想到什么,唐桁从马鞍袋里掏出个包裹,打开来。 「烟花棒?」裴云潇愈发惊喜。 唐桁拿出火折,点燃一支,交到裴云潇手中。 闪着金光的烟花棒发出微响,裴云潇挥着手臂,在空中划过无数道轨迹。 一根又一根,点亮寂静的雪夜。 「喜欢吗?」唐桁见她玩得开心。 裴云潇停下来,仰着头笑看他,故意道: 「俗套!」 「但……还是很喜欢。」 这个夜晚没有月亮,一切的光亮,都来自雪地的反射。 裴云潇身上洁白的毛氅与雪地融为一体,整个人都像是雪地里的精怪,明明高贵清冷,却带着别样的妖娆。 唐桁忍不住低下头,一点一点,衔住含.苞.待.放的红.蕊。 感觉到怀中人片刻的僵硬,随后,放软.身.子,手指拽着他腰间的衣襟,有些笨拙地迎.合。 不知道过了多久,裴云潇匆匆推开唐桁,头低得不能再低,声音轻颤:「该,该回去了。」 「好。」唐桁欣然答允。 回去的路上,唐桁走的很慢,不想过早结束这难得的好时光。 「一过完年,新的羯颉王利野孥就会进京面见陛下,商讨两国和平盟约。到时一忙起来,就没有这么轻闲了。」 裴云潇笑笑:「怎么感觉你一回来,我在陛下那儿就失宠了。」 「想什么呢,你在陛下那儿,自有你的不可替代。前几日陛下召见黄晗大人,似乎是有意夺情,不让你继续守孝。」 「真的?」裴云潇惊喜道:「那我爹他们呢?」
第179页 「没说。」 裴云潇勾起唇角:「那可要好好利用这个机会了!」 年刚过完,皇帝夺情的圣旨就下到了裴府。 裴淖等人有多么愤恨自不必提,这一道圣旨,又让京城里的风向转了几个转。 年后大历最重要的朝事,就是接待南下定盟的羯颉王利野孥。为了此事,皇帝特意召集文武重臣,在御书房商议。 「陛下,臣以为,先前羯颉提出的与我朝和亲一事,还应奏效。」何家主何湛开口说道。 「何大人?这是为何?当初提出和亲的可是上一任羯颉王,与如今这个何干?」刘缶第一个站出来反对。 「刘大人,老夫这也是为了更长久的和平啊。」何湛冠冕堂皇:「大历如果能与羯颉联姻,那就成了姻亲,他日的羯颉王就有了我大历的血脉,还愁边境不稳吗?」 这句话说完,御书房里有的人点头,有的人却是连连摇头。 何湛还不算完:「静兰县主乃最适龄的宗室女,陛下将她封为公主,赐婚羯颉,便正能彰显陛下对两国盟好的重视。」 皇帝也迟疑了。 从感情上来说,他自然是不捨得自己的亲侄女到遥远的羯颉去,一辈子回不来。可为了江山社稷,这也确实是个办法。 「老臣知道,陛下捨不得县主。」何湛露出对皇帝的理解之意:「和亲之事,古有定制。不论是前朝,还是我大历先帝,都有先例在前。」 「陛下若是疼惜县主远离故土,思乡情切,可仿效前事,选京中贵女虽公主一同前往,以为陪嫁,互相也能有个照应。」 「据臣所知,这位新任羯颉王尚未娶妻。陛下,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如此一来,大历和羯颉的联繫就越发牢靠了。」 何湛的意思,说明白些,就跟下注差不多。送一个和亲公主怕生不出羯颉的继承人,那就多送几个。 最好羯颉王的所有后妃都是大历人,将来不管选谁的孩子做继承人,都和大历有血缘关系。 听起来,好有道理。 仔细一想,全是屁话! 就连黄晗也听不下去了:「何大人,瞧您这一副振振有词的模样,难道心中已有了人选了?」 何湛一笑:「老臣有一孙女,刚及笄,自愿为君分忧,为国受命。」 「对了,臣还想起,裴大人尚有两个女儿,待字闺中吧……」 何湛说的裴大人,是裴淖。 一股怒火「蹭」地就从裴云潇心里冒了出来,直冲头顶。 何湛这个老匹夫害了自己孙女还不算,居然把主意打到她两个妹妹身上来了! 别以为她不知何湛为什么千方百计想把静兰县主嫁到羯颉,还不是怕她和裴家或是别的政敌联了姻,平添长公主一派的势力! 裴云潇正要反驳,裴羡却抢了先:「何大人,这有些不妥吧?裴家两位姑娘可还在孝期里,如何能出嫁?」 何湛一指裴云潇:「裴舍人也在孝期,可陛下信重于他,下旨夺情,他不也忍着悲痛重归朝堂了吗?和亲乃举国大事,在国家面前,自当要舍小为大!」 好傢伙,原来在这儿等着呢! 裴云潇气到发笑,跨出一步,语气转冷: 「何大人,麻烦问一句,您还记得年前边关的大战,是谁赢了吗?」 何湛揣着手:「当然是我大历赢了。陛下英明神武,得上天护佑,让大历得以收復失地,大胜羯颉,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啊!」 「裴舍人,你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裴云潇冷笑:「没什么意思。只是我刚刚听何大人的意思,还以为您觉得是我们打输了呢!」 「你!」何湛一气:「老夫何时有这个意思?」 「小七!」皇帝沉声唤了一句,意思是让裴云潇说话注意些分寸,可脸上,却显然并没有生气。 裴云潇自然明白皇帝的意思,清了清嗓子,语气放和缓,却依旧隐隐透着轻蔑:「您说您没有这个意思,却极力的要把公主嫁到羯颉去。一个不够,还要再送几个,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大历怕了他羯颉,上赶着结亲呢。」 何湛气得满脸通红:「无知竖子,你懂什么!」 「和亲公主,乃是受命天朝,身份尊贵,身系两国和睦,承担的是教化四夷,绵延福泽的使命,这等荣耀,足以得今人称赞,后世传颂。」 「你一个未及弱冠的黄毛小子,何以把话说得如此难听?你又将我大历诸位先帝置于何地!」 裴云潇深吸一口气,暗暗提醒自己,这里是个君君臣臣时代,何湛只要提起先帝,她就得小心说话。 虽然她很想指着他的鼻子,质问他「遣妾一身安社稷,不知何处用将军」,但她知道,她不能这么做。 「何大人刚刚是不是想说,我天朝国度,礼仪之邦,国运昌隆,四夷皆当崇仰敬服?」 「不错!」 「那又何必嫁什么和亲公主?应该是让羯颉的公主嫁入我大历才是!」裴云潇话锋一转:「让羯颉人到我京都,看到百姓丰衣足食,天下清明顺和,民心所向。到时他们便知,我大历能战,敢战,与大历为敌,即是与我大历千万百姓为敌!」 「如此,他们必能衷心臣服!」 何湛没了话说,一时没想出什么反驳的话来。 皇帝此时才幽幽开口:「诸位,都怎么看?唐卿?」
第180页 被点到名的唐桁上前一步,道:「回陛下,臣以为……何大人说的有其道理。」 嗯?这回,不止皇帝愣了,黄晗、刘缶,甚至何湛自己都愣住了。 以唐桁身为将军的立场,不最应该反对吗? 却听唐桁顿了顿,又道:「裴大人说的,也不算错,只是,太急躁了。」 「哼!」裴云潇鼻腔一嗤,表达自己的不满。 众人这才恍然一悟。 唐桁就是想耍个滑头,却又因为与裴云潇的矛盾而故意讽刺她两句。 另一边,唐桁话锋又变了:「但若要依臣的意思,大可无需联姻。」 「哦?说说看。」皇帝来了兴味。 「羯颉王主动求和,乃因羯颉国内战乱刚过,政权不稳。又有边军勇勐善战,天狼军已灭,我大历足以与现在的羯颉一较胜负。」 「陛下体察两国百姓安宁,答应议和,便已是对羯颉的恩赐。他们若不服,自然可以再战。但臣以为,他们没有这个胆量!」唐桁说道。 「说得好!」皇帝一拍龙案。 当年丢了九个城池,他也憋屈的不行。若这九城收不回来,他在青史上岂不留下个永远抹不掉的污名? 如今唐桁这硬气之言一说出,皇帝就觉得,瞬间扬眉吐气。 「臣在边关时,曾与羯颉新王见过几面,他也听闻了陛下对边关安宁的期望。此次前来议和,羯颉意在与大历互通商贸,重开两国边境榷场,彼此来往相同。此事利大于弊,双方皆能得利,战事便消弭于无形。」 「羯颉身居漠北,常年逐水草而居,无论是财富、礼仪、文化,皆不及中原。正因如此,更要以武威平九有,以文化服遐荒。文化内辑,武功外悠。如今武威已存,当兴文化。」 唐桁语气沉稳而坚定:「臣以为,公主和亲之文治教化作用尚浅,让两国百姓互相交融,潜移默化之下,更易传播我朝仁义礼智信的思想,以此来同化外夷,以保和平。」 「好啊!唐卿此言甚善!」皇帝大赞,看也不看何湛:「依朕看,就按你说的办。」 半个月后,羯颉议和使团入京。 皇帝在宫中摆下盛宴,与利野孥杯酒相庆,宾主尽欢。 两国签订和平盟约,包括通商,允许百姓通婚、迁居,接纳羯颉人来大历求学读书,甚至在将来,若两国盟好更甚,也允许彼方士人在本国做官。 与利野孥同来的,还有已被封为羯颉大公主的利野云。 本来两国是无意联姻的,无论是皇帝慕容缙,还是利野孥,都没有提起过此事。 可没想到,利野云却在宫宴上自己提出,想在大历选一个夫婿。 既然是羯颉大公主自己提出来的,皇帝断没有拒绝的道理,如果利野云真的愿意嫁过来,也不失为一桩好事。 于是,皇帝便安排了一场「相亲宴」,叫来了朝中长相、学问、官职都居上乘的适龄未婚男子陪同利野云。毕竟不能丢大历的脸不是? 裴云潇也在被选之列。 许是皇帝忘记了,就算夺了她的情不守孝,她也不能在祖父丧期未过时娶妻。 但这并不重要,她就是去凑个数而已。 京郊马场,利野云与几个世家公子赛了一回马,身姿飒爽,相貌迤逦而明媚。 「虽说羯颉大公主非我族人,可若能娶这般女子,也是一大幸事啊!」一个公子不由赞嘆。 另一个却不以为然:「我觉得不行。我还是喜欢温柔小意的姑娘,这样的,太厉害了些。」 「说的跟人家能看上你们一样,想得挺美。」旁边一个公子嗤笑一声:「没瞧见大公主的眼神全都在唐将军身上吗?」 「人家要的是文武双全,你们手无缚鸡之力的,还是靠边站吧!」 一句话,说的一众人全都没了声响。 赵希哲目光瞬时带上些兴味,朝裴云潇投射而来。 裴云潇第一时间就去看唐桁,恰巧对上唐桁同一时刻追过来的眼神。 那眼神里,明明白白写着无奈,与极力的撇清。 可裴云潇的心中,突然就不舒服起来。 不为别的,只是因为她突然想起,原书番外里,利野云是唯一一个明明白白被作者写出,以妃子位份嫁入唐桁后宫的女配角。 整本原书实在太过清水,全是事业线,所以裴云潇才会忽略掉,唐桁他未来是个皇帝,一个会有三宫六院的皇帝…… 皇帝的后宫,并不直接等同于妾室,还有许多政治意义。就算唐桁一心待她,能抵挡朝臣的劝谏,和这时代的大势吗? 「公主以为,唐将军如何?」 利野云刚入座,赵希哲就第一个问了出来。 若是羯颉大公主看中唐桁做驸马,他倒真想看看裴云潇能做什么! 「挺好。」利野云灌了一杯茶,润润嗓子。 裴云潇心里一紧,手指不由微微蜷缩。 「公主好眼光。唐将军是我朝的文状元,又荣封三品大将,可是不可多得的良人!」赵希哲暗示道。 利野云眨了眨眼睛,听着本就不怎么熟悉的中原话,消化着赵希哲话里的意思。 「我觉得好,没有什么用。」利野云摇了摇头:「他已有妻子,君子……那句话怎么说,君子……?」 「君子不夺人之美。」裴云潇在一边,幽幽地接道。
第181页 「对对!就是这个!」利野云立刻点头,并朝她看过来,眼中瞬间划过一抹惊艷之色。 ——好俊美的少年! 赵希哲眉头微皱,不死心:「公主是不是误会了?唐将军可从未娶妻,连一房妾室都没有呢。」 利野云一愣,看向唐桁:「你没娶妻?」 唐桁没想到利野云会当众说出此事,虽怪她实在不懂大历文化,却更恨赵希哲煽风点火。 别以为他不知道赵希哲意欲何为,敢肖想,威胁裴云潇,还那般陷害她,别说韩少祯了,连自己也不能放过他! 「请公主恕罪,我确实未曾娶妻。只是……」 唐桁还没说完,却被利野云打断。 「我知道,但你有心上人是不是?怕什么?在我们羯颉,喜欢谁,都是光明正大的说出来!」 「我说了不会夺人之美,就一定会说到做到!」利野云狡黠一笑。 看着刚刚唐桁一瞬间紧张起来的样子,还真是好笑呢。 其实她早就知道唐桁没娶妻了,在唐桁离开边关之后,哥哥利野孥就与她说起过此事。 她利野云也不是没人要,天下好儿郎那般多,何必吊死在一棵树上? 她之所以来大历,主要是想看看唐桁的心上人到底是个什么模样,顺便用「联姻」吓唬吓唬唐桁。 现在目的已经达到,利野云很满意。 她可没真的想嫁到大历来,远离故乡,远离兄长,人生地不熟,吃也吃不习惯的,多可怜? 可这一会儿,她却想改变主意了。 刚刚接她话的公子赛马时就显出马术精湛,现在看学问应该也不错,长得比唐桁还好看,又是个文武双全的儿郎! 「这位公子,叫什么?」利野云看向裴云潇。 「回公主,在下裴云潇。」 连声音也这般好听!利野云好看的眼睛越发亮了,笑意更深几分:「那……裴公子可曾娶妻?」 作者有话要说:抢男主桃花运这人设,女主一直没崩~ 註:1引用:唐·李山甫《代崇徽公主意》:遣妾一身安社稷,不知何处用将军;晋·束皙《补亡诗·由仪》:文化内辑,武功外悠。 2化用:前蜀·杜光庭《贺鹤鸣化枯树再生表》:修文化而服遐荒,耀武威而平九有。 ps:怕出现误会,再次划重点,男主没有后宫!而且现在的男主是被穿书女主改造过后的男主,与原书不能算是一个人啦哈~ 第93章 二更合一 赵希哲的脸「唰」地就绿了。 唐桁一口茶呛进嗓子眼, 拳头抵着嘴唇咳个不停。 裴云潇也愣住了 万万没想到,事情居然是这么个走向…… 「……回公主,在下仍在三年孝期, 不敢耽误公主,公主错爱了。」裴云潇抱拳解释。 「唔……」利野云一脸可惜:「看来我是选不出什么来了。」 「京城之中, 我看也就裴公子与唐将军器宇不凡,格外不同。既然如此, 我也只能作罢了。」 一场「相亲宴」, 如一出闹剧般结束。 马场的事情很快传开, 利野孥给皇帝赔了罪,请他不要计较利野云的小孩心性。 皇帝当然不在意, 却好奇问道:「贵国公主怎么单单只瞧中了这二人?朕觉得, 赵希哲不也不错嘛?」 裴云潇和赵希哲可是满朝文武里相貌最是俊郎的, 连皇帝瞧着都觉得赏心悦目,上朝心情都好上不少, 怎么利野云看不上呢? 利野孥只推脱说利野云年纪小,不懂事,可耳边却迴响起利野云的原话:「唐桁是哥哥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那小白脸把我当傻子, 以为我看不出他与唐桁有仇?真是白长了一张脸!」 之后的几天,应利野云的要求, 裴云潇和唐桁成了陪伴她游玩京城的人。 马场的流言越传越广, 正值两国议和的喜庆时期,这流言更带着些传奇色彩,飞往京城的各个角落。 在羯颉使团启程返回的时候,裴云潇和唐桁已经成了京城中公认的「京都双璧」! 城外,裴云潇与唐桁奉旨来送使团。 裴云潇看着不远处相谈甚欢, 惺惺相惜的唐桁和利野孥,有些感慨。 原着里,利野孥就是唐桁的盟友,友谊深厚。唐桁登基后,因为二人的关系,中原与羯颉也交往颇深。 原来,所有的事情,都会兜兜转转,走向既定的路途。 「在京城呆了这么久,还是没瞧见唐桁的心上人。他藏得也太好了!」利野云看着唐桁,嘟着嘴抱怨。 「裴公子,等日后唐桁娶亲时,你可一定要写信告诉我是哪家的女子。我真想看看那女子是如何比我强的!」 裴云潇有点疑惑:「比……公主强?」 利野云点头,说出王庭决战那晚的事,目光带上了些朦胧:「如果不是唐桁,我也不会知道,把一个人放在心上时,真的谁都不如他好……」 羯颉使团渐渐走远了,裴云潇站在原地,半天晃不过神来。 在兄长的心里,真的是谁都不如她好吗? 「潇潇?」回程路上,唐桁多日来终于找到和裴云潇私下说话的机会。 「你怎么了?这几天都见你情绪不对,出什么事了?」 「我……」裴云潇不知该怎么说。
第182页 难道要说,她吃醋了吗? 说她担心他会纳娶三宫六院,雨露均沾? 没有发生的事,她又如何去说? 她该对唐桁有信心的,不是吗? 「我……」裴云潇找了个理由:「我是在担心边关的事。」 「陛下与羯颉王达成的盟约中提到,现如今羯颉境内的大历流民会全数放归大历,以此为交换,大历也会交还羯颉流民与战俘。」 「我在担心,这么多流民,该如何安置,又该如何生存。」 裴云潇的担心很快成了真。 收纳流民,乃是为彰显朝廷的恩泽,毕竟他们都是大历的子民,过去在羯颉比奴隶还不如。朝廷若是不管,只恐边境依然不宁。 可在接纳了北地流民之后,大历边境的城池立刻就发现了他们的力不从心。 边境大多是军镇,屯田不多,大部分又都是军户,闲时耕种,战时参军。陡然冒出这么大一批流民来,安置着实成了问题。 京郊庄园,夜近三更,藏书阁里却是灯火通明。 裴云潇端着厨房又热了一遍的稀粥进门,唐桁仍旧埋首在书堆里,一边翻看,一边奋笔疾书。 「兄长,喝点粥,暖暖身子。」 唐桁轻「嗯」一声,头也没抬,接过瓷碗就要喝,第一口就被烫地一个激灵。 裴云潇连忙上前扶稳粥碗,拿出随身绢帕替他擦掉洒出的米粥,哭笑不得:「你看你急什么!这东西晚写一会儿也没什么,又不急于一时。」 唐桁却是摇头:「流民在北地多滞留一日,便是一日的不安定,朝堂里反对声一阵接着一阵,陛下难得下了如此决心,若不尽快写出细则来,只怕夜长梦多。」 裴云潇目光垂向唐桁桌案上写了满满当当一大篇的手稿上。 编户齐民啊……裴云潇不免暗自感嘆。 北地流民的安置,是近来朝堂的第一大事。有人认为他们本就是边关的百姓,最好是待在边关哪儿都别去,免得南下迁徙,徒增各地的负担。 可边境各州却着实养不起这么多人,这么多无家可归,无田可种的百姓多流离一日,边境州县的地方官就要头疼一日,生怕他们哪日闹出些什么事来。 皇帝从最初,就有意将这些人接进来,迁往各州县去,化整为零,分别安置。这的确是现如今最有效的办法了。 可这项计划却遭到了世家勛贵的竭力反对。 反对不为别的,要安置流民就要给他们划农田耕种,划地皮安家。朝中的那些世族们,哪一个没有在州县各种霸占良田土地,享受奢靡的?安置流民要触动他们的利益,不反对才怪! 偏偏以黄晗和刘缶为首的一派也看中了这个时机,上书皇帝借安置流民的机会,在天下各州县重新核查一遍农户的数量。 这也就意味着,世家那些藏着掖着,不符合定制的佃户就会因此被暴露,只要皇帝一道旨意,他们瞬间就失去了廉价的劳力,荣华富贵打了折扣。 多出的佃户将会成为相对自由身,重新编入朝廷的籍册,种皇帝的粮,给皇帝交税,而不是给他们世家的哪一个姓,哪一个人交税了。 世家反对声势浩大,但皇帝却前所未有的强硬,将此事交给黄晗、刘缶来处理。 两人一个领翰林,一个掌枢密,一文一武,看样子无论遇到什么阻碍,都决心要一往无前了。 唐桁,正是受了刘缶指派,撰写如何利用天下各州县的兵马来促成此事的措施。 「这件事,没有那么容易。世家的势力盘根错节,彼此牵扯,地方阻力太大,若是强行推行,不知会闹出什么来。」裴云潇比较担心。 「我又何尝不知。」唐桁揉了揉酸痛的肩膀:「可刘大人也说了,这是难得的机会。不抓住,以后再想试图剷除世家的强权,会更难。」 裴云潇也知道是这么个道理,想了想,突然想到一个主意:「这样吧,江南交给我,潼阳裴氏现在在我和裴羡手里握着,我爹他们还在守孝,翻不出什么浪来。林国公一脉在江南势力不小,但在土地佃户这种事上却不太热衷,找他们联手,应该也不会拒绝。」 「你说的可是当年在柘州的秦氏?」唐桁问道。 「不错。」裴云潇点头:「说到秦氏,东南郡那边,有敬文兄在,应该也可以放心。」 裴云潇拿起笔,在一张纸上快速写下了几个名字。 「明日你将这份名单上的人请到庄园来,这件事,孤军奋战可不行,我们要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人脉!」 唐桁拿过名单,随意一扫,心里就有了数。 名单上的人,要么在朝中身居要职,要么家族在一方较有势力,还有的,则是有许多交好的关系,散步在地方州县,就如星星之火一般,一旦同时点燃,很容易就能掀起燎原之势。 这个名单,是裴云潇多年来紧盯朝堂局势得来的,增增减减,最终能够启用的,也就是这么些人。 如今的唐桁,已非往日的唐桁,在名单中这些人的眼里,唐桁与黄晗、刘缶一样,类似一个领军似的人物。兵权在握,寒门庶人如虎添翼。 「如果想顺利推行此次『编户齐民』,江南、江东、京畿、川蜀,这几个富庶之地是重中之重。尤其是江东、江南和京畿,世家盘踞百年,是难啃的硬骨头。」裴云潇分析道。
第183页 「啃下这些地方,其他州县见势不妙,自然就会低头。江南有我和裴羡、再加一个林氏、秦氏。京畿的话……颍川刘氏可以一用,朝中有刘柏湘,州府有刘膺。」 「至于江东,最好的入手之处就是郑院首和老师。梁氏和王氏一倒,江东大族便以郑氏、宋氏为首,我们毕竟在江东待过两年,还是有些底气的。」 「好,我马上着手联繫。」唐桁神情一肃。 「只是……」他突然握住裴云潇的手:「你已经很久没回过裴府了,一直住在这里。我担心你卷进这件事里,你父亲……」 唐桁也是从锦英那里知道,裴淖为了裴家的权力,居然对裴云潇下了杀手。 虎毒尚且不食子,可如裴云潇之父裴淖,如他那所谓的父亲唐勇,倒真是比虎狼还不如。 「兄长,不要担心我。」裴云潇容色坚定:「这也是我想做的事。我挣扎、图谋了这么多年,为的就是这一刻!」 「我不是被卷进来的,从一开始,我就是要做掀起风浪的那只手啊!」 不久,唐桁果然按照裴云潇的计策联络了一大批支持者。 朝堂上,泾渭分明的两派吵得不可开交。最终,皇帝顶着巨大的反对之声,下旨在全国搜刮佃户。 唐桁被任命为钦差,带京畿卫,与池渊、周必等人巡检江东、江南,监督此事的进展。 世家各个如临大敌,空前的联起手来试图阻挠此事,却没想到,江东却是最先突破的地方,随后便是京畿。 而潼阳裴氏在此事之中,一直未有表态。 在许多人眼里,裴家如今处境尴尬,家主守孝在家,无法参与朝事,唯一受皇帝宠信的裴云潇,在唐桁回京后,又显得不太突出。 皇帝这一次明摆着是对世家下手,又任用了唐桁掌管此事,裴云潇反抗不得,什么都说不得。 但这些,只是表面上看来…… 裴府。 「逆子!」裴淖砸掉了又一只茶杯,气得浑身都在发抖。 「大哥,宗族那边现在是完全倒戈裴云潇了!」裴三老爷也气得不行:「外人说咱们裴氏是袖手旁观,无力回天,放屁!」 「这分明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我们都让裴云潇这小子给骗了!他哪里与那唐桁决裂了?都是做戏!」 「唐桁这一次可是联合了黄晗、刘缶寒门一派,还有江东、颍川那一群小世族。华氏也倒戈了,还有林国公、嘉慧长公主,这背后没有裴云潇的手笔,我是不信的。」裴二老爷也说道。 「如果爹还在,哪里轮得了他们如此放肆!」这个时候,裴二老爷还在妄想着。 「玩鹰的让鹰啄了眼睛!」裴淖怒道:「我早就劝过爹,别太偏信那个逆子!现在好了,印鑑在他手里,他要把整个裴氏都埋葬!」 「让他发了誓又有什么用?死都死了,难不成还从棺材里爬出来不成!」说着说着,裴淖又怨起了裴瑫。 如果不是裴瑫错信裴云潇,现在的裴家,该是他牢牢握在手里才对! 「爹,说起来,小七的眼光倒是够毒。看着唐桁不声不响的,如今兵权在手,陛下信重,寻常人都奈何不得他了。」裴云兆阴阳怪气开始拱火。 「眼光毒什么?」裴淖愤恨:「还不是靠着我裴家爬上来的,有了点起色就想着掘世家的墙角,不自量力的东西!」 裴云拓也不甘示弱地开口:「可不是。说来小七也是咱们裴家悉心教养的,怎么上赶着去倒贴那帮贱民?真是自甘堕落,无药可救!」 满堂人各个气得脸色通红的,一声似笑非笑的轻哼突然想起,打破了焦灼的气氛。 「老四?」裴淖抬头,正对上裴家四公子裴云冀的眼神。 裴淖一直觉得这个侄子有点阴冷,一双眼睛像毒蛇一样,隐伏在暗处,冷不丁就出来撕咬一口。若不是他与自已是同一阵营,裴淖觉得,这样的人,都是早除掉的好。 裴云冀摇着轮椅,一点点挪到了堂中,正对着裴淖。 他幼时患过急病,双腿行走有些迟缓。后来以为已经好转,也站着进了朝堂,可就在裴瑫去世的这个冬天,他旧病復发,彻底瘫在了床上。 也就是说,即便孝期过去,他也再不可能重返官场了。 裴云冀相信,他才是这世上,最恨裴云潇的人。 小时候,在众兄弟还不知什么争权夺利的时候,也曾有过甚为欢欣的时光。 只是他的某些癖好,不太能被常人所接受,可偏偏,他最喜欢看到别人被他吓住的模样。 他吓到过很多人,连大哥裴云兆都不例外。 裴云潇是最小的弟弟,裴云冀当然也想要去吓唬他。 只是那一次,他吓唬裴云潇不成,却反被弄死了最心爱的宠物,裴云潇还顺手把他推进了院子的池塘里。 冬春之交,刚化开的池水,冷得刺骨。 可裴云潇却没有救他的意思,反而站在岸边冷眼旁观。 裴云冀恨!如果不是那一次,他或许不会这么快的倒下! 从那天起,裴云冀就恨上了裴云潇,尤其在他彻底瘫痪之后,唯一的心愿,就是将裴云潇好生折磨,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冀儿,你有何话说?」裴淖疑问道。 「伯父,六弟刚刚说小七自甘堕落,无可救药,我有不同的看法。」裴云冀微微倾身行了一礼。
第184页 「你说。」裴淖心下暗奇,瞧裴云冀的眉眼,有些不详的预感。 「我说?」裴云冀冷笑一记:「我说小七恐怕什么也不为,她是被情爱煳住了心智,拿裴家当她的嫁妆了!」 「什么……你在说什么?」裴淖听得一头雾水。 裴云冀眼神阴鹜:「伯父,我的意思是——女、生、外、向!」 裴淖勐地直起身子,死死盯住裴云冀,咬着牙:「你再说一遍!」 「裴云潇,是个女人。」裴云冀靠在轮椅上,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堂中所有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他的身上。 「老四,没有证据的事,不要捕风捉影!」裴云兆最先开口道。 裴云潇是女子?怎么可能?合着他们斗了这么多年,还不如一个女人? 裴云冀耸耸肩:「祖父去世那天,裴云潇吐血昏迷,是裴羡抱她回去,又请了郎中。」 「郎中进去没多久,裴羡身边的小厮又偷偷摸摸请了李娘子去,正好被我瞧个正着。郎中走时,是裴羡亲自去送,我当时就觉得有问题。」 「难怪那天你来的那么晚……」裴云兆回忆起当时,祖父刚去世,裴云潇又吐血晕倒,昭玉堂里乱作一团。 裴云冀果然阴的很,惯会躲在暗处,不知道看去了多少秘密。 「起初我倒没当回事,可前几天却听说这郎中发了一笔横财,举家搬出京城去了,我觉得奇怪,派人去查了一番。没想到,竟问出这天大的秘密来……」裴云冀说的轻巧。 裴淖还是不信。他怎么也不能接受,他的儿子,怎么就变成了女儿了?当年华氏生产,他明明也在府中,怎么就…… 「冀儿,那郎中既然拿了封口钱,怎么又会对你说实话的?」裴淖心存怀疑。 裴云冀把玩着腰间的一块儿玉佩:「伯父是在小瞧我的手段吗?除了死人,再烈性的人,我也有办法让他开口!」 裴淖心里一突,想到自家这侄儿养得那些个东西,汗毛都竖了起来,也终于相信了裴云冀说的,都是真的。 「如果她真是女子……」裴淖双眼一眯。 裴云潇是儿子的时候,裴淖恨他抢了自已人父的权势和风头,反正他的儿子不止裴云潇一个,除掉这个,也不妨事。 可如今这儿子变作了女儿,有些事情就不好办了。 杀了她?那般样貌、姿容,又得皇族、世家的无数青眼,不好好利用,怎么也不甘心。哪怕就是把她嫁给唐桁,只要能拉拢人脉,裴淖也愿意。 可若是不杀……裴云潇是个极为难缠的人,必不会听凭他们摆布,稍有不慎,可就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爹,想要证实四弟的话,把小七叫回来问一问不就行了。」裴云兆道。 「自打你祖父去世,她就不知躲到了哪儿去,你叫她就肯回来?」裴淖没好气道。 「那就是骗,也得把她骗回来!」裴云兆狠狠道。他竟和一个女人争了那么久,还没争过,他怎能不恨? 只有借这个机会把裴云潇从中书舍人的位置上拉下来,让她交出裴氏大权,这样他才有机会! 裴淖哪里不知道自已的儿子在想什么,冷嘲一记,警告道:「都先别轻举妄动。」 「就算小七真是个女子,你以为我们能将此事宣扬出去?赵家、何家正等着我们露出把柄,你当捅出此事,我们裴氏能独善其身?」 裴淖难得清醒一次,瞬间在众人心上敲响了警钟。 「那怎么办?」裴云拓不满道:「杀又杀不得。若是裴七莫名其妙的死了,还不知皇上和唐桁能干出什么呢!」 「大哥,依我看,就把她诳回来,锁在家中,逼她写一份请辞摺子。这般胆大包天,我们裴氏可不能给她陪葬!」裴二老爷出主意。 「我看行。」裴三老爷附和道。 「怎么骗?」裴淖翻了个白眼:「她亲娘、奶娘都没了,我这个爹她也从没放进眼里,现在裴府可还有她留恋的?」 裴云冀突地一挑眉:「伯父,侄儿有一计,不知可否。」 「说!」 「裴云潇别的是不在乎,可她似乎极为在乎府里几位姐妹啊。」裴云冀阴笑道:「四妹五妹虽在府中,可侄儿怕惹了大伯娘伤心。不如……」 「就用大姐做文章吧?小七可是极为护着大姐呢!」 「大哥,你不介意吧?」裴云冀看向裴云兆。 裴云兆毫不犹豫:「我当然不介意!」 「那就好!」裴云冀眼神一凛:「不如就让大姐给小七写一封信吧……」 裴淖听着,终于也点了头:「就按冀儿说的办。」 作者有话要说:是因为临近五一了咩?最近好凉~ 可以打滚求个评吗?不打滚也成,什么姿.势都可以商量>_< 第94章 二更合一 京郊庄园, 韩少祯将刚整理好的帐本递给裴云潇,却又被推了回来。 「诶?这可是这半年的分红啊,你不看看?」 「我看什么, 反正我信得过五哥,绝对少不了我的银子就是了。」裴云潇不在意。 「你倒就会压榨我, 真把我当你的小金库了!」韩少祯玩笑一句。 「说起这个来,子宽出京已有一个多月了, 你连锦年、锦和都安排着随他一起去了, 我看这回的事儿, 怕是阻力不小啊!」
第185页 裴云潇也正忧心:「前两天刚收到兄长的密信,他已到荣亲王封地, 似乎遇到些麻烦。」 「荣亲王?」韩少祯抬起头:「就是陛下那位一母同胞的弟弟?他不是很得陛下信宠, 一向过得极为逍遥嘛?当年陛下登基, 他也出了不少力,素来就极为支持陛下, 按理说这次,也该站在陛下这一边吧?」 裴云潇瞥他一眼:「太后娘娘还是陛下的亲生母亲呢。帝王家,哪有多么坚固不催的手足情分?」 「说的也是。」韩少祯无奈道:「诶,不对啊, 荣亲王是亲王,他的封地, 本就是陛下赐给他的, 子宽搜刮世族佃户,怎么搜到他那儿去了?」 「这就是我要说的麻烦事。」裴云潇嘆道: 「荣王封地也在江南,据说不少世族与荣王来往甚密,仗着荣王的势力,在当地几乎是一手遮天, 族中违反律例的佃户、农田、私兵数不胜数。」 「这几个世族打着荣王的旗号抱团,兄长要寻求突破,怎么也得拜见一下荣王不是?兄长说荣王表面上态度和善,实则却是笑面虎,他几次三番的话都被荣王打了太极。」 「还有个怪事,荣王封地别的没有,偏偏佛寺道观林立,一茬又一茬。街上的行人,出家的比在家的都多,看着便觉得诡异。我觉得,这里头一定有猫腻!」裴云潇思索着。 「能有什么猫腻?」韩少祯倒没想太多:「歷来这皇帝的亲兄弟,但凡有命活的,都是彻彻底底的闲人一个。醉心山水的、沉迷女色的、一心谈佛论道的……总之,只要对朝事没兴趣就对了。」 「你和唐桁啊,就是想得太多!」 裴云潇还想反驳,锦妙却从屋外进来,手里拿着个信笺。 「小公子,裴府送来大姑娘的信,说是要您亲手打开。」 「大姐?」裴云潇有点儿惊讶,却还是接了过来。 一打开,快速读过,裴云潇脸色瞬间一变。 「怎么了?」韩少祯赶忙询问。 裴云潇捏紧信纸:「我大姐年前再次有孕,可最近穆灵侯新纳了一房妾室,竟险些害了她流产!」 「什么?」韩少祯和锦妙同时一惊。 「五哥,我得回去看看。我答应过我大姐,只要她受了委屈,一定得护着她!」当年没能护住二堂姐,是裴云潇一直以来的心结。 女子流产,对身体是多大的伤害?何况大姐当年已经流过一次了。 「行,那你快回去,这边的事交给我。」韩少祯连声催促。 裴云潇立刻站起身:「锦妙先留下吧,锦英跟着瑞叔去处理裴氏情报网的事,这边离不得人,兄长那儿有任何消息,你要及时通知我。」 见锦妙依言点头,裴云潇拔腿就朝外走。 一路快马加鞭赶回裴府,等在府门口的却是裴云兆的亲随。 「七公子可算回来了,大小姐带着玉小姐回来,身子虚的不行,您快去看看吧!」 裴云潇不疑有他,扔下马鞭就往府里奔。 亲随在前,裴云潇跟在后,在院子里绕过几条小路,到了后院的偏房。 「怎么能让大姐住这里?李娘子呢?可有叫来看看?」裴云潇一看就有些气恼。 亲随有些畏缩,只道:「老爷觉得见了血不吉利,才让下人们把这屋子收拾出来的。」 果然是他爹能干出来的事!裴云潇暗骂一句。 都见了血,想必极为严重,裴云潇担心不已,推门上前:「大姐,啊!」 裴云潇一进门就觉得有点不对,屋里一片漆黑,哪里像住了人的地方? 可她根本来不及反应,脚下便已踏空,身体不受控制地向下坠去,后颈处被大力一击,瞬间失去了意识…… 一个身影从樑柱之后转出,扬起手一挥,两个五大三粗的婆子跟着进来。 「验身!」 两个婆子先后走了下去,大概过了半盏茶,又重新走上来。 「回老爷,确实是女子之身,错不了。」 裴淖眸光一利:「可还是完璧?」 婆子点头:「老爷放心,还是完璧之身呢!」 裴淖好似松了一口气,让她们出去。 那两个婆子刚走到门外,便是两声惨叫。 裴淖一惊,回过头去,正看到被推进来的裴云冀。 「冀儿,你!」 「伯父,只有死人,才不会乱说话!」裴云冀冷声道。 裴淖沉默,脸上变换着情绪:「冀儿,可别伤着她,日后没准儿还有用。」 裴淖也是此刻才发现,裴云冀对裴云潇似乎有着某种偏执的恨意,不知从何而来。他不好阻拦,也只能以利相诱。 裴云冀模稜两可,没有答话。 裴淖顿了顿,到底没说什么,转身便走了。 地牢。 裴云潇惊醒过来,入眼是昏暗潮湿的场景,凹凸不平的石壁上还长着些苔藓。 她下意识要起来,却发现自己赤着脚,躺在一张床上。两只脚腕上锁着沉重的铁链,身上的衣服也被解开着,露出白色的中衣。 裴云潇慌忙整理好自己的衣服,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判断着如今的处境。 突然,一阵声响传来,一道门从离地面三尺高的墙壁上打开,裴云冀坐着轮椅,顺着坡道,缓缓而来。 「裴云冀?」裴云潇声音一冷:「是你?你想干什么?」
第186页 裴云冀操纵着轮椅走近:「好久不见。七弟……不,你才该是我真正的四妹妹。」 裴云潇心头一凉。 她不是没想过会有这一天,只是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猝不及防,让她毫无还手之力! 「你到底想干什么?」裴云潇慢慢冷静下来。 费尽心思把她骗回家,还锁在这里,他们一定另有所图。 裴云冀倒也不隐瞒:「还能为了什么?当然是逼你交出印鑑,归还大权了。」 「说来,大伯还真是疼你,怕伤着你,还特意给你准备了这张黄花梨木床,铺得也都是上好的绸缎吶。」 「现在看下来,你才该是府里最金贵的小姐。你还不知道吧,伯父已找人给你验过了身,定能给你寻个……好亲事!」 验身……裴云潇咬紧牙关,愤怒地握住了拳头。 她是女子,怎不知验身是什么意思? 她还是低估了裴家人的无耻,竟如此折辱于她! 裴云冀对裴云潇这副样子格外欣赏,越看心情越好,竟笑道:「看在你我到底还是血缘至亲的份儿上,我就劝你一句,早日上折辞官,交出印鑑,我们大家都好办。」 裴云潇坐直身子,微微扬起下巴,露出鄙夷:「我回府之事,很多人都知道。如果我明日未去上朝,你以为,你们能瞒住多久?」 裴云冀不以为然:「放心,伯父已替你告了病假,一时半会儿的,不会有人生疑。」 「好啊,那就当我病了。」裴云潇毫不退缩:「辞官,不可能,交印鑑,更不可能!」 不交,她还有筹码,真要是向他们低了头,就只能任人摆布了。 「唉——」裴云冀摇头:「就知道你会死鸭子嘴硬。」 「没关系,我们来日方长。」 裴云冀离开了,只留下满室死寂。 裴云潇靠坐在床边,思绪乱成一团。 脚上的铁链叮噹响,身上的所有东西都被收了去,包括那把随身的匕首。 这一次,饶是她有三头六臂,也没有本事凭藉自己逃出生天了。 她一向不肯把命运寄托在别人身上。可现在,她只能寄希望于锦妙和韩少祯,能早日发现不对劲儿。 地牢昏暗,不见天日,裴云潇一个人坐在这里,什么都干不了,几乎快要发疯。 这样的环境,很容易摧垮一个人的意志,把人逼疯掉。 可裴云潇不能低头。 她开始低声念叨起记忆里存储的那些诗词歌赋来转移注意力。从《将进酒》到《侠客行》,从《破阵子》到《如梦令》…… 直到一个小厮送饭食下来,她才能勉强判断,时辰已到了晚上。 地牢里的温度很低,越到晚上越冷。 裴云潇躺在床上,心不静,就怎么也睡不着。 裴家自裴瑫去世后,受到的冲击太大,所以裴淖才会为了大权,丧心病狂地把她囚禁在这里。 之所以没有直接杀了她,恐怕是裴淖还做着拿她联姻的美梦。 也许,她可以利用这一点,争取些时间。 可是到了第二天,裴云潇才发现,是她天真了。 裴家人,真的没有下限! 不,准确来说,是裴云冀。 此刻的裴云潇,正蜷缩在床角,眼睛死死地盯着地上,被裴云冀放进来的,可怕的东西。 只有裴府的人才知道,裴云冀养了一屋子的毒蛇、蜘蛛,还有其他各种各样的令人头皮发麻的东西。这就是裴府四公子异于常人的癖好。 现在爬在地牢地上的,只是他所有「宠物」中的一小部分,但对裴云潇来说,已经足够令她恐惧了。 「床边撒的有防虫的药粉,时效只有十二个时辰。十二个时辰之内,只要你写下辞呈,交出印鑑,它们就绝不会接近你。但如果你没有做到……」裴云冀递过来一个「你懂」的眼神。 裴云潇嘴唇已然发白,牙齿因为颤抖相碰,发出细微地声响。 她直到今天才发现,裴云冀是个变态!彻头彻尾的变态! 她咬紧牙关,不让自己泄露出一丝惧怕,而在裴云冀面前露怯:「你做这些,不怕裴淖怪罪你吗?」 她现在,已不愿再称那人做自己的「父亲」。 「你确实是伯父最有用处的女儿,但终究也不过是个女儿。」裴云冀眼神不屑一顾:「就算你真的死了,他也顶多不过可惜一会儿。」 「那印鑑呢?也不要了吗?」裴云潇嘲讽一笑。 「我可以告诉你,印鑑我放在了一个只有我自己知道的地方,也只有我能打开。」 「你大可以杀了我,我不在意。只是没有印鑑,你以为裴府的势力会听谁调遣?」 裴云冀脸色有些不太好,片刻后才阴冷道:「我不会杀你的,我怎么会杀了你?」 「我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看见它了吗?」裴云冀指着地上一直细长的花蛇:「被它咬一口,要不了命,可皮肤却会日復一日的溃烂,化脓!」 「到那时,死对于你来说,都是奢侈!」 「说实话,我对印鑑不怎么感兴趣,什么掌控裴氏,我也不想要。」裴云冀转动着轮椅,一点点朝门口走去。 「裴云潇,我等着你来向我求饶!」 求饶吗?她的字典里还没写过这两个字。
第187页 穿越十几年,她一步步走到今天,早已不再是前世那个瘦弱的,磕碰一下都会喊痛的姑娘。 她无忧无虑,像长在温室里的日子,早在她决心踏入纷争的那一刻,就一去不復返了。 现在,唐桁已经接近了权力的中心,她也在一步步证明着自己的能力,实现着自己的价值。 这个时候,她怎么能认输? 她绝不! 虽然周围布满噁心的东西,但既然确定了它们一时不会接近,裴云潇也少了些恐惧。 午饭时,又有一个生面孔的小厮来送饭,看来他们是想防着自己收买僕人逃跑。 裴云潇特别留意了那小厮。从他进来,地上的毒蛇虫蚁都不敢接近他周围,早早退散开来。 看样子,这个小厮的身上,也带着防虫的东西。 裴云潇计上心头。 吃过饭,小厮正要收走碗盘,却被裴云潇叫住。 「你等等!」 「七……小姐,您有什么吩咐?」小厮问道。 「告诉你们主子,给我拿本书来。」裴云潇道。 「书?」小厮脸色一僵:「四公子说,除非您要写辞呈,其他什么都不能给您。」 这是想要闷死她吗? 「放肆!」裴云潇脸上显出夸张的怒意,拿起一只瓷碗,重重朝地上一摔。 小厮脸一白,抖着手就要去地上捡,却被裴云潇抢先一步抓起地上的碎片,趁那小厮不备,手臂一把勾住小厮的脖颈,将他死死压在床上。 「你们主子没对你说过吗?我可不是什么柔弱女子!」裴云潇脚上的铁链在小厮腿上压着,令他动弹不得。 她拿着那瓷片,将尖头对准小厮的颈部,略一用力,立刻渗出一滴血珠。 「把你身上的防虫粉交出来,我饶你一命!」 小厮吓得结结巴巴:「小、小姐,小的也是奉命行事,给了你,小的怎么出的了这地牢。求求您,饶小的一命吧!」 裴云潇眼神森冷:「你的死活,与我何干?」 「交出来,你说不定还能跑出去。不交,现在就得死!」 小厮被裴云潇的狠劲吓怕了,颤抖着从腰带上结下一个布袋。裴云潇拿近鼻端一闻,与床边的气味有些相似,手上这才放松了力道。 小厮终于得了自由,也顾不上收拾碗筷,撒腿就朝外跑。 地上的毒虫没了防虫粉的威胁,闻到人血的气味,瞬间追赶上去。 小厮连滚带爬地跑出地牢,关上门的那一刻,后背都已被汗浸湿了。 「怎么回事?」裴云冀看到这副模样,脸色一暗。 「小姐、小姐她把小的防虫粉拿去了。」小厮抖着身子跪在地上求饶,生怕裴云冀一时发怒怪罪于他。 裴云冀倒破天荒的没有生气,嗤笑一声:「白费力气。」 他早就防着裴云潇这一招,进地牢送饭的僕人身上,防虫粉的药效最多一个时辰,裴云潇拿了又能做什么? 此时的裴云潇,并没有像裴云冀想像的那样,抢到防虫粉只为保命。 以她对裴云冀品性的了解,小厮身上带的防虫粉药效时间一定不会很长。 裴云冀定然会提防着她,只是她想要做的事,裴云冀绝对想不到! 一边想着,裴云潇一边撕扯着自己的里衣下摆,撕出一张又一张布条。 然后,她将布条包住自己的双脚,以及裸露在外所有的皮肤,扎紧衣袖、裤腿,脸上也只露出两只眼睛。 随后,裴云潇打开布袋,将防虫粉撒在要害之处,还有最容易被咬到的地方,直到布袋里一点粉末都不剩,这才作罢。 地上的毒蛇虫蚁饿了很久,却没有食物,看起来有些蔫蔫的。 裴云潇闭了闭眼,在心里给自己打气——成败生死,在此一举! 铁链叮叮噹噹,随着裴云潇下床的动作发出刺耳的声音。裴云潇双手抓着刚刚解下的腰带,手腕一转,将腰带绷紧。 因为防虫粉的威力,裴云潇每走一步,都有虫蚁四散逃窜。可即便是如此,她的两条腿依然在打着颤。 锁她的铁链很长,许是为了能让她在整个地牢里活动自如,这也给了裴云潇最大的方便。 她的目光,缓缓垂落在一步之遥外的一只小臂粗的花斑毒蛇之上。 那是整个地牢里,体型最庞大的毒物,看那鲜艷明亮的花纹,应该是裴云冀比较喜欢的一条「宠物」。 裴云潇跨出一大步,踩住毒蛇的尾巴。 冰冷软腻的触感让她瞬间脚底发寒,险些站不住。可她不敢有任何的放松和迟疑,右手一转,双手间的腰带缠上毒蛇的七寸。 陡然被攻击的毒蛇张开了血盆大口,露出尖利带毒的獠牙,离裴云潇的身体不过短短几寸。 裴云潇不敢直视那恐怖的场面,紧紧闭住双眼,双手使出全身的力气,狠狠拽紧腰带,口中溢出低声的唿喊。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那毒蛇早已没了一丁点气息,向瘫烂泥,垂挂在腰带上。 「啊!」裴云潇终于控制不住的尖叫出声,手一松,毒蛇的尸体掉在地上。 她才恍然发现,她的脸上已被生理性的眼泪爬了满脸,缠在脸上的布条也湿透了。 裴云潇盯着那尸体,喘着粗气,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魂。突然,她想到什么,迴转床边,拿起地上的碎片,又再次走回来。
第188页 扬起手,又落下。 碎片划开毒蛇的七寸,流出毒血。 裴云潇这才快速退回床边,将自己置于安全的区域,然后看着一只又一只虫蚁循着血腥味爬过去,之后,再一只一只地失去生机…… 裴云潇终于松了口气。以毒蛇攻毒虫,幸好这个办法有用。 她动了动有些脱力的胳膊,视线转向另一条,裴云冀口中被咬一口就会皮肤溃烂的花蛇。 两条、三条…… 小时候,裴云冀曾拿一只毒蛇来恐吓她,被她惊恐之下扔进了火盆里。当时裴云冀要来打她,却自己不小心滑进了池塘。 当时她高唿来家僕将裴云冀救起,却在他眼里看到了浓浓的恨意。 或许她註定就要与裴云冀有这一场生与死的博弈,她能弄死裴云冀一条蛇,就能弄死第二条、第三条! 直到送晚饭的婢女一进来看到满地「尸体」,惊慌失措地跑去叫来裴云冀,裴云潇的脸上,才露出一丝解恨的笑意。 裴云冀一进地牢,就看到裴云潇站在床边,一身素衣,冷冷地望过来。 她被铁链锁住的脚脖已被磨得出了血,可她好似全然不顾。 她就那样站着,遗世独立,唇角带着高傲的蔑笑,是裴云冀最讨厌的样子! 凭什么裴云潇就能轻而易举的得到祖父的宠爱,得到一切他做梦都想要的东西? 凭什么她能这么健康的站立着,而他就要屈辱得坐在轮椅上一辈子? 凭什么她不过只是个欺瞒家族,不值一提的女人,竟能超越整座裴府的男子站在权力的顶峰? 凭什么? 「裴云潇!你该死!」 裴云冀怒火滔天,看着死了一地的爱宠,拔出随身的匕首,就要朝裴云潇刺去!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4-2722:06:10~2021-04-2823:10: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火锅要辣锅2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5章 二更合一 「住手!」 裴云冀手一顿, 怒目回头。 裴云兆从坡道上快步走下来,一把夺过裴云冀手中的匕首。 「四弟,你太过分了!你忘了我们是要干什么吗?」裴云兆压低嗓音警告道。 裴云冀盛怒:「她毁了我的心爱之物, 就该死!」 「四弟!」裴云兆脸色一肃:「够了!」 裴云兆瞥向床边勾着笑看着他们的裴云潇:「让人看得笑话还不够吗?」 说着,他转过身面向裴云潇, 恢復镇静:「小七,事情已经到这个地步了, 何必呢?」 「你在这里待着, 也很痛苦, 不是吗?」 裴云潇淡淡地对上他的视线,嘲讽似的开口:「利用大姐骗我回来, 是你的主意吗?」 裴云兆面色一变。 裴云潇随即笑出声来:「裴云兆, 我还真是高看了你!说你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我怕伪君子都嫌你噁心!」 裴云兆压了压心头的火气,他一向以温文尔雅的形象示人。 「小七, 现在说这些,都没有用。你是个女儿家,怎么能掌管裴家的势力?说出去不是让人笑话?」 「爹,他终究是你的父亲, 把大权交还给他,也是为人子女的孝道。」 「得了吧, 裴云兆, 我还不知道你吗?别在我面前演什么大孝子,我看着就想吐。」裴云潇毫不留情的骂道。 「你也不是第一天认识我,我裴云潇,从来不是个卑躬屈膝,轻易低头的人。想要印鑑, 除非我死!」 裴云兆心中极其不是滋味。 这是他的妹妹,同父异母的妹妹。可他竟却在自己的妹妹面前,感觉到了畏惧,和自惭形秽? 裴云潇从小就是个有主意的人,她太可怕了。 裴云冀不过是留了一个防虫粉,就能被她抓住机会绝处逢生。 如果真给了裴云潇逃出生天的机会,他们这群人会怎么样?裴家会怎么样? 父亲竟还试图想最后再利用一把裴云潇,他真的确定最后不会被裴云潇倒戈一击吗? 想到裴淖,裴云兆还是决定把来意说明白。 「小七,现在外面所有人都知道你因病告假,我们谁都不想把事情做绝。你可知现在,爹在前厅,正在见谁?」 裴云潇挑眉,示意他直说。 「赵希哲。」 裴云潇眉头一凝。那个人来凑什么热闹? 「小七没想到吧,早就有人发现了你的身份,甚至还对你用情至深。赵希哲可是赵氏如今最有能力的嫡出子孙,背后还靠着太后,这般家世,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肖想的。」裴云兆循循善诱。 「只要你点头,爹和我马上就会让你离开这里,给你安排裴氏宗女的身份,完美的嫁入赵氏,十里红妆,更不会短了你半点!」 「若裴氏与赵氏联姻,朝堂之上,便是再无人能敌。届时赵希哲的官途同样也是你的荣华,你什么都没有失去啊。」 想了想,裴云兆又自作主张添了一句:「如果你心悦唐桁,也没关系,我去劝说父亲。只要你二人成亲,裴氏必会为唐桁保驾护航!」 「你是裴家的女儿,朝堂政事不该让你来操心,更不必受这些那些的苦。就像你大姐,还有四妹妹、五妹妹一样,不是很好吗?」
第189页 像大姐和四妹、五妹一样?很好吗?裴云潇冷哼一声。 一辈子的命运,攥在娘家和夫家的手里。未出嫁时,要被父兄当做联姻的棋子,出了嫁,侍奉公婆,伺候夫君,圈在后宅一方天地,生儿子、斗小妾……甚至,还要被父兄骗来,做戕害自家姐妹的恶事! 放屁! 「裴云兆,远离朝事半年,你怎么变得这么愚蠢了?」裴云潇讽刺道。 「平步青云,坦荡官途,这些东西,我现在不是唾手可得吗?我凭什么要靠别人给我荣华富贵,给我挣什么诰命?」 「其实本来,我对入仕做官,也并没有多大兴趣。我只是看不惯你们这些酒囊饭袋的蠢货都能在朝堂上尸位素餐,不过想要正本清源罢了!」 「你们想要的东西,我已经得到了。不仅得到了,还可以随意的丢掉。而就算我丢掉,你们也没那个本事去捡。」裴云潇口气愈发炫耀。 「你有多大的脸面,在这里说我低了头,什么都不会失去?我看,是你们得不到的太多,才不要脸的想从我这里抢吧?」 裴云兆和裴云冀的脸色全都一阵青一阵白,想来是气狠了。 「裴云潇,你别不识好歹。我们有的是时间跟你耗!」裴云兆撂下一句狠话,甩袖就走。 等裴云兆走远,裴云冀才再一次开口,带着更阴狠的表情:「你确实性子够烈!」 「不过我可跟大伯和大哥不一样,没那么多忌讳。想让你低头,我有的是办法。」 裴云冀松松手腕,抬眼看向裴云潇:「只要你还在我手里,我不介意,让赵希哲……」 「不用拜堂,先做新郎!」 京郊庄园,已经好几日见不到裴云潇的锦妙,急得团团乱转。 韩少祯一从外面进来,锦妙立时就迎了上去。 「五公子,怎么样了?」 韩少祯神色凝重:「去穆灵侯府问过了,穆灵侯继夫人确实带着女儿回了裴府,这些日子都未曾回来。但府上并没有新纳什么妾室,听说是因为小七病了,继夫人要照顾弟弟才……」 「之后我又去裴府拜访,说是看望小七的病,但被门房挡了出来,说是谁都不能见。」 锦妙心中一沉:「我昨夜夜探裴府,公子并未在自己院中居住,府里看守的很紧,也不知大姑娘的去处,肯定出了大事。」 「哎呀!这个时候,怎么锦年他们都不在!真是急死人了!」锦妙捶胸顿足。 韩少祯冷静分析道:「你先冷静一下,我们好好想想,还有什么办法能够找到小七的下落。裴府你比我熟悉,你想想有什么地方能够藏人。」 锦妙早就把能找的地方找遍了,就是一无所获才会如此急切:「五公子,能找的我都找了,裴府就那么大,又没人看见小公子离开,她只能在府里啊!」 「假设裴家真的扣下了小七,左不过就是为了逼她交出裴氏大权。可印鑑现在被锦英和林管事带出了京城,在他们回来之前,小七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韩少祯让自己往好处想。 「哎呀你不明白,没有那么简单!」锦妙脱口而出。 「什么?」韩少祯一愣。 锦妙话一出口就后悔了,急忙掩饰道:「没,没什么。」 韩少祯却起了疑心:「锦妙,这个时候,任何一点线索都会是找到小七的关键,你是不相信我,还是不肯告诉我?」 锦妙皱紧眉头,目光纠结,终于,还是道:「五公子,真的没什么。」 韩少祯的疑窦越来越大。 「就算有……」锦妙补充道:「没有小公子的允许,我们什么都不能说。」 我们?韩少祯微一挑眉。看样子知道秘密的人还不少…… 他突然有种预感,这个裴云潇紧紧守住的秘密,一定会让自己大吃一惊。 「五爷!五爷!」门外传来小厮的唿喊。 「怎么了?」 「五爷,唐将军回京了,刚进城门!」 锦妙勐地一震,拔腿就要走:「锦年和锦和一定也回来了,我去找他们!」 「你站住!」韩少祯高喝一声阻止她。 「你难不成要到城门口去拦人吗?」 锦妙回他:「我叫上锦年、锦和就走,时间不等人。」 「煳涂!」韩少祯斥道:「光天化日在城门口阻拦钦差行驾,你有几个脑袋够砍的?」 「再说了,你找锦年、锦和,子宽只要不聋不瞎,就一定会知道。」 锦妙不以为意:「唐公子知道又有何妨?他也有武艺傍身,功夫比我们几人还好,有他帮忙,不是更好?」 韩少祯都被气笑了:「锦妙啊锦妙,你是真傻还是假傻?」 「你看不出来子宽对小七有多重视吗?」 一句话,把锦妙问得噎住。 韩少祯继续道:「你现在跑到大街上,告诉子宽,小七被裴家人关起来了,不知安危。你让子宽怎么办?扔下大队跟你回来救人?」 「子宽是钦差!奉皇命出京!现在他回来了,第一件事就是必须回宫,面圣交旨,听陛下有无另外差遣,其他的事,都是次要。」 「这一次搜刮世族佃户的差事,子宽如果办的漂亮,位极人臣,问鼎二品,指日可待!我相信,如果小七知道,也绝不愿让你为了她的事去影响子宽。」
第190页 锦妙踏出的步子收了回来。 小姐那么喜欢唐公子,一定也是这样想的。 「那,那要怎么办?」锦妙急得眼睛都红了。 韩少祯拍拍她的肩膀:「跟着我,我带你去宫门口等着子宽,他一出来,我们就告诉他,这样可以吗?」 锦妙别无他法,只得乖乖点头。 京城大街上,唐桁骑着□□的白马,缓缓走过熙熙攘攘的街道。 这一次钦差江南,搜刮佃户,可谓大获全胜,意气风发。 那些被世族欺压多年的百姓终于得了自由,有了自己的土地,自己的粮种。 唐桁还借这次机会,普及了许多农业种植方面的知识和工具,如果今年是个好年成,或许他们很快就能迎来一场喜悦的丰收! 这样的结果,是他最期望见到的,也是裴云潇最想要达到的。 俱怀逸兴壮思飞,欲上青天揽明月。 这个世道,一定会慢慢变成黄晗、刘缶想看到的,裴云潇和他,还有谢英、沈思齐、韩少祯他们所有人,为之努力的那个模样吧! 手捧着回报的奏摺,唐桁踏进了御书房,恭敬地跪下,朝龙椅上的皇帝朝拜。 他听见皇帝连声说了三个「好」字,一声比一声激昂,一声比一声豪迈。 「爱卿辛苦了,既然回京,就好好休息两天,朕准你几天假!」皇帝大手一挥。 「谢陛下!」唐桁谢恩,退出御书房。 出得宫门,唐桁正要回府,却见拐角处站着韩少祯和锦妙。 「容庆?锦妙?你们在这儿做什么?」他不解,走上前去询问。 锦妙急得不行,刚要开口,却被韩少祯拦住。 「子宽,借一步说话。」 唐桁见韩少祯脸色不好,锦妙有一脸急切,心里登时一咯噔。 他随着韩少祯走到隐蔽处,立刻问道:「是不是潇……潇弟出了什么事?」 韩少祯朝锦妙使了个眼色,锦妙快人快语,连珠炮似的道:「唐公子,小公子她被裴府扣住了,已经好几天了,根本见不到人!我怕是……」 唐桁瞬间听出了锦妙欲言又止的意思,即使心中陡然掀起汹涌波涛,面上也丝毫未曾表露。 他开口,似如往日般冷静:「把来龙去脉说清楚。」 锦妙立刻将裴云潇如何因一封信匆忙回府,却一去再不復返的事情说了出来。 唐桁沉思片刻,做了决定:「锦妙,今晚你和我,再探裴府。」 「要不要叫上锦年、锦和?」 「不必。」唐桁果断拒绝:「去的人太多,万一惊动了看守,事情会更复杂。」 「尤其你们都是裴府的熟脸,更加要谨慎。」 「是!」 唐桁脸色渐渐冷峻起来。 这么多天了,她还好吗? 听到地牢的门轻轻被打开,又关上的声音时,裴云潇甚至觉得自己快要坚持不住了。 从那天裴云兆带来赵希哲拜访裴府的消息,裴云冀留下了那样的话,整整两天,她水只喝一口润喉,饭只吃一勺垫胃。 她知道那句话或许只是裴云冀为了吓唬她,故意看她笑话,可她不敢赌。 她忘不了唐桁在何家着道的那一次,这些人的狠毒,让他们什么都做得出来! 假如,她真的……她不能接受! 脚步声越来越近,裴云潇费力地睁开眼睛,视线从模煳,一点点变作清晰。 「小七!」 那个一脸担忧,扑到床前的,不是大姐姐,又是谁? 「大、大姐……」裴云潇虚弱地唤了一声。 裴大姐的眼泪,瞬间就喷涌而出。 她哽咽着,从怀里拿出藏好的水和糕点,递过来:「快,你快吃点!」 裴云潇盯着包点心的油纸包,咽了咽口水,狠下心,摇了摇头。 裴大姐一愣,随即面色一悲:「你在怪我,是不是?」 裴云潇摇摇头,尽力扯出一丝笑容:「我,不会怪大姐姐……我相信,你有苦衷。只是我必须……必须保持清醒……」 裴大姐呜咽着:「这是我偷偷拿来的,没有人知道。好,就算点心你不放心,水,水总可以吧?我先喝,我没事,你再喝!」 说完,裴大姐打开水壶喝了一口。 等了一会儿,一切如常,裴大姐拿起裴云潇的手,在壶嘴上抹了一把,擦掉她喝过的痕迹,才将水壶递了过来。 裴云潇嘆了口气,接过水壶。当温热的水触碰到她嘴唇的那一刻,就如同干旱开裂的土地终于迎来了倾盆大雨。 「咕咚」几大口,裴云潇将水喝了个干净。 裴大姐这才安了心:「对不起小七,都怪我,错信了……爹和大哥。」 「他们骗我说,侯爷出了事,要接我和玉姐儿回家。当年,他们也是这么把我从陈家接回来的。等我一回来,他们就用玉姐儿威胁我给你写信,我不能不听啊!」 说着,裴大姐的手抚上自己的小腹,眉宇间透出些温柔:「虽说侯爷已经有了世子这个成年的孩子,可我总还要有一个自己的儿子,日后才好傍身。」 「小七,府上的姐妹们,都不如你性子坚韧,更没有你这般胆色,敢于男子一争高下。大姐会救你出去的,一定会的!」 裴云潇抓住裴大姐的手腕:「不要!大姐别为了我,伤了肚子里的小侄子。大姐姐应该相信我,他们奈何不得我。等小侄子出生时,我还要去给他洗三呢。」
第191页 裴大姐替裴云潇掖了掖身上的被子,眼神是前所未有的坚定:「小七,你相信姐姐,姐姐一定能想到办法的!」 「他们一直盯着地牢,我是趁着晚饭前才熘进来的,不能多待。你一定要挺住,姐姐一定会救你的!」 说完,裴大姐收起水壶和糕点,一步三回头地离去。 裴云潇静静地躺在床上,眼角不禁泌出一滴眼泪,滑落到髮丝从中,隐匿不见。 不知道过了多久,裴云潇也不知道自己是否曾睡过去,可她睁开眼睛时,裴云冀推着轮椅坐在床榻边,正阴森森地盯着她。 「醒了?」裴云冀凉薄开口。 「你不吃也不喝,又能如何?只要我想,你防不胜防!」 「都说病美人,病西施,瞧你如今这幅样子,应该会更得赵公子怜爱吧?」 裴云潇目光偏向别处,不想再多看一眼他令人作呕的模样。 祖父一去,裴淖这些人全然没了半点主心骨,上赶着给政敌送女儿,也亏他们做得出来! 现如今朝堂上,太后已然和何家站在了一起,可赵希哲却私下里联络了裴氏,究竟意欲何为? 她记得赵希哲说过,有意掌控赵家。现在赵家已几乎尽归他手,难道说,他与赵家的政见也不相同?并不打算和何家联手吗? 「裴云潇,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裴云冀极其不满裴云潇对他的漠视。 裴云潇转过头,掀起眼皮瞥了他一眼:「裴云冀,别白费力气了,你们想要的,我绝不会给的。」 「我竟不知,我们裴家何时出了你这么个硬骨头?你是想表演什么宁死不屈吗?」裴云冀嘲笑她。 「我没那么硬气,但也不会轻易折腰,更学不会卑躬屈膝。」裴云潇声音微弱,却一字一句都很坚定。 「裴云冀,听我一句劝。你最好是杀了我,别给我机会,也别让我留着口气。否则,你一定会后悔。」 此时的裴府上空,两道暗影在夜色的掩护下,翩然掠过屋宇飞檐,轻巧地落在一处房顶上。 「唐公子,我昨夜来也是这样,根本找不到任何线索。」锦妙一身黑衣蒙面,低声说道。 唐桁不甘心,神色发急:「再找一遍!」 「是!」 暗香苑,裴大姐坐在桌边,怔怔地发着呆。 玉姐儿迈着小短腿跑到母亲的身边,抱住她的小腿,摇摇晃晃,不知道母亲为什么不搭理她。 「娘,玉儿想哥哥了!」 裴大姐心中一痛。 她又何尝不想回穆灵侯府去?但凡她能回去,一定会立刻给韩少祯报信。可现在,暗香苑被重重守卫,她怎么出去? 「玉姐儿,你想小舅舅吗?」裴大姐抱起女儿,柔声问道。 「想!」玉姐儿咧嘴一笑:「小舅舅喜欢给玉姐儿买糖吃!」 裴大姐再问:「那现在,小舅舅被坏人抓起来了,不能给玉姐儿买糖吃了,玉姐儿想要救小舅舅吗?」 玉姐儿没有一点儿迟疑,使劲儿点头:「要!玉姐儿要小舅舅买糖!」 裴大姐看着女儿,险些落下泪来。 她伸出手,颤巍巍地拿起桌上的茶杯,道:「玉姐儿真乖。如果你想救小舅舅,就把这个喝了吧。」 她未二嫁时,因为心思郁结,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所以在她闺阁的梳妆桌里,放了些助眠的药粉,都是李娘子配给她的。 看着女儿乖巧的喝下一杯茶水,裴大姐控制不住眼中的泪水。 为人母者,亲手餵自己的女儿喝下这不知会不会伤了孩童身体的药粉,比从她心口剜下肉来,还要疼上千百倍! 裴大姐没敢放太多的药量,可玉姐儿毕竟是个孩子,很快便昏昏睡了过去。 裴大姐立刻找出梳妆桌里的脂粉,想着戏台上那些伶人的妆容,在玉姐儿的额头一侧,化了个不怎么逼真的伤口。 等化完了,又觉得实在不像,便捋下玉姐儿额前的几缕碎发遮盖一下。 然后,裴大姐掏出下午去厨房偷来的鸡血,涂抹在玉姐儿的额头上。 下一刻,裴大姐发出歇斯底里地一声嚎叫: 「玉姐儿!」 「快来人吶,玉姐儿撞到桌角了!快叫李娘子啊!」 「玉姐儿,你不要吓娘啊!」 尖叫声划破裴府寂静的长夜,不远处屋檐上的唐桁和锦妙身形一顿,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 「是大姑娘!」锦妙眼中一喜:「大姑娘一定知道小姐的去处,我昨夜就试图寻到大姑娘问上一问,却没能找到。」 唐桁一凛:「快去看看!」 作者有话要说:日六第五天,感觉有点顶不住了orz 第96章 你敢伤她 此时的暗香苑里, 已经乱作一团。 一个看守的婆子慌慌张跑进来,看着裴大姐跪在地上,搂着玉姐儿哭天抢地, 就要上前来查看。 「滚开!」裴大姐怒骂一句。 「玉姐儿可是穆灵侯府金尊玉贵的嫡小姐,你这贱奴也敢擅动?去把李娘子叫来!」 那婆子一哽, 实在不敢得罪了这位侯夫人,只得匆匆下去。 裴大姐这才悄悄松了口气。 李娘子是她如今唯一能相信的人了, 等李娘子来, 就想个法子让她把症状说得严重些, 把事情闹大,最好能出府去抓药, 这样也好把消息传出去。
第192页 这是裴大姐能想到的, 唯一的办法了。 只是她却不知, 此时此刻,唐桁与锦妙, 正就站在暗香苑的屋顶上。 「公子,大姑娘认得我,我进去瞧一瞧,看能不能问出什么。」锦妙道。 唐桁同意:「那你小心。」 锦妙脚尖一点, 旋身跃下屋檐,悄无声息地从窗户跳进屋子。 她放轻脚步, 借着屋内昏暗的灯火, 一点点接近裴大姐。几个婢女和家僕将屋子的门口堵着,一看就知道是故意防止屋中的人逃出去。 果然,连大姑娘也被他们扣下了。锦妙心道。 突然,裴大姐无意之间一抬头,正好对上暗处隐于樑柱之后的锦妙, 双眸闪过狂喜。 锦妙朝她打了个手势,裴大姐心领神会。 她一把将女儿在怀里搂得更紧,嗓音又抬高了些,喊道:「玉姐儿,你睁开眼睛看看娘啊!你这是怎么了!」 「娘知道你想吃府里小厨房蒸的甜米糕,还想吃后面东南街上的糖葫芦。娘答应你,等咱们回家就带你去假山旁边捉蜻蜓,你不是喜欢地底下的蚯蚓来钓鱼吗,你要多少娘就给你挖多少……」 裴大姐一字一句的说,锦妙越听,眼神越亮。 她朝裴大姐点点头,示意她听懂了,随即转身离去。 屋内,裴大姐的戏还在继续上演,只是没了心上的负担。 屋外,锦妙一脸喜色,朝唐桁道:「唐公子,我知道小姐在哪儿了!」 「之前我一直听说府里有地牢,却从未见过。按大姑娘给的消息,府上后院小厨房东南边有一个荒废的院子,院子后面有一处假山,说不定,地牢的入口就在那附近!」 唐桁脸色一沉:「带路!」 两人身姿矫捷地越过几处院子,很快来到了锦妙所说的偏院。 从外面看过去,这里荒废而安静,一切都没有什么不寻常。 唐桁在那爬满藤蔓的假山周围转了几转,视线落在了一块儿山石之上。他的机关之技早已炉火纯青,毫不费力就能看破隐藏的暗门。 「锦妙,你守住院门,起码半个时辰,不要让任何人进来!」 「是!公子放心!」锦妙点头。她守着的,是唐桁和裴云潇的后路,她定会全力以赴! 唐桁按动机关按钮,暗门缓缓朝一旁挪动,露出幽暗的地道。 他抽出身上的短刀,拿在手中,一步步走下台阶。 地牢里,裴云冀和裴云潇几乎在同一时刻听到了上面的动静。 裴云冀警惕之心瞬起。 来的是谁?裴云兆,亦或是裴家其他人?还是……别的什么人? 裴云冀和裴云潇双双屏住唿吸,一眼不眨地盯着地牢的入口。 来人的脚步越来越近,先是腿、然后露出腰、上身、最后是——脸! 是唐桁! 说时迟那时快,千钧一髮之间,裴云冀一把拽起裴云潇,将她禁锢于身前,手中匕首架在她的脖颈之上。 裴云潇虽然也迅速做出了反应,可本就虚弱的身体,加上男人和女人力量的差异,她的反抗,并没有奏效。 「站住!」裴云冀高喊一声:「再向前一步,我杀了她!」 唐桁脚步勐地停住。 他望过去,看向裴云冀身前脸色苍白的裴云潇,目光中的关切与担心,根本掩饰不住。 即便裴云潇回给他的是宽慰的眼神,他依然不能安心。 唐桁拳头微握,看向裴云冀:「放开她!」 裴云冀一笑:「今日刚听说唐将军回京,晚上就找来了,真不简单!」 「难怪我这妹妹一心记挂着你,为了你,不吃不喝,生怕我在饭菜里放个什么东西,把她送到赵希哲那里去。」 这个时候,裴云冀还不忘行挑拨之事。 唐桁目光倏地看向裴云潇。 难怪她面色苍白,唇无血色,难怪她的脸颊比自己离京时,整整瘦下了一圈! 裴家人竟敢!竟敢如此待她! 裴云潇此时的心中,尽数在飞速想着脱身之计。 唐桁能来,来的就绝不是他一人。也许是锦年,亦或是锦妙。 无论是谁,地牢外面的情况变数太大,他们不能在这里一直跟裴云冀耗下去。 想着,裴云潇抬眼,对上唐桁的视线。 相识多年,两人的默契非同一般。她迫切地希望他能看懂她的深意,她也庆幸的发现,唐桁的眼神在告诉她 他明白了! 眼神交错,不过须臾之间,裴云潇手指间闪现出一片早已藏好的碎瓷,狠狠扎进裴云冀持刀的手背。 裴云冀吃痛,下意识松了力道。裴云潇趁势推开他的手臂。 就在同一时刻,唐桁手中的匕首飞出,正中裴云冀的左肩,强大的力道瞬间将轮椅掀翻,将裴云冀钉死在地上。 裴云潇身体失重,朝一旁滚落。 唐桁飞步上前,正好将她的身子接到自己的怀中。 裴云潇抬头,看着眼前近在咫尺的这张面孔,浓郁的思念之情顷刻袭来。 她一直以为自己够理智,即便是动了情,也不会太痴情。可直到这一刻,她才发现她是有多么难以割捨。 「阿桁……」裴云潇喃喃唤了一声,脑中一直硬撑着的那根线陡然崩断,渐渐失去意识。 「潇潇?」唐桁心里一慌,想要抱起她,才发现她的脚上还锁着铁链。
第193页 他蹲下,拿出袖中藏的短刺鼓捣几下,便打开了那锁。 只见那白玉无暇的脚腕上,尽是磨出来的伤口和干涸的血迹。 仿佛被一只手攥住心脏,唐桁不忍再看,脱下夜行衣的外袍,盖住裴云潇的身体,将她轻轻放好在床榻上。 然后,他缓缓转身,目光如冰冷的刀子,射向躺在地上挣扎的裴云冀。 「唐、唐桁,你……你干什么?」裴云冀起不来身,满脸恐惧。 「你敢伤她,就得偿命!」 「你,你擅杀勛贵,朝廷命官,是死罪!」裴云冀想到自己的官职还保留着,自以为能威胁唐桁。 可唐桁还是一步步走向他,眼里带着阴狠:「好啊,那就看看,谁敢来问我的罪!」 他一下子抽出裴云冀肩膀上的匕首,右手挥扬成虚影,不过瞬间,就断了裴云冀四肢的经脉。 裴云冀痛得要大喊,却被唐桁立刻卸了下巴,只能张大着嘴,「呜呜」哼鸣,任由口涎横流。 唐桁居高临下的看着裴云冀,像个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 唐桁一直都知道,自己的血液里,尚还残留着嗜血、暴戾的因子,如果不是裴云潇,不是宋珏,不是那些惺惺相惜的朋友,或许他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可现在,裴云冀踏破了他的底线,他绝不会轻易饶他! 唐桁走到一边,看着满地令人作呕的尸体,不敢去想裴云潇曾经在这里经歷过什么。 他躬身,用刀尖挑起那已经干了的毒蛇尸体,走回裴云冀的身边。 「啊!啊!」裴云冀惊恐地睁圆眼睛,不知道唐桁想要做什么。 唐桁勾起一丝诡异的笑容,手一歪,那蛇准确的掉进了裴云冀的口中。 「啊!啊!啊——」裴云冀疯狂地叫喊着,却无济于事。 唐桁再次举起那把刀,快准狠地插向裴云冀大腿内侧的一处。鲜红的血瞬间浸染了一大片,然后流出来,在地上形成一滩血迹。 唐桁恍若未闻,转身到床边抱起人事不知的裴云潇,一步步,走出了地牢。 一出去,锦妙正守在门外,府里还没有发现他们的踪迹。 「公子,小姐她?」锦妙看向唐桁怀里的裴云潇,担心不已。 「锦妙,去办两件事。」 「第一,去警告裴淖,让他管好自己的嘴。然后,去给穆灵侯府报信,让侯爷亲自来接继夫人回去。」唐桁吩咐道。 「是!」锦妙应下。 「我带潇潇回将军府,如果有事,你们到将军府来寻她。」 「多谢公子!」 昭玉堂的书房,裴淖拿着一本书,心烦意乱地看着。 不知怎么回事,今天晚上他的心里格外不安,总觉得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 突然间,一道厉风从门外卷进来,直冲他的眉心。 裴淖吓得动弹不得,头皮一凉,「咣当」一声,头顶束起的髮髻连头髮带玉冠全部滚落在地上。 他拿手一摸,一头的髮丝,竟已被折中斩断。 他慌忙回头,一只泛着寒光的飞刀插在身后的木壁上,飞刀后面挂着一张纸条 「祸从口出!」 裴淖打了一个寒颤,高声喊道:「来人!来人!」 一个书童跑进来。 裴淖几乎是从椅子上跳起来:「走!去地牢!」 等裴淖冲进地牢,里面哪里还有裴云潇的身影?只有裴云冀以一个诡异的姿势躺在地上,身下是蔓延的血水,双目圆睁,死不瞑目! 裴淖浑身都在哆嗦,又有一个小厮慌慌张张跑进来:「家主,不好了!穆灵侯爷带了侯府府兵围住了府门,要咱们交出继夫人!」 完了,全完了! 裴淖脑子一嗡,眼前就是一黑,头一歪,勐然栽倒在地。 作者有话要说:对不起各位,存稿抽了,早上才发现,才重发了一下!实在对不起准时守着的小天使们!因为今早要赶车回老家就提前睡了!之后存稿不发出来我不睡了啊啊啊! 五一要回一趟老家,所以暂时日三~ 註:有一个细节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在文章里点明,就在这写一下吧。女主当时推门掉下去是因为踩到了屋里的活板,掉进了地牢。但地牢的正经入口其实是在假山附近,就是那个有坡道的,算是正门吧。除了女主,所有人都是从那里进入地牢的。 .感谢在2021-04-2922:26:22~2021-04-3021:58: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涵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7章 荣王反了 裴云潇好似躺在棉花堆里, 又好似迷路于浓雾之中。 她跌跌撞撞地找寻着出路,却怎么也找不到。 突然,脚踝处传来一点清凉, 好像蜻蜓之尾点起池水中的涟漪。 裴云潇勐地睁开眼睛,正看见唐桁坐在床边, 俯着身子,手在她的腿上涂抹着什么。 裴云潇低头看过去, 她的两节小腿光.裸.着露在被子外面, 唐桁唿出的鼻息甚至都能时不时落在她的皮肤之上。 「兄长。」她一惊, 下意识蜷起双腿。 唐桁反应极快,一把按住她的腿:「刚上的药, 别蹭掉了。」 小腿处传来手心温热的触感, 裴云潇脸颊悄悄红了起来。
第194页 「醒了?」唐桁放下手里的药膏, 坐到她手边:「觉得怎么样?可想吃点东西?」 裴云潇摸了摸空空如也的肚子,饿得太久, 好像饿过头了:「嗯,想喝点稀粥。」 「外间一直给你备着,我让人端来。」唐桁快步走出去,似乎跟外面的人交谈两句, 很快便又迴转。 「这是……将军府?」裴云潇这才打量起周围的环境。 「是。」唐桁回道:「你住在别处,我都不放心。」 「那裴府?」 「裴府没什么大事, 就是裴云冀暴病而亡, 穆灵侯继夫人与裴家主断绝父女亲缘,穆灵侯上摺子把裴淖骂了一通而已。」唐桁说得云淡风轻。 「你杀了裴云冀!」裴云潇吓了一跳。 唐桁好似不欲多言,正巧一个婢女将粥端上,唐桁扶起裴云潇靠坐好,拿起勺子, 舀起一勺粥,吹了吹,递到裴云潇唇边。 「我……我自己来。」裴云潇想去接,却被唐桁避过。 她心里没来由一甜,唇角微勾,凑上去喝下了米粥。 她没有再问唐桁关于裴云冀的事。既然他不愿说,那就随他,反正她相信,唐桁一定已经做好了善后,不用自己操心。 一口一口喝光了整整一碗稀粥,裴云潇这才觉得身子暖了起来。 「兄长……」 「潇潇。」唐桁打断她。 「你还记得,你昏迷之前,叫了我什么吗?」 裴云潇一怔,随即有些害羞地低了头,才小声重复了一遍:「阿、阿桁。」 唐桁身子前倾,将她轻轻揽入怀中:「潇潇,都怪我,没有保护好你。」 「跟你没关系,是我大意了。」裴云潇闷声道。 「对了,我还没来得及问你,这次出京办差,可还顺利?」她巧妙引开话题。 「顺利。」唐桁放开她:「这一次,算是直接掘了世家的根基,陛下很是满意。」 裴云潇却有点忧虑:「世家盘踞多年,势力不容小觑。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我是怕,他们会纠合在一起,来个反扑。」 「这个我也想到了。」唐桁道:「不过无妨,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咱们见招拆招便是。」 裴云潇点点头。既然唐桁有了防备,她也就不多说什么了。 却见唐桁顿了顿,有些欲言又止:「潇潇,我……有些话,不知道你,肯不肯听我。」 「你说啊,我们之间,还要避着什么吗?」裴云潇疑惑道。 「我……我是想说,你可愿意,恢復身份?不是以后,是尽快。」唐桁斟酌着开口。 裴云潇静静地听着,她想听唐桁的理由。 「我并非干涉你的决定,也知道你与旁的姑娘不同,不肯甘心早早嫁人,相夫教子,禁锢于后宅之中。可是这一次,我真的有些怕了。」唐桁继续说道。 「我不敢想,如果你真的出了什么事,我又该如何?我不可能每时每刻都在你身边,我能想到唯一的办法,只有这个。」 「阿桁。」裴云潇握住唐桁的手,露出一丝笑容:「我明白你的意思,知道你的心意。」 「这样吧,我答应你,以后只要不是跟你在一起,我一定让锦年他们明里暗里的跟着我,这样你可放心了?」 唐桁思索良久,终于还是嘆了一口气:「好。我尊重你的决定。」 一股暖意在裴云潇心中化开,她真的很幸运,能在这个时代,得到一个如此尊重、理解她的爱人,如此关怀。 两人相对无言,可温情的氛围却萦绕周身。 忽然,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随即响起一个人声。 「将军,宫中内侍奉谕急传将军进宫!」 唐桁与裴云潇俱是一惊。 「可知何事?」唐桁语气微凝。 「荣王,反了!」 裴云潇看向唐桁,果不其然,也在他眼中看到了巨大的震惊。 荣王,那个素有兄友弟恭之美名的逍遥王,居然造反了? 这可是原书中没有的剧情。 一定是因为剧情的改变,很多事情也发生了变化。 唐桁为了搜刮佃户,编户齐民一事,刚从江南回来。难道,这就是世家意图掀起的反扑吗? 「潇潇,我先进宫,你好生休息。」唐桁急忙去换朝服。 裴云潇一时也尤为心急,掀开被子,顾不得身上只着中衣,帮着唐桁迅速穿戴完整,这才目送他大步出门。 这又将会是一场血雨腥风啊! 唐桁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裴云潇毫无睡意,坐在床边一直等着他回来。 房门被推开,唐桁一脸沉郁。 「阿桁,怎么回事?」 唐桁脱下外衫,闭了闭眼睛:「荣王策动了江南多地的府兵,还有他本人私藏的兵马,我刚离开,他就反了。」 「不到半个月,不费吹灰之力,连下江南六城。几乎次次都是城中官长开城投降。他还阻拦了向京城报信的渠道,这才耽误了时机。」 「陛下的旨意,让我带京畿卫军前去平叛,现在就走。」 裴云潇心里一沉:「是因为搜刮佃户之事吗?」 唐桁摇摇头:「这顶多算个藉口,荣王早有准备。」 「地方官冒死送上来的奏报里提到了,荣王麾下尽是精兵良马,他封地里那些僧人道士,不仅仅是为了逃避官府的赋役,还是他训练的私兵。至于马匹……」
第195页 裴云潇脑中突然一个激灵:「马崇!洛州马场的战马是他私吞了?对不对!」 唐桁点头。 「原来如此。难怪马崇莫名其妙的畏罪自杀,让一切线索全部断掉,原来是怕查到荣王的身上。原来大皇子坠马,也是他们一手策划,为的就是戕害陛下最年长的子嗣。」裴云潇将之前的事终于串联了起来。 「潇潇!」唐桁突然抓住裴云潇的手腕:「这一次的事情,我总觉得没有那么简单。京城里难保不会发生什么别的乱子。」 「潇潇,你得跟我走,我不能把你留在京城。」 裴云潇极为意外:「你是说,要带我去平叛?可陛下那里……」 「陛下只知你因病告假,这件事我会让容庆和慕远兄替你遮掩。」唐桁却很是坚持。 「潇潇,如果让我选择带一个人离开这个是非之地,那个人只能是你,明白吗?」 裴云潇心下一震,终于重重点头:「好,我跟你去!」 秋夜轻寒,弦月如弓,夜风似刀。 唐桁身披银甲,手持长.枪,身后是猎猎旌旗与整齐列队的兵将。池渊、周必等一众副将在他身后据马,裴云潇同样是一身轻甲,隐藏在夜色之下。 「出发!」 马蹄阵阵,向南而行。 连续奔袭三天三夜,唐桁指挥京畿卫军趁夜抢渡大江,正好遇到已被荣王反军打得连连败退的朝廷军队。 这股军队,构成极乱,都是由被荣王叛军打退、打散的军队合在一起组合而成的。 而他们原来的军队,有的人投靠叛军,有的人战死,有的人趁乱当了逃兵,四分五裂,如一盘散沙,随便的被堆在一起,人数倒是不少,可战斗力基本没有。 这些人,在唐桁亲自训练,军纪整肃的京畿卫面前,跟一群杂牌军没什么两样。 就连对面的荣王叛军,都比他们看着像那么回事。 唐桁一遇上这股军队,就立刻发现了他们的问题。这也是大历境内的府兵普遍的问题。 边关的守军,有时不时的战事以为锻鍊,想要活命,就得靠自己。 可这些人呢,他们领着朝廷的军饷,却成日无所事事。今天赌几个钱,明天调.戏个姑娘,潇洒的不得了。 于是,当荣王的叛军杀过来时,他们根本全无招架之力。 唐桁若想要平定这次的乱子,就要先解决这些人。 「将军。」裴云潇进帐时,唐桁正在桌案边推演着什么。 「听说你在校场设了比武台,是做什么?」裴云潇大步走过来,不解问道。 「军中规矩,一向以实力说话。叛军近在咫尺,不把这帮散兵游勇早早收復,我们还是只有吃败仗的份儿!」唐桁道。 「这倒是个最快速的办法。」裴云潇比较贊同:「但就算他们一时听你调遣,也未必心服口服。毕竟他们都分属不同的军营,各自都有上官。」 「不服也得憋着!」唐桁道:「日后有的是机会让他们服。现在叛军马上就要打过江了,若是连区区的渡口都守不住,那还服什么,跳江算了!」 裴云潇忍俊不禁。她蓦然发现,带兵时的唐桁,与平常的模样,很不一样。 有了一丝,别样的英武与霸气。 第98章 荣王输了 「可就算他们能服你, 这些人的战斗力可不怎么样。你确定,他们到了战场上,不会给你拖后腿吗?」裴云潇还有这一层隐忧。 这一群没有常年系统训练的士兵们, 饶是唐桁再有行军布阵的天赋,也架不住猪队友不是? 唐桁却似乎很有信心:「废物也有废物的用处, 用得好,也能变废为宝。」 「何况这些人还算有些底子, 并不能算是废物。」 他指着桌上的地图:「前方探明, 荣王大军明日就会到达这里。我已安排周必在此阻击。务必将前后军拦腰斩断, 让他们无法互相救援。」 「之后,是第二道防线。我会让杜将军去。」唐桁嘴里的杜将军, 正是当年他与裴云潇借兵的锡州营将军杜绍。 杜绍的军队也是这些士兵中, 战力最强的, 也是荣王谋反之后,打得最激烈的。 「杜将军的任务, 就是尽可能的消耗前军的兵力,让他们在接近渡口的时候,丧失战力的优势。」唐桁又指向渡口处。 「而我就带着这些散兵游勇在这里等着他们,无论如何, 不能让他们过江。」 裴云潇听得细緻:「用三道防线,形成一个布袋, 把荣王的前军装进来, 确实是个好计策。等前军溃败回逃,周必与杜绍还能再给他们一击,如此一来,荣王大军必会消耗甚多。」 「只是,这註定是一场恶战。」 「打仗, 哪有不死人的。」唐桁眼神有些放空:「有时,战争能以智计取胜,以少胜多,以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胜利。」 「但有时,只能硬碰硬。用尸体,堆出一场胜利!」 「潇弟。」进了军营后,唐桁的称唿就回到了过去:「战场之上,刀剑无眼。你要自己注意安全。」 「我明白,兄长放心吧。」裴云潇这次出来,带了锦年和锦英。 她只需要待在后方,力所能及时为唐桁提出些计策,职责形同军师。 「但兄长得时刻记得,我在等你回来。」
第196页 唐桁再次回来,已是七天后。 去时的五万大军,回来后就剩了一半。 他的铠甲上,爬满已经干了的血污,好像重新为他披上了一层血衣。甲冑与身体粘连在一起,脱都脱不下来。 裴云潇自然而然地担起照料他的任务,光明正大的借着照看的机会住进了唐桁的大帐。就像唐桁曾经照顾她一般,为他上药,帮他进食。 昏暗的帐内,两人分睡两张卧榻,隔得不远。 「潇潇。」唐桁却没有睡意,轻声开口:「你可知,我在阵前,看到了谁?」 「谁?」 唐桁沉默了片刻,吐出两个名字:「赵希文,何璨。」 「什么!」裴云潇一骨碌翻坐起来:「你说他二人在荣王军中?」 唐桁点头:「不知荣王是如何瞒天过海的,但他二人现在是荣王的左膀右臂,在军中职务很高。」 赵家有太后,何家有贵妃、皇子,这两个人怎么会跟荣王牵扯到一起去?裴云潇怎么也想不通。 唐桁与荣王的这一战,虽然打得惨烈,却是阻止了荣王谋反以来一直的所向披靡,断了荣王叛军北上的希望。 这一场战役,用血淋淋的代价让本来涣散的大军真正凝聚在了一起,战力骤然提升,也让唐桁,一跃成为所有将士心目中,真正心服口服的领袖。 这是唐桁带兵平叛的第一仗,也是最大的一仗。 此战过后,两军转为攻守拉锯之战。今日一方夺下一座城池,明日另一方就会再夺回来。 战争让一向富足的江南遭到了几乎是毁灭性的打击,农人不思耕种,商人不思贸易,所有人人心惶惶,不知道第二天醒来,头顶上又换上了哪一片天。 很多州县的知府、县令都换了几拨坐,每次城池易手,都要更换一批。到最后这些官吏都成了墙头草,谁濒临城下,就向谁开城投降,跪地效忠。 虽说这也是人性使然,可却显然对平叛极为不利。有时大军刚离开攻下的城池,就被荣王叛军绕后。本来能成为自己的后方,转眼就变成了前后夹击。 唐桁最终发了狠,再又一次从叛军手里夺回一座县城后,将那墙头草的县令直接拉到县衙门口,当众处斩。 当然,在如此乱局之中,只有威慑是行不通的,反而可能会适得其反。 唐桁让士兵在大街小巷鸣锣告示,县衙官吏是朝廷命官,食君之禄,自然忠君之事,委身投降叛军,自当以谋逆罪论处。但普通百姓则不同,只要不为叛军报信引路,单为保命而降者,无罪! 之后,他命大军支出军饷在城内以双倍市价购买百姓家中的物资。不多,只是象徵性的,却能给百姓一些利益和保障,让他们不会过于恐慌。 同时,唐桁每收復一座城池,就划出一部分兵力留下驻守,由军中将官直接协理文政。并严肃军纪,不得扰民。一旦出现扰民之人,不论罪名,全部按军法处斩,杀鸡儆猴。 虽然如此一来,大军的人数在不断减少,但后方的城池有了保障,大军也不至于疲于奔命。 这些政策一一实现下来,战局很快出现了扭转。 在唐桁收復江南最大的衡州府后,荣王叛军,迅速显露出了颓败之势。唐桁顺势乘胜追击,将拉锯战转为了反击战,一路将荣王赶回了自己的封地——荣郡。 江南的冬季来得尚晚,天气湿冷,却不见下雪。 大军将荣郡已围困了半月有余,从当初的势不可挡,到今日的四面楚歌,已过了三个多月。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荣王,只是困兽犹斗。 这日半夜,军营陷入沉静,只有来往巡逻的军士,脚下发出沙沙的声音。 「报!」一声高唿划破夜空。 唐桁撩开帐帘跨步而出,裴云潇也跟在后面。 「报!禀报将军,荣郡太守鲁巍孤身出城,说以荣王项上人头向朝廷投降!」 唐桁一惊,道:「整肃大军,带上一队人,随我前去城下!」 一行人骑着马匆匆赶奔荣郡城外,就看见月光下,太守鲁巍孤零零地站着,衣着单薄,手里捧着只木盒。 见唐桁的军旗过来,鲁巍上前一步,举起木盒:「罪臣鲁巍拜见唐将军。」 「鲁太守,这是什么意思?」唐桁扬声问道。 「罪臣身为荣郡太守,未曾早早察觉逆党反心,愧对圣上恩泽!今逆党慕容允认罪伏法,自尽以降。臣以其项上人头开城投降,望将军放荣郡百姓一条生路。」鲁巍道。 裴云潇一听就觉得哪里有些别扭。 荣郡是荣王谋反的大本营。这么多年来,荣郡上到太守,下到百姓,都是只知荣王,不知天子。更何况,荣郡豢养那么多的私兵,甚至以僧侣道人为掩护,可以说是人人皆兵。 如今鲁巍拿着这一颗人头,就要唐桁放百姓一条生路? 那又该如何区分谁是百姓?谁是荣王的叛军? 想着,裴云潇踢了踢马肚子,接近唐桁身边,低语道:「将军,向京城奏请的密信,还没有消息吗?」 唐桁摇摇头,他也在等这个回信。 早在围困荣郡前,唐桁便加急向朝廷送去了平叛进程的军报,请求皇帝给一个处置的决定。可这么久了,还是没有回传的消息。 现在荣王死了,谋反的罪魁就没了,除了荣王麾下那些得力的干将肯定会被收监,其他人,到底如何处置,没有陛下的旨意,谁也不敢拿主意。
第197页 想了想,唐桁朝身后扬了一下手:「来人,查验人头!」 一个小兵飞步跑过去把木盒抱回来,当着唐桁的面打开。 唐桁看得仔细,五官,脸型,即使人头已被头髮和血污遮盖,他依然确定了,这就是属于荣王慕容允的那颗人头! 「既然逆贼已经伏诛,本将要带兵接管荣郡一切事务,鲁太守没意见吧?」 「罪臣不敢。」鲁巍道。 「好,那就麻烦鲁大人带路了。」 一夜之间,唐桁进驻荣郡,从鲁巍手里拿回了太守印信,亲自主理荣郡日常事务。 麾下大军守住了荣郡的各个城门和主要街道,谨防再次生乱。 第二日的晌午,赵希文和何璨就被压到了府衙正房。 裴云潇在屏风里,唐桁在屏风外,他二人都很好奇与不解,赵希文和何璨怎么会牵扯到了荣王谋反一事中来。 赵希文与何璨跪在地上,手上脚上都带着镣铐,听到唐桁的疑问,冷笑一声:「唐将军是在问我们吗?」 「这难道不是拜裴云潇所赐?」 「如若不是他,我何以被贬离京城,被家族抛弃?」赵希文道:「荣王亦是皇亲国戚,大历正统的血脉,先皇嫡子。我们搏一个荣华富贵,又有何不可?」 何璨也道:「当初你因科考刚入京时,名声在外,我却不以为然,只道你是仗着裴家的势才早早扬名。现在看来,是我小看了你!」 「如果不是你,就依着朝廷这帮无能的兵将,荣王早已剑指京城,大业将成!」 唐桁有些理解了。 原来是赵家和何家放弃了这二人,他们为了自己的权势地位,才决定伙同荣王谋反。倒也是个理由。 「成王败寇,愿赌服输。慕容允已自杀,你二人是他帐下亲信,理应押送京城受审,可还有什么想说的?」 赵希文抬起头,对上唐桁的眼睛:「唐桁,话别说的太早。」 「不到最后,输赢尚未可知。」 第99章 雪夜暗杀 「你说赵希文这话, 是什么意思?」 那两人刚被带下去,唐桁就不解地朝裴云潇问道。 裴云潇沉思一会儿,也想不出个头绪:「事到如今, 难不成他们还有什么别的计划?」 「荣王确实死了,陛下的其他兄弟身份、实力, 没有一个可以与荣王相提并论的,他们还能推举谁来上位?总不能是自己去谋反篡位吧?」 唐桁附和:「绝无可能。他们跟着荣王, 还能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自诩为正统。若是自己公然谋反, 那不就成了乱臣贼子了?」 裴云潇心中一动。 书中的唐桁,最终不也是走得乱臣贼子这条路吗? 哦, 不对!他也给自己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让小皇帝下了个禅位的诏书, 一番假模假式地推拒之后再欣然接受,这可不也是正统嘛! 在将荣王逆党清点完毕之后, 皇帝的圣旨终于到来。 圣旨中说,要大军安置好荣郡的一切事情后,押送逆犯回京。但因为赵希文和何璨的身份特殊,要秘密押送, 不能让京城的何家和赵家,有见缝插针的机会。 唐桁接旨后立刻照办。 他先是让军中属于江南府兵的将士们即可返回驻地, 保障驻地不再生乱, 生活尽快恢復正常。 之后,便选中此次平叛□□劳不斐的将军,比如锡州营的杜绍,随池渊和京畿卫军一道回京,向圣上请功。 而他自己, 则带着裴云潇和周必、还有锦年、锦英,一路隐匿行藏,走小路秘密押送赵希文与何璨回京。 他们一行七人,扮成商队,锦年扮成富商,和周必在马车中看守赵希文与何璨,唐桁、锦英和裴云潇则扮成押货的随从,骑马跟在后面,同时也能做警戒。 唐桁本是打算让裴云潇待在马车里的,但裴云潇不能让赵希文和何璨发现自己的行迹,便留在了外面。 一路轻装简行,他们走的很快,迅速便北上过江,到了京畿道的辖地。 一到江北,气温骤降,在天上也飘起了豆大的雪花。 唐桁选了一处普通的客栈,用来过夜。 今夜,轮到他来值守赵希文与何璨。 半夜时分,下了一天的雪缓缓停住,留下白茫茫的一片。 裴云潇没什么睡意,穿好衣裳,披上锦裘,站在客栈的栏杆旁发呆。 她一直在思考皇帝要他们秘密押送赵希文和何璨入京的真实用意。 这两个人,无论怎么说,都是何氏和赵氏的嫡长,身份不同寻常。也许,皇帝是想借这个机会,以他二人为藉口,问罪赵、何两家。 而赵家和何家如果不想被牵连,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在押送途中,解决掉这两个人的性命。到时死无对证,皇帝也奈何不得。 可会不会,还有别的可能呢? 裴云潇脑中突然冒出这个念头,可惜没有论据,更没有结论。这个念头就像个孤零零的问题,却逐渐占据着裴云潇最多的思绪。 突然,裴云潇耳朵一动。 她好像听到了什么动静? 脑中的念头瞬间被覆盖,她心中一紧,警惕地望向四周。 停了一会儿,就在她以为自己刚刚只是幻听的时候,一簇火光勐地从客栈后院窜起,裴云潇一惊——那是……他们的马车?
第198页 还没等她反应,关押赵希文和何璨的为屋中灯火一下子灭了,随即传来打斗和刀剑之声。 糟了!裴云潇转身就要进屋,打算叫起和她同住的锦英。 她刚一转身,一把剑从斜刺里突然刺出,剑身就在她鼻尖前,反射的寒光险些晃瞎她的双眼。 裴云潇下意识抽出腰间防身的佩剑,扬手一挡。那剑被挑起,裴云潇向左后撤步,与那黑衣杀手正面相对。 裴云潇不会武,小时候只跟锦年兄妹四人的师父学过几招花拳绣腿。但她的箭术不错,准头也好,力道更是比一般女子要强些。 她与那黑衣杀手对峙着,一边思索自己能在他手下过几招来拖延时间。 屋里也传来了打斗,应该锦英在屋中也遭遇了袭击。隔壁的周必与锦年,想来也不能倖免。 锦英武艺自顾可以,但若带上她,就有些吃力了。想了想,裴云潇最好的选择就是向后撤,与唐桁汇合。 想通了这些,裴云潇抬手挽了个剑花,做出抵抗的姿态。 那黑衣杀手果然欺身向前,裴云潇举剑于胸前,将唯一会的那些个花样儿翻来覆去演得极为逼真,而脚步却在不停地向后退去。 那杀手也不是傻子,起初被裴云潇唬住,没敢过于近身,可三招下来就发现面前这人只是假把式,嘲笑一声,举起剑刺了过来。 千钧一髮之际,一只飞镖从裴云潇身后飞出,正中杀手咽喉。 杀手身形瞬间顿住,直挺挺向后倒去。 下一刻,唐桁从屋内旋身而出,一把揽住裴云潇的腰身,跃上栏杆,直接跳了下去。 「赵希文……」裴云潇耳边唿唿风起,她大声提醒唐桁,不知道为什么他竟不管逆犯,反而一心逃离。 唐桁甫一落地,一声哨响,当初利野孥送他的大宛宝马飞驰而至。他拽着裴云潇飞身上马,马如离弦之箭,迅疾窜出。 「事情有鬼。」此时,唐桁才有解释的机会。 「我不知道为什么,但赵希文和何璨,被救走了!这些人,是沖我们来的!」 救走?裴云潇惊诧不已,心中再次缠上迷雾。 不愧是大宛名马,速度比中原马快得多。身后追赶他们的那些杀手,被落得很远。但即使如此,唐桁也不敢放松。 裴云潇坐在唐桁身前,分毫不敢乱动。 寒风在身侧唿啸,似乎为了映衬着暗夜的追击,停了半夜的雪也又一次飘了起来,甚至越飘越大! 前路已经看不太清楚了,坐在疾速奔驰的飞马之上,雪片划过脸颊,像刀片一样划得生疼。 「低头!」唐桁大喝一声,带着裴云潇扑倒在马脖子上。 几支箭从他们头上一掠而过,隐没入黑暗。 这也许真的只是一个局!裴云潇心中只剩这一个想法 一个杀死唐桁的局! 唐桁手握兵权,得皇帝重用,朝中名声斐然。他若死,得利的人可太多了! 裴家?赵家?何家?还是那些愤恨唐桁的世家豪族? 「吁——」唐桁突然扯紧缰绳,一个急停,马蹄高抬,马身直立。 两个人失去平衡,滚落于地。 裴云潇慌忙起身,向下一探——竟是他们来时途径的那条山间窄道,下面,可是深不见底的悬崖! 身后的马蹄声,越来越近了。 唐桁却露出一丝奇怪的笑容,低头问她:「怕吗?」 「怕什么?」裴云潇不懂。 唐桁拉过她的双臂,缠在自己腰间,抱紧裴云潇的身子,朝她耳边低语:「闭眼,相信我!」 追杀而来的人马再次射出一波箭雨,唐桁回头看了一眼,身体意外,脚下轻点,跳了下去。 裴云潇的身体瞬间失重,拼命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唿喊出声,随即,对下坠的剧烈恐惧终于战胜了她的理智,彻底晕了过去。 等再次醒来,裴云潇发现自己安稳地躺在平地上,身上还盖着唐桁的貂裘。 她满心疑惑的坐起,才看出这是一处山洞,洞口外透着白日的光亮,洞里点着火堆,唐桁拿着树杈坐在旁边,烤着一只拔秃了毛,清理好内脏的野鸡。 「醒了?」唐桁听到动静,抬起头,朝她微笑。 裴云潇低头,眼珠子转了几转,好像在找什么。随即,她抓起离自己最近的一颗小石子,朝他扔过去,正好砸在唐桁胸前。 「唐桁!你故意的是不是!」裴云潇柳眉一竖。 唐桁一下就接到了石子,在手里捏了捏,随手抛向一边:「对不起,事出紧急,没来得及跟你说。」 「那你什么时候想的这主意?」裴云潇抱起双臂,睁大眼睛瞪着他。 唐桁看着裴云潇气鼓鼓地模样,竟是从未有过的灵动,甚至有些像韩少祯庄园里养得那只特有脾气的鹦鹉,不由得有些想笑。 「我一跟他们交手就感觉到不对了。这些人不是来杀赵希文和何璨的,反而是来救他们的。」唐桁解释道。 「我想不通为什么,便干脆将计就计,让他们把人带走。之后想到来的路上我们经过了这处山崖,就打算作一场受伤坠崖的戏。」 裴云潇这才明白过来。她说怎么唐桁那么好的功夫,还能让人不费吹灰之力的带走赵希文和何璨,果然是故意的。 「那之后呢?」她问道。
第199页 「现在局势变成了敌明我暗,我们绕道出去,看看他们到底想干什么!」唐桁道。 「可是……」裴云潇不解:「他们既然想要你的命,若你只是坠崖,他们必不会放心,一定会来找的,到时……」 「这好办。」唐桁早有计划。 「如果他们执意找到我们才罢休,那就杀了他们,绕道出山,去追带走赵希文、何璨的那队人。如果他们放弃寻找,我们正好跟上去。」 「糟了!」裴云潇一拍脑袋:「锦年和锦英发现我不见了,肯定急死了!」 「放心,周必是我一手带出来的,我既然引开了追兵,他也会明白我的意思,带锦年、锦英跟踪赵希文一行。等我们出去,就和他们联繫。」 合着唐桁在和杀手交手时,就把一切都算好了。却也不提前告诉她,还抱着她跳悬崖! 裴云潇越想越气不过,抓起一把碎石子,尽数朝唐桁掷去。 唐桁左右躲闪,通通避过,气得裴云潇拿他没办法。 手中的烤鸡渐渐冒出了香味,唐桁站起身,举着树杈子,走了过来。 「吃点儿鸡肉,消消气?」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就要突破100章啦,整点刺激的嘿嘿~(搓手手) 第100章 皇帝驾崩 「哼!」 裴云潇接过来, 赌气地咬上一口,心想最好一口也不给唐桁留下! 可惜那野鸡体型比较大,肉又柴, 不好咬。没吃几口,裴云潇便觉得不想吃了。 唐桁自然地接过来, 吃掉她剩下的,口中还道:「下次去捉兔子, 肉质应该回好些。」 听了这话, 便是裴云潇再想装着生气, 也装不下去了。 吃过饭,唐桁便带着裴云潇离开了山洞, 转移藏身之处, 临走还毁掉了他们待过的痕迹。 这处山崖极为陡峭, 杀手们想从上面下来搜寻,也得绕一天的时间。 他们要顺着山谷里结冰的河道向上游走, 不能在一个地方藏的太久,以免会被轻易找到。 一路上,两人寻山洞休息。正值冬季,山谷中有些洞穴和石缝里还藏着冬眠的蛇。 若是以前, 裴云潇见到蛇一准会尖叫。可拜裴云冀所赐,她现在已经可以面不改色的和它们共处一室了。 就在两天后的夜晚, 他们终于遇到了下来寻他们的杀手。 两人躲在岩石背后, 听着那群人围着篝火,大声交谈。 「中了箭还坠了崖,他们怎么跑得这么快?连一点踪迹也没留下?」一个黑衣人说道。 另一个似乎是首领模样的人接过话:「再找不到人,我们就都别回去了!」 「反正人都掉下来了,就当他们死了不就行了?」又有一人抱怨道:「找了几天了, 这天气,我都快冻死了!」 首领不与他多言,自己思索起办法来:「你们说,他们如果没死,是不是就会自己找出路出去?」 「那当然!」 「咱们下来的地方是一个出口,那从这里沿河道向西,会不会也有出口?」首领想到了关键一点。 「对啊!咱们就守在那里,他们早晚都会出现!」一个人立刻贊同。 「对!如果超过七天他们都不来,那就是死了,咱们就回京城报信。」另一人也贊同。 提起京城,一群杀手情绪有些不好。 「他.娘.的,天寒地冻的让老子们到山沟沟里杀人,他们自个儿留在京里立功,我啐!」 「还有老张那帮孙子,抢了救少主子的功劳就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了,现在还不知怎么在少主子面前献殷勤呢!」 「好了!」首领打断他们:「时候不早了,赶紧睡,明天要赶路呢!」 几人熄灭篝火,回到了另一处山洞中。 岩石后,听到一切的唐桁和裴云潇对视一眼,心里都有些不好的预感。 「少主子……」裴云潇想起那杀手的称唿:「说的应该就是赵希文或是何璨了。看样子,真的是赵家或何家的死士。」 「还有他们说在京城立功?京城能立什么功?太奇怪了。」 「赵希文与何璨之前不是说被家族抛弃了吗?怎么还叫『少主』?」唐桁也发现了疑点。 「阿桁,我的意思,咱们改变计划,直奔京城。我怕晚了,会出大事!」裴云潇心跳得极快,惴惴不安。 她努力回想着书中情节,可书中并无荣王谋反一事,赵希文和何璨也从未被贬出京,剧情已然对不上了! 「好,我们现在就走!」 两人连夜寻到出路,又很快找回了唐桁那匹极有灵性的宝马名驹,不敢有丝毫耽搁,迅速向京城赶去。 十多天昼夜不停的赶路,乔装改扮过的二人,才到达了京城不远处的小县城。 刚进城,一个惊天霹雳就打在了头上。 裴云潇站在客栈二楼的窗前,望着街上一片素白,一双眼睛失去了神采,根本无法接受眼前的事实。 全城缟素,举国同丧,只有一种可能 皇帝,山陵崩! 「潇潇。」唐桁端着饭菜走进来,看着窗前那个萧索的身影,心中暗嘆:「吃点东西吧。」 他们二人,都得皇帝信重有加。 即使这位皇帝并不完全是歷史中那些流芳百世的千古明君,有私慾、有妥协、有权衡利弊之下的不得已而为之。
第200页 可唐桁同样认为,这是一位想要做事的皇帝,想要改变些什么的君主,只这一点,就足够让他效忠! 更何况,皇上对他二人,也同样有着无比的知遇之恩! 士为知己者死,自古文人志士,最大的渴望就是能拥有一个察纳雅言,礼贤下士的明君,以此来实现自己的政治抱负。 而这一切,唐桁和裴云潇都在皇上那里,得到了一定的满足。 唐桁不敢回忆。 明明几个月前,还对他说他是军中唯二可信重之人的皇帝,还许诺他待此次平叛归来,必让他权掌天下兵马的皇帝,怎么就突然说没,就没了? 连他都这般难以接受,更别提从小就受到皇帝宠爱的裴云潇了。 「我……不太想吃。」裴云潇轻声回道。 在她心里,皇帝和裴瑫,都是曾引领她的引路之人,纵然她与他们的立场不尽相同,但她将他们视为自己敬重的,并值得学习的长辈。 裴瑫去世后,她在裴家再无半点依靠。所谓的血缘至亲,给她带来的除了伤害,再没半点温情。 如今,皇帝又驾崩了,她在朝中,从此是否也要变得孤立无援了呢? 「潇潇,你得振作起来。」唐桁走上前劝慰。 「陛下突然驾崩,此事定有隐情,京城如今的情势不知有多难以预料!你只有振作,才能尽快查明真相,将事态尽快掌控在自己手中!」 裴云潇侧过头,与唐桁对视:「我知道,我怎么不知道……」 「祖父离开,陛下又走,还有楚方、喻贤他们……我一步步走到今天,为什么,好像还是什么都没得到?」 「你怎么会什么都没得到?陛下和太傅大人对你的影响,会永远留在你心中。你这么多年走的每一步,也同样留下了脚印。」唐桁眼神坚定地回望着她。 「现在,只是老鹰不在了,雏鹰也已长大,也该是,独自高飞的时候了!」 裴云潇眼中的雾气一点点的划开,仿佛有一道光噼开了心中的阴霾,激发出她内心深处的斗志。 「你说得对!」裴云潇眼睛蓦地一亮:「我怎么会是孤立无援?」 「祖父离开,我能掌控裴氏。而今陛下驾崩,我一样能掌控朝局!」 唐桁终于如释重负——这才是他心目中,那个不屈不挠的裴云潇! 「算时间,池渊和杜绍带领的大军应该已经回京了,明日我们乔装去军营,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好!」 第二天晚上,唐桁和裴云潇才找到了京畿卫平叛大军的扎营之地。 出乎他二人的意料,大军被迫驻扎在距京城的百里之外,根本没有进京。 好在,大营周边的一切都仍由池渊控制,因此唐桁和裴云潇刚到营门,池渊就收到了消息。 「阿桁!你真的没事!太好了!」池渊见唐桁第一眼,就激动地差点热泪盈眶。 杜绍也不例外。 待唐桁与裴云潇进了大帐,才知周必和锦年、锦英也已经到了,只比他们早到了三天而已。 「把所有事情都说清楚!」唐桁道。 池渊立即开口:「京城中出大事了,陛下驾崩,何贵妃的小皇子被赵、何两家扶上了帝位,其他所有皇子全部被监禁!」 「京城传出来的消息,说是……」池渊话音一顿。 「是什么?」裴云潇问道,心里却有了些预料。 「说是大将军勾结荣王叛军,以平叛之名带兵出城,假意平叛,实际调转马头,回京……弒君夺位!」池渊道。 「而何、赵二府忠心耿耿,力挽狂澜,才得以将你制服,以谋逆罪处死。至于大军,也被扣上了谋逆的罪名,如今留在这里,不过是等待刑罚而已。」 唐桁「啪」地一掌拍向桌案。 原来是这样!想让他死,还给他扣上如此不忠不义的罪名!够狠!够毒! 看样子,他们以为自己真的死在了悬崖之下,才敢如此肆无忌惮地污衊诽谤。 「周必,你们一直跟着赵希文他们,情况如何?」 「赵希文和何璨,被接回京城了。是赵家和何家人来接的。京城如今封锁的极为严密,里面的消息,还不知道。」周必回道。 裴云潇一下就想起赵希文的那句话。 原来他说的输赢还未定,是这个意思。 现在,她总算知道赵、何两家究竟想干什么了。 「兄长,赵希文和何璨的反叛,是假的。」 「裴大人何出此言?」池渊吓了一跳。 「准确来说,即是真的,也是假的。」裴云潇将话说得更严谨了些:「荣王反叛,是因为早有反心,不然也不会养了那么多私兵,还偷盗朝廷的战马。」 「我一直想不通,何家有何贵妃所生的皇嗣,赵家有太后在背后撑腰,赵希文和何璨有什么理由,去做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 「他们只是被贬,又不是残了、死了。这两家在他们身上耗费了那么多的资源和心力,怎么可能说抛弃就抛弃?他们投靠荣王的动机,根本站不住脚!」 「那就只有一个解释。」唐桁紧接着补充:「是赵家和何家,利用了荣王的反心,自己也在谋反!」 作者有话要说:荣王:合着我就是个工具人…… 第101章 谁是反贼
第201页 「从陛下下旨在各道州搜刮佃户, 编户齐民开始,世家豪族们就发现了自己的利益受到了极大的侵害。他们担心,再这样下去, 一心砍断世族权势的陛下会变本加厉,到时他们就真的再无反击之力了。」 「所以, 荣王反了。」裴云潇道:「兄长是他们的眼中钉,京畿卫是他们弒君夺位最大的障碍。荣王一反, 兄长和拱卫京城的京畿卫就被名正言顺的调出了京城, 他们便趁势下手, 谋害陛下!」 「从一开始,这个局的赢家, 就是赵氏与何氏。荣王永远也赢不了。」 在大历, 皇权不是天授, 而更像是世家所授。 这个皇帝不听话,那就想办法换一个。这才是大历世族厉害的地方。 裴云潇今时今日, 才是真真正正的见识到了! 何贵妃的那位小皇子,现在也不过十岁而已。他登基,自然是何湛掌权,那还不是何湛说什么, 小皇帝就应什么? 「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办?」池渊焦急着:「京城进不去, 一旦他们矫诏, 坐实将军和京畿卫的谋逆之罪,我们就永远别想翻身了!」 唐桁与裴云潇陷入思索。 这一招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确实玩得很熘。要找到一个万全的破敌之策,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这里, 似乎离京郊庄园不远吧?」裴云潇突然想到什么。 唐桁也跟着一振:「对!京城出了这么大的事,容庆绝不会坐以待毙。不管怎么样,我们得去见一见他!」 当晚,裴云潇和唐桁便悄悄潜进了京郊韩家的庄园。 一进庄园才发现,其实韩少祯也一直在等待着他们回来。 「我就知道你们不会出事!」韩少祯将二人带进房中。 「京城一有异动,我就着手将黄晗、刘缶二位大人,还有慕远、柏湘他们悄悄带出了京城,现在都在庄园里安顿着。」 「果然不出我所料,何湛一掌权,在朝堂大肆清除异己,不过半月,朝中他的对头死的死,辞官的辞官,人人避之不及!」 「五哥!」裴云潇震动不已。 韩少祯不喜欢争权夺利,这也是他一心从商的原因。现如今却甘冒其险,保护这群忠义之事。她果然还是将韩少祯,牵扯了进来。 韩少祯一眼就知道裴云潇在想什么,解释道:「小七,我可不是为了你。」 「陛下驾崩,新帝年幼,外戚专政,这是朝纲生乱的迹象。保住他们,就是为天下保住了治世贤才。我从未远离纷争,自然谈不上被牵扯进来。我做的,都是我该做的。」 「那韩家呢?可有什么动静?」裴云潇又问。 韩少祯表情一嘲:「我爹打错了算盘,下错了注,正惶惶不可终日呢,哪有功夫管别的事?」 「这是何意?」唐桁奇道。 「赵家真正的嫡长孙赵希文回来了,哪还有赵希哲什么事?我爹投靠的是赵希哲,如今不被牵连,已经是赵家的面子了。」韩少祯言语里尽是不屑。 「赵希哲?」裴云潇心中一动。 唐桁听到她的念叨,回过头来看她,两人眼神相对的一剎那,心中同时冒出一个念头来。 「对啊!还有赵希哲!」唐桁一拍大腿。 「赵希文风光归来,最不能接受的恐怕是赵希哲吧。赵希文走后,赵家名义上让他执掌权柄,实际却是把他当做了苦力。如今赵希文一回来,就成了摘桃子的人,他怎么可能甘心?」 「不错。还有太后娘娘。」裴云潇补充道:「虽然我不知道,太后娘娘为什么对赵希哲那么宠爱,但依我的猜测,太后绝不愿得见赵希文抢占赵希哲的权势。」 「另外,先帝在时,太后怎么说也是太后,手握实权,赵家也能借势。可如今新帝登基,何贵妃才是新帝生母,真正的太后,何家才是正经的外戚。」 「太后与赵家,始终与新帝隔着一层。这样下去,赵家的权势极有可能慢慢退让于何家,想必,这也不是他们乐意见到的。」裴云潇分析道。 「我看,如今情势下的破局之策,是和赵希哲、太后一派暂时结盟!」 韩少祯却有点担心:「赵希哲这个人,心狠手辣,自私自利,他肯听你们的吗?」 裴云潇与唐桁对视一眼,异口同声:「他是聪明人,知道该怎么做。」 离开庄园,二人没有立刻回军营,反而放慢脚步,在夜色之中缓步前行。 「阿桁,你打算怎么说服赵希哲?」裴云潇询问。 「很简单。他没有选择。」唐桁胸有成竹。 「只要他不想屈居人下,就只能答应我。京畿卫在我手里,只要我一声令下,剑指京城,何家和赵家又能奈我何?到时,他一样得低头。」 「可我们与太后、赵希哲的结盟,是要求一个『师出有名』,洗刷被诬告的罪名。如果没有他们,你贸然带兵入京,不就坐实了何湛所说的,大逆不道吗?」裴云潇反问道。 「坐实,又如何?」 夜风之中,吹来唐桁云淡风轻的五个字。 裴云潇脚步一顿,抬起头,仰视唐桁的神色。 唐桁的表情与往常没有丝毫的不同。 「自古成王败寇,歷朝歷代的开国君主,哪一个不是前朝的反贼?这天下,本就能者居之,新帝不过黄口小儿,何湛要做幕后的皇帝,擅政弄权,也要问问天下答不答应!」
第202页 见裴云潇犹自愣神,仿佛被吓住一般,唐桁的眼眸突然变得深邃,神色一正:「潇潇,你怕吗?怕我是个反贼?」 怕?怎么可能?裴云潇当然不会怕。她早就知道了不是吗? 她只是在惊讶,惊讶唐桁怎么会这么直白的对自己说出了真实的想法。 裴云潇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不害怕,却还是问道:「你什么时候,有此想法的?」 唐桁耸耸肩:「我也不清楚,好像不知不觉,就油然而生,像註定的天命一般。」 这世界上,可不会有第二个人被雷噼而不死,反而得天厚赐,步步登天。 这不是天命,又是什么? 「从裴家将你救出来,在你昏迷不醒的时候,我就在想,有什么办法,可以永远的护住你,让你光明正大的以女儿之身,活在天地之中。 我不可能毁了裴家,你也不会答应。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坐在一个无人敢质疑的位置上。」唐桁坦诚说道。 「当然,这只是一个原因。我在得知先帝驾崩之后,这个想法,才第一次在我心里扎根。 如果依靠慕容氏,依靠浅尝辄止的改变,不能得到一个我们想要的天下,那就靠一场天翻地覆,由我们自己来掌控!」 「我们?」裴云潇注意到唐桁的字眼。 唐桁轻轻一笑,神色却极为认真:「当然。」 「还记得你对我说过的,你说你希望我能把这世道清清楚楚的看进心中,因为这世间只有我才有能力改变这一切!」 「但如果没有你,我的所思所想,一定不是今天这样。」 「或许你并没有意识到,是你改变了我,也改变了容庆、楚方这些人。」 直到此刻,听到唐桁说出的这些话,裴云潇才真的敢承认,她真的做到了自己对自己要求的那样,她也是真的,改变了唐桁,改变了原书的命运与结局。 「你既然早有这个想法,为什么还要去找赵希哲?」裴云潇追问。 「先帝刚刚崩逝,朝中重臣满心追忆,我对陛下,同样也有追思。如果我此时站出来,就是把自己当做了众矢之的,反对我的,也不会只是赵氏与何氏。」唐桁想得极为清楚明白。 「凡事都有个循序渐进的过程。没有赵、何两族,还有别的世族同样虎视眈眈。如果我能找到一个正当的藉口,何必去硬碰硬呢?」 裴云潇不禁贊同地连连点头。唐桁能思考的如此周全谨慎,足见他的缜密与沉稳。 他已经不再是唐家庄那个可怜兮兮的农家子,也更不再是满心戾气与仇恨的唐桁。如今的他,早已锤鍊的成熟而深邃,正是她想像中,能成大业,治清明的君王模样! 「我明白了。」她说道:「阿桁,世族交给我,我替你,拿下这半壁江山!」 裴云潇伸出手掌,放在两人身前。 这一刻,无关风花雪月,无关儿女情长。只有两个满腔抱负的少年人,和他们共同的信仰! 唐桁同样抬起手,紧握住裴云潇的手掌,应下了这个承诺。 他的一生,本就是在裴云潇的手中被改变。未来的江山,自然也是要与裴云潇分享。 他同样有能力啃下世族的势力,但只要是裴云潇愿意做的,能做到的,他都绝不会插手! 第二天晚上,唐桁一袭黑衣,悄然跃过京城的城墙。 就像裴云潇曾说的那样,京城的城墙还没来得及加高,还挡不住他。 赵府。 赵希哲一脸阴郁地靠在床榻上,毫无睡意。 窗外的风声唿号,却声声吹不进他的心中。 突然,一道冷风灌进房来,赵希哲不禁打了个寒颤。 他抬眼,正看见门口那高大的黑影。 「谁?」 作者有话要说:写的时候特别想写成 谁? 你爸爸。 …… ps:男主终于下决心想要那个至尊之位了,帝王路开启~ 第102章 攻入皇城 丝缕月光透下, 门前之人的面容一点点被照映清晰。 赵希哲一骨碌从床上跳起,摆出防卫姿态: 「唐桁,你怎么进来的?」 「怎么?很惊讶?」唐桁信步走进房中, 反客为主,在桌边坐下, 给自己倒了杯茶。 「是惊讶我能进来,还是惊讶我没死?」 赵希哲放松下来, 也来到桌前, 冷笑道:「你怎么会死, 我从一开始就不信。」 「你来干什么?」赵希哲质问。 唐桁放下茶杯,笑道:「你既然知道我死不了, 怎么会不知道我来找你做什么?」 赵希哲眸光一闪, 心里的猜测有了七.八分确定。 「云潇呢?」他问。 唐桁被他故作熟稔的称唿听得眉头微皱, 却没有挑明,只答:「她没事。」 赵希哲又问:「她知道你来找我吗?」 唐桁眯起眼睛, 不凉不淡地瞧他一眼,又点了点头。 赵希哲突然就露出了一丝瞭然又得意的笑容:「想和我合作,洗掉你谋逆的罪名?或者……还想得到太皇太后的准许?」 「我可以答应你,但我……有个条件。」 「事成之后, 我要她!」 唐桁的手勐地一捏茶杯,随即又放开。 他看向赵希哲, 说话的样子那么认真, 看来,是有意要激怒自己。
第203页 可惜,他倒不是怎么生气。 「赵兄。」唐桁缓缓开口:「我想你可能误会了些什么。」 「你想要谁,问得该是她本人的意愿,我做不了主。她不是个物件, 更不是交易。」 「另外……」唐桁顿了顿,勾起一个诡异的笑。 「我给你的,是生路和死路的选择,不是你帮或不帮我的选择!」 「有筹码的人提条件,是聪明;没筹码的人提条件,是……」 唐桁伸出食指,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啧啧。」 赵希哲面色一变:「你什么意思?」 唐桁脸色也冷峻下来:「你只是我趋利避害的备用选择,我可以让你生,也能让你死。你没有资格与我谈条件。」 「你不答应,在我这儿,就只有早死和晚死的差别。」 「赵兄,现在……你可以做选择了。」唐桁做出「请」的手势,一如来时的客气。 可赵希哲,却没来由出了一身的冷汗。 他怎么忘了?唐桁没死,京畿卫的指挥权还在他手里!只要他想,他们这些文官,都是板上鱼肉。 不止是他,何家主和他的叔伯们一样都忘了。 或许不是忘了,而是他们从未将那些粗鲁的武人放在眼里,鄙薄武官,不关心军政,还沉浸在往日的繁华里无法自拔,还以为朝政还如以前一样,能被这些文臣玩弄于股掌之间。 可也就是在他们不屑一顾的角落里,他们看不起的,出身低贱的寒门庶子,一个一个的成长起来,从废铁变成了利剑。 然后挥刀斩断世家百年的茎叶、根系,最后再一把火,烧个干净! 「你要我做什么?」赵希哲服了软,他确实没有选择。 「带我去见太皇太后。」 皇城,甘泉殿。 一夜之间晋升为太皇太后的赵太后,沉默地看着面前两个深夜潜进皇宫的人。 她应该怒斥他们以下犯上,私闯宫城,然后命禁军将他们捉拿,以谋反之罪论处。 可她做不到。 「永年,到祖母这儿来。」赵太后朝赵希哲招招手。 自从何湛谋害皇帝,小皇帝登基,她一直没能见到赵希哲。 她是赵希哲的姑祖母,赵希哲的祖父是她的庶弟,但在赵希哲面前,她一向自称祖母。 「永年,你确定要这么做吗?」赵太后看一眼唐桁,又盯住赵希哲。 赵希哲点头:「祖母,我不甘心!」 「我不甘心」,四个字,赵太后就懂了他的意思。 她也不甘心! 皇帝再怎么说,也是她十月怀胎生下的亲生儿子,从小悉心教养。纵然长大后因为权力争夺,母子离心。可亲子血缘,怎么割捨的断? 何湛与何贵妃,让她的皇儿一辈子不能立后,打乱了她所有的布局。如今,还害死了她的儿子! 小皇帝算什么?就算是她的亲孙子,身体里一样留着何家的血! 她的亲兄弟、亲侄子、亲侄孙们,竟然毫不眨眼地就默许了何家的所作所为! 赵太后为赵家付出了一生,操劳了一生,到最后,却成了被放弃的棋子。 她怎么甘心? 「永年,想做什么,就去做吧。祖母支持你!」赵太后拉着赵希哲的手,一脸慈爱。 赵希哲的父亲因为是庶支,一直不得家族重用。赵太后当初就是看中了赵希哲的势弱且听话,才愿意宠他信他,抬举他。 现在,她果然得到了回报。 「唐大将军,哀家可以给你这道让你名正言顺,进京平叛的谕旨。」赵太后道。 因为先帝未立皇后,太后印信和皇后凤印一直都在赵太后手里把持着,根本没有交给何贵妃——现在的何太后。 「但哀家有一个条件。」赵太后一字一顿:「斐儿的皇位,无人可动!」 何家一倒,赵家再由赵希哲掌权,只有十岁的慕容斐,当然更好掌控。至于那些其他被□□起来的皇孙,就只好继续□□着吧。 赵希哲也并未觉得赵太后说的有何不对。 今晚,他虽是无奈妥协,可也同样借了唐桁的势来夺权。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来日这朝堂是他还是唐桁说了算,犹未可知! 唐桁同样没有犹豫。 这个时候,让这两个人想得美一点,就如同吊在毛驴头前的萝蔔,别说香的还是辣的,再给他们雕朵花儿都成。 「太后娘娘放心。臣得先帝提拔才有今日,一心只为替先帝报仇,肃清弒君夺位的反贼!只要有娘娘的支持,今上,只会是今上!」 赵太后这才满意点头,让宫人取出她的印鑑,写好谕旨,交给唐桁。 「唐大将军,禁军已被何湛全部控制,你可莫要让哀家失望!」 「谨遵太后娘娘谕旨!」唐桁跪地叩首,捧过谕旨,藏进衣中。 区区禁军,又有何惧? 三日后的黎明前,京城内外一片寂静。 这个时辰,是人最容易疲乏睏倦的时候,即便是训练有素的守城卫士,也不例外。 然而睡饱了的京畿卫大军,却是格外精神。 唐桁带着池渊、周必,身后是京畿卫中他们回京后新训练出的二百人小队,各个整装待发。 「杜将军。」唐桁朝一边的杜绍吩咐道。
第204页 「待我等杀上城楼,打开城门,你立刻带兵,控制住京城四门,和城中百官府邸,地图与名单都在这里。其他人马,跟在我们后面殿后。」 「锦年、锦英,你们和潇弟一起,在城门接应退避庄园的几位大人。等宫城事态控制住,我会让周必来接你们进宫!」 「是!」 随着一声鸽哨,无数道黑影爬上城墙,越过垛口,消失在夜色之中。 很快,厚重的城门从里面被缓缓打开。 杜绍手一挥,数万京畿卫鱼贯而入,像一条条蜿蜒的蛇,朝京城各处涌动。 还在睡梦里的京城百姓不会知道,这天,又要变了。 唐桁率领麾下二百余人,快马加鞭,潜行到达宫门之下。 从这里到内宫,每一道门,都是守卫森严。 「怎么样了?」唐桁问道。 「回将军,后续人马已经跟上来了,想必杜将军那边已经完成了部署!」池渊回道。 「好!」唐桁道:「点火把!请出太皇太后谕旨!」 他们是来平叛的,自然要光明正大! 周必从怀里掏出信号炮,金光一闪,半空炸响四散的烟花,划破静谧的夜空。 早已隐伏在京城各处的人马同时点起火把,火光通天。 被吵醒的各府官员得到报信,急匆匆出来查看,却发现自己已经全然失去了反抗之力,只能被困在府中,焦灼地等待。 宫门。 京畿卫与皇城禁军兵戈相向,剑拔弩张。 池渊扯着嗓子,手里展示着太后的谕旨: 「何湛、赵稽勾结何贵妃、禁军大统领李晖谋害先帝,大逆不道,论罪当诛!京畿卫奉太皇太后谕旨回京平叛,诛杀逆贼,禁军中凡有不知情者,立即放下武器,皆可免罪!」 「放下!放下!放下!」京畿卫震天的吼声随即跟上。 皇城禁军不由面面相觑。 他们都是普通的士兵,一向是上峰说什么就是什么。可眼下对面拿出了太皇太后谕旨,他们哪里敢擅动? 眼看人心动摇,突然从宫城里飞奔出一队人马,为首者一身铠甲,帽带红缨。 「禁军听令!京畿卫谋反,伪造谕旨,攻击皇城!禁军凡有不抵抗者,皆已谋反罪论处!」 「将军,是禁军副统领,吴勇。」池渊低声道。 「杀了他。」唐桁冷声道。 「是!」池渊从马背之上应声跃起,直冲向策马而来的吴勇。 手中长刀一展,划过一道白光。 吴勇的马堪堪停住,众人这才看清,那马背上只剩下一个没有头颅的身躯。 禁军瞬时大乱。 他们本就毫无防备,如今长官已死,更是群龙无首。 「反贼吴勇已死,禁军放下武器!再有附逆者,皆同此贼!」池渊提着吴勇的人头,扫视在场禁军。 时间好像停滞了半刻,随着一阵金属相碰之声,守在宫门前的这伙禁军,全部放下武器,举手投降。 唐桁一挥手:「周必,派人看住他们。其他人,跟我进宫!」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5-0523:18:18~2021-05-0622:07: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心小心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3章 重掌朝局 进得重重宫门, 禁军大统领李晖果然率皇城禁军守在大殿之外。 台阶上黑压压的站满了禁军。 唐桁无意杀戮,更无意血染宫城。禁军虽附逆,但也是上官所为, 若杀了这些普通士兵,别说不占公理, 等事毕之后,皇城又由谁来守? 想到此, 他做了个手势, 池渊上前, 再次捧起那张谕旨。 池渊将刚才在宫门前喊得话又喊了一遍又一遍,旨在占据正义制高点, 瓦解禁军普通将士的心防。 李晖心里着急的不行。 他往外传递的消息根本得不到回音, 无法接收到何湛的进一步指示。身后的大殿里是何贵妃和小皇帝, 他只能硬着头皮顶在外面。 「大家不要相信,唐桁是弒君造反的逆贼, 他手上的谕旨是伪造的!陛下就在殿中,他兵甲进宫,剑指陛下,就是谋反!」李晖喊道。 唐桁不甘示弱:「李晖, 先皇对你恩重如山,信重非常, 将皇城交给你来守卫。却不想你如此狼心狗肺, 勾结内宫外臣,谋害先帝。」 「如今陛下已被你软禁,当然是你说什么是什么。太皇太后娘娘的谕旨是真是假,明眼人一看便可知晓。我劝你赶快认罪,免得罪上加罪!」 这种时候, 李晖打不过唐桁,唐桁也不能先动手,就看谁在嘴皮子上占了上风,能将自己说得更加有理。 「唐桁,先皇让你率兵平叛,你却中途折返,围困京城,意图造反!若非被察觉,你早已得逞!我拱卫陛下,职责所在。劝你马上认罪,让陛下饶你一条命!」李晖继续喊道。 话音刚落,唐桁也紧接着开口: 「李晖,你污衊我可以,但若要污衊我京畿卫将士,污衊我大历江南诸军,便是天理不容!我江南的将士,浴血奋战,死伤无数,多少人葬身江底,就为了阻止叛军过江,欺辱江北百姓?」 「多少江南的穷苦百姓在水深火热之中仍心向先帝,忠心耿耿,助我平叛。你贪污军费,享尽荣华,何来脸面在此污衊为国捐躯的英烈?」
第205页 唐桁指着禁军们,继续道:「现如今你为了一己之私,让这些兄弟受你矇骗,替你送死,与自己的同袍刀剑相向!他们若是真的在今夜战死,最终也只能落得一个谋反的罪名。他们的家人要受牵连,子子孙孙抬不起头。而你,却什么都不会失去!」 「李晖,你的算盘,打得太好了!」 这一番话,才真正说到了所有禁军的心里。 到底谁在谋反,现在哪里掰扯的清楚?可京畿卫是上过战场,见过血的,他们禁军自然不是对手。自己战死了,却还不知为谁而战,那死的也太冤了! 若京畿卫真是反贼,自己死后家人顶多拿一笔抚恤金。若京畿卫不是反贼,自己还得背一个反贼的罪名。怎么算,怎么也不划算! 天已大亮,禁军的脸上多数出现了犹疑。 就在这种僵持的局面之下,突然,一声尖利的高唿 「太皇太后驾到!」 李晖心里一咯噔。 只见不远处太皇太后的行驾缓缓而至,车帘掀起,露出赵太后凌厉的面容。 「何贵妃谋害先帝,何湛等人祸乱朝纲。哀家身为后宫之主,有权处置逆贼!」 「唐桁将军奉哀家谕旨进宫诛杀逆贼。李晖,哀家命你交出陛下,跪地受缚!」 太皇太后一来,李晖就知道,一切彻底完了。 他回头看了一眼大殿紧闭的大门,何家许给自己的荣华富贵,如今彻底飞了。既然如此,他还挣扎什么? 「咚」地一声,李晖双膝跪地:「太皇太后饶命!末将也是受了太后与何相的矇骗,末将冤枉啊!」 此言一出,直接坐实了何湛、何贵妃和赵稽的谋反之罪,禁军很快缴械,被全部控制住。 赵太后走出行驾,由宫人扶着,朝大殿走去。唐桁随侍身后。 大殿门开,众人睁大双眼。 只见樑柱上,何贵妃一条白绫上吊,身体都硬了。小皇帝跌坐在地上,眼睛直直地看着自己的母亲,仿佛全然没了生机。 「斐儿!」赵太后惊唿一声,一下子将小皇帝搂进怀里,心肝儿、宝贝孙儿的叫唤着。 唐桁有些不忍看。 十岁的孩子,亲眼目睹了生身母亲自尽,恐怕是被吓坏了。可这个抱着他的祖母,又有几分真心? 他悄然退出大殿,朝周必道:「去接诸位大人进宫吧。」 「是!」 当宫中的所有痕迹被收拾干净,京城中被困在府中的百官才被允许出门上朝。 他们战战兢兢地走进金殿之中,看了看周围的同僚,各个脸色都是又青又白。 再看看消失了几日,却突然冒出来的黄晗、刘缶等人,心里更是苦涩。这朝中,以后说了算的人,是真的要换了。 最后,他们大着胆子朝龙座上瞟了一眼。 一脸怔忪的小皇帝目光呆滞,不知道在想什么。龙座的后面,是一道珠帘,里面坐着的,是太皇太后。 心中不知几番百转千回掠过,众臣撩起衣摆,纷纷跪拜。 「参见皇上,太皇太后!」 「皇上万岁万万岁!太皇太后万寿金安!」 「诸位平身!」赵太后苍老的声音从帘后传来。 小皇帝身边,站着的是大太监魏俊。先帝身边的黎崇是他的师父,在何家毒害皇帝时,魏俊也亲手害死了对先皇忠心耿耿的黎崇。 之所以还留着魏俊的命,是因为他并非何家的人,而是赵家。而小皇帝刚刚失母,对更加熟悉的魏俊比较依赖。 在赵太后看来,魏俊是可以听命于自己,操纵小皇帝的人。 唐桁和裴云潇在这件事上,与赵太后达成了妥协。 日子还长,不过一个内侍而已。 「有事起奏,无事退朝。」魏俊尖着嗓子喊道。 心有余悸的大臣们哪里有事敢奏,一个个头低的像鹌鹑。他们这些人,都是何氏和赵氏洗牌朝堂后剩下的人。要么本就是何、赵两家的拥趸,要么就是保持中立不站队的、或是些墙头草。 那些忠心耿耿的,有真才实学的大臣,早就不再了。 「陛下!」唐桁跨出一步。 小皇帝身子一抖,被他的声音吓了一跳,有点惧怕地看向这个穿着武官铠甲的人。 在此时的他看来,穿成这样的人,都会杀人。 「何湛、赵稽、李晖等谋逆之人及其亲眷皆被看管在府中,请陛下下旨定夺!」唐桁说道。 小皇帝想起上朝前,这些人教他说的那些话,张开嘴,用稚嫩的声音道:「这些人谋害朕的父皇,还挟持于朕,罪大恶极,按律法,应满门抄斩!」 「陛下!」裴云潇立即出列。 小皇帝看向她。 慕容斐知道,这位裴大人一直是父皇看重的人,曾经二人也在宫中打过照面。裴大人说话轻言细语,长得又儒雅俊朗,慕容斐一向觉得她亲近。 如今裴云潇突然说话,他立刻就忘了从唐桁那里感受到的害怕,认真听她讲话。 「陛下,臣以为,此事应当赏罚分明。赵稽极其嫡支子弟谋逆,罪无可恕。但户部侍郎赵大人一脉并未参与谋逆,不该同罪。」 小皇帝下意识点点头。这些话,他们在后宫,早早就商量好了。 裴云潇话音一落,赵希哲一派的官员立刻纷纷称是。
第206页 小皇帝便道:「裴卿所言甚是,就按你说的办。」 裴云潇一脸满意地退了回去。 随后,裴羡和赵希哲也相继站出来。 两人说的差不多。赵希哲要提拔自己的人,裴羡提的则是让裴淖等人不再守孝,重返朝堂。 这既是裴云潇和唐桁与赵太后一派谈好的交换条件,也是两人的缓兵之计。 裴云潇要解决掉唐桁登基前最后一道障碍,那就要找一个理由。让裴淖和赵希哲尝到甜头,才有错处可以抓。 而他们的条件则是 「陛下。」黄晗手捧笏板,缓步走了出来:「何、赵乱政,朝廷已痛失多位贤臣。现在最要紧的事,是要罢免何、赵党羽,并尽快找到合适之人担起他们的职责,保证朝事的运行。」 「臣以为,可从地方州县政绩突出的官员之中选出佼佼者,破格提拔,以应对此特殊时期。」 小皇帝只有答应的份儿,道:「黄大人说的对。请黄大人拟好所选之人的名单,递交中书,朕过目后,便照办吧!」 「是!」 裴云潇暗暗与唐桁交换了一个眼神——谢英、沈思齐他们,终于可以回京了! 朝会退散,京城也终于变了天。 有心之人都看出来了,何氏和赵氏的荣耀已悄然远去,如今朝中大权,分落两头。 一头,是世家新锐。以裴云潇、赵希哲、裴羡、华子裕等世家年轻子弟为首。他们的身后,是世家盘根错节的势力。 另一头,是陡然崛起的寒门新贵。以唐桁为首的掌兵权,地位不容动摇,而文政上,即将进京的地方官,当年与唐桁交好的寒门学子赫然在列,谁都看得出是意欲何为。 而他们的身后,除了刘柏湘这样小世家的子弟,还有如黄晗、刘缶、杨谏这样的人,势力同样不容小觑。 怎么站队,站谁的队,成了一段时间中,京城百官人人都在思索的事情。 乍一看,朝廷势力分了两派,可仔细一瞧,却又不止两派。 第104章 忍无可忍 寒门新贵倒是团结的很, 世家却乱成一团。 裴云潇和赵希哲有矛盾,裴云潇背后有潼阳裴氏,赵希哲身后有太皇太后。 可裴氏里的裴淖等人, 手里没有潼阳裴氏的实权,反而投靠了赵希哲。父子、兄弟间成了仇敌, 关系极为微妙。 这就将世家内部也分作了两派。 一派是年轻的世家子弟,对裴云潇极为追捧, 纷纷投效, 试图摆脱家族中老一辈的顽固、守旧思想, 追求自己的独立。 而另一派,便是赵希哲。他的身边聚拢着不服年轻人的世家老辈, 如裴家、韩家、赵家的老顽固们。他们簇拥在赵希哲和太皇太后的周围, 指责裴云潇一派是无状小儿, 比不得自己经验丰富。 一个朝堂,三个派系, 利益勾连,今天二打一,明天一打二。那些不站队,只想混日子保命的大臣每天上朝时, 只有一个心态 打起来!打起来! 京郊庄园。 谢英,沈思齐、秦东襄三人已回京近一年, 这座庄园, 同样也成了他们的聚会之所。 屋内,正传来几人的笑谈。 「哈哈哈,逸飞啊!」秦东襄指着裴云潇笑个不停:「下次你在朝上骂人的时候,得提前给我打个招唿!免得我再像今日一般忍不住笑出来!」 「就是就是,逸飞这骂人的语录, 我得好好记下来学习学习。」谢英也笑道。 「那丘大人可是太皇太后和赵希哲最看重的人之一,竟能让逸飞给骂得抬不起头来,解气!解气!」刘柏湘抚掌大笑。 「那他也是活该!」华子裕道:「还堂堂户部员外郎呢,连个数都算不明白!贪污税款做假帐,结果自己算错了数,连陛下都看出了问题!这天底下,也就独他一份儿了!」 「事情败露,还想让下属顶罪,顶不了就耍无赖!这帮老顽固,也就这点儿本事了!」 「逸飞在朝上当众指出他的错处,他竟骂逸飞是小白脸,徒长一张漂亮的脸蛋。这不是侮辱人吗!」 「诶,当时逸飞怎么回来着?」谢英回想着,然后清了清嗓子,模仿起裴云潇的语调。 「咳咳,丘大人,在脸面这回事上,本官确实不及您半分。本官这张脸也就是勉强能看,大人的脸皮拿下来,那城墙拐角都要自愧不如!」 「这丘大人在那儿愣了老半天,才知道逸飞这是骂他脸皮厚呢!」 「还有那句,天晴了,雨停了,丘大人是不是觉得自己又行了!」秦东襄恨不得拍案叫绝。 裴云潇有些心虚,这些俏皮话本也就是自己学来的,不过是拿来借用罢了。 现在朝中的局势已与半年前不同,她和唐桁手中的势力早已悄然蔓延了大半朝堂。 她和唐桁只是表面上的不合,但与赵希哲一派才是彻底的撕破了脸皮。因此说起话来全无顾忌,如何难听便如何去说。 唐桁的野心,虽未对这些人明说,但裴云潇深知他们其实早已心知肚明。就连黄晗和刘缶,也都持默许的态度。 正是因为他们过去那么多年做的重重部署与铺垫,此时的一切才会无比顺利。 现在,唐桁只需要一个名正言顺的契机,就可以真正的跃上那个至尊之位。 赵希哲一派就是这个契机,最好的棋眼。
第207页 「逸飞,明天轮到谁了?」华子裕嫉恶如仇,最喜欢跟着裴云潇,一个一个收拾朝中那帮尸位素餐的贪官污吏。 「礼部的贾尚书。」裴云潇道。 贾尚书刚刚以给现任赵家主,也就是赵希哲的父亲祝寿的名义,送了无数金银宝器,无一不是搜刮的民脂民膏。证据确凿,只是时间的早晚。 「那明天怎么说?谁打头阵?」谢英问道:「这回丘大人是逸飞和慕远参奏,我们可都没插手。」 「不如……」谢英眼前一亮:「这回让我们来,咱们再吵一架?」 唐桁在一旁听了半天,一直没说话,听到谢英这句,哭笑不得。 「楚方,此事不急。」 裴云潇和唐桁在表面上要表现不合,剑拔弩张。所以大家经常像这样私下里谈好,然后在朝上吵一架演戏。 毕竟,他们两边也有并不知真相的人,而赵希哲虽然不太好煳弄,但其他赵系官员,还是可以骗上一骗的。 现在听着,谢英倒是演上瘾了。 裴云潇也道:「楚方是不是忘了,咱们的戏在后面呢!」 谢英一愣,随即脸一红,点点头,竟没说什么就坐下了。 杨谏一脸好奇:「这是……?我是不是错过了什么?」 裴云潇笑道:「杨兄为朝事殚精竭虑,我们一时没来得及告知。楚方、喻贤和柏湘三人,要成亲了!」 「什么?」杨谏十分惊讶。 「不错。」唐桁道:「是潇弟出面做的媒。」 杨谏这才知道,裴云潇给自己的两个同父异母的妹妹做了媒,一个许给了刘柏湘,一个许给了沈思齐。 而裴羡的妹妹裴娇,也在裴羡的首肯之下和谢英定了亲。 本来,裴云潇对这三个姑娘的婚事是想顺其自然的,不管定下谁,总要她们自己喜欢才好。 可惜,她们到底是被重重礼数规矩教养大的女子,比不了裴云潇「离经叛道」,笃信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裴娇父母皆亡,长兄为父,自然听裴羡的。裴羡看谢英一表人才,人品端正,又前途无量,便动了心思。谢英一见长相娇美的裴娇,一颗刚开窍的心便掉在了人家身上。两人几次相处,便很快点了头,定了下来。 而裴云潇这边,继母杨氏是个极为聪明的女人。眼下裴氏的权势全都在裴云潇手里,而裴淖又是个不把女儿当人看的人,她便直接越过了裴淖,来求裴云潇替两个女儿做媒。 杨氏只有这两个女儿,女儿们的婚姻大事,便是她一辈子的大事。 裴云潇敬重继母,自然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替妹妹们物色好姻缘,几番挑选之下,便看中了沈思齐和刘柏湘。沈思齐虽家道中落,但也是世族出身,刘柏湘也是颍川刘氏的嫡支子弟,这样的安排,杨氏很是满意。 至于裴淖知道自己仅剩的两个女儿被裴云潇做主许了出去后是如何的气恼愤怒,这都不在裴云潇的考虑之内。 这样一来,谢英、沈思齐和刘柏湘,这三个明面上追随唐桁的人,反倒和裴云潇做了亲家,此事一被说出,不知道朝中又会颳起什么风向。 因此裴云潇和唐桁才会说,他们的戏码还在后头。 唐桁的计划,是利用婚事的消息,以反击为名,再打压一次世族的气焰。到那时,就不信赵希哲一派还能沉得住气! 说出了亲事,杨谏自然连连向他们道喜,惹得华子裕极为羡慕。 「逸飞啊,你可不能厚此薄彼啊!」华子裕道:「云央那丫头,现在就听你的话。她也老大不小了,你也替她寻思寻思?」 裴云潇轻笑:「表哥莫要担心,云央极有自己的主意,若是强行逼迫,反倒适得其反。顺其自然便好。」 华子裕挠挠头。自家这个妹妹,脾气怪的可真让人头疼。 第二天,礼部贾尚书被参奏,几日后,便被狼狈罢官。 这段时间以来,势力一退再退,焦头烂额的赵希哲终于发现,他已经退无可退,忍无可忍了! 朝堂势力已全数被唐桁与裴云潇瓜分,说是瓜分,可他心知肚明,这二人焦不离孟,孟不离焦,两家便是一家。 眼看着自己能掌控的势力范围越来越小,赵希哲终于——急了! 「裴大人,这个时候,可只有你能帮我了!」 书房,赵希哲密见裴淖,眼露阴狠,可面上却是全然的奉承。 裴淖喜欢被人奉承着,捧着,赵希哲就给他这个脸面! 「赵大人想要老夫做什么?」裴淖问道。 「大人难道不想重掌裴氏?这本来就是你的,不是吗?」赵希哲反问。 「此话不假,可……」裴淖不想承认,他没能耐赢过裴云潇。 赵希哲挑眉:「大人,想赢,不是只有上场比赛一个手段。」 「如果对手消失,你一样不战而胜!」 裴淖一激灵:「你是说……!」 赵希哲冷笑一声。 「裴娇出嫁,千载难逢的良机。裴大人,虽说虎毒不食子,可那是裴云潇先断了与您的父女情分,您可不能手软啊!」 「想想裴四公子,穆灵侯继夫人,还有您两位未经父命便定亲的千金……」 赵希哲蛊惑般的言语,一字一句飘进裴淖的耳中。 他被裴云潇压了这么多年的愤怒与怨恨一时间汹涌而出,咬牙切齿道:「一不做,二不休,就按你说的办!」
第208页 裴淖走了,赵希哲坐在桌旁冷笑。 是裴云潇自己不识好歹,他只能要她的命。 至于唐桁……赵希哲有几分苦恼。他还真不太好对付他。 可若裴云潇一死,唐桁必定疯狂报復。这不就是他们这些自诩情深的人常演的戏码吗? 而裴淖为了获得裴云潇遗留下的大权,也必定会跟唐桁争个鱼死网破,你死我活。 到时,他只需坐收渔翁之利! 赵希哲算盘打得响,却忘记了 隔墙总有耳,窗外岂无人。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都准备码大结局了,三次元突然冒出些事情,需要请假几天。5月13号0点会恢復更新,到时尽量多更,实在非常非常抱歉! 第105章 决胜之局 裴云潇刚下朝, 一出宫门,便见锦英等在马车前,神色有些焦急。 她走过去, 锦英立刻就附到她耳边:「公子,宁姑娘来了。」 裴云潇一愣, 宁静心? 自从她的身份暴露,韩少祯让她离开, 她就再没了消息。她难道还在京城吗? 「人呢?」裴云潇直觉宁静心突然出现, 一定有大事。 「在万玉阁。许是为了掩人耳目, 她才特意选了那里。老鸨认得她,便给我递了信儿。」锦英回道。 「走, 去看看。」 裴云潇进入万玉阁, 便被引到了一处隐蔽的房间。 推开门, 宁静心一身男装,转回头来, 眼眶里还噙着眼泪。 「宁、宁姑娘?」裴云潇关上门,不知道怎么开口。 在卧底这件事上,她其实没有怪过宁静心。一切都是赵希哲的阴谋诡计,宁静心不是主谋, 更不是存心,她也不想对一个无依无靠的姑娘, 过于苛责。 「裴公子。」宁静心一开口, 眼泪就掉了下来:「我现在才知道,你竟,也是个女子。」 裴云潇一愣,下意识反问:「你不知道?」 她还以为,宁静心任务失败, 赵希哲会将这件事告诉她呢。 宁静心自嘲一笑:「如果我早些知道,也就不会……」 裴云潇没懂她的意思,但还是出言劝道:「事情已经过去了,我也没有损失。你对我,也不必有什么抱歉。」 若要说抱歉,宁静心该对韩少祯有所抱歉,毕竟欺骗了他的感情。但如今韩少祯已绝口不提此事,裴云潇也就不再提起。 「不是的。」宁静心摇摇头:「我只是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 「我和你,明明都是女子,却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命运。以前我常常怨恨,觉得这是上天待我不公。可直到今天,我才突然发现,我只是没有反抗的勇气,所以也永远不能与你相提并论!」 裴云潇心中一动,宁静心话中的意思,似乎事情另有玄机? 她没有说话,反而静静倾听宁静心的倾诉。 「我之前告诉过你们,我父母皆亡,与祖父相依为命。可实际上,我爹,他根本没死。」宁静心眼神释出怨怼。 「我们宁家,世代行医,虽比不得高门大户,可也衣食无忧。但我爹,好高骛远,眼高手低,总以为自己能做人上人。可他又不思上进,做着一夜暴富的美梦,踏入赌场,就再没回头。」 「家里被他欠下了还不清的赌债,为了躲债,我们就说他死了,实际上,他没死,只是躲在外面。祖父捨不得放弃这唯一的儿子,告诉我无论如何,要替他还清赌债,让他重新回家。」宁静心哽咽着。 「他是我的生父,我能怎么办?所有人都告诉我孝字大于天,我也就……真的信了!」 「赵公子就是在这个时候找上我的。我每替他完成一件事,他就替我爹换一部分赌债。明明是一个不配为人父的禽兽,却成了威胁我的筹码。」 「当年我孤身上京,便是祖父被他活活气死。我怎么那么傻,傻到那个时候还没有清醒!」宁静心满脸是恨。 裴云潇心中暗嘆。 不是什么人都能摆脱亲缘的绑架,更何况是从小三纲五常教育出来的宁静心? 「但现在,我突然就醒悟了!」宁静心抬头,看向裴云潇:「你让我知道,同为女子,还有另一种选择。」 「虽然我已经错过了选择的机会,但你现在的样子,就是我想要的模样。我不能,让人毁掉我的美梦。」 「裴公子,不,是裴姑娘,赵希哲要杀你,在谢大哥成亲那日。裴淖已经答应,亲自给你下毒!」 即便裴云潇早知宁静心此来是有话要说,但仍被她的消息震惊到了。 看样子,赵希哲和裴淖终于忍不住了。像他们这种做事总要瞻前顾后,考虑利益的人,一旦下决心下杀手,那就证明,他们是真的急了! 「宁姑娘,多谢你告诉我这些。但你给我报信,你自己怎么办?赵希哲不会放过你的。」裴云潇担心道。 「我躲起来,他找不到我的。」宁静心无所谓。 「他能威胁我的,无外乎就是我爹。可我已经不在乎了,随便他做什么。」 说是这么说,可裴云潇却不能眼睁睁看着她陷入危险之中,一旦出什么事,岂不成了「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这样吧,宁姑娘先待在万玉阁,我会嘱咐她们好生照料你。等事情过去,你再出来,我送你回吴州?」裴云潇道。
第209页 赵希哲要对他们下手,而裴云潇等的就是这个契机。 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胜利在望,裴云潇不想出什么岔子,更不想留下什么遗憾。 宁静心想了想,便答应了。 三日后,裴娇出嫁。 裴云潇作为娘家人,自然是在裴羡府上送嫁。而她又是谢英的好友,之后还要再到谢府吃喜酒。 既然知道了裴淖要动手,裴云潇自然小心提防。 当花轿进了谢府大门,裴云潇与唐桁一道出现在席间,毫不意外地看到了裴云兆等人赫然列席。 本以为裴云兆他们会制造机会对她下毒手,可酒过三巡,谢英都入洞房了,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赵希哲在玩什么把戏?还是宁静心骗了你?」唐桁心存疑虑,在裴云潇耳边低语。 「宁静心在咱们的计划里,只是个意外。她出不出现,都不影响什么。」裴云潇沉着分析道:「我看,是赵希哲留了后手。」 正说着,裴云潇便看见锦和穿过人群,朝自己而来,神色有些不对。 「怎么回事?」裴云潇忙问道。 「公子,宫里出事了,太皇太后突然病倒,陛下昏迷不醒。」锦和道。 「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裴云潇大惊。 「是有人故意封锁了消息。」唐桁断言:「禁军呢?有什么异动?」 一年前,京城乱局平定后,禁军的指挥权作为唐桁和赵太后谈判的约定,由赵希哲一系掌控。 之所以这么痛快的达成协定,主要是唐桁并没有把禁军的战斗力放在眼里。答应下来,也不过是给赵太后一个定心丸,让她以为自己还能控制局势。 而唐桁从最初选择去找赵希哲的时候,就註定要去走一条更为温和的登位之路。温和的意义就在于,他需要一个名义上的「正统」。 于是,才有了今天的局面。 「禁军没有异动,只是对皇城的巡逻突然加紧,不知道意欲何为。」锦和回道。 唐桁倏地起身,神色露出些焦急:「不好,事情有变,我得出城,回京畿卫调兵。」 裴云潇也紧张起来:「如果赵希哲真有后招,他一定会谨防你出城……」 「别担心,我会想办法的!」唐桁丢下一句话,匆匆离去。 裴云潇登时心烦意乱起来。 很快,皇帝昏迷,太后病倒的消息便传遍了京城,宴席上所有的官员全都知道了。 谢英的洞房花烛彻底被打断,匆匆回到正堂。 大家还没来得及商讨出个子丑寅卯,那边宫里的圣旨便到了 皇帝无碍,召诸大臣进宫觐见。 众人不敢迁延,即刻奉旨进宫。 裴云潇虽然觉得哪里不对,可还是随着众臣,一起向宫城而去。 入得皇宫,众臣在大殿外站立等候。夜风之中,透着一丝诡异的寂静。 突然,大殿四周,火光四起。百官中旋即响起噪杂之声,所有人都不由得慌乱起来,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殿门缓缓打开,一袭龙袍的小皇帝小步走出,脸色苍白,看样子是真的龙体不适。他的身后,跟着大太监魏俊。 「中书侍郎裴大人何在?」魏俊扬声喊道。 裴云潇敛了敛神色,快步走上几个台阶,行礼道:「臣在!」 小皇帝面无表情地看着她,魏俊立刻道:「拿下!」 下一刻,早已做好准备的禁军迅速冲过来,扭住裴云潇的臂膀,将她压住。 裴云潇大惊,艰难抬头看向小皇帝:「陛下?这是何意?」 小皇帝依旧一言不发,说话的还是魏俊:「大胆裴云潇!竟敢直视龙颜!」 「你挟势弄权,为祸朝堂,陛下屡次要你收敛,仍不知悔改,竟还大逆不道,意图效仿何氏逆贼,谋害陛下!你可知罪?」 大殿之外一片譁然。 一群朝臣纷纷交头接耳起来,探讨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究竟是为什么。 裴云潇的确大权在握,朝中的政敌也不少。难道说,是别的派系找到了什么机会,准备一举掀翻这位年轻的权臣? 裴云潇不敢置信:「陛下!臣冤枉!」 「臣一向只行份内之事,权掌中书也不过为君分忧,何时曾挟势弄权,为祸朝堂?陛下对臣有所不满,必是臣有行事不当之处。可所谓谋害陛下,简直无稽之谈!」 「裴大人,这个时候,就不要嘴硬了吧?」魏俊冷笑道。 「来人,带上来!」魏俊一招手,一个太监打扮的人被从殿内拖了出来。 魏俊抬起那人的下巴,道:「此人便是谋害陛下的证据!他是裴府家生子,他身上也有残留的毒药粉末。」 「裴大人,陛下何尝冤枉了你!」 裴云潇扫了一眼地上那人,映像中,确实是裴府的家僕。 她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才是赵希哲的毒计!所谓让裴淖来毒害她,不过是掩人耳目,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实际上,他们是要嫁祸她一个谋害皇帝的罪名! 至于宁静心,要么同样被赵希哲骗了,故意让她听到消息;要么,就是她又一次骗了自己,给自己传递了假消息! 「陛下!臣冤枉啊!」裴云潇怎么能让自己背上如此莫须有的罪名? 「陛下,定是有人陷害微臣!臣请求陛下彻查此事,还微臣一个清白!臣不服……」
第210页 「裴大人,您说的,该不会是我吧?」一个身影从旁走出,打断裴云潇的喊冤。 裴云潇怒视过去,正是赵希哲! 「裴大人,你看这是谁。」赵希哲从身后又拉出一个人 宁静心! 「裴大人,当年你为了此女,不惜与韩家五公子决裂,气死先太傅,转而得到了裴氏的大权。却想不到,你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赵希哲指着宁静心。 「此女对你一片情深,不忍见你一错再错,这才向本官告举你。若非她,此刻你怕是早已得逞,谋朝篡位。」 说着,赵希哲将宁静心推出。 宁静心站不稳,一下子摔在地上。她跪行几步,靠近裴云潇,泪流满面。 「对不起!对不起!」 赵希哲知晓裴云潇的女儿身,自然也无意观赏这「肝肠寸断」的戏码,朝一旁又做了个手势。 这一回,走上来的是裴淖。 他的说辞,与赵希哲说的差不多。不外乎就是察觉了裴云潇的狼子野心,一心忠君爱国的他只得大义灭亲。 大戏开锣,演了几齣,殿外众臣总算回过味儿来。 裴云潇真的谋害皇帝了吗?谁也不知道,真相也根本不重要。 今夜,不过就是一场政权倾轧的闹剧,什么外室女的告举,生身父的大义,看看就得了,别信! 真真假假,端看谁赢得过谁。 赢了的那个,说的就是对的!以后这史书上记下的,就是被人粉饰过的真相。 现在看来,裴云潇怕是输定了。 围观的群臣纷纷噤声,等待着最后的宣判。 「裴云潇,你是不是觉得还不到最后,你不甘心认输?」 赵希哲蹲下来,用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你是在等唐桁吗?」 裴云潇沉默。 「呵呵。」赵希哲冷笑:「他不会来了!」 「我在城门处布置了天罗地网,每一处都是为他量身定做。就算他不死,也绝不可能去京畿卫调兵!」 说着,赵希哲手指捏起裴云潇的下巴:「逸飞,认命吧,你狠不过我的。」 「你连一个三番两次骗你的女人都狠不下心弄死她,这么心软,怎么能成大事呢?」赵希哲指着一边低泣的宁静心。 「逸飞,只要你求我一句,就一句,我会让你死的痛快些。」 裴云潇目不转睛地直视着赵希哲的双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一会儿,她突然开口: 「永年。」 赵希哲一震,警惕地盯向裴云潇。因为她用的,竟是她女子的真声。 「你让他们放开我,我胳膊疼。」 赵希哲眸色渐深,却没有回应。 「你在担心什么?」裴云潇微笑反问:「进宫时搜过身的。我没有利器,如何奈何的了你?」 赵希哲思索片刻,挥了下手。押住裴云潇的两个禁军松开力道,退后几步。 「你想干什么?」 裴云潇活动了活动酸痛的臂膀,脸上的笑意越来越大。 裴云潇右手勐地扬起,「啪」地一巴掌,狠狠扇在赵希哲左侧的脸颊。 五个鲜红的五指印瞬间浮起,清脆地巴掌声在宫城半空迴荡。 赵希哲登时恼羞成怒,抬起手就要来掐裴云潇,却听到宫门前传来一阵喧譁。 他一惊,倏地站起身,看着宫门处涌入的一批又一批,披兵甲持长枪的士兵。 「这、这是京畿卫的装束!」裴淖惊唿出声。 「怎么可能?唐桁怎么可能出得了城门?」赵希哲不能接受。 群臣自动让出条路来,唐桁一身银铠,跨步登上阶梯,跪于小皇帝身前:「臣等救驾来迟,请陛下恕罪!」 从一开始到现在都没说过一个字的小皇帝,说出了今晚的第一句话:「爱卿,平身。」 赵希哲倏地转身,死死盯住唐桁:「你!」 唐桁这才站起身,转向赵希哲,带着王者的蔑视:「承蒙你在城门设下的招待,但抱歉,我失约了。」 赵希哲脸一变:「你没从南门出城?不对,你根本没出城!」 「不错。」唐桁点头。 「下辈子,这个……」唐桁又一次像一年前那晚一样,点点自己的太阳穴:「早点派上用场。」 「怎么可能?那京畿卫……」赵希哲想不通。 「京畿卫我早已从陛下那里奉旨秘密分批调入京城。在谢府,是演给你看的。」唐桁解释道。 赵希哲恐怕做梦也不会知道,唐桁到底想做什么。 另一边,小皇帝身边的魏俊已被京畿卫押下去。 小皇帝看了一眼唐桁,又远远望向金銮殿上高耸的金瓦飞檐,扬声道:「赵希哲与魏俊谋害朕与太皇太后,按谋逆罪,打入天牢!」 一旁的京畿卫士兵闻言便要上前捉拿赵希哲。 就在这不起眼的间隙,赵希哲突然从袖中抽出一把短剑,狠狠朝裴云潇的胸口刺去! 他赤红着双眼,既然要死,那就一起死! 「呲」地一声,利剑划破衣帛,鲜红的血喷溅一尺高! 猝不及防地唐桁目眦欲裂,抓起赵希哲的衣领将他摔在地上,然后慌乱地回头。 裴云潇跪在地上,满手都是血。 她的怀中,宁静心后心插着那把短剑,整个人都被鲜血浸透。
第211页 「静心!」裴云潇抱住宁静心,嘶吼出声。 「我……被他抓住、了,没有…骗、你!」宁静心吃力地剖白着自己。 「我知道,我知道!」裴云潇拼命点头。 刚刚她一看到宁静心的眼睛,就相信她没有骗她。 事情的过程不难猜测,赵希哲利用宁静心给她递了假消息,一路跟踪,然后从万玉阁抓回了宁静心,再将她带到宫中做假证。 「我早、就…该死,只是……想、再…见你、一面……」 裴云潇呆愣住。 「你是,我唯一……心悦的公子,也是我、唯一敬、佩的……女子……」 「下辈子……我可以,做你的…妹、妹、吗……」 怀中人的气息渐渐微弱,可那双眼睛还定定地看着裴云潇,似在等一个答案。 「可以!可以!当然可以!」裴云潇她痛哭着回答。 宁静心虚弱地展颜一笑,缓缓闭上了眼睛。 宫城恢復往常的肃穆与庄严,阶上阶下,殿前殿外,所有人都听到小皇帝稚嫩地童音在念诵着一道圣旨:「予闻皇天之命不于常,惟归于德。故尧授舜,舜授禹,时其宜也。朕十岁继大统一载,二歷变乱,稚子寡昧,此心惴惴。然安平海内,息养生民,皆在乎唐氏。」 「夫大道之行,天下为公,选贤与能,尽四海而乐推,非一人而独有。」 「今便祗顺天命,禅位于忠勇将军,一依尧、舜之故事。」 被摔在地上,肝胆尽碎的赵希哲,此时此刻才终于反应过来,唐桁,从来想要的,都比他多得多。 「为什么?为什么?」赵希哲看向唐桁。 他不明白,这一局,他输在了哪里? 唐桁挥了挥手,让兵士将他拉下去。 这场输赢,从不是一局定胜负。 一步错,步步错。 如果,十多年前那个雨夜,裴云潇没有恰好经过唐家庄的大槐树下…… 如果,他与裴云潇以功利之心开始,从未成为彼此的知己…… 如果,赵希哲对裴云潇的心再多一些,哪怕只有一些的真情实意…… 如果…… 唐桁不敢想太多的如果。 半个月后,禅位大典在京郊明歷山举行。 唐桁以姓为国号,建立新朝,改元承歷。 京畿卫麾下二百被特别训练的士兵脱离卫军,成立九玄卫,以池渊、周必为正副统领,贴身拱卫君王。 白天,裴云潇在大典上刚刚跪拜过唐桁,对他山唿万岁,俯首称臣。 晚上,皇宫寝殿,裴云潇却站在桌案边,神色平淡却执拗。 「为什么?」唐桁轻言发问。 他不明白,明明一切都已尘埃落定,为什么,事情却全然不如他所想。 「朝中对受禅的反对之声并没有太大,地方州县也并无太多异议,尤其是北境和江南,支持者众。恭喜你,得偿所愿了。」裴云潇柔声道。 「我现在不关心这个!」唐桁心中发急。 「潇潇,现在所有的障碍都不存在了。无论你是想恢復原身,亦或是依然在朝中做事,我都可以随你。」 「可为什么,你非走不可?」 作者有话要说:註:禅位诏书引用、化用自:东汉献帝禅位诏书;西魏恭帝禅位诏书;北周静帝禅位诏书。 ps:写到最后才发现没给男主起好新朝的国号,只能以姓为号,不要出戏啊23333~ 第106章 来去之间(大结局) 裴云潇笑了笑, 走近两步: 「阿桁,裴云潇必须在朝堂中消失。」 「你刚登基,凡事皆当以□□为先。若我还在, 世家不会甘心臣服,时刻会想东山再起。」 「当然, 他们并非觉得是我裴云潇如何能耐,而是把我当做一个符号而已。国祚已非慕容氏, 那这天下姓唐, 姓裴, 亦或是姓别的什么,又有何关系?」 「如此多事之秋, 我不能留在京城, 总要避上一避。以假死逃脱, 最好不过。」 其实,裴云潇还有一个原因没有说出来。 王朝更替, 可根本未变,说到底,又是一场轮迴。今天的寒门也许就是他日的贵族,盛衰兴亡, 不动摇根基,便是逃不脱的变数。 唐桁知道裴云潇考虑的是对的, 可他还是不能接受。 「那……我呢?」 裴云潇眼底涌起一股热议, 却被她强行压下。 她与唐桁,本该是彼此对立,却被她强行改命,成了同路人。这还不算,她甚至还对他动了心。 可她从一开始就知道, 唐桁的归宿,是天下之主。 何为天下之主?无人可比拟的权力和地位,是以孤独与禁锢为代价换来的。 合格的帝王,要经受高处不胜寒的孤独、遵循行动举止上的法度、还要用律法、良心、仁德等等很多东西来禁锢自己的私慾。 同样的,帝王的身边人,一样要经受这些。 孤独,裴云潇不怕。她相信唐桁能够给予她想要的陪伴。 但禁锢,尤其是身体上实实在在的禁锢,裴云潇暂时还不能接受。 「阿桁,我要的,京城和朝堂,还有这座皇宫,都不能给我。」 「我为了这一天,与命运挣扎了快二十年,如今赢了,总要享受自己的战利品。现在我最想要的,就是恣意与快活。」
第212页 「我想去做我想做的事。走遍天南地北,一支笔,一叠纸,或写一首诗,或画一幅画,记下我没见过的美景。」裴云潇满脸憧憬。 「我还想办一所女子也能入学的学堂,改变无数个像我这样的女子的命运。纵使再难,再备受阻碍,我也义无反顾!」 「或许……是我太自私了……」裴云潇敛下眼眸,不敢看唐桁的表情。 「别这么说,你这不是自私。」唐桁摇头嘆气:「你只是……」 「你只是把我当做了自己人,同样也很信任我,所以才会唯独,未曾考虑我。」 嗯?这个理解?有点东西。 「你说得对,我不能强迫你留下。」唐桁闭了闭眼,下定了决心。 「但我,也知道你一定会回来!」 三年后。 江北,溸州。 一处山清水秀的庭院外,几个扎着总角的孩童在跑闹着放风筝。 一辆马车沿着河岸缓缓驶来,下来一个中年男子。 「这位小友,敢问此处可是菀蔻斋?」男子拦住一个看起来大些的男孩子。 男孩儿点点头,看向他:「你找菀蔻斋做什么?那是女学,男孩子不能进的!」 男人呵呵一笑:「不进,不进。我是前来拜会故友的。」 男孩儿不太懂他文绉绉的话,随便摆了摆手:「就在前面,你自己去吧。过了那小桥,再过个小竹林就是了。」 「多谢!多谢!」男人抱拳行礼,撩起衣摆,朝男孩所指的地方而去。 刚上小桥,男人便立刻听到了一阵郎朗的读书声。 不同于他习惯中的声音,这次的读书声,带着些清甜和娇柔。伴随着桥底潺潺流水经过石头的水声,竟是无比的悦耳动听。 男子心念一动,不禁油然生出些动容。 两年前,当今陛下将在吴州、丰州、沥州等地承办官学,政绩斐然的李延李大人提拔为了国子监祭酒,并御笔钦赐「官学之长」,要他用他的经验,在全国推行教育。 只是,官学的学堂到底也只想男子开放,女子想要入学,依然是难上加难。 如果,眼下这样的读书声,能在四海之内的每一处响起,又会是怎样的一番情境? 想着,他不由得加快了脚步,绕过竹林,来到白墙青瓦的庭院之中。 邻近的一间屋子中,传来一个清丽的女声:「来,最后念诵一遍今天学的诗,咱们就下课啦。」 童声整齐的响起,男子凑近几步,倾耳细听。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採撷,此物最相思。」 「好,下课!」 活泼可爱的女童们相携着蹦蹦跳跳的跑出门,男子朝旁避了避,直到屋中只剩下教课的先生,他才走了进去。 「敢问……?」 裴云潇整理着手中的纸笔,听到声响,抬起头循声望去。 只见门口处站着的男子,一脸儒雅慈祥,不是郑伯焉,又是谁? 「郑院首?」裴云潇惊喜地迎上去。 郑伯焉的表情,比她还要精彩十分! 「你、你真的是,是逸飞!」 裴云潇脸微微一红:「是。」 「院首,对不起,瞒了您这么多年。」 郑伯焉激动地不行:「不,不,挺好!很好!太好了!」 三年前,京城传来消息,裴云潇暴病而亡。他当时有万般猜测,但最大的猜测便是当今的陛下替裴云潇找了个藉口,假死而亡。 一个月前,他收到裴云潇的信,看到了那熟悉的字迹,才让他确定,他这位无比看重的学生,真的没有死。 这些年,他不是没好奇过如果裴云潇真的没死,为什么会选择远离朝阙。是被迫?是无可奈何? 可直到见到她,郑伯焉才终于明白,这才是裴云潇,真正想要的生活! 「逸飞,你信中说,你仲先生,也在这里,是吗?」郑伯焉带着激动与忐忑。 裴云潇点头:「不敢再隐瞒院首,其实一年前,我就寻到了仲先生,便和她一起才这里办起了菀蔻斋,专门收取想要读书的女儿家。」 「只是……仲先生要我保管这个秘密,直到月前,她才突然提起,想要再见您一面。」 郑伯焉心里一咯噔,觉得听起来不是什么好事,忙追问道:「为什么?她出了什么事?身体、还是……」 「都不是!」裴云潇急忙宽慰。 「仲先生,只是想通了。她说,人生苦短,岁月不长,又何必瞻前顾后,而失去了享受幸福的机会呢?」 郑伯焉眼睛「蹭」地亮起,心中不由澎湃起来。 裴云潇看在眼里,心下暗笑:「仲先生就在前面,我带院首去吧。」 郑伯焉忙不迭点头。 绕过几处迴廊,裴云潇将郑伯焉引到仲慜的屋外。 如今的仲慜也与她一样,脱下了男装,换回了女子装束。只是「仲慜」这个名字代表了她的新生,她捨不得换去。 「慕声?」 「阿敏?」 裴云潇看着郑伯焉进门,看着仲慜由惊转喜,分别数年的两个有情人彼此互诉衷肠,场面竟那般催人泪下,感人至深。 裴云潇有些不敢再看,快走几步避到一旁的紫藤架下,拭去眼角的湿意。 蓦然发现,今日上课时,为了讲解诗词,她特意找了些红豆来给学生们观看,此时,那串鲜红欲滴的红豆手串,就在自己的手里攥着。
第213页 最肯忘却古人诗,最不屑一顾是相思。 也是她该回去的时候了。 京城,御书房。 内侍郭汕捧着一沓奏摺,轻手轻脚走了进来。 龙案边坐着的,是当今的陛下。 郭汕是三年前进宫的,在他心里,当今陛下,便是这古往今来最仁德、最清明、最英武的陛下! 「何事?」郭汕一进来,唐桁就察觉到了。 「回陛下,这是呈上来的奏摺。」郭汕不敢多想,赶紧上前。 「嗯。放在那儿,朕马上看。」唐桁放下硃笔,揉了揉有些劳累的肩膀。 「这个给礼部送去。」唐桁抓起一边的册子:「羯颉大公主成婚,朕拟了一份礼单,照这个备下。」 郭汕接过称是,心中对陛下的敬佩又多了几分。 多少年,他们中原的皇帝没有在外族面前硬气过了?如今两国盟好,边境安宁,还不都仰赖当年还是大将军的陛下吗! 唐桁不知道郭汕的心思,顺手拿起刚刚送来的一本奏摺,打开一瞧,神色便是一黑。 「啪」地合上,唐桁一下把那奏本扔了老远。 郭汕跑过去捡,不禁嘆了口气。 又是哪个不长眼的大臣又上奏陛下充盈后宫的事了? 只有在这件事上,陛下才会如此生气! 「郭汕,把这些、这些全都给朕收集起来!」唐桁指了指几堆摞的跟小山似的奏摺。 「明个儿上朝,带上个火盆,把这些全给烧了!」 「陛下?这!」郭汕吓了一跳。 「怎么?朕还怕了他们不成?」唐桁剑眉一竖:「每年每月,总有那么几天,那这些东西来烦朕。」 「这么多朝政要朕处理,他们不思替君分忧,还给朕找一堆麻烦!」 郭汕赔笑道:「大人们也是操心陛下,陛下勤勉国事,总要有个知冷知热的人,若是有小皇子小公子,宫里也能热闹些。」 唐桁斜睨他一眼:「朕还年轻着呢,急什么?等以后,朕生给他们看不就是了!」 郭汕被这话弄得想笑又不敢笑。 也不知陛下是什么想法,一提起后宫之事,这话就不太对味儿了。 「对了,郭汕。」唐桁又想起什么。 「朕之前让你秘密出宫办的事,怎么样了?」 郭汕一拍脑袋:「瞧奴婢这记性,陛下吩咐,奴婢不敢怠慢,都已办好了!」 说着,从袖口拿出个书册来:「陛下将收集来的,裴永唐裴先生的诗词整理成册,让白山书局刻印成书,公开售卖之事,奴婢已经办妥了。这就是样书。」 唐桁接过,仔细翻看着,良久才满意地点头道:「确实不错。」 「这下,她的诗词,也能留下来了。」 郭汕想,陛下真是文武双全,礼贤下士。 这位裴永唐裴先生是近年突然在民间声名鹊起地云游诗人,听说画也画的不错。陛下先前已让人做过那裴先生的画的摹本,现在又替他出诗集。 试问那些追捧裴永唐的文人们,哪一个能做到陛下这般? 「启禀陛下。」一个小内监匆匆而来:「忠义侯韩少祯请见。」 「让他进来。」唐桁道。 三年前,他将韩少祯封了忠义侯,也让韩少祯成了第一个以商户身份受封的侯爵。 韩家已被韩少祯带着,全部转向经商。唐桁当然不介意,大手一挥,商户子也能入仕科举。 却不知今日韩少祯来找他做什么,捐钱?还是要钱? 捐钱可以,要钱嘛……唐桁暗想,得找个理由推脱过去。 韩少祯进到御书房,行礼叩拜一气呵成。已是天下首富的他,正是端的意气风发。 可偏偏唐桁看着不是滋味。 「容庆啊,你可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吶!」唐桁有点酸熘熘的。 月前,韩少祯刚刚成婚,新娘子不是别人,正是裴云潇身边的锦妙。 两人也是从小相识,后来裴云潇离京后,锦妙留下替她打理资产,两人日久生情,结成姻缘。 这却是让唐桁无比的羡慕嫉妒恨! 韩少祯一听这话,就知道唐桁的意思,笑道:「臣进来听闻国事繁复,陛下操劳不已,甚是不安。」 「今日面圣,细观之下,惊闻陛下龙体恐已有不适,更是惶恐。臣愿献上一剂药方,以解陛下心结。」 「朕没病。」唐桁不以为然。 「陛下还是看看臣的方子才好。」韩少祯从怀里掏出一个信笺。 唐桁眼尖,一下便认出了那信封上是裴云潇的字迹,心中勐地一提。 他与裴云潇的书信来往皆有独自渠道,怎的这次要让韩少祯来转交? 唐桁满心都是信的事,韩少祯反倒买起了关子。 「陛下,臣刚刚与西域谈妥了一桩香料买卖,臣想……」 唐桁懒得搭理他,催促着:「不就是宫中採买权吗?只要内务司确认无误,给你优先便是!」 韩少祯暗笑。这权力他本就有资格争,唐桁也乐意给。只是能趁机逗逗皇帝,这可不是谁都能做到的。 他也不再耽搁,让郭汕将信取走,呈给唐桁。 唐桁迫不及待的打开,却只见一整张信纸上只写了两个字——「独活」,字上却被打了个叉。 唐桁:?这还真就是个「药方」?
第214页 不对,他眉头一皱,心中划过一道闪念。 这是字谜! 「不是,不能……不能独活!」唐桁解出题面。 何解? 「应是当归!」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把这篇文完整的写完了。之后可能会有男女主的番外随机掉落,敬请期待~ 感谢各位小可爱一路走来的支持!有时候真的写不下去,看到评论、营养液什么的,瞬间就支棱起来了! 关于结局,小七先离开再回来,主要是因为我个人对大女主人设的理解,就是女主能进能退,有独立选择的权利。 第一篇文写了这么长,收穫很多,暴露的缺点也很多,一些想表达的东西也没能表达好。之后想要沉淀一段时间,希望能够有所进步。 下本大概会写短篇调整一下,会全文存稿,然后不断更。这本确实透支了我几乎所有的灵感。 →专栏预收文求个支持吖← 《被穿越的女将军回来了》当什么外室当王室 《重返夫君十八岁》年龄不变穿回过去 《炮灰女配成了我婆婆》改造婆婆当闺蜜 《帝后和离书》皇后每天都想和离 开哪本还没想好,但肯定不换梗。 求个文收、作收,感谢么么哒~ 註:引用:1唐·王维《相思》: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採撷,此物最相思。 2歌词:毛阿敏《相思》:最肯忘却古人诗,最不屑一顾是相思。 中药里独活和当归比较像,字谜是自己编的,取「独活」「当归」字面含义。感谢在2021-05-0823:55:45~2021-05-1300: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火锅要辣锅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7章 番外一 殿中铜漏的浮箭又升起了一格, 在外间伺候的绿砚不由得朝里面瞧了一眼。 子时了,皇后娘娘还没有歇息。 绿砚不禁嘆了口气。 这又是何苦?陛下也不知何时才能来。 想十年前,承歷三年那个夏天, 皇后娘娘进宫时是何等的风光? 富可敌国的忠义侯府嫡女,容貌迤逦无双, 气质端庄高贵,这天下都再找不出第二个来。 那时的陛下, 更是事无巨细, 亲自过问封后大典的事宜, 一点一滴的小细节都要问个明白。 封后那日,从忠义侯府到皇宫, 正红的毯子铺了一路。京中百姓们远远望着不敢上前, 却都议论着, 一辈子也见不到这般大场面,陛下定是极为钟爱皇后娘娘。 可现在……绿砚嘆了口气。 后宫之中不再只有皇后娘娘一人, 陛下的心思,也不再独独放在娘娘身上…… 或许,这才是生活的真相吧。绿砚想着。 突然,殿门口传来窸窣的脚步声, 还有些细碎的低语。 绿砚望过去,只见殿门外漏出玄色龙袍的衣角。 ——是陛下! 她赶忙上前, 低着头, 不敢直视天颜。 「奴……」绿砚要行礼,却被皇帝的手势制止。 「皇后还没睡?」帝王的声音温润如水。 绿砚点点头。 便听头顶上皇帝「哼」了一声,道:「就怪你,调皮精!」 绿砚下意识抬头,这才发现, 英武的陛下手上还抱着个粉雕玉琢的女孩子,他的身后,还站着个与陛下几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男孩,一脸傲娇。 绿砚总算长出了一口气,小太子和小公主都来了,娘娘终于能放心了。 唐桁抱着女儿,身后跟着儿子,一大两小,走进了内室。 内室,一个身段婀娜的女子身着单衣,丝被随意地搭在腰际,手臂支着头,斜倚在榻上,双眼微闭,长长的眼睫一颤一颤的。 唐桁唿吸一滞。这般景象,他看了十年,却还是忍不住为她而心悸。 「潇潇?」唐桁将女儿放到地上,坐在榻边,大掌轻抚过裴云潇的肩头。 裴云潇一下睁开眼,第一眼便瞧见了地上的女儿,双眸便是一亮。 「澄澄?你去哪里了?娘担心死了!爹爹在哪里找到你的?这是去干什么了?怎么弄得灰扑扑的……」 唐桁的手掌瞬间落了空,只得怏怏地收回。 澄澄小嘴一噘,胖嘟嘟地手指装模作样地堵住自己的耳朵:「娘的问题好多哦!」 身后的小太子唐翊深「扑哧」一声。天下的娘亲大抵皆是如此,上次去谢家,谢昀的娘亲也是这个样子。 「深儿!」裴云潇招招手,让儿子上前来。 「是不是你又带妹妹去后殿了?」 唐翊深笑容一僵,试图推脱:「才没有,是她吵着要我带她去的!」 裴云潇无奈。 这宫里除了她这儿,所有的宫殿都空着。幸好也是有了两个孩子,她才觉得宫里热闹了些。 这些年,朝事平顺,唐桁的闲暇比较多,看着宫中空置的宫殿就有点手痒,就专门噼出一个后殿,鼓捣些迷宫、机关之类的东西。 未生下两个孩子之前,裴云潇也喜欢陪他一起。生下孩子之后,她越发懒了,反倒是两个孩子总喜欢往后殿跑。 今日晚膳时,宫人寻遍了也没找到两个孩子去了哪里,裴云潇急得不行。要不是唐桁提醒她两个孩子估计去了后殿,她哪里在宫里坐得住!
第215页 又和两个孩子交待了一箩筐的话,裴云潇才觉得满意,也这才发现旁边被自己忽略的彻底的唐桁。 「阿桁?」裴云潇见唐桁脸色不太妙,心中有些惴惴。 唐桁扫了一眼两个孩子,眼中窜起两股小火苗,随即道:「绿砚,带他们去睡觉!」 绿砚急忙应声,拉着两位小殿下悄然退出殿外。 关门时,她无意瞥见陛下将娘娘抱起,往床榻走去,脸瞬间一热。 再回头看看刚刚被陛下「赶出来」的两位小殿下 或许,这也是生活的另一个真相吧。 夜色更深,殿内才刚刚恢復平静。 唐桁低头看向臂弯里的裴云潇,轻声道:「过两天端午,咱们出宫去瞧瞧?」 裴云潇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又出宫?」 年少时,总想天天往外跑,现在却只想赖在家里,哪都不去。 以前她还各种担心,被困在皇宫寸步难行,该有多憋屈。 现在嘛…… 「我听说这次城中有赛诗会,极为热闹,不去看看?」唐桁试图引诱。 裴云潇心里有了三分动摇,却还是坚定摇头:「不想去。」 「比武招亲,打擂台什么的也不想看?」唐桁继续引诱。 裴云潇又多了三分动摇,略显迟疑:「嗯……」 唐桁最后丢出一记勐药:「我还听说这次端午,京兆府弄了些新花样,街边摊贩都是从天下各处找来的,京城的吃烦了,倒是可以尝尝新鲜的。真的不想去看看?」 「……那就去吧!」美食的诱惑,属实抵挡不能。 两天后的傍晚,唐桁与裴云潇换了一身装束,结伴出了宫城。 此时的大街上,已是人来人往,热闹非常。 国强而民富,自然便有这各色的闲娱活动。朝廷放开了一部分对商业的限制,这样的活动更是多方获利。 唐桁说的果然不错,街边的小摊摆的并非全是京城常见的吃食,反而多了些江南、西南、甚至还有西域的特色小吃。这些对于几乎从来没有离开过京城的百姓来说,当然是新奇的体验。 街上人挤人,唐桁揽着裴云潇的身子小心护着,没有两个孩子在身边的时光,真是轻松而惬意。 一旦孩子们在,裴云潇的全部心思就会放在他们身上。而他自己也同样要更费心神看顾。 老夫老妻的,他们确实好久没有这样独处过了。 没走几步远,唐桁并不意外地碰上了同样出来游玩的臣子及家眷。 眼见他们看到自己,想上前来见礼,唐桁偏了头,搂着裴云潇,只当看不见。 这么难得的时间,才不要浪费在跟这些人打哈哈上。 所幸这些人也极有眼色,察觉他的迴避,便也没有再坚持。 可偏偏有些人却不怎么识相。 「咦,好巧,唐老爷,唐夫人!」一个笑脸突然凑过来。 裴云潇吓了一跳,定睛一看,是韩少祯。他的身后,跟着锦妙。 当年她回京后,便是假託了韩少祯的嫡妹嫁进皇宫,与锦妙也从主僕,变成了「姑嫂」。 曾经跟在她身边的锦年、锦和与锦英也相继各自成家,虽相聚不多,可情意仍在。 因此裴云潇一见锦妙,便格外欣喜亲近。 两个女人结伴到处游赏,将两个男人甩在了后面。 唐桁暗恨韩少祯搅了他的约会,因此更没带什么好气:「侯爷越发清闲了,我是不是得给你再找点事做?」 韩少祯晃了晃手里的扇子:「我倒是无所谓,反正我已经打算将产业交给儿子,我和妙妙去云游四方。要是不怕我那妹子心疼她的小侄子,你随便。」 唐桁惊讶:「交给儿子?他不是才十岁?」 「他爹我十岁的时候,在京城就已经横着走了,我的儿子,定有我的风范!」韩少祯道:「哪像您,大器晚成!」 唐桁:「……」 前方的裴云潇和锦妙,逛到了一个小摊子前,摊主是个年轻的妇人,一脸和气,笑得很是温婉。 两人瞧中了妇人摊上的商品,是一些竹编的小物件,编成房子、扁舟之类的,再点缀上恰到好处的绣品,精美的不得了。 这里也是整条街最受欢迎的小摊之一。 裴云潇和锦妙好容易挤了进去,爱不释手地拿起来相看,心里都想着给自家的孩子买些回去把玩。 「二位夫人,喜欢什么都可以瞧瞧,瞧不上这些,若是有自己的想法,也可以告诉我,我给您定做!」摆摊的夫人走过来说道。 裴云潇笑着抬头,正要说什么,却在看到那妇人的瞬间有些呆住。 这张脸,怎得那般熟悉? 锦妙也注意到了,与裴云潇对视。这不是,枣子庄的秀儿姑娘吗? 秀儿也愣住了,眼神在裴云潇和锦妙之间来回打转,眼里藏着说不清道不明地情绪。 好半天,裴云潇才缓过神来,道:「这个、这个怎么卖?」 秀儿眼圈有些微红,声音颤抖着:「十、十文钱。我看两位夫人面善,就……直接拿走吧。」 「这怎么能行。」裴云潇当然推拒:「还不知道,您是哪里来的?」 「锦州。」秀儿哽咽道。 「家里呢?家里怎么样?」锦妙关心道。 「挺好的。」秀儿笑了笑:「送走了老爹,后来就做了这个生意,买下了个小院子,也置了几亩地。」
第216页 「那真好。」裴云潇放了心。 秀儿点点头:「我能有今日,都是受了一个大恩人的恩惠,这么多年,我也一直记挂着恩人,不知她过得怎么样。」 「今日一见两位夫人,觉得与我那恩人极为相似。想必我的恩人,也一定和两位夫人一样,阖家幸福。」 裴云潇与锦妙挑了十几件竹编,不顾秀儿的推脱,将钱塞给了她。 两人正要离开时,一个穿着朴素的汉子从人群里挤进来,手里还端着碗混沌:「娘子,快喝点。客人多,垫垫肚子!」 秀儿笑着接下碗,眼睛还朝裴云潇看过来。 裴云潇朝她笑着点了点头,秀儿也笑着回应,转身去继续招唿客人。 「怎么了?眼睛红红的?」唐桁走上来,发现裴云潇的异样。 裴云潇轻轻挽起他的手臂,靠向他的肩膀: 「没什么,只是觉得,我这一辈子,好像做了很多事情。」 唐桁听出些含义:「我觉得很好。」 「是很好。」 「也……很圆满!」 作者有话要说:希望看开头几句的时候,你们没有想打我o(╯□╰)o 第108章 番外二·后世 裴云潇一直以为, 她只是穿进了一本小说中的世界。 她的存在,只是书上的文字,她的喜怒哀乐, 遇见过的人、和事,也不过就是纸张上的笔墨。 直到她的意识再次甦醒, 她又一次以婴儿之身哌哌坠地。 周围的世界,与她实际生活的, 依然完全不同。 起初她以为, 她可能又穿越了, 只是这一次,她对剧情一无所知。 但随着她成长、在这个世界识字、读书, 她惊讶地发现, 这里, 竟是小说中那个世界的后世! 难道,真有平行时空的存在吗? 裴云潇是二十一岁来到这个偏远的西南小乡村支教的, 一留就是两年。 大学时,她学的是歷史,所以在这个只有二十三个孩子,两个老师的乡村小学里, 她承担了语文、英语、歷史、思想政治等文科方面的课程。 而另一位女老师,教的则是数学这样的理科类。 今年, 这座小学要和县里的学校合併, 孩子们回到县里接受更好的教育。 裴云潇毕竟不是正式的老师,她虽然捨不得这里,但也必须要离开了。 恰巧家里人也常常催她回去,裴云潇便打算继续考研,回到学校读书。 「潇潇, 坐我的车吧,我送你去火车站。」女老师张玥敲门招唿了她一声。 两人在这里教书育人,结下了深厚的友谊,乍要分别,还颇有些离情别绪。 「行,玥姐等我一下。」 裴云潇将自己书架上的书全部拿出来,一本一本的码好。 她已与村长商量过,等学校迁走了,就把这个地方盖成一个读书角,让村里的孩子们都能读各种各样的书籍。她今后每年也都会给村里捐送图书。 拿下书架上的最后一本书,是一本青少年版的《唐史》。 裴云潇翻开来的第一页,就是一张歷史上「唐朝」开国皇帝唐桁的彩绘画像。 她的手指抚摸过图片上的人像,这个动作,她从小到大不知道做了多少遍。 「画的真丑。」她喃喃自语:「真人比这帅气多了。」 从古至今的史书,一向以一种平铺直叙的手法和笔锋,白描着一个时代的模样。它攫取重大的人物和歷史事件,剔除了所有的血肉,只留下骨干。 如果不是裴云潇真真切切地经歷过那段岁月里的日日夜夜,她也会像所有普通的读者那样,以为歷史,就是这么的扁平而简单。 所以,即便裴云潇想要透过史书来怀念那个自己不可能再重逢的人,都永远隔着遥远的一层时空的迷雾。 深吸一口气,合上书本,裴云潇拎起行李箱,走出了房间。 张玥将她送到了县城的火车站,便与她作了告别。两人约定,将来有机会,一定要重聚。 先做绿皮车,再转动车,再坐高铁。裴云潇坐上高铁座位的时候,就累得睡了过去。 醒来时,座位旁边坐了两个十五六岁模样的女孩,拿着手机,笑谈着什么。 「你有没有看最近的那个电视剧啊,我爱豆演得!帅死了!」 「我只看了剪辑。是讲唐朝□□和文贤皇后的对吧?他俩真是神仙爱情!我上歷史课的时候就磕这对儿了!」 小丫头眼光不错。裴云潇心中暗贊。 就是……裴云潇瞟了一眼手机屏幕。 这演员哪里帅的过唐桁呢?女主角也不如她美,哼! 「我跟你说,这剧宣发可是正剧!不光有爱情线,还讲了权谋。我爱豆赐死反派的时候那眼神,啊啊啊我死了!」 「反派?谁啊?」 「还能有谁,歷史书上说的那个裴云潇呗。」 「咳咳!」一口水呛紧喉咙,裴云潇咳个不停。 两个小姑娘却根本没有注意到她。 「好像歷史上裴云潇是怎么死的,没有定论吧?」说话的这个显然是个歷史迷:「不过我也怀疑裴云潇就是被□□赐死的。」 「你想啊,歷朝灭亡就是因为外戚专政,权臣弄权,□□受禅登基,肯定不能让裴云潇这样的前朝权臣活下来。我□□多牛.逼的人,你看在他统治时期出了多少名人!」
第217页 「呜呜,求别提!」另一个姑娘脸一苦:「你一说我就想起来,裴永唐那诗让我背得都快哭了!结果每次月考都要出!」 「你说他是不是闲的,没事儿写那么多诗干什么!」 「他比后来的那些诗人好多了好吗?没听老师讲嘛,裴永唐的诗大多都创作于同一个时期,就像流星一样,突然出现,突然消失。 你看后来的那些大诗人,那可是写了一辈子的诗,背都背不完!」 裴云潇有趣地听着两人的聊天,心里暗自发笑。 真想跟告诉她们,她们说的裴云潇、裴永唐还有文贤皇后,其实都是一个人。 不过还是算了,她怕被当成神经病。 下了火车,裴云潇拖着箱子挤进了几乎毫无缝隙的地铁。 正是夏天,车厢里的香水味、汗臭味混杂在一起,味道极其酸爽。 裴云潇有些不太适应,晃晃脑袋,试图避开令人难受的气味。 突然,她发现身旁一个身躯娇小的女孩一直在朝她这边挤,但因着裴云潇脚边放着行李箱,因此一直未能挤过来。 裴云潇疑惑地看向女孩,却见女孩将手机捂在胸前,指节泛白,脸涨得通红,神情又是羞愤又是恐惧。 裴云潇心中立刻警惕起来。 仗着自己的个子高,裴云潇挺直脖子越过女孩头顶,偷偷朝她身后瞟去。 果然,一个矮个子的男人站在女孩的身后,身子刻意向前倾斜着,手臂垂着没有抓扶手,却有小幅度奇怪的晃动。 这种情景,如何不知道他在干什么? 裴云潇心中登时升起一团怒火,一把将箱子拽到另一边,上前一步,迅速伸手捉住那男人的左手:「你干什么!」 「你干什么!」 两声怒吼同时响起,一声是女子的叱责,一声是男子的怒喝。 裴云潇一讶,循声望去,只见矮个子男人的右手也被人抓了起来。 那是个理着板寸的男生,顶多不过三十岁,抬头挺胸,站得笔直。容貌清朗英俊,一张脸摆在那里就仿佛是四个字——一!身!正!气! 旁边被骤然解救的女孩子终于得到了解脱,抬起头飞快瞄了裴云潇和另一个男生一眼,「哇」地一声,扑进了裴云潇的怀里。 「姐姐,他摸我!」 矮个子男人眼神飘忽,却仍嘴硬着辩驳道:「谁摸她了,我就是不小心碰了她一下。」 男人想将自己的两只手抽回来,可扭了几扭,却发现抓住他的那两只手,每一只的力气都大得离谱。 「他真的摸了。」女孩子抹着眼泪,生怕被以为是在撒谎:「如果只是不小心,不可能碰那么多下吧!」 周围的乘客频频侧目,对那男人的行为极为鄙视。 男人见状,更加撒起泼来:「你有证据吗?就说我摸你?再胡说老子告你诽谤!看谁坐牢!」 说完又看看裴云潇抓他的那只手:「美女,你这手抓了我半天,我能不能也说你摸我,对我性.骚.扰啊!」 裴云潇眼一瞪,当即就要骂回去,却被对面的男生打断。 「想要证据?我有!」男生举起手机晃了晃:「有什么话留着跟警察叔叔说吧!」 地铁到站,男生抓着矮个子男人走了出去,裴云潇拖着行李,搂着抽泣的女生也跟着走了上去。 地铁站巡逻的民警问了情况,就将他们四人带回了附近的派出所。 「都问过了,你们反映的情况属实,提供的视频也有用,那人也已经承认了。」处理了半个多小时,民警终于下了结论。 「你们两个小年轻很勇敢嘛,尤其是你啊小姑娘!」这位老警察上了年纪,说话很是和蔼。 说完,他又看向那被欺负了的女孩,说道:「以后遇到这种事,不要怕,留下证据就只管报警。做错事的是他又不是你,你怕什么,不要怕,听到没?」 女孩小鸡啄米一样的点头。 「谢谢姐姐!谢谢哥哥!谢谢警察叔叔!」女孩朝他们几人一一鞠躬道谢。 「我请哥哥姐姐吃饭吧?」 「不用不用。」裴云潇和男生连声拒绝。 「那告诉我你们叫什么名字总可以吧?让我记住帮助过我的人。」女孩又道。 「你们不说我就不让你们走了!」女孩张开胳膊,故意挡着两人的去路。 裴云潇拗不过她,只得道:「好吧,我叫裴云潇。」 女孩开心的记下,还想拿出手机加微信。 一旁的男生勐地一震,一脸不可置信地看向裴云潇,浑身像被冻住了一般。 「哥哥,你叫什么名字?」 男生僵硬地转头:「你可以叫我——人民子弟兵!」 说完,一把抓起裴云潇的手,就朝外面跑。 「哎!哎!你!」裴云潇被拽得猝不及防,转眼就被他拉到了街边路灯下。 若不是面前这人刚刚和她一起抓了一个坏蛋,又是在派出所门口,裴云潇绝对马上喊「救命」! 「你干嘛?」裴云潇仰头瞪着男生。 只见面前人直愣愣地盯着他,喉头上下滚动,好半天,才从嘴里吐出两个字来:「潇潇?」 裴云潇心头一颤。 曾有人说,有情人,心有灵犀一点通。裴云潇一向不怎么信的。 可现在,不过就是两个字,明明相貌不同,声音不同。可她就是觉得,他就是她一直朝思暮想的那个人!
第218页 「阿、阿桁?」裴云潇试探地回应。 直到被唐桁大力揽进怀中,裴云潇终于体会到了那再熟悉不过的气场与感受。 虽然他们彼此都换了一具躯壳,可灵魂,从来没有变。 裴云潇回到家里时,已经是晚饭时间了。 再次吃到爸爸做的菜,听到妈妈的唠叨,她的思念才如潮水般汹涌而来。 「既然你决定考研,那就好好复习。不过你的个人问题也要抓紧。」饭桌上,裴母又一次老调重弹。 「周末我跟你爸要去参加婚宴,你跟我们一起去。你爷爷的老战友有个孙子,年龄跟你挺合适,你们见见面。」 「成不成另说,也算交个朋友。你支教的时候就见不着异性,平时还不爱出门。我真是为你操碎了心!」 「那个……妈?」裴云潇放下筷子:「其实……我有男朋友了。」 「什么?」裴父和裴母同时震惊。 「什么时候的事?你怎么没跟我说过?」 裴云潇挠头。如果说今天刚有的,会不会不太靠谱? 见裴云潇犹豫,裴母就觉得她是在搪塞自己,便说:「不管怎么样,你跟我们一块儿去就对了!」 吃过饭,回到卧室,裴云潇便抱着手机和唐桁聊天。 这就是现代化社会的好处,想他们当初还得靠飞鸽、马匹传信,对方的开心事、伤心事,总是要相隔很久才能分享。 「阿桁,我妈让我去相亲。」裴云潇飞快打出几个字。 「巧了,我妈也是。」唐桁秒回。 裴云潇心中一动。 按一般的套路,说不定两个人相的正是对方! 她赶紧打字:「是周末,说是我爷爷老战友的孙子,在婚宴上见面。」 唐桁:「同上。」 哈!她就知道!裴云潇兴奋地捶床。 「阿桁,我们吓唬吓唬他们怎么样?」 「都听你的。」 周末,婚宴。 裴母领着打扮的水水灵灵,还特意穿了小裙子的裴云潇,走到了约定好的桌前。 一坐下,裴母立刻就看向了旁边一个高大帅气的小伙子,眼前就是一亮。 「您是……裴家妈妈?」另一个女人也在偷眼打量着裴云潇,眼里透着满意。 「您是唐妈妈吧,哎呀,你好你好!」 两个妈妈你来我往,唠了几句家常,随即切入正题。 「我们潇潇年纪还小,我也是让她认识认识朋友。她这孩子,平常太乖巧了,除了学校,就是回家,都没机会交新朋友的。」裴母说道。 「乖孩子好啊!」唐母赞扬道:「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现在的孩子嘛,跟咱们不一样了。先交朋友,看看合不合适再说,不行也多个朋友嘛。」 「对吧,桁儿?」唐母看向唐桁。 唐桁将裴云潇眼中跃跃欲试的小火苗瞧在眼中,压住笑意道:「挺好的,我很喜欢她。」 「啊?」唐母吓了一跳。 这么直白?莫要吓到人家姑娘才好。 裴母也看向裴云潇,询问她的意思。 「我也觉得挺好的。我也喜欢他。」裴云潇同样直白。 两个母亲对视一眼,竟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 「妈,不如趁着今天黄道吉日,一会儿我跟潇潇也去把证领了吧?」唐桁再添一把火。 裴母和唐母的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下意识扭头看裴云潇的反应。 只见裴云潇故作羞涩,忸怩了两下,嗲着嗓子道:「讨厌啦,今天就今天啦!」 裴母、唐母:是她们老了吗?怎么跟不上年轻人的节奏了? 作者有话要说:哈哈哈,写到最后已经开始放飞自我了,还是沙雕令人快乐这是最后一片番外了,本文全文正式完结! 诸位,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后会有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