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角演绎法则》 第1章 平平无奇的书店老板 北河市，下城区。 这是一个一如往常的夜晚。 白岳就站在一扇玻璃门后，少年仰着头，有些出神的看着那片悬浮在头顶的大都市。 夜色被无处不在的霓虹染得朦胧，变幻的灯光居高临下的从白岳的身侧打入室内，光柱灰尘荡漾，照亮了少年身后的红木柜台以及那些不大不小的书架。 这里是一间小书店。 四五排两米高的书架挤在阴影里，木质的书架看起来相当陈旧，也许是阴雨天的缘故，若有若无的发霉味飘在半空，泛黄的书本七零八落的堆在台面上，仿佛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无人问津。 这是一间被时代彻底抛弃的小书店。 “一转眼，我来到这里也有两三天了啊……” 少年发出梦呓般的低语，涡轮卷动气流的噪响涌入他的耳膜，他看见无数陌生的载具在空中留下光轨，然后再被怪物般的上城轻易的吞入腹中，彻底消失在夜里。 “无论如何，我前世的尸体估计都已经凉透了……” 白岳收回了目光，发出了古怪的笑声：“呵……正好我无亲无故，尸体什么的也就交给房东头疼去吧。” “老板，过来结账了！” 就在这时，少年背后有人招呼，白岳回过头，就看见一位胡子拉碴的中年大叔敲了敲书店的柜台。 “来了来了。”白岳轻车熟路的坐回了柜台后面，抬头扫了一眼对方手里的书本：“这本是本店打折书籍，只需要九十八华币，扫码还是现金？” “扫码方便一些。”大叔放下书本，取出了自己的个人终端：“不过老板，这本《魔法剑客被踢出队伍后的异世界风流生活》里的剧情，读者体验起来到底爽不爽啊？” 闻言，白岳翻了翻原主的记忆，这才了解到这是一本原主从某位黑心供货商手里收过来的东国小说。 里面的剧情大概就是——亚撒西主角由于垃圾天赋被一起冒险的伙伴嫌弃羞辱，被踢出冒险队伍后意外觉醒了逆天系统，随后收服了一帮后宫开始黑化复仇打脸的‘精彩’故事。 好家伙……纯纯的过时东国厕纸啊…… 白岳暗戳戳的扯了扯嘴角，不过作为一名真诚的书店老板，他当即就对眼前的顾客做出了真挚无比的回应。 “害，顾客您是有所不知，这可是本店畅销第一位的系统成长流爽文啊！” 黑心老板顿时滔滔不绝了起来：“正义善良的主角惨遭恶毒伙伴辱骂和背刺，就在他失魂落魄陷入人生低谷时，主角突然觉醒了技能升级系统，从此……” “行了行了别剧透了老板，我还要亲自体验呢。”大叔挥挥手打断了白岳的陈述，随即他抱起书，一脸美滋滋的离开了。 “欢迎下次光临呀。”白岳笑眯眯的送走了客人，随后取出了自己的个人终端，看见账户上面的数字跳动了一下，从五百跳跃到五百九十八…… “又赚一笔，至少这个月水电费不用发愁了。”少年舒了一口气，关上了书店的大门。 小小的书店重新归于寂静。 “接下来还得考虑伙食费以及进货的费用，不过……”白岳坐回柜台，看了一眼那些陈旧的书架：“原主之前进的货都还没卖出去呢。” 穿越几天来，白岳也渐渐适应了原主之前的生活。 当一位三流书店的老板，卖一些三流的厕纸小说，居住在城市的最底层，过着和大多数人一模一样的平凡生活。 幸运的是，虽然这间书店很小很破，但这间书店本身就是属于白岳自己的，少年也算是有一处温暖的容身之地。 不过白岳自然不打算就这么咸鱼下去，他决定好好经营一下这间小书店，最起码得卖点正儿八经有价值的炎国文化书籍，不然单靠一些东国厕纸可赚不了太大的利益和名声。 想到这里，白岳干脆翻起了个人终端里的通讯录，很快就在寥寥无几的好友里找到了供货商老文的头像。 老文的头像就是他本人，一位身穿黑色大衣，戴着圆形墨镜，扎着马尾辫，面相大约二三十岁的骚包大龄青年。 这人算是原主熟悉的供货商了，毕竟社恐原主认识的供货商就这么一个…… 白岳不假思索的选择了通话，然而得到的却是‘对方正在通话中，请稍后联系’的语音提示。 “这个黑心商估计正在和其他的买方讨价还价呢……算了，等一等吧。” 白岳关掉了通讯界面，习惯性的打开了终端里的网络新闻主页，打算用一些新闻消息来消磨消磨时间，顺便了解了解这个世界里的一些基本常识。 很快，界面顶端的一栏文字吸引了白岳的目光。 ‘炎国第九十六号勘测团队于深层世界发掘出神秘国度重要线索！’ 少年指尖轻触文字，陌生又古怪的信息顷刻间铺满了屏幕。 ‘炎国官方已第一时间接管勘测现场，团队记录人梁丘黎表示，该国度的历史中布满了规模惊人的文明遗迹，有望成为人类又一深层宜居地。 大审理官宣称，官方将于一个月后向全民公布该国度的名称、部分历史素材，以及勘测现场图片。届时，锚定该国度的作品审查筛选工作，将由各省各市自发进行。 同一时间，维多利亚、东国、哥伦比亚等官方人员皆向国理会提交作品创造申请，申请结果目前待定……’ “深层世界……神秘国度……历史素材……作品审查……” 白岳呢喃出声，一行又一行显眼的字体映入少年漆黑的眼瞳，这些对于常人来说习以为常的官方消息，白岳却看的目不转睛。 “真是一个奇怪的世界啊……”异乡的旅人发出了自己的感叹，而正当白岳准备翻阅下一篇信息时，他看见个人终端的通讯界面亮了起来。 老文打过来的。 “欢迎老板光临老文杂货店！” 白岳接听的下一秒，一道中气十足的嗓音顿时透过屏幕传了出来：“老板久等，不知道您打算进一些什么货呀？我这里经典名作、畅销碟片、名家画作、历史文物、二手飞艇、生活用品、爆款零食样样俱全，量大管饱！只等您的选择！” “好家伙，你这儿卖的真够全的……”白岳当时都惊了，连忙将重点扳了回来：“你那里有没有什么通俗易懂的书籍？” “诶？听这声音，您是那位白老板吧？” 这回轮到老文诧异了：“我记得您不久前才从我这里进了一批东国小说，这么快就卖完了？” “单卖那些厕……小说实在没什么利润，我打算进一些关于炎国历史、世界文化、百科大全之类的工具书充充书店门面。” 少年随口做出了解释，不过他也隐藏了一点自己的小心思。 作为一名穿越者，白岳自然需要一定的世界常识来隐藏自己的身份，而那些专业的工具书籍显然就是最好的知识汲取渠道。 “您要工具书啊……我这里有倒是有，我待会儿发您一份推荐清单，您看着选就可以了。”老文似乎没有多虑什么，一口就答应了白岳的要求。 “那就这样吧，合作愉快。”正当白岳打算挂断通话时，老文的声音又打断了少年的动作。 “对了白老板，除了工具书外，我这里还有一批新货，不知道您有没有兴趣了解一下？ 对方的语气似乎带上了一丝笑意：“相信我，这批新货的售卖利润绝对超越您的想象……” 闻言，白岳挑了挑眉头，对方的话语显然有些诱人上钩的意味。 呵……这个黑心供货商不会打算把我当冤大头来宰吧……白岳无声的冷笑了一下，随即用平常的语气询问道：“什么新货？” “白老板您应该了解最近的官方新闻吧。” 老文笑着抛出了一个信息：“我们炎国的勘测队在深层挖掘出了新世界的线索。” “我当然清楚。”白岳不动声色：“不过这和我一个普通人又有什么关系呢？” “当然有啦！您可是书店老板，从官方制定的世界基本规则来看，您也是锚定世界根基的一份子呀！”老文发出了豪迈的大笑。 白岳却没有做出任何回应，任由对方在电话那头干笑。 “您好歹附和一下嘛……算了算了，我就不和您卖关子了，我这里的新货，自然和官方新发掘的世界有着密切的联系。” 面对沉默的书店老板，老文的语气终于认真了起来：“您听说过……不夜的黄金国的传说么？” 第2章 不夜的黄金国 “嗯……从来没有听说过。” 白岳的语气依旧不咸不淡：“老文，我手头上的资金有些紧张，就不考虑你所说的‘新货’了。” “这样呀。”老文的语气似乎有些遗憾：“那就不用这件事打扰您了。” 白岳主动挂断了通话。 书店重新变得静默了起来，少年再次点开了个人终端的新闻界面，他重新看了一遍炎国官方发布的信息，若有所思。 “不夜的黄金国……那就是所谓的‘深层世界’么……” 白岳喃喃自语了起来：“不过一个月后官方才会公布这个世界的具体信息吧？老文又是从哪里搞到这个名字的？” 是他为了卖货胡乱编造出来的信息，还是他有着特殊的信息获取渠道？ 只是无论哪一种可能，白岳都不打算去趟这滩浑水，作为一名穿越者，贸然去接触一些陌生古怪的事物显然不合理，他又不是什么事儿逼，那里都要赶着凑热闹。 目前看来，卖卖三流垃圾小说，凭借着自己的油嘴滑舌骗骗大冤种，日子倒是还能过得去。 总之先苟起来绝对没错。 年轻的书店老板慵懒的靠在了椅子上，他侧过头，发现由于阴雨天，玻璃门外的行人已经少了许多。 雨滴渐渐变大了，人群纷纷加快了回家的步伐，只是下城区坎坷失修的道路实在不太好走，剩下那些伸手挡雨匆忙赶路的行人们颇有些狼狈的意味。 “真是个好天气啊……” 异乡人无声的笑了笑，他起身，把挂在书店门口的牌子翻了个面，将‘闭店’两个字展示在了外面。 · 夜雨淅淅沥沥，安静又崎岖的偏僻巷路上已经汇聚了大大小小的水洼。 一只又一只厚重的靴子在地面踩出涟漪，有一些奇怪的行人在雨中沉默前行，他们提着精致的箱子，穿着浅色的长袍，戴着浅色的兜帽，每个人脸上还盖着类似呼吸器的奇特面罩。 他们在道路的尽头站定，有人正在终点等着他们。 “欢迎光临老文杂货店~各位辛苦啦！” 路灯那黯淡的光下，身着黑色风衣，戴着墨镜的青年热情的张开了双臂：“不知各位这趟深层之行是否顺利呀？” “托文先生的福，我们这次只折了三个人。”低沉沙哑的嗓音从面罩下传出，为首的灰袍人上前了一步，他将手中的箱子放在了青年面前。 “哎呀可惜可惜……” 老文顿时露出了惋惜的神情：“倘若您当时购买整套的深层世界信息，您的手下绝对不会出事的。” “整套的信息在你这里可不便宜，我们这帮偷渡客的贱命还没那么贵。”灰袍人嗤笑了一声，他回头示意了一下，片刻后，一个个箱子便整齐的摆在了二人面前。 “我们留在现世的时间并不多，还请文先生尽快验货。” “那就请您稍等片刻。”老文伸手打了个响指，一位银发及腰，面容精致，一身东国制服的少女从阴影中迈步而出，她俯身打开了地上最大的箱子，取出了里面的货物，一双银色的眼瞳尽是认真与专注。 就在少女出现的那一刻，浑浊的雨幕滞留在了众人的头顶，流动的风变得温顺无比，路边上的积水仿佛活过来了一般朝着四周缓慢的逃逸。 灰袍人的眼瞳微微收缩了一下，眼神露出些许错愕与畏惧。 虽然他清楚眼前这个外表和善的黑市商贩其实是个蔑视律法的危险狂徒，但他没想到的是，这家伙居然敢在人群密集的现境市区里，在官方的眼皮子底下豢养人形天灾！ ——我操，他果然和传闻一样疯的够厉害的。 “唔……看起来是上好且有趣的灵感呢。” 老文似乎没有察觉到对方的惊愕，他靠在发锈的路灯上，端详着少女手里那块实质化的幻想，此刻虽然是夜晚，人群里却发出了湛蓝的辉光以及海浪的声响。 商人发出了满意的赞叹：“真漂亮啊……它源于那里？又叫什么？” “东国沿海深层，浮世绘之乡中的‘神奈川冲之梦’。” 灰袍人的语气似乎老实了不少：“这是我们在那个鬼地方里最大的收获了，为了得到它，三个人永远留在了大海的梦里。” “是他们自己起了贪心，还是你指使他们去送死的？”老文露出了似笑非笑的表情。 “我指使的。”即使手下就在身后，灰袍人的回答倒也坦荡：“我提前答应过那三个病鬼，会付他们的家人一大笔的酬金，所以他们死前没什么怨言。” “这样啊……死的有价值确实是一件好事。”闻言，老文居然认真的点了点头，一副很认同的模样。 灰袍人不再接话，气氛在雨中凝泄了起来，好在没过多久，那位银发少女就完成了自己的工作。 “这些灵感都是来自深层的真货，不是公司制造的赝品。”清冷的声音在众人的耳畔响起，少女站直身躯，退回青年身后。 老文随即取出了自己的个人终端，他在上面轻轻划拉了几下，冲着面前的卖方笑道：“钱已经转到您的账户了。” 灰袍人点了点头，他倒也没有浪费时间去检查账户，毕竟‘文在言’这个名字就是地下世界公认的金字招牌。 “合作愉快~” 一笔生意做完，老文的声调都轻快了不少，紧接着，青年抬起头，有些疑惑的看向了还在默默等待的灰袍人：“除了送货以外，客人莫非还有其他需要么？” “是这样，我想向文先生问个价钱。” 灰袍人紧盯着青年的眼睛，他的语气凝重了起来：“——关于炎国官方在深层发现的新国度。” “国度名称十万华币，国度表层路径信息五十万华币，勘测团成员部分笔记一百万华币。” 老文不假思索的报出了价格：“恕不还价。” “还请文先生给我两天考虑时间。” 得到了回复后，灰袍人沙哑的声线渐渐消失在了雨里，他们的身形仿佛凭空被抹去了一样，眨眼间，逼仄的巷道里只剩下了路灯投下的影子。 “啧啧，这帮偷渡客还真是神出鬼没的……”老文感叹了两句，他看向身后：“那咱们也收拾收拾回？” “boss，我有一件事想不明白。” 少女拎起箱子，冷清的声音幽幽响起：“既然黄金国的消息这么昂贵，那你为什么还要把它的名字随随便便就告诉那个书店老板？” “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试探而已。” 老文回应了一声，紧接着，他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了半根用的发秃的粉笔，随手在潮湿的墙壁上勾勒起了线条。 “试探什么？” “试探他还是不是他，试探他是不是从深层深处爬出来的东西。”弯腰作画中的青年眯起了眼睛，片刻后，老文便完成了自己的画作，一扇画得歪歪扭扭的门。 “毕竟……那位少年是顾天纵在现世中选择的画板。”青年将粉笔揣入口袋，然后推开了面前的门扉。 黑市商人轻声道：“所以他现在不应该、也不可能还活着的……” 第3章 大雨和灵感和血 白岳此时正在翻看自己的遗物。 准确的说，是翻看原主的遗物，这本被翻得皱皱巴巴的笔记本锁在柜台的最下格，上面沾满了灰尘与斑驳的血迹。 白岳取出了那张夹在扉页里的照片。 照片正中是一个身形有些瘦弱的小男孩，他局促不安站在原地，照片左侧的男人双手插兜，不耐烦的别过头去，右侧的女人则是抱着双臂，眼神中尽是漠然与空洞。 白岳观察着照片里年幼的‘自己’，纷乱的记忆忽然一闪而过，他仿佛站在了观众的视角，眼看着画面里的主角在扮演自己的人生。 雷光在记忆里轰鸣，雨声里传来一对中年男女的争吵。 暴躁的男人大骂着夺门而出，女人坐在地面掩面啜泣，可当怯怯的小男孩握住女人的手臂时，他看见的却是厌恶又厌倦的目光。 记忆翻过一页，面色苍白的男孩看着一位陌生人站在家里，债务人估算着房屋的价值，他报出了一个数字，男人和女人共同在纸上签了字，随后各自坐上了前往异国的车辆。 那是男孩见到父母的最后一面。 之后他就被送到了爷爷的小书店里，从此在老人的抚养下渐渐长大。 漫长的时光在白岳的视线中连成一线，一切似乎都是那么平淡，不过白岳依旧不厌其烦的翻看着原主的记忆，不肯放过任何一处可疑的角落。 毕竟……原主的死相实在是过于凄惨了…… 他是被某种东西给切碎的。 白岳陷入了沉思，因为在回溯过去的那一刻，他明确看到了少年的下半身已经不翼而飞，他用仅剩的一只胳膊拖着破碎的上半身向前攀爬，即便肚子里的脏器和鲜血已经糊满了地板，他也硬是拼尽全力发出了最惨烈的悲鸣。 可当白岳回忆起穿越来的一幕时，原主的身体当时是完好无损的。地板干干净净，记忆中血乎刺啦的画面仿佛一场噩梦。 外面的雨幕越来越大了。 即使有着上城的遮挡，无处不在的暴雨依旧能从城市的缝隙倾泻而出，在地面迸发出连绵的轻响。 “不对劲……一定有什么东西被隐藏起来了……” 白岳若有所思，虽说这一次记忆回溯并没有什么收获，但白岳不肯就这么善罢甘休，可就在这时，书店的电灯忽然闪烁了几下，随即熄灭了下去。 白岳向外看去，发现整个下城区已经在雨中陷入了黑暗，对此少年并没有什么反应，他拉上了书店的窗帘，又从柜台下面摸出了半根蜡烛和火柴。 下城区断电是常有的事情，即便在技术飞速膨胀的时代，下城的穷人们依旧有着使用蜡烛的习惯。 很快，火苗轻巧的跃起，白岳以一种舒服的姿态靠在了椅子上，慢慢闭上了双眼。 窗外变幻的霓虹和风雨实在让人分心，熟悉又柔和的烛火光源倒是能让人宁静下来。 观众不肯放过故事的每一处细节，白岳耐心摸索着原主记忆里每一处的阴暗角落，直到……一道轻柔的声线在少年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白岳，你告诉过我，你想要成为一个真正的作家，对么？” 果然，原主的一部分记忆被藏起来了。 烛火摇曳不停，白岳睁开了眼睛，坐在办公桌后相貌阴柔的男人正对着懵懂的男孩谆谆教导，可他的眼神却宛如世间最贪婪最恶毒的蛇蝎。 “是，是这样的，顾老师。”男孩垂着头，有些慌张。 “不用紧张，虽然我只是一位艺术教师，但聆听学生的梦想也是教师的本职工作之一嘛。” 下一刻，顾老师笑了出来：“方便告诉老师你为什么想成为一名作家么？” “因为，因为我想要成为大名人，然后赚很多很多的钱。” 男孩局促不安的坦白着心中的渴盼：“这样我的爸爸妈妈就会回来了，爷爷的病也有钱治了。” “啊……我明白，我明白，多么美好的梦想……不过可惜的是——” 男人挑起了男孩的下巴，他看着对方的眼睛，仿佛在审视待宰的羔羊：“我看过你写的文字，所以我比任何人都清楚，你这辈子都无法成为真正的作家。” 男孩脸色一白，有些不知所措。 可顾老师却自顾自的说了下去：“毕竟……你创造的世界像块充满漏洞的浮板，你编织的事件乏善可陈到令人生腻，你构建的角色宛如失去灵魂的空壳，你笔下的主角……更是一个令人发笑的提线木偶。” 批判声中，男孩的眼神越发空洞和黯淡，而在这一刻，顾老师突然拉住了他的手。 “别急，别急，孩子，你是我的学生，我当然有办法帮你脱离泥潭。” 顾老师的嘴角向上勾起，他怜惜的抚摸着男孩的手掌：“也许……你需要的只是一点点的灵感……” “灵感？” “是的！灵感！” 这一刻，男人的眼中仿佛燃烧起了狂热的火焰：“只要吃下一盎司就够了！只要一盎司就够了！” 灵感是可以被称量的么？ 默默审视记忆的白岳眼睛眯起，顾老师在此刻就好比诱人堕落的魔鬼。 “拥有灵感，你就能随心所欲的捏造心仪的世界、去勾勒事件的脉络与分支，你就能让处在漩涡里的人们作出抉择、再赋予他们或高尚或卑劣的人格。” “到了那时——”顾老师猛的攥住了男孩的肩膀：“你就会成为一名真正的艺术家！你将成为主宰幻想国度的神灵！” 风雨大作，魔鬼在雷雨声中发出了疯狂的笑声：“白岳，你要记住，唯有真正的灵感，才是人类探索深层国度的第一明灯！” 记忆在男人的疯笑中向前延伸，最后定格在了城市的暴雨里。 而这一次，观众彻底看清了主角死去的模样。 少年神态恍惚，他伏在桌上呕出血液，面前笔记上密密麻麻的文字歌颂着伟大的天国，而下一刻，流动的艳丽色彩破开了少年的胸膛！ ‘灵感’，在他的躯壳中孵化了。 在白岳不可置信的目光中，颜色们肆无忌惮的遨游在小小的空间里，它们尽情的舒展着自己的身躯，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正在现实中涂抹着未知的画作。 白岳看见少年无力的倒在地面，他痛的流出眼泪，伸手去挡胸口的洞口，可那些活物般的色彩顷刻间吞噬了他的手臂，扯出了他的骨头，而在绝望的惨嚎中，绝望与鲜血在地板上勾勒出红毯，血肉和骨骼在半空搭建出画框，蠕动的颜色终于组合出了绝美的图画。 ——一位坐在层层宫殿中央、背生双翼的天使。 她露出了圣洁的笑意，目光中带着悲痛与怜悯，朝着画框下支离破碎彻底失去声息的少年伸出了洁白无暇的手掌，仿佛要拥他前往无忧的天国。 完美的画作就这样完成了。 雷声轰然作响，刺眼的烈光拉长了书架的影子，白岳从回忆中猛的惊醒，可那些流动的色彩和骇人的画面依旧刻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在这个世界里，灵感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不仅有‘重量’，居然还有致命的‘活性’…… “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样变成了一个承载疯狂的画板……” 少年在夜里呢喃，窗外的暴雨愈演愈烈，浑浊的水幕仿佛要把整个世界尽数埋葬。 坐在阴影里的白岳抬起头，少年的眼瞳倒映着柔和的烛火，而在这黯淡的光晕里，白岳的嘴角反而一点一点的勾了起来。 莫名的，他无声的笑了起来，那双亮的吓人的眼瞳中充满了好奇与喜悦，漂泊的异乡人居然露出了最惊喜最开心的笑颜。 ——“真是……真是一个有意思的世界呀……” 第4章 不过芸芸众生 “哈~欠~” 街头的一家早餐店里，顶着黑眼圈的白岳啃了一口热气腾腾的韭菜包子，眯着眼睛打量着外面的世界。 ‘雨过天晴’这一形容用在炎国的下城区里显然不怎么合适。 经过近年来的发展，炎国的绝大部分城市都已经靠着深层技术远离了地面，所以那些伫立在云端的高楼大厦往往会遮挡住初升的太阳，只留下一缕缕的晨光透过上城的间隙洒向地面。 不过这也不影响下城的烟火气，即使雨后的潮湿雾气笼罩着城市，来来往往的人流依旧填满了下城的街道。 早餐店的门口聚着一些没睡醒的打工人，人们排着队等着锅里现炸的油条，时不时还会扫一眼不远处的公交站，以免错过了第一班的座位。 一旁的蒸笼冒着热气，刚出屉的包子散发着诱人的香味，吸引着路过的食客，这家早餐店确实是远近有名，包子皮薄馅大，多年来始终坚持一个价钱，店主两口子已经在这里待了半辈子，店铺虽小，生意倒也红红火火。 店里大部分都是白岳的同龄人，一些身着校服的年轻学生。 白岳边上就坐着一个拿着单词本的仁兄，白岳看着他的侧影，少年这才想起炎国的大考即将到来，所以这些同龄人们几乎都是一副奋发图强的模样。 上学啊……那究竟是多久多久以前的事情呢……两世为人的白岳不禁有些恍惚。 说起来青春确实是个矛盾的玩意儿，它会完完整整的记录下少时全部的悸动和遗憾，多长的时光也无法将它们冲淡，可偏偏你回忆里曾经憧憬过的人们也许早就已经将你忘记。 年轻的学生全神贯注的盯着单词念念有词，抓起包子急匆匆的就往嘴里塞，直到被包子烫的呲牙咧嘴时才注意到白岳直勾勾的目光。 “没事，你吃你的，我就看看。”白岳朝着对方笑了笑，却从对方的脸上看到了紧张之色。 “我……我要去上课了……”仁兄抓起包子慌慌张张就走，显然是把白岳当成了高校里那种游手好闲熬夜上网的不良分子。 少年倒也没有在意对方的误解，只是自顾自的吃着早餐，他看着店主老徐忙前忙后的，而那个学生风风火火逃出店外，却不小心碰倒了一辆店门旁的单车，砸歪了上面的车筐。 车主是个衣着朴素的中年女人，手里还牵着一位年龄很小的小女孩，她心疼的扶起了单车，看着学生的背影嘀咕了几句，随后她蹲下紧了紧女孩的衣领，将其抱起放在了单车的后座，看着女儿小口小口嚼着包子，女人眼中的忧色很快又变成了宠溺的笑意。 旋转的车轮溅起路边的水洼，母女汇入人河，与她们相似的行人还有很多很多，晨光渐渐填满人间，可除了白岳以外，没有人会在意身边的景色。 因为大家的生活就是这样，你我都一样，不过这繁华世间的芸芸众生。 …… 享受了一顿早餐，白岳打了个满足的饱嗝，不紧不慢的漫步在雨后的街道上。 人群匆匆忙忙，少年逆着人流观察着陌生的城市，细看之下，在这个世界里，即使是同一座城市，其内的上城和下城也是泾渭分明，居民的生活状态完完全全就是两个层次。 就拿交通工具来看，在同一座城市里，下城人依旧保留着挤公交车或是乘坐地铁的习惯，而上城人只需要乘坐浮空载具，眨眼间就能到达自己的目的地。 两拨人的居住环境更不用说，由于人口分布的不均匀，下城大多数是拥挤的旧居民区，街道上难免会有脏乱差的现象，而上城多半是宽阔的别墅区，大学区，公司办公楼，以及无数富丽堂皇的云间商城和空中花园，美好的宛如人间天堂。 值得一提的是，上城制造的垃圾往往都会运输下来堆积在地面上，在加上炎国优先建设天空的政策，上城人与下城人之间多多少少会产生一些矛盾和对立，这也是深层技术带给每个国家的问题之一。 不过炎国还算是好的，执政官们每时每刻都在强调炎国的上下城不分彼此，加上不分上下惠民利民的政策与极其优秀的治安，大家的小日子总体也算是过得去。 起码炎国人不用担心出门买个菜就会被高喊着自由平等的持枪歹徒崩上天。 至于其他的国家……哥伦比亚、莱塔尼亚、东国那里的资本家就差把‘你们这帮下城的炮灰韭菜穷鬼刁民’几个字写脸上了…… 不过由于人类对深层的探索，各国的文化也会在超凡力量的引导下相互往来相互浸染，然后引发很多令执政官们头痛不已的问题。 “最典型的就是一些上城人莫名其妙的高高在上！有几个臭钱了不起啊？好好的建设国家的深层技术不学，哥伦比亚那帮洋鬼子的傲慢倒是学了个十成十！执政官们就应该整治整治这种不良风气！老子还不稀罕上城那破地方呢！” 这是刚才老徐在顾客面前的原话。 平凡的开小店的中年大叔谈论起国家政策时那叫一个口若悬河器宇轩昂，顿时引起了一众食客的叫好，一旁的白岳喝了半碗烫粥愣是没敢插话。 想到这里少年忍不住笑了笑，因为当他付钱时闲聊起老徐他的家庭时，老徐腆着脸小声表示还是希望儿女都能考到上城念书，然后在上面工作定居的…… 没过多久，白岳就溜达到了书店的附近。 白氏小书店从外面看起来确实一点都不显眼，虽然书店位于一个十字街道的路口，但书店的木制招牌早已陈旧不堪，由于近年来没有打理，木制的字体在风吹雨打下已经变得黯淡不清。 再加上光线的影响，人站在远处乍一看，‘白氏书屋’几乎变成了‘白氏刀尸’。 “好家伙，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里是有着奇怪服务的殡仪店呢。” 白岳嘴角抽动了一下，下定决心以后有钱了一定要好好搞搞装修，免得以后吓跑客人。 而就在少年掏出钥匙准备开始营业时，他却发现已经有‘熟人’等在了书店的门口。 不得不说，就算炎国高度统一的高中校服实在让人无法恭维，可有些女孩就是能将校服穿出光彩动人的感觉。 少女安静的坐在门前的长椅上，百无聊赖的踢着路边的碎石，细碎的晨光自然而然的落在的女孩的肩头，将黑色的发梢烫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边。 她低头轻抿着嘴唇，似乎正在思虑着什么。 “要进来看看么？” 少年平和的声线将其唤醒，少女抬起头，那副清秀可人的面容倒是让白岳回忆起了些许青春的颜色。 白岳不禁有些感慨，如果原主没有死去，昔日那个自卑的少年，一定会在北河一中的校花面前紧张的话也说不出来吧…… 不巧的是，这具躯壳里的灵魂已经不再稚嫩，如今的白老板只会一视同仁的对待任何登门的客人。 在少女若有所思的目光里，少年不紧不慢的打开了书屋的大门，将挂在书店门口的牌子翻了个面。 白氏小书屋，正式开张。 第5章 天国的颜色 “书店里没有什么规矩，客人您自行选择就好。” 进店后，白岳回头朝着顾客招呼了一声，便坐回了柜台后面，取出了原主锁起来的笔记本，自顾自的翻看了起来。 林婉南则是好奇的打量着书店里的环境。 书店虽然不大，里面却被收拾的干干净净，一尘不染，只是书本的种类似乎不太多，映入眼帘的大部分都是一些东国的异世界小说。 她下意识拿起了一本封面花哨的书本，封图上手持大剑的主角满脸正义，对面身材夸张的女性魔王眼冒桃心。 少女脸色微微一红，虽然林婉南从来就没有看过东国小说，但她也从朋友那里多多少少了解到，一般只有没有朋友的宅宅才会背地里偷偷看这种容易让人社死的羞耻文字小说。 白岳居然在卖这种东西啊…… 林婉南下意识扫了一眼柜台后的少年，对方翻着一本看起来脏兮兮的笔记本，似乎陷入了沉思，完全没有关注自己的意思。 她不自觉回忆起了上一次见到白岳的那一幕。 那一天正好是一中的校运会开幕，学子们聚集在操场，欢快的气氛在少男少女们的呼喊声中燃烧又沸腾，自己作为合唱团的主唱站在台前万众瞩目，却看到了一个少年孤零零地走向了学校的大门。 他脸色苍白，缩着肩膀垂着头，一只手拖着破旧的书包，另一只手紧紧攥着退学单，少年一步一回头的朝着人群张望，却没有任何一个人愿意理会一个交不起学费的倒霉蛋。 最终他回过头背对众人渐行渐远，而在学子们此起彼伏的兴奋高呼下，那背影看起来确实是无助又可怜。 当然，林婉南并不会在意这一点。 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向来理所当然，就算是两人是同班同学，她与白岳也不可能是同路人，现在如此，未来也是如此。 这一次自己过来找他，也不过是打听一件事情而已。 似乎是察觉到了少女的目光，白岳抬起了头，二人目光相对，不过出乎林婉南意料的是，白岳并没有像以往那样不自在的错过目光。 “挑好了么？”少年的眼神平和如水，面上还带着礼貌的微笑。 他看了看少女手里的书本：“客人您的眼光真不错，那本可是店里畅销第一的异世界文学爱情小说，要不要买下来读读看？” 林婉南脸上明显出现了犹豫之色，虽然她对这种小说产生了些许好奇，但她也清楚购买这种东国小说一定会招来朋友的揶揄。 “我从来不看这种书的。”少女最终摇了摇头，将书本放回了原位。 “这样啊。”白岳点了点头，倒也没怎么失望。 毕竟开书店的都清楚，经常会有客人进店来看书、最后却一本不买的情况，不过白岳对此也不反感，来者都是客人嘛，花不花钱是人家自己的选择，这事儿强求不来。 少年将目光重新放回了原主的笔记上。 自从昨夜观看了相当劲爆的记忆画面后，白岳便察觉到这个世界只是表面平静而已，诸国为凡人打造了清澈的水面，超凡的暗流却在水面下搅动浑浊的泥沙。 白岳意识到自己的穿越似乎改变了现实，由于如今的‘白岳’并没有死去，所以那副由‘白岳’的血肉组成的画作并没有出现。 但死亡的阴影并没有因此散去。 一是原主记忆里的顾老师不可能就此善罢甘休，二是原主曾经吃下去的‘灵感’，应该还蛰伏在自己的身体里，随时准备‘孵化’。 书店老板不禁有些头大，原主的记忆断断续续，所以白岳此时也不知道原主吃下去的‘灵感’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 如今唯一的线索，就是原主死前留下的笔记了。 不过说是笔记，不如说这是一本初稿，一本由少年的幻想与憧憬勾勒而出的作品。 白岳将笔记重新翻回了第一页，作品的封名赫然跃于纸面。 ——《天国的色彩》 有意思的是，封名每一个字的笔画都由不同颜色的油笔勾勒而出，绚丽的颜色堆叠在白岳的视线中，只是由于原主的字迹太过潦草，这些颜色不但没有增添文字的美感，反而会让观者产生一些不适的感觉。 就好像一些花花绿绿的蠕虫在纸上微微蠕动爬行，倘若长时间注视，甚至还能听到它们扭动躯体发出的滑腻声。 好在这些幻象并没有对白岳的精神产生任何影响，从半夜到凌晨这段时间里，白岳也是大致浏览了一遍原主留下的故事。 故事的主角白星河，是一位面如刀削，眼神冷峻，帅到离谱的高中生（笔记字面描写）。 白星河的父亲是个隐世的武林高人，母亲是一位双腿受伤的温柔舞蹈家，可在一场爆炸意外中，主角的父母双双失踪，只留下白星河孤身一人。 但坚强的主角并没有为此气馁，白星河早已得到了父亲的真传，他一边留在学校念书，一边暗中调查父母失踪的真相，并在一次校园霸凌中勇敢挺身而出，从此结识了校园里的天才明星少女林婉婉…… 故事前期的发展就是这样，虽然字里行间的幼稚着实有些辣眼睛，但白岳还是忍着毒看到了后面。 白星河的帅气和勇敢显然打动了林婉婉，两人很快就坠入爱河，一同挖掘起主角父母失踪的真相，剧情开始向前推进。 原主创作的故事在这里开始变得越发的怪异。 在两人如胶似漆的蜜月里，时间来到了学校举办的艺术展览大会，在这期间，林婉婉意外看到了一副古怪的天使雕塑。 她在看到雕塑的同时下觉醒了前世的记忆，原来林婉婉的真实身份居然是天国坠入凡间的使徒，而在她的引导下，白星河收集的线索渐渐串联了起来，他发现自己的父母已经前往了世界的至高之巅，名为天国乐土的绝妙世界…… 白岳揉了揉眉心。 这部作品写到这里时，原主的精神估计已经出现了问题。 笔记的后面几乎都是白星河对天国的赞美与憧憬，他就像一个虔诚而疯狂的信徒，几乎动用了自己所有关于美好的词汇量，来勾勒那个完美无瑕的世界。 荒诞的故事就在赞美里戛然而止。 原主引爆灵感变成画作的契机应该就是故事的结局，可是，如今的白岳无论如何都察觉不到所谓‘灵感’的存在…… 白岳盯着笔记陷入了沉思，他隐隐察觉到，自己体内的灵感似乎躲藏起来了。 它似乎在……畏惧些什么…… 咚咚咚！ 这一刻，指节叩响柜台的响声又将白岳的思绪拉回了现实，少年抬起头，发现眼前的客人好像有些气恼。 “你还要晾我多久？” 少女婉转的声音回荡在书店里，林婉南紧盯着面前的少年，眼神中颇有责怪的意味。 白岳：？ 白岳：？？ 你不是不买书么？你还想怎样？你是故意找茬是不是啊？ 当然，身为书店老板，这些心里话肯定是不能对着客人说出口的，因此白岳控制了一下自己的神情。 “如果客人您有什么诉求，还请您心平气和的告诉我。” 少年声线平和的回应道：“本店不欢迎无理取闹的客人。” 林婉南神情一泄，显然没有预料到对方的反应会是这样。 也许是校花一向瞩目的原因，她在与周围人的互动中向来都是处在被崇拜者被搭话的位置，而自己今天特意有重要的事来找他，这小子却一直躲在柜台后面不搭理自己，这才导致少女产生了不耐烦的情绪。 别看这事儿荒谬，其实现实里这种事情相当常见，并且多数的冲突都是由双方内心‘自认’的不对等产生的。 白岳清楚对方的傲慢，不过他也不在乎对方的傲慢。 而在少年的淡然下，林婉南似乎也察觉到了自己的无礼之处，少女咬了咬嘴唇，最终还是泄了气，乖巧的坐在了白岳的对面。 她委屈道：“白岳，我们的顾老师失踪了。” 第6章 瓶中铅白 顾老师失踪了…… 白岳咀嚼着对方话语里的含义，倒也没有太过吃惊。 虽然这是个存在超凡的世界，但为了遏制混乱，诸国已经在现世中构建出了完善的秩序与法理，炎国负责监察现世的审查官更是无处不在。 顾老师利用学生制造画板的行为自然违反了律法，因此他提前出逃的举动并没有出乎白岳的意料。 只是如今的白岳还好端端的活着，那副血腥的画作并没有出现，这事儿自然也没有引起官方的特别关注。 所以顾老师此时的身份并不是一个疯狂的罪犯，而是一位普通的失踪市民。 白岳昨晚并不是没有报警揭露对方的心思，可他又从个人终端的新闻里了解到，这个世界里经常会出现深层邪物占据凡人躯壳的降临灾害。 一旦被官方审查团察觉并捕捉，这种在现世伪装的邪物下场一般都是被就地灭杀或是被终身监禁…… 无一例外。 这个消息当时就给白岳看麻了，可他仔细一寻思，自己这个穿越者好像还真就蛮符合深层邪物特征的……一旦主动报警，审查官来了先抓谁还真不一定。 想到这里，白岳微微叹了口气，他抬头看了看林婉南此时的神情，却发现对方的眼神中居然满是焦急与惶恐。 白岳哑然失笑：“你不会是在担心顾老师吧？” “顾老师对大家都很温柔，我担心他有什么错么？” 少女顿时涨红了脸：“白岳，你是顾老师曾经最关心的学生，而他现在整整失踪三天了，难道你就一点都不关心他么？” “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别急。” 白岳笑了笑，他站起身，主动为对方倒了一杯热茶，雾气缓缓升腾，书店老板询问道：“学校报警了么？” “上报了，可是一直以来都没有结果，我感觉自己已经好久好久没有见到顾老师了……” 少女双手紧紧握着滚烫滚烫的茶杯，林婉南此时此刻的眼神尽是惘然，就好比一只失去了依靠的幼鸟：“我……我现在很着急很想他……” 白岳看着对方的神态，少年眼睛微微眯起。 “你为什么这么在乎顾老师？” 白岳看了看林婉南的双手，明明少女修长的手指已经被茶杯烫的通红，可她一副浑然不觉的样子。 “因为……在我最自卑最无助最伤心的时刻，是温柔的顾老师给我了活下去的勇气……” 林婉南似乎是想到了对方的面容，她的嘴角向上勾起，少女的眼神逐渐变得迷离了起来：“我之所以能成为合唱团的主唱，全都是顾老师的教导和鼓励……” “白岳，你也是顾老师所关爱的人，所以你一定能理解我的感受吧。” 少女直勾勾的看着白岳的眼睛：“我已经问过很多人了，可他们都不理解我的感受！所以……所以我找到了你……” 懂了懂了，原来你也是原主的病友啊…… 失敬失敬。 “呵，我当然理解你啊，我也最喜欢顾老师了呢。” 渐渐的，白岳坐直了身子，书店老板露出了感兴趣的神色，他隐隐察觉到，眼前的少女其实也是一块‘画板’。 她的所思与所想，皆是通往疯狂的旋涡。 而这也进一步激发了他的好奇，那深邃又神秘的灵感，似乎越来越近了…… 他抿了一口茶水，少年笑了起来：“那么现在你打算怎么做呢？拉我一起去找他么？” “我……我不知道。” 林婉南那绝美的面容此时尽是忧虑，不过在遇到‘志同道合’的白岳后，少女心中的不安倒是稍微减少了一些。 紧接着，她就看到少年将一本笔记本递了过来。 “其实呢，你找对人了。” 书店老板的面容仿佛藏在了朦胧的水汽中，只留下了温和的声线萦绕在小小的书店里：“我这里确实有着顾老师的线索。” 坐以待毙从来不是白岳的行事风格。 白岳深知如今的自己只是一头孱弱的羔羊，他清楚那个伪装成导师的魔鬼绝不会放弃自己这张未完成的画作，他也清楚夺人躯壳的穿越者恐怕无法得到大炎官方的信任与庇护。 在这种情况下，无所作为毫无疑问就是死路一条。 他必须得到超越平凡的‘力量’。 好在少年在这个世界里并非没有‘熟人’，白岳一开始的打算是在供货商老文那里寻找突破口的，对方既然能搞到官方主动封锁的消息，来头自然不一般。 只不过第一次通话时，对方的试探之意就连傻子都能听出来……贸然信任黑心商，自己估计也会变成老文的‘货物’之一吧？ 相比神秘的老文，眼前这位傻兮兮的林同学显然更无害一些。 因此在清楚林婉南也是即将死去的‘画板’的那一刻，白岳就做好了主动触碰灵感与深层的准备。 命运必须捏在自己手里。 看着对方递来笔记，林婉南顿时露出了惊喜之色。 少女小心翼翼的接过了笔记，她迫不及待的翻开第一页，当即就看见了那些绚丽迷人的蠕动色彩。 她愣住了，气氛就在这时陡然安静了下来。 是绝对的安静。 白岳惊奇的发现，窗外那些嘈杂的人声瞬间就被生生抹去，入目可见的一切都开始……融化？ 不，是褪色。 就好比有人往刚刚完成的油画上面粗暴的泼水，画中的一切在水流的冲刷下开始褪去形体和色彩，露出了苍白的底色。 各司其职的颜色们就这么流淌下来，它们胡乱融合在一起，混乱而肮脏。 在狂热的思念中，少女体内的灵感居然就这么被引爆了。 “没有错……没有错……这就是顾老师绘画时用的颜料……” 在白岳凝重的目光中，少女抚摸着色彩，那张绝美的面容上浮现出了深深的痴迷之色，她将笔记本缓缓抱入怀中，眼神安定而喜悦。 下一刻，白色，自少女的脊背蔓延了出来。 不同于原主死去时的激烈，林婉南体内的灵感看起来相当的‘柔和’，白岳看见女孩背后的白色正在擦去四周的色彩。 就像在铅笔涂匀的纸张上滚动橡皮，擦除污垢的那一刻，留下的洁净反而成了纸上唯一的轮廓。 于是白岳看到了一对柔软的洁白羽翼。 少女的脸色越发惨白，可她的神情依旧幸福又满足。 林婉南开始轻声的哼唱。 她的歌喉柔和而动人，声音空灵又悠远。 与此同时，女孩在白岳面前踩起了优美的舞步，黑色的发丝随着优雅的姿态在空中飞扬，纯白的羽翼在她背后彻底舒展开来。 在这空灵的哼唱声里，那些浑浊的颜色已然化作了此起彼伏的浪潮，它们卷过书架，淹没空气，夺走晨光，最终化为了令人目眩神迷的旋涡，在二人周围缓慢的涌动了起来。 这一刻，白岳亲眼见识到了这个世界的灵感究竟是何种存在。 它无需世人解释，见到即是明悟，触碰即得真解。 少女体内被种下的灵感，是“无”，是伟大作品的底色。 而它的真名，也随着少女逐渐定格的歌唱与舞姿中映入了白岳的认知里。 ——瓶中铅白。 唯一的观众抚掌赞叹。 顾老师确实是一个蛮有意思的画家。 第7章 我窥见疯狂的世界 今天是学校举办艺术展览大会的日子。 所以林婉婉特意带上了耳坠，换上了自己最漂亮的白色连衣裙。 她刚一踏进学院的大门，就看见面如刀削相貌冷峻的白星河站在不远处的角落里。 少女露出夺人目光的笑颜，她挥动手臂，却发现白星河并没有像以往那样飞奔过来抱住自己，他此刻东张西望地打量着四周，行为举止看起来似乎有些反常。 好在白星河很快就注意到了她的存在。 少年主动走上前来，可没等少女诉说什么，他就率先开口询问了起来：“你还记得自己是谁么？” “我是……谁？” 少女的双眼里透出茫然：“我是林婉婉啊。” “不，你是林婉南。” 白岳摇了摇头：“不要代入角色，集中精神，尽快找回自我吧，否则你会越陷越深的。” 谈话间，少年将目光投向了学校的大门。 在白岳的视线中，大门的背后，以及整个学校的边界以外，全部都是混沌又狂乱的色彩。 油彩们包裹着幻想组成的世界，基础的色彩彼此交融着，它们在蠕动，在抽搐，在低语，然后孕育出新的颜色来取代过往的世界。 太阳用朱红粉刷钛白取代月亮，清晨用群青掩盖煤黑吞没夜晚，仿佛有位永不疲惫的画师正在不厌其烦的描绘着世间的一切。 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的井然有序，甚至连‘活生生’的人都是由油彩创造出来的。 校门背后的颜色还在不断的蠕动，一位又一位学子就这么被勾勒出了形体，从门后的混沌走入校园。 只是每个人都一模一样……他们脸上的五官在粗糙的油画中模糊不清，嘴角的色彩却相似的向上延伸，所有人都挂着怪诞的笑脸，它们穿行在学校里，不知疲倦的扮演着学生的角色。 少年眼神里尽是好奇，作为一个穿越者，白岳确实对眼前的世界一无所知。 在林婉南体内的灵感爆发的那一刻，‘瓶中铅白’就将书店里的二人双双吞没，等他回过神后，便已经来到了眼前这个古怪的书中世界。 白岳的思绪飞快的运转了起来。 这里莫非就是所谓的‘深层’？ 深层世界就是人们创作出来的作品？ “不……不对……”少年仔细回忆起了自己曾经看过的新闻消息。 ‘炎国勘测队于深层世界发掘线索。’ ‘官方公布国度信息，各地进行锚定国度的作品审查筛选工作。’ ‘异国官方向国理会提交作品创造申请……’ 细碎的线索就这么串联起来，思索间，异乡人逐渐摸到了真相的一角。 “原来表象和实际是反过来的……” 他露出恍然之色，喃喃道：“这个世界的创作家们，是在用自己的‘作品’，来诠释未知的深层。” · 林婉南只感觉浑身冷的厉害。 她感觉自己像是被思念丢下了悬崖，意识正在朝着无止境的深渊无限的坠落，记忆在黑暗中越发模糊，理智逐渐在困倦中走向消亡，可就在这时，她又听了断断续续的呼唤。 “集中精神……找回自己……” 就好比即将溺死之人抓住了最后的稻草，林婉南的意识拼命的朝那个声音靠了过去。 神奇的是，对方的声音仿佛蕴含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拖拽自己的‘灵感’就好比见了猫的老鼠，它松开自己仓惶逃窜，一瞬间就消失无踪。 她就这么轻而易举的捡回了即将崩坏的理智。 少女渐渐睁开了眼睛，紧接着，她就看见了一张刀削般的面容。 “啊！”林婉南惊叫出声，她露出惊惶之色瘫坐在了地上，显然是被少年过于‘帅气’的面容吓得不清，可下一刻，她就被对方捂住了嘴巴。 “安静点，你引起它们的注意了。” 熟悉的声音让少女稍稍放松了下来，在白岳的低语声中，林婉南发现已经有一些奇怪的人靠拢了过来。 他们就像是活着的油彩画像，在移动的同时，他们身上的色彩也会和周围扁平的景物微微粘合又分开，看起来相当的抽象…… 林婉南强忍着内心的恐惧，艰难的点了点头，白岳这才松开了手，将对方拉了起来。 “你为什么会变成这幅古怪的样子？这里……这里又是哪里？” 看着油彩人们不在靠拢后，林婉南打量着周围的景色，小心翼翼的朝着对方询问了起来。 “这里似乎是故事里的世界，而我扮演的角色白星河相貌设定就是这样。” 提起相貌白岳也是一脸的蛋疼，他伸手摸了摸自己那硬邦邦的尖下巴：“我甚至感觉自己的脸现在能切苹果……” “故事里的世界……也就是说……” 少女此时更加不安了起来：“我们坠入了深层世界对不对？” “大概吧。” 白岳简单回应了一下，转身朝着学校内部走去。 少年一边走一边说道：“根据我的观察，这些油彩人并不会主动攻击我们，不过一直停留在原地似乎会引起它们的注意力。” 林婉南连忙跟上了对方的脚步。 有意思的是，她已经在潜意识中将眼前的少年当成了依靠的对象。 在混沌又危险的深层中，白岳那平和的话语里仿佛蕴含着安定人心的力量…… “你还记得自己是如何来到这里的么？” 白岳随口询问，道路的颜色在他脚下流动延伸，远方简陋的学校展览馆也开始被线条填补起细节，在视野中慢慢变大。 “我……” 细碎的画面在少女的脑海中闪过，她手扶额头：“我好像消化了顾老师送给我的灵感……” “消化灵感？”白岳挑了挑眉头：“什么意思？” “坠入深层的唯一方法，就是用情感消化掉吞食的灵感啊。” 林婉南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她看向白岳，眼神里露出一丝疑惑：“你不会连常识都忘掉了吧？” 用情感……消化灵感…… 这一刻，异乡人将诡谲的规则牢记于心。 “当然没忘。” 白岳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他回过头，毫不避讳对方的眼神：“我只是在确认你目前的精神状态而已。” “确认我的精神状态？” “是啊。” 白岳笑了起来，只是那副棱角尖锐的面孔笑起来有些渗人：“我怀疑你已经疯了。” 第8章 创作，亦是归途 “我疯了？” 林婉南露出愕然之色，少女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你在胡说什么？” “随随便便就吃掉别人送给你的灵感，你还说自己没疯？” 白岳发出嗤笑：“正常人都知道‘灵感’与‘深层’是多么危险的东西吧？” “我……” 林婉南一时哑然，她低下头，有些不知所措。 “你甚至还连累了我。” 少年观察着对方的表情，开始打蛇上棍：“你带着我一起坠入了这个鬼地方，直到现在连句道歉都没有。” “我……我不是故意的。” 林婉南连忙辩解道，少女的声音越来越小：“我也不知道‘瓶中铅白’为什么会突然失控……” “难道顾老师没有告诉过你消化灵感的情感条件么？” 白岳趁势追问，继续挖掘着对方认知里的常识。 “从来没有啊。” 少女茫然的眼神里透出清澈的愚蠢。 “……” 白岳无奈的摇了摇头，不过虽然对方的回答没有任何价值，但白岳的心中还是隐约有了答案。 ——是思念。 消化‘瓶中铅白’所需要的情感，是强烈的思念。 在一日又一日无休无止近乎病态的思念下，前途光明的痴情少女终会在最美的年纪定格下来。 压抑的情感彻底爆发的那一刻，她的意识就会被拖入无限的深层，只剩下空洞的躯壳留在现世，成为魔鬼用来扣动人心的画作。 “好家伙，真够变态的……” 白岳喃喃自语，他已经意识到，自己递过去的笔记本只是个催化剂而已。 他只是提前引爆了少女内心的思念，从而加速了‘画作’的诞生。 不过这么看来，这张画作无疑已经失败了。 林婉南的意识并没有像原主那样彻底消亡，她的下坠，似乎在自己的影响下停留在了这里…… “话说回来，既然你不知道灵感的触发条件，难道你就没有害怕过？” 白岳此时有些好奇对方的所思所想。 “我当然不怕啊。” 似乎是想到了那张柔和的面容，林婉南的眼睛亮了起来：“因为温柔的顾老师是不会害我的。” “……” 看着对方坚定的眼神，白岳只感觉到匪夷所思。 顾老师的洗脑能力后劲这么大么？ 他不禁陷入短暂的思索，为什么一个心智成熟的青年人，在深知世界的危险常理的前提下，还会全心全意、近乎偏执地相信他人编织的谎言呢？ 但白岳很快又释然了。 因为就算在他的前世，这样的人也有很多很多。 在有心人的操弄下，他们很容易就会被裹挟，被欺骗，被麻痹。 他们会亲手蒙住自己的眼睛，用情感去欺骗蒙尘的理智，用恶意去揣测他人的箴言，最终彻底沦为丢弃思想的羔羊，直到被人宰割也无怨无悔。 白岳面对这种人向来敬而远之。 谈话间，二人已然来到了艺术展览馆的面前。 少年抬起头，打量着原主作品中的主线转折点，一旁的林婉南眼神中却露出了畏惧和不安。 由于《天国的颜色》作品背景就是现世里北河市的一中，所以即使经过了油画风格的滤镜，林婉南还是能认出教学楼、操场、办公楼以及学生宿舍这些学校设施的。 只是……艺术展览馆的画风显然与周围的景色格格不入。 这座建筑更偏向某种古老的西式风格。 它的整体色调是灰暗和漆黑的，两人面前的墙壁上尽是斑驳的苔藓与凌乱的抓痕，墙砖间的轮廓缝隙犹如灰色的蛛网。 令人不适的丝线向着四周张开，它们缠住一扇又一扇紧闭的半圆拱窗，连向了四处歪斜的黑色高耸尖锐穹顶。 最诡异的是，即使四座尖锐的副楼已经高的惊人，它们所簇拥的主楼还是超出了常人的认知。 高塔般的黑色主楼无限的朝着天空幕布延伸而去，并且它的形体呈现出了一种螺旋且扭曲的状态。 仿佛一个巨人攥住了塔楼的顶端，它拧动掌心，建筑的主体不但没有因此崩塌，反而像是烧热的软糖一般顺着力道旋转了起来。 所有的线条就这么被拉长被扭转，包括砖石、烟囱、窗台、以及……里面的黑色油彩人影。 它们的面容同样受到了扭曲的影响，一张张‘人脸’就这么紧紧贴着被拉长的变形拱窗，用那细长的眼睛窥视着外面的来客。 白岳同样直勾勾的盯着它们，若有所思。 原主那青涩的幻想，果然就是在这里染上了疯狂的颜色…… 林婉南显然也注意到了那些窗里的人影，少女的身形一瞬间僵在了原地。 “放轻松，放轻松，不要用恐惧来吸引它们的注意力。” 少年自然察觉到了同伴的窘态。 白岳摸了摸自己‘俊俏’的面容，他回头笑道：“就算它们真能跑出来，我也有能用下巴戳死它们的自信。” 而就在少年回头的瞬间，那些一直扒在窗前的人脸全都飞快的缩了回去。 不知道是不是林婉南的错觉，她感觉到那些扭曲的人脸好像同样受到了不小的惊吓…… “咱们还是聊一聊其他更重要的事情吧。” 白岳似乎并没有察觉到上面的异状，少年主动转移了话题：“你应该还记得回归现世的方法吧？” “嗯。”林婉南下意识靠近了少年一点：“官方公布的第一规则我不可能忘记的。” “说说看喽。” 白岳面上含笑，一副虽然我全都知道，但我还是准备考考你的神情。 少女顿了顿，随即乖巧的回忆道：“只有创作家们才会主动吞吃灵感坠入深层。 一旦彻底消化了灵感，创作家们就会以自己的意志，用绘画、文学、音乐等方式，在深层里创造出独一无二的作品，从而锚定深层通往现世的归途。” “这样啊……蛮好蛮好。” 白岳连连点头，一副相当认可的样子：“也就是说，你只需要创作出个‘作品’，我们就能回去了？” “前提是我必须彻底消化掉‘瓶中铅白’，只是……” “只是？” 林婉南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她面露古怪之色：“它逃走了。” 第9章 在故事里仿徨不前 “瓶中铅白”还能逃去哪里呢？ 在这个由纯粹的色彩构建的世界里，‘白色’还能藏在哪里呢？ 少女的白色连衣裙不过是它仓皇逃窜时留下的残渣而已，想到这里，白岳抬起了头。 群青色的天空幕布自然不是单调的。 除了那轮太阳的朱红以外，白岳还看到了一抹纯粹的底色，它勾住了扭曲穹顶的尖端，试图将自己臃肿的身躯藏在展览馆的后面。 是云啊…… 少年的嘴角一点一点向上勾了起来。 说真的，白岳从未有过如此欣喜如此雀跃的情绪。 太多了。 因为有趣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 无垠又诡异的‘深层’，具有‘引力’的情感，锚定归途的‘作品’，还有天生‘活性’的灵感…… 他回想着少女的叙述，少年注视着眼前诡谲的世界，渐渐的，白岳越发期待了起来。 原主拙劣的文字尚能如此有趣，那么……其他创作家的作品呢？ 我还能看到多少精彩的世界，我还能见证多少壮观的非凡？ 白岳无声的微笑，而在这种期待面前，理智如蛾扑火，恐惧卑若尘土，死亡不过是怯懦之人束缚自己的绳索，少年转过身，面向艺术展览馆的大门。 纯铜浇筑的巨型门扉庄严而肃穆，两座大理石制成的无面天使雕像立于门边。 它们手持天平、书本与利剑，漠然俯视着地面的虫豸。 白岳将双手按在了门扉的表面，少年轻轻一用力，故事里的主角白星河就这么推开了命运的大门。 这一次，他将重新演绎自己的未来。 “走吧。” 白岳的身影没入黑暗，他的语气透出跃跃欲试的意味：“我们去抓住那逃走的灵感。” 少女没有回应，只是默默的跟在了对方的身后。 白岳的气质确实和以前不一样了…… 林婉南心想，那个自卑懦弱的少年似乎已经完成了蜕变，只是…… 少女看着白岳的背影，在未知又可怖的深层建筑里，少年的步伐轻松又愉快，简直就像回了老家一样。 他的蜕变好像过于夸张了。 怔然间，林婉南回想起了白岳刚才的笑容，她露出恍惚之色，这一刻，少年那副好奇的神情，与少女内心另一个人的相貌发生了重叠。 一个无比荒诞的念头悄然攀上了少女的心头。 ——白岳和顾老师一样，都是疯掉的怪物。 她瞬间不寒而栗。 不！不对……我刚刚在想些什么？顾老师那么柔和的人怎么可能是疯子呢？ 林婉南有些痛苦的扶住了自己的额头，她深吸一口气，将突如其来的思绪排除脑外，只是她垂着头还没走几步，眼前忽然又被背影遮挡。 “我们遇到麻烦了。” 带路的白岳停在了原地。 “麻烦？” 林婉南心中一紧，连忙顺着白岳的目光向前看去，却在走廊的前方看到了一片浓郁的漆黑。 “你看到怪物了么？”少女有些慌张的询问。 “怪物倒是没有。” 白岳摇摇头，他朝着面前走了一步，向前伸出了手，而在林婉南的视线里，少年的手臂瞬间就在黑暗中消失不见，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切断了一样。 不过没等少女惊叫出声，白岳又把手臂抽了回来，他的眉头微微皱起。 “由于这里是以色彩为主体的世界，所以我们面前的并不是寻常意义上的阴影。” 白岳解释道：“这座展览馆里面的阴影，全都是‘实质’的黑色，倘若没有光源，我们就无法接着向上探索。” 少年回过头看向来处。 虽然他推开了大门，使得外面朱红的颜色‘浸透’了进来，但随着走廊的延伸，红色还是越来越淡，最终止于二人身边。 并且这座艺术馆类似于西方的古堡或教堂，所以整个长廊的构造十分的复古，顶上没有任何现代的电灯设备。 白岳环顾四周，倒是在周围找到了一处镶嵌在墙上的烛台。 少年走上前去，发现烛台左右两侧的蜡烛已经燃尽，所幸中间的蜡烛还留了一半。 接下来，要去那里寻找火源呢？ 白岳陷入了思索。 要不要找外面的‘油彩学生朋友’借个火？不借就用下巴戳它丫的？ 少年自嘲的笑了笑，然后排除了荒诞的想法，但很快，白岳的内心就隐隐出现了一个猜想。 “林婉南，把你的耳坠取下来给我。” 他转过身，面向少女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啊？哦……” 虽然不清楚白岳打算做什么，但林婉南还是遵从了对方的想法，她取下耳坠递了过去。 在少女疑惑的目光中，白岳将红色的宝石耳坠捏在了指尖。 紧接着，他将红耳坠贴向了蜡烛顶端的烛芯，少年微微摇晃起手指，红色就这么在他的指尖拖出了微微的残影。 坚硬的宝石耳环瞬间变得柔软又虚无。 “嘶——” 白岳甩手发出了一声痛呼，但他的眼神中却满是成功的喜悦，红色的火苗在少女惊奇的视线里舞动了起来。 “我想的果然没错，这个深层世界里的规则，其实相当单调。” 少年抬高了烛火：“我们只需要将适合的颜色，放在适合的位置就行了。” 橘黄的色彩缓慢的膨胀而出，开始朝着四周缓慢的流淌。 伴随着白岳的脚步，烛火的色彩也在向前推进，橘黄漫过纯黑，从中显现出清晰可见的轮廓。 白岳和林婉南继续前行。 然而古怪的是，两人察觉到门后这条狭窄逼仄的长廊似乎怎么走都走不完，两边冰冷的墙壁仿佛在无止境的向前延伸。 墙面上遍布着手指挠出来的血痕，看起来有些渗人。 “还是找不到向上的楼梯啊……” 林婉南不安的抱着手臂：“我们会不会是走错路了？” “这里就一条路。” 白岳捧着烛火，少年的步履依然不急不缓：“我也观察过了，两边的墙壁上并没有暗格之类的东西。” “真有意思……”他摸了摸下巴：“这个展览馆横向的空间不可能这么大的。” “那我们怎么办？”少女的语气慌乱了起来：“要不我们先退出去想想办法？” “别急，转变这不就来了么。” 白岳站在了原地，他将蜡烛贴向墙壁，一幅壁画就这么突兀的出现在了林婉南的视线里。 两人终于遇到了艺术展览馆的第一件展品。 第10章 苦痛铺满歧路 这幅突然出现的壁画并不大。 它挂的位置与二人的视线平齐，长宽目测不到一米，木质的褐色画框花纹繁复，框面布满了裂痕与灰尘，看起来相当老旧。 壁画本身的内容倒是相当单调，画面主体就是一个空洞的大厅，大厅深处的地面上似乎还摆放着什么物件。 在摇曳的暖色中，白岳和林婉南都看清楚了壁画下方的标签。 《心灵歧路》 标签表面除了作品的全称以外，上面还刻着一行潦草的注释。 ——命运的抉择向来短暂，愚昧之人终将陷入仿徨。 “靠近点看看吧。”白岳做出了自己的判断。 “会……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少女看着壁画中那模糊的轮廓，林婉南只感觉内心一阵阵的发冷，明明只是一处空空落落的大厅，她却从中感觉到了一些古怪的视线。 “闷头向前走未必会有结果，我怀疑这个走廊里就没有向上的楼梯。” 白岳不假思索地做出了回应：“想要抓住‘瓶中铅白’回归现世，我们就不能放过视线里的任何线索。” 他捧起蜡烛向前一步，准备观摩壁画中的细节，可奇怪的是，伴随着少年的动作，他与墙壁的距离并没有拉近…… 白岳挑了挑眉头，他又试探着走了几步。 咫尺之遥的距离还是没有变化，不过少年越是向前走，那张壁画的体积就越来越大，大厅里的细节也越发的丰富，渐渐的，他就在画面的深处看见了怪异的轮廓。 见状，林婉南连忙跟上了白岳的脚步，恍惚间，她看见木质的画框掠过了自己的身侧。 下一瞬间，烛火的颜色擦亮了大厅的朦胧。 白岳在原地站定，他回过头，身后的墙壁上赫然挂着一张壁画，画面里是一条看不到尽头的逼仄长廊。 长廊里遍地枯骨，有位身形枯瘦的干尸蜷缩在墙边，他的额头抵在地上，两只手死死扣住了冰冷的墙面。 《永无尽头》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这幅画作的名称和注释全都是用血红的颜色书写出来的。 在少年凝重的视线中，木质画框表面的裂痕越发的密集起来，它开始摇摇欲坠。 啪！ 壁画就这么从墙壁上掉了下来，仿佛玻璃一般摔得粉碎。 “呜……”林婉南被巨响吓了一跳。 她呆立在原地，片刻后，少女终于意识到了什么，林婉南的眼神里露出了深深的惊惧之色。 “我们……我们差点就出不去了……” 林婉南的声音颤抖了起来，她双脚一软，少女绝望的瘫坐在了地面上，眼泪就这么夺眶而出。 身为一个普通人，直到现在，她才真正切身体会到了‘深层’所蕴含的意义。 到处都是扭曲的怪物……到处都是怪诞的陷阱…… 温柔的顾老师所许诺的光明未来，似乎不在这里。 “为什么要害怕呢？” 就在这时，白岳的声音幽幽的钻入了少女的耳畔，林婉南抱着膝盖，艰难的抬起头。 少年的眼神依旧平静。 “在你吞下‘瓶中铅白’的那一刻，你难道就没有思考过自己坠入深层的后果？” “在大炎，官方只允许在统测局留过档案的正规人员进入深层，在此之前，未知的深层还得经过勘测队的发掘以及消息的封锁。” 白岳俯视着面色惨白的少女，他问道：“是个人都清楚深层的危险之处吧？” “因为……因为我相信顾……” “你最好不要说一些愚蠢透顶的话来欺骗自己的内心。” 白岳摇摇头，似乎是对少女的表现很是不满：“懦弱只会让人在深层陷得越来越深，你既然消化了灵感，自然也得有直面危险的觉悟。” “对不起……对不起……我只是……” “你不需要道歉。” 女孩无措的辩解又被少年的话语打断。 白岳直视着对方的双眼：“虽然我不介意随手拉你一把，但如果你真想活着回到现世，那就不要用软弱来浪费自己的时间。” “我……我知道了……” 林婉南紧紧抿着嘴唇，她用衣袖擦了擦花脸，咬咬牙站了起来。 “很好。”眼见同伴的恐慌得到了解决，白岳满意点了点头，转身朝着大厅深处走去。 少女的脚步稍微坚定了一些，她紧随少年身旁，片刻后，两人就来到了大厅的中央， 在橘黄的映照下，诡异的一幕映入了白岳的眼中。 大厅的左边，有一位面容模糊、身形细长扭曲的黑色油彩人影。 它跪伏在地面上，用那干枯的手爪捂着耳朵，人影时不时还会发出痛苦的低吟，有一面硕大的镜子嵌在它的脊梁上，镜子呈倒梯形，高的惊人，里面隐约露出了阶梯的一角。 这也是一件艺术展览品，因为它的身旁同样立着一块标签牌。 《苦痛镜旋》 ——你回顾过去，苦痛的记忆宛如带刺的枷锁。 大厅的右边，则是立着一个大理石雕刻而成的天使雕塑。 她的羽翼朝着两边舒展开来，天使的手里还捧着鲜花与书卷，给人一种神圣又柔和的观感。 这件展览品倒是和诡异的油彩世界格格不入。 《天国启示》 ——迷茫的旅人啊，请忘记苦痛的过去，来拥抱天国的赐福吧。 而就在白岳与林婉南看见雕塑与镜子的这一刻，镜子里的画面剧烈的波动了起来。 少女睁大了眼睛，怔怔的看着镜子里那些熟悉的脸。 衣冠楚楚的男人阴沉着脸，他叼着烟，烦躁的在客厅来回踱步。 头上绑着蝴蝶结的小女孩抱着兔子玩偶，怯怯的坐在一边，她身旁的女人对着男人小心翼翼道：“冷静一些，别在孩子面前抽烟……” 男人眉头拧起，他呼出烟气，将烟灰弹在地毯上，朝女人问道：“我明明花钱给她报了本周的歌唱兴趣班，你为什么还要带她去游乐园？” 女人脸上挂着讨好的笑：“孩子还小，而且我答应过她，要在生日当天带她去玩的。” “我为了这一次的艺术培养机会花了多少钱你知道么？！” 男人突然暴怒，他扔下烟头，上去就给了女人一记耳光：“上城！上城！她这辈子的目标就是成为一个光鲜亮丽的上城人，所以她必须成为一个优秀的创作者，懂了么？！” 女人捂着脸发出呜咽。 “不许你欺负妈妈！”小女孩蓄着泪挡在了母亲的面前。 “你这个没用的东西又知道多少？！” 下一刻，男人一把抢过了女孩手中的兔子玩偶，将其摔在了地面上，他扭动小腿，擦得黑亮的皮鞋在玩偶的身上碾出了肮脏的鞋印。 第11章 守门人 白岳回过头，仔细观察了一下同伴的面容。 “镜子里的小女孩是过去的你么？” 他轻声问道。 “嗯。” 林婉南看着镜子里父亲狰狞的脸，少女难过的点了点头：“我记得很清楚，那天是我八岁的生日。” “看得出来，你的父亲不太通情达理。” 白岳发出感叹，这里明明是故事所描绘的幻想世界，深层的镜子却装着现世的过往。 “他从来就没有爱过我，对他而言，我和妈妈都是他用来接近上城的工具而已。” 少女上前了一步，她将手伸向了女人的脸庞，似乎是想要拂去母亲脸上的红印，但很快林婉南就意识到，眼前的一幕不过是镜中幻象而已。 “那一天，是我央求了妈妈好久好久，她才买下了我一直想要的兔子先生。” 林婉南垂下手臂，声音发颤：“是我对不起她。” 镜子里的小女孩已经哭的泣不成声。 她扑过去抱住玩偶，却被盛怒的男人一脚踹倒在了地上。 “想要成为一个上城人，就要向上爬！向上爬！不择手段的向上爬！” 男人一下一下踢着蜷缩起来的孩童，他冲着女儿发出咆哮：“我为你创造了那么珍贵的条件，你为什么不明白我的苦心？！” 听着镜中女孩的呜咽，林婉南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为什么……为什么他会做出这种事呢……” 少女发出呢喃。 “因为……人与人是永远无法相互理解的。” 有人在女孩的身旁温柔低语。 林婉南茫然的睁开眼睛，办公桌后相貌阴柔的顾老师露出了温和的微笑。 “虚伪的人们习惯了伪善的面具，欺凌反而成为了正义的法则，多么可笑……多么可悲……” 他发出遗憾的叹息：“所有人的内心世界都是一口孤井，水面下的阴暗与丑恶向来都是世间的至理，我们永远都无法改变这一点。” “我……我该怎么办……” “祈祷吧，孩子，朝着天国祈祷吧。” 顾老师的笑意越来越明显，他来到女孩的面前，伸出手，慢慢摊开掌心。 洁白的灵感闪烁着摄魂夺魄的辉光。 “相信我，孩子，父母的期盼不过是前行的累赘，吞下它，你就会摆脱苦难的过去。” 男人俯下身子，柔声耳语：“我会帮你塑造一个最美好最光明的未来，你将成为天国的使徒，拥有一双挣脱桎梏的羽翼。” “我将成为……天国的使徒……” 林婉南下意识重复了一遍对方的话语，她转过头，不远处的天使雕像闪烁着神圣的辉光。 少女朝着雕塑一步步走去，眼里透出了深深的渴盼。 忽然，她的视线中出现了几根快速接近的手指，只听‘咚’的一声，林婉南抱着脑瓜发出了痛呼。 “诶呀好疼！” “清醒了？” 白岳收回了手指，无奈的看着一脸委屈的队友：“看来那个顾老师蛮会蛊惑人的嘛。” “不过我也能理解。” 白岳走到了天使雕塑的面前，他举着蜡烛，用指节敲了敲雕塑的面门：“在常人最无助最迷惘的时刻，骗子往往就会趁虚而入……” 然而话音刚落，少年就听到咔吧一声，天使的面门顿时出现了一道清晰的裂痕。 在白岳惊讶的目光中，裂缝从他指节叩击的位置朝着四面八方延伸而去，少年后退一步，雕塑的脑袋顷刻间坠落了下来，在地面上摔得粉碎。 与此同时，展览品一旁标签牌上面的字迹也发生了变化。 《？？之触》 ——快逃！快逃！快逃！■■■■出现了！ 原主所描绘的故事就这么被改变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 白岳耸了耸肩膀，面向目瞪口呆的少女：“你也看见了，是它自己掉下去的，我可不赔啊。” 林婉南面色古怪的点了点头。 “不过放心吧，问题不大，这东西没了就没了。” 少年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根据我的推测，咱们上去的关键，应该就是那面映照记忆的镜子。” 少女将目光重新投向苦痛镜旋。 林婉南的家庭条件并不差，虽然身居下城，但她居住的地方是一栋精修过的公寓楼。 “走吧，蜡烛留给我们的时间并不多。” 白岳笑了笑：“放心吧，我会帮助你面对过去的。” “嗯……”少女声如蚊呐。 而在少年鼓励的目光中，她回到过去面前，林婉南伸出手，在二人的视线中，坚固的镜面如同水波一般荡漾了起来…… 嘎吱—— 伴随着鞋子踩踏地板的响声，盛怒的男人回过头，愕然发现客厅衣帽镜的旁边多出来了两道身影。 少年手持蜡烛，看向自己的眼神里尽是嘲讽与鄙夷，一旁的少女咬着嘴唇，她看着自己的妻女和脏兮兮的玩偶，一言不发。 “你们他妈的又是谁？！” 男人松开踩在女孩身上的脚，他高声喝道：“谁让你们进来的？！” “邻居，我们是邻居，来看热闹的。”白岳笑眯眯道。 “少他妈胡说！我从来就没有见过你们！” 片刻后，男人似乎是明白了什么，他看了看白岳的脸，又看了看身后紧闭的房门，他的眼神瞬间充满了暴戾。 他面向满脸恐惧的女人：“好啊好啊，你这个贱货居然还在偷偷养野男人——” 林先生的声音戛然而止，毕竟沙包大的拳头已经撞在了他的脸上。 天旋地转。 “啊啊啊啊啊！！” 男人惨叫出声，可下一刻，他的衣领又被人拽了起来，又是一击无情的重击狠狠轰在了他的鼻梁骨上。 林先生瞬间涕泗横流，他眼神里的凶恶瞬间变成了恐惧和痛苦。 “对不起……对不起……”他干呕出声，吐出酸水，用手捂住发紫的鼻子，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我错了……别打了……” “其实我还是蛮中意你刚才桀骜不驯的样子的。” 看见对方这么快就缴械投降，白岳遗憾的停下了动作。 他回过头，发现林婉南已经抱住了过去的母亲和年幼的自己。 她似乎在低声倾诉些什么，忏悔些什么，渐渐的，小女孩止住了哭泣，女人脸上浮现出了笑意。 记忆里的人们在下一刻烟消云散。 漆黑的色彩重新占据了客厅，烛光氤氲，橘黄蔓延，白岳脚下的男人也恢复了本来的面貌。 它的身形被拉长被扭曲，面容变得可怖又怪诞。 怪物抱着双膝坐在地上，唯一保留下来的是它的眼神，它盯着白岳的脸，那双细长的眼睛里满是深深的骇然与惊惧。 细长人影的脖子上同样挂着一块标签牌，很显然，它也是这座艺术馆的展览品之一。 《记忆之阶守门人》 ——夜深人静，你回顾过去，发现它千变万化，无处不在。 第12章 鮟鱇诡屋 白岳一只手捏着黑色人影的肩膀，将其提了起来。 “感觉没什么重量呢……” 少年好奇道，另一只手微微上抬，烛火照亮了这件展览品更多的细节。 它的身子并非立体，而是细长扁平，像一张立起来的纸片。 虽然怪物此刻被白岳无礼的拽了起来，但它没有任何反抗的动作，看向少年的眼神依旧小心翼翼，满是臣服。 紧接着，没等白岳询问些什么，油彩人影的身形开始迅速的融化。 漆黑的色彩在二人面前收缩，坍塌，最终变成了一道小拇指大小的钥匙印记，烙在了白岳的手心上。 少年的内心瞬间多出了关于印记的明悟。 “记忆之钥……” 白岳下意识呢喃出声：“使用它，就能打开他人记忆的门扉，从而踏入他人内心深处的过往。” “居然是‘设定’！” 林婉南凑上前来，少女惊讶的看着少年掌心的钥匙纹路，她发出了感叹：“这还是我第一次亲眼见到别人得到设定呢……” “设定？”白岳转过头，下意识问出了声：“设定又是什么？” “设定就是深层世界的底层逻辑，也是支撑‘作品’的基石啊。” 林婉南一副理所当然的神情：“人们的超凡之力，还有现世里的深层技术，都是在‘设定’的支撑下具现而出的呀。” “任何‘作品’都有‘设定’？” 白岳一愣，连忙追问道。 “当然了，凡是从深层里诞生的作品，都至少蕴含一个符合自身的设定，并且大艺术家所描绘出来的深层作品，里面更是有着复数的神奇设定，是各国官方重点开采的资源……” 林婉南看着少年的脸，面露复杂与向往：“白岳，你也成为超凡者了呢。” 我这就……得到超凡了？ 白岳不禁有些怔然，他看了看自己的掌心。 少年能感受那枚钥匙此刻正在静候他的意念，神秘的力量宛如天生的骨血。 在这个世界里，唯心与唯物早已不分彼此。 现世渴求艺术，艺术堕入深层，深层孕育作品，作品诞生设定，设定成就超凡，超凡铸造现世…… 它们宛如衔尾蛇的头与尾，于时间长河中缔造着无限的可能。 “对了……” 白岳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少年扭头看向来处，发现那面衣帽镜已经在场景的变化下消失无踪。 这一刻，《心灵歧路》、《永无尽头》、《苦痛镜旋》，还有那个发生奇怪变化的《天国启示》，全都离他远去。 四个啊…… 至少四个设定啊…… 白岳张了张嘴巴，他看向少女，又在对方清澈的目光中，把“你怎么不早说”这句话生生咽进了肚子里。 痛，太痛了。 少年很想在对方的额头上再来一个重重的脑瓜崩，让她也感受感受自己内心此刻的痛楚。 这个傻姑娘空有常识，却从头到尾没有在意过深层里的危险与机遇…… “这个艺术馆里的展览品都可以视为一个作品。” 白岳叹了口气，解释道：“我们已经错过几个设定了。” “诶？”林婉南恍然道：“对哦！” “……，算了，还是不要计较得失了。” 白岳摇了摇头，试图降下自己的血压，他深呼一口气道：“咱们当前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少年摊开手掌，漆黑的色彩在半空飞快聚合。 ‘记忆之钥’悬于白岳的手心。 ‘设定’本来就是对未知的诠释，得到了设定后，白岳自然也掌握了钥匙的用法。 ——他要用这把钥匙，来打开这座深层建筑内心的更深处。 因为这座艺术展览馆，本身就是活着的…… 白岳一开始就意识到了这一点。 艺术馆并不属于原主的故事，就算原主的叙事相当稚嫩，它的出现也实在是太突兀了。 这座与周围景色格格不入的西式展览馆，显然就是顾老师安排在少年作品里的活物。 它是顾老师的作品。 活着的建筑刻意营造出了疯狂与混乱，然后用虚假的‘天国与信仰’充当饵料，时时刻刻引诱着少年少女堕入画师笔下的深渊。 “我知道，你一直都在看着我们。” 白岳冷笑出声，他握住钥匙，在少女惊诧的目光中朝着黑暗宣告出声。 “从我们进入你身体里的那一刻，你就在拼命的掩饰向上的阶梯，妄图用里面的展览品困住我们。” “瓶中铅白是你的共犯吧？” 只见少年果断抛下了手中的蜡烛，橘黄褪去，漆黑涌来，下一刻，白岳将手中的钥匙捅入了面前的黑暗。 “把它！交出来！” 白岳毫不犹豫的拧动手心，这一瞬间，墙壁，地板，以及无处不在的黑暗，全都发出了疯嚣的尖啸！ 宛如无数的冤魂在少年的耳边嘶声哀嚎，周围的景象开始螺旋扭曲，钥匙转动的很慢很慢，撬动这座庞然大物的记忆显然不是一个轻松的差事。 它在抗拒，它在挣扎，却又在设定的法则下走向无可挽回的结局。 逐渐的，少年身旁的黑暗中勾勒出了密密麻麻的尖牙与独眼的轮廓，窸窸窣窣的祈祷与呓语钻入了二人的脑海，细碎的祈祷里尽是贪婪与恶毒。 林婉南脸色瞬间惨白，然而白岳的双眼里还是没有一丝一毫的恐惧。 “这就不掩饰了？这就是向天国祈祷的下场么？” 他居然大笑出声：“就凭你们这帮放弃意志自甘堕落的鼻涕虫，也配来阻挠我的意志？” 卑微的祈祷被嘲讽的大笑击得粉碎，黑暗中的独眼们仓皇散去，画师的黑色笔触犹如冰雪消融。 隐约间，白岳听到了画师的叹息。 “孩子，你让我失望了。” 坐在办公桌后的阴柔男人抬起头，漠然注视着面前的男孩。 “身为艺术老师，你也得多多包涵学生的叛逆嘛。” 男孩的嘴角向上勾起：“而且说真的，我对你那又臭又长的教导实在是提不起任何兴趣。” 软弱的灵魂不过灵感的奴隶，唯有坚定不移的意志，才是人类挑战深层的唯一明灯。 钥匙被一拧到底。 书中的角色从此不再仿徨。 而在记忆的间隙，白岳也看到了画师作品的真名。 ——《鮟鱇诡屋》 第13章 理想国 记忆之门轰然打开，白岳终于看见了这幅作品的本质。 朦胧的画面映入他的眼帘。 这幅画作诞生于深海的暗流。 白岳看见相貌阴柔的男人动了动手指，压抑与黑暗变成了他创作的画板，无数荧光在他的身旁游弋。 水流涌动间，荧光背后露出狰狞的利齿与眼睛，又在下一瞬间化为猩红的血雾，深层里这些骇人的怪物们此刻变成了画师笔下的颜料。 犹如神灵造物，血肉被砌成砖石，哥特风格的建筑轮廓在海洋深处逐渐成形。 “不够……还不够……” 男人看着即将成形的作品，他的双眼中反而露出了失望之色。 顾老师摇了摇头，语气尽是疑惑与焦躁：“越来越差了……到底缺了什么？” 他止住动作，陷入沉思，周围摆脱厄运的海洋怪物开始疯狂逃窜。 “顾兄，作品完成了没？” 就在这时，又有轻佻的声音从男人身旁传来，他扭过头，发现漆黑的海水中多了一根歪歪扭扭的线条。 白色的线条逐渐拉长，连成了一扇歪斜的门扉，海水被推开，门后马尾发型的青年探出了脑袋，却又被扑面而来的海水糊了一脸，他脸上的圆形墨镜当场被冲飞。 “我操！咕噜咕噜……我忘了你这次坠入的深层是天空海！咳咳咳呸呸呸……” 门被合上，片刻后又被打开，头上套着透明呼吸防护面罩的青年扒着门框，他伸长脖子，打量着矗立在深海的艺术馆。 “啧啧啧……不愧是理想国的第六席——勾勒天国的‘画师’大人。随手画出的作品就能甩那些国手丹青好几条街。” 青年当即竖起了大拇指，夸赞出声：“看看这砖，这门，这窗，嚯！神啦！” “你那拙劣的线条和恶心的语气倒是一如既往的让我反胃。” 顾老师皱起眉头，男人的双眼中透出了危险的光彩：“还有，你应该知道规矩的，天平。” “不就是理想国的叛徒终身不得踏入深层嘛，我又没进！我又没进！你看我的脚还在门框后面呢！” 老文咋咋乎乎道，青年的脸上顿时浮现一丝委屈：“而且我又不是主动离开的，是组织赶我走的……” “出卖天国的罪孽无人能恕，身为原来的九席，你本该为天国称量万物、奠定人理的，天平。” 顾天纵柔声道：“理想国从未允许过你主动挖掘众生的价值。” “你这话说得，倘若世间万物的价格生来注定……” 老文接过助手递来的墨镜，他掰开面罩把手塞进去，用墨镜遮住了血红的竖瞳。 商人的笑声回荡在漆黑的海里：“那人与人之间的交易又有什么惊喜可言呢？” “我没时间与你插科打诨，文在言。”阴柔的男人叹了口气：“你过来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这幅画卖么？”青年双手合十，老文的目光中露出期盼：“我绝对会出个好价钱的！” “滚。” “哎呀商量下嘛，你这幅画明显都失败啦，明显是当不成天国的基石滴。” 老文拍着胸脯道：“你自己留着也是浪费，不如让我来发挥出它最大的价——” 青年的话语戛然而止，因为他看见对方已经抬起了手臂。 “好嘞哥我这就滚。”老文眼疾手快的拉回了门扉。 绝对的空白瞬间擦去了门扉周围所有大海的颜色，留下的巨型空洞直逼遥远的海面，浑浊的海水开始向上倒灌，卷起滔天的巨浪。 万物为之颤栗。 《鮟鱇诡屋》诞生时的记忆到此为止。 漆黑的钥匙重新变成印记烙在少年的手掌。 “理想国……席位……还有画师和天平……” 白岳回过神来，他喃喃自语，将刚才发生的一幕牢记于心。 供货商老文果然不是一般人啊……少年在内心发出感叹。 这么看来，对方之前抛出来的信息绝对非同凡响。 自己终究还是被卷入了旋涡，在理想国前九席的引导下，‘不夜的黄金国’恐怕已经为自己留好了最好的位置。 白岳自嘲的笑了笑，自己这个书店老板当得还真是不安宁…… “走吧。” 白岳叹了口气，朝着少女招呼道：“该去抓住那个藏起来的灵感了。” 他大步向前，少年少女的眼前豁然开朗，这幅画作终于露出了原本的血肉底色。 真实与虚幻在此处发生了交错，林婉南记忆中的公寓楼再次出现，只是楼里的阶梯全都被替换成了蠕动的血肉。 每向前走一步，白岳都能感受到这座艺术馆沉重的呼吸与愤怒的情绪。 伴随着深海的暗流声，无数过往的人影与画面在两人的面前浮现。 大雨，男人和女人的争吵，破碎的酒瓶，男人挥过来的棍棒，女人厌恶的眼神…… 学校，他人的冷眼与讥笑，紧握退学单，蜷缩在树下满脸泪痕的男孩…… 那些影子全都是原主的过往。 一直以来，他都在躲在自己的世界里，无助的孩子将身心全部托付于梦中的幻想。 在自己的作品里，他有关爱自己的温柔母亲，有用武术保护自己的父亲，还有相互陪伴的完美恋人。 他为自己塑造了一个天真的童话，却又在画师的蛊惑下坠入深渊。 这一刻，白岳隐隐察觉到了画师的目的。 顾天纵需要的，是少年少女那自卑、扭曲、稚嫩，又向往美好的情感。 他会打磨这些情感，催化这些情感，再骗他们吞下灵感，最后在唯心的深层里亲手将其这些情感连同灵魂一起统统摧毁。 他在追求完美的作品。 这一切，都是为了理想国的基石…… 不过白岳此刻并没有在乎画师的目的，他沿着血肉打造的阶梯一直向前。 虽说艺术馆在外面看起来连接着天空仿佛没有尽头，但白岳清楚画作的高度只是假象而已。 高塔多高，天空再大，都无法脱离画板本身的桎梏。 周围的景象逐渐变得扁平，左右的阶梯逐渐斜着汇成一点。 白岳在原地站定，在少女忐忑的目光中，少年向上伸出手，片刻后，他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 他摸到了画框的顶端，瓶中铅白在他的手中挣扎跳动。 第14章 画出过去 铅白，是最古老的人工合成色之一 在古维多利亚时代，坠入深层的画家们习惯用铅白涂抹画布与画板，再用铅白去调和其他颜料，从而形成各种层次的色彩。 千百年的时光悄然流逝，它在画家的调色板上存在了太久太久。 可对于历史长河里那些逝去的画家来说，铅白也是最残酷的颜色。 因为铅白是毒。 它会渗入画家的皮肤，摧残画家的神经，掠夺画家的生机，在人们灵魂的最深处种下终焉的倒计时。 但铅白唯独没有背叛过画家们呕心沥血创造的作品。 画中人物眼中的高光，王公贵族的衣领，珠宝银器的弧度……奇妙的白色几乎无处不在。 所以即使有“锌白”或“钛白”这种替代品出现，那些对高光与覆盖能力要求极为苛刻的画家们也从未放弃使用过铅白。 一副又一副伟大的作品就此诞生，画家们在人类的文明中留下了无数的丰碑。 而当人们的认知遍布历史之时，陪伴画家的瓶中铅白，就这么自然而然的被赋予了沟通深层的权利。 最令人啼笑皆非的是，这么看来，‘瓶中铅白’的诞生居然与画家完全无关。 因为这种灵感的诞生，源于人们对伟大逝者的追思，而不是逝者本身的认知。 “这个世界的规则真是神奇啊……” 白岳发出了由衷的感叹，纯粹的灵感在少年的掌心发出辉光。 瓶中铅白的形状就是一个迷你透明陶罐，捏起来软软糯糯的，白色颜料沿着陶罐内侧边缘徐徐流动。 它此刻就像一块活着的奶油泡芙，扭动着身躯想要逃离食客的手掌。 “桀桀桀，你已经没有活路啦！” 白岳冲着泡芙阴恻恻的笑了笑，少年回过头，看了看身后的少女。 “要尝尝么？”白岳抬了抬手询问道：“刚抓的，还很新鲜呢，吃掉就能成为创作者了呦。” “我……我……” 林婉南注视着少年手中的灵感，少女下意识后退了一步，眼神里露出了深深的后怕之色。 很显然，这趟深层之旅还是为这个普通的高中少女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阴影。 她已经清楚，那些游走在深层的创作者并非光鲜亮丽。 他们与疯狂与死亡同行，倘若没有坚定的意志，创造者们终会在情感的引力下沉入深层，再也无法回归温暖的现世。 也许对绝大多数普通人而言，平凡即是此生的喜乐。 “对不起，我……我做不到……” 在白岳平静的目光中，林婉南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她露出祈求的目光：“我知道自己的要求很任性……白岳，所以……” “放心吧，我只是征求一下你的意见，而不是逼迫你将它吃下去。” 少年看着对方快要哭出来的神情，他随和的笑出声来：“那么就说定了，这份原本属于你的灵感与代价，现在就归我啦。” 少女怔怔的看着白岳的面容。 由于两人已经脱离了画板的影响，所以白岳已经摆脱了书中角色那张浮夸的刀削脸，少年已经回归了原本的相貌。 也许是过于为生活操劳，向来孤身一人的原因，年轻的书店老板清秀的眉眼间总是挂着一抹挥之不去的疲色。 明明气质有些忧郁，可当他笑起来的时候，少年平和的双眸里又有种让人安心下来的力量。 “就由我来承担起这份与深层的缘分吧。” 白岳将瓶中铅白递向了嘴边，他咬住了跳动的泡芙，‘瓶中铅白’仿佛认命一般安静了下来。 没什么味道。 硬要形容的话，白岳感觉自己的喉咙滑过了一块冰凉的豆腐。 瓶中铅白的消化条件，是思念。 而漂泊的异乡人，他内心里装着的思念又能向何人诉说呢？ 白岳面前的景色渐渐朦胧起来。 大排档的油烟浸入老街的每一处缝隙，喧闹的人声与啤酒的气味一股脑涌来，青年侧过头，天边霓虹染夜，街道车水马龙。 “阿岳，想什么呢？” 青年被拍了拍肩头，他回过头，一旁从小厮混到大的死党正举着啤酒杯，歪头看着自己。 “在想你这个大艺术家毕业后的出路。” 白岳脸上露出笑容，举起自己的杯子，和女生伸过来的杯子碰了碰，酒液在杯中摇晃，飞溅而出的泡沫倒映着细碎的灯光。 “狗屁的大艺术家，别提了，这年头出来混的艺术生的待遇狗看了都嫌弃！” 她将杯中啤酒一饮而尽，少女长发披肩，上身露肩黑体恤，下身直筒牛仔裤，脚踩帆布鞋，整体的造型成熟中透着可爱。 “你当初学艺术不就是为了梦想么，这会儿怎么又提起待遇了？” 白岳拿起一串烤好的红虾，耐心的剥起了壳。 “去他妈的梦想，少来灌鸡汤。” 女孩露出鄙视的眼神，她用拇指搓了搓并起来的食指和中指：“现在年轻人最缺的东西不是什么狗屁梦想，是刀乐，刀乐懂不懂？” “宁老爷，怎么还说刀的事啊？”白岳将剥好的虾仁递了过去。 “别贫了白师爷。” 她将青年掌心里一半的虾仁丢入口中，自信道：“将来你得跟着我宁哥混，等咱们的作品出了名，咱俩就咔咔赚大钱。” “我哪有什么艺术细胞啊。” 白岳将剩下的虾仁倒入口中，他笑道：“不如你现在就教教我怎么画画？” “呦！不容易啊阿岳！以前你可是油盐不进哒！” 女孩的眼睛瞬间就亮了起来，她靠了过来，搂住了青年的肩膀：“说说看将来的学习计划？” “哪有什么学习计划，就现在。”白岳无奈道。 “啧，就一会儿的功夫，你这个半桶水能学出个屁。” 女孩口上嫌弃，却伸手握住了白岳的手掌，她大刺刺道：“伸出食指，我来教你怎么把握线条。” “打算画什么？”她用青年的手指蘸了蘸杯中的啤酒，女孩侧过头，眼瞳里尽是对方的脸。 白岳想了想。 片刻后，他认真说：“我想画出过去。” “你就好像那个有大病的甲方。” 女孩翻了个白眼：“你要不听听看自己在说什么？” 白岳没有回应。 “这样吧，我帮你简单画个街景算了。” 女孩挪动起青年的手掌，渐渐的，啤酒在桌面上勾勒出了街道的景色。 线条很简单，有月，有楼，有车，有街，还有烧烤摊，烧烤摊里坐着两个简略的火柴小人。 “这就是你的艺术才华啊，我都看不出来。”白岳任由对方施为。 “你懂个屁，这叫寥寥几笔，尽显神韵，这个街道全部的标志物已经齐活了。” 她指着画作一一介绍了起来：“喏，中秋的月亮、天茂商城、步行街、这家咱们经常关顾的老店，这还不明显？” 女孩最后又指了指板凳上的小人，伊人巧笑嫣然：“还有我和你。” 白岳吞下去的瓶中铅白顷刻间消化殆尽。 创作到此为止，因为‘作品’，已经顺利诞生了…… 青年翻转手心想要握住女孩的手掌，可他抓了个空，白岳身边所有的一切就这么烟消云散。 少年睁开了眼睛。 书店阳光正浓。 第15章 红虾很好吃 啪嗒。 笔记本掉在地面的声响拉回了白岳的注意力。 少年回过神来，发现面前的林婉南慌慌张张的捡起了掉落的笔记，然后将其小心翼翼的递了过来。 少女同时还在左顾右盼，书店熟悉的景象显然让她放松了下来。 林婉南长长的舒一口气：“我们终于回来了。” 色彩回归正轨，本该永远堕入深层的灵魂顺利回归现世，顾天纵的另一块画板又被书店老板成功截胡。 “是啊，你回来了。” 白岳接过笔记，少年低头翻看起来，随和的接了个话茬：“深层一日游的感觉怎么样？” “一点都不好，里面全是可怕的怪物……” 林婉南打了个冷颤，一脸后怕之色，不过很快，少女的注意力又被白岳手中的笔记吸引。 少女不免有些怔然。 他真的创作出了属于自己的作品…… 一个普通人，在没有任何深层经验的前提下，成功消化了灵感，并成功在深层里创作出了‘作品’。 这意味着什么？ 即使在灵感横行现境，作品管控宽松的哥伦比亚，白岳的壮举也是相当的炸裂。 这同样意味着她作为一个普通市民，应当立刻报警，然后让审查官叔叔把他抓进橘子里详细调查。 毕竟绕过官方的规定，擅自进入深层并且从中牟利的人员，在所有的国家里都拥有着统一的称呼。 ——偷渡客。 各国官方将他们定义为危险、疯狂，且残忍的罪犯，也是广大市民理当检举的对象。 少女的眼神复杂起来，不过白岳此刻并没有关注对方的神情。 书店老板翻看着焕然一新的作品，经过重塑与修正后，原主笔记里面关于‘天国’的描述已经全部消失。 在被白岳薅过羊毛、强行掰开记忆康过之后，《鮟鱇诡屋》恼羞成怒地离开了原主的作品。 白星河最终与失踪的父母团聚，他与林婉婉结婚，走向了幸福美满的人生，幼稚的故事以平庸铺满结局。 唯一的异常是，笔记最后一页多出来了一副简简单单的画。 这幅画脱离下来，成为了独属于白岳的作品。 白岳的画作看起来相当简单，上面只是用线条勾勒出了一个简单的街景，看不出是下城的什么地方。 林婉南仅仅只是看了作品一眼，少女的内心就泛起了某种情感，这种感觉说不清道不明，有些温暖，又有些难受。 “它叫什么？”少女轻声询问道。 “嗯……你这么一问，我才想起来还没给它正式取名呢。” 白岳摸着下巴，喃喃道：“我得好好想想，最好起个文艺又好听的名字……” 小小的书店静默了下来。 林婉南静候着作品完整的诞生，她认为白岳的思虑相当合理。 毕竟对于任何创作者来说，他们在深层创作的第一个作品，其名讳都具有重要的意义，值得慎重对待。 阳光在玻璃的折射下映照进来，少年沐浴在明亮的光里，他微微挑着眉，显然陷入了深思。 林婉南一时间屏住了呼吸。 “有了！” 片刻后，白岳双眼一亮，冷不丁道：“红虾很好吃！” “啊？” 林婉南听着对方的怪话，少女有些懵逼：“什么红虾？” “我是说这幅作品的名字。” 白岳捧着画作，郑重道：“它叫做《红虾很好吃》。” 这一刻，画作里的线条在阳光下雀跃了起来，它已经被创作者的意志赋予了真名，再也无法更改。 “……” 林婉南：？ 林婉南：你认真的？ 少女内心奇怪的感受就这么一扫而空，她的眼神古怪了起来。 难不成白岳……根本不擅长给作品取名？ “你可别想多啊，我其实很擅长起名字的！” 似乎是注意到了少女异样的眼神，白岳连忙解释了起来：“这只是我一位朋友的取名方式，我只是沿用她的风格而已。” “理解，我理解。” 林婉南站起身来，她犹豫了一下，朝着白岳试探性的询问道：“我……我可以离开了么？” “我从未限制过你的自由啊。” 书店老板有些摸不着头脑：“我这里是正常营业的书店，又不是什么恶毒的管教所。” “正常营业……我明白了……” 林婉南顿时松了口气，她连忙退至书店门口，在老板的目光中拿起了那本之前摸过的东国小说。 “我……我买一本书……” 少女语气中颇有种破财消灾的意味。 “正常营业并不是这个意思。” 看着对方小心翼翼的动作，白岳不免有些无奈：“你大可不必勉强自己。” “不过你想买我也不会阻拦，”顿了顿，书店老板报出价格：“原价一百九十八，打完折二……” 白岳话还没说完，少女就推开店门逃了出去。 ‘滴，198华币已到账。’ 空洞的电子音回荡在小小的书店里。 · 少女抱着书，拼命跑出老远，直到体力耗尽，她才回过头，书店所在的十字路口已经被她甩在身后。 人群来来往往，看着熟悉的下城街道，林婉南这才微微平复了混乱的心境。 少女瘫坐在路边的公共椅上，大口大口喘着气。 对于一个普通人而言，这次深层之旅还是太惊心动魄了，回过神来细想刚才的经历，她的内心只剩下了一阵阵的后怕。 以至于她遵从本能的逃离了危险，甚至没有办法去和白岳冷静的道别。 校花渐渐恢复了体力，她的颜值本就出彩，自然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力。 而在众人的目光中，林婉南这才发现自己抱着的东国小说封面朝外，二次元的风格着实不太雅观。 少女脸色一红，将书本丢在了椅子上。 恍惚间，她站起身，这才想起今天是正常课日，而自己很快就要迟到了…… 林婉南下意识朝着学校方向走去。 我会永远记住这一天的…… 少女走在路边，内心默默回忆，林婉南又回头看了一眼十字路口，人群来来往往，书店的小招牌在她的视线里模糊不清。 我要记住什么？ 林婉南忽然愣了一下。 我刚才经历了什么？那里之前有什么？我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林婉南眼中露出深深的疑惑，她定睛朝着身后看去，不远处只有一处平平无奇的十字路口，根本没什么特别的存在。 几处普通的小店坐落在哪里，依稀可以看见一位年轻的老板靠在玻璃后面的椅子上，懒洋洋的晒着太阳。 “林学姐！” 背后轻快的声音吓了林婉南一大跳，她猛地回头，却看见合唱团的学妹正朝着自己挥舞手臂。 “哦……原来我是在等同学啊……” 校花眼中闪过明悟，她露出笑颜，朝着对方快步走去。 少女们笑闹着走入晨光里。 她与白岳不可能是同路人，现在如此，未来也是如此，他们生来就在两个世界，彼此之间的交集不过是命运的巧合。 · “诶？谁把书落在这里了？” 公共椅旁，一位扎着马尾，全身运动装的女孩捡起了那本东国小说， 阳光照在她的手背上，上面缠满了绷带，隐约还能看见渗出的血色。 她随手擦了擦汗珠，左右张望，却一眼在不远处看到了一家书店。 木质的招牌反射着光彩。 “白氏书屋……” 她念出了那家书店的名字。 第16章 白猫非猫 工作日的清晨一般没什么客人。 扮演一位贫穷的书店老板，其实是一件很悠闲的工作。 白岳举着喷壶，少年哼着小曲，朝着柜台上面的多肉盆栽喷了喷水雾。 看着植物上面晶莹剔透的水珠，少年满意的点了点头，这种植物相当好养活，几乎不用浇水，只需要将其往阳光底下一摆，它就能存活很久很久。 虽然白岳没有自己的雇员，书店里的琐事都需要他亲自打理，但书店本身就很小，里面的卫生很好搞定。 原主病逝的爷爷是个很讲究文学气质的老人，所以书店整体的装修风格有些复古。 店里的陈设多为古旧的制品，书柜刻着雕花，墙上挂有水墨风格的大炎字画，橱窗的间隙还摆放着几件造型古朴的青白瓷器。 只可惜原主这个败家玩意儿将店里所有的古书全部低价贱卖了出去，目前店里摆着的，全是一些东国写手编出来的异世界瑟瑟爽文。 不过不去注意台面上摆放的东国小说，店里的气氛还是有些严肃的，毕竟这里除了书籍以外，没有其他花里胡哨的商品。 然而白岳意识到，要是朝着盈利方面考虑，这种严肃氛围可不是什么优点。 在人人持有个人终端，技术飞快膨胀的现境，类似‘白氏书屋’这种不懂变通的书店，其下场唯有惨淡倒闭这一条路。 符合当代现境，符合上城潮流的书店里要有什么？ 据白岳记忆里所知，上城那些新颖前卫的大书店，完全可以给客人提供多种多样的个性化服务。 要有咖啡，要有别具一格的设计感，要有豪华的装修，要有工作台，要有轻松愉快舒适的气氛，还要有社交和休闲的作用。 甚至还能为情侣提供淡雅的二人谈话空间。 除此以外，各大书店还会定期举办大型的活动，来维持和吸引海量的人气。 比如定期举办明星作者与粉丝互动的交流会、定期进行优质作品之间的曝光推荐比拼，以及在官方的许可下进行作品设定拍卖大会等等…… 吸引顾客的手段可谓是花样繁多，层出不穷。 相比起那些喧嚣，小小的白氏书屋更像是一座安静的孤岛。 孤岛矗立在波涛汹涌的海面上，静静等候着漂泊而来的旅人。 说白了，就是主打一个自闭随缘式销售路线…… 但白岳不打算改变书店目前的现状。 一是他这人喜欢安静，不太喜欢喧闹，二是他也没那么多钱进行大刀阔斧的装修和扩建。 思绪流转间，白岳拧了拧抹布，将最后一件擦好的瓷器端端正正摆回了原位。 打扫工作顺利完成。 少年一屁股坐回了日常的工作岗位上，他调整了一下座位，懒洋洋的晒起了太阳，等待着登门的顾客。 大把的时间就这么空闲了出来。 闲暇间，白岳摊开了掌心，那枚黑色的印记静静的躺在那里，少年心念一动，漆黑的钥匙在半空勾勒出了形体。 设定……超凡的力量…… 这确实是一种奇妙的感觉，在握紧钥匙的那一刻，‘记忆’，这种虚无之物好像在少年的眼中被赋予了实体，只需他轻轻拧动手指，他就能撬动任何事物过往的回忆。 但这种能力似乎不能无所顾忌的使用，它看起来好像黯淡了一点…… “难道‘设定’还有使用次数的限制？” 白岳叹了口气，看了看门外的街道。 虽然林婉南付起钱来相当的爽快，但她跑起来也是真的快啊…… 自己还有好多问题没问呢…… 当然，白岳理解林婉南的行为举止，毕竟那位高中少女只是个心智平凡的普通人，在经历了生死劫难后，难免会出现畏惧不安的情绪。 书店老板摇了摇头，准备收回掌心的钥匙，然后研究研究自己创作出来的《红虾很好吃》。 他将画作摊开在桌面。 可就在这时，一丝异样感在白岳的心头浮现而出。 仿佛有人在他耳边怯怯低语，少年听不清低语的含义，却能感受到低语的急切与憧憬。 白岳察觉到了某种稚嫩又可爱的情感。 就好像一只柔弱的小生物在拼命扒着他的裤脚，它嘤嘤地叫着，朝着主人讨要着关怀或食物。 少年疑惑的抬起头，他左右张望了一下，周围空空荡荡，书店安安静静…… 可他就是能听到能感受到那种急迫的情感…… 下一刻，白岳面露恍然，他将手中的钥匙插向半空，然后微微拧动了一下。 少年脑海里轰的一声。 无比清晰的欢欣与依赖之意涌入了白岳的脑海，它雀跃着，跳动着，稚嫩的思潮迫不及待的朝着少年展示着自己的存在。 白岳睁大了眼睛，他看见纷乱的记忆在自己的眼前涌动聚合了起来，不可名状之物终于在现境展现出了威严的实体。 它在柜台上坐下，碧蓝的眼瞳直勾勾地盯着呆滞住的少年。 呃……一只纯白色狮子猫？ 片刻后，白岳意识到了这团实物的本质。 “好家伙，你居然是这间书店的思绪本身……” 书店老板伸出手将其举起，白猫也不反抗，任由对方揉搓着自己的毛发。 “嗷~” 紧接着，它委屈的叫了一声。 “什么？”书店老板将猫放了下来，白岳疑惑道：“你说刚才的客人扔掉了购买的书籍？” “喵嗷！”白猫表示了肯定，同时语气中透出了一些愤怒和不满。 “啊这，消消气，消消气，报复就免了，至少人家付了钱嘛。” 白岳连忙安抚道：“白氏书屋不缺这一位回头客的。” “嗷呜。”白猫冷哼了一声。 “你居然还有这种能力……好吧好吧，让她忘掉也行。”白岳无奈点了点头。 闻言，白猫双瞳里的怒火终于消散了一些，它踱着步，来到了桌上的画作旁边，白猫细细打量着画中的线条。 “喜欢这幅画作么？”白岳自豪的笑了起来。 “嗷。” “表达的寓意很不错，名字拉了大胯？” 书店老板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第17章 直面恐惧 经过一番交流后，书店老板也得知了白猫的名讳，它自称白书，正是这间书店的简名。 白岳自然而然的接受了这只神奇的猫。 这可是唯心的世界啊，灵感都能成精，作品里的设定都能作用于现实，那书店的意志变成猫也相当合理吧？ 而且白书卧在怀中像个圆润的团子，摸起来毛茸茸的，不用喂食不会掉毛，作为伙伴来说简直再合适不过了。 可惜唯一美中不足的是…… ——它太擅长锐评了。 此时此刻，白猫慢悠悠地踱着步，巡视着书店里的设施，它跳上柜台，伸出前爪，将一本倾斜的书本摆正，随后一双碧蓝的眼瞳在墙壁与橱窗间的摆设品上来回打量，宛如领导视察工作。 书店唯一的工作人员小心翼翼的陪在白猫的身边，白岳居然莫名感受到了一丝紧张。 “喵喵喵。（全都是没有价值的赝品和垃圾，这些字画和瓷器不配我做出任何评价，什么时候把它们全部换掉？）” 白猫扭头看向一旁的少年，白书目光严苛，等候着对方的回应。 “这个……咱们还没钱去买货真价实的硬货，如果把它们撤掉，店里就没东西摆了。” 白岳露出讨好的笑：“这事儿先缓缓行么？今后我一定努力赚钱为书店添砖加瓦……” “喵~”（真拿你没办法~算了，我理解你，这事儿慢慢来。） 白猫的尾巴卷在前爪前，它侧头想了想，喵道：“这样吧，你先把你那副真画挂上去，记得别加作品标签牌。” “好的好的，我这就找人装裱一下。” 白岳点了点头，少年随即疑惑道：“不过为什么不加标签牌呢？这里面有什么讲究吗？” “没什么讲究，只是你那副画的名字真的很奇怪，我嫌丢人。” “啊这，我觉得这名字挺好听的啊？” “我建议你多提升提升自己可怜的艺术水平。” 白书打了个哈欠，抖了抖耳朵：“不过放心吧，你是我的主人，所以我是不会嫌弃你本人的。” “啊……谢谢……” 书店老板此时有些委屈。 前一世他帮死党的作品取名时，就曾遭到过对方的无情攻击，说他在取名方面像个‘绝望的文盲’，这事儿白岳一直耿耿于怀，觉得对方只是单纯的诋毁自己。 没想到在穿越后，就连猫都嫌弃自己的起名水平。 不过白猫并没有理会书店老板的小情绪。 白书催促道：“尽快把画挂起来吧，我必须收集到足够的认知，才能在作品中帮你提炼设定。” “收集认知，提炼设定？” 白岳一愣，连忙将猫抱起：“能告诉它们之间的联系与含义么？” “认知就是认知，设定就是设定，你照做就是。”怀中的猫猫微微歪头，露出了看傻子般的目光。 “好吧……” 白岳悻悻回应，下一刻，少年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他拿起了一本异世界东国小说，放在了猫的面前。 “这些小说里的设定能提炼出来么？” 白岳露出期待的目光。 毕竟他的店里目前都是这种异世界龙傲天东国小说，里面的主角用系统用的飞起，各种逆天超能力更是随手乱甩。 “想什么呢？没有经过深层洗礼、没有灵感支撑的伪物怎么可能拥有设定？” 白猫的眼神中逐渐多出来了一些担忧：“你没事吧？是不是生病了？要不要去治一治脑子？” 书店老板沉默了下去。 白岳默默将东国小说随手摆回了原位，又在猫猫严苛的目光下将书摆的端端正正。 好在尴尬的气氛并没有持续太久，白岳的个人终端忽然亮了起来，显然是收到了一则通知。 少年放下猫，解锁屏幕，赫然发现这条消息是官方朝着广大市民群发的。 “气象检测异常，紧急暴雨预警？” 白岳呢喃出声，而下一刻，轻快的乐调又在书店响起，个人终端的通讯界面亮了起来。 老文打过来的。 书店老板的神情凝重了起来。 根据《鮟鱇诡屋》所展现的记忆，白岳清楚那位热情的商人绝非庸碌凡人，他与画师顾天纵似乎有着同样的地位，曾经也是理想国的核心成员之一。 他终究还是找上门了。 白岳没有犹豫，按下了接听键。 “早上好呀！白老板，您昨晚订的货我们已经准备好啦！” 老文的语气一如既往的保持着礼貌，且中气十足：“我的人马上就要到达目的地了，您有时间出来取一下货么？” 似是察觉到了什么，白岳侧过头，看向窗外。 不知何时，乌云悄然遮蔽了太阳，天空黯淡了下来。 街道吹起了风，微风打着旋，逐渐变得冷硬又锐利，逐渐庞大起来的气流最终朝着所有的行人发出了威胁的低啸。 没等众人做出反应，闪电划过天空，冰冷的雨滴就这么接踵而至。 惊呼声接连响起，沉重的水珠已然在呼啸的狂风中连绵成灰色的斜线，突如其来的暴雨驱赶着无措的人群。 片刻后，书店周围的十字街道就被浑浊的雨幕彻底清空。 而在白岳的视线中，街道的不远处忽然出现了一道纤细的身影。 少女在雨中独行，她银发及腰，上身穿着褐色的风衣，内衬打着领带的白色衬衣，下身浅色百褶裙，脚踩黑色的靴子，一身穿搭倒是成熟又时尚。 她拎着黑色的箱子，没有打伞，却滴雨不沾，呼啸的风雨环绕在少女的周围，凶暴的气象宛如忠贞的臣民。 “boss，我到目的地附近了。” 清冷的声音没入风里，她扶着耳机，耳机那边却传来了嚼薯片的声音。 “辛苦辛苦，我已经和白老板打过招呼了，你把货物送进去就行啦……哎呦卧槽我的可乐！” 瓶瓶罐罐被打翻的声音和青年的惊呼同时响起，完全可以想到耳机那边发生了什么。 少女仿佛习惯了boss的不着调，她在雨中等待了一会儿，等到耳机那边平静了以后，她又问道：“需要我去控制住他么？” “你已经是个成熟的员工了，想怎么做就随你心情吧。” 伴随着老文的笑声，通信被挂断了。 少女点了点头，谈话间，她已经来到了书店的门口，玻璃在雨中显得朦胧，只能看见里面温暖的灯光。 接下来的发展自然不会出乎意料。 无非是惊叫，是怒骂，是惊惶，是绝望，最后是卑微和祈求。 类似的工作她做了很多次很多次，只是她并不觉得恐吓虫子是一件有趣的事情，相反的，这种工作只会让她觉得无聊。 少女没有敲门，她推门就进。 下一瞬间，层层叠叠宛如惊涛骇浪般的恐惧在她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第18章 冬夜 羽生瞳只觉得冷。 意识在推门的那一刻变得浑浑噩噩，涌入脑海的冷意越来越明显，她脸上露出迷茫，少女回过头，却看见了雪，无尽的暴风雪。 白色挡住天空，大地一片漆黑，雪原在夜里隐去边际，凛冽刺骨的寒风仿佛要吹熄旅人的灵魂。 少女本能尝试着操纵身边的风，可往日如臂使指的风此刻却悄无声息，她忽然意识到周围的无形之物并不是风，而是某种她无法理解的东西。 “快些进屋吧，外面多冷啊。” 就在羽生瞳快要被冻僵的时刻，苍老而温和的声音传入了少女的耳畔，她顿时感觉自己僵硬的身体重新拥有了力量，少女拼命推开木门，然后将肆虐的风雪关在身后。 木屋里相当温暖。 喘息了片刻，羽生瞳渐渐暖和了过来，她打量着陌生的环境。 木屋里大多都是简陋的生活用具，脚下的木地板上铺着地毯，不远处的铸铁火炉散发着令人安心的光亮。 一位老人坐在火炉旁，耐心往里面添着细碎的炭块，火炉上的水壶冒着蒸汽。 老人衣着朴素，少女却看不太清他的脸。 “稍等片刻，热茶马上就好。” 老人没有抬头，他随手朝着木屋一角的桌椅指了指：“先坐下来暖暖身子吧。” 少女鬼使神差地听从了对方的建议，她坐在桌前，羽生瞳察觉到自己似乎遗忘了很多很多的东西。 “外面……是什么？”她朝着老人问道。 “夜晚和风雪啊，你不是看到了么。” 老人慢条斯理的回应道。 “我……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了……我是谁？你又是谁？” “过往的记忆在这里不太重要，忘掉也没关系，我看的出来，你只是一位莽撞的旅人，出现在我面前也不过是命运中的巧合。” 水壶震动了起来，老人将其提起，为自己和少女都添了一杯滚烫的茶水，随后他抱着茶杯，在火炉旁的躺椅上缓缓坐下。 片刻后，老人继续道：“等风雪稍小时，我会送你回去的。” “那风雪什么时候停？” “永远都不会停，你只能等它稍微小一点。” 少女点了点头，木屋里的气氛就这么安定了下来。 这期间，羽生瞳一直尝试着想要寻回一些记忆，只可惜她的记忆里什么都没有，自己的过往好像彻底丢在了屋外那片风雪里。 她不免有些焦躁，不过面前的老人已经习惯了静谧，他闭着眼睛，懒洋洋地打着盹。 “你一直住在这里么？” 又过了一会儿，少女的声音打破了沉寂。 “很久很久。” “经常会有人来到你的木屋？” “这倒是很少很少，我印象中就那么寥寥数位吧。” 老人睁开眼睛：“偶尔会有人主动穿过漫长的冬夜来到这里，我看的出来，他们大都历经风霜，满脸疲惫，却又不肯放弃心中的希望。” 老人又抿了一口热茶，他发出叹息：“然后他们会问我雪原为何存在，问我他们文明存在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你……您回答他们了么？” “我一个腿脚不便的糟老头子哪里懂得这些，我一无所知。”老人摇了摇头。 “……” “我也清楚，自己的回答从来都不会让那些旅者满意。” 老人笑了笑：“有人失望，有人崩溃，有人疯狂，也有人感谢我的热茶，然后微笑着与我道别，转身再次踏入那寒冷的冬夜。” 羽生瞳没有轻易回应，因为她实在是无法理解对方话语中的含义。 片刻后，她斟酌着问道：“那您为什么还会接待他们呢？” “我只是为疲惫的旅人送上一杯热茶，帮他们暖暖身子而已，毕竟外面的冬夜实在是太冷太冷了。” 老人似乎有些疲乏了，他站起身，看向窗外：“说真的，这活儿干起来简直孤独的要命，但是……” “总得有人守着他们。” 无数星星点点的火光在老人的视线中闪烁着微光。 凛冽的寒风卷过大地，许多火光瞬间被风雪吞没，永远消失在寒冷的夜里，可又有零星的光芒凭空亮起，它们在寒风中小心翼翼的舒展着身躯，看起来脆弱又坚强。 风雪再起，扑向脆弱的火光，却又在老人的视线中消弭了下去。 “风雪变小了，你该离去了。” 祂的声音渐渐变得振聋发聩，少女懵在原地，周围所有的景物在她面前骤然放大，老人的身影顷刻间如同高山般巍峨。 失重感汹涌袭来，灵魂向下跌落，她想呼喊，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羽生瞳只感觉自己好像被送出了门外，周围尽是令人感到绝望的‘风雪’。 她看见星灾，恒星在宇宙里爆发出无声的光与热，扭曲的引力撕碎了无数逃生中的太空星舰。 她看见战争，有人吟唱魔法挪动城市，却在巨型机甲的激光下被碾成粉末，恐怖的余波毁灭了古老的国土。 她看见饥荒，整个世界一片寂灭，失去生机的尸体们相互倚靠，多数在临死前都保持着相互啃噬的姿态…… 更多更多的是那些死去已久的世界，时间在这里早已无法度量历史的长短，文明的遗迹宛如灰色的墓碑，空间里只留下了空洞冰冷的虚无。 太漫长了，太漫长了。 不要……不要……求您……求您不要让我看见那寒冷的冬夜…… 仅仅只是短暂的一瞥，文明临终前所汇聚的绝望便彻底主宰了少女的心灵，她下意识竭尽全力地朝着神灵发出了卑微的祈祷。 直到一簇火光渐渐靠近，温暖的世界重新将她拥入怀里。 周围的景物渐渐清晰，羽生瞳怔怔站在了书店的门口，她意识到自己正在按照boss的指令运送货物。 可少女已经忘记了自己刚才看见了什么，羽生瞳的脑海中依稀出现了亘古又寒冷的夜，还有那永无止境的孤寂。 她不禁颤栗起来。 因为她清楚这惊涛骇浪般的恐惧，只不过是残存的余韵与回响而已。 自己看见了不该看见的东西…… “快些进屋吧，外面多冷啊。” 就在这时，书店老板温和的声音从门后传了过来。 少女猛地惊醒。 这位来自东国，被八岐大家冠以‘不详’之名驱赶出故乡的天灾魔女，在原地打了个激灵。 第19章 克莱因之盒 白岳拉开了玻璃门，将客人迎了进来。 书店老板注意到面前的银发少女正拎着一个黑色的箱子，箱子表面光滑如镜，虽然体型不大，但箱子通体都是金属制成的，看起来相当沉重。 想必她就是老文口中送货的员工了。 白岳眼中闪过明悟，只是他发现对方有些呆呆的，少女双眼空空洞洞，好似被人敲了一记闷棍，直到现在都没缓过神来。 少年肩头的白猫同样打量着客人，不过它很快就失去了兴趣，喵了一声便转身跳向了柜台。 有些迷糊的羽生瞳显然被喵声吸引，少女抬起头，对上了白岳的双眼。 她见过这双眼睛。 在那逐渐淡去的记忆里，这双眼睛一直俯瞰着寒冷的冬夜，祂守望着雪原里微弱的光，目光温和又孤独。 羽生瞳又一激灵，少女手一松，沉重的箱子就这么径直砸向了地面，在众人耳边制造出了‘砰’的巨响。 “卧槽！我的瓷砖地板啊！” 白岳当即瞪圆了眼睛，他看着箱子底下向外扩散的裂痕，书店老板哀嚎出声，一旁的白猫也跳了过来，碧蓝的眼瞳里满是怒火。 “喵呜喵呜嗷嗷嗷嗷！！” “啊！对不起对不起（东国语）！我会赔偿的！” 羽生瞳连忙弯下了腰，将箱子重新提了起来，银发少女一脸的惧色和歉意，手足无措的站在原地。 “唉这都什么事儿啊……算了，你先坐吧。” 白岳扶额发出了无奈的叹息，俯身抱起了地上嗷嗷叫唤的白猫，低声劝道：“别骂了别骂了消消气，人家说了会赔偿的。” 随后书店老板转过头，朝着慌张的银发少女安抚道：“不用紧张，稍等片刻，热茶马上就好。” 羽生瞳乖巧的坐在柜台旁的座椅上，莫名熟悉的话语又让她恍惚了一下，少女感觉死去的记忆开始攻击自己，可她偏偏忘记了自己究竟遭遇了什么。 灵感疯狂预警，天灾设定噤若寒蝉，她此刻唯一知晓的事情，就是绝对绝对不能冒犯眼前这位平平无奇的书店老板。 片刻后，白岳扫去了地上的碎渣。 少年此刻有些哭笑不得，老文安排的送货员工外表看起来有些高冷，出场时又是呼风又是唤雨的，特效炫酷到不行，没想到实际上反而冒冒失失的。 他为对方倒了一杯热茶，转头看了看窗外的暴雨。 “抱歉抱歉，我存在时会自然引起现境气象的变化……” 少女注意到了对方的举动，她用双手接过了茶杯，小心翼翼道：“我叫做羽生瞳，还请您多多关照。” “没关系，我不介意的。” 白岳摆了摆手，坐回了柜台后面，少年随口问道：“不过你不能主动控制落雨么？” “这是我永远无法摆脱的诅咒。” 羽生瞳轻声解释，少女的目光有些复杂：“从降生的那一天起，八俣远吕知就对我施加了‘赐福’，狂风暴雨会主动寻找我的身影，遵照祂的意志为世间带来洪灾与饥荒。” 嚯，来头居然这么大啊…… 书店老板肃然起敬，只感觉老文这号人物果然不一般，这么厉害的手下领的薪水绝对只高不低。 白岳同时也有些费解：“你的家人难道没有帮助过你解决问题么？” “降生的第二天，八岐大家的当代家主，我的父亲就将我封印在了八坂神社下的‘黑井’里，他们不允我这个‘不详’去亵渎天照大日。” “……” 嘶……怎么感觉话题越聊越僵啊。 “好吧……过往的记忆在这里其实不太重要，忘掉也没关系，我们还是谈正事吧。” 书店老板将话题引向了正轨。 白岳也没去追问人家是怎么从封印里跑出来的，作为一个正直的书店老板，白岳认为自己不能因为好奇，就对着客人悲惨的过去刨根问底。 这么干着实没必要，情商低不说，还不礼貌。 他看向了少女放在桌面上的金属黑箱，询问道：“我订的货物都在里面么？” 羽生瞳点了点头，她将手掌放在了全封闭式的黑箱顶端，打开了紧密的箱盖。 古怪的是，虽然箱子是在白岳眼皮子底下打开的，可他却看不见箱子的内壁，那里面只有一片幽邃且看不到尽头的黑暗…… “哇哦，好神奇……” 书店老板睁着眼睛，少年干巴巴的发出了乡下土鳖才会发出的感叹。 白岳的目光中露出了深深的好奇：“能为我讲解讲解这玩意儿的原理么？” 这不是常识么……？ 羽生瞳面露疑惑之色，不过她也没敢提出自己的疑惑，而是按照对方的要求简单做出了介绍。 片刻后，白岳了解到，黑箱的全名，叫做‘克莱因之盒’。 方正的金属只不过是一层外壳，被外壳包裹着的，才是真正的超凡之物。 它是人类从科幻作品里提取出来的设定，也是各国官方最常使用的深层技术之一。 克莱因之盒的正面即是反面，里面的空间会呈现一种叠加的状态，从而方便人们进行储物。 最神奇的是，由于它的设定本质属于唯心，所以克莱因之盒还能装从深层里开采出来的灵感和设定。 因此这玩意儿已经成为了人们开拓深层的标配之一。 总之不管你是偷渡客还是正规勘探者，如果你下深层没揣着克莱因之盒，你都不好意思去和同行打招呼。 然而，这个超凡设定同样被标注着极高的价格。 它的制作方式已经被各大公司彻底垄断，常人若想使用，绝大多数的方法都是向公司去租借。 租借的价格对于常人来说虽然也不便宜，但好歹胜过它本体所代表的天文数字。 因此用得起克莱因之盒的几乎都是上城人。 白岳眼见着银发少女操纵着气流，成捆成捆厚重的书籍就从黑箱中漂浮而出，不一会儿就摞满了柜台前的空地。 白猫在上面跳来跳去，看起来相当的开心。 “辛苦了。” 书店老板取出了自己的个人终端，他询问道：“这批货总计多少华币？” 银发少女却摇了摇头。 她解释道：“boss特意吩咐过我，这批货物都是免费向您赠送的。” “赠送？” 白岳的眼睛眯了起来：“什么意思？” “其实我这次前来，不只是运送这些伪物的。” 羽生瞳低下头，少女错开了白岳的目光，她斟酌着语气道：“白先生，boss想要和您做一笔交易。” 第20章 八岐大家 屋外大雨滂沱，屋里却传出了滑稽的声响。 啃着萝卜的兔子戏弄着狼狈的猎人，老旧的电视机放映着黑白的戏剧动画，电视机后立着层层的柜架，上面的货物堆的乱七八糟，其中甚至包括吃剩的桶面以及发黑的香蕉皮。 总之是一片狼藉。 扎着马尾的青年半躺在沙发上，他翘着腿，往嘴里倒着薯片，神情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 “文先生，还请您静心考虑在下的请求。” 提醒声拉回了老文的注意力，桌子上型号老旧的个人终端发出亮光，在青年身侧投射出了清晰的画面。 画面里是一间很大的房间，刷着漆的木质墙面光洁崭新，墙面挂有昂贵的字画与饰品，榻榻米上摆放着屏风，上面还画着樱花与仙鹤。 一位相貌威严，神情诚恳的中年人跪坐在房间中央，他的身后还坐着几位模样秀美的年轻人，有男有女，少年们衣着华贵，挺着背，坐姿同样一丝不苟。 “嗯……？考虑什么来着？” 老文嚼着薯片，另一只手旋开了可乐的瓶盖：“你能再重复一次么？我刚看兔八哥呢，没注意。” “羽生瞳是我八岐大家最出色最优秀的成员，还请您允许我们接她回到自己的故乡。” 即使被晾了很久很久，中年人的神情依旧诚恳：“如您所见，她的兄弟姐妹们都很想念她。” “噗！”商人喷出了可乐。 他擦了擦嘴，神色古怪：“你认真的？当初你们对她干了什么事情，羽生龙马你心中难道没有逼数么？” “当初为了守护世界，我们迫不得已。” 八岐当代家主做出了回应。 “你们守护世界的方式，就是用铜水把羽生瞳浇筑在黑井里，然后将她连同黑井一起抛进东国边境的深海里？” 文在言忍不住笑了出来：“你们还挺会守护的嘛。” 羽生龙马沉默不语。 “据我了解到，从她降生起，你们八岐大家就视她为震慑其他家族的超级武器，可伴随着羽生瞳的成长，你们又开始畏惧起八俣远吕知日渐失控的天灾伟力。” 黑市商人就这么直言不讳的道出了八岐家族掩盖至今的秘密。 “在你们雇佣大阴阳师将她封入海洋的那一刻，羽生瞳就已经与你们八岐大家恩断义绝了。 文在言直视着对方的眼睛：“是我将她捞了出来，教会了她控制力量的方法。” 商人微笑着做出了提醒：“羽生龙马，她现在是我的员工。” “还请您开出价格。” 羽生龙马背后渗出了冷汗，他毕恭毕敬朝着青年弯下了腰：“只要我的女儿回归家族，八岐大家定当竭尽全力，不惜一切代价满足您的要求。” “啊~好说好说~我作为一个商人，自然擅长明码标价。” 文在言擦了擦手中的墨镜，青年那双猩红的瞳孔饶有兴趣的盯着肃穆的八岐家主。 “羽生龙马，你过来当我的狗怎么样？” “你！你这个混蛋安敢对八岐家主不敬！” 羽生龙马身后最近的年轻人终于忍耐不住，他怒喝出声：“偌大的东国还没有人敢这么对家主大人说话！” 下一刻，跪坐在榻榻米上的八岐家主悍然起身，他拔出腰间的武士刀，电光火石之间，年轻人惊恐的表情已然凝固在了喷出的血里。 无头的躯体颓然倒地，一颗头颅弹出老远。 “属下失言，还请您谅解。” 羽生龙马缓缓将刀收入鞘中，转身重新跪坐了下来，即使砍死了自己最疼爱的小儿子，他的表情依旧没什么变化。 八岐家主沉声道：“能被文先生看在眼里，是我羽生龙马的荣幸，只是在下身系家族，职责繁重，恐怕无法一走了之。” 很快就有仆人上前拖走了尸体，他们麻利的收拾着血迹，片刻后，地板光滑如新。 “哎呀！你早点安排这么有意思的情节啊！” 老文抛下薯片，青年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他拍着手笑道：“这样吧，你现在把你身后的那些人全部砍一遍，我就认真考虑考虑这一桩交易，如何？” 此言一出，那些少男少女的身体全都颤抖了起来。 羽生龙马显然犹豫了一下。 随后他慢慢低下头，士下座道：“他们是八岐大家日后的未来，还请天平大人垂怜这些无辜的孩子。” “那还谈你妈谈，真没劲。” 文在言当即露出失望之色，他拿起个人终端，毫不犹豫的挂断了这则通讯。 房间里只剩下了黑白动画的滑稽乐调。 “和这帮虚伪变态的东国家族打交道最他妈无聊了……” 黑市商人自言自语嘟囔着，老文翻了翻通讯录，很快找到了一个特别关注的号码。 青年选择视频通话，拨了过去，片刻后，文在言的身旁出现了新的画面，画面里摆着整齐的书架，正中是书店老板那张年轻的脸。 “老文，刚才我打电话你咋不接？” 白老板的声音从中传了出来。 “嗨，别提了，刚才有人给我打骚扰电话呢。” 老文一脸晦气，诉苦道：“他们嘴上说着交易，结果一点诚意都没有，还给我看血乎刺啦的场面来吓我。” “……” 闻言，白老板憋出了几个字：“你还挺忙。” “干这行忙点很正常……对了，您应该已经收到货了吧？我员工呢？” 青年仔细张望了一下画面：“要不您开个后置摄像头？” 画面当即闪烁反转了一下，文在言一眼就看见了自己的员工，银发少女此刻正抱着茶杯，乖巧的坐在书店老板的对面。 羽生瞳看向镜头，朝着老文投去了一个勉强的笑脸。 “好家伙……白老板您果然不一般啊……” 老文眼露震惊，他喃喃道：“我特意找了一位狠一点的手下去镇场子的。” “狠不狠我不清楚，但她确实把我镇住了。” 白岳发出叹息，少年转动镜头，展示了一下地面瓷砖上的裂痕，与此同时，银发少女的脸色越发窘迫了起来。 老文：“……” “不过这一点不重要。” 镜头又被拉了回来，书店老板抿了一口热茶，少年笑了笑。 “咱们还是细说交易吧。” 第21章 无人接听的记录 白岳慵懒地靠在椅子上，少年摸着白猫，观察着画面那头的黑市商人。 老文一直都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样，让人看不出他的深潜。 书店老板揣测着对方的意图，白岳察觉到，自从穿越以来，老文就一直对自己这个普通人保持着莫名的关注。 第一次接触，老文主动朝着自己透露了大炎官方封锁的深层。 紧随而来的色彩深层里，白岳知晓了黑市商人曾经的身份，过去的顾老师称呼他为理想国的九席、“奠定人理的天平”，这也证实了他和顾天纵是同等危险的存在。 只是老文似乎早已叛出了理想天国，并且背负着永世不得踏足深层的禁令。 现在是第二次接触，老文主动朝着自己释放了‘善意’，同时提出了交易的请求…… 不过白岳清楚敌人的敌人不一定就是能坦诚相待的朋友，自己还没那么天真。 白岳瞥了一眼身旁那位乖巧喝茶的银发少女。 仅仅只是送个货而已，没必要出动被八岐大蛇诅咒的超凡员工吧？ 对方的意图自然显而易见。 试探也好，震慑也罢。 ——从一开始，文在言就在衡量‘新生的白岳’这件货物的价值。 这么看来，‘天平’亲切和气的交易手段，与‘画师’阴柔恶毒的蛊惑低语，本质上并没有什么区别嘛。 早在白岳见到老文的那一刻起，少年就已经想通了对方的目的。 不论他与黑市商人交易什么，不论文在言给出多么优渥的条件，白岳手里的价码都有且只有一个，那就是…… ——于深层之中重生，来自异乡的灵魂。 想到这里，白岳放下了手中的猫，他坐直了身躯。 少年笑道：“老文，在正式谈交易之前，我能先问个问题么？” “哦？” 老文有些诧异：“您说您说。” 白岳直言不讳：“在衡量人理的天平面前，我的灵魂究竟值多少钱呢？” 此言一出，书店里的气氛瞬间凝固了起来。 打盹的白猫昂起了头，一旁的天灾魔女握着茶杯的手抖了一下，羽生瞳低着头，努力降低着自己的存在感。 老文同样惊了一下，他身体前倾，摘下了自己鼻梁上的墨镜，那双猩红的眼瞳仔细注视着少年的眼睛。 只是少年的目光中没有一丝一毫的恐惧。 白岳的眼神里尽是纯粹的好奇。 自从他穿越以来，异乡人的内心深处便一直存在着对于未知的好奇。 这份好奇宛如草原上闪烁的星火，它伴随着深层与灵感的出现越发蔓延，恐惧与踌躇稍一露头，便被燎原的火焰彻底吞没，化为灰烬。 “您真是我遇见的最坦率最无畏的客人了。” 老文发出了感叹。 “过奖过奖。”白岳回应道：“不过你还没有解答我的疑惑呢。” “恕我无法回答您的问题。” 老文戴回了墨镜，青年摇了摇头：“任何人的灵魂都是无价的。我不认为自己有资格去评估人类意志的可能。” 他叹了口气：“我唯一能够做到的事情，就是尽可能的去挖掘人们灵魂中的价值。” “这就是你被赶出理想国的原因喽？” 白岳询问道。 “是啊，那帮疯子全都是傻逼魔怔人，他们的理念之一就是所有灵魂生来注定，富贵贫贱皆有标准。” 老文嗤笑了一声：“在他们构建的天国里，当你还没从娘胎里生出来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帮你把八十年后的墓志铭和人生总结写好了。” 白岳：“……” 黑市商人明显有些破防，就连日常挂在嘴边的敬语都忽略了。 “算了，那帮孙子提起来都晦气，咱们还是谈正事吧。” 文在言的神情平和了下来，他一字一句道：“白老板，我需要深层的代行者，而你正是优秀的人选之一。” “深层的代行者……” 白岳沉吟了一下：“这桩交易我们双方具体要怎么做？” “简单来说，在你探索深层的期间，我会为你提供设定、特殊的深层路径、所需的灵感、克莱因之盒、以及全套的理智维护装置。” 老文开出了自己的条件：“当你创作出作品回归现世时，我也会为你提供作品曝光平台，提供客人，提供白氏书屋的知名度。” “听起来相当诱人啊。” 白岳目光平静：“你打算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报酬？” 老文笑了笑：“在你探索深层世界的同时，只需要帮我在指定的深层中传播传播‘老文杂货店’这一认知就行了。” “认知？” “是的，认知。” 黑市商人指了指挪到了柜台最角落的银发少女：“我和我的员工稍后会为你解释‘认知’所表达的意义的。” 羽生瞳注意到了两位大佬投过来的目光，银发少女当即一个激灵，连忙点头。 白岳：“……” 实在是搞不懂这姑娘胆子怎么这么小。 “你就不怕我带着你提供的资源一不小心噶在深层里么。” 白岳转头又问道。 “商人总得大胆投资嘛，我只是拿出了自己的诚意而已，小心翼翼瞻前顾后可从来都不是我的风格。” 老文摆了摆手：“当然，你也可以选择拒绝这桩交易，选择权一直都在你的手里。” 白岳陷入了沉思。 书店这一刻安静了下来，画面里的老文嘴上噙着笑意，耐心地等待着少年的决定。 片刻后，书店老板抬起了头：“你所指定的深层，应该就是‘不夜的黄金国’吧。” “白老板，你果然是个聪明人。” 黑市商人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 大炎，北河市，监测局，空无一人的办公室。 桌子上的通讯器里传来了刺耳的沙沙响声。 “这里是大炎……第九十六号勘测团队……我们在黄金国……下潜的太深太深了……” 无人接听。 “我是……团队记录人梁丘黎……” 信号似乎不太稳定，通讯器的声音开始断断续续，勘测成员的嗓音沙哑无比，他的语速却很快很快。 仿佛身处绝境之人在追赶所剩无几的时间，他此刻在疯狂与清醒之间徘徊。 “我知道的，我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因为（杂乱刺耳的声响）已经看见我了……” “不……不……那不是我们……那不是我们……不要相信……不要相信——” 刺耳的声音再度响起，这则通讯被终止了。 第22章 人理监狱，路径，遥远之梦 白岳注视着羽生瞳套在自己手腕上的黑色腕表。 水晶般的表盘正面仅仅刻着两种标志，上方印着一颗绿色的心脏，心脏中心雕刻着两道交叉的金色闪电，底端则是一个暗红的灯泡，灯泡里面混合着人脑与眼球的纹理。 “这东西也是探索深层的设定道具？” 白岳另一只手摸了摸腕表，少年有些惊奇，因为这块表摸起来分明是金属的质感，实际上却轻如羽毛，几乎感觉不到重量。 “它叫‘人理监狱’，是血掟公司最新生产的理智稳定装置，特点就是牢固，可靠，性能优秀。” 画面那头的老文啃着薯条，介绍道：“除了标注‘路径’之外，它还会时时刻刻检测你的精神状态，倘若你理智不敌吞下去的灵感，它便会在一定时间内强行锁住你的人性，以此来阻止灵感的爆发，为作品的诞生争取时间，不过这件设定道具唯一的缺点是……” 黑市商人顿了顿：“它是一次性用品。” “挺合理的，不过这东西应该不便宜吧。”白岳敲了敲表盘。 “还好，也就大炎上京天市一套房的首付吧。” “……” 这一刻，书店老板和白猫的眼瞳里瞬间翻出了两个大大的‘￥’。 “你冷静点……只是借用啊！我可没说送你啊！诶！别让你的猫舔它呀！” 老文一脸的黑线，连忙招呼自己的员工：“羽生瞳你帮忙控制一下场面啊！” 银发少女慌忙抱住了那只白色的狮子猫，白书当即在她的怀里挣扎了起来，口中还发出了意义不明的呜呜声。 “咳咳，不好意思……刚才一不小心走神了。” 白岳擦了擦自己的爱表，少年笑道：“除了人理监狱和克莱因之箱以外，文兄还有什么好货么？” “我能提供的设定道具就这么多。” 老文没好气道：“手表，箱子，以及必要的理智防护面具，这已经是大炎官方团队的标配了。” 白岳点了点头，对金主大哥的回应表示了认可。 “接下来，我将为你提供前往深层目的地的‘路径’，以及所需的‘灵感’。” 老文打了个响指，白岳的个人终端投射出了新的画面。 “出发前先了解一下吧，你此行的目的地，正是大炎勘测队近期发现的深层世界——不夜的黄金国。” 画面明显是人为拍摄的。 记录此行的主角举着摄影装备，将镜头缓缓拉向了天空。 一轮红色的月亮出现在天边，一道金色的河流环绕过红月、于苍穹中泊泊流淌。 河流很亮很亮，因此环境并不漆黑。 每时每刻，都有东西从金色的河流中掉下来，大部分都是宝石与金币，其余的都是一些乱七八糟的物品。 白岳大致扫了一眼，就在掉落物中看见了发锈的银色铳枪、金属轴承、插着羽毛的三角帽、咖啡机、碎掉的提灯…… 大地表面到处都是倒塌的房屋，天上掉落的东西砸在荒凉的废墟上，尘土弥漫。 一些身着显目黄色制服的大炎勘测成员在废墟中来回行走，他们取着样，时不时还在纸上做着记录。 就在这时，两位年轻的勘测成员来到了主角的身边。 其中一位队员的神情显然有些不安：“梁队，我和小李在废墟西方向的不远处发现了人类的尸体。” “人类的尸体？你们没有贸然接近吧？” 梁队的语气瞬间凝重了起来。 “没有没有，我和小李这不第一时间过来汇报了嘛，他做了记录的。” 镜头微微偏向另一个年轻人。 小李取出笔记，诉说道：“尸体（忽然出现的刺耳沙沙声）……尸体穿着黄色的制服，他们的胸口上面还别着红色的星星徽章……人数有（沙沙声）……至于他们的相貌……” 年轻人有些恍惚：“我……我似乎没有记录……” “召集所有人立即集合吧。” 梁队沉吟了一会儿：“虽然这是个资源丰富的世界，需要勘测的地方还有很多，但团队的安全第一，我们今天的勘测就到这里吧。” 没过多久，身着黄色制服，胸口别着红星徽章的勘测成员们汇聚在了一起。 人齐了，无一遗漏。 举着摄影装备的主角发出了指令：“所有人，以此行的记录为……作品……（刺耳沙沙声），准备……返回……” 画面就此终止。 “我现在向你发过去的，正是勘测团队记录人梁丘黎的部分记录笔记。” 老文的大脸再次出现，青年得意的笑道：“可以看出，那边是一个崭新又神秘的世界，里面的黄金满地都是，大把大把的设定正等着我们开采呢。” “……慢着。” 白岳脸色古怪了起来：“你就没发现哪里不对劲么？” “嗯？不对劲？没什么不对劲啊……” 老文显然有些疑惑。 白岳叫道：“他们明显看到了自己人的尸体啊喂！” 黑市商人挠了挠头：“你说什么？你那边信号是不是不太好？” “你认真的？” 白岳头一次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情，少年转过头，发现一旁的银发少女同样一脸疑惑的盯着自己。 “告诉我，你从小李的描述中发现了什么？” 少年一字一句的问道。 “白先生，勘测队的成员在深层发现尸体这一现象很常见啊……” 少女弱弱道：“也许尸体是深层的本地人或是偷渡客什么的……” 白岳：“……” ——所有人的认知被扭曲了。 白岳不再尝试去揭开记录中的‘不合理’，片刻后，少年的眼瞳中浮现了深深的好奇。 他想亲自过去看一看。 少年长舒了一口气：“告诉我路径吧。” 在之前的交流中，白岳就被告知了任何深层都有前往的路径，人们会吞下不同的灵感，坠入不同的世界。 创作者们从现世坠入深层，再从深层坠入更深更深的地方…… 伴随着深度值的增加，作品的创作就会越发的艰难，灵魂迷失的可能性会呈指数般的趋势增长。 “路径自然好说，你得依次穿过‘幽邃海’，‘吞星宇宙’，‘祭神圣山’，最后用灵感去呼唤金色的月夜。” 老文笑了笑道：“相信我，白老板，这期间的路程很轻松的。” 在黑市商人的示意下，银发少女在书店老板的目光中戴了一只黑丝手套，她将手探入了光滑的黑箱里。 片刻后，她拉出来了一个…… 活着的透明？ 白岳凝神看去，发现这团并非完全透明，每当它扭动身躯，里就会出现一些世界的倒影，有日月，有城市，有山川湖泊，还有沙漠海洋。 一幕幕景色变幻交错，然后又化为虚无。 银发少女紧紧攥着的小手，将其递向了一脸好奇的少年。 “这就是白先生您所要消化的灵感啦，它叫做……” 少女轻声道。 “——遥远之梦。” 第23章 朝着更深处跌落 就和瓶中铅白一样。 从看见遥远之梦的那一刻，白岳就得知了这块灵感所代表的含义。 它是未知带给人类的‘启示’，也是人类无法挽留的梦中记忆。 当人们想要牢记梦境的那一刻，它便犹如紧攥在掌心中的细沙，朦胧的记忆于缝隙中迅速流逝，神秘又遥远。 白岳上手摸了摸这团类似棉花的灵感，他问道：“这东西的价值又是多少？” “不算贵，近期也就五六万华币吧。” 老文又拧开了一瓶可乐：“‘遥远之梦’是大炎驻京公司‘南柯郡’量产的商品，他们的团队长期驻扎在噩梦深层，夜复一夜的开采着与梦境相关的灵感资源。” “它也算是偷渡客们的老朋友了。” 黑市商人狡黠的笑了笑：“这玩意儿的特点就是容易消化，能使创作者以一种相当‘快’的速度抵达目标深层世界。” 白岳点了点头，少年捏着这团挣扎的梦境，将其放入了口中。 吃起来没什么质感。 浓郁的果香在口腔里化开，异乡人眼前的世界开始变得柔软。 白岳只感觉脚下坚硬的瓷砖已经变成了脆弱的薄冰，薄冰下空空荡荡，一片漆黑。 “最后一个问题，你花费了这么多的资源，仅仅只是让我帮忙传播‘老文杂货店’这一认知……” 书店老板接过了银发少女递过来的呼吸面罩，他一边检测吸气阀与呼气阀，一边询问。 “对你来说，‘认知’究竟意味着什么？” “这得从头开始理解，我们长话短说。” 老文取下墨镜，露出了猩红的竖瞳。 他笑道：“简单来说，你可以把来自深层的‘灵感’，当成是洗洁精、沐浴露、太太乐，或是洁厕灵之类的东西。” 银发少女向前一步，将手掌搭在了白岳的肩头。 她轻声道：“而踏入深层的创作家们，是水，是可乐，是味增汤，他们会包容灵感，消化灵感。” 白书摇了摇自己的尾巴，狮子猫打了个哈欠。 “灵感与创作者的灵魂彻底交织相融的那一刻，人们便创作出蕴含着‘设定’的‘作品’喵。” 也许是遥远之梦影响了白岳的感官，少年已经分辨不清，现在究竟是谁在回答自己的问题。 他看见脚下的薄冰绽出一道又一道惊心动魄的裂痕。 “而观众、读者和听众们所贡献的‘认知’，就是支撑作品的锚点与动力。” “无穷无尽的‘认知’最终聚合在一起，而它们吹出来的泡沫……” 人们的面容重叠在一起，他们的回答震耳欲聋。 “——便是我们赖以生存的世界。” 白岳感觉自己被轻轻推了一下。 “白先生，失礼了……” “上路愉快！白老板！” “记得为我带些好货回来喵。” 薄冰破碎。 消化遥远之梦所需的内心情感，是‘强烈的失重感’。 顷刻间，白岳感觉自己变成了一个被扔下悬崖的注水皮球。 窗外那沉重又冰冷的雨幕仿佛和他一同坠落了下去，呼吸面罩开始发挥作用，因为周围的暴雨已经聚合成了巨大的螺旋水流，惊涛骇浪将他拍入了更加黑暗的世界。 深度等级lv.2——幽邃海。 水平面变得越来越远，暗流还在涌动，黑暗中有庞大的东西在少年周围游弋，望不见尽头的巨型触须搅动着旋涡，白岳从滤网呼出了水泡，他看见一只足足有装甲车那么大的眼瞳忽然在自己的身旁睁开。 贪婪惊喜的嘶鸣透过水幕震荡着白岳的耳膜，一只足以轻松卷碎三桅帆船的触须逼近了过来。 少年奋力向前伸出双手，他推开了映在怪物瞳孔里的那扇木质的门扉。 愤怒不甘的嘶鸣瞬间就被门板隔绝在了身后，可还没等到白岳松一口气，他就察觉到自己正在上浮。 准确的说，是在死寂静默的宇宙里无规则的向上飘去。 深度等级lv.3——吞星宇宙。 身下那外观复古的钢铁车厢正在一节一节缓慢的向前漂浮，反应过来的白岳拼命抓住了横在车厢正上方的杠杆。 等到少年稳住了自己的身形，他回过头，就看见自己来时的木门已经被一块掠过的天体碎片撞得粉碎。 白岳听不到一丝一毫的声音，废旧的列车在破碎的星环之上缓慢漂浮，蒸汽造物逐渐分崩离析，四散开来的碎片却遮挡不住文明遗留下来的残骸。 此时列车正在飘过一架废弃的空间站。 庞大的空间站如今已经四分五裂，核心舱的内部就这么暴露在太空里，里面飘着一些坏掉的宇航服，白岳看到一个宇航服头部的面窗已经布满裂痕。 面窗外倒映着宇宙中瑰丽又震撼的星云，面窗里面贴着的却是一张瘪掉的面皮。 白岳只感觉有些发冷，列车还在继续前行，空间站的前方却出现了更多的残骸……一艘又一艘破碎的太空舱宣告着那些消逝在星空中的希望。 列车突然剧烈的震荡了起来，又一块碎片重重砸在了距离白岳不远的车厢上。 少年被震的松开了手，他和那些残骸一同留在了孤寂的太空里，列车渐渐远去，而在最后的关头，一艘废弃的太空舱已经离他越来越近，上面的门扉闪烁着刺眼的光亮。 凛冽的狂风推开金属舱门，深邃的宇宙又被刺骨的严寒抹去了颜色。 深度等级lv.4——祭神圣山。 暴风雪遮蔽了天空，白岳狼狈的从山崖顶端向下跌落，他看见数位造型和自己类似的人正在沿着雪山的峭壁向上攀爬。 他们提着黑箱子，穿着黑色的长袍，戴着黑色的兜帽，每个人脸上还盖着呼吸面罩。 “哈！我居然看见了一个从上层掉下来的同行。” 一位偷渡客发出了惊奇的声音：“好家伙，他还在向更深处坠落，而且连个相互照应的队友都不带，真勇啊。” “不要浪费精力去管他的死活。” 领头的那人冷声道：“我们马上就要上浮到另一个深度了，都做好准备，用命看好自己手里的克莱因之盒，现世不少的读者老爷都在等着这批货呢。” “诶？你不会搞错金主大人了吧？” 同伴发出了不解的疑问：“咱们这次的服务对象不是公司的写手么？” “你得清楚，大多数写手只是娱乐读者的工具而已，就算他们大量吞食灵感创造出复杂多样的作品，最终也还是会由于深层的引力死的比谁都快，所以他们可不是我们的金主。” 领头人发出嗤笑：“到头来，我们所服务的对象，本质上还是那群永不满足的‘读者’，正因他们的存在，公司才会源源不断的制造出大批新的写手来当我们新的财源。” “这样啊……” 也许是因为寒风的原因，同伴只感觉后颈有些发凉，她紧了紧自己的衣领，不再言语，专心致志的跟着领队赶路起来。 狗都不当写手，她心里这样想着，下意识回头朝着那个同行坠落的方向看了一眼。 苍白的风雪彻底遮住了视野，她什么都没看见。 第24章 夺面者 少年还在坠落。 这一刻，白岳明白了老文口中的‘快速抵达目标深层’，究竟是什么意思…… 遥远之梦这玩意儿劲是真的大，在失重与引力的双重影响下，常人几乎很难在深层里稳住自己的身形。 在这无止境的坠落中，白岳一直关注着自己手腕上的表盘。 表盘上半面，心脏伴随着少年的呼吸同步鼓动，绿色的指针牢牢固定在‘san.100’的刻度上，没有一丝一毫的偏移。 至于表盘的下半面，原本那装着人脑和眼球的灯泡已经被白色的简笔雪山所取代，红色的指针在‘lv.4’的刻度上微微抖动。 目前看来，老文提供的路径没出什么岔子。 即使凛冽的寒风刺痛着白岳的神经，即使灵魂正朝着危险怪诞的世界坠落而去，少年的神情依旧平静，甚至隐隐有些期待。 他已经成功越过了三个深层世界，距离神秘的黄金国越来越近。 接下来的一步至关重要，白岳回忆起了老文的嘱咐。 ——自己必须根据足够的‘认知’，来锚定前往黄金国的路径。 一旦认知出现偏差，自己就会被遥远之梦随机带往未知的深层世界，从而错过前往黄金国的机会。 白岳紧盯着手表，而在红色的指针从‘4’这一刻度继续向前挪动的瞬间，他就在脑海中全力回忆起了金色的月夜。 红月，天空中的金色河流，层层叠叠看不见尽头的废墟…… 白岳眼看着手表上面的雪山轮廓被红色的圆圈取代，金色的波浪线条环绕在红圈的身旁。 失重的感觉与风雪一同消散，少年终于在漫长的坠落中回归地面。 lv.6——不夜的黄金国。 白岳的眼前浮现出了眼熟的场景。 正如老文播放过的记录画面，古老的城市如今只剩下了荒凉的残垣断壁，一轮绯红的天体悬于天空，无数的黄金与珠宝从天河坠向地面。 少年下意识向前了两步，靠在了一处弯斜的金色尖塔下方。 白岳抬起头，发觉这座尖塔居然是由纯粹的黄金铸造而成的，它之所以没有彻底崩塌，正是由于黄金柔软的质地使得尖塔保持住了某种韧性。 每时每刻都有掉落物砸在尖塔的表面，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 只听‘咚’的一声巨响，白岳看见一块拳头大的蓝宝石恶狠狠地砸在了尖塔的侧面，砸出了一个深深的凹痕。 “……” 白岳嘴角抽动了一下：“好家伙，这鬼地方还挺危险……” 他俯下身子捡起了那块晶莹剔透的宝石，抛了抛后便随手丢入了黑箱，少年扶着墙壁，打量着这个奇妙的世界。 由于地面上已经堆积了太多的宝石，在天河与红月的照耀下，大地波光粼粼，令人目眩神迷。 可就在书店老板琢磨着如何冒着宝石雨向前探索时。 异变陡生。 白岳的耳边响起了那阵诡异的沙沙声，少年恍惚了一下，只感觉眼前的废墟城市忽然多出了一层又一层的重影。 白岳愕然发现，‘人理监狱’那红色的指针骤然颤抖了起来，它不再具体指向某一刻度，而是沿着表盘边缘飞快的旋转起来。 眼前的废墟世界不过是一层伪装。 真实与幻象的界限顷刻变得模糊，少年只感觉自己的思绪瞬间变得昏沉，疲惫感如同潮水一般汹涌袭来。 白岳倒头就睡。 老文的路径终究还是出了岔子。 lv.？？？——？？？？ · “坚持住！伦纳德！不要闭上眼睛！千万不要就这么睡去！” 一声焦急的呼唤又在少年的耳边炸响。 剧烈的抖动重新让白岳的意识回归了清醒，他想要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的眼皮好像被什么暗红的东西糊住了。 模糊的视野上下晃动，似乎有人正将他抗在肩上，正在拼了命的向前奔跑。 “撑住……你一定要撑住……你不能死……我们马上就能逃出去了……” 同伴发出急促的喘息，他紧紧握着手里的提灯，微弱的光芒照亮了漆黑的小巷。 提灯的光亮向后拨开杂乱的影子，流动的阴影被越拉越长，最终重新汇入小巷深处那片迷雾笼罩的黑暗里。 白岳感觉到自己的腰部冷的厉害，血从绷带的间隙向外渗出，铁锈般的气味却招致了更大的疯狂与恶意。 有东西正在追逐惊慌失措的猎物，诡异的人形怪物在黑暗中若隐若现，提灯微弱的光芒勾勒出了怪物的轮廓。 它的脸上挤满了密密麻麻的五官，怪物的头颅和四肢在微弱的光中晃出层层的叠影，它张开数张嘴巴，重重叠叠的尖锐啸叫足以刺穿人类的耳膜。 “真见鬼！夺面者已经追上我们了！该死……该死！伦纳德，我可能没办法和你一起逃出去了……” 同伴的语气尽是迷惘与绝望，他将白岳小心翼翼的放在了地面，让其倚靠在了墙上。 白岳已经察觉到自己的身体发生了变化，他已经不再是那位面色温和的书店老板，而是成为了一位双手布满老茧、且身负重伤的猎人。 伦纳德伸手摘下了自己的猎人三角帽，陷入困境的主角看见同伴已经拔出了腰间的镀银长剑。 “为了延续！为了光明！” 同伴愤怒的咆哮回荡在幽暗的小巷里，他手里的提灯瞬间大放光芒，猎人背后的长披风在风中摇摆，他义无反顾的冲向了那片浓稠的黑暗。 只是……绝望的深层里并没有希望的容身之处。 没有月光的夜晚，推不开黑暗的光亮，在半空中粉碎的长剑，胸膛被层层叠影彻底洞穿的猎人，倾斜在半空的破碎提灯，层层叠叠的扭曲人脸，还有一旁脸上染血的偷渡客。 纷乱的画面就此定格下来。 “咳咳咳……” 白岳的耳朵嗡嗡作响，他咳出血来，却又因腹部开裂的伤口痛的呲牙咧嘴。 少年看见濒死的同伴转过头，他看着自己，似乎诉说了些什么，同伴的眼神慢慢变得坚定起来，下一刻，他拔出了腰间的火磷弹。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抱住了怪物，扑向了那片黑暗。 幸存下来的猎人想要张嘴呼喊些什么。 膨胀开来的炽热白光将他彻底吞没。 第25章 重影污染 迷迷糊糊间，白岳闻到了一股浓烈的熏香气味。 他睁开眼睛，发现一盏水晶打造的吊灯正好悬于自己的头顶，少年在强光下眯起双眼，努力在光线中适应着周围的环境。 树脂与药草混合而成的熏香在灯光中氤氲，白岳尝试着活动自己僵硬的身躯，却发现腰部还是冷的厉害，不过疼痛倒是减弱了很多，伤口处传来一阵又一阵的酥麻。 好在听觉正在渐渐恢复。 凌乱的脚步声，瓶瓶罐罐碰撞的轻响，隔壁喑哑的呓语痛呼，杂乱的声音一股脑钻入了猎人的耳畔。 白岳转过头，看见了一位身穿黑色长袍，腰部系着提灯与锯刀的人正背对着自己。 黑袍人戴着兜帽，坐在桌子前捣鼓着什么。 对方看起来在用某种齿轮道具研磨着一块红色的石头，她一边磨碎石头上的棱角，一边小心翼翼地将落下来的粉末倒进水晶瓶里。 猎人活动身体的声响显然引起了黑袍人的注意，她放下工具转过身来，白岳发现对方的面部还戴着尖锐的鸟嘴面具。 “你醒啦。” 成熟而妩媚的声音顿时回荡在房间里，鸟嘴医生温柔道： “放心吧，手术很成功，你下面的东西已经切掉了。” 白岳：！！？？ 切掉了什么！？ 猎人顿时大惊，急忙想要从床上坐起来，然而医生却提前一步按住了他的肩膀。 “别紧张，伦纳德先生，剧烈的动作会撕裂缝合的伤口，我只是切掉了你下腹里的重影污染而已。” 她指了指桌面，白岳顺着医生的指尖看去，发现桌面上还摆着一个巨大的水晶瓶，瓶中泡着一块鲜红的肾脏。 白岳长舒了一口气。 相比某个更严重的后果，他还是愿意接受腰子被噶这一事实的…… 似乎是注意到了猎人的神态，鸟嘴医生顿时笑了起来：“真有意思，圣教所养出来的精英猎人也会惧怕无法生育的后果么？” “所有男性都会怕这个，女士，这与勇气无关。” 白岳注意到自己的语言和腔调都发生了变化，变得更为贴合黄金国的背景。 谈话间，白岳紧紧盯着自己被分离的肾脏。 诡异的是，那块肾脏仿佛具有生命一般缓慢蠕动着，它的周围出现了本体的重重叠影，那重影越发密集，下一瞬间，蠕动的器官在二人的视线中一分为二。 “如你所见，如果不把重影污染切掉，你很快就会被肚子里堆积起来的肾脏活生生撑爆。” 女医生的语气莫名有些愉悦：“然后‘啪’的一声，在城邦的街道中上演一幕漂亮的人体烟花。” “那还真是糟糕。” 白岳记下‘重影污染’这一名词，猎人调整着自己的表情，他露出了一副迷茫的神情： “你是谁？我现在又在哪儿？” 在陌生之地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塑造出一个失忆的人格显然比较稳妥。 医生的动作显然顿了一下。 “你居然失忆了？” 她愕然道：“难道是火磷弹爆炸发出的冲击，使你撞到了脑袋？” “我只记得爆炸前的瞬间。” 白岳如实回答道：“有人在我面前和怪物一同死去。” “怪不得你愿意与我交流呢，伦纳德先生……” 鸟嘴医生喃喃了起来。 “据我所知，作为圣教所的猎人领队之一，你那冷硬的人格比研究院里研制出来的机械圣徒都无聊。” 圣教所……猎人领队……研究院……机械圣徒…… 白岳记下这些名词，他重复道：“这是哪儿？你又是谁？” “这里是城邦议会厅直辖管理的医馆。” 医生的语气渐渐兴奋了起来：“我是这里的管理人维罗妮卡医生，很高兴重新认识你，新生的伦纳德先生~” “医馆……你们这里有解决精神问题的方法么？” 白岳试探道。 “当然没有，我们缝翼所只接肢体切割或缝合肉块的活儿，至于精神上的问题我们可不管。” 维罗妮卡笑道：“想要稳定精神，你得去找圣教所的修女进行净化，或是找后巷里的女人进行慰藉，唔……两者都是一笔不小的开销呢。” 身材高挑的医生放下兜帽，她摘下面具，金色的长发如瀑般落下，女人姣好且温柔的面容展现在了白岳的眼前。 “不过像你这种从被污染的研究院里杀出来的猛男，我估计也用不了什么精神净化，但慰藉我还是能帮帮你的。” 她舔了舔嘴唇，医生洁白修长的手指拂过白岳的脸庞，一直滑到了猎人的腰间。 医生柔声道：“放轻松，伦纳德先生，接下来我会……” “没有人愿意接受你无礼的骚扰行为，维罗妮卡医生。” 下一刻，伴随着冷硬的话语，病房的门又被推开了。 维罗妮卡‘啧’了一声，医生不快的转过头，看见另一位身材高大的男人走了进来。 他戴着插着羽毛的三角帽，手持厚重的祈祷书，腰间还系着提灯与银色的铳枪。 最奇特的是，他没有五官，整张脸上都嵌盖着一层坚硬的黄铜面罩，里面一直传出齿轮转动的咔哒轻响。 “你们圣教所的牧师还真是擅长扰人兴致！” 女医生拉起兜帽，一边抱怨，一边戴回了黑色的鸟嘴面具。 “情况特殊，还请你谅解。” 牧师并没有在意医生的抱怨，他面向床榻上的伤员：“伦纳德领队的状况如何？” “我切掉了他的污染，短时间死不了。” 维罗妮卡没好气道：“只不过他失去了记忆，这事儿你们可别赖在我的身上！” 紧接着，女医生拿起了桌子上的水晶瓶，她愤然离开房间，然后重重关上了房门。 白岳：…… 好家伙，差点就被撅了…… “希望她没有冒犯到你，伦纳德领队。” 黄铜牧师在白岳的身边坐下：“虽然维罗妮卡医生的精神有些问题，但她分离血肉缝合伤口的本事在整座城邦都无人能及。” “我不介意的。” 白岳笑了笑，猎人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腹部：“不过她的手段确实神奇，我几乎感觉不到痛感了……” “我深有感触，因为我的五官也是被她切除的。” 牧师附和道，下一刻，他的语气渐渐凝重了起来。 “伦纳德领队，那座被污染的研究院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第26章 从未动摇 病房静默了起来。 上半身缠着层层绷带的猎人领队陷入深思，相貌非人的牧师坐在一旁耐心等待。 片刻后，白岳摇了摇头。 “正如医生所说，牧师先生，我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猎人摊了摊手，露出了苦笑：“很抱歉，现在的我给不了你答案。” 牧师没有回应。 良久良久，他发出了深深的叹息：“看来……伯恩大主教的预言终究还是发生了。” “预言？” “是啊，在你们小队进入六号研究院的那一刻，伯恩主教便得到了圣神的启示，从而做出了未来的预言。” 牧师打量着面色虚弱的猎人，他轻声道：“大主教预言你们会成功阻止大污染的爆发，但你们的意识会在此行挣脱尘世的束缚，然后升往无忧的天国，得到永恒的安息。” 白岳：“……” 这预言听起来还真不赖，就是事后腰子有些疼。 猎人此时皱起了眉头，白岳只感觉这片深层中所有的一切都笼罩在朦胧的迷雾里，看不真切。 自己吞吃遥远之梦坠入的深层黄金国、明明是天上挂着红月与金河的废墟世界。 可没等书店老板进一步探索废墟，古老的城市便在一阵诡异的噪声中晃出重影，少年的灵魂就这么坠入了一位猎人的躯壳，来到了一个未知的深层城邦。 白岳在老文的记录画面中听到过这种沙沙噪响。 那正是人们的认知被扭曲的源头。 只可惜随着身份的改变，人理监狱和克莱因之盒等设定道具已经消失不见，暂时不知所踪。 好消息是，白岳的身边存在着可以交流的对象。 在书店老板不动声色的打听中，他了解到，城邦中的居民已经在混乱的深层中建立了秩序。 在议会厅、圣教所、研究院这三大势力的管理下，城邦里的人们对抗着未知的重影污染。 白岳隐隐意识到，自己正在稳步接近黄金国背后所隐藏的真相。 接下来的事情就很好办了。 自己完全可以借助失忆这个幌子，以伦纳德的身份彻底融入这个深层世界，从而挖掘出更多的细节，创作出孕育超凡的奇妙作品。 正如老文口中所说，大把大把的设定正等着书店老板开采呢！ 思考在瞬间完成，猎人的眼眸中闪过好奇与期待。 白岳抬起头：“牧师先生，你能为我讲述讲述整个事件的前因后果么？” “当然可以，不过为了方便交流，你可以直呼我的名讳，伦纳德领队。” 牧师点了点头，他放下了手中的祈祷书：“我叫罗恩。” 紧接着，罗恩从大衣的口袋里摸出了一个金属烟斗，以及一小包褐黄的烟草。 “不介意吧？”牧师从喉咙中挤出了笑声。 白岳摆摆手，示意对方请便。 “感谢理解，自从舌头被冰冷的齿轮替换以后，我活着的盼头就是这玩意儿了。” 牧师装填起烟草，将其揉松，在金属火机的棉芯摩擦声中，辛辣的烟气顿时在屋里弥漫了起来。 “这场悲剧的起因，源于一封电报。” 罗恩调整了一下面罩，将烟斗插在了口腔里。 “三天前，六号研究院的管理者格里菲斯教授，在夜晚向议会厅与圣教所各发出了一封电报，他声称自己已经在研究中发现了重影污染的源头，并且找到了解决污染的伟大方法，为了证明自己的言论，教授在电报中详细留下了研究的数据与证明。” 牧师的语气渐渐低沉了下来：“可惜的是……格里菲斯教授编写的电报中，所谓的‘数据与证明’，全部都是混乱的字体和古怪的涂鸦。” “当议会厅接收电报的职员发现这一问题时，他的眼球已经变成了八个。” 罗恩话音刚落，两人身旁木桌上的玻璃瓶颤动了一下，白岳和牧师转过头，发现泡着的蠕动肾脏已然二分为四。 “嗯，就和你被切下来的肾脏一模一样。” 牧师笑了笑：“据说那位职员喜欢抱怨薪酬的分配，所幸异常的发生使他如愿领到了一笔不菲的补偿金。” 白岳：“……” “很显然，六号研究院失守了。” 罗恩呼出了一口烟气：“就在当天的夜晚，所有在六号研究院工作过的人员全都出现了重影异变，他们的肢体与器官开始增殖，并且传染给了自己的家人，呵……圣神在上……当晚真是死了不少人……” 白岳沉默不语，猎人忽然想起了同伴那张年轻的脸。 “圣教所紧急出动了所有猎人。” 牧师继续诉说：“他们开始追猎那些疯狂的污染源，至于你，伦纳德领队，你带领着小队接下了最危险的任务。” “我们……猎杀了格里菲斯教授……” 猎人喃喃了起来。 “没错，值得庆贺的是，你们成功了。” 牧师又往烟斗里填了新的烟草，丝毫不顾自己喑哑的咽喉：“不过你们同样付出了惨烈的代价，正如主教大人的预言。” “你是小队里唯一的幸存者，伦纳德，你的副队牺牲了自己，他用火磷弹引爆了被污染的夺面者，为其他猎人的增援争取到了时间。” 罗恩顿了顿，片刻后，他轻声道： “他叫做杰伊，是我的兄弟，也是我唯一的亲人。” 房间再次静默了下来。 只是白岳的目光依旧平静。 伦纳德直视着牧师那张黄铜铸造的面容，他问道：“你憎恨我当初的决定么？罗恩牧师？” “不要误会。” 罗恩摇了摇头：“在这见鬼的世界里，我们所有人都做好了死亡的准备，我可不会侮辱杰伊的选择，我只是想寻求一个答案罢了。” 烟雾缭绕中，牧师摊开了那本厚重的祈祷书，这一刻，他腰间悬挂的金色提灯泛起了柔和的光亮。 罗恩一字一句郑重问道： “伦纳德领队，杰伊副队在执行任务时，他是否退缩？” 牧师的提灯似乎照亮了过去，白岳的眼前浮现出了那条漆黑的小巷，疲惫的年轻人放下意识模糊的领队，他面向疯狂的怪物，拔出了腰间的长剑，迈步向前。 猎人回答道：“从未退缩。” “杰伊副队在直面绝望之时，他的提灯是否失去光亮？” 即使胸膛被血肉洞穿，即使长剑已经断裂，那提灯的光芒依旧照亮着漆黑的夜晚。 伦纳德回答道：“从未熄灭。” “杰伊副队在临死的那一刻，他的意志是否发生动摇？” 这一刻，猎人回想起了年轻人那坚定的眼神，在提灯的光芒下，白岳终于听清了对方最后的话语。 ‘伦纳德队长……请您……代替我守护好这个世界……’ “我在那时和他做了一个约定，罗恩。” 白岳没有回答牧师最后一个问题，在对方疑惑的目光中，猎人露出了笑容。 “男人之间的约定。” 第27章 预言与千面 “愿他高洁的灵魂，在圣神的天国得到永恒的安宁。” 牧师的祷言相当简短，提灯的光芒逐渐散去，他合上祈祷书，吐出了最后一口烟气。 “感谢你的回答，伦纳德领队，我该离开了。” 罗恩的声音明显平静了许多：“接下来，我还得去安抚灾难中其他的受害者，以及帮助他们修缮损毁的街道和房屋。” “安抚民众我可以理解，但修缮工作……” 白岳有些惊奇：“身为圣所的牧师，主动放低身份难道不会影响信徒们的虔诚么？” “看来你的失忆症状真的很严重。” 牧师叹了口气：“在这片荒凉的世界里，单纯的虔诚可换不来饱腹的面包和资源。” “我们圣教所存在的意义，不仅仅是传播信仰安抚灵魂，我们还得以身作则，用实际的行动去引领人们在黑夜中前行。” 罗恩郑重道：“在大主教的指引下，我们的工作与职责一向如此。” 白岳闻言当即肃然起敬。 可就在这时，病房的木门又被推开了。 “不好啦罗恩牧师！” 门口出现了一位脸蛋圆润可爱的小女孩，她黑发黑瞳，看起来也就十岁左右，并且穿着合身的黑色修女服，腰间还挂着迷你的提灯与祈祷书，显然也是一名相当正规的圣教所成员。 此时她一脸的焦急，小修女跺着脚急道： “罗恩牧师，我们的伯恩大主教在即将举办的圣祭前醉倒了！怎么叫都叫不醒！” 白岳：…… 说好的神圣职责呢…… 罗恩：！？ “啊？”牧师身子一晃，显然没绷住：“什么意思？” “就在昨晚，一位民众为了表示对圣教所的谢意，特意为教会贡献了一大桶金麦烈酒。” “我知道啊！那酒还是我亲自藏起来的！” “可它又被伯恩爷爷找到啦！” 小修女捂着鼻子，走进了满是烟气的病房：“我一个人叫不醒主教爷爷，所以我来找你帮忙了……” 不过小女孩话音刚落，她就看见了病床上那位眼神温和的猎人。 小修女当即呆住了，女孩眨巴着眼睛，抿着嘴唇，下一刻，她朝着白岳扑了过去，小修女死死抱住了猎人的脖子，将头埋在了猎人的肩膀上。 白岳并没有抗拒小女孩的拥抱，他摸了摸对方的头，将询问的视线投向了一旁的牧师。 “莫莉这孩子一直以来都很黏你。” 见到这一幕，罗恩笑了笑，他朝着白岳解释道：“在得知伯恩大主教预言的那一天，她哭了整整一晚。” “我才没有哭呢！” 小修女连忙抬起头，她伸手用洁白的袖子擦了擦湿润的眼角，努力展现出了一副严肃的表情： “作为圣教所最听话的修女，我可是将来能成为大主教的莫莉大人，才不会随随便便就哭！” “当然，当然，教会里所有的人都清楚莫莉大人的坚强性格。” 罗恩牧师推开了窗户，尝试着使烟气稀释出去，他转过头道：“小莫莉，伦纳德领队失忆了，他现在得好好休息。” “失忆了……” 小修女认真看了看白岳的眼睛，莫莉的眼神顿时露出了担忧之色，不过很快，她就恢复了严肃的神情，小女孩叉着腰道： “没事的，我一定会想办法帮助伦纳德恢复记忆的！” 白岳没有回应，只是朝着对方点了点头。 不过一旁的罗恩牧师此时明显有些焦躁，他来回踱着步，似乎还在嘟囔着什么。 “圣神在上啊……伯恩主教为什么会在今天出岔子……今天可是他主持圣祭、主持大弥撒的日子啊……” 牧师扶着头，罗恩的眼皮抽动着，假如他有眼皮的话：“小莫莉，那桶烈酒他喝了多少？” “在我找到他的时候，爷爷已经快把木桶喝光啦！” 小修女脆声道：“我费了好大的劲才把伯恩主教的头从木桶中拽了出来。” “我真是——” 牧师用尽毕生积攒下来的教养憋住了优美的话语，罗恩最终发出了深深的叹息：“我这就回去看看。” “我……我也一起回去。” 小修女望了望虚弱的猎人，虽然有些依依不舍，但她还是跟上了牧师匆忙的步伐。 “伦纳德，我会经常来看你的。” 小女孩朝着白岳挥了挥手，然后拉上了房门。 病房再次静默了下来。 白岳终于得到了短暂的宁静。 来自现境的偷渡客陷入沉思，白岳在脑海里细细梳理着见到的人与物。 虽然他从人们的行为举止中感受到了坚强的意志与乐观的精神，但这并不代表他们构建的文明能够轻易战胜那诡异的灾难。 一切都归咎于所谓的…… ——重影污染。 可重影污染究竟是什么呢？是无法治愈的疾病？是神灵的诅咒？还是某种扭曲的深层规则？ 深思间，白岳摊开手掌，黑色的印记静候着猎人的呼唤。 虽然真相藏在层层迷雾之间，但幸运的是，书店老板拥有接近真相的捷径。 漆黑的钥匙在半空中飞快勾勒了出来。 白岳将其紧紧握住，下一刻，他将钥匙插入了伦纳德的胸膛。 · 圣教所的大厅无比圣洁，无比明亮。 一位身着金色长袍的老人漫步在黄金铸成的殿堂里，大主教的步伐显然有些凌乱。 他左手拎着脏兮兮的提灯，右手还抓着一大瓶浑浊的烈酒，前行期间，老人时不时就会猛灌一口烈酒，这使得他年迈的身体越发摇晃了起来。 主教越过大厅，穿过金碧辉煌、挂满烛台的华丽走廊，最终在一处不起眼的死角前站定。 他摇晃着将手伸向自己的腰间，摸索了一阵，老人面露恍然之色。 “哦对……这鬼地方我就没锁过……” 他嘟囔着，一脚踹开了面前隐藏的门扉，露出了那片深邃的黑暗，大厅里的烛火猛地收缩，然后晃出细微的重影。 老人重新将门关在背后，他迈步走进向下的阶梯。 提灯开始发出亮光，照亮着石质的古老阶梯，主教开始向下行走。 在这压抑的气氛中，黑暗与阶梯一直一直在向下延伸，仿佛永无尽头。 主教不清楚自己在阶梯中行走了多久多久，不过他也懒得记这种无聊的琐事，老人一边往嘴里灌着酒，一边哼着粗犷的奇怪歌谣。 渐渐的，老人手中的提灯在摇晃中出现了细微的重影。 光芒却没有因此翻倍增长，提灯反而越发的黯淡，老人面前的景象变得古怪了起来，他看见脚下的阶梯忽然变得光滑崭新，又在踩下去的一刻重新变得腐朽老旧。 明明已经脚踏实地，可又在下一刻悬于空中，老人的肢体已然晃出了错乱的重影，真实与虚幻来回交错，分辨不清。 不知又走了多久，主教站在原地，他手中的提灯已经彻底熄灭了。 老人耐心等了一会儿，直到身前以及背后的错乱残影与本体重合后，大主教推开了面前的门扉。 他看见流动的血肉铺满了黑暗的大厅。 无数张扭曲又熟悉的人脸在血肉中纠缠在一起，层层叠叠的哀嚎与呓语宛如永不停歇的浪潮。 一道又一道的锁链穿过混乱的血肉，将它们束缚在苦痛的大厅里，下一刻，它们发现了门口的外来者。 血肉们猛地聚合在了一起，化为了一个层层叠叠模模糊糊的人形，成百上千张扭曲痛苦的面庞叠在一起，它拖着被沉重锁链束缚的身躯，来到了主教的面前。 伯恩主教在门口坐了下来，老人注视着自己那张模糊又可怕的脸。 “要喝么？” 老人拎起酒瓶，在‘自己’那张层叠的脸上晃了晃。 回应老人的是一道又一道择人而噬的憎恨目光，滔天的恨意仿佛化为了实质。 “伯恩……让我……让我们……解脱……” 疯嚣的呐喊汇聚成了一层又一层的风浪，主教一身金色的长袍顿时猎猎作响。 “还不到时候，老伙计，还不到时候……再忍忍吧。” 老人无奈的笑了笑，他又灌了一口酒，呼出了刺鼻的酒气。 大主教轻声道：“上一次预言出现了偏差，你的观测结果出错了。” 第28章 机械圣徒 漆黑的钥匙在掌心隐去，白岳抬起头，猎人的眼瞳倒映着绯红的月亮。 由于这里是猎人领队的记忆世界，因此白岳无法干涉伦纳德此时的行为，他就如同附身的幽魂，躲在猎人的眼后窥探着眼前的世界。 天空中并没有那道金色的河流，月光晦暗无比，这片大地唯一的光亮唯有猎人手中的提灯。 一栋通体由钢铁铸造的建筑伫立在伦纳德的前方。 无数错综复杂的金属管道嵌于建筑的表面，大多数管道扎根于地面，滚烫的蒸汽从管道的缝隙喷发而出，使得整栋研究院都淹没在厚重的白雾里，看不真切。 “提高警惕，点亮提灯，随时准备应对麻烦。” 白岳眼看着伦纳德抽出了腰间的铳枪与提灯，朝着身后数位猎人发出了命令。 光芒再次膨胀了一些，猎人领队靠近了金属大门，伴随着子弹的轰鸣，沉重的铁锁顷刻间四分五裂。 门扉倒下扬起灰尘，露出了里面漆黑的走廊通道。 伦纳德紧握着提灯，谨慎地踏入黑暗，可就在这时，他感觉世界摇晃了一下，某种令人不安的刺耳声响从通道的尽头陡然传了过来。 猎人身旁那些光滑的墙壁瞬间在噪向中变得古旧腐朽，他连忙回头，发现紧跟着自己的队员们已然消失不见。 伦纳德皱起了眉头，研究院里的污染显然达到了某种匪夷所思的地步。 “必须尽快猎杀污染的源头才行。” 猎人呢喃着继续向前，可下一刻，他就在通道的前方听到了沉重的脚步，机械造物的身影映入他的眼帘。 “嘶——呼——” 粗重的呼气声传入伦纳德的耳畔，走廊里浑浊的尘土被扑面而来的蒸汽气浪涤荡一空，厚重的靴子碾碎脆弱的地砖。 身影在提灯的光芒下逐渐清晰。 机械化的身躯每走一步都会在地面留下裂痕，它戴着特质的金色呼吸面罩，面罩口鼻处四条环形的机械管线连接着胸口的封闭式动力炉，炽热的气流在其中飞快流转。 “机械圣徒……” 伦纳德的语气无比的凝重：“为什么被污染的格里菲斯教授还能操纵机械圣徒……” “命令执行……肃清……被污染的入侵者……” 冰冷的宣告回荡在长廊里，圣徒肩膀两侧的散热扇开始急速旋转，它缓缓抬起手。 只听‘砰’的巨响，拖着银色流光的子弹正中圣徒的眉心，它的面罩顿时被打碎一块，露出了里面类人的机械骷髅面容。 圣徒当即摇晃了一下，它掌心凝聚的火光脱手而出，爆炎在伦纳德的身旁呼啸而过，于墙壁上炸出了不规则的空洞。 电光火石之间，猎人的泛着银光的长剑撕碎了尘土与蒸汽，伦纳德的突击瞬间削断了圣徒脖颈上的金色管线。 这次攻击的效果十分显着，粘稠而炽热的液体喷薄而出。 “启动——自爆程序——！！” 机械圣徒的语调彻底失真，下一刻，它胸口处的机械窗口瞬间打开，里面的动力炉疯狂旋转，高涨的蒸气彻底荡空了周围浓郁的尘土。 令人惊叹的是，流星般的子弹再一次精准轰入了圣徒漏洞百出的躯壳。 猎人领队踏着冷酷而优雅的步伐，剑影闪动间，圣徒胸口里的动力炉被他生生切了下来，铳枪再起，最后一颗子弹轰爆了圣徒的面容。 无头躯体仰天倒下。 猎人迈过它的身躯继续向前。 不得不说，伦纳德格斗与猎杀的精湛技巧堪比华丽的艺术，一套连招丝滑无比，瞬息间就解决了战斗。 “牛逼啊。”白岳当即在脑海中发出了感叹。 最让这位全程吃瓜看戏的书店老板惊喜的是—— ——与猎人领队的共享身躯的自己，似乎正在一步一步接收那技艺的灌注！ 关于猎杀的‘设定技巧’正在白岳的意识中缓慢孕育。 这一刻，白岳只希望那种危险的机械圣徒多来几个，以便伦纳德继续为他刷一刷猎杀设定的经验条…… 很快，伦纳德就穿过了长廊，来到了研究院的核心区域。 怪异的沙沙刺响越发的明显，腐朽与光洁几乎同步映入了猎人的视线里，所有的一切都在摇晃和重合。 一些机械圣徒跪倒在地面，它们的眼眶闪烁着电光，却又在重影中变得黯淡，布满锈斑。 格里菲斯教授的办公室，就在不远处的前方。 那便是噪响的发生地。 伦纳德紧握提灯，柔和的光亮照亮着一片狼藉的地面，稳定着光怪陆离的重影，猎人攥着长剑，谨慎的在教授办公室的门口站定。 房门被轻轻推开了。 伦纳德皱起了眉头，办公室里的场景显然与他的猜测出现了偏差。 柔和的灯光与咖啡的香气洒了出来。 一位衣着考究，带着单片眼镜，面目慈祥的老人正坐在办公桌的后面。 年迈的教授正全神贯注地在稿纸上写写画画，似乎正在推导着什么复杂的公式。 门被打开的声响自然引起了教授的注意，他看着门口的猎人，老人温和的笑了笑。 “哦，你终于来了，年轻的伦纳德领队，是圣教所安排你来接收我重要的研究数据么？” 教授扬了扬自己手中的草稿纸。 “今天真是幸运的一天，许多无法攻克的难点都巧合般在我手中得到了真解！” 老人的眼神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重影污染并非是邪魔的蛊惑，你们圣教所一直以来的判断都出错了——” “——请你立刻终止对重影污染的研究。” 伦纳德冷声打断了教授的叙述，他朝着老人举起铳枪：“我是来销毁你的研究的，格里菲斯教授” “伦纳德领队，你这是在做什么？” 教授怔住了。 “你发给圣教所与议会厅的数据已经害死了不少人。” 猎人沉声说道：“格里菲斯教授，你的研究资料已经被污染了，我前来的目的，正是要处理你的失控行为。” “怎么会呢？不可能啊！” 教授喃喃了起来：“所有的研究资料我都检查过的，我的助手们也没有出现任何的不适症状……” “所有人都死了，格里菲斯教授，六号研究院所有的人都已经死了……” “你胡说！不……不……他们不可能死去！” 格里菲斯教授的情绪显然出现了严重的波动：“所有被污染的可能性都被跳过了，我们已经掌握了救赎城邦的希望！” 他慌忙起身，可下一刻，教授又愣住了。 格里菲斯踉跄了一下。 他在自己的脚下看见了尸体，自己的尸体，层层叠叠的尸体。 世界开始摇晃，重影吞没理智，稿纸上整齐划一的记录陡然变成了一层又一层叠加在一起的混乱涂鸦。 这一刻，格里菲斯终于理解了自己究竟经历了些什么。 根本就没有什么研究上的巧合。 每一次巧合都对应着失败的可能，而那些失败的事实，全部都保留了下来。 真相被揭开的那一刻，教授理智的面容与疯狂的重影终于叠加在了一起，他冲着眼前的猎人，发出了自己最后的呐喊。 “你听好！伦纳德……重影污染的关键……在于时间！在于重合的时间！” 第29章 我们都是怪物 格里菲斯教授是城邦里出了名的智者与导师。 这片大地没有太阳，能够点亮提灯者更是寥寥无几，太多的人为了收集资源，倒在了城邦外那片永恒的黑夜里，因此教授终其一生，都在为城邦寻找着光明的未来。 他在晚年创造了蒸汽光明技术，使得人们摆脱了臃肿且沉重的火炉，这项技术大大提升了探索者们的生还率。 他是为众人抱薪者。 可即便如此，伦纳德也没有在意教授临终前绝望的呐喊。 在他看来，格里菲斯教授已经遭到了邪魔的蛊惑，那些多出来的重影，全部都是邪魔制造出来的疯狂傀儡，是黑暗用来吞噬文明的邪恶异端。 一切都已经无可挽回，污染必须得到净化。 “城邦会永远铭记你的姓名的，格里菲斯教授。” 冷酷的猎人领队举起铳枪，伴随着轰鸣声，面带疯狂与痛苦的老人捂着空洞的胸口倒在了地面上，温热的鲜血在地板蔓延开来。 “解决了么……” 伦纳德依旧皱着眉头，似乎不太确信教授会如此轻易的死去。 猎人静静注视了一会儿老人的尸体，随后他拔出了腰间的小型火磷瓶，将其抛在了办公室的地板上，他转过身拉开房门，刺眼的毒火瞬间在猎人的背后爆发开来，焚尽一切。 “希望杰伊副队他们没有遇到什么危险……” 伦纳德喃喃道，可当他正准备离开这片区域时…… 那诡异的刺耳噪响又一次从教授的办公室中响起，世界开始摇晃。 猎人面色一变，因为在沙沙声出现的那一刻，办公室里火磷燃烧的声音就这么戛然而止，仿佛从未出现。 伦纳德猛的回头推开了房门，愕然看见面容和蔼的教授正坐在办公桌的后面。 “哦，你终于来了，年轻的伦纳德领队，是圣教所安排你来接收我重要的研究数据么？” 教授一如过去那般举起稿纸，眼中闪烁着喜悦与兴奋。 伦纳德沉默不语，他从未见过如此古怪的污染源。 接下来的情景和刚才那一幕没什么差别，猎人告知真相，教授陷入疯狂，伦纳德再一次终结了对方的生命。 这一次伦纳德没有关门。 他倒退着身躯，死死盯着地面上一动不动的尸体，可这依旧没有作用，噪响和重影一并出现，门扉晃出闭合的重影，凭空出现的重影化为真实，闭合的办公室又变得无法观测。 与此同时，随着污染的加剧，更可怕更诡异的事实开始凭空浮现。 伦纳德听到了另一位格里菲斯教授绝望的呼喊。 “不！不！实验失败了！分裂的时间失控了！我被污染了！我们都被污染了！” 一位神情惊惶的老人从原本空无一人的实验室冲了出来，他用脸庞上的数张嘴巴发出了重叠的呐喊：“启动所有的机械圣徒！我们必须封闭整座研究院！” 可没等伦纳德有所动作，他就看见教授从白大褂的口袋中取出了手枪，下一刻，老人将手枪抵在了自己的额头上。 教授的眼中露出悲伤与决然，他毫不犹豫的扣动扳机，老人的脑后瞬间爆出血雾，尸体软软的瘫坐在地面上，可教授生前的指令依旧发挥着作用。 “命令执行……肃清……被污染者……” 带着金色面罩，眼眶闪烁着红芒的机械圣徒从黑暗中迈步而出，它用冰冷的机械义眼扫描着在场的所有活物。 “这下真的麻烦了。” 眼看着机械圣徒锁定了自己，猎人领队无可奈何的拔出了腰间的长剑。 伦纳德挥剑向前，而与猎人分享身躯与记忆的白岳，却在此时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少年仔细回忆着教授的话语。 ‘所有无法攻克的难点都巧合般的得到了真解……’ ‘重影污染的关键，在于重合的时间……’ ‘分裂的时间失控了……’ 摇晃……分裂……再重叠……虚幻与真实不分彼此……所有的可能都被保留，不论成功，不论失败…… 好家伙，这个深层世界确实混乱又可怕……白岳在内心发出了复杂的感叹， 这一刻，来自现境的偷渡客终于窥见了被层层迷雾隐藏起来的真相。 教授的研究方向并没有出错，重影污染的本质…… ——正是无数重叠且融合在一起的时间线。 在时间发生异变的那一瞬间，在噪响出现的一刹那，所有的一切都会被保留下来，每当人们做出抉择，无论抉择的对错，其缔造的可能都会强行粘合在一起。 不论思想，不论血肉，不论整个世界。 白岳静静观看着主角最后的演出，伦纳德已经发出了疲惫的喘息，猎人的体力正在一次又一次的战斗中渐渐流逝。 不知是第几个机械圣徒在猎人的面前倒下，可伴随着那阵诡异的噪响，时间又一次分裂且重合了。 整座六号研究院里，到处都是异变的格里菲斯教授。 一位又一位面目扭曲的老人在阴影中浮现，少数的教授成功唤醒了研究院里的机械圣徒，更多的教授，则是化为了面容层层叠叠的夺面者，变成了失去理智的疯狂怪物。 子弹已经消耗殆尽，提灯的光芒逐渐黯淡，长剑砍出裂痕，可扭曲的怪物不给猎人一丝一毫的喘息机会。 …… “怪物！怪物！我们都是……被错乱的时间孕育出来的怪物！” 最终，一位陷入疯狂的老人拼命的哭喊着，教授从背后将伦纳德扑倒在地面上，它举起了猎人断裂的长剑，疯狂朝着猎人的腹部刺了过去。 猎人疲惫的垂下头，他看见自己的腹部已经被断剑撕开了一道道狰狞的裂口。 与躯体共享感官的白岳自然也体会到了这份痛楚，可少年的眼神依旧平静。 白岳看着眼前哭喊的老人，他那温和的目光里满是遗憾与怜悯。 渐渐的，格里菲斯教授止住了疯狂的动作，老人怔怔的注视着伦纳德的眼睛，他似乎从中看见了什么。 “您是来……救赎我们的么？您……愿意救赎我们么？” 老人问道，老人祈求道，年迈的教授扔下了断剑，他跪坐在了冰冷的地面上，热泪盈眶。 迷迷糊糊间，伦纳德感觉自己似乎回应了些什么，匆乱的脚步声在他耳边响起，猎人又被拉了起来。 他看见了杰伊副队那张年轻又慌乱的脸庞，年轻的猎人副队正背着自己，朝着外面仓皇逃去。 “队长，所有人都死了，我抛弃他们逃了出来……我……我是个懦夫……” 年轻人明显带着恐惧的哭腔，他死死的抱着领队的手臂：“但我不能看着你死去……绝对不能！” 伦纳德的嘴唇扇动了几下，他清楚自己已经失血过多，已经彻底失去了生还的希望，可他太虚弱了，虚弱到无法朝着副队发出清晰的离队命令。 也许在这个疯狂的世界里，逃走是对的。 伦纳德腰间的提灯不再发出光亮，在温柔的月光中，他缓缓闭上了眼睛。 第30章 猎杀记忆手册 “我回来了。” 气质清冷的银发少女轻轻推开了房门，沙发对面的老旧电视机播放着青年永远都看不腻的黑白动画。 屋子里一如既往的凌乱，羽生瞳叹了口气，她清楚boss最擅长干的事情，就是将好好的待客大厅整成脏乱的猪窝，令人无法直视。 关键他还乐此不疲，死不悔改。 每当羽生瞳旁敲侧击的提醒时，老文就会以‘顾客看中的是我那公平公正的灵魂，而不是店里虚伪无用的环境’之类的胡话来搪塞过去。 此时，少女看见boss正在和其他人通话。 “嗨呀，您放心，我的员工这不已经回来了，暴雨很快就停，很快就停！绝对不会影响贵市居民的正常生活的！” 片刻后，老文笑呵呵道：“当然当然，市长先生您开方便之门的酬劳自然一分都不少……嗯？官方内部的最新消息也出来了？哦……您说您说……” 羽生瞳将风衣挂在衣架上，于老文的对面坐下，耐心等待。 渐渐的，少女发现boss的神情越发凝重了起来。 “九十六号勘测团队全军覆没？记录人梁丘黎已经确认牺牲？我草……那回来的那些人是什么东西？” “成员信息被审理局抹去……黄金国的深度等级上调……官方施行对深层路径的信息封锁……一个月后的深层作品筛选工作被撤回……嗯……我知道了……” 通话很快就终止了。 “欢迎回家，出差辛苦了。” 老文放下了个人终端，朝着对面的员工笑了笑：“休息一下吧，我在冰箱里给你留了一份外卖。” 少女低下头：“boss，又给您添麻烦了。” “啧，说了多少次了，把你那东国的用语习惯改一改，这里是大炎，人与人之间的交流不需要那么多的道歉。” 青年有些无奈，他坐直了身躯，询问道：“试探出那个白老板的深潜了么？” 闻言，银色少女的眼神中当即闪过了一丝恐惧。 她摇了摇头，显然有些沮丧：“我……我无法回答您的问题。” “没关系的，身为天灾的赐福化身，你的反应本身就是一种答案。” 老文挠着下巴，若有所思道： “我的猜测果然没错，白老板并不是以前那个普通的凡人小孩，他是沿着顾天纵的画板，从深层爬出来的某种怪物。” 羽生瞳心有余悸的点了点头。 “不过也不必紧张，我可不会无缘无故的树立敌人，打打杀杀的多不好。” 黑市商人笑道：“在和他的接触中，我发现那位白老板还是很平易近人的，而且他在现境的日子……甚至过的有些窘迫。” “……” 银发少女回想起了地板瓷砖碎裂时，书店老板那声凄厉的呼喊。 “好在我能为他提供现世里的资源和便利，老文杂货店有的是钱来交这个朋友。” 老文重新摊在了沙发上：“正好，还能让这个怪物去探一探那个古怪危险的黄金国。” 青年的眼睛闪烁着精光： “他死，我就当是为现境除害，顺便还能领一领官方的现世维护奖金；他活，不论他是否传播认知，我都能收获一位深层的强力盟友……” 黑市商人大笑道：“怎么想都稳赚不赔嘛！” · 白岳睁开了眼睛。 眼前还是那个熟悉的房间，令人昏昏欲睡的熏香钻入鼻腔，柔和的灯光充盈视线。 “你醒啦。” 阴影盖过视线，身材高挑的医生身体前倾，她伸出手，感受了一下猎人的体温：“我刚趁你昏睡的期间换了一次药，感觉怎么样？” “我做了一场追逐死亡的长梦，所以身体几乎没什么知觉。” 白岳笑着回应道：“谢谢你，医生。” “呵，简单的感谢可省不了医药费，你还是省点力气静心恢复吧。” 维罗妮卡坐回了木桌旁，拿出器具，继续研磨着红色的止血粉。 她有气无力道：“不过我倒也不排斥处理你的伤口，毕竟你的身躯还挺养眼的。” 白岳没有回应，他不打算再去分散女医生的注意力，因为白岳看得出来，维罗妮卡已经很累很累了。 医生的手臂都在微微的发颤。 六号研究院的污染几乎辐射了整座城邦，异变的病人实在是太多了，每一分每一秒，都有人在痛苦与绝望中等待着医师的救赎。 “维罗妮卡女士，又有器官重影增殖的病人被送过来了，情况危急！” 门外有人焦急的呼喊。 “这就来。” 女医生回应了一声，她踉跄起身，却不小心碰倒了木桌边缘装满了粉末的水晶瓶。 她怔怔地看着救命的良药撞向地面，可下一刻，水晶瓶又被猎人以某种匪夷所思的速度接住了。 白岳将药瓶重新递向了女医师，猎人露出了微笑：“祝你好运，维罗妮卡。” “哼，臭男人，还算有点用处。” 医生一把夺过了药瓶，她抽了抽鼻子，匆匆转身离开了房间。 白岳坐回了自己的病床。 书店老板静静感受着自己身躯里发生的变化，沉思间，他拿起了罗恩留下的纸与笔。 白岳开始书写伦纳德·亚当的记忆。 他写下六号研究院，写下机械圣徒，写下格里菲斯教授，写下那段悲壮又疯狂的经历。 少年写的很认真，每一处细节都推敲打磨，所有的人物都栩栩如生，最重要的是，这篇回忆里，记录着猎人领队伦纳德，在六号研究院展现出来的所有格斗技巧。 渐渐的，他醉心于写作，无法自拔。 不知过了多久，白岳忽然感到失重，猎人面露恍惚之色，遥远之梦已然在创作中消化殆尽。 在深度等级lv.？？？——不夜的黄金国（be线）中…… ——第一本作品诞生了。 偷渡客开始被无垠的深层排斥，金色的河流在天空浮现，他回到了正常的深层时间线。 少年下意识拎起箱子，他的意识开始飞快的上浮，他眼看着圣山的风雪盖住了猎人的尸体，无垠的星云藏起雪山顶端的神殿，狰狞的触须追逐黑色的列车，最后的最后，他看见了白书那张凑过来的萌脸。 书店老板从深层归来了。 “为你的作品起个名吧。” 狮子猫扒上少年的肩头，懒洋洋的甩着毛茸茸的尾巴。 缓过神来的白岳认真沉思了一会儿。 提灯忽暗忽明，冷酷的猎人紧盯着扭曲异化的猎物，领队的披风在突进中擦出火花，即使拖着疲惫的身躯，他也从未背叛勇气的誓言。 污染未曾净化，猎杀永不终止。 少年眼睛一亮：“对了，要不就叫‘疯狂爆炸大追猎’……呜……呜呜……” 就在这一瞬间，洁白的猫爪死死地捂住了书店老板的嘴巴，白书咬着笔，甩着头，迅速在纸张的顶端留下了龙飞凤舞的文字。 ——《猎杀记忆手册》 作品的真名就这么定格了下来。 就在不甘心的书店老板与白猫缠斗之际，一位扎着马尾辫，全身运动装的少女猛地推开了书店的玻璃门。 少女抱着一本东国小说，她喘着气，用缠满绷带的手指将湿润的发丝抹于耳后，露出了那张俏丽的面容。 “老板！能在这里躲个雨吗？” 第31章 满足我的好奇 眼见着有客人进店，少年和白猫这才止住了相互厮打的动作。 白岳理了理自己被白书抓的乱七八糟的头发，书店老板露出了营业式的微笑。 他简单打量了一下门口的顾客，发现少女显然被突如其来的暴雨折腾的够呛，她抱着肩膀，怀中还捂着一本相当眼熟的东国小说。 “当然可以，请坐吧。” 白岳指了指柜台对面的座椅，然后转过头对着一旁的白猫招呼了一声：“白书，麻烦给客人烧一壶热茶。” 在宁采盈离惊奇的目光中，她看见那只毛茸茸的狮子猫不情不愿的喵了一声，它跳下柜台，眨眼间就融化在了透明的空气里。 窸窸窣窣的声音开始在周遭响起。 电动烧水器在无人操纵的情况下亮起指示灯，洁白的茶壶主动接满了冷水，随即带着一众茶杯蹦上了桌面。 “稍等片刻，热茶马上就好。” “谢谢老板！” 马尾少女感激的点了点头，宁采盈大大方方的坐在了少年的对面，她脱下被雨淋透的运动衣，露出了紧身的黑色背心。 白岳注意到，少女的两条手臂乃至肩膀和脖颈，都缠绕着层层的绷带，虽然看不见皮肤，但依然能让人看出她手臂上紧绷着的肌肉线条。 嚯……还是个练家子。 不过他发现少女在扯动自己的衣袖时，她眼神中还是露出了一丝痛楚之色。 绷带下面显然是真伤。 真是一个奇怪的人……书店老板内心发出感叹。 宁采盈自然也注意到了对方的视线，不过少女并没有什么反应，毕竟在龙虎死斗台上，她早已习惯了台下人海那热烈又兴奋的狂热目光。 书店里的环境相当温暖，少女很快就缓和了过来。 她转头好奇的打量着四周，宁采盈发现这间小店虽然古香古色，可货架上面摆着的全是一些东国的二次元小说，与周围的环境简直格格不入。 少女的双眼闪过恍然，她低下头，这才发现自己捡到的小说正好符合书店的特色。 “老板，这本小说应该是你的客人落下的吧？” 她将书籍朝着年轻的书店老板推了推：“我刚从外面捡到，塑料封皮都没拆呢。” 白岳察觉到，在少女的保护下，这本书籍滴雨未沾。 “我看看……嗯……确实是本店的商品，不过你没必要还给我，因为这本书已经卖出去了，” 少年摆了摆手：“既然买家不要它了，那也只能说明本店与那个买家没什么缘分。” “那蛮好那蛮好。” 少女顿时抱着书乐道：“刚好送给我的妹妹，她还蛮喜欢这种类型的小说的。” 白岳点了点头，正好此时水已经烧开，他拎起茶壶，晃了晃里面的茶包，为自己和客人各倒了一杯热茶。 宁采盈也没客气，她捧起茶杯，小口小口吸溜着茶水，片刻后，少女发出了满足的叹息。 书店里的气氛就这么宁和了下来。 白岳懒散的靠在了椅子上，少年拿起了那本《猎杀记忆手册》，自顾自的翻看了起来。 按照这个世界的规则来看，这本经过深层与灵感洗礼过的作品，自然也存在着可以提取的‘设定’。 不过由于‘记忆之钥’的缘故，与伦纳德领队共享过身躯的白岳，自然清楚作品里的设定究竟是什么。 顾名思义，《猎杀记忆手册》里唯一的设定，便是主角伦纳德·亚当所掌握的‘猎杀技巧’。 那是猎人的毕生所学，是他历经一次又一次的生死血战后得到的立身技艺。 不得不说，这一次的深层之行确实收获颇丰。 只是，深层世界‘不夜的黄金国’里存在着太多的可能，仅仅只靠一本作品，可远远不够诠释人们与重影污染斗争的悲壮史诗。 白岳自然还是要再去一趟的。 一是白岳对那个深层世界的混乱时间线相当感兴趣，少年想要更深入的挖掘作品，二是他也对着当地的居民做出了自己的承诺，书店老板可不想轻易毁约。 纸张翻动间，白猫不知从什么地方又跳了出来，它扒在少年的肩膀上，碧蓝的眼瞳审视着自家人从深层带出来的作品。 白书发出了满意的喵声。 可就在白岳合上书本，打算将其收起之时，他却察觉到对面的马尾少女撑着柜台，不动声色的翻了过来。 少女的动作相当轻盈，她没有发出一丝一毫的声响。 可惜她的举动在猎人的感知中实在是漏洞百出，就在少女动身的那一刹那，白岳就抬起了头。 两人面面相觑。 宁采盈：…… 白岳：…… 搞什么，现在的客人行事风格都这么奇怪么？白岳微皱着眉头。 宁采盈同样露出了惊讶之色，她也没想到眼前这位身形消瘦、看起来完全没有实战经验的年轻老板居然会这么敏锐。 不过少女眼中的惊讶，很快就被另一种澎湃的情绪彻底取代，白岳眼见着那张俏丽的面容瞬间凑了过来，宁采盈的目光中透出了深深的渴望。 “老板老板，这本故事书卖么？” 少女指着白岳手中的作品询问道，她努力尝试着让自己的语气平静下来，以免错失了眼前的珍宝。 身为与龙虎太岁公司签约的底层擂台打手，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这本蕴含着格斗技巧的深层作品究竟意味着什么。 ——放在整个世界任何一处市场上，这种能够直接提升个人实力的设定作品，都会成为各大公司争抢的宝贵之物。 宁采盈只觉得荒诞。 在资源瘠薄的下城区，在一个普普通通的贫穷小书店碰见这种东西，简直就是邪了大门…… 这一刻，看着对方的神情，白岳只是笑了笑。 “这位客人，如果你是抱着捡漏的想法来问我这个问题，你恐怕要失望了。” 书店老板提醒道：“作为店主，我自然清楚店里每一件作品的实际价值。” 少年肩头上的白猫也嗷呜了一声，仿佛在嘲讽着少女的不自量力。 闻言，宁采盈沉默了一下。 少女怏怏的坐回了原位，她低下头，露出了失落的目光。 “是啊……我这样的底层表演型打手，一个下城人，又怎么可能付得起‘设定’的价钱呢……” 宁采盈呢喃着露出苦笑，她不自觉攥紧了双拳，少女指尖的绷带渐渐有血丝渗透而出，可即便在这钻心的疼痛中，宁采盈依然止不住沮丧的心情。 自己终究还是有些异想天开了。 “谢谢你的热茶，老板。” 少女将潮湿的运动衣搭在了肩上，她小心翼翼的抱起那本东国小说，准备冒雨逃离这个尴尬的环境。 不过当她走到门口的那一刻，书店老板温和的声音又从少女的背后传了过来。 “其实，你也不是没有机会得到这部作品。” 宁采盈愕然回头，发现少年正笑吟吟的看着自己。 他轻声道：“你只需要满意我一个简简单单的条件。” “什么条件？”少女下意识询问道。 “满足我的好奇。” 书店老板当即回答道。 少年漆黑的眼瞳里几乎闪烁着病态的光芒：“你只需要竭尽全力，来满足我的好奇心就可以了。” 第32章 龙虎太岁 有那么一瞬间，宁采盈甚至认为眼前的书店老板是一个不怀好意的变态。 好家伙，你听听看，什么叫做满足好奇心？满足什么样的好奇心？ 按理来说，宁采盈觉得自己应该给眼前的书店老板表演一记快准狠的回旋踢，好让他见识见识调戏龙虎擂台打手的后果。 只是在少女对上少年眼神的那一刻，宁采盈又打消了心中的愤懑。 她确信书店老板的目光并非放浪。 毕竟她见过太多猥亵的目光，在聚光灯的背后，在人声鼎沸的台下，在公司的操纵中，阴影里充斥太多太多肆无忌惮的恶意视线。 赌票与欲望在半空飞舞，胜利者被兴奋的视线捧上云端，失败者被恶毒的眼睛生吞活剥。 宁采盈已经习惯这一切。 至少眼前的书店老板与那些贪婪的人不一样，少年始终微笑着，他就像是一个兴趣盎然的观众，静心期待着主角来诉说自己的故事。 少女鬼使神差的坐回了原来的位置。 也许少年的话语只是魔鬼的蛊惑，稍有差错，自己就会落入恶毒的陷阱，再也无法自拔。 也许……这也是自己平生唯一一次，能够得到武学设定的机会。 身为一个下城人，身为一个靠着传统拳脚家学站上擂台的普通人，宁采盈亲眼目睹过许多擂台老前辈的未来。 要么与龙虎太岁签下黑约，自愿成为公司正规名册以外的深层走狗，从此变成一名被世间不容的偷渡客，永远无法安心踏入温暖的现境，时时刻刻都要畏惧审查官的追捕。 要么，就泯然众人，有朝一日被设定的持有者活活打死在冰冷的擂台上。 选择…… 这就是摆在地下格斗者们面前的选择。 前者如果运气好点，一旦在深层开采出珍贵的资源或作品，就能一飞冲天，签订黑约者就能得到公司的洗白、培养和包装，享受到上城人的荣华富贵。 只是大多数的偷渡客并没有那么好的运气，在无垠又混乱的深层里，有时候能保留一个全尸都是莫大的幸运。 至于后者……只能说如今任何的搏击场所都不适合凡人的介入，倘若你头铁签下普约，每个月三场的打擂可是硬性要求，逃避就是毁约，但凡运气差点遇到个残忍的对手，死在台上只能说算你倒霉，公司可不会承担任何的责任。 一直以来，宁采盈都不愿直视这两个选择。 她只知道，为了妹妹的学费与生活起居，自己实在是太需要每场擂台的分红报酬了。 自己不想再让妹妹过的那么苦了…… 这一刻，宁采盈注视着那本金色的书籍，一时间思绪万千。 换作平时，她自然不会冒着风险做出决定，毕竟这间书店实在是太过古怪。 可如今下一场擂台马上就要开始，公司主办方可不会在意少女重度受伤的双臂，最讽刺的是，由于上一次战斗奇迹般的胜利，主办方已经给她安排了更加危险的对手。 所以此刻，宁采盈决定进行一场压上灵魂的豪赌。 不论成功与否，自己从一开始就别无选择。 马尾少女下定了决心，她斟酌询问道：“我该怎样来满足你的好奇？” “灵感、设定、或是你人生中某段有意思的经历，都可以。” 白岳喝了一口热茶，懒洋洋道。 “可……可我只是一个普通人……” “别灰心，其实我对这个世界里的一切都很好奇。” 书店老板扫了一眼街道上庸庸碌碌的麻木人群：“说真的，我还蛮缺一个充满活力的下城朋友的。” 白岳想要更加彻底的了解整个世界，老文和羽生瞳都是上城人，给不了他关于下城人那灰色又脆弱的梦。 闻言，宁采盈的神情更加谨慎了。 她不是没见过那些举着洋酒的座上宾，那些来自上城的观众欣赏着底层人民的残杀，他们会在高台对着胜利者洒下钞票，会对弱者的施舍感到优越和满足，以此来满足自己肮脏的虚荣。 可眼前这位少年的眼神，在某种意义上似乎比他们还要傲慢。 “别紧张，大家萍水相逢，先简单做个自我介绍怎么样？” 似乎是注意到了少女的不安，书店老板主动起身为对方续了一杯热茶。 他笑道：“我叫白岳，如你所见，我也是下城人，是一位平平无奇的书店老板。” “我……我叫宁采盈，是一位……嗯，业余龙虎擂台打手。” 虽然少女内心对店主口中的‘平平无奇’不太相信，但她还是老老实实做出了回答。 好家伙，真的是打手啊…… 白岳有些恍然，他问道：“什么又是龙虎擂台？” “上城的龙虎太岁公司，会定期在下城举办地下格斗活动，以此来选定新一届的龙虎太岁。” 少女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她拎起身后的运动服，在白岳好奇的目光中，宁采盈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皱巴巴的黑色纸张。 少女小心翼翼的将黑纸铺在桌面上，用手掌将其抚平，然后朝着少年推了过来。 书店老板将黑纸拿起，赫然发现这是一张精心设计的门票。 上面的龙虎剪影相互纠缠，白虎暴虐，青龙狰狞，凶戾的气息顿时在白岳的目光中爆发开来。 并且门票的正反两面都印着字，分别写着： 龙虎相争，佛手摘星。 人间太岁，天下大吉。 并且门票正面的一角还印着四个小字：无间浪客。 “有了它就能观看擂台了？” 白岳甩了甩龙尾，发觉那条剪影青龙居然还发出了不满的咆哮，少年当即啧啧称奇。 “这是擂台打手才能获得的特殊应援门票。” 宁采盈解释道：“有了它，你就能突破赌票限制，买到更多的选手赌票。” “赌票……大炎官方居然还会允许地下大规模的聚众赌博行为？” 白岳有些诧异。 “当然不会。” 马尾少女轻轻摇了摇头：“龙虎擂台是公司暗中资助并发展的下城大会，不过领头人龙虎太师似乎用某种手段打通了官方的管辖。” “这北河市的官方还真是漏成筛子了嘛……”白岳露出了玩味的神情。 “老板这话可不敢乱说啊！” 闻言，少女立即惊恐的朝着门外看了看，不过门外什么都没有，自从她来到了温暖的小书店之后，外面冰凉的风雨却是小了很多很多。 她松了一口气，少女回过头，朝着眼前的少年，一字一句郑重道： “白老板，我邀请你来参观我下一场的擂台死斗！” 少女脸色惨白地笑道：“我的对手……是一位善于操纵血液的东国巫女，她是喋血设定的持有者，也是公司麾下的明星选手，三天后，我与她的对战是绝对不会让你失望的。” 她语气颤抖地询问道：“这样做……能否满足你的好奇心？” “当然了。” 白岳从善如流，在少女的视线中，书店老板转过头去，和一旁的白猫神神叨叨的商量了几句。 “喵喵喵……” “啊？设定提取还要时间啊……要多久？” “喵喵嗷嗷。” “好吧，知道了。” 白岳转过头来，对着眼前的少女摆出了一个ok的手势。 “两天后，过来取货。” 第33章 羽生花奈 宁采盈抱着那本封面奇怪的东国小说，坐上了一辆造型古旧的公交铁车。 车里很挤，已经没有空余的座位，少女搭着扶手，怔然望着窗外的景色。 乌云正在消散，灰蒙蒙的天空逐渐露出了上城建筑的轮廓，细微的光洒在下城那些拥挤的居民楼上，又被老旧斑驳的灰色墙皮彻底吸收，不留余韵。 铁车在逼仄的街道上下颠簸，走走停停，司机师父叼着烟，时不时还会低声咒骂那些在路上游荡的没长眼的乞丐。 下城本就没什么景色。 最终，车辆停在了一处和周围大差不差的居民楼前，少女下了车，在坑洼的地面踩出了泥色的涟漪。 她在家门口买了一些简单的蔬菜，少女来到家门面前，将钥匙插入了锁孔。 可没等少女用劲，房门就这么轻飘飘的被推开了…… 宁采盈的眼神中瞬间充满了惊骇之色，她连忙冲进房屋，却发现自己的妹妹正安然无恙的等着自己。 “阿姐，今天做工回来这么早啊。” 面色白皙的女孩坐在老式轮椅上，她露出开心的笑容，脸颊上浮现出了两个浅浅的酒窝。 “小瑶，门锁为什么被打开了？” 宁采盈心有余悸的关上了房门，可下一刻，少女愣在了原地，她看见房间木桌上面，正摆着一束黑色的洋金花。 “嗯……有一位漂亮的红裙银发大姐姐刚刚来过，她说，她是阿姐的朋友。” 宁小瑶吃力的向前摇着轮椅，主动接过了少女手中的蔬菜，她回答道：“那束花也是她送给你的礼物。” “她有提过自己的名字么？” 宁采盈神情有些恍惚。 “当然了，她说自己叫做羽生花奈，是一位东国的贵族公主呢！” 宁小瑶歪了歪头：“她还说，很快她就会将阿姐你带去一个很美好很美好的地方，再也不用忍受人间的庸碌和烦忧。” 女孩露出了期待的目光：“阿姐，我能和你一起去嘛？” 宁采盈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羽生花奈…… 龙虎擂台最近杀出来的超级新星。 在近期的数十场龙虎擂台上，这位来自八岐大家的贵族千金，手中从未留下过活着的对手。 为对手提前下达优雅的死刑判决，也正是她的特征之一。 · “嗯？一份遥远之梦远远不够你探索黄金国？好说好说，我这里的灵感要多少有多少，随时都能让小瞳给你送过去。” 画面里的青年啃着苹果，银发少女羽生瞳正乖巧的坐在一旁。 “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白岳摸着猫，随和的笑了笑：“毕竟我可买不起那么多的深层资源。” “嗨，咱俩什么关系啊，你缺什么只管吭声，老兄我什么资源都能给你提供，不过白老板……” 老文也是一副笑眯眯的神情：“从深度等级为六的危险深层顺利归来，想必你已经使用过人理监狱了吧，挥霍的感觉怎么样？” “别提了，你提供的腕表完全没用嘛。” 白岳当即从口袋中掏出了人理监狱，少年指着腕表上面的三个问号发出了叹息： “这玩意儿一到目的地就失灵，上面显示的标识全是乱码和问号。” “……” 画面那头顿时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毕竟黑市商人深知，人理监狱的深层检测等级以及紧急救援等级的上限均是九级，一旦深层深度超过了这个阈值，那也就意味着…… ——探索者将在疯狂的怪诞世界里十死无生。 见鬼了！他是怎么活着出来的？ 片刻后，老文试探着询问道：“白老板……你真的是按照我给你的深层路径下沉的么？” “当然了。” 为了证明自己，白岳从克莱因之盒里翻出了一块拳头大的蓝宝石，在镜头前晃了晃：“我抵达了记录中的世界，只是……” 少年就这么道出了令人战栗的真相：“不夜的黄金国只是一层伪装，一个吸引探索者的‘饵’，真正的黄金国藏在更深的地方，我前往了那里，顺便体会了一下当地的风土人情。” “啊？” 半截苹果掉在了地上，连续的信息冲击使得老文张大了嘴巴：“啊？！” “而且我还发现了一些更有意思的东西。” 书店老板的眼神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那里的时间线……（古怪又尖锐的沙沙声突然响起）……出了……（老文眼中的一切开始模糊摇晃）……问题……” 这一瞬间，黑市商人只感觉周围的世界开始分裂，在那疯嚣的宣言里，所有物品都晃出了令人惊惧的重影，最要命的是，老文还清楚那些重影可不是什么拙劣的幻觉！ ——他发现所有的重影都是真的！都他妈是真的！ 文在言宛如火烧屁股般从沙发上弹了起来，他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了半截粉笔，于半空画出了一根根奇妙的丝线。 一旁八岐大家的禁忌之人、天灾魔女瞳小姐已经吓晕了过去，她一头栽向地面，人事不省。 紧接着，天平的丝线强行牵住了周围混乱的空间，老文的手中出现了一个迷你的天平。 天平的左侧放着缩小版的重影杂货店，右侧装着代表理智与信念的砝码。 此时此刻，天平正朝着左侧飞快的向下倾斜，老文目光严肃的朝着右边的平台上添着一块又一块的砝码。 重量逐渐平衡了下来。 这一刻，所有的无序都被庄严而神圣的天平赋予了有序的意义。 时间的污染被强行终止了。 “……” 而在白岳的视线中，对面的老文就好像突然疯了一般，戴着墨镜的青年在原地甩着线条跳起了大神…… 好家伙，看着怪渗人的…… “怎么了这是？”白岳有些摸不着头脑。 “别说了……白老板，这个话题还是暂停为妙……” 老文终于瘫坐在了沙发上，青年头一回露出了深深的苦笑：“某些极度危险的深层，就连对其的谈论都会招来邪异的现境灾祸。” 白岳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那今天的交流就到此为止吧，麻烦尽快把灵感送过来，我还得多下去几趟办办事。” 书店老板笑道：“当然，我也不会一直白嫖你的，我会尽量为你提供合适的报酬。” “……” 看着画面那头平静如水毫无波澜的小书店，老文目光复杂：“那还真是多谢你了……” “不客气，互利互惠嘛。” 白岳摆了摆手，这时，少年似乎想起了什么：“对了老文，你听说过龙虎太岁么？” “略有耳闻。” 老文回应道：“一家擅长装腔作势的三流上城公司，里面的几个高层曾经还是我的走……客户来着……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有一位书店的客人刚好在其中工作，还给我送了一张擂台的特殊门票。” 白岳渐渐挑起了嘴角：“而这刚好勾起了我的兴趣。” 第34章 火中恶鬼 危，龙虎太岁，危。 老文内心稍稍为这家倒霉的公司默哀了一下，天知道他们是怎么招惹到白老板这个怪物的…… 青年定了定神，询问道：“你想对那家公司了解多少？” “我只是随便问问。” 白岳挠了挠头：“你简单介绍介绍就行。” “这还得从大炎上世纪重整制度的大建设开始说起。” 老文撕开了一袋零食的包装：“建设初期，无数下城的公司借着时代的风口和官方的便利，将跟脚立在了建设中的上城区。” “‘龙虎太岁’自然也是其中之一。” 青年将肉干丢进嘴里，回忆道：“在那时，龙虎打擂的创始人陈如虎，还是一位意气风发的大炎宗师，他的初心，便是让祖辈传下来的精神与抱负广为人知，得到更多的认可。” “最初的龙虎擂台一向讲究点到为止，从不伤人性命，每一届诞生的龙虎太岁，都应成为扫秽除恶，正气凌人的盖世豪侠。” “只可惜这种风气来到繁华的上城以后，就产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老文露出了嘲讽的笑容：“投资、股票、市场、名气、打擂影视化……龙虎公司裹挟其中，越做越大，可世界各地的资本鬼们，却不再满意陈如虎定下的‘迂腐’规则。” “后来的发展自然没什么好说的。” 青年轻描淡写的道出了残酷的真相：“在利益的驱使下，陈如虎的女婿许秩用毒酒毒死了自己的岳父，他对外宣传陈公寿终正寝，然后顺利接管了风头渐起的龙虎公司。” “没人调查尸体么？他就这么轻松的逃过了大炎的法度？” 白岳有些疑惑。 “这个嘛，当时官方确实建立了调查组，而许秩杀人这活儿又干的太糙太糙。” 画面那头的老文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所以，当时的我以‘庇护’为条件，和走投无路的徐秩做了一笔小小的灵魂交易……” 白岳：“……” 好家伙，真正的幕后黑手搁这儿呢。 “咳咳……白老板你就别在意这些小细节了，那是上个世纪前的交易了，现在的我和龙虎公司可没什么往来。” 在少年古怪的目光中，老文脸不红心不跳的转移了话题： “总之，龙虎太岁在徐秩的手里得到了新生，他自称摘星佛，并且大改了龙虎擂台的争斗规则。” “首先，他放开了参赛人员的身份限制，使得异国人都能争夺‘龙虎太岁’这一珍贵头衔；其次，为了满足上城老爷们的兴致，他摒弃了点到为止这一规则，使得龙虎擂台成为了真正的死斗之地。” “与此同时，他还在擂台中增添了为选手下注的赌票、极大幅度增加了冠军的奖金，并且公司还会对适合的参赛者进行大范围的包装和宣传，以此吸引更多的人气与异国的投资。” “到了如今，龙虎公司已经从明面转移到了暗面，并在炎国的各地开枝散叶，做的倒也红红火火。” 老文笑道：“说白了，现在的龙虎擂台，只不过是给那些上城洋老爷们服务的娱乐工具罢了。” 闻言，白岳摇了摇头：“这么看来，陈宗师最初的抱负终究成了一场空。” “个人的抱负在庞大的现境里翻不起什么浪花，陈如虎的遭遇只是一个普遍的缩影而已，这个世界就这德行，与其说是人们创立了公司，不如说是公司奴役着人们。” 黑市商人推了推墨镜，藏起红色的竖瞳： “龙虎太岁这一名号，终究变成了公司用来研磨欲望的血肉磨盘。” · 锵！锵！锵！ 打扮的花枝招展的旗袍女子敲响铜锣，悠长的响声很快又被观众们沸腾的呼喝彻底盖去。 打擂过半，赛点已至。 宁采盈只觉得头上的聚光灯晃的厉害，滚滚火浪在她的前方肆意涌动，灼热的空气扑面而来，压得少女喘不过气。 而在少女的目光中，滂湃的火浪于下一刻凝聚在了对手的手掌里，面前的红发女子露出了张狂的自信笑意。 “是设定！火玫瑰所展现的！正是关于火焰的设定之力！！” 西装革履的主持人推动着擂台的气氛，时时刻刻牵引着众人的心绪：“对于施展传统武技走到今天的无间浪客来说，这次的对手实在是过于强大了！” 此言一出，无数握着赌票的观众纷纷发出了兴奋的扭曲呐喊。 “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把她烧成灰！” 只有一小部分消息不怎么灵通的赌客面如死灰，只恨自己为什么押错了人，他们死死盯着擂台上的少女，内心却在朝着神只祈求奇迹的降临。 宁采盈露出了疲惫之色。 她已经试探了很多次，无论自己如何出手，那团火蛇都会本能的保护自己的主人，然后主动攻击一切带有敌意的目标。 自己多年苦练的技艺在设定的面前宛如孩童的玩笑，火玫瑰仅仅只是站着不动，那冲天的花光就已然令人望而生畏。 “遇见我算你倒霉，你这个从下城贫民窑里爬出来的贱货，也配争龙虎太岁的名号？” 火玫瑰拍了拍衣裙上的尘土，她娇笑着向前踏步，高跟鞋在擂台上踩出了清脆的声音。 “我只是挣一点打擂的钱而已，从来就没有想过争夺所谓的冠军。” 宁采盈弯下腰，在膨胀的热浪里艰难的喘着气。 “啧，所以说贱货就是贱货，我看你活得还不如我们上城人豢养的宠物狗。” 火玫瑰露出了蔑视的目光：“我调查过你，你无非就是拿挣来的钱去治另一个双腿残废的小贱货，顺便还替她交着上学的费用……真是滑稽又可笑！” “不准你侮辱她！” 宁采盈从牙缝里挤出了这几个字。 “呦呦呦~还生气了？你放心，等你死后，我会亲自去会会那个小贱货，据说一些上城老爷就喜欢……” 火玫瑰话音还没落，她就看见眼前的少女已经疯狂的扑了过来。 女人轻蔑的目光依旧没有变化，缠绕在她身上的火蛇瞬间舒展身躯向前延伸，在空中留下了骇人的轨迹。 宁采盈只感觉皮肤表面传来一阵灼烧的剧痛，少女的意识已然在超凡的力量下发生模糊。 她的脑海里闪过了妹妹的笑脸，闪过了很久以前父亲严肃又宠溺的目光，闪过了十几年未曾松懈的每一招每一式，可这一切很快又变得模糊。 少女此时此刻唯一知道的事情…… ——就是向前，然后挥拳。 好像……砸中了些什么，耳边传来了女人尖锐的咒骂和痛呼、主持人不可置信的叫嚷、还有观众们海浪般的起伏呐喊。 宁采盈没有在乎那些声音。 她只知道，自己很珍惜很在意那个娇弱、乐观、还很坚强的宁小瑶，既然父母已经不在了，那就由自己担起保护妹妹的使命。 哪怕这个想法卑微如尘土。 妹妹的未来……我们的梦……谁也……不准抢走…… ——再挥拳。 火玫瑰只感觉天旋地转，鼻血沿着她的下巴洒在地面，明明火蛇灼烧着对手的身躯，可眼前的少女仿佛忽略了自己身上的火焰。 “你疯了？！” 面对这种搏命般的对手，火玫瑰一下慌了神，她想要回退，却被宁采盈扑倒在了地上，两人开始在地上翻滚，观众们的呼声越发高涨。 火玫瑰只感觉两条手臂紧紧的锁住了自己的咽喉，她又被对手硬生生拖了起来，女人面露痛苦之色，她拼命伸出手握住对方的手臂，竭尽全力使用了设定的力量。 宁采盈的两条手臂被毒火瞬间点燃。 少女面色狰狞，可她依旧没有松手，火焰在擂台上卷起爆裂的回旋，宁采盈披散着松掉的长发，这一刻，她宛如火中的恶鬼。 火玫瑰的身子渐渐软了下去，她不再挣扎，女人陷入了昏迷，火焰也随之彻底消散在了众人的视野里。 下一刻，主持人的庆喝声响彻天际。观众们愤怒的呼喊震耳欲聋。 宁采盈恍惚抬头，发觉印着公司标志的赌票，以及贵宾台洒下的钞票正漫天飞舞。 可下一瞬间，那些纸张又化为了一张张扭曲的嘴巴和无数双扭曲拉长的手臂。 它们尖笑着扑了过来，仿佛要把台上的主角啃噬殆尽。 宁采盈猛的惊醒。 少女喘息着看着四周，夜深人静，她松了一口气，将重现往日的梦境驱赶出了脑海。 宁采盈轻轻躺下，少女侧过头，静静看着依偎在自己身边，蜷缩着身躯的女孩。 宁小瑶闭着眼睛，女孩浅浅的笑着，似乎陷入了什么美好的梦乡。 少女回过头，她握了握自己那缠满了绷带的手掌。 她只觉得疼。 撕心裂肺的疼。 第35章 混沌丝线 “这东西……就是你从《红虾很好吃》里提取出来的设定？” 白岳抓起了桌面上的那团洁白柔软的物体，朝着身旁晒太阳的白书投去了怀疑的目光。 “别废话了，快趁热吃吧。” 狮子猫懒洋洋的甩着尾巴，整个猫仰面朝天，几乎铺满了柜台桌面。 “可这分明是你舔下来的猫毛啊……” 白岳嘴角抽动了一下，他捏了捏毛茸茸的毛团：“你确定这东西真的能被人消化么？” 闻言，白书转过头，那双碧蓝的眼瞳审视着有些犹豫的少年。 “我的毛发，只是在唯物现境中，对唯心设定进行具象化的一种表现形式而已，希望你自己多动动脑子，不要一天到晚问个没完。” 它不爽道：“下次再这么多事，我就具象出用过的猫砂给你吃！” “对不起。” 书店老板很果断的认了错，少年主动伸手揉搓起了对方的肚皮，直到白猫发出了咕噜咕噜的满意声后才抽回了手掌。 随后白岳也不再犹豫，他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后，就将那团绒毛全部塞进了嘴巴里。 白岳一开始还以为，这团猫毛会黏在自己的喉咙里难以下咽，所幸白书凝聚出来的设定，与那些神奇的灵感还蛮相似，都很好入口。 这东西吃起来的感觉就好像龙须酥一样，入口即化。 某种力量正在少年的骨血中孕育而出。 只是令白岳没想到的是，这个设定似乎并不像‘记忆之钥’那般作用清晰明了，操纵起来简单粗暴。 白岳只能模模糊糊的感觉到某种力量的存在，却不能轻易的将其施展出来。 渐渐的，少年的内心多出了对于设定的明悟，它的真名随之铭刻在了白岳的认知里。 异乡人。 “还真是个奇怪的名字，它的作用是……” 白岳喃喃了起来，少年的眼神有些迷惑：“以混沌之心，以心之所向，强行操纵世间万物命运之弦……” “怎么感觉这能力有点抽象啊……” 少年一边吐槽，一边尝试着运用这股生涩的力量，只是‘异乡人’调动起来实在过于艰难，白岳憋得脸色通红，费了好大劲才从掌心汇聚出了一条…… 丝线？ 看起来有些浑浊的丝线盘浮在白岳的眼前，少年动动手指，那条手臂长短的丝线犹如活鱼一般在空间中游动了起来。 没什么攻击能力，不过什么都能捆。 这便是白岳对这条丝线的初步理解。 可随着认知的进一步加深，书店老板的眼瞳里逐渐浮现出了深深的惊奇之色，白岳察觉到，自己甚至能捆一些常人意想不到的东西…… 沉吟了片刻，白岳伸出手，打算将线条的一头与‘现实’相捆。 只是‘现实’实在过于巨大和复杂，并且少年手里的线条短的可怜，迫于无奈之下，他将丝线的一端系在了书店门口的一束阳光上面。 接下来，白岳决定将线条的另一边与‘愿望’相捆。 少年的脑海中闪过了死党曾经对着自己吹下的愿望，比如咔咔赚钱，比如一夜暴富，只可惜这种愿望也有些庞大，丝线根本牵不住，白岳只好现许了一个简单的小愿望。 他希望书店能多来几个有意思的客人。 这下子勉强能梆住了，白岳顺着丝线的方向看见了一团漂浮的愿望泡泡，少年活动手指，将丝线的一头缠在了自己脑海里飘出来的愿望上面。 下一刻，白岳拨动了整条混沌的丝线。 某种异样的感觉在少年心头升腾而起，少年露出了无比期待的目光，他确信，有什么东西被自己改变了。 书店的玻璃门瞬间被人推开了。 白岳定眼看去，却愕然发现门口站着一群年龄不大的中学生，他们背着书包，鬼鬼祟祟的看着四周。 为首的男孩看起来胖乎乎的，他快速扫视了一遍店里的书籍，看着那些东国小说的封面，这小子的眼中当即露出了兴奋的光芒。 他转过头，对着身后的小伙伴们低声道：“咱们没来错，这里就是‘那种店’！” 白岳：？ 那种店是什么店？ 可没等书店老板做出解释，小胖子就已经窜到了柜台面前，他压了压帽檐，朝着白岳挤眉弄眼道： “老板，有碟吗？” “……” 白岳的神情越发古怪：“你指的是什么碟？” “诶呀，就是那种很劲爆很刺激的碟啊！” 小胖眉飞色舞，他翻开书包，从中掏出了几张皱巴巴的华币：“我们有钱买的！” “可我这里不卖碟。” “放心吧老板，我们绝对不会举报你的，你不用这么防我们。” 小胖带着小伙伴们打量着四周，他抓起一本封面暴露的东国小说：“嘿嘿嘿……像你这种小破店，怎么可能不卖碟嘛？” 白岳没有回应，书店老板眼看着白猫跳到了小胖墩的面前，白书愤怒的举起了前爪。 …… “我们一定会举报你这家黑店的，呜呜呜呜……” 看着几个小屁孩捂着脑袋哭叫着逃出了书店，白岳的心情终于缓和了不少。 丝线的效果已经消失，白岳感觉到，自己短时间内无法再使用‘异乡人’这一特殊的设定能力了。 很显然，‘异乡人’这项设定能力目前并不成熟。 即使自己已经能够简单操纵现实的走向，所引导的结果目前看来，还是和想象中存在着很大的差距。 不过白岳还是相当满意这个新设定的，毕竟有总比没有强，况且该设定还有着极大的提升空间。 丝线的长短和数量的改变，都能够加深白岳对于空间的操控。 另一方面，新能力的出现也使得少年对黄金国的探索多了一定的把握。 老文所承诺的灵感估计也快送到了吧…… 此刻的白岳很想尝试一下，自己的新能力能否在黄金国那混乱的时间线里起到作用，毕竟在那片绝望的大地上，猎人的铳枪与提灯可对抗不了变异的疯狂时间。 而就在少年思索间，他听到书店的玻璃门又被敲响了。 白岳抬起头，发觉昨日的客人宁采盈正神情拘谨地站在门口。 她并非只身前来，少女还推着一个老式轮椅，轮椅上面坐着一个面色白皙的女孩。 第36章 卑微的请求 “白氏书屋……” 坐在轮椅上的女孩抬起头，轻声念出了这家书店的名字。 “阿姐，开店的老板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么？” 宁小瑶活泼可爱的语气治愈着门可罗雀的冷清路口，她好奇的东张西望，似乎是想要将所有的景色都装进自己的记忆里。 毕竟姐姐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带着自己走出家门了。 即使是上学，那也是在家里支起投影器，将学校里的实时画面同步在墙面而已，一直以来，宁小瑶只能隔着墙面去感知外面的世界。 所以她很珍惜每一次出门的机会。 “小瑶，待会儿进去后一定要有礼貌。” 宁采盈并没有回应妹妹的询问，只是一遍又一遍的发出了叮嘱，少女看起来一脸的疲色，似乎一整晚都没怎么休息。 那束黑色的洋金花，彻底将她变成了惊弓之鸟。 按照常理来说，龙虎公司会保证选手间的隐私，以便遏制某些令人发指的勾当，然而，只要你向摘星佛爷孝敬了足够多的‘糖果’，所谓隐私自然就变成了滑稽的笑话。 宁采盈第一次感到了打擂这份活计背后的恶意。 她怕了，她真的怕了。 少女几乎是慌不择路的带着妹妹逃了出来，虽然她表面显得平静，可少女缠满了绷带的手掌还是在微微的发抖。 她几乎做了一夜的噩梦，噩梦中全是血泊中妹妹那张稚嫩的脸。 也许这间不寻常的小书店，就是自己最后能抓住的稻草。 “请进吧。” 这一刻，书店老板温和的声音传了出来，少女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面前的玻璃门。 书店里的环境一如既往，干净而温暖，毛茸茸的白猫懒散地打着盹，眼神清澈的少年靠坐在柜台后面，泡着他永远泡不完的热茶水。 宁采盈内心里的阴霾瞬间小了许多，这间书店仿佛有种神奇的力量，某种令人安心下来的力量。 “老板好！” 轮椅上的女孩当即露出了活泼的笑容，她打量着书店里的商品。 有了老文那批新货的补充后，白岳特意将显眼处的东国小说换成了炎国文化书籍，以此来挽救书店可怜的名声。 虽然这么做还是有些欲盖弥彰的感觉，但白岳自以为效果还是很不错的，除了刚才的小胖子以外，最近一进来书店就问有没有碟的客人少了很多。 “欢迎光临本店。” 少年打量着眼前的客人，手臂缠着绷带的马尾少女自不用说，重点是，她推着的那位身形瘦弱纤细的女孩。 女孩长发及腰，面容姣好，脸色却苍白的过分，她穿着浅黄的亮色衣裙，赤着小脚，即使看起来十分虚弱，可那双大眼睛却灵动又明亮，里面看不出一点的灰暗。 她应该就是宁采盈口中的妹妹了。 白岳熟练的为来客倒了两杯热茶，书店老板的目光并没有在客人身体的缺陷处过多的停留。 “小瑶，你自己去书架上找找感兴趣的书吧，我和老板还有事要聊。” 少女嘱咐了两句，松开了手里的轮椅。 “知道了阿姐。” 女孩乖巧回应，她自己拨动着轮椅的轮子，有些吃力地逛起了小小的书店，只是女孩的目光时不时就会瞄向柜台上打呵欠的白猫。 白岳眼看着扎着马尾的少女在自己面前局促坐下。 紧接着，她从怀里取出了一个小包裹，将其轻轻推向了自己。 书店老板有些疑惑的将其接过，少年将包裹打开，却发现里面居然装着几捆崭新的华币，若干的铜制零钱，甚至还有两件闪着光的金首饰。 “这是什么意思？你怎么把嫁妆都带过来了？” 白岳诧异道。 “不……不是嫁妆！你别误会。” 宁采盈当即涨红了俏脸，少女压低了声音，小声辩解道：“这些都是我打擂攒下来的报酬……那两件金项链也是我家中唯一值钱的家当了……” 白岳重新系紧了包裹。 少年笑了笑：“这位客人，我记得，我们之间的交易不需要用到金钱吧？” “白老板，我只是想用这笔钱再求你一件事而已。” “什么事？” 少年眼神无波无澜。 “请你，照看一段时间我的妹妹宁小瑶。” 宁采盈的目光中第一次出现了卑微的祈求： “下一次打擂我没有把握活下去，我也不知道血巫女会不会提前找上门来，你……你能帮我照顾照顾她么？一段时间就好，一小段时间就好。” 白岳并没有回应，少年只是静静注视着对方的眼睛，仿佛陷入了沉思。 “不论我能不能活下去，这笔钱我都给你。” 少女急道，她的肩膀微微颤抖了起来：“白老板，我知道你不是一般人，而你也是我唯一认识的能保护到小瑶的人了，我……我只能求你帮忙了……” 坐着轮椅的女孩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姐姐的背后。 她慢慢抬起手臂，似乎是想要抚摸姐姐的脊背，可她又止住了手，宁小瑶垂下了头，女孩低头看着自己的双腿，她眼中活泼的假象渐渐散去，里面徒留一片空洞。 下城人。 呵，这就是下城人。 坚强如野草，脆弱如野草，卑微如野草。 撕开冰冷的现实与卑微的梦后，她们又剩下什么呢？她们能剩下什么呢？ 白岳想了想，发现自己对此完全不感兴趣。 “你自己的妹妹你自己去养，别拿这些钱跑过来给我添堵。” 书店老板将钱袋又推了回去：“我是个懒人，从来都不擅长照顾别人，所以这一点我是不会帮你的。” 闻言，宁采盈的眼神瞬间黯淡了下去，她呆呆的抱着钱袋，头一次感觉到如此的无助。 少女转过头去，发现身后的妹妹已然泪流满面，女孩紧紧咬着下唇，竭尽全力不让自己在外面哭出声来。 “不过……你可以让她过来做个短工。” 可没等少女说些什么，她又听到了少年的笑声： “我这里刚好缺一个特定时间里，帮我看店浇花照顾猫的店员，不知道你的妹妹有没有这个兴趣？” 第37章 剥皮拆骨，磨牙吮血 白岳从来就不是一个同情心泛滥的善良之人。 只是在看到宁采盈姐妹二人的真情流露时，书店老板的内心里忽然多了一些奇怪的想法。 她们分明不是什么恶人，却被残酷的现实逼上了悬崖，可即便如此，她们也没有生出一丝一毫朝着世界抗争的想法。 姐妹二人更像是一对相互依偎的小鹿，她们在受到惊吓和伤害后慌不择路的跳向了森林的更深处，却不知森林的深处也许更加的黑暗而危险。 白岳不禁陷入了思索。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究竟是什么奴役着人们的认知？ 从穿越以来，白岳就一直在观察着人们生活着的世界。 上城与下城的差距几乎匪夷所思，人们的生活条件似乎与善良美好的品质没有一毛钱的关系。 白岳清楚自己来到了一处表面光鲜亮丽，背地污水横流的世界。 深层里的的设定技术带动了城市的一切，却唯独落下了人性的光点，这一点在世界各地尤为明显。 哥伦比亚天启之城里的马歇尔教皇曾在大教堂布下新的教言，他声称下城出生之人，灵魂距离地狱与魔鬼更加接近，天生原罪，天生不洁，天生愚昧。 东国都城天之京里修行的大阴阳师也有着类似的言论，他们声称下城居民全都是水蛭子神的子嗣，都是被伊邪那岐和伊邪那美所放弃的罪人。 虽然炎国的风气和周围的一众国家格格不入，官方从未区分过上城人与下城人的差别，但人们的观念终究出现了潜移默化的改变。 主要是在炎国上城的大学里，‘艺术与灵感’是每一位大学生的必修课，只有在上城得到教育后，年轻人们才有资格考取探索深层的资格证书，成为国家认可的勘探者，或是大公司的精英雇员。 白岳的内心隐隐有了答案。 说白了，就是‘超凡’与‘平凡’将人们分成了两个阵营。 这个世界里并没有所谓的‘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对于上城那些掌握着超凡的人来说，下城的凡人和软弱的羔羊没什么区别。 除了忍耐与承受，类似宁家姐妹这样的下城人也许从一开始就别无选择。 而一切的不公，全都指向了所谓的…… ——公司。 抬起头，你就能看见公司的写字楼盘踞在视线的尽头，它们才是上城孕育而出的亲生骨肉。 公司们每时每刻都占据着天空，它们时时刻刻都在将凡人的思想踩入尘埃，时时刻刻都在朝着人群灌输着自身超然的地位。 唯有这样，它们才会放心俯下身来，将肢足延伸到黑暗之中，去剥皮拆骨，去磨牙吮血。 白岳忽然又觉得失望。 明明这个世界如此有趣，明明深层、设定、灵感与作品令人如痴如醉，可这一切，又被所谓的‘资本与公司’变成了追逐利益之物。 如此……无聊…… 这可不行啊。 少年眼瞳里闪烁着亮光，这一瞬间，一个最疯狂最危险最荒诞的想法逐渐在他的内心孕育出了种子，再也挥之不去。 只是这个想法实在过于遥远，白岳决定先从小事做起。 想要将手伸向棋盘，总得拥有自己的棋子嘛。 思索间，他看向了那对绝望的姐妹，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你可以让她过来做个短工……不知道你的妹妹有没有这个兴趣？” 宁采盈当即怔在了原地，宁小瑶一脸的不可置信，眼神温和的少年含着笑，静候着对方的选择。 仅仅只是见了一面，少女就将信任毫不保留的交给了自己。 对此，书店老板欣然接受，并在这个基础上抛出了自己的橄榄枝。 他很想知道，所谓‘平凡’的下城人，一旦得到了蜕变，究竟能否摆脱被上城人定义的‘愚昧和原罪’？ 书店老板在内心暗暗冷笑。 呵，那些所谓的教皇阴阳师，也只是敢在自己的地盘上逼逼赖赖而已，倘若少年有机会在深层碰见它们，白岳一定会想办法请它们品尝品尝它们最爱吃的大嘴巴子。 书店里的气氛沉寂了下来。 也许是书店老板的提议过于奇怪，使得宁采盈与宁小瑶并没有露出什么喜悦之色。 宁采盈低下头，拉着女孩的手，姐妹二人在不远处低声商量着什么，女孩时不时还会偷看一眼柜台后面的书店老板。 少年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耐心等待。 片刻后，少女推着轮椅来到白岳的面前。 宁采盈小心翼翼道：“白老板，您也看到了，我的妹妹宁小瑶腿脚不便，年龄也不大，恐怕不方便来服务您的生活……” 面容姣好的女孩此时也低着头，不敢去看白岳的眼睛，她盯着自己的双腿，神情明显有些卑微和沮丧。 白岳：…… “看来你们对我的说法产生了一些误解。” 白岳叹了口气，一字一句道：“我要的是能独当一面的员工，而不是什么伺候我的佣人。” 宁小瑶慢慢抬起头，女孩的眼神中还残留着些许对于未来的惧怕。 只是面前的书店老板并没有高高在上的给予自己所谓的温柔和怜悯。 相反，少年的语气甚至有些严肃和庄重。 “宁小瑶，我现在给你一个机会，一个从此以后不依赖他人，独立更生的机会。” 他认真地问道：“你选择接受，还是放弃？” “我接受！” 在宁采盈担忧的目光中，宁小瑶几乎是毫不犹豫的回答了少年的问题。 这一刻，女孩的双手都微微颤抖了起来，某种从未有过的情感，在她的内心开始生根发芽。 “先别急着激动，这可不是一件简单的差事，作为老板，我的要求还是很严格的。” 书店老板靠在了椅子上，他笑道：“在我的书店里，你必须挺起腰杆做人，才能镇住一些无理取闹的客人。” 宁小瑶点了点头。 “另外，你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很多……” 少年当即絮絮叨叨了起来。 比如员工要怎么去照顾那些花花草草，怎么保持店里的整洁，怎么热茶，怎么安抚时不时耍脾气的白猫…… 他说的很认真，女孩听的也很认真。 只是不知何时，双腿残疾的女孩已然泪流满面。 她时不时就会用淡黄的袖口擦去脸颊上的泪水，可女孩的嘴角分明带着欢欣的笑容。 第一次。 因为在白岳温和的话语中，柔弱的女孩在自己灰暗的一生里，第一次感受到了…… ——为人的尊严。 第38章 完美骑士 银发少女咬着饼干，饶有兴趣的欣赏着贵宾台下方的这场擂台死斗。 在声浪与聚光灯的簇拥下，面色狰狞的男人咳出血污，他半跪在地面上，气喘吁吁的捂着胸前的伤口。 “我还没输……我还没输……” 男人双臂渐渐镀上了一层坚硬的石肤，他踉跄着站了起来，准备进行最后的殊死一搏。 可惜他对手的眼神依旧圣洁而怜悯。 金发骑士摇了摇头，将长枪插在了地面上，她将双掌置于枪柄的表面，慢慢闭上了双眼。 下一刻，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到了天马的嘶鸣。 在男人绝望的目光中，带有巨大金羽的洁白骏马从骑士的背后优雅踱步而出，它打了个响鼻，开始在地面上摩擦着粗壮的前蹄。 男人终于忍受不住乌云般的压力，他向前冲去，妄图攻击那只让他感到恐惧的白马。 这一瞬间，骑士身边的骏马宛如离弦之箭般向前冲锋而去，它扇动着金羽，仿佛在擂台上化为了金色的流星，骑士岿然不动，流星带起的微风拨动着少女金色的波浪卷发。 羽生花奈收回了目光。 差距实在是太大了。 骑士睁开了眼睛，她抚摸了一下骏马的毛发，转身头也不回的朝着台下走去，骏马在地面上蹭了蹭前蹄的肉泥，随即跃入了少女的影子里，消失不见。 主持人的尖声庆贺顿时点燃了全场的气氛，台下的观众和赌客们纷纷高呼起了少女的艺名。 “完美骑士！完美骑士！完美骑士！” 骑士却对这些呼喊充耳不闻，金发少女沿着铺满玫瑰的地毯一路向前，逐渐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里。 少女并没有脱下贴身的金色甲胄，在工作人员的殷勤带领下，爱丽丝来到了贵宾室的门前。 来自东国的贵族千金，操纵血液的银发巫女正在里面等着自己。 骑士推开房门，室内的装修奢侈又亮眼，正中特制的沙发和圆桌柔软舒适，一旁的柜台里装满了价格昂贵的酒类饮品。 最引人注目的，还是那面几乎囊括了半间房屋的透明水晶窗。 客人只需坐在沙发上微微低头，下方的死斗擂台便一览无余，此时此刻，还能清晰的看到工作人员正在努力的清洗着台上的血水。 “感谢你愿意参加我的下午茶，爱丽丝女士，你完成了一场华丽的战斗呢~” 羽生花奈举起了高脚杯，少女露出了明媚的笑容：“我很期待我们两人之间的决战哦！” “可你的下一场对手并不是我。” 金发骑士做出了提醒。 “下一场对手？那只来自下城，连设定都无法触及的蝼蚁？别开玩笑了……” 羽生花奈将杯中红色的液体一饮而尽，少女露出了满足的神情：“我会让她如同樱花一般凋落的。” 金发骑士不可置否。 爱丽丝坐在了血巫女的对面，为自己倒了一杯烈性威士忌：“你找我究竟有什么目的？” “你清楚这一届龙虎太岁的意义么？爱丽丝？” 羽生花奈翘起腿，展现出了自己惊人的曲线。 “我不在乎那些虚伪的名号，我此次前来，只是为了‘胜利’本身。” 爱丽丝斩钉截铁的回答道：“任何阻止我得到‘胜利’的对手，都将在天国的光辉下得到净化。” 金发骑士的目光渐渐狂热了起来：“终有一日，我会成为那位大人的画作，成为他笔下代表胜利的完美颜色……” “不愧是来自理想国的黎明骑士。” 血巫女接过仆人递过来的血酒，羽生花奈品尝着血液的滋味，她娇笑了起来：“不过相比起骑士的崇高意志，在下的目的就显得相当世俗呢。” “什么意思？”爱丽丝放下了空酒杯。 “每一届的龙虎太岁，都有资格申请签订公司的特别合同，成为公司的深层精英雇员。” 羽生花奈郑重道：“八岐大家对于这一次的名额势在必得。” “精英雇员……” 爱丽丝歪了歪头：“东国的贵族千金费尽心思参加这场擂台，就是打算成为异国公司的走狗？” “这是家主大人的要求，我别无选择。” 羽生花奈并没有在乎对方的羞辱，她露出笑容，少女唇间的尖牙反射着锐利的寒光：“而这一切，都是为了那个被大炎官方封锁起来的崭新深层……” 银发少女张开了双臂：“——不夜的黄金国。” 爱丽丝眼中闪过了些许明悟。 羽生花奈吮吸着血浆，继续诉说： “就在不久前，大炎官方紧急封锁了发掘中的新世界，他们对外宣传，不夜的黄金国其实是个极度危险的深层世界，暂时不予对外界开放。” “对此，以哥伦比亚为首的一众官方纷纷在国理会提出了异议，他们控诉大炎的行为属于独自占领新世界，违反了‘文明携手进步公约’。” “可大炎官方这一次的态度却非常强硬，炎国国际发言人表示，为了确保国民安全，大炎会禁止深层里的一切危害性事物在未知的状况下大规模登录国境。” “但这并不代表，炎国会彻底放弃对于新深层的探索……” 血巫女的眼瞳里闪动着渴求的光芒：“世人皆知，炎国官方只会向大炎本地的公司，放出封锁深层的探索名额。” “这么说，你争夺‘龙虎太岁’这一名号的目的，就是想要成为炎国公司的精英雇员，从而得到探索‘不夜的黄金国’的资格？” “那可是一个崭新的深层世界，所有的探索者都有机会成为文明的先驱者！” 羽生花奈回应道，少女的眼神越发的迷离：“崭新的灵感……崭新的设定……崭新的认知……那片大地上所有的一切都如此令人着迷……” “所以，你找我的目的，就是想让我把‘龙虎太岁’的名号让给你？” 金发骑士又拧开了一瓶烈酒，辛辣的酒气顿时弥漫开来。 “理想国的黎明骑士从不屑于成为公司的雇员，而且你们内部也有着大量的深层探索渠道。” 羽生花奈直视着对方的眼睛：“爱丽丝，倘若你答应我的请求，八岐大家一定会为你开出你所满意的条件的。” “呵……” 骑士只是冷笑了一声，她同样直视着血巫女的眼睛，针锋相对。 “八岐家的千金，你凭什么认为，我会主动放弃前往黄金国的机会？” 爱丽丝一字一句道：“为了追寻那位大人的脚步，为了成为他的颜色，我也会用自己的手段，来得到他的钟爱与认可。” 一切，都是为了更好的创作。 · 蒸汽翻滚，绯月临空。 宁采盈又一次翻开了那本奇怪的作品，恍惚间，她戴上了插着羽毛的三角帽，少女腰间的提灯闪烁着黯淡的亮光。 提灯的亮光照亮了长剑的轮廓，黑色的披风在夜风中猎猎作响。 她再一次来到了书中那陌生的世界，少女站在了机械院的门口，迎接着自己近在咫尺的死亡。 第39章 魔鬼的爪牙 身为《猎杀记忆手册》的创作者，白岳自然完完整整地掌握着猎人领队的猎杀设定。 从作品诞生的那一刻起，白岳就得到了伦纳德·亚当的全部。 他的人生，他的性格，他的信念，他的力量，还有他的遗憾，猎人所有的一切都在白岳的笔下诠释汇聚，并在深层的祝福与洗礼中得到了重生。 这便是作品的意义。 但对于白岳的读者而言，学习猎杀设定可不是一件简简单单的事情。 宁采盈正呆呆的坐在摊开的书籍面前，少女似乎失去了意识，她手里紧紧握着一盏提灯的手柄，少女的眼瞳已然被镀上了一层金色的亮光。 值得一提的是，不同于必须吞服才能发挥作用的‘灵感’，赋予人类超凡的‘设定’，存在着无数千奇百怪的应用方式。 白书这一次提取出来的‘设定’，就是一盏拳头大小的金色提灯。 翻开书籍，以自己的勇气与意志去点亮手中的提灯，读者才能前往书中的世界，得到超越平凡的力量。 只是宁采盈此时此刻看起来并不好受。 少女脸色苍白，她紧紧咬着牙关，额头上渗出了一层又一层的冷汗。 一旁坐在轮椅上的女孩拿着毛巾，宁小瑶陪在姐姐的身边，时不时就会轻轻擦去少女额头上渗出的汗水。 宁小瑶又一次拧干了毛巾，女孩费力的转动着轮子，准备再换一盆干净的热水。 虽然书店不大，但对于双腿残疾的女孩来说，任何一点距离都会被拉得漫长，不过宁小瑶从未抱怨过生活的艰难。 毕竟她早已经习惯了苦难。 她缓慢路过了书店的柜台，女孩转过头，发现书店老板正惬意的晒着太阳，他手里还捧着一本封面瑟瑟的东国小说，一副看的很开心的样子。 女孩在原地踌躇了一会儿，宁小瑶最终鼓起了勇气，她轻声问道： “店长哥哥……请问……我能帮阿姐分担一些痛苦么？” “那是独属于她一人的试炼，别人可分担不了什么。” 白岳抬起头，随和的回答道。 “试炼很难么？”女孩又问。 “大概吧，她会面对很多很多可怕的怪物，要么杀死它们，要么被它们杀死，这期间的痛苦可不会打什么折扣。” 白岳笑了笑：“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没有什么轻松的捷径，想要得到力量，自然就得付出相应的代价。” 少年端详着女孩白皙的面容，补充道：“更何况，我创作的可不是什么美好的童话世界。” “您为什么愿意赠予姐姐力量？” 宁小瑶追问道。 “我自然有我的目的啊，不过这是我与你姐姐之间的交易，你就不要多问了。” 白岳露出了一个神秘的笑容。 宁小瑶点了点头，她看了看姐姐那张痛苦的脸，又看了看眼前神情平静的书店老板，女孩似乎明白了什么了不得的大秘密。 “我能参加您的力量试炼么？” 女孩请求道。 “目前恐怕不行。” 白岳直言不讳：“得到猎杀设定的前提，就是要有一具健康完好的身体。” 闻言，宁小瑶沉默了下去。 “原来……我真的什么都做不到……” 这一刻，女孩轻声呢喃了起来，宁小瑶面向阳光，她的眼神逐渐变得空洞与冷漠：“也许，我就不应该活在这个世间上……” “店长哥哥，有办法能让宁采盈彻底的忘记我么？” 宁小瑶的语气变得宛如一滩凝固的死水：“我清楚您绝非凡人，我也愿意为此付出任何代价。” “额……任何代价？” “是的，任何代价！我的灵魂，我的肉体，我的内脏，只要是您能在我身上拿走的东西，我都愿意给你！” “……” 看着对方那副视死如归的表情，白岳嘴角抽了抽，书店老板想了想，很快就察觉到问题究竟出在了哪里。 看东国小说看的。 只能说，这小姑娘还挺中二，很符合自己对于初中生的刻板想象…… “这小姑娘应该是把你当成了某种邪恶又强大的黑暗型人物。” 白猫懒洋洋的跳上了柜台，发出了自己的看法：“就是那种暗戳戳的策划惊天大阴谋，玩弄灵魂的幕后boss。” 白岳：“……” 少年决定纠正纠正对方那奇怪的认知，可看着女孩那双稚嫩的大眼睛，白岳又打消了内心的想法。 书店老板叹了口气。 他清楚宁小瑶的心理问题远远不止表面这般简单。 她确确实实会因自己的缺陷而感到痛苦与悲伤，她会产生轻生的念头，只是这种念头又会因宁采盈的关爱，在悬崖边上来回摇摆。 而自己这个神秘书店老板的出现，似乎让她触摸到了某种可以安心离世的方法。 ——比如向大魔王出卖灵魂，从而得到被亲人遗忘的资格。 一直以来，双腿残疾的女孩只能用自己那稚嫩的世界观来触碰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 白岳轻而易举的看透了宁小瑶的内心，书店老板沉吟了一会儿，少年忽然眼睛一亮。 他决定陪着自家的中二小员工，演一场符合对方内心的中二游戏。 “果然……你在你姐姐面前所展现出来的开朗与坚强，仅仅只是一层伪装而已。” 白岳注视着女孩空洞的眼睛，书店老板当即神情严肃的问道：“为什么不在我面前继续伪装下去？” “因为我清楚我的伪装瞒不过您的眼睛。” 宁小瑶紧绷着小脸，认真回答。 “为什么想让姐姐遗忘自己？” “只有丢掉我这个累赘，阿姐才有机会过上更好的生活。” 坐在轮椅上的女孩露出了一个不符合她年纪的苦笑：“她没有必要为我这个没用的妹妹，再付出更多了。” “哼哼！” 白岳当即双手交叉抱于胸前，少年露出了一个狂气十足的笑容：“本店长可不屑于去做夺取记忆的小交易！” “什么？” 小女孩顿时大惊：“那……那您平时做的都是什么大交易呢？” “当然是用神奇的力量来换取纯洁的灵魂，这种邪恶可怕的交易！” 白岳大声道：“我可以赐予你摆脱苦难的力量，相应的，你也必须向我献出灵魂，然后成为我忠实的爪牙！” “傻逼。” 趴在柜台上的白猫当即翻了个白眼，它跳下桌面，消失在了白岳羞耻的视线中。 不过宁小瑶此刻的眼睛却亮了起来。 “献出灵魂……得到力量……成为店长的爪牙……” 女孩呢喃着，她眼中的阴霾彻底一扫而空，宁小瑶的语气迫切了起来：“我愿意！我愿意成为魔鬼的爪牙！” 白岳：…… 你好歹对‘邪恶的魔鬼’表现出一些犹豫和畏惧行不行……这么搞显得我很没面子啊…… 书店老板叹了口气，他凝聚出了一条混沌丝线，将一端轻轻捆在了宁小瑶伸出的手腕上。 第40章 第零号灰鸦 “我们准备出发了，照顾好白书。” 马尾少女神情恍惚的跟在少年的身后，白岳拉开了书店的玻璃门，随口对着店员做出了嘱咐。 “放心交给我吧！店长大人！” 门口坐在轮椅上的女孩紧紧抱着白色的狮子猫，宁小瑶挥舞了一下小拳头：“我是绝对不会辜负你的命令的！” “很好，不愧是我的手下，很有精神。” 白岳伸手揉了揉小姑娘的头发，少年转过头，对着精神有些迷糊的少女笑了笑：“‘无间浪客’宁小姐，开始带路吧。” 他提醒道：“你与血巫女的擂台对决，很快就要开始了。” “我的……对决……” 宁采盈似乎还沉浸在机械院的血腥厮杀里，她下意识握紧了手掌，想要攥住长剑，不过这一刻，少女忽然在手背上感觉到了一股柔软。 她低下头，发觉是妹妹握住了自己的手掌。 “阿姐，放心吧！有了店长大人的力量，你一定能干掉那些不知好歹的愚蠢对手的！” 女孩的眼睛亮晶晶的，宁小瑶露出了反派才会露出的坏坏笑容，可惜她笑起来并不邪恶，反而有些憨憨的可爱。 白岳：“……” · 宁采盈很快就摆脱了那种浑浑噩噩的状态。 少女的双眼变得如同猎人一般炯炯有神，设定的伟力正在她的灵魂深处茁壮生长。 “白老板，我怎么感觉小瑶的性格，忽然变得有些奇怪了……” 等待公共铁车的期间，宁采盈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少女朝着某个始作俑者发出了自己的疑问。 “奇怪？咳咳……哪里奇怪了？” 白岳抬头望天，目不斜视：“我觉得她很正常啊。” “你骗不过我的，白老板，毕竟……敏锐的洞察力也是猎人的必修课嘛。” 少女用手指拨动着自己的发丝，思索道：“自从成为你的店员后，小瑶就变得过于自信了。” 没等少年做出解释，宁采盈便主动贴近了白岳的身旁。 少女的身形本就高挑，她认真对上了少年的视线，两人之间的距离被拉的很短，白岳甚至能够在少女的眼瞳里看见自己和世界的倒影。 “不过，我从来都没有看见过小瑶真正开心的模样，谢谢你，白岳。” 面容俏丽的少女露出了英气十足的笑容：“你是除我以外，唯一愿意接纳她的人了。” “只是等价交换而已。” 白岳回应间，机械车轮被轴链制动的沉闷声响在二人耳边响起，少年转过头，发现臃肿的机械造物已然停在了自己的身边。 公共铁车是下城最为普遍的交通工具。 虽然铁车的速度与乘坐舒适度与上城的飞梭完全没法比较，但其便宜的造价与车费，使得铁车成为了下城的标志性载具。 “上车吧，车费我请。” 宁采盈伸手拉住了少年的手臂，她从口袋里取出了几枚华币，再三确认过数额后，少女才将其丢入了钱币收纳盒。 车辆开始缓慢颠簸前行。 所幸这个时间段里坐车的人并不是很多，少女牵着白岳的手，很快就找到了两处挨着的空座位。 “我们的目的地，是在下城与上城的交界地段‘第零号灰鸦’。” 宁采盈主动解释道：“公司的接应使会在那里等着我们。” “交界地段……第零号灰鸦……” 白岳看着窗外的景色，少年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眼神：“这地方听起来还蛮有意思。” “那里同样也是城市管理最混乱最无序的地界。” 宁采盈这才发现自己还牵着对方的手臂，少女连忙松手，脸色微红道： “上城与下城的人都会以各种各样的原因聚集在那里，因此那里鱼龙混杂，怪人很多。” “为什么叫‘第零号灰鸦’？”白岳问道。 “因为整个交界地段，实际上就是一副来自深层的‘作品’。” 英气少女道出了令人惊诧的事实：“据说《第零号灰鸦》，是炎国大审理官帝江从一处深层古老文明中创作而出的建筑群落。” 来头这么大啊…… 白岳在内心发出感叹，他注视着车外的景色，渐渐的，白岳发现了一些了不得的怪东西。 由于下城的水道堵塞严重，导致许多雨水堆积在了路边上，而在这些水洼的反射下，白岳察觉到了头顶上空似乎笼罩着什么东西。 少年下意识抬头望去，他看见有一只遮天蔽日的金色羽翼横戈在天空与地面之间，金羽若隐若现，骇人的翅展根本无法估量，连绵万里看不到尽头。 有神焉，其状如黄囊，赤如丹火，六足四翼，浑敦无面目，是识歌舞，是惟帝江也。 这就是……炎国的大审理官…… 宁采盈自然发现了白岳的异样，少女顺着少年的视线看去，却什么也没看见。 天空和以往那样灰蒙蒙的，隐约露出了一些上城的轮廓，稀疏平常。 很快，公共铁车就开始朝着上坡行驶，有两段公路呈螺旋状交汇在一起，变化为看不到尽头的坚固天桥，朝着天空铺设而去。 车窗外的下城建筑变得越来越小，马尾少女早已习惯了这段枯燥的路程，她闭着眼睛打着盹，为即将到来的比赛养精蓄锐。 白岳却扒着车窗，少年目光惊奇，好奇的盯着外面那光怪陆离的世界。 哪有什么道路……哪有什么天桥…… 从接触上坡的那一瞬间，公共铁车就行驶在了一片又一片连绵在一起的巨型羽轴之上，灰色的羽毛向外延伸，化为了大小不一的浮空地基。 审理官的作品接管了天空的深度。 无数建筑坐落在羽毛上，熙熙攘攘的人群行走在羽轴之间，所有人脸色平静，仿佛看不见羽毛之外的万丈深渊。 片刻后，公共铁车停在了目的地。 睡眼惺忪的少女带着没见过世面的少年下了车，还没等白岳询问些什么，两人便听到了官方的广播。 【该区域由炎国审理局第二十二号审理官‘帝江’全程维持秩序，违纪者将会被酌情给予处罚，请广大市民遵纪守法，共同打造良好的城市环境。】 在这平稳又漠然的广播声中，白岳打量着四周的景色。 坐落在羽毛上的建筑群落上下起伏，几乎挤满了空间，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视线所及的各个角落，都是五颜六色的巨型广告牌，上面满是公司的标语以及新的设定商品，霓虹的颜色争先恐后的填补着人们空洞的灵魂。 距离白岳最近的广告牌上，正好映着一位衣着亮眼的东国美少女。 来自东国的偶像歌手正举着话筒翩翩起舞，她用歌词叱骂着人们麻木的生活，煽动着人们去拥抱更高层次的追求，引起了台下无数粉丝狂热的共鸣。 一位衣衫褴褛的小乞丐跌倒在了广告牌下，他蜷缩着身躯，似乎由于饥饿陷入了昏迷。 很快，几位西装革履的公司雇员急匆匆赶来，他们拖走了瘦弱的乞丐，似乎是不愿让肮脏的乞丐去玷污偶像歌手的形象。 白岳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这里既不像上城那般光明美好，也不像下城那般枯燥乏味。 少年依旧是那副懒散的模样，白岳的嘴角勾起了意味不明的笑容。 “走吧，带我看一看这个奇妙的世界。” 第41章 恶客上门 ‘第零号灰鸦’比起死气沉沉的下城区，可谓是热闹非凡。 白岳猜测帝江创作这幅作品的目的，不仅仅只是为了上下城之间的空间连通，灰鸦的羽毛托起的无数商业建筑更是促进了城市经济的发展。 上城的深层技术在这里开枝散叶，下城的求职者们时时刻刻都在为鸦群提供着新鲜的血液。 《第零号灰鸦》的存在稳定着躁动的人心，交界地的存在，使得上城对于下城人来说不再那么遥远。 商业化的羽轴街道悬于空中，机械造物们的尾焰点燃城市的霓虹，流线型的机械飞梭时不时掠过人们的头顶，蛛网般的轨道铺的到处都是，无数的钢铁车辆在上面蜿蜒前行。 人群十分密集，白岳还能看见一些奇装异服的cosyer（动漫角色扮演者）行走在大街上，引人注目。 “我们快到了。” 一旁的英气少女做出了提醒，白岳收回目光，发现一道高耸的建筑已经矗立在自己的前方。 整栋建筑看起来中规中矩，没什么特别，其侧方的玻璃墙上镀着‘龙虎运输公司’几个大字。 宁采盈上前一步，在门口的工作人员眼前晃了晃自己的‘工作牌’。 很快，就有穿着正装的接应人员迈步而出，手臂上纹着虎首的高壮男人仔细检查了一遍少女的工作牌。 “打擂选手请走一号通道，那边会有人接应您的。” 高壮男人将宁采盈迎了进去，却将少年挡在了一边，他扫了一眼白岳的门票，斜眼打量了一下眼前的观众，冷声道： “擂台观众现在是不允许和打擂选手共用接待服务的。” 男人对着白岳指了指大厅深处的一道小侧门：“你得自己沿着电梯去‘灰屋’的入口，那里会有人等着你的。” “公司什么时候多了这样的规矩？” 闻言，宁采盈的眉头皱了起来：“他是我指定的观众，理应得到与我同等的公司待遇才对。” “这可是佛爷立下的新规矩。” 男人皮笑肉不笑道：“公司现在可不会在选手上台死斗之前，还给你和你养的小白脸创造幽会的私密空间。” “你！” 宁采盈柳眉倒竖，正打算上前争辩，却又被脸色平静的白岳挡了下来。 “宁小姐，你安心准备打擂就好。” 白岳对着少女笑了笑：“我正好打算独自一人在这里逛一逛。” 宁采盈神色复杂的点了点头，两人就此分别，少女一步一回头的消失在了白岳的视线里。 少年并没有第一时间动身，白岳站在原地，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眼前的壮硕男人。 男人被看的莫名有些发毛，然而正当他打算斥退少年时，他又看到面前的少年挥了挥手，然后头也不回的走向了电梯的入口。 “下城的死穷鬼，在这里装什么大头葱……” 男人朝着地面啐了一口唾沫，嗤笑出声，可下一刻，他就感觉自己的心脏有些不太舒服，就好像…… 被什么东西捆住了一样。 · 古旧的电梯闪烁着黯淡的灯光，白岳端详着面前的按钮。 有意思的是，这座电梯并没有向上的选项，除了开关以外，这部电梯有且只有两个按键。 分别是‘0’与‘-18’。 白岳不假思索的按下了红色的按钮，电梯开始吱呀作响，缓慢的向下蠕动，并且少年感觉到，电梯不仅仅只是单纯的‘向下’。 电梯渐渐失去了光亮，变得漆黑一片。 空气越发的稀薄和压抑，这里更像是某种运送货物的封闭车辆，车辆正沿着奇形怪状的扭曲通道，朝着未知的黑暗滑行而去。 对于初次接触地下世界的常人来说，这里的环境无疑是佛爷的下马威，是一种对意志与内心的折磨。 不过白岳依旧气定神闲，少年还是那副悠然自得的模样。 不知过了多久，白岳终于听到了一些嘈杂的声响，电梯门缓慢打开，嘈杂声瞬间变得刺耳无比。 呛人的烟味与酒气一股脑涌了过来，红红绿绿的灯光从高处照射下来，音乐震耳欲聋，衣着暴露的女人正站在高台扭动着身姿，台下人潮拥挤，乌烟瘴气。 “就这啊……” 白岳摇了摇头，少年走出电梯，发觉墙边上还躺着一些衣冠不整的醉鬼，他们大多红着眼睛，手中还攥着一张张造型奇特的赌票。 绝大多数赌票的表面都印着血红色的蝙蝠，血巫女的支持率看样子高的惊人。 “呦！你就是‘无间浪客’指定的那位观众吧？” 有人在不远处高声呼喊。 白岳转过头，发现一位身着黑色皮衣，胸口上纹着狰狞狼面的寸头青年正笑嘻嘻的盯着自己。 青狼打量着面前的少年。 年龄不大……胸口没有身份章，不是上城人……衣着是便宜地摊货……没有纹身，也就说明是个白身，背后没有任何人…… 至于他会不会持有设定……别开玩笑了，有设定怎么可能混的这么穷？ 守门的阿彪发来的消息果然没错，跟在‘无间浪客’身后的这位小白脸，完完全全就是个涉世不深的嫩雏儿。 青年的嘴角扬起了一抹肆无忌惮的笑容。 “青狼，别闹出人命。” 这一刻，纹身青年背后的女子做出了提醒。 短发女子一身的朋克穿搭，打着铆钉的不规则缝线皮衣，格子超短裙，腰上的皮带上打着环扣，黑色网袜，尖头黑靴，整个人看起来妖艳又魅惑。 她呼出了一口烟气，懒散道：“今天那帮东国人包下了整个场地，佛爷叮嘱过我们不能闹出意外，扒皮的事情你等风头过去再做。” “哎呀呀，蝶姐你这话多难听啊~我又不是那种没耐心的鬣狗。” 青年回头笑嘻嘻道：“不过我先种个引子没问题吧？” “这点随你便。” 女子微微颔首。 得到了领头的许可，青狼这才放下心来，他大步靠向了电梯门口的少年，青狼从怀里取出了一根包装精美的烟草。 “哎呀欢迎贵客，欢迎贵客！我就是您的引路人呀！” 纹身青年盯着白岳，他弯下腰，将手中的烟草殷勤的递了过去：“初来乍到，要不要来一根神仙草？” “如果我拒绝呢？” 白岳脸上同样带着微笑，他好奇道。 “拒绝……呵呵呵……拒绝？” 纹身青年一把搂住了白岳的脖子，他狞声道：“小杂碎，你是不是不打算给我面子——” 只是青狼话音还未落，青年就感觉到自己的腹部挨了一记极其凶狠的轰击！ 青狼一直引以为傲的‘狼鬼肉体强化设定’，这一刻和豆腐似乎没什么两样…… 他‘哇’的一声呕出口水，可还没等青狼从剧痛中缓过神来，他就感觉到自己搂着对方的手臂‘咔吧’一声，更加剧烈的痛楚顷刻间涌了过来。 “啊啊啊啊啊！！！！” 青年发出了凄厉的惨嚎声，他的叫喊顿时吸引了周围的人群，在酒鬼和赌鬼们兴奋的目光中，少年似乎正在用一根看不见的丝线缠绕着青狼的脖子。 白岳一用劲，青年的眼珠子都快被勒出来了，他面色痛苦的跪在地面上，脸色越发的青紫。 “蝶姐……救我……救……咳咳咳……” 青狼人生第一次品尝到了濒死的感觉，极致的恐惧开始在他的心头蔓延，他无力的扣着自己的脖颈，妄图扯掉死神的丝线。 “这位客人，放了他吧。” 这一刻，白岳的耳边响起了女子无奈的声音，少年却和没听到一样，在众人的视线中，他从地上捡起了那根被踩踏过的烟草。 白岳捏着青狼的脖子，少年认真将烟草塞进了对方的喉咙，使其哀嚎着吞咽了进去。 紧接着，少年转过头，他看着妩媚的女子，白岳勾起嘴角，露出森森白牙。 “你也想教我做事？” 第42章 画师与天平 ‘灰屋’本来就是一处混乱之地。 这里什么烂人都有，酒客赌鬼之间的打架斗殴在这里本就是平常事，就算打死人都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你付的起‘扫地’的钱，自然会有工作人员前来帮你处理尸体。 杀戮在这里本就是被公司允许的，不论擂台上与擂台下。 但是，这事儿有一个不可触碰的前提，那就是…… 不论你怎么闹事，你都不能去动佛爷的人。 人人都知道这里的规矩，在龙虎公司的主场里，在太岁头上动土可不是一件明智的事情，佛爷有的是手段让你生不如死，痛不欲生。 黑蝶并不是没有见过与公司管事争执，最后被佛爷剁手剁脚丢进滚油池里的观众。 她一向习惯了视人如猪狗，只是眼前面带笑容的少年，却给了自己一股说不上来的恐惧感。 女管事并没有第一时间上去营救同事，正是因为黑蝶察觉到佛爷赐予自己的‘蝶鬼’正在瑟瑟发抖。 它恐惧着少年手中不可见的丝线，竭尽全力的朝着主人灌输着逃走的信号。 傻逼青狼果然看走了眼，他这一次碰到了真正的硬茬子…… 黑蝶叹了口气，她自然不敢用强硬的态度威胁面前的少年，女管事在内心权衡了片刻，最终决定缓和一下当前的矛盾，至于之后的事情，自然是交给佛爷去定夺。 女子朝着身后的手下投去了一个眼神，手下自然心领神会，他匆匆离场，前往了公司的管理处。 紧接着，黑蝶扭动着腰肢，她上前一步，朝着白岳投去了风情万种的笑容。 “这位客人，想必您与我的手下发生了一些小小的误会。” 妖艳的女管事娇声道：“还请您高抬贵手，放他一条狗命如何？” “好说，好说，我一开始本就不打算与贵公司针锋相对的。” 白岳一改之前的暴虐形象，少年笑眯眯的环视了周围一圈，那些围观人群瞬间作鸟兽散，显然是不想粘上什么麻烦。 他松开了混沌丝线，纹身青年顿时瘫倒在了地上。 “请随我来，下一场死斗马上就要开始了，我会为您安排最好的观擂位置。” 妖媚女子夹着烟枪，呼出了一口浓烈的烟气，黑蝶没有去看地上哀鸣的青狼，女子转过身，主动为白岳当起了灰屋的引导员。 白岳拍了拍衣袖上的尘土，少年神情坦然的跟了上去，他依旧是那副青涩好奇的模样，兴致勃勃的观察着周围的事物。 黑蝶那双妩媚的眼睛里此时却闪过了一丝疑惑。 自己明明第一时间派人已经上报了异常，可公司管理方那边却如同一潭寂静的死水，没有一点动静…… 那位雷厉风行杀人如麻的‘摘星佛’，居然会容忍部下被神仙草废掉这一事实？ 她内心隐约有些不安。 两人渐行渐远，只留下面目狰狞的青狼蜷缩在地上，青年拼了命的挖着自己的喉咙，嘴里还发出了喑哑又急促的喘息。 “不不不……我可不能染上神仙草这种东西……绝对不能……” 青狼的双眼里尽是憎恨和恐惧，他很想把白岳塞进自己肚子里的东西吐出来，只可惜为时已晚。 由于是直接过量吞服的原因，某种轻飘飘的感觉逐渐灌入了青年的脑中。 “嘿嘿嘿……不，不对，我还有救，佛爷是不会丢弃我的……嘿……嘿嘿……肏你妈的佛爷……” 这一瞬间，青狼忽然看见了高高在上的佛爷跪倒在了自己的身边，身体臃肿的男人磕头如捣蒜，一旁的黑蝶管事娇笑着倚靠在自己怀里。她开始宽衣解带…… 乱舞的彩色灯光开始变得朦胧，青年瘫坐在了冰冷的地面上，青狼的嘴角露出了痴傻迷醉的笑。 就和周围酒客脸上的神情一模一样。 此时，有人上前捏住了青狼的喉咙。 纸醉金迷，灯红酒绿，嘈杂的乐声藏住了脖子被拧断的轻响。 · 青狼和阿彪都死了。 许秩亲自下的命令，因为他们不该……不该去惹那个怪物的…… 体态臃肿，身着貂皮大衣的中年人正站在贵宾室的玻璃窗前，转动着肥手里的黑色佛珠。 ‘摘星佛’人如其名，中年人豹头环眼，油光锃亮的脑门上烙着九点戒疤，每根手指上还戴着昂贵如星的宝石戒指。 很快，他就在擂台前的人群中找到了花枝招展的黑蝶，以及黑蝶身旁那位衣着普通的少年。 不过佛爷此时的脸色并不是很好看，明明是清凉的环境，许秩此刻却面色苍白，汗出如浆，浑身颤抖。 “找到他了？” 阴柔的声音在佛爷背后响起，许秩的身子抖了一下，他缓慢转过头，发现壁画里的阴柔男人正等待自己的回答。 “找……找到了……” 佛爷只觉得嘴巴发苦，他自然知道自己此刻面对的究竟是何等存在。 理想国六席，天国设定的缔造者之一，深层艺术绘画技艺接近神只的男人。 顾天纵。 “我和他有一些纠葛，你去把他叫过来，我在画里等他。”阴柔男人吩咐道。 “哎哎哎……顾兄啊，白老板可是我的合作伙伴，怎么说叫就叫啊？你总得给我一点面子吧？” 佛爷的个人终端闪烁着亮光，画面那头戴着墨镜的青年当即发出了不满的声音。 这位更是他妈的重量级…… 理想国前九席，人理的称量者，传说中坐拥无数财宝之山的灭世古龙。 文在言。 在这两位巨佬面前，往日在地下世界呼风唤雨的摘星佛，此时此刻宛如一只可怜兮兮的卑微哈巴狗，许秩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白岳已经毁了我两幅画作，天平，这笔账我必须和他算清楚。” 顾老师眯起双眼。 “不就是两幅底子嘛~我赔给你不就行了~而且许秩可是我养的狗，在我的地盘，你说的话未必算数。” 老文笑道。 “他的身体里还有我留下的灵感，你拦不住我的，天平。” “哈？你确定你的灵感不是肉包子打狗？他可是你亲手从深层里挖出来的怪物！” “……” 顾天纵沉默了片刻， “至少我能靠着他体内的颜色感应到一些东西……” 画师冷声道：“你在用那个无惧污染的怪物撬动‘不夜的黄金国’，你的手伸的太长了，天平。” 第43章 威风堂堂 “我同意顾天纵的说法。” 贵宾室的房门又被推开了，冷漠的女声传入众人的耳畔，佛爷木然转过头，一位身高惊人、披着火红西装外套的青年女子已然大步流星踏入房间。 许秩本就是一个身材高壮的中年人，可与进门的御姐一比，佛爷却宛如一位身高发育不良的孩童。 风华绝代、秀发如火的英武女子无视了面色如土的摘星佛，她毫不客气的靠坐在了沙发上，审理官翘起腿，一双狭长的美眸先是扫过了壁画中的画师，然后固定在了老文的身上。 “还真难得……一向公务缠身日理万机的帝江大人，居然还有闲暇亲自前来欣赏打擂比赛？” 黑市商人拍着手笑道。 “我没时间听你打岔，你这肥龙。” 帝江身体前倾，女子的眉目里满是霸道与威严：“‘不夜的黄金国’可是列入大炎绝密档案里的深层世界，而不是你文在言用来牟利的工具。” “呵，你们大炎官方早就应该出面了。” 一旁的画师顿时接起了话茬：“你们早就应该将他扒皮抽筋锁死在天牢里，而不是留着这头贪婪的黑龙继续在现境里作威作福。” “喂喂喂……你们太过分了吧？我只是安排了一位合作伙伴探了探路而已啊！” 老文当即委屈的叫道：“前往黄金国的势力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你们怎么不去管管那些哥伦比亚或是维多利亚的偷渡客？他们可都是榜上有名的凶恶通缉犯啊！” “现在所有人都清楚，黄金国的深度等级与观测数据完全不符，所有敢进入黄金国的人都只有一个下场，那就是变成血肉疯狂增殖融合的人形烂泥。” 帝江瞥了一眼擂台前的白衣少年：“可就在这种情况下，你的人却堂而皇之的在黄金国创作出了作品，并且将其中的设定力量带到了现世……你当大炎官方是瞎子么？文在言？” “稍安勿躁，帝江大人，白老板可不是我的人。” 老文此刻却露出了笑容：“我重申一遍，白岳只是我的‘合作伙伴’而已，他带出来的任何东西我都不会过问，也不打算去了解。” “你倒是一如既往的把自己摘的干干净净，天平。” 阴柔的画师闻言露出了冷笑：“理想国会等你踏错步的那一天的……” “你们理想国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帝江转过头，炎国的大审理官平等的喷着在场的所有人：“你们这帮信奉乌托邦的疯子，迟早会被国理会彻底抹除的。” “国理会？那帮连‘末日预言’都相互推搡，不敢接管的懦夫？” 顾天纵脸色阴沉：“拯救世人的完美天国注定没有他们的位置。” 现场的气氛当即降到了冰点。 此时，一旁某个无助又弱小的胖子恨不得将自己的脑袋塞进裤裆里，马的，这几位爷的话根本听不得呀！ 不过正当许秩满心惶恐时，只听‘哐’的一声巨响，铜锣被敲动的声音震动灰屋，顿时吸引了房间里三位怪人的注意。 摘星佛爷一手策划的擂台死斗，已然拉开了序幕。 黑红的太岁旗猎猎作响，聚光灯凝聚台间，手持赌票的观众们发出了兴奋的呐喊，面容娇艳的女主持人宛如蝴蝶一般舞动在高台。 黑蝶举着话筒，女子磁性慵懒的声音当即回荡在了人们的耳边。 “诸位，我们在佛爷的庇护下欢聚一堂！摘星的佛手赐予我们新生的权利！” 妖艳女子的声调越来越高：“我们嘲笑生命！我们蔑视金钱！我们夺走尊严！强者赌上一切！弱者摇尾乞怜！” 人群间的气氛越发热烈，只是在帝江的视线中，那位白衣少年还是那副平和的神情，仔细看去，还能看见他的嘴角挂着嘲讽的笑。 “佛爷有词曰——龙虎相争！人间太岁！佛手摘星——” 神情狂热的黑蝶高举双手，声嘶力竭：“天——下——大——吉——！！” 气氛已然被烘托到了高潮。 “天下大吉！佛爷万岁！天下大吉！佛爷万岁！” 公司安排的托儿当即喊起了祝词，盲从的人群自然开始模仿，声浪渐起，此起彼伏，嚯~ 好一个威风堂堂！ 放在往日，佛爷许秩一般会专心的享受人群的恭维，他会悠然的转着佛珠，顺便再叫上几个床伴，开始欣赏血肉模糊的擂台死斗。 只是这一刻，小许却两股战战，冷汗直流，恨不得亲自下去把那些托儿全部掐死。 喊尼玛佛爷呢！在这几位真正的爷面前，我尼玛连当孙子的资格都没有啊！ 果不其然，听到了众人的呼喊后，帝江转过了头。 “真有意思……想不到我管理的北河市，居然还出了你这么个土皇帝……” 许秩“噗”的一声跪在了地上，他嘴唇颤抖着连连磕头，就连求饶的声音都因恐惧卡在了喉咙里。 一向擅长打圆场的老文此时也闭口不言，毕竟，他清楚眼前的大审理官已经起了真正的杀心。 “我知道阳极阴生的道理，我也可以容忍城市与人性的灰点。” 眼神威严的女子盯着老文的眼睛，她冷漠道：“只是你养的许秩做过了头，为了控制那些‘太岁’，不久前，他依靠着东国人的渠道，碰了所谓的‘神仙草’。” “帝江大人，我与现在的龙虎公司并未往来，你完全不必征询我的意见。” 老文当即懂事的笑道：“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许秩的灵魂我也送给你好了。” 披着红衣的风华女子点了点头，这事儿显然得到了定论。 龙虎公司的命运，自然是按照大炎的律法来办，那就是…… ——犁庭扫穴，寸草不留。 佛爷如同一条死狗般瘫在了地面上，许秩听着窗外那一声声的‘佛爷万岁’，他的肥脸渐渐写满了懊悔与绝望。 · 人声沸腾，双手缠满绷带的英气少女于阴影中踏步而出。 她的脸上挂着一些踌躇，但很快，宁采盈就在台下找到了那位与自己同行的少年。 少女忽然安心了下来。 她抬起头，发觉已经有一只只的红色蝙蝠盘踞在了擂台的上方。 它们扇动着翅膀，越聚越多，猩红的血潮下一刻从天而降，身着血裙的东国少女从蝠群之中迈步而出。 羽生花奈轻笑着，将一束黑色的洋金花丢在了对手的脚边。 第44章 无名之辈 黑色洋金花的花语，是不可预知的黑暗、死亡和颠沛流离的爱。 宁采盈俯下身，默默捡起了那束漂亮的花，她看着面前的对手，莫名有些愣神，毕竟其实在很早以前，她就认识过面前的银发少女。 那还是宁采盈很小很小的时候。 她依稀记得，那是一个风和日丽的清晨，小女孩牵着妈妈的手，呆呆的看着时代广场的大荧幕。 荧幕中，一位身着蓬蓬裙，扎着双马尾的银发女孩坐在星光里，小小的美人从容的接受着星探的采访，笑颜如花。 她看起来那么耀眼，那么遥远。 “妈妈，我也想成为羽生花奈那样的偶像明星……” 小女孩水汪汪的大眼睛里满是憧憬与向往。 “我家的小采盈一直都是妈妈的偶像呀。” 面容憔悴的女人宠溺的摸着女孩的小手，女人想了想，她从口袋里拿出皮筋，为女儿扎了一个与荧幕明星同款的双马尾发型。 “我说的是那种被很多人崇拜的偶像啦！” 小女孩嘟着嘴，很快又因自己与明星一模一样的发型开心起来，她紧紧握着妈妈的手，嘴里哼着可爱的歌谣。 一直以来，宁采盈都很憧憬很向往那些站在云朵里的人们。 我也想被人记住，我也想得到夸奖和认可，我也想让爸爸妈妈妹妹过上更好的生活，我也想……成为舞台上的主角…… 下城少女心中的梦想从来都不伟大，反而有些幼稚和市侩。 孩童的歌谣声又在时间里渐渐淡去，母亲温暖的手掌忽然消失不见。 女孩怔然低下头，那双柔软的小手如今已然缠满了灰色的绷带，里面尽是刻骨铭心的灼痕与伤痛。 无论自己怎么努力，无论自己怎么追逐，她都够不到梦中的精彩世界，那些华丽的艺术与设定，那些精彩的深层与作品，似乎全都属于那些上城的宠儿。 而自己这种平凡的无名配角，仅仅只是为了生活的继续，就已经在这浑浊的尘世拼尽了全力。 更讽刺的是…… ——当自己不甘命运站上擂台的那一刻，昔日的憧憬之人要来杀死自己。 宁采盈忽然侧头，锋利的血刀瞬间划过了少女的脖颈，在上面留下了一道浅浅的血痕。 “为什么要在战斗中愣神呢？是被吓呆了么？” 血巫女捂嘴轻笑，猩红的蝠群环绕在她的身旁，化为了无数闪着寒光的嗜血匕首。 羽生花奈愈发欢愉了起来。 也许是八岐大家的子嗣成长环境一向压抑的缘故，银发少女的内心一直以来都压抑着某种扭曲的情感。 直到有一天，她按照家主羽生龙马的命令，亲手杀死了一位违抗家法的堂妹…… 看着那位女孩捂着腹部痛苦的倒在花海里的那一刻，她突然解放了渴血的天性。 羽生花奈就这么找到了自己人生的追求与意义，那就是…… ——让自己喜爱的所有人，都永远以鲜血的新生姿态活在自己的身体里。 作为偶像，她会带着大家一起去实现自己的梦想，唯有这样，她才能触碰到活着的意义。 在过往的战斗中，绝大多数对手都会被血巫女的癫狂之愿所震慑，不过在此刻的擂台上，宁采盈却闭上了眼睛。 记忆里的小女孩扔掉了那束黑色的洋金花。 “抽光她的血！抽光她的血！” 台下的赌徒们纷纷叫嚣了起来，在他们眼中，恐怕生活里没什么比选手间的血腥死斗更刺激的节目了。 扭曲的欲望一向都是灰屋的主要旋律，无间浪客的挣扎与死活根本没人在意，管他妈的，血巫女身上的赌注直接拉满就完事了！ 当然，在无间浪客身上下赌注的傻子也不是没有。 就比如某位平平无奇的书店老板。 白衣少年打着哈欠，他手里仅仅握着一张封面简单的赌票，白岳静静看着台上角色们的演出，神色无喜又无悲。 “为什么只买一张赌票？” 有人忽然坐在了白衣少年的身边，她问道：“你多买几张，岂不是赚的更多？” 女子话音刚落，金色的光亮就在擂台上迸发而出。 在所有人愕然的目光中，手臂缠着绷带的猎人高举腰间的提灯，在光亮里，无间浪客的形象赫然发生了变化。 少女头戴插着羽毛的三角帽，锁骨上的银色扣环系着短斗篷，上身为缝着纽扣的黑色大衣，她的腹部和腰间皆缠着棕色斜挎带，下身则是一双黑色的过膝皮靴。 宁采盈抬起头，猎人举起了手里的铳枪，对准了眼前呆滞住的敌人。 “因为一张就够用了。” 暴虐的枪鸣声中，白岳做出了回答，他看了看周围那些瞠目结舌的观众，少年露出了笑容： “一张就足够我欣赏这些小丑的表情了。” “你喜欢这种令人热血上涌的欲望气氛么？嗯……我换个说法……” 肩上披着火红西装外套的飒爽女子又问道：“你喜欢这种将世人踩入淤泥的快感么？白老板？” “别开玩笑了……” 白岳摇了摇头，他扫了一眼周围的芸芸众生，少年似乎有些兴致阑珊：“我可没有这种杂鱼般的无聊兴趣。” 血色的蝠群猛地朝着一旁收缩，里面隐约露出了羽生花奈那张不可置信的脸。 无数血液凝聚的锐利匕首，就这么在那声枪鸣中变成了不可回收的粉末…… “这不可能……你怎么会——” 银发少女失声道，可下一瞬间，羽生花奈硬生生止住了话语，她狼狈的朝着一旁翻滚。 利刃从偶像的身后骤然刺出，紧接着又朝着躲闪的敌人来了一记追魂夺魄的横劈，长剑在空气划出了冰冷的弧度。 猎人冷酷的眼睛仿佛拖出了金色的流光，少女的目光锁定着仓皇的猎物，无间浪客踩着精致又优雅的步伐。 一步不多，一步不少。 “肏的！公司造假收割赌注是吧？血巫女你他妈在干什么？！” 见到这幅场景，大部分手握蝙蝠赌票的赌客们当即破口大骂了起来，愤怒的声音开始此起彼伏，不过最有意思的，还是擂台上面某间贵宾室里的东国贵客们。 “八嘎呀路……” 为首一位衣着精致的八字胡男人面色难看，语气不善：“我们东京公司出了钱可不是来看这个的！花奈子必须赢……” “喂！你去联系一下摘星佛爷，就说东国来的客人邀他一聚，我们要仔细谈一谈生意。” 男人当即松开了怀里的妖娆女伴，对其吩咐了一句。 女伴匆匆离去，男人把玩着一根造型奇特的烟草，眼神凶戾，可下一刻，房门又被人粗暴的踹开了。 在八字胡男人懵逼的眼神里，身着重甲的大炎山海重骑鱼贯而入，为首的领队将霰弹枪抵在了男人的头上。 领队狞笑出声：“来大炎的地盘卖脏东西……呵，狗胆还不小嘛！” “等……等等……”男人惊吼出声：“我是八——” 砰！！！ 领队毫不犹豫的扣动了扳机，贵宾室的窗前当即爆出了碎肉和血雾。 帝江安排的人员正在有条不紊的‘打扫’着鱼龙混杂的灰屋，在这期间，山海重骑们自然会遇到一些危险分子的‘激烈抵抗’。 因此‘不慎失手’击毙犯罪分子，也是情有可原，相当合理的事情嘛。 快乐单章 聊聊天 新书已经码到十万字啦！ 向各位汇报汇报成绩吧，开心转身，左顾右盼，挠挠屁股，面露迷茫。 我成绩呢？ 噢，想起来了，笑死，傻逼作者根本没有成绩。 说来蛮有意思，上一本书没有大纲，没有思路，全凭着一股傻劲乱莽，莽哪算哪儿，反而收获了不错的成绩和不少朋友，极度社恐的我当时每天都在刷着助手信息，不亦乐乎。 到了新书，成绩反而一片惨淡，颗粒无收，人嫌狗弃，人在起点已经扑到失联。 真别说，还真别说，写作真是的一项蛮有意思的事情，因为每当我觉得自己收获了一点经验和信心的时候，它就会跑过来朝我的屁股狠狠来一脚给我踹倒，脚尖还会顺便在我的菊花上碾一碾，最后在我脸上啐一口痰，以示友好。 谢谢你，作家助手，你人还怪好的咧。 不过我完全接受这一切，也不打算抱怨些什么，只能说活该，谁叫当初的自己构思新书时大胆抛弃了赖以生存的系统呢？ 只是我想了很久很久，最后还是不后悔放弃系统这一决定，因为我清楚《神明模块》这本书生于系统，也死于系统。 系统发布任务，主角完成任务，我最重要的主角就这么一点点丢掉了人格，变成了系统支配的提线木偶，最后越写越痛苦，越写越无力，倘若中途强行淡化系统，整本书就会彻底崩掉，谁叫我的书名就是系统名呢…… 纯纯自作孽了属于是。 当然，切书这个行为也辜负了很多喜欢罗伊的人，我实在是没脸再去面对他们，可我又干不出道个歉换个马甲跑路这种事情。 一天到晚对不起对不起的，侮辱谁呢？读者要的是那句对不起？ 所以还是回归正题，谈谈新书吧。 我个人还是挺满意《主角演绎法则》的设定的，如果顺利的话，我还打算把罗伊的‘深海公司’也搬进来，让上本书的遗憾在白岳的故事里得到延续。 不过确实是越写越心虚，因为成绩确实不好，我都不清楚这本书能不能顺利上架…… 所以我斗胆问问那十八位追读的大哥，这本书究竟写的咋样啊？ 第45章 末日前线 嘈杂的环境或许瞒得住那些躁动的观众，然而掌握着完整猎人设定的白岳，还是在第一时间察觉到了越来越重的血腥气味。 白岳若有所感的抬起头，正巧看到了头顶贵宾窗上那抹溅射而出的鲜艳血痕。 有人影在窗前闪动，仅仅一眼，白岳就看清了几位铁衣暴徒的全貌。 他们脚踏云头乌皮靴，头戴装配着漆黑战术降噪耳机的凤翅兜鍪，脸上盖着防弹面镜与防毒面罩，墨色飞鱼服上还挂着厚实的防弹背心和弹夹袋。 这套漆黑甲胄的炎国风格极其浓郁，上面还饰有张狂的金狮肩吞，金属护臂与腿部护胫。 所有人都举着刻着龙纹的透明防爆盾牌，最夸张的，还是他们另一只手紧握着的霰弹巨炮。 凶器的外观看起来狰狞又凶暴，巨炮的前端宛如怒吼的龙首，里面闪烁着暴虐的火光。 好家伙，被这玩意轰过的倒霉鬼，估计连骨灰都没法儿剩下吧？ 就在这时，有一位铁衣迈步上前，似是那群暴徒的领队，他站在玻璃窗前，向下投去目光，像是在寻找什么。 领队没戴头盔与面罩，露出了那张胡子拉碴的大叔脸。 因此白岳一眼就认出了这个‘熟人’。 这不就是书店的老客人，那位爱看东国爽文的颓废大叔嘛！ 白岳嘴角抽了抽，他很清楚的记得，就在不久前，自己还和对方推销过店里的厕纸小说，还赚了人家九十八个华币来着…… 你有这水平还看个屁的爽文啊…… 杀起人来毫不手软的猛男暴徒，还喜欢看所谓的亚撒西娘炮主角收服后宫的东国厕纸？ 就在书店老板内心默默吐槽时，中年领队的目光已然扫了过来，少年身旁的大审理官当即对其比划了一个手势。 领队抱拳称是，大叔的目光又落在了白岳的身上，他咧开嘴笑了笑，随即转过身去，带领着队伍消失在了少年的视线里。 在这片醉生梦死的环境里，来自大炎的死神继续收割着那些越界的罪孽。 毕竟在大炎任何地界里，不论本地人还是异国人，敢碰神仙草的杂碎全都得死。 “我们大炎山海重骑的气势如何？白老板？” 身高惊人的风华女子拍着少年的肩膀，她发出豪迈的大笑，女子的声调中仿佛蕴含着某种令人沉沦的奇妙韵律。 “你们还真是大炎的官方啊……” 白岳任由对方的玉手在自己肩头摸来摸去，说句实话，某位黑心书店老板此时此刻慌得一批…… 从刚才被搭话的那一刻起，白岳就在猜测身边这位怪人的身份，他总感觉这位气质不凡的女人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白岳忽然想起了城市上空那片遮天蔽日连绵不绝的金色羽翼，如水的火焰在羽毛间徐徐流动，烧红天空。 天山有神，状如橐而光，其光如火，传说中的帝江早已取代了城市的太阳。 坏了，真被逮住了。 在这位官方巨佬面前，自己这个疯狂偷吃灵感的偷渡客恐怕真要进橘子喝茶了…… 而且从那位领队大叔的表现来看，自己从穿越的一开始，就完完全全暴露在了大炎官方的视线里。 哪有什么喜欢瑟瑟爽文的社畜大叔，那分明是收集罪证的探子呀！ · 又是一记冷酷的枪击。 银色的子弹击穿了猎物的腹部，羽生花奈绝望的捂着血肉模糊的伤口，眼看着对手在火药的协助中欺身上前。 来自东国的绝美偶像咬紧了牙关，她眼露疯狂，伸手捅进了自己的腹部。 这一瞬间，血巫女在自己的身体里扯出了一条壮观的血浪，然后朝着地面狠狠砸了下去，擂台顿时扬起了猩红的浓雾。 紧随而来的长剑劈开血雾，宁采盈侧过头，看见如蟒如蛇的血浪穿梭游荡在血雾之间，少女还能看见血浪的表面翻腾着一张又一张幸福的怪异笑脸。 那些都是偶像花奈子纳入身体之中的心爱之人。 那些都是被血巫女残忍杀死的卑微之人。 如果当初的我没有走进那家小书店……我也会变成它们的一员吧…… 下城少女心想。 她看见那条血浪正在发生变化，顷刻间，人脸们开始惊惧哀嚎，骇人的血浪瞬间就被精炼成了一把细长的精致武士刀。 一把很漂亮的刀。 纤纤细手握住了刀柄，东国少女的背后绽开蝙蝠血翼，羽生花奈的眼角居然满是泪痕。 “变成弥花切后，他们就不会回来了！我身体里所有的心爱之人就不会回来了！！” 八岐大家的千金，东国的偶像公主这一刻发出了愤恨的尖叫。 羽生花奈握刀俯冲而下，偶像少女绝美的面容此刻扭曲如同修罗恶鬼：“我要让你付出代价！！！” 可猎人依旧是那副沉着冷静的模样。 毕竟在书店老板的试炼里，宁采盈已经直面过太多太多的痛苦与死亡，与那些无穷无尽的机械圣徒相比，与格里菲斯教授奏响的文明哀歌相比…… 血巫女此时此刻表现出来的疯狂，真的显得有些幼稚可笑。 宁采盈握紧了手中的长剑，少女目光坚定，再一次挥剑向前。 不过随着剑刃的划动，下城少女眼中的时间似乎被放慢了…… 猎人只感觉猎物临死前的挣扎越发的迟缓，羽生花奈就这么被挂在半空中，浑身上下全是致命的破绽。 一切真的都被放慢了。 · “你果然从深层里创作出了相当危险的作品与设定啊，白老板。” 大审理官翘着腿，仔细观察着眼前的擂台死斗，她捏着少年的肩膀，飒爽女子发出了复杂的感叹。 “这个……怎么会呢，猎人设定仅仅只是一种搏击技巧罢了……” 白岳的眼珠子转了转，虽然浑身上下有些发软，但黑心书店老板的嘴还是蛮硬的：“我觉得自己的作品还是蛮安全无害的……” “安全无害的搏击技巧？你认真的？” 大审理官此时的眼神有些古怪，她指了指周围那些一动不动的人群：“那为什么整个灰屋里的‘时间’出了大问题？” “……” 白岳张了张嘴，少年额头渗出冷汗：“你先听我解释……” “还是别解释了，来自末日前线的任何污染，都会加剧现境的沉没。” 帝江仔细观察着白岳的表情，她斟酌道： “你究竟是从第几纪的末日里爬出来的怪物呢？‘白岳’先生？” 第46章 大鱼入瓮 末日前线……加剧现境的沉没…… 白岳目光中透出一丝茫然，身旁这位大审理官接连抛出的概念，显然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 少年思绪开始转动，帝江口中的‘末日前线’，似乎就是类似‘be黄金国’那种人理监狱无法测定深度值的深层世界。 这倒是能够理解。 毕竟那里的环境确实与末日无异，无论人们怎么挣扎，失控的时间线迟早会吞没苟延残喘的文明与希望。 而‘加剧现境沉没’这一说法，则让人有些不寒而栗。 虽然白岳早已从老文那边了解到，来自深层的污染会引起现境的灾祸，但帝江的说法显然更加令人不安，换句话说…… ——疯狂的深层迟早会吞没安稳的现境。 至于‘从末日里爬出来的怪物’这个称呼……这倒是有些冤枉人了吧？ 自己穿越者的身份乍一看相当特殊，但与这个世界里的那些牛鬼蛇神相比，好家伙，我可是大大滴良民呀！ 怎么就变成‘爬爬怪’了？ 你身为官方大佬，不去抓那个把人当画板的变态老师，大老远跑过来逮我这个咸鱼算什么本事？ “你的问题我完全听不懂啊，帝江大人……” 书店老板老老实实回答道，少年的目光有些幽怨：“我只是一个普通下城小市民而已。” “你聊起天还挺幽默啊，白老板。” 帝江当时都被气笑了。 倘若少年此刻站在灰屋之外，他就能看见北河市的天空已经在帝江的愤怒中燃烧起来，望不见边际的金羽搅动大气，荡起暴风，浩瀚的伟力强行改变了城市的气象。 按照常理来说，炎国的大审理官当然不会亲自下场去解决公司间的黑色买卖，摘星佛不过是一只蚂蚁，在帝江看来，眼前的书店老板才是一条真正的大鱼。 一条能把整座城市彻底吞入腹中的大鱼。 她可不会被少年那副年轻的表象所迷惑。 普通小市民能在末日前线里进进出出？能随手创作出影响时间法则的作品？你搁这儿装什么纯良分子呢？无耻的老怪物喜欢装嫩是吧？ 帝江深呼吸了一下，风华女子胸膛起伏，她很快就收敛了自己的情绪，整座颤栗的城市平静了下来。 身为大炎的审理官，她清楚自己必须谨慎的处理眼前的危险分子。 毕竟眼下这位，可是连‘画师’与‘天平’都为之忌惮的存在。 不得不说，理想国高层的疯子又在现境捅出了惊天的窟窿。 顾天纵为他提供了合适的契机与载体，文在言又亲手为他搭建了连通深层与现境的桥梁。 得到了准确消息后的帝江恨不得当场加入世界国理会，然后亲自去把那两个往下水道丢炮仗炸飞井盖的理想国崽种活活掐死！ 万幸的是，经过陈领队这段时间的观察，‘白岳’并没有表现出对于现境的侵害性。 他顺理成章的继承了那家小书店，并且以此为乐，继续生活了下去。 而且从老文刚才的描述中，似乎只要满足了这位的旺盛好奇心，他就会表现出一副很好相处的样子，甚至还会给出一些承诺与报酬。 唯一的问题就是…… ——他究竟从何而来？ 帝江发觉‘白岳’不打算回应这个问题，来历未知的怪物盘踞在了现境之中，最要命的是，还是他那副视作品如儿戏的态度。 大审理官抬眼看了看聚光灯凝聚的死斗擂台。 在片几乎停滞的时间维度里，那位来自下城的少女轻松躲过了对手那慢的发指的舍命一击，宁采盈挥动利刃，在提灯的光亮中，血巫女的手臂被生生斩断。 短短一天内，毫无超凡能力运用经验的下城少女，就蜕变为了具有钢铁意志的超凡战士…… 以她此刻表现出来的实力，完全能够与大炎精心培育了三年的山海卫相提并论。 开什么玩笑……要是白老板把这种作品继续胡乱发放下去，天知道城市里会出什么大乱子。 必须想想办法，在不激怒白老板的前提下，管制住那间小书店…… 帝江陷入了沉思。 时间在下一刻恢复流动。 “好痛好痛好痛好痛！！！” 羽生花奈的面色瞬间变得极度痛苦，太刀花切崩坏成了无数碎片，蝠翼融化，银发少女蜷缩在了地面上，她抱着自己的手臂发出了凄厉的喊叫。 胜负已分。 台下一片哗然，那些押注血巫女的赌徒们纷纷发出了恼羞成怒的污言秽语。 宁采盈面色复杂的收起了长剑，她从来都不会在死斗台上杀死对手，这一点从未改变。 英气少女身上的猎人服饰渐渐淡去，重新变回了那身单薄朴素的运动装，她并没有在意台下的谩骂，少女第一时间看向了那位与自己同行的白衣少年。 太好了……他依旧静静的坐在原位，少年轻笑着，朝着自己拍了拍手。 宁采盈的内心忽然温暖了起来，流离尘世之人，就这么得到了梦寐以求的依靠。 下城少女朝着对方露出了发自肺腑的开心笑容，她笑的美极了……那颗历经风雨的倔强野草，终于迎来了命运的绽放。 可下一刻，宁采盈发现自己的眼前忽然出现了一片金色的羽毛。 “啧……大庭广众之下就不要眉来眼去了，好好的小姑娘，怎么就被老怪物勾走了魂儿……” 在神圣庄严的女声中，那片金羽越来越大，眨眼间就已经取代了少女周围的世界，擂台以及周围的灰屋被替换成了一眼看不见尽头的茫茫羽毛。 金色天空中忽然出现了一位发如丹火，眉眼如画的巨型英武女子。 她伸手托着少女身下的羽毛，女子叹了口气：“睡一觉吧。” 在这天籁般的声音里，宁采盈只感觉大脑一片昏沉，困意飞快的涌了上来，她不自觉倒在了绵软的羽毛里，渐渐闭上了眼睛。 只是在彻底失去意识之前，少女似乎在天空中看到了另一张凑过来的大脸。 “我才不是老怪物，你怎么能乱说呢……” 那张熟悉的大脸发出了委屈的声音，还不停的向前凑着：“帝江大人，你这羽毛怪神奇哩，让我看看，让我看看……” “不行。” 大审理官没好气的推开了白岳的脸，她立即将手掌中的羽毛收进了袖口。 “小气。”白岳悻悻的收回了脖子。 帝江只觉得有些好笑，这位白老板果然如同天平描述的那样，好奇心出奇的旺盛。 女子想了想，她解释道：“官方必须证实，你创作的作品与设定，是否对读者具有致命的副作用，这一点必须在密闭安全的空间里进行，期间不能受到外界的接触与影响。” “这样吧。” 帝江承诺道：“事后我送你一片金羽，怎么样？” 白岳闻言又变得喜笑颜开了起来，年轻的书店老板连连点头，一副相当好打发的模样。 第47章 在东京开分店吧! 灰屋里已然乱成一团。 ‘无间浪客’与‘血巫女’的打斗看似痛快，结果却爆出冷门，导致绝大多数赌鬼颗粒无收，他们跳脚怒骂，恨不得亲自上台去把羽生花奈生吞活剥。 更诡异的是，明明擂台死斗已经结束，宣告胜利的主持人却不见踪影，获胜的擂台打手也忽然消失不见，简直让人摸不着头脑…… 整个事件的发展，就宛如那些娱乐公司量产的垃圾写手笔下的荒唐闹剧，没头没尾，莫名其妙。 人群开始嘈杂吵闹，上方却骤然传来了玻璃爆裂的巨响。 众人茫然抬头，只见一位威风凛凛的山海重骑立于窗前，胡子拉碴的束发领队噙着冷笑，他的墨色飞鱼袍已然被鲜血浸的发亮。 他一甩手，一颗死不瞑目的肥大头颅就这么被丢了下来。 头颅在地面弹了弹，磕出血滴，聚光灯打了过来，观众们看清了死者的脸，摘星佛爷往日那双凶恶的环眼如今满是绝望与恐惧。 许秩肥脸上的五官还带着难看卑微的笑，似乎临死前还在哀声求饶。 整个灰屋瞬间变得鸦雀无声。 权势在握的佛爷……就这么死了？ 直到有人惊恐的喊了一声‘山海卫来了！’，人群才开始慌乱起来，他们相互推搡，四散奔逃，却又在山海重骑的堵截中缩回了原处。 暴虐的枪鸣声接连响起，部分佛爷的死忠在绝望中对山海卫发起了袭击，也有超凡者妄图在混乱中逃出灰屋，但在全副武装的山海卫面前，反抗只会加速死亡的降临。 帝江的下属重骑们举着防爆盾牌稳步前行，铁衣暴徒的射程内遍地都是惨烈的内脏与碎肉。 一旦眼部的检测仪发现了沾染神仙草的目标，山海重骑们便会毫不犹豫的处决目标，残酷无情的行为着实令人内心发寒。 刚才那些污言秽语的赌鬼们大多变成了地上的肉泥，他们的素质在铁衣们的炮火中得到了完美的治疗，真是可喜可贺。 不过现场还有两个人悠然自得的坐在观众席上。 两人静静欣赏着眼前的闹剧，女子对于杀戮早已司空见惯，她的注意力大多都在身旁的少年身上。 白岳却看的目不转睛，啧啧称奇。 “你为什么一副意外的样子？” 帝江有些疑惑。 “我还以为，你们身为大炎官方人员，会用某种柔和的方式来解决问题。” 白岳回应道，少年打量着周围瑟瑟发抖的人群：“比如先把他们抓起来，然后再进行审问追责什么的……” “只有大炎本土的民众才会受到律法的保护。” 大审理官闻言露出了冷笑，她扫了一眼擂台上已经被大炎铁骑控制起来的东国少女： “而龙虎公司从里到外，都已经受到了八俣远吕智的蛊惑与污染，不然许秩哪来的胆子去碰大炎定下的禁忌？” “是神仙草？” 白岳眼中露出了恍然之色。 “你很敏锐嘛，白店主。” 帝江点了点头：“对于脆弱的现境来说，很多来自深层的作品都是有毒且危险的。” 披着红装的女子漠然道：“而神仙草，正是八岐大家旗下的东京公司、从深层‘黄泉国’里创作而出的阴邪作品中提取出来的设定。” 白岳若有所思。 他曾在羽生瞳的口中听闻过‘八俣远吕智’这一名讳。 “在东国权势滔天的八岐大家，本质上也只是八俣远吕智豢养的忠犬罢了。” 审理官盯着摘星佛的人头，女子目光里满是厌恶：“那条脏蛇用绝对的恐惧控制着东国的世家大族，世家大族又用极致欢愉的欲望控制着当地的普通民众，更荒唐的是，他们居然还将脏手伸入了大炎国境……” 帝江冷笑道：“真当我大炎官方是纸做的不成？” 许秩肥硕的头颅瞬间燃烧起来，似有魂灵在火焰中惨嚎挣扎，顷刻间又连同头颅一起化为了灰烬。 “东国的官方去哪里了？他们难道不管平民的死活？” 白岳只觉得荒谬。 “如果我告诉你，东国皇族信奉的‘天照大日’，其实也是八俣远吕智的化身呢？” 帝江反问道。 “嘶……” 闻言，白岳才半天憋出了几个字：“这也太黑了吧？” “可事实就是这样，高高在上的皇族居住在东国的天城高天原里，他们脚下的臣民不过只是一群卑微的猪狗与食粮。” 帝江笑了笑：“听起来是不是有些匪夷所思？” “听起来相当有意思啊……” 白岳同样露出了笑容，少年隐约察觉到了帝江对自己的和善态度，黑心老板渐渐露出了自己的本性。 少年漆黑的眼瞳亮的吓人：“在如此黑暗的环境里，一定藏着许多特别的艺术作品吧。” 好啊！有戏！这个老怪物果然对东国产生了兴趣！ 帝江表面不动声色，内心暗喜。 虽然末日将至，现境中的各国严格来说都是一根绳子上面的蚂蚱，但国与国之间的斗争依旧从未停止。 所有官方都在竭尽全力用‘作品’拉拢着民众们的‘认知’，从而稳固锚定逐渐崩坏的本土现境。 区别就是大炎人多，且历史雄厚，官方拥有足够多的‘认知’来维持现境的秩序。 而东国这个人少的岛国就很尴尬了…… 倘若东国皇族收集不到足够多的‘认知’，他们在现境享福的好日子就到头啦！ 一旦东国沉没，深层的引力可不会理会你的身份贵贱，它只会一视同仁将你的灵魂拉入那冰冷的末日冬夜，让你永远成为虚无的一部分。 这也正是八俣远吕智的爪子四处乱伸、东国皇族不惜一切代价控制民众的原因。 但对大炎而言，异国的死活关大炎屁事？你敢往我的国境伸出脏手，我就敢用大刀剁了你的爪子！ 但一昧的防守似乎也不是什么办法，得礼尚往来才行…… 此时，一条毒计……不对，一条妙计已然浮上了帝江的心头。 她看着身旁目光好奇的少年，女子称热打铁了起来。 “对于繁华发达的东国来说，那里的艺术作品自然层出不穷，相当精彩。” 大审理官开始循循善诱：“白店主，想不想深入了解了解东国的偶像文化、黑道家族、还有传说中的极乐宝地‘歌舞伎町’？” “想啊……” 少年总感觉哪里不对：“但问题是——” “那就这么说定了！白岳，现在我以大炎审理官的权利，赋予你大炎审查官的官身！” 帝江的双手重重拍在了少年的双肩上，女子目光灼灼。 “少年，在东京开分店吧！” 第48章 倘若有神 “我回来了。” 白岳拎着糕点盒，推开了玻璃门，回到了平凡无奇的小书店里，少年扫了一眼店里的环境，目光中流露出些许意外。 空气中弥漫着芬芳的气味。 柜台上明显多了几个摆放整齐的玻璃花瓶，里面插着淡蓝色的勿忘花。 店里的地板明显被人认真擦了一遍，看起来闪闪发光，光洁的瓷砖仿佛能映出客人的倒影。 至于那些书架和展品更不用提，只要是宁小瑶能够够到的地方，所有的缝隙全都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很难想象一个双腿不便的小姑娘，究竟是多么认真的在对待自己的工作。 书店的灯光都变得柔和起来，白岳头一次发现自己的小书店居然如此温馨。 少年眼里满是笑意。 他迈步上前，发现自家的小员工正坐在柜台的后面，她抱着一本书籍，歪着脑袋，似乎是因疲惫陷入了梦乡。 白岳注意到，宁小瑶的小手都已经被凉水泡的发红发皱，小女孩原本干净漂亮的浅黄裙摆此刻满是皱痕与污渍。 少年的眼神温和下来，他伸出手，轻轻揉了揉对方的头发。 不过下一刻，白岳就看到了对方手中书籍的封名。 ——《我与邪恶大魔王一起统治终焉世界的日子》 白岳：“……” 行吧，勤劳小女孩瞬间就变成了中二小萝莉。 白书则是懒洋洋的趴在女孩的膝盖上，白猫看护着自家的小员工，寸步不离。 就是这条猫在员工的劳作下毛色光滑了许多，它冲着少年打了个哈欠，轻巧的跃上了柜台。 “你的合作伙伴刚又送来了新的灵感，我已经帮你放进克莱因之盒里面了。” 白猫喵道。 “知道了，我待会儿就用。”少年伸手挠起了对方的下巴，以示感谢。 而在白猫舒服的呼噜声中，熟睡中的中二萝莉渐渐睁开了双眼，她伸手揉了揉眼眶，眨巴了下大眼睛，这才惊觉店主大人就站在自己的面前。 “啊！对不起老大！我一不小心就睡着啦！” 宁小瑶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她慌忙转动着轮椅：“我这就去给你倒杯茶水……” “这倒不用太急……” 白岳笑了笑，他制止了匆忙的小员工，少年将那精致的糕点盒放在了对方眼前：“猜猜这是什么？” “这是……这是……” 小员工可爱的大眼睛瞬间闪起了星星，宁小瑶的嘴角已然出现了亮晶晶的反光。 打扫书店精疲力尽的小萝莉早已饥肠辘辘。 “这可是优秀员工的专属福利哦。” 白岳亲手拆开了包装盒，露出了里面那块热气腾腾的蜂蜜蛋糕，浓郁的糕点香气瞬间弥漫开来，当即俘虏了年幼的小女孩。 “慢点吃，刚出炉的，还很烫。”少年嘱咐着，将餐具递了过去。 “嘿嘿……嘿嘿嘿嘿……谢谢店主大人……” 宁小瑶当即绽出了可爱又活泼的幸福笑脸，不过小女孩强忍住了口水，她用塑料刀叉耐心的分割起了眼前的糕点。 “这份是店长的……这份是阿姐的……这份是猫猫的……” 她轻声呢喃着，将蛋糕分成了四份，然后才将其中比较小的一块放在了自己的面前。 小女孩吹着气，插着一块蛋糕轻轻放进了嘴里，她吃的很是凶狠，小萝莉的腮帮子都鼓了起来，就像是要借着这次机会将蛋糕的滋味永远记在心底。 “下次我还会买的，别噎着了。” 白岳在小员工的面前放了一杯茶水，随后他打开了那个漆黑的金属方盒，他伸出手，捞出了那枚晶莹剔透的幻梦。 遥远之梦。 千万偷渡客的愿望、狂想与死亡皆凝聚在这枚小小的灵感里。 “诶？对了，店主大人……” 就在白岳端详着手中的灵感时，正在进攻蜂蜜蛋糕的小女孩终于意识到了什么，她抬起头，眼露茫然：“我阿姐呢？” “放心吧，她没事的。” 白岳想了想，回答道：“只是宁采盈暂时要在官方那边待上一段时间。” “啊？！” 中二萝莉顿时大惊：“阿姐打架被条子抓进牢里了？！” “……”白岳表情僵住，少年抽动着嘴角：“你从哪里学的这些词啊……” 书店老板叹了口气：“官方只是在确认我的设定力量会不会影响现境而已，你阿姐很快就会被放出来的，另外……” 白岳从口袋里取出了一块精致的白玉腰牌，在宁小瑶的面前晃了晃。 他笑道：“我已经成为了大炎的审查官。” “原来如此！原来老大你已经成功打入了敌人的内部呀！” 小瑶恍然大悟，萝莉眼露喜色，她开始桀桀的坏笑：“也就是说，距离我们统治现境又进了一大步嘛，哇哈哈哈哈……啊！好疼……” 白岳果断用食指往小女孩的额头上轻弹了一下。 他黑着脸：“以后少看店里的东国小说。” · · 世人皆知，世人皆信。 能够聆听神言，能够预知灾难的伯恩大主教，代表着这个世界的光明与希望。 今天又是伯恩主教聆听预言的日子。 金碧辉煌的圣教殿堂响起了老人的脚步，虔诚的修女们哼唱起了圣歌，肃穆的牧师们默念起了祷言。 在众人敬畏的目光中，那位身形有些佝偻的瘦弱老人一步一步踏上了烛光映照的金铸台阶。 老人手中还捧着圣神的无面雕像，他来到了教堂的顶端，台阶的尽头是一间无窗的屋子。 所有人都知道，那里正是圣神教堂真正的核心，是伯恩主教与神对话的圣教所，也是唯有‘大主教’这一尊位才有资格踏入的神圣之地。 伯恩轻轻推开了门，与此同时，圣神的信徒们皆虔诚的低下了头。 老人迈步而入，顺手关上了刻有祷文的精致房门。 伯恩肃穆庄重的表情瞬间松懈了下来，紧接着，他将手中的无面神像随手往墙上砸了一下。 神明的脑袋就这么被铁墙撞的粉碎，露出了藏在里面的铜制酒瓶。 大主教抓着剩下半截惨不忍睹的神像，他拧开了露出来的瓶口，往嘴里灌了一大口辛辣的酒浆。 这场面确实有些诡异……就好像伯恩正在对着圣神断裂的脖子吸血一样…… “呼……亨利那小子酿造的金麦烈酒确实够味……” 老人放下圣神雕像酒瓶，满足的叹了一声，他大步来到房间那台操作台前，将掌心按在了一处圆滑的凹陷里。 “正在扫描船员编号……船员身位……核实……成功……” 断断续续的电子合成音在老人的耳边响起，可下一刻，伯恩周围的世界忽然又开始摇晃起来。 “欢迎登舰，第（电子音忽然发出刺耳模糊的噪响）号克隆体。” 第49章 我们始终心怀希望 “克隆体……呵，你这台破终端甚至都不愿意叫一声我的名字。” 老人嘟哝了一句，随着终端的激活，有些昏暗的房间逐渐明亮起来。 伯恩的眼前尽是黄金国如今的居民从未见过的精密合金，不论是地板还是墙壁，整座房屋都由密不透风的银色金属浇铸而成。 细碎的电光开始在金属墙壁的嵌合缝隙中游走起来，老人浑浊的双眸被悬于半空的透明光幕点亮，他伸出手，熟练的调出了一道后台休眠的程序。 神圣大教堂里最核心的‘圣教所’，本质上居然是一间科技风格极其浓郁的控制室…… 何等亵渎……何等荒谬…… 倘若告知世人真相，恐怕就连机械院里那帮信仰淡薄的研究人员，都会心智动摇，从而陷入恐惧与彷徨。 原来…… ——庇护世间的圣神只是主教虚构出来的谎言。 当然，伯恩也从不打算将真相公之于众。 人们好不容易才从永恒的长夜里点亮了文明的微弱烛火，一旦失去了信仰和希望，人们还能剩下些什么呢？ 老人往口中灌了一口烈酒，他面前的光幕亮起文字，冰冷的电子音随之响起： ‘记忆复制授权完成，正在运行程序。’ 伯恩朝着房间左侧看去，由无数金属板块嵌合而成的银色墙壁震动了一下，然后张开了一个不大的窗口。 窗口里竖着一个圆柱形的容器，透过容器的玻璃窗，可以看到里面躺着一个与伯恩身形相貌一模一样的老人。 另一位克隆体泡在营养液里，紧闭着双眼。 老人迈步向前，他在容器的一端找到了那根信息传输链条，紧接着，伯恩拉开自己的高衣领，毫不犹豫的将那条尖锐的管线插入了自己脑后的接口里。 大主教痛哼了一声，也许是过于痛苦的缘故，老人软软瘫倒在地，他靠着墙，颤颤巍巍的抬高神像酒瓶，又往嘴里灌着辛辣的酒液。 酒精，也许是老人此刻唯一能够麻痹神经减轻痛苦的良药了。 ‘正在……读取……宿主记……忆……’ 长年失修的程序缓慢的运行了起来。 也许是使用次数过多的原因，记忆复制这一步骤，已经变得缓慢而痛苦，期间还会出现断断续续的卡顿与幻觉。 老人的眼前忽然闪过了朦胧的光影，他隐约看见了自己曾经的故乡。 整颗星球都被人们的狂想改造成了黄金般的天堂，人们随心所欲的捏造着山川大地，为了驱赶长夜，不夜的黄金国甚至创造了一条金色的行星带，他们在天空挂上了一道金色的河流。 野心勃勃的王女打造出了舰队，随时准备征服那浩瀚的星空。 一切都是那么的欣欣向荣，充满希望。 伯恩正抱着自己的舰船模型，年轻的船员正坐在维修台前，看起来有些苦恼。 “伯恩，别再修你那破模型了！过来喝一杯吧！” 有人朝着年轻的青涩船员发出了善意的邀请，他们举起酒杯开怀大笑：“我们的舰队已经顺利升空了，今天可是个值得庆祝的日子！” “这就来！”伯恩笑着应答，可年轻人的神情恍惚了一下，他低下头，愕然发现自己的双手已然满是皱纹。 “不对……不对……” 伯恩终于意识到了什么，他呢喃了起来：“你们只是一群徘徊在时间那头的亡灵……” 老人眼前的画面摇晃闪烁了一下，桌椅赫然变得老旧腐朽，枯骨手中的酒杯空空荡荡，那些欢庆的同胞们倒在桌前，他们早已被混乱的时光夺去了灵魂。 “你们都死了！你们早都死了！你们这帮混蛋早就离我而去了！” 老人的目光中涌现出了浓烈的不舍与悲伤，伯恩干枯的手背都爆出了青筋，他涩声道：“——只剩下我一个……” 下一瞬间，伯恩又被人拉了起来。 老人喘息着转过头，发现身后的玻璃容器已经被人打开。 “你的精神状态还好么？”从中走出的复制体询问道。 “还行，撑得住。” 伯恩回应了一句，他强忍着虚弱和眩晕的感觉，将那些记忆复制过程中引发的幻觉抛出了脑外。 片刻后，恢复了一点精神的老人扫了一眼面前的‘自己’： “这一次的‘我’看起来怎么又瘦小了一些……” “你我都清楚，城邦里的资源已经越来越少了。” 复制体叹了口气：“舰船终端克隆肉体的材料已经不多了，骨质材料能省一点是一点吧。” “你可别骨头断裂摔死在外面了。” 伯恩笑了笑，他最后灌了一口烈酒，然后将酒瓶抛了过去。 “别废话了，咱们时间不多。” 复制体将酒瓶接着，同样美美的灌了一大口：“赶紧去办正事，我等着呢。” 伯恩点了点头，他深吸了一口气，来到了光幕的面前，不知为何，气氛又变得压抑了起来。 “要不我替你去死？” 举着酒瓶的复制体忽然问道。 伯恩眼神坚定的摇了摇头：“当初定下的规矩不能变，一旦失去勇气，我怕苟活下来的自己会变得懦弱无能。” 第……号大主教转过身，老人轻描淡写的对着这个世界做出了自己最后的告别。 “照顾好小莫莉。” “那当然。” ‘时间……观测程序……正在……（沙沙声）……’下一刻，冰冷的电子合成音在二人耳边响起。 伯恩回过头来，紧盯着变幻的光幕。 老人执掌着黄金国最后的技术，他将凭借着舰船的终端直视时间的污染，然后为文明寻找延续的可能。 这也正是伯恩大主教所谓‘聆听神言’的真相。 他将燃烧自己的躯壳，只为那黑暗的世界点亮微弱的薪火。 ‘正在观测第（刺耳的噪响）号时空线，正在运行意识迁跃程序……’ 伯恩凝神朝着画面看去，他怔怔的站在原地，时间分裂又重合，老人的手臂忽然多出来了几条。 “这一次看到了什么？” 复制体问道。 “我重复了上一次的时间观测，但结果一如既往，格里菲斯教授察觉到了时间的异样，陷入疯狂的教授袭击了猎人领队伦纳德，他们全都死在了那个夜晚。” 伯恩主教的语调已然带上了重音。 复制体闻言皱起了眉头。 “可是伦纳德确实活了下来，他此刻正待在缝翼所里，按照罗恩牧师的说法，他被杰伊那个年轻人用生命救了下来。” 他问道：“会不会是舰船终端的观测技术出了问题？” “也许吧。” 伯恩用他那重叠的数十根手指操纵着光幕：“现在我打算将视角锁定在伦纳德的身上，以他的视角来观测世界的可能性。” 光幕里的画面再次发生变化，时间的污染再一次加重，整个房屋开始剧烈的摇晃。 伯恩主教的身体已经变得模糊可憎，无数条肢足在他身上肆意的重合，层层叠叠的血肉相互嵌在一起，看起来触目惊心。 “结果如何？” 复制体又问道。 “城邦议会厅……即将发生叛乱……伦纳德将会平息罪孽，安抚人民……这是……正确的道路……你要……引领城邦走上这条路……” 伯恩大主教的话语已经变得重叠怪异，他已经在时间的污染中变成了夺面者，只是主教强大的意志还在维持着他那岌岌可危的理智。 “我记住了，老伙计……” 复制体点了点头，他看见伯恩的手指已经晃出了令人不适的残影，大主教凭借着最后的意志，朝着终端输入了最后的指令。 最后一次时间观测。 血肉模糊的怪物抬起头，非人的面目用那无数双眼睛看着变幻的屏幕。 而这一次，它却没有第一时间开口，怪物静静伫立在原地，良久良久，伯恩大主教终于发出了疯嚣的呓语： “——我看到了真正的神明……祂已经降临了……” “你说什么？！” 复制体愕然抬头，却发现光幕已然关闭，只留一个看不出人形的血肉怪物堆积在操作台的前方。 ‘警告！警告！第……号克隆体心智崩毁！正在启动紧急程序！’ 舰船终端的警报声开始疯狂作响，怪物脚下的金属地面忽然朝着两侧分开。 它开始向下坠落。 · 老人知晓自己的命运。 自己将承受窥探时间的惨烈代价，然后与千千万万个过往的疯狂自己在时间的影响下彻底融为一体，成为文明最后的灰烬。 但唯独这一次，唯独这一次！老人不再心怀悲伤。 因为他亲眼看见了这个世界的希望。 原来……神明真的没有放弃我们…… 支离破碎的怪物向下跌去，一只又一只鲜血淋漓的手臂从下方伸了过来，将怪物扯向了更黑更黑的地方。 它向上看去，那个复制体……不，引领世人的伯恩大主教已经关上了‘圣教所’的房门。 伯恩转身离去，他将为世人带去圣神的预言。 薪火就此熊熊燃烧。 第50章 我愿成为罪人 “老板，这本《完美偶像》好看不？怎么卖？” “哎呀客人您真是好眼光，这本可是本店里畅销第一位的复仇流轻小说爽文呀！” 此时已然夕阳西下，上城的霓虹驱散了天边的黄昏，结束了一天工作的人们行走在街道之间，白氏书屋一向冷清的生意自然改善了一点。 书店老板此时正对着神情犹豫的客人滔滔不绝。 “东国兄妹二人为报弑亲之仇，主动成为东京公司的艺人，主角团在凶案与恋爱之间来回摇摆，剧情发展曲折离奇，扣人心弦，可谓是催人泪下的精彩作品！” 白岳一脸的真诚，指了指一旁空掉的书架：“这部精装小说被买的就剩一套了，原价三百九十八华币，如今只卖一百九十八，打折机会难得，错过就太遗憾了。” “听起来很有意思，可是……能再便宜一些吗？” 妹子显然有些纠结：“一百九十八还是有些太贵了……” “这个嘛……” 书店老板拧着眉头，片刻后，他长叹一声：“这样吧，既然是最后一套了，我干脆吃点亏好了，一百三十华币，已经没办法再低了。” “谢谢老板！” 妹子顿时眼露喜色，她抱起那套小说，很爽快的付了书钱。 看着客人远离了书店，黑心老板神态自若的起身，从仓库里又搬了一套一模一样、成本价三十块的东国小说，放在了空荡荡的书架上。 “喔喔，不愧是老大，我又学到了！” 一旁的小员工当即露出了敬佩的眼神，宁小瑶挥舞着拳头，目光炯炯。 白岳身形一顿，少年有些无奈：“你又学到了什么……” 小女孩一叉腰，她自豪道：“您是在旁敲侧击的教导我——我们以后要用谎言去诱导那些弱小的灵魂，然后让他们心甘情愿的为我们献出金钱与忠诚！” 白岳：“……” 紧接着，中二萝莉一扬手，系在女孩手腕上的那条混沌丝线浮现了出来。 她发出可爱的桀桀坏笑：“接下来，我会勤奋的练习您赐予我的黑暗力量，然后帮助您控制那些路过的美少女……啊不要！” 看着店主伸过来的手指，小女孩连忙抱头蹲防。 “我怎么感觉你越来越皮了呢……我的丝线可是给你自保用的。” 白岳还是在小员工的脑壳上轻轻敲了一下：“以后可不准用我的力量去影响普通人，明白没？” 少年察觉到，自从自己利用混沌丝线拔除了对方轻生的念头以后，小萝莉就彻底恢复了活泼过头的本性。 如今大有种摩拳擦掌，时刻准备上房揭瓦的感觉。 “呜……我明白了……” 小女孩转着大眼睛点了点脑袋，她似乎还想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她今天确实累坏了。 “今晚你就在店里休息吧。” 看着小员工的睡眼惺忪的可爱模样，白岳微笑着揉了揉对方的头发：“书店阁楼还有一间空着的房间，里面的床铺白书已经帮你布置好了。” “猫猫能陪我一起睡嘛？” 小女孩当即露出了期待的眼神。 “当然没问题。” 白岳拎起了白书的脖颈，将胖乎乎的白猫放进了女孩娇小的怀抱里，少年亲自将小员工送进了她的卧房，然后轻轻关上了房门。 由于宁采盈事先已经做好了准备，因此宁小瑶并不缺洗漱用具以及合适的睡衣。 卧室里相当温暖，洗漱过后，小女孩有些吃力的将自己没有知觉的双腿挪到了床铺上，白猫舔了舔女孩的手心，她发出了咯咯的笑声。 虽然阿姐不在自己的身边，但宁小瑶此时的内心一点都不害怕，因为她相信白岳大人是绝对，绝对不会让自己受到任何伤害的。 这似乎是一种源于灵魂深处的信任。 那位眼神温和的白衣少年，天生就带有一种令人安心下来的奇妙力量。 宁小瑶轻轻抱着白猫，用脸蹭了蹭白书柔软的毛发，她的脸上带着可爱的憨笑，小女孩很快就陷入了最深的梦乡。 只要有白岳在，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毕竟，他其实是…… “我的……神明大人……” 在梦中，小女孩发出了含糊的呓语声，迷迷糊糊间，她似乎在梦中看到了一些场景，听到了一些声音。 她隔着窗，看到了很多很多的大船，那些金色的大船飘在银河里，甩过了一颗又一颗糖果般的异色星球。 有人在她的耳边恭敬询问。 “女王阁下，为何您执意要引领着黄金舰队，去挑战那片空洞的末日呢？” 衣着华丽的男人看起来有些焦躁不安，他神情不解： “我们明明已经凭借着时间技术跳过了冬灾，我们明明可以寻找一颗更好的家园，凭借着掌控空间的技术创造出更加辉煌的黄金时代……” “有话直说，安德森大臣。” 梦中的自己发出了平静的声音。 “您应当终止这次荒诞的旅行了，女王阁下。” 安德森大臣抬起头，他的声线有些发抖：“我们不该再继续荒废时间、浪费资源了。” “可你知道的，安德森。” 女王轻声道：“赐予我们技术，庇护过我们的神明就在那片冬夜里，祂需要我们。” “可那是祂自己的选择，而且祂从未在意过我们的信仰！” 安德森大臣忽然狞声起来，他的面皮抽动着，显然是情绪激动到了极点： “如果祂仅仅只庇护我们，祂就不会踏入那该死的文明冬夜！但祂太贪婪了！贪婪到妄图拯救所有的一切！” “安德森……你打算放弃庇护我们的神明？” 黄金国的君主再也掩盖不住眼神里的失望。 “不是我们放弃了混沌之主，是混沌之主抛弃了我们！” 男人喘着气嘶声道，他的双眼已然布满了血丝：“我们不能陪着祂踏入永恒的末日……我们不能！不夜的黄金国会因此永远消亡的……” 大臣身体颤抖了起来，他发出了自己的祈求：“女王阁下……回头吧……” “如果我拒绝呢？安德森？” 女王忽然释然的笑了，她似乎已经看到了自己的命运。 下一刻，她看见神色疯狂的男人迈步向前，他扬起了手中的匕首。 而在场的护卫们，居然没有一人上前阻止大臣的弑君暴行。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能看着你亲手毁掉我们的文明……” 男人松开了沾满鲜血的匕首，他跪倒在地上，大臣涕泗横流：“我愿成为罪人……我愿成为罪人……” 小女孩隐约感觉自己的胸口有些刺痛，梦中的自己虚弱的闭上了眼睛，奇怪的情景逐渐变得模糊又遥远。 她下意识抱紧了怀里的白猫，女孩蹭了蹭柔软的猫毛，抹掉了自己眼角的泪痕。 “神明大人是不会抛弃我们的……” 女孩在梦中发出了呢喃。 · 这是一个很平常的夜晚。 工作了半天的书店老板直起身，把挂在书店门口的牌子翻了个面。 白岳坐回了柜台后面，少年取出了那枚晶莹剔透的幻梦。 他将灵感吞入腹中。 第51章 终末使者 消化‘遥远之梦’所需的‘失重感’拖拽着肉体与灵魂。 白岳再一次的朝着深层坠落而去，虽然白老板只是一个下潜经验不多的菜鸡，但少年胜在装备精良，道具齐全。 老文提供的‘人理监狱’以及‘克莱因之盒’，都是着名公司生产的天价制品。 前者的内存库里几乎记载着人类目前已知的绝大多数深层世界，并且能够为携带者提供并记录最精确的深层‘路径’，有了它，白岳就不会迷失在无穷大的世界迷宫里。 后者更不必多说，黑盒不仅能够携带补给，还能保证‘偷渡客’不会在唯心的深层里空手而归，这一点就完全对得起它的价钱了。 白岳扣紧了脸上的呼吸器，少年一头扎进了暗流涌动的黑暗水幕，沉入了名为‘幽邃海’的深层世界。 这一次少年不再狼狈，有了猎人设定的加持，白岳很快就稳住了自己的身形。 由于这里是‘幽邃海’的浅海区，因此深度等级只有二级，抬起头，还能隐约看见水平面的朦胧黯光。 白岳打量着周围的环境，无数奇形怪状的海洋生物穿梭在少年的身边，数米多长的水晶鳕鱼摇晃着尾巴，慢吞吞的游动在色彩斑斓的珊石周围。 出于好奇，白岳顺手逮住了几条看起来就很好吃的水晶大鱼，将它们尽数塞入了小黑箱里，准备回去后给自家的小员工和白猫解解馋。 有意思的是，少年还在自己的周围发现了好几根挂着饵料的鱼钩。 毕竟海平面的上方，就是深度等级为一的‘幽邃海域’，世界危险程度很低很低，因此深受一些现境土豪们的青睐。 这帮土豪钓鱼佬通常会花大价钱，请人为他们保驾护航，然后在关于海洋的深层世界里寻求海钓的刺激与乐趣，每当钓到猎物，他们就会以猎物本身为作品，然后心满意足的回归现境。 当然，钓鱼佬这一群体里也不乏真正的猛男，他们通常会孤身一人前往深层等级更高的深海，然后去捕获那些珍稀的危险食材，从而创造出超凡脱俗的艺术菜品。 这种可食用的艺术通常‘一菜难求’，花钱都买不到。 白岳继续向前方游动，少年绕过那些鱼线，耐心寻找着自己的路径目标。 没过多久，某种低沉的呼啸声忽然在白岳的耳边响起，庞然大物的身形挡住了透过水面的微光，数十根恐怖的巨型触须已然从深海中升起，然后朝着白岳卷了过来。 找到下一条路径了。 白岳的眼中涌出喜色，猎人宛如灵活的游鱼一般轻巧避开了‘幽邃乌贼’的触足，下一刻，他就看见了深层海怪那颗暴虐残忍的独眼。 那只眼睛在深海里散发着淡淡的星辉，幽邃乌贼的虚空之眼连通着一片失落的星域。 少年毫不犹豫的撞向了那只眼睛，他推开了对方的瞳孔，海怪当即发出了痛苦的尖啸，它粗壮的肢足疯狂乱舞了起来，瞬间扯碎了那些飘荡的鱼线。 一些大腹便便、西装革履的钓鱼客猝不及防之下被拉下了船，被浑浊的海水灌得狼狈不堪。 虽然他们被护航者第一时间救了起来，但养尊处优的土豪们哪里受过这种委屈？ “你们给我去杀掉水里的卑贱偷渡客！” 其中一位维多利亚的贵族吐了口盐水，他跳着脚发出了暴怒的喝骂，贵族雇佣的那些护航者纷纷跳下水，寻找起了白岳的踪迹。 超凡者们开始攻击同样陷入暴怒的海怪，场面显得的滑稽又混乱，只是始作俑者早已从容离去。 白岳再次踏入了那片荒凉的星域。 少年谨慎的消化着腹中的灵感，他控制着失重的感觉，踩上一块漂浮碎石，在冰冷的宇宙空间寻找着合适的路径。 老文提供的呼吸防护装置发挥着作用，太空中的温差、辐射与压力，在现境的技术下似乎不值一提。 想要越过‘吞星宇宙’前往‘祭神圣山’，就得找到古黎人建造的折跃太空舱。 白岳的目光洒向了那颗黯淡的灰色星球，那里正是深层勘探者们发现的，距离现境最近的消亡文明。 根据现境的学者所挖掘出来的历史，古黎人遭遇了一场令人细思极恐的灾难。 他们的太阳突然消失了。 在文明留下的残骸中，勘探者们找到了古黎人留下的绝望描述，他们声称宇宙里似乎多出了一双眼睛，那张让人颤栗的轮廓张大了嘴巴，吃掉了天空中温暖的太阳。 整个太阳系瞬间崩塌，大部分冻住的行星在失控的引力中相互碰撞，化为碎片，只可惜古黎文明蕴含的资源与技术，远远不够支撑人们逃离自己的故乡。 吞噬恒星之物如今已经远去，‘吞星宇宙’徒留下了死寂与荒凉…… 微弱的火光渐渐熄灭，文明的所有可能就此戛然而止。 而就在这时，白岳的神情恍惚了一下，他似乎在冰冷的宇宙深处听到了什么声音。 “看呐……仅仅只要摘掉一颗恒星，这些渺小的虫子毕生追求的意义，就会在长夜里化为永恒的虚无……” 未知的存在发出了陶醉的感叹：“我太喜爱他们临终前的恐惧与绝望了……” 这一瞬间，白岳的内心莫名涌现出了一股强烈的愤怒。 这股愤怒瞬间压过了少年的理智，暴虐的情绪在少年的胸膛里燃烧起火。 白岳的面容忽然变得模糊起来，祂抬起头，混沌伸出了手掌，握向了那虚无宇宙的更深处。 祂要亲手捏碎那终末使者的喉舌。 整个深层世界就这么颤抖起来，这一刻，所有处在‘吞星宇宙’中的勘测者全都面露恐惧，他们手中所有显示深层危险等级的检测道具，上面的数值赫然变成了‘？？？’。 一道湛蓝的雷霆忽然在白岳的心中炸响。 少年的身子摇晃了一下，白岳的面容轮廓又变得清晰，他的目光渐渐清明起来。 “我这是……怎么了……” 白岳揉了揉发麻的脸，少年扯了扯嘴角：“好家伙，不会是老文那奸商给我的灵感有什么负面效果吧？” 他低下头，看了看手腕上的怀表，‘人理监狱’已经调出了少年所需的路径信息。 一扇废弃的太空舱已然飘了过来。 书店老板也不再多想，他利用丝线荡了过去，然后推开了舱门。 第52章 蠕行长暗 城邦，议会厅。 忙碌了一整天的莫里斯议员长直起了老迈的身躯，他摘下老旧的镜片，揉了揉太阳穴，以此缓解着疲惫与昏沉。 他拧开了身旁放着的黑色药瓶，将最后几粒药片吞入腹中。 紧接着，老人穿过了杂乱的文件堆，用研究院研制的饮水机为自己倒了一杯滚烫的咖啡，香气弥漫开来，莫里斯站在窗前，向外看去。 昏红的残月坠在天边，城邦的天空向来幽邃又黑暗，庄严肃穆的议会高塔矗立在城邦的最中心，老人俯瞰着脚下灯火通明的城市。 即便长夜夺走了光明与温度，这片大地的幸存者们依旧不肯放弃延续的希望。 圣教所的大主教引领着人们光明的信仰，研究院的教授们利用蒸汽技术驱散了残酷的严寒。 至于莫里斯引领的议会厅，则是维持着城邦的律法与秩序，主导着资源的分发与管理。 老人的视线扫过城邦，发现还是有一片区域静默而黯淡，灯火微弱。 大议员长皱起了眉头，即使已经进行了肃清管理，新的‘后巷’依旧还是出现了。 在这片压抑的大地上，总会有人通过一些简单粗暴的手段来发泄内心的欲望，只是每当人们放纵欲望时，他们浑浊的内心就会压过提灯的光亮。 这可不是一个好兆头。 ‘卑微的虫子永远无法摆脱人性的污点，永恒的虚无本来就是它们最好的归宿……’ 似乎有人在老人的耳边喃喃低语，莫里斯瞬间瞳孔紧缩。 “谁在说话？” 议员长神色紧绷，莫里斯只感觉自己的大脑刺痛了一下，老人手中的咖啡杯顿时砸在了地面上，摔得粉碎。 办公室的房门下一刻被人推开，一位相貌端正的年轻人快步走了进来，正好看见了老人神情痛苦的一幕。 “议员长大人，您还好么？” 年轻人一脸的关切，主动上前将老人扶回了座位。 “我……我没事。”莫里斯涣散的眼神变得清明了一些：“应该是老毛病又犯了，让我休息一会儿就好……” 年轻人点了点头，片刻后，老人扶着额头，看向了面前的职员。 “克莱尔，我记得今天是伯恩大主教聆听神言的日子，” 议员长问道：“这一次他做出了什么预言？” 闻言，克莱尔的神情逐渐变得阴沉了起来。 “大主教宣言，我们议会厅的内部已经出现了问题。” 年轻人的脸色相当难看：“很快，圣教所就会派遣那些粗鄙的猎人入驻我们的办公区，然后对我们施行粗暴的监察！” 议员长聆听着职员的汇报，莫里斯的神情并没有出现太大的波动。 “我知道了。” 老人深深的叹了口气，他吩咐道：“就按照伯恩主教的预言来办事吧，你去告知所有的工作人员，让大家提前做好准备。” “可是，可是……” 年轻人当即涨红了脸：“我们明明执掌着城邦最核心的权利，可我们为什么每次都要被圣教所那帮人牵着鼻子走！” 克莱尔发出了极度不满的声音：“他们凭什么干涉我们的命运？” 年迈的议员长此时并没有回应下属的抱怨，老人只是虚弱的摆了摆手，示意对方赶紧去做事。 喋喋不休的年轻职员悻悻的闭上了嘴巴，他看着眼前无所作为的长辈，克莱尔的眼神深处闪过了深深的失望。 片刻后，老人抬起了头，莫里斯疑惑道：“你怎么还不走？” “议员长大人，我想了解一下，我上次向您提交的升迁申请……” 年轻人神情有些忐忑。 “没通过。” 莫里斯直视着职员的眼睛，干脆了断的绝了对方的念想：“现在还不到时候。” 这一刻，克莱尔终于忍耐不住自己内心的愤懑：“可是父亲！我已经在‘事件记录员’这一枯燥的职位上整整工作了七年！我能……” “你不能！” 议员长冷声打断了下属的失言，看着儿子那张失落的脸，老人的语气又放缓了许多：“你还年轻，你还不能承担起引领城邦的责任。” 办公室里的气氛逐渐凝固。 “我明白了，父亲。” 良久良久，年轻人主动打破了沉寂。 他的语气平和了下来：“是我急功近利了。我会继续沉淀下去的。” 克莱尔的脸上忽然挤出了一丝古怪的笑意，年轻人从口袋里取出了一个黑色的药瓶，将其轻轻放在了老人的面前。 “这是我从医馆里特意为您寻找的良药，和上次一样，这瓶药片有助于缓解您的头疼。” 莫里斯点了点头，坦然接受了孩子的好意。 年轻人露出了开朗阳光的微笑，他朝着议员长行了一礼，随后大步离开了狭小的办公室。 看着儿子的背影，莫里斯叹了一口气，老人低下头，再一次沉浸在了永远看不完的文件堆里。 可奇怪的是，那种令人无法承受的刺痛感强烈又一次在议员长的脑海中升起。 这一次相当严重。 就像千万的亡魂在自己的耳边嘶声哀嚎，烧热的岩浆在自己的头颅里肆意流淌。 老人顷刻间痛的痉挛起来，他神情痛苦的趴在桌子上，下意识拿起了克莱尔带给他的黑色药瓶。 莫里斯咽下了药片。 · 窗外的夜幕变得越发幽邃起来，它仿佛具备着某种活性，正在贪婪的汲取着人类的恐惧与癫狂。 人们恐惧黑暗，人们抗争黑暗，可最后的最后，旧时代的幸存者们还是在漫长的岁月里与黑暗不分彼此。 ‘莫里斯’议员长弯曲着手指，在自己的苍老的面容上挖出血痕，他张大嘴巴，朝着窗外那片蠕行的黑夜发出了疯狂的大笑。 “我们会杀掉所有圣教所的臭虫，然后迎回人们拥抱长夜的自由！” 老人的疯笑消散在夜幕里，门外的年轻人露出了喜悦的微笑。 “你早就应该这么做了，我的父亲。” 年轻人喃喃低语，这一瞬间，克莱尔的影子微微摇晃起来，ta发出了某种重叠的模糊噪响。 ‘你做的很好，我的孩子……’ “我将为您献出我的一切，终末的使者大人。” 克莱尔跪在自己的影子面前，他的双眼里满是狂热与恭顺。 年轻人的语气越发兴奋起来：“我们现在完全可以借助莫里斯的权力，然后联合研究院，用强硬的手段拔掉那令人作呕的圣教所！” “不……不……我的孩子……太过显眼的毁灭，会引来那位混沌邪神的视线的……” 影子摇了摇头，ta的语气头一次变得无比凝重：“我们绝对，绝对不能招惹到那位凶暴的疯君！” “那我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克莱尔恭敬询问。 “你要暗中剪除圣教所的羽翼，去腐化那些能够点亮提灯的猎人。” 那个宛如黑夜的蠕动暗影发出了新的指令。 ta发出了戏弄众生的可怖笑声：“恰好，议会厅麾下的‘缝翼所’里，正好就有一位身负重伤、陷入虚弱的猎人领队。” ——伦纳德·亚当。 第53章 只要祈祷就好 维罗妮卡将捣碎的药草添进了熏香炉里。 女医生朝着容器里加了几滴香精，随后将点燃的蜡烛细心的放入了炉膛中，没过多久，柔和的熏香便氤氲而出，流淌在温暖的灯光里。 “维罗妮卡姐姐，伦纳德什么时候才会醒呢？” 有人在医生的耳边轻声询问，戴着鸟嘴面具的女子无奈转头，发现脸上挂着婴儿肥的小修女正坐在病床前，眼巴巴的盯着自己。 “这很难说，毕竟他这次伤的很重，能活下来已经是种幸运了。” 维罗妮卡扫了一眼病床上双眼紧闭的猎人领队，紧接着，她快步上前，没好气的掐了掐小修女的脸蛋。 “身为圣教所的修女，你不去做你的敬神祷告，怎么一天到晚总是往缝翼所跑？” 女医生揉搓着小莫莉柔软的脸颊：“你这个猎人的小情人儿！” “是伯恩爷爷准许我出来的，而且我才不是什么小情人，我可是以后能成为大主教的莫莉大人！” 小女孩挣脱了医生的魔爪，她双手叉腰：“作为未来的主教，我当然要提前关心下属的病情了。” “是是是，我尊敬的莫莉大人……” 维罗妮卡抱着药瓶，有些郁闷的离开了猎人的病房，小姑娘如今彻底黏在了伦纳德的身边，实在是太影响自己对猎人身体的‘细致检察’了…… 木门合上，病房里只留下了沉睡的猎人与幼小的修女。 莫莉注视着伦纳德的脸庞，女孩从口袋里取出了洁白的手帕，轻柔的擦去了猎人脸颊上沾染的灰尘。 她握住了猎人的手掌，小修女有些怔怔出神。 从记事起，那些和蔼可亲的人们就一个接一个的离她远去，他们永远永远消失在了城邦外的长夜里。 这一次，是口袋里总是装着糖果的杰伊哥哥，是经常为自己制作机械玩具的格里菲斯爷爷。 他们已经不见了。 伯恩爷爷不止一次的告诉过自己，人们的离去是有意义的，他们的灵魂会化为长夜里的火光，他们的意志会化为提灯的光亮，为幸存下来的人们照亮前方的道路。 可是……莫莉已经不想再失去了…… 她很想快快的长大，她也想成为大主教，然后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小女孩早已学会了坚强，身为圣教所的修女，她从未忘记自己的职责。 只要祈祷就好。 只要虔诚的祈祷就好。 祈祷曙光，祈祷希望，祈祷未来，然后背负起悲伤，背负起信念，正如伯恩大主教所说的那样…… ——神明是存在的，祂从未放弃那些心向光明的人们。 莫莉对此深信不疑。 小修女腰间的提灯渐渐发出了光亮，她双手相扣，放在胸前，慢慢闭上了眼睛。 这一刻，城邦的夜空忽然出现了一点亮眼的白光。 如果把蠕行的长夜比作浑浊的冰层，那抹纯粹的白光就如同沸腾的铁水，它以自己为圆心，瞬间荡开了周围粘稠的夜幕。 它如流星一般从天穹坠下，在夜幕中连成了一道笔直的白线，光芒就这么霸道的碾压下来，一瞬间就照亮了整个黯淡的世界。 可当城邦里的人们抬起头，那抹速度极快的白光又消失在了夜空里，宛如转瞬即逝的幻梦。 伦纳德·亚当睁开了眼睛。 “终于过来了……” 白岳看着熟悉的病房苦笑了一下，猎人长长松了一口气。 讲道理，这一次的深层之行确实有些坎坷。 虽说白岳顺利消化了灵感，抵达了等级为六的废墟黄金国，但进入‘be黄金国’的契机却迟迟不肯出现。 少年就这么拎着箱子，在那片金色的大地上主动寻找着常人避之不及的时间污染。 最离谱的是，白岳主动碰瓷末日的行为居然行不通…… 每当附近出现摇晃的迹象，只要书店老板跑过去往那一杵，好家伙，空间立马恢复正常，时间瞬间就变得平稳的一批。 就好像末日污染在主动逃避少年一样…… 白岳几乎在废墟中跑断了腿，在被从天而降的珠宝砸的满头包后，书店老板愣是没追上变幻的时间…… 幸运的是，正当双眼无神的白岳靠着残垣断壁发呆之时，他的耳边隐隐约约出现了一些虔诚又悲伤的呼唤。 少年看见了一些模糊的画面，他的视线穿过了污浊的长夜，渐渐定格在了一位小修女的身上。 这种感觉是如此的奇妙又矛盾。 他似乎天生执掌着‘认知’、‘信仰’与‘锚点’的力量，却又对这些概念感到无比的陌生。 恍惚间，信徒的声音渐渐远去。 来不及多想，白岳下意识甩出了自己的‘混沌丝线’，他用丝线的一端连向了女孩的祈愿，另一端接向了自己的意志。 失重的感觉猛地传来。 白岳的意识再一次浸入了黑暗的末日。 猎人低下头，发现自己的手臂已经被压的发麻，年幼的修女不知何时已经沉沉睡去，她紧紧抱着伦纳德的手臂，女孩的眼角似乎还有浅浅的泪光。 她终究还是一个孩子。 稚嫩之躯本就不该背负深沉如海的悲伤。 “把背负的一切全都交给我吧。” 白岳的目光柔和下来，猎人伸出手，轻轻擦去了女孩眼角的泪痕。 就在这时，病房的木门又被人推开了，白岳抬起头，看见一位拎着酒瓶，身着教会长袍、身形佝偻的老人走进了房间。 伯恩·菲尔丁。 聆听神言，引领信仰与希望之人……猎人的脑海中浮现当即出了老人的名讳与身份。 伯恩推门的声响显然唤醒了熟睡中的小修女，小姑娘揉了揉眼角，她抬起头，正好对上了伦纳德的双眼。 “呀！” 莫莉惊叫了一声，她连忙起身，用力擦了擦自己的口水，然后努力摆出了一副严肃的神情。 “你终于醒了，伦纳德。” 虽然小女孩紧绷着脸努力装着大人，但她眼中的喜悦却怎么样都掩盖不住。 “全部都是小莫莉的功劳。” 白岳真情实意的奉承道，他伸手揉了揉对方的头发，然后将视线投向了门口的老人。 那位身份尊贵的大主教，此时正在蹑手蹑脚的藏着手中的酒瓶。 第54章 杀死长夜 身着长袍的瘦弱老人自然注意到了白岳的目光。 他连忙伸出食指放在唇前，大主教开始挤眉弄眼，示意猎人不要暴露自己藏酒的举动。 白岳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可惜的是，伯恩的计划还是出现了重大的纰漏…… 也许是木塞没有拧紧的原因，一丝浓烈的气味已然飘了过来。 “呜……”小修女可爱的翘鼻抽了抽，莫莉的小脸当即皱成了一团：“好难闻的味道……” 她转过身，发出了惊呼：“是伯恩爷爷！” 老人的身形顿时僵在了原地，可还没等大主教做出什么反应，小萝莉就表情凶恶的扑了过去。 “你又背着我偷偷喝酒了！坏爷爷！” 小修女一把抢过了老人手中的酒瓶，她气鼓鼓道：“你上次明明答应过我的，你说过自己再也不会喝酒了！” “你误会了小莫莉，其实这不是酒……” 老人脸色微红，他搓着手，窘迫道：“这只是一种味道独特的小麦果汁……” “真的吗？” 小姑娘有些将信将疑。 “当然是真的！”老人俯下身子，谄谀的拉了拉莫莉的小手：“所以……” “还是不行！” 莫莉将酒瓶藏在了背后，她想了想，然后义正词严道：“和酒一样难闻的果汁也不能喝！” “你……哼，你就是个小古板！” 伯恩有些心疼的看着小修女背后的酒瓶，老人发出了不快的抱怨，身份尊贵的大主教此刻看起来居然有些可怜巴巴的。 “伯恩爷爷就是个老顽童~” 回应大主教的只是一张可爱的鬼脸。 “不让喝就不让喝，神气什么呢……” 老人悻悻的坐在了猎人的病床前，他无奈的看着小修女：“接下来，我和伦纳德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谈，你先回圣教所吧，晚课就快开始了，修女们都在等你呢。” “我知道啦。” 除了对老人的健康管理有些严格以外，小莫莉一直都是一个很听话的孩子。 小修女拉开房门，转过身，一只手抱着酒瓶，另一只手朝着白岳用力挥了挥：“伦纳德，我还会来看你的！” 猎人领队眼带笑意的点了点头，就看到小修女已经风风火火的离开了医馆。 “唉……这些年真是白疼她了，现在连口酒都不让人喝……” 大主教嘟囔了一句，随后将视线投向了病床上缠着层层绷带的猎人，老人笑了笑：“现在的身体状况还好么？伦纳德领队？” “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随时可以领取新的任务。” 白岳一边回应，一边打量着眼前鬓如白霜、身躯羸弱的老人。 很显然，引领世人的大主教并不是一位德高望重的威严老者。 他看起来一点都不特殊，身上也没有什么上位者的高贵气质，倘若脱去伯恩披着的教会长袍，他立刻就会变成一位相貌和蔼的普通长者。 唯一迥异的，是老人那双深邃的眼睛。 就好像文明的历史与意义尽数铭刻在里面。 他似乎心怀疲惫与悲伤，却又固执而倔强，于是某种强烈的情绪在老人的内心熊熊燃烧起来。 那抹不屈的火焰烧尽了绝望与彷徨，残留的灰烬就此沉淀在了老人浑浊的目光里，铸成了那蔑视命运与死亡的炽烈意志。 ——要么杀死长夜，要么被长夜杀死。 深层作品的雏形就此白岳的内心演绎而出，在这凛冬般的长夜里，也许伯恩才是这片大地的主角。 白岳莫名有种预感，这次深层之行，自己将会创作出非同寻常的作品。 他越发好奇与期待了起来。 “那真是太好了，既然你已经恢复了精神……” 猎人思索间，老人微笑着，宛如变戏法一般，大主教又从长袍里摸出了一瓶装满了的烈酒，他狡黠的朝着白岳眨了眨眼睛： “咱们要不要来点小麦果汁庆祝一下？” 白岳：“……” 好家伙，姜还是老的辣啊。 “本来我打算一人一瓶的，不过既然被小莫莉没收了一瓶，那咱们就一人一半凑合喝吧。” 大主教笑呵呵的拔掉了木塞，主动将酒瓶递了过去：“不介意吧？” “当然不介意。” 白岳接过酒瓶，往喉咙里灌了几口苦涩又浓烈的辛辣果汁。 老人默默注视着病床上的猎人领队，他忽然冷不丁道：“其实我在里面下了毒。” 噗！ 白岳当即没绷住自己的表情，猎人瞬间吐出了口中的烈酒，他露出了匪夷所思的表情。 这又是什么操作？ “放心吧，我骗你的。” 伯恩顺手接过了猎人手中的酒瓶，他拍了拍猎人的肩膀，然后将剩下的半瓶烈酒一饮而尽。 老人呼出了酒气，大主教看着眼前的猎人，伯恩露出了深深的苦笑：“你果然不是伦纳德·亚当……” 白岳沉默了下去。 老人却自顾自的说了下去。 “如果是伦纳德那小子，他就会面无表情的将烈酒全部喝下去，然后朝我板起脸，向我承诺他愿意为教会永远效忠……” 大主教丢掉了手中的酒瓶，他的面容渐渐出现了一丝醉意：“伦纳德其实已经死了，对不对？” “是啊。” 白岳目光平静，猎人点了点头，如实回答道：“我亲眼见证了他与格里菲斯教授最后的命运。” “呵，这片见鬼的长夜……” 老人眼中的浑浊越发的浓郁，他抬起头，又问道：“所以你究竟是什么？如今的‘伦纳德’先生？” “异乡人。” 白岳站起身来，拎起了腰间的提灯：“我只是一位继承了伦纳德·亚当的意志的异乡人罢了。” 猎人手中提灯发出了温和的光亮，不过这一次，提灯发出的却是纯粹的混沌白光。 白色的光芒摇曳在熏香里，转眼间就弥漫在了空间的每一处角落。 伯恩下意识睁大了双眼，由于他与上一位克隆体共同参与了时间线的观测，因此老人的身躯里或多或少残留着一些重影污染。 而在白光的照耀下，那些残留的污染就仿佛见到了最恐怖的天敌一般，顷刻间就被白光蒸发殆尽。 老人忽然想起了上一具克隆体临终前的预言。 ‘我看到了真正的神明……祂已经降临了……’ 原来那并不是疯狂的呓语。 伯恩的脑海轰然作响，自己这个糟老头子居然和神明共享了一瓶辛辣的烈酒？开什么玩笑…… “诶？”白岳此时也怔住了。 猎人领队拍了拍提灯，神情有些疑惑：“这个……以前不都是金光么？” 书店老板不禁有些尴尬，白岳连忙收起了提灯，自己刚刚还在领导面前吹嘘自己继承了意志，转眼提灯就出了问题，这让自己怎么交代嘛…… 房间里的气氛骤然变得古怪了起来，毕竟双方的内心此时此刻都慌得一批，不知如何是好。 而就在两人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的时候，房间的木门又被人推开了。 一位年貌端庄的年轻人正笑吟吟的站在门口。 他的影子藏在木门的背后，阴影的面部同样挂着令人毛骨悚然的诡笑。 第55章 踏入历史与噩梦 这一刻，在二人的目光中，那位衣着一丝不苟的年轻人主动做出了自我介绍。 “我叫克莱尔·马丁，是议会厅的一名记录员。” 克莱尔露出了礼貌的微笑，他从容不迫的从口袋里取出了签有署名的政令文件。 “我遵照大议员长莫里斯的指令，前来迎接伦纳德·亚当领队入驻并且监管我们的议会厅。” 好啊！ 白岳与伯恩的内心不约而同的松了一口气。 毕竟大主教的内心仍然不太确定‘伦纳德’如今的真实身份，他有些诚惶诚恐，满脑子都是预言与自己曾经的亵神举动。 如果伦纳德真的是神明的化身，那么…… 自己这位从未信仰过神明的‘大主教’又算什么？ 说来好笑，在世人眼中距离神明最近的伯恩大主教，反而是距离神明最遥远的人，因为他的内心真的没有一丝一毫的信仰…… 他背负了太久文明的谎言，老人早已习惯了在长夜里独自前行，可当希望真的降临的那一刻，他又显得无所适从，不知如何是好…… 所幸克莱尔的及时出现，吸引了祂的注意力。 不得不说，年轻人的救场行为真是太及时了。 真是好小伙儿啊……伯恩心想。 “让我检查一下那份政令。” 老人慈眉善目的朝着年轻人招了招手：“我正好可以签一下圣教所的许可。” “谨遵您的命令，尊贵无上的大主教。” 克莱尔抚胸行了一礼，他恭敬上前，弯腰递上了文件。 白岳这边同样放下了心来。 自己本就是一个捞取深层资源的偷渡客，占据了猎人的身躯不说，还用‘创作’的方式拿走了伦纳德的一切，如今自己拙劣的伪装已经被睿智的老人当场识破，着实让人有些尴尬…… 所幸克莱尔的及时出现，转移了大主教的注意力。 真是好兄弟呀……白岳心想。 三个人的脸上都挂着意义不明的笑，房间里的气氛顿时变得其乐融融，和谐无比。 “唔……的确是莫里斯的笔迹，就是凌乱了一些。” 老人在上面签下了自己的署名，然后将政令递了回去。 “如果条件允许的话，还请伦纳德领队尽快与我一同出发吧。” 年轻人抬起头，露出了迫不及待的笑容。 · 匆匆告别了神情古怪的大主教，白岳与克莱尔就此踏上了前往议会厅的路程。 有意思的是，克莱尔还贴心的为受伤的猎人准备了合适的交通工具。 研究院研制的机械铁马伫立在街边。 流线型的银色造物相当高壮，嵌在铁马胸口的蒸汽炉心散发着惊人的温度，它的身后还连接着一间精致的车厢，里面铺着柔软的地毯与座椅。 克莱尔将眼露好奇的白岳迎上了车，紧接着，年轻人拨动了车厢里的机械杠杆。 嗤—— 蒸汽炉心当即爆发出了滚滚的热浪，澎湃的白色蒸气从铁马的拼接缝隙里冲天而起，主轴开始旋转，动力开始传递，无数精密的齿轮运转起来。 铁马就此昂首阔步，带着车厢疾驰向前。 唯一遗憾的是，这玩意儿应该骑不了，蛋会被烧热的钢铁蒸熟的…… 坐在车厢里的白岳啧啧称奇，胡思乱想间，他撩起了车厢的幕布，窗外那片黄金铸造的建筑群落印在了猎人的眼瞳里，起起伏伏，连绵一片。 即使长夜当空，大地表面依旧存在着金色的光芒，路边全都是整齐的灯光，值守的猎人站在每一处街头，所有人挺直着腰板，宛如沉默的雕塑。 除了铁马以外，研究院产出的机械造物近乎无处不在，到处都是炽热的蒸气，它们从嵌在房屋间的管道倾泻而出。 浓郁的蒸汽与灯光们混合在一起，为整座城市披上了一层淡金的朦胧薄雾。 不得不说，在这片寒冷的大地上，人们打造而出的黄金文明呈现着一种独特的钢铁魅力。 “这些粗犷的机械造物，完全称得上真正的艺术品啊……” 白岳从心底发出了感叹。 “研究院里的教授们看似发掘出了不少旧时代的技术，为人们提供了极大的便利……” 克莱尔始终都是一副彬彬有礼的模样，他不着痕迹的避开了从窗口投进来的灯光，笑了笑：“可事实上，研究院每个月都要白白浪费掉无数城市的建设资源。” 年轻人淡淡道：“那帮贪得无厌的老东西，每时每刻都在对着议会厅进行着无休无止的索取。” 闻言，白岳微微一怔，然后若有所思的打量起了面前的年轻人。 片刻后，猎人领队忽然轻笑了起来：“这倒是蛮新奇的观点。” 克莱尔对上了对方的目光，他的心头不知为何猛地一跳，年轻人下意识伸手摸向了自己的影子。 感受着那微微蠕动的阴影，克莱尔顿时又放松了下来。 他嗤笑了一声：“作为一个议会厅的上位者，我看待问题的角度自然和你们不一样。” 就在这时，疾驰的银色铁马渐渐放慢了脚步，然后停在了原地。 “我们到了。” 克莱尔主动下了车，他面向那雄伟的高塔，朝着身后的猎人做出了介绍：“伦纳德领队，欢迎来到城邦最核心的枢纽之地。” 虚弱的饵食已经就位了…… 救赎城邦的伦纳德·亚当，即将在这里迎来命运的腐化与坠落…… 一切，都是为了终末的降临。 年轻人再也抑制不住脸上的欢欣之意，他背朝猎人，将手盖在脸上，努力控制着自己扭曲的兴奋表情：“议会厅特意为你的到来，准备了一份特殊的礼物……” “这样啊~那还真是让人期待呢。” 白岳的眼中满是强烈的好奇：“带路吧，克莱尔职员。” 克莱尔欣然接受了猎人的要求，两个人似乎都蛮着急的。 两人同时迈步向前，走入高塔，片刻后，白岳的眼前就出现了一个宽阔的办公大厅。 白岳注意到，这片区域里所有的职员全都低着头，所有人都是一副神情恍惚的模样。 他们的面容似乎有些模糊不清，人们的面容在灯光中晃出了诡异的重影。 “再往深处走一点，我们就会抵达议会厅的记录储存区，那里记录着城邦所有的历史。” 克莱尔并没有在意同事们的异样，他指着一条灯火黯淡的长廊：“你要不要亲自进去看一看呢？伦纳德领队？” 年轻人在猎人的身旁站定，他的影子在微光中晃出了蠕动的质感。 他轻声道：“我们背负的噩梦就藏在里面，随时等候着你的翻阅。” 第56章 癫狂之人 伴随着克莱尔诡谲的低语，白岳眼前的一切陡然摇晃了起来。 所有的灯光瞬间熄灭，议会大厅顷刻间陷入了令人不安的黑暗，猎人领队淡然转过头，发现年轻人的身体正在阴影里渐渐融化。 果然，整座议会厅已经被彻底污染了。 克莱尔的影子宛如活物一般，蠕动的夜色从地面爬起，眨眼间就与年轻人合二为一，它们重合的笑声变成了刺耳的噪响。 白岳自然也没客气，他抬起铳枪，毫不犹豫的朝着好兄弟的脑壳来了一发友情轰击。 理所当然的没起作用。 即使年轻人上半部分的头颅已经被子弹轰碎，但他的嘴角依旧保持着嘲讽的笑意，蠕动的阴影宛如淤泥般从克莱尔的头颅缺口流淌而出。 “你们这帮圣教所驯养的猎人，果然都是一群无礼又野蛮的疯子。” 克莱尔的身影彻底融化在了无边的黑暗里，漆黑的空间里只留下了疯嚣的回响：“伦纳德领队，去揭开城邦‘另一面’的历史吧，我们将在时间的另一头祝福着你的新生……” 议会厅的大门猛地关闭。 在场的普通职员全都抬起了头，来自长夜的诅咒禁锢着人们的灵魂，它们扭曲的面容已然在污染中变得层层叠叠。 夺面者们沉默的站在原地，所有的怪物不约而同的举起了手臂，指向了白岳背后的暗影长廊。 猎人周围的环境顿时变得惊悚又神秘。 “原来如此……这就是好兄弟为我准备的大礼啊。” 白岳看着周围的一切，在这片吞没理智的黑暗里，猎人的眼睛居然一点一点亮了起来…… 这一刻，他居然发出了由衷的感叹：“真是太用心了……他是怎么知道我最喜欢探索未知的？” 不假思索的，猎人转身朝着长廊深处迈步而去。 当然，其实白岳内心也很清楚，自己已经踏入了长夜设下的陷阱，目前的情况确实不容乐观。 作为一个踏入‘末日前线’的新手勘探者，只要自己一步踩错，迎接自己的就会是最惨烈的死亡。 可偏偏奇怪的是， 面如如此险恶的危机，白岳的内心依旧没有一丝一毫的恐惧和犹豫，就好像…… ——他天生缺少什么东西一样。 人性的空洞仿佛永远都无法得到满足。 所以只要满足好奇心就够了，只要满足期待感就够了，想要看到更多，想要了解更多，想要感受更多，想要经历更多…… 这一瞬间，就连人世间最贪婪最癫狂最疯魔的情感，都不足以形容异乡人眼中对于未知的痴狂。 因为他活着的意义皆是如此，这就是白岳演绎人生的法则。 他永远都不会停下自己的脚步，在常人无法理解的痴狂之下，死亡，反而成为了异乡人休憩的港湾。 猎人领队就此穿过了模糊摇晃的长廊。 白岳终于站在了噩梦的面前。 · 101号房间，记录储存室。 不过让白岳稍稍意外的是，房间门牌上的字迹居然清晰可见，与周围的漆黑模糊的环境格格不入。 他推门而入，发现有一位神情青涩的年轻人正坐在办公桌前。 灯光明亮，年轻的职员埋着头，认真处理着桌子上堆积如山的记录纸件。 “克莱尔？” 白岳微微一怔。 “嗯？您是……”顶着黑眼圈的年轻人抬起头，他先是有些疑惑，随后眼露恍然：“对了，我认识您，您是伦纳德领队！” 克莱尔连忙站了起来，年轻人露出了尊敬的笑容：“十分感谢你，伦纳德领队。” “感谢我？”白岳眯起了眼睛。 “坦白说，我正在整理您所带领的小队在上个月的行动记录。” 年轻人搓着手，有些不好意思道：“您在上个月成功阻止了七号缝翼所的污染事件，而我的未婚妻琳达女士，正好在那里工作。” “感谢你们成功从怪物手中拯救了我的爱人。” 克莱尔感激道，这一刻，他露出了幸福的微笑：“我们很快就要结婚了。” 可没等白岳做出回应，他就看到蠕动的阴影宛如潮水一般凭空浮现，瞬间吞噬了神情青涩的年轻人。 · 101号房间，记录储存室。 白岳抬起头，察觉到门牌上的数字与字迹有些模糊，让人有些分辨不清。 他推门而入，发现一位神情憔悴的年轻人坐在桌前。 克莱尔抬起头，露出了那双布满血丝的空洞眼睛，年轻人胡子拉碴，衣着凌乱，看起来相当的狼狈。 “啊……我认识你，伦纳德领队……” 克莱尔冷漠的扬了扬手中皱巴巴的记录纸张：“你来的正巧啊，我正在算你的烂账呢……你还记得你上个月的行动么？伦纳德？” 白岳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轻轻摇了摇头。 “你装什么蒜呢！你这条圣教所豢养的恶犬！” 年轻人瞬间陷入了暴怒，他扑过来，死死的揪住了猎人的衣领：“琳达死了！该死的！你们究竟保护了什么？！” 克莱尔的眼角流出了黑色的阴影：“为什么是琳达！为什么是琳达？！命运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 年轻人的影子忽然晃动起来，一条又一条漆黑的手臂从中伸出，将悲伤的克莱尔拉入了黑暗之中。 · 101号房间，记录储存室。 门牌上的字迹已经变成了混乱的涂鸦。 在白岳的视线中，面容重叠的年轻人神情痛苦的跪倒在地上，他呕出了自己的内脏，朝着猎人露出了惨烈的笑容。 “我们只是被遗弃者，我们……只是一群被真正的黄金国抛弃的可怜虫。”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克莱尔疯笑了起来：“所有的悲惨都会累积下来！所有的可能性都会夺走那唯一的希望！” 他张开双臂，主动拥向了那片深邃的黑暗。 “只有虚无才能救赎我们……只有末日才能带给我们永恒的安宁！” · ？？？号房间，？？？室。 “也就是说，其实克莱尔早就已经死了？” 白岳对着眼前那片蠕动的夜色发出了询问。 “准确的说，是那个天真善良愚蠢的克莱尔消亡了。” 如今的克莱尔，不……来自终末的使者发出了欢欣的笑声：“如今的我，已经不再是卑贱可悲的虫子了！” “接下来就轮到你了！伦纳德·亚当！” · 议会厅的时间线已经出现了成百上千份的分裂。 千百间101号就这么在黑暗中无限的累积起来，空间已经在时间的作用下无限的膨胀，每一间房间里都有一个神色凝重的猎人，以及一位陷入崩溃与疯狂的年轻人。 所有房间里的黑暗就这么聚合了起来，它们在不同的时间线中相互连接，化为了宛如巨蛇般的不可名状之物。 它以人类无法理解的姿态游动了起来，它庞大的身形穿过一间又一间101的墙壁，游动在了层层叠叠的储存室里。 而在每一位白岳眼中，猎人的视线里所呈现的，就是一片不断收缩的错乱倒影。 跨越时间的‘终末’吞吃着一位又一位的克莱尔，那恐怖的阴影越发壮大，猎人的身形在黑暗中越发的渺小起来。 下一瞬间，阴影们迫不及待的朝着每一位伦纳德呼啸而去。 只要一个就够了。 只要有一位伦纳德·亚当在恐惧中陷入绝望或彷徨，那么所有的时间线就会瞬间重合在一起，将那绝望的可能化为唯一的现实。 而在终末的视线中，所有的猎人全都不约而同的取出了腰间的提灯。 管他呢，先照一下试试。 白岳们都这样想。 第57章 光明!光明! 整座城邦忽然颤栗了起来。 以议会厅为起点，大地表面出现了轻微的震动，这股震动愈发频繁和强烈，刹那间化为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波浪，朝着四面八方扩散了开来。 如此浩大的动静自然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在人们惊恐的目光中，城邦中心的高塔就此熄灭在长夜里，再无光亮。 上次是六号研究院，这一次，轮到议会厅了么…… 即使满怀疲惫的人们早已习惯了灾难，但令人窒息的压抑还是浮现在了每一个人的心头。 要知道，那可是议会厅啊，那可是城邦屹立不倒的象征之一啊…… 也许脆弱的文明注定无法摆脱无边的噩梦，莫里斯议员长承诺的黎明已经成为了泡影，老人就这么倒在了黑夜里。 圣教所的猎人们已经就位。 昏红的月光轻抚猎人们的斗篷，他们手持铳枪与利刃，宛如幽灵一般站在建筑们的穹顶上，包围了整座高塔。 “伯恩大主教，第二猎人小队时刻听候您的吩咐。” 身材高挑的女猎人站在身形瘦小的老人身边，她注视着黯淡的议会厅，褐色的眼瞳里尽是锐利之色。 “我们随时准备踏入议会厅，猎杀那些黑暗带来的怪物与污染。” “耐心一些，玛蒂娜领队。” 伯恩同样看着那座黯淡的高塔，老人似乎想起了什么，他的语气有些飘忽不定：“伦纳德领队还在里面……” “可我不认为他有任何生还的可能。” 女猎人皱起了细眉，捏紧了手中的铳枪：“伯恩主教，我们不能放任污染继续蔓延下去了。” “再等等……再等等……” 老人不自觉攥紧了满是汗水的手掌，大主教那双坚定的眼眸里头一次出现了期待之色。 伯恩发出了呢喃：“我们应该相信他的……我们应当心怀希望……” · 圣教所，大教堂。 一位年长的修女怔怔的遥望着远处黯淡的高塔，她软软的瘫坐在了地上。 “我的……孩子……就在议会厅里……工作……” 她一点一点从喉咙里挤出了绝望的声调，下一刻，她手脚并用的从地面上爬了起来，疯狂的朝着议会厅的方向奔跑。 也许是太过慌乱的原因，年长的女人踩到了黑袍的一角，她瞬间摔倒在地面上，手臂被碎石划得血肉模糊。 浑浊的眼泪和皱纹和尘土和鲜血混合在一起，她就这么趴在地面上，哀哀的啜泣起来。 “不要哭，不要哭。” 就在这时，有双柔软的小手拉起了年长的女人，小莫莉坐在地面上，轻轻的抱住了泣不成声的女子。 “小莫莉……我已经失去了我的孩子……” 修女颤抖着身躯，她发出了绝望的嘶鸣：“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神明大人会拯救我们的哦。” 小莫莉将对方沾满了灰尘的额头抵在了自己的肩膀上，她轻抚着对方的长发：“伯恩爷爷已经告诉我了，祂一直一直都在我们的身边看着我们。” 也许是一直以来所坚信的信仰带给了女人些许微弱的希望，她抬起了朦胧的泪眼。 “神明……真的会救赎我的孩子么……” 小莫莉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她轻柔的擦去了女子脸的泪滴，小修女重重点了点头。 “一定会的！” 而就在小修女话音刚落的这一瞬间…… ——天亮了。 长夜被点亮了！ 凡人永远无法触及的末日长夜，就这么轻而易举的被点亮了！ 那纯白的光芒来自于陷入黑暗的议会厅，光明在一波又一波的震动中舒展着自己的身躯，朝着世间庄严的宣告着浩荡的神迹。 在女人呆滞的目光中，小莫莉双手相扣，放在了胸前。 她轻声道：“看呐，神明大人已经降临了。” 下一瞬间，从高塔诞生的煌煌烈光笔直的冲向了苍穹，光明点亮了修女们的眼瞳，滔天的伟力碾碎了一切妄图阻挡的夜幕！ 夸张的喷发状光柱就这么连接了天空与大地。 它以某种暴虐的方式硬生生的撕碎了长夜，在众目睽睽下，在天空轰出了一个巨大的缺口，金色的河流就此显露了出来，在缺口的上方泊泊流淌。 隐约间，人们仿佛听到了一声恐惧到了极点的疯狂啸喊，在那道浩荡的白光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扭动哀嚎。 · “伯恩主教……那是……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性格一向冷傲的女猎人微张着嘴巴，玛蒂娜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她亲眼看见了源于黑暗的污染源，如蛇般不可名状之物，就在自己的面前展现出了真容。 但自己的心智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因为……那比恐惧更加深邃更加狂乱之物，那片足以让任何人陷入噩梦与疯狂的蠕动暗影，此时居然在……祈求？ 它在光柱中拼命扭动着身躯，宛如一条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鱼。 “如你所见，那只是祭品而已。” 伯恩大主教背着双手，老人神情从容，淡淡道：“那是我献给神明的祭品。” 女猎手的脑海中轰的一声，这一刻，除了身形瘦弱的大主教以外，所有人全都朝着光源虔诚的低下了头颅。 只是老人忽然毫无风度的发出了大笑，他指着半空那道蠕动的阴影，发出了此生最痛快的嘲笑声。 “居然是真的！居然是真的！” 伯恩几乎笑弯了腰，笑的上气不接下气，仿佛要把心中所有的不快全部都倾泻出去。 原来坚守是有意义的。 原来…… 我们真的可以杀死长夜。 · 长夜主动分裂了时间，为混沌邪神的降临制造了最完美的苗床。 在层层叠叠累加起来的101号档案室里，白岳们手持着发出亮光的提灯。 那些纯白的光芒同样穿过了时间的壁垒，无数的猎人抬起提灯，无数的光芒因此聚合在了一起。 纯粹的白光在不同的时间线中相互连接，渐渐勾勒出了一道不稳定的模糊巨人，祂伸出了手臂，轻而易举地握住了那条妄图逃走的黑暗巨蛇。 猎人领队的视线恍惚了一下，这一刻，不同时间线里的白岳全都共享了那位混沌巨影的视角。 祂看到了无数个自己，无数个自己也正在看着混沌的化身。 “啊……还真有意思……” 第58章 神性风暴 所有的白岳异口同声发出了惊叹的呢喃。 猎人的黑色大衣猎猎作响，记录着城邦历史的昏黄文件被风吹散，纸张们在狭小的空间肆意飞扬，在古旧的墙壁上洒下交错的幻影。 纸张上的文字时时刻刻都在发生变化，秩序早已在错乱的时间里变得混乱又失常。 提灯的光亮宛如恶鬼一般吞吃着蠕动的黑影，猎人压了压插着羽毛的三角帽，白岳抬起头，在这片长夜统治的末日深层中…… 白岳第一次看到了‘真正’的自己。 希望不过是祂的一面，命运不过是祂的倒影，祂是全知的起点，也是探求的结局，如果硬要用某种具体的概念去形容祂的存在…… ——祂即是‘文明的一切’。 只是神灵的尊名早已在漫长的冬夜里被世人遗忘，就连此刻的白岳都想不起自己的名字了…… 祂与他们在重叠的时空隔空相望，我俯瞰着渺小的我们，我们仰望着唯一的我。 这一瞬间，某种强烈的割裂感浮现在白岳的心头，他往前迈了一步，朝着眼前由白光汇聚而出的自己发出了询问。 猎人的眼中尽是好奇：“我究竟是什么？” 我高声询问，我缄默不言。 神明没有做出回应，或者说，祂无法理解自己内心多出来的‘人性’，毕竟祂用来维持自我的锚点，早已在冬夜里分崩离析。 光影巨人的目光穿过了重叠的时间，很快就落在了城邦的街头，祂看见了人们的苦难，祂听到了莫莉的祈愿。 神灵的目光继续向上，然后定格在了那片蠕动的夜晚。 区区从冬夜身上诞生的虫豸…… 渐渐的，祂的目光染上了极致的暴虐与疯狂，巨人的手掌猛地攥紧，那位从冬夜诞生的终末使者当即发出了最凄厉最恐惧的惨嚎。 那混乱刺耳、杀死过无数人的尖锐噪响在神灵的手中戛然而止。 蠕动的蛇形暗影被生生捏爆，四散开来的影子在白光中化为灰烬，那撕碎夜幕的混沌白光近一步在天边爆发了开来。 长夜已经被神灵的伟力彻底点燃！ 所有人的眼瞳都被光明照亮，人们不可置信的注视着浑浊的苍穹，冰冷的夜幕已然在煌煌烈光绽中出了触目惊心的裂痕。 令人战栗的异响接踵而至，长夜身上那清晰可见的裂痕越发的密集。 而在那轮红月之下，瘦弱的老人已然对着夜幕中的光明张开了双臂。 作为聆听神言的大主教，伯恩理所当然的要对神迹做出祷言，只是…… 他确实不清楚神灵的尊名，最终，老人似乎想起了什么，黄金国最后的船员当即发出了豪迈的大笑： “赞美小麦果汁！” 长夜在老人的大笑中轰然崩塌！ 那条金色的行星带完整的显露在了人们的视线里。 数不尽的暗影碎片从苍穹坠落而下，可浩荡的白光却不打算放过长夜的尸体，扩散开来的烈光不依不饶的俯冲而下，追逐着那些碎掉的夜晚。 于是碎片们变成了熊熊燃烧的流星，金色的河流又将流星染的朦胧。 千万份的淡金流星就此从苍穹坠落下来，然后又在半空被光明燃烧殆尽，化为了一波又一波震撼人心的盛大烟花。 渐渐地，城邦变得嘈杂了起来，不知是谁起的头，有人大声重复了一遍大主教的奇怪祷言。 ——“赞美小麦果汁！” 城邦里猛地一静，紧接着爆发出了更大的欢呼声浪！ “赞美小麦果汁！赞美小麦果汁！” 有些奇怪的祷言顷刻间就传递到了城邦的每一处角落，人们的脸上满是笑容，人们的眼中满是希望。 倔强的文明终于渡过了寒冷的夜晚。 既然终末使者可以在无数的时间线里合并绝望，那么白岳自然也可以在茫茫多的可能性里找到唯一的救赎。 · 只是在这股欢庆的氛围中，白岳们此刻的感觉却不太好受。 在还未恢复正常的101号档案室里，猎人靠坐在墙边，喘着粗气，他的双眼中尽是与光影巨人同样的暴虐与疯狂。 “还不够……还不够……杀掉这条虫豸还远远不够……” 一位又一位的白岳疯笑着，他们与混沌巨人的意志渐渐发生了融合，毕竟祂与他们本就是同一个存在的不同表现，本就心念相通。 而混沌又经历了什么呢？ 那是千万年的时光铸成的怒火与孤独，那是唯有真正的神明才能忍受的残酷与严寒。 在这股浩大的神性风暴中，白岳那微弱的人性就宛如海浪上的浮萍，眨眼间就被惊涛骇浪彻底吞噬。 不过就在这时，一道湛蓝的雷霆凭空在猎人的头顶凝聚而出，然后蛮不讲理的劈了下来。 轰的一声，神情暴虐的白岳倒头就睡。 · “你收敛一些好不好？说好的低调发育呢？”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在白岳的耳边发出了无奈的叹息。 白岳扶着头，只感觉头痛欲裂，意识一片模糊，就好像有千万个信徒在自己的脑海里呓语祈祷，庞大的信息流搅动着脑浆，敲打着每一寸的神经。 “你受冬夜的影响实在是太深了，以你现在的状态是无法运用‘权柄’的。” 熟悉的声音又从耳边响起，有人伸出手，将白岳拉了起来。 好一会儿，白岳才从晕眩中缓过神来，他微微怔了一下，眼前的景象显然不是议会厅的档案室。 这里似乎是一间普通的现代风卧室。 自己刚刚正靠在床铺上，床边摆着书桌和电竞椅，墙上的空调吹着暖风，一旁的咖啡机滴滴作响。 唯一古怪的是，卧室的窗外居然是一片漆黑深邃的海水，大海时刻都在起伏涌动，水平面上隐约传来了风暴的呼啸。 白岳抬起头，发现一位相貌熟悉，身着黑色礼服的灰发少年正站在自己的面前。 “好点了么？” 祂拍了拍白岳的肩膀，语气随和的问道。 “好多了，谢谢。” 白岳揉了揉发胀的脑壳，他打量着四周的环境：“这里是什么地方？” “永潮神殿。” 灰发少年坦然回答道。 第59章 主角演绎法则 永潮神殿？ 你管这间普通的小卧室叫神殿？ 白岳的眼神变得古怪了起来，只是眼前的灰发少年似乎早已习惯了他人异样的目光。 “你留在这里的时间并不多，阿岳。” 灰发少年主动接了一杯咖啡，自然而然的递了过来：“我能帮你的终究有限，你得自己去收拾那个烂摊子。” 白岳顺手接过咖啡，心不在焉的抿了一口，他忽然愣了一下。 在如此陌生古怪的环境下，自己居然对眼前的灰发少年没有一丝一毫的防备之心，就好像…… 两人之间曾经存在过深厚的默契，哪怕自己遗忘了很多东西，这份深入灵魂的信任依旧完完整整的保留了下来。 “我究竟……忘掉了什么……” 白岳皱起了眉头，可当书店老板细细回忆时，那种源于灵魂的割裂感再次出现，白岳的脸上瞬间浮现出了深深的痛苦。 这种感觉可不好受，自己的心脏仿佛被千万只蚁虫啃出了血淋淋的空洞。 情感、记忆、人性，很多东西正从千疮百孔的内心流出来，然后永远消失不见…… 白岳第一次察觉到，自己其实是不完整的。 “啧，还在继续回忆……你的头还真是一如既往的铁啊。” 灰发神灵又搓出了一道跳动的蓝光，房间闪烁了一下，白岳被电的一抖，立即就冷静了下来…… 书店老板用力搓了搓自己发麻的脸，白岳抬起头，面无表情的问道：“你到底是谁？雷电法王么？” “别乱说，我的电光可比他强太多啦。” 灰发少年认真澄清了一下，随后祂想了想，最终坏笑道：“至于我的真名……对目前的你来说只是一种负担，你也不想自己再被电疗吧？阿岳？” “那还是算了。” 白岳嘴角抽了抽，很快，他又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不过你之前所说的‘权柄’又是什么意思？这我总能了解吧？” “嗯……这么说吧，那是一种能够改变世界的规则。” 灰发少年沉吟了一下，为了防止好哥们再次失控，祂斟酌自己的语言：“简单来说，只有一些特殊的存在才能自如的运用这股力量。” “特殊的存在……” 白岳下意识就联想到了自己‘穿越者’的身份，他喃喃自语，双眼里尽是浓郁的好奇之色。 “我要怎么做才能运用‘权柄’？” “对于目前的你来说还不到时候。” 灰发神明摇了摇头，随即正色道：“你如今要做的，就是在深层里创作出足够优秀的‘作品’，然后在现境中收集到足够纯粹的‘认知’，最后用这些认知尽可能的锚定你的‘人性’。” 认知……锚定……人性…… 闻言，白岳陷入了沉思。 在自己曾经与老文的交谈中，黑市商人也提到过‘认知’的重要性。 现境之所以不会坠入深层，正是因为茫茫众生的认知支撑起了人们赖以生存的世界。 艺术家们在深层创造出‘作品’，而从作品中提取出来的超凡‘设定’，同样依赖着人们的‘认知’。 认知越多，越有知名度，作品里的‘设定’才会更加的稳固，才能重复的提取和运用；这也是众多公司为什么要捧艺术明星的核心原因。 这是一个‘我思故我在’的唯心世界。 国家、官方、派系、家族、公司，所有的势力都在争抢着所谓的认知，从而锚定世界，锚定超凡设定，锚定自己的利益…… 虽然这些规则白岳已经熟记于心，但灰发少年的话语还是打破了白岳的常识。 ——我要收集‘认知’，然后锚定我自己？ 这又是什么意思，难道他的隐喻是……我即是世界？ 这也太有意思了吧……白岳的眼睛越来越亮，他抬起头，准备让对方回答自己更多的疑惑。 灰发少年却摆了摆手。 “时间到了，你该滚蛋了，两个大老爷们挤在小房间里窃窃私语的，传出去多丢人呐。” 祂发出了没好气的感叹：“以前你也是这样，一天到晚问问问，简直烦死个人。” 白岳：“……” 书店老板眼前的景象渐渐模糊了起来。 “总而言之，深层与现境才是你的舞台，这个世界远远比你想象的还要复杂的多。” 执掌风暴的君主做出了最后的提醒：“阿岳，‘演绎法则’是你最重要的权柄，你得用它去演绎你作品中的主角。” 下一刻，刺眼的雷暴点亮了整片汪洋大海。 白岳的身影消失不见，只剩下眼神深沉的风暴留在神殿里，祂注视着混沌离去的方向，目光复杂。 没过多久，又有如瀑般的绯红月光垂落下来，在房间里勾勒出了一位温柔的女子。 “对你来说，混沌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呢？风暴？” 她来到灰发少年的身边，轻声询问。 风暴低头思索了一会儿，祂突然笑道：“你听说过电车难题么，红月？” · 冬夜并不是一个有意识的存在。 它是末日的源头，是孕育终末的苗床；千万种毁灭世界的概念从中诞生，然后朝着尘世浩荡碾来。 曾经的混沌面临着两种抉择。 一边，是放弃未来，竭尽全力去守护当代的人民，然后任由冬夜摘走世界的可能。 从此文明成为终末的食粮，无论文明怎么发展，一切的可能最后都会收束成唯一的虚无，永远成为冬夜的一部分。 一边，是放弃现在，组织一切能够动用的战力，用最惨烈的牺牲去抵抗末日的脚步。 这是一场看不见尽头的战争，文明将用飞蛾扑火的方式去扑灭那残毒的末日，只要被烧成灰烬的飞蛾足够多，文明就能拖延冬夜的推进。 有意思的是，当时的混沌并没有做出任何选择。 祂既没有选择守护未来，也没有选择守护现在。 混沌抛掉了手中的拉杆。 ——祂以一种决然的姿态，孤身撞向了那辆残酷的电车！ 祂是最疯狂的理想主义者。 · 电光在猎人领队的眼瞳轰然作响，白岳清醒了过来。 他朝着前方看去，发现提灯制造的光影巨人已经消散，无数间空空荡荡的101号档案室矗立在静默的时空里，这里只剩了唯一的白岳。 “接下来要干的活儿就简单多了嘛。” 白岳笑了笑，猎人收起了铳枪，开始在层层叠叠的时间线中游荡起来。 他会找到最开始的克莱尔，然后挽回议会厅的所有人。 第60章 从噩梦中苏醒 虽然光影巨人已经消散，但祂残留下来的力量依旧萦绕在分裂的时空里。 黄金国跳跃时间的技术本就是混沌给予信徒的恩赐。 星星点点的白光在白岳的视线中收束回来，重新点亮了猎人手里的提灯，而在这温和而宁静的光亮中，白岳的双眼中浮现出了明悟之色。 “这就是那位雷电法王口中的‘权柄’么……” 白岳喃喃自语，这一刻，书店老板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特殊之处。 在这白光的照耀中，他能够清晰的看到所有分裂的时间，他能清楚的观察到人们的抉择所导向的命运分歧，最关键的是…… ——他能够抵达自己最满意的命运分歧，然后将其化为唯一的现实。 ‘演绎法则’是你最重要的权柄…… 灰发少年最后的提醒回荡在猎人的耳边，对此白岳深以为然，毕竟这种对命运的推演能力确实过于逆天，用起来简直有意思的要命。 只不过白岳也清楚，此刻的自己只是短暂的掌握着‘权柄’的力量，一旦光芒散去，恐怕演绎可能的权柄也会随之消失。 白岳下意识回想起了刚才见到的另一个‘自己’。 明明拥有着如此夸张的力量，可‘我’为什么还会……不……不能想…… 猎人领队迅速压下了心头的疑惑，白岳露出了心有余悸的表情，他可不想再一次体会那股‘割裂感’带来的疯狂与痛楚。 如今唯一安全无害的情报就是： 想要长久的掌控‘演绎法则’，就得去收集足够多的‘认知’。 “看来得想办法让书店尽快火起来。” 书店老板下定了决心，可一想到家里的锐评懒猫和中二小员工，白岳顿时叹了口气。 小店太破，作品太少，人手不够，屁钱没有，进店的多数客人还都是来问有没有小黄碟的…… 只能说‘想要提升知名度’这一目标实在是任重而道远，自己还得继续去创作去收集更多有意思的故事才行…… 思索间，猎人加快了自己的步伐。 不得不说，穿越重叠的时间线确实是一种十分奇妙的体验。 狭小的空间会在时间的作用下被无限的拉伸，明亮的档案室再次变得诡谲无比，一位接一位身材高大的猎人领队推开木门踏入房间，又如同幽魂一般凭空消散。 白岳跨过了无数克莱尔的尸体，踩过了无数被鲜血涂满的文件，最终，他站在了一扇门前，猎人的脸上浮现出了神秘的微笑。 101号房间，记录储存室。 年轻的青涩职员正埋着头，努力处理着桌子上堆积如山的记录纸件。 他听到了木门被推动的声响，克莱尔抬起头，发现一团蠕动的漆黑阴影—— 年轻人的视线恍惚了一下，那团阴影瞬间又被白光碾的粉碎，隐约还能从中听到一声绝望到极点的悲惨啸喊。 一位身材高大的猎人站在门口，他手持提灯，正在笑吟吟的打量着自己。 “您是……”克莱尔有些惶恐的站起身来。 “什么都不要问，什么都不要想，带我去见议员长。” 白岳打断了对方的话语，猎人言简意赅的发出了指令。 虽然有些搞不清状况，克莱尔还是点了点头，他放下笔，主动踏入了门外的长廊，为眼前的猎人领队带起了路。 议会厅里的气氛还是那么严肃而庄重，匆匆忙忙的职员们与他擦肩而过，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的正常。 可下一刻，年轻人却在脚下听到了一句怪异的呼喊。 “我将为您献出我的一切！终末的使者大人！” 克莱尔愣了一下，他下意识低下头，却发现地面宛如水面一般荡出了涟漪，巨大的镜面倒映着种种令人恐惧的画面。 另一个神情狂热的自己正在疯狂的大笑，他的面容模糊不清，所到之处皆是职员们支离破碎的尸体。 “这是什么……” “不过是一些无关紧要的梦境而已。” 就在这时，白岳拍了拍年轻人的肩膀，克莱尔茫然回头，却看见猎人领队的眼瞳里闪烁着摄魂夺魄的光彩。 “只是……梦境……” 年轻人喃喃重复了一声，下一瞬间，他就听到了镜面破碎的巨响，自己站在了一片白光里，周围尽是那些溅射开来的破碎镜片。 每一块不规则的碎片都如同错乱的拼图，上面映着一张又一张扭曲而憎恨的脸，无数未来的可能震撼着克莱尔的内心，但很快，在耀眼的白光中，那些混乱的时间线又全都消失了。 年轻人的脚下只留下了一条通往光明与希望的道路。 克莱尔继续沿着混沌的白光向前走去，不知过了多久，年轻人的面前忽然多了一扇熟悉的门。 那是父亲的办公室。 克莱尔的身躯猛地颤抖了一下，他猛地推门而入，年轻人的声线颤抖了起来：“父亲！” “我早就提醒过你，克莱尔，在议会厅里要叫我议员长先生。” 神情严肃的老人抬起了头，莫里斯发出了不满的批评，他站起身，却发现儿子的身后还跟着一位圣教所的猎人。 “让你见笑了，伦纳德领队。” 莫里斯主动走上前来，老人先是仔细打量了一下自己的孩子，确认其无碍后，才将注意力放在了白岳的身上。 老人伸出手，一本正经道：“克莱尔职员接人待物的能力还需要多加历练，如果有冒犯的地方，还请你理解。” “怎么会冒犯呢？多亏了克莱尔，我才能经历如此有趣的一切啊。” 白岳扫了一眼一脸茫然的年轻人，紧接着，他伸出手，牢牢的握了握莫里斯的手掌。 异乡人发出了由衷的感叹：“欢迎从噩梦中苏醒，议员长先生。” · 深陷末日的文明终于迎来了第一缕的曙光。 高塔里的所有职员已经在莫里斯的带头中陷入了忙碌，长夜终结，同样意味着议会厅要承担起更多的责任。 就连白岳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是，祂正在重新打造着属于自己的国。 猎人遥望着天边的金色河流，放松下来后，他也渐渐听清楚了响彻城邦的欢呼。 白岳露出了疑惑的眼神。 “赞美小麦果汁？” 第61章 这画风不对吧? “伦纳德！” 在白岳踏入圣教所的这一瞬间，穿着修女服的小女孩就扑进了猎人的怀里，莫莉有些婴儿肥的脸颊上满是可爱的笑容。 她扬起头，迫不及待的朝着亲近之人炫耀着自己的经历：“听我说听我说，在神明大人降临之前，莫莉一直都在安抚那些哭鼻子的大人哦！” “我早就清楚小莫莉是个勇敢坚强的孩子了。” 白岳看着对方亮晶晶的眼睛，猎人揉了揉小修女的头发，发出了真心实意的恭维：“不愧是将来会接管圣教所的莫莉大人！” 卑鄙的大人只需要几句简单的恭维，单纯的小孩子就会得到最期盼的满足。 “哼，那可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小修女松开了手，为了证明自己的成熟，莫莉叉着腰，努力展现出了一副很严肃的表情：“跟我来吧，伯恩爷爷在等着你呢。” 她绷着小脸，主动带起了路，只是没走几步，小修女又转过头，跑回来牵住了猎人的手掌，然后心满意足的向前走去。 “伯恩爷爷一回来就吵着闹着要喝小麦果汁，可讨厌啦！” 小修女絮叨起来：“在发现我和罗恩已经把果汁藏起来后，他又开始在地上滚来滚去，说我是小古板，可丢人了……” 白岳笑眯眯的聆听着对方的倾诉，这一刻，他的思绪发散起来。 自从那个光影巨人认可了小修女的祈愿，书店老板就与这座城邦建立了一种冥冥中的联系，就好像…… ——这里已经变成了邪神诞生自我的巢穴。 人们亲眼看到了浩荡的神迹，所有的犹疑与摇摆消散以后，最纯粹的认知便开始凝聚起来，使得白岳隐隐约约察觉到了自己的过去。 电光火石间，某种天生的本能在白岳的内心勾起了渴望。 我需要人们的信仰。 可与此同时，又有一种坚定而决然的意志浮现在在了少年的心头。 我绝不能再让人们用信仰盲目依赖我的存在。 白岳的脑海嗡的一声，他终于意识到了某种荒诞又可怕的事实…… ——本我与超我的分歧逼疯了真正的自我。 好家伙，搁这儿自我分裂呐！趁着那股割裂感蠢蠢欲动的时刻，白岳立刻终止了这些‘危险’的思考。 算了，少整那些花里胡哨的，当个贫穷的书店老板就挺好的…… 白岳暗暗叹了口气，猎人回过神来，又殷勤的夸奖了一下身旁的小修女。 看得出来，小莫莉已经被哄的心花怒放，虽然她始终保持着严肃的表情，但小女孩的嘴角已经抑制不住的向上扬起了。 白岳打量着这座挂满了金色烛台的圣洁殿堂，在那些年长的牧师与修女的目光中，两人踏上了层层阶梯。 这一刻，有一位年长的修女忽然唱起了神圣的歌谣，她看着猎人的背影，目光中尽是感激与希望。 那位孤身一人踏入议会厅的伦纳德·亚当，显然得到了神明最真挚的祝福。 人们恭迎着新的神眷者，一位又一位的修女加入了合唱，歌谣声被渐渐的放大，空灵又圣洁的声浪就这么回荡在了大厅里。 白岳怔了一下，随即坦然接受了人们的谢意，很快，两人就抵达了台阶的尽头，一间无窗的屋子。 “我们到啦。” 小莫莉有些恋恋不舍的松开了手：“伯恩爷爷就在里面等着你呢。” 没等猎人有所回应，有些紧张的小修女就提起了裙摆，宛如蝴蝶一般跑下了台阶，她在远处站定，朝着白岳挥了挥手臂。 猎人点了点头，在这片肃穆的旋律之中，白岳推开了那扇最神秘的木门。 他看见一位穿着破旧工装，手上拿着金属焊枪的老头正撅着屁股，骂骂咧咧的焊接着一把断了腿的座椅。 嵌在墙壁里的舱内灯照亮了房间，亮银色的金属地面上律动着闪烁的电光，房间正中的光幕还显示着密密麻麻的数据流。 “该死的，早知道就提前修这把破椅子了……” 老头咕哝着站起身来，他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一转头，就看见了站在门口的猎人领队。 伯恩顿时露出惊喜之色：“啊，您终于来了——” 白岳合上了门。 白岳回过头看了一眼金碧辉煌的神圣大教堂，书店老板陷入了沉思。 白岳又推开门。 “哎呀，让别人看到真相就不好了……” 门背后的老人连忙拉住了白岳的手，将其迎接了进来，大主教鬼鬼祟祟的往外看了一眼，迅速关上了舱门。 “你能解释解释这是哪儿么……”白岳虚着眼睛问道。 “这里是黄金号的主舰桥。” 伯恩恭敬回应，老人坦言道：“我们脚下的整座圣教所，其实只是星舰的第二层甲板。” 异乡人大受震撼。 · 虽然一下子没能接受，但两下子白岳就接受了。 不夜的黄金国再度给他带来了深深的意外和惊喜，试问一下，又有哪个男人没有梦想过有朝一日能够坐上星舰呢！ ——黄金国之所以没有夜晚，正是因为周围的万千星辰皆是绚烂的灯火。 伯恩已经换上了那身金色的长袍，年迈的星舰工程师眨眼间就变成了虔诚的教堂大主教。 老人的手心此刻满是汗水，明明他才是舰船唯一的管理者，可面对眼前神情好奇的猎人时，伯恩的内心还是惶恐了起来。 伯恩意识到，这是自己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与神对话。 从此，文明的守护者再也不用背负虚无的谎言。 · 两人之间的对话很快就已经来到了正题。 古怪的是，明明这是一场神明与主教的沟通，但两人却只字不提所谓的‘信仰’。 “也就是说，咱们的星舰其实没什么大问题？” 白岳好奇的问道。 “黄金号从未起飞过，自然没有硬件上的损坏，只是……” 伯恩大主教苦笑道：“星舰的外壳、数据电缆、燃料管线、泄压阀、以及脉冲引擎都已经出现了老化的问题，但目前的城邦根本无法承担起保养与维护的工作。” “最关键的是……” 老人叹了口气：“为了对抗长夜，我已经耗光了所有的舰船燃料以及备用能源。” 伯恩小心翼翼的抬起头，老人那双浑浊的眸子里满是希冀：“您有解决的办法么？” 神明低头陷入了沉思。 白岳的心中忽然闪过了自己曾经与黑市商人文在言的交易条件。 既然老文的店里什么都有，那么……修星舰的材料应该也有吧…… 第62章 缄默黑日 刚好老文不是缺深层里的认知嘛。 白岳觉得这一决定已经够意思了，自己在深层末日里打生打死，好不容易才给黑市商人创造出了这么好的市场，他总得小小的‘表示表示’嘛。 星舰材料先不提，用来发展城邦的建设资源他总有吧？ 一份‘认知’一份货，总之有多少要多少，全部给他爆出来……咳咳，让他交易出来。 “修缮星舰这方面我尽量想办法吧，至于城邦的资源问题，我会通过‘老文杂货店’这一方式来帮助你们的。” 思索到这里，白岳干脆的点了点头：“我恰好认识一位神秘又强大的商人。” “老文杂货店……神秘而强大的商人……” 伯恩怔了怔，老人的眼睛里渐渐浮现出明悟之色：“您的意思是，您打算派遣座下的天使前来救助我们？” “怎么理解都可以，总之你们对他有个印象就行。” 白岳笑了笑，他看了一眼老迈的主教，猎人轻声道：“我也是时候离开了，伯恩。” “谨遵您的意志。” 大主教恭敬回应，很快就为带来救赎的神灵准备好了羽毛笔与纸张。 在老人敬重的视线中，白岳看着周围亮色的墙壁，猎人隐约察觉到，在之前的漫漫长夜，这间科技感十足的舰桥也不过个狭隘的囚笼罢了。 他静下心，开始在末日里创作自己的作品。 虽说创作作品的方式有很多种，但白岳还是习惯了用文字去记录自己的过往。 他写下议会厅，写下圣教所，写下漫漫长夜，写下终末使者，写下人们的绝望，坚守与信仰。 白岳仔细勾勒着每一位角色的特点。 牺牲的杰伊，疯狂的格里菲斯，疲惫的维罗妮卡，稳重的罗恩，坚强又可爱的小莫莉，被终末吞噬的克莱尔，还有欺骗世人独自背负真相的伯恩主教。 故事与文明随着主角们的脚步向前延伸，直到黎明到来，拨开长夜。 不过写到最后，白岳还是卡了一下。 书店老板转过头，对着老人好奇的问道：“对了，‘赞美小麦果汁’究竟是什么意思？” “嗯……” 这一刻，伯恩顿时陷入了沉思。 大主教的背后渐渐渗出了冷汗，自己一时兴奋的嘴瓢终于引来了神明的责问…… 老人搓着手，支支吾吾了起来：“这个……赞美小麦果汁其实是城邦里的重要传统……” “真的么？”白岳眼带笑意：“我之前怎么没有听说过这种奇怪的传统？” 可当主教低头惶恐不言时，老人忽然闻到了一股浓烈的酒香，伯恩愕然抬起头，却发现猎人不知何时已经从大衣的内侧摸出了两瓶小麦果汁。 “我从莫里斯议员长的办公室里翻出来的。” 猎人笑吟吟的，将一瓶果汁递了过去，伯恩有些不知所措的接过酒瓶，他看着神明那双温和的眼睛，顷刻间，老人心中的惶恐烟消云散。 “我就知道，那个议会厅里一向顽固严肃的臭老头，怎么可能拒绝这种好喝的果汁呢？” 两个人手中的酒瓶重重碰撞了一下。 懵懂的神明与虚假的信徒就这么在末日里开怀大笑。 白岳在纸上落下了最后几个文字，他的意识渐渐模糊了起来。 · 书店老板睁开了眼睛，窗外还是那片满是霓虹的夜色。 一颗毛茸茸的猫头瞬间凑了过来。 “快让我康康你这次带回来了什么。” 白书端坐在柜台上，白猫摇晃着尾巴，朝着少年发出了催促。 “你不是在陪宁小瑶么……” 书店老板有些不情不愿的交出了作品，在白书的眼皮子底下，自己对作品的命名恐怕又会遭到无情的拒绝和抨击。 “她睡得可香了，不用管她。” 白猫用肉垫翻着纸张，不屑道：“小孩子就是好骗，随便让她摸我两下，她就高兴的找不到北，睡的可快了。” 白岳：“……” 片刻后，白书露出了满意的眼神。 “故事将就能看，文笔有待提升，总体上勉强说得过去。” 白猫伸出爪子按住了纸张：“这样吧，既然你出了这么多力，我就姑且听听看你的命名意见吧。” 白岳闻言大喜，书店老板撑着下巴开始冥思苦想， 片刻后，他一拍大腿，眼睛一亮：“有了！就叫‘小麦果汁引发的一系列惊险往事’，怎么样？” 白书：“……” 生活不易，猫猫叹气。 “承认吧，你在起名方面就是一个绝望的文盲。” 白书无奈的叼起了笔，在纸张的最上方留下了故事的真名。 ——《杀死长夜》 书店老板早已涨红了脸，争辩道：“艺术家的事，怎么能用文盲形容呢？” 接连便是难懂的话，什么“是你不懂艺术”，什么“我的水平其实很高”之类的，只可惜白猫都懒得理他。 夜晚的小书店依旧闪烁着温馨的光芒，充斥着快活的空气。 · 纸醉金迷的上城不知为何起了风。 有人站在高楼的顶端，冷眼俯视着脚下熙熙攘攘的人流。 脚步声从他的背后传来，男人转过头，发现一位胡子拉碴的颓废大叔已经站在了离自己不远的地方。 大叔手臂一甩，一颗死不瞑目的头颅就这么滚落到了男人的脚边。 “我明明今天不值班的，左残光。” 统领山海重骑的领队甩了甩满是鲜血的手掌，他从兜里摸出了烟盒，点燃一根放进嘴里，发出了漠然的警告：“你影响我看爽文小说了，你们这帮草芥人命的疯子偷渡客。” “说我们草芥人命？那你们又算什么呢？陈古月？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官方又和那些啃噬凡人的公司有什么区别呢？” 男人同样发出了冷漠的嗤笑：“公司拿走我们最后一块果腹的面包，可当饥饿的我们走投无路踏入深层时，你们官方又对我们冠以‘偷渡客’的名号，前来追捕我们……” 他狞声道：“你们只不过是一群沆瀣一气，披着人皮的恶鬼罢了。” “……所以你就加入了缄默黑日，” 陈古月沉默了一下，颓废的大叔呼出了烟气，他直视着对方的眼睛，淡淡询问道：“然后亲手杀死了曾经最信任你的老师？四队长？” “这是必要的牺牲，陈古月。” 男人的双眼里满是细密的血丝：“他的死是有价值的。” “你说……我这种天生的下城人配拥有理想和野心么？陈古月？” 男人惨笑了起来。 “日升又日落。” 左残光从怀里掏出手枪，对着昔日的同胞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不论我站在哪里，在你们眼中我永远都是那条卑微的野狗！” 漆黑的大星忽然取代了城市上空的月亮，黑色的月冕在夜风里静默燃烧。 第63章 人偶无心 【a级紧急灾害预警通告】 【灾害简述：日冕定向爆发】 【灾害辐射范围：上京田市及周边所有扩建城区】 【以上京市为中心，周围城区所有电力传输网络，电子设备将会出现大面积的瘫痪与起火，请广大市民提前做好防范，以免遭到不必要的损失】 白岳注视着个人终端的官方消息提示，少年抬起头，看见北河市被霓虹染遍的夜色已然变得暗沉无光。 明明是夜晚，却有漆黑的日光从更高的地方垂落下来，它吞噬掉上城所有的色彩，又从城市的缝隙洒落下来，形成了一道又一道比夜晚更加显眼的幽邃光柱。 “好家伙，看似安稳的现境其实也不消停嘛……” 白岳关掉灯光，点燃蜡烛，少年躺在座椅上，一只手揉着猫，另一只手端着热茶，看着窗外的灾害奇景啧啧称奇。 没想到自己刚从深层回归现境，就碰到了这么有意思的大活儿啊…… 不过书店老板自然不会担忧什么。 天塌下来总有高个子顶着，辣么大个帝江在天上挂着呢，天灾什么的自然用不着自己这个普通人胡乱操心。 想到这里，白岳干脆给老文打了个通讯，准备和黑市商人细聊细聊有关黄金国的认知交易。 自己如今应该优先考虑的，就是怎么让黄金国再现往日的辉煌。 他打算利用作品，将不夜的黄金国打造成独属于自己的‘深层国度’。 当然，这也不是白岳的临时起意，曾经在与大审理官帝江的谈话中，书店老板就了解到现境里的大佬们都是这么干的。 争夺、攻陷、侵吞、霸占。 在国家与公司的影响下，任何新发现的深层世界，都不是人们其乐融融和谐共存的融洽之地。 专属的‘灵感’，专属的‘作品’，专属的‘设定’，一旦垄断了认知与超凡，这里面的利益链条足以让任何势力为之疯狂。 血腥又残酷的厮杀一向都是现境各国的主旋律，过去如此，现在同样如此。 白岳自然不打算将黄金国拱手送人。 只是老文似乎在忙，白岳拨出去的通讯并没有得到回应，而在这时，屏幕中又弹出了新的消息。 这是一条大炎统测局对所有在职审查官下达的绝对指令。 ——【消灭所有潜伏在城市中暗中推动日冕爆发的黑日行者】 “黑日行者……” 白岳扭头看向天空，少年眼中浮现出一丝讶然：“黑日天灾，居然是由人为制造生成的……” 喃喃间，书店老板随手关掉了消息提示，只当做没看见。 虽说自己被帝江临时赋予了审理官的身份，但白岳可不会因此天真的去为官方抛头颅洒热血。 临时工玩什么命啊？你让我去我就去？ 喝茶撸猫摸鱼它不香么？ 更何况大炎山海重骑可都是专业团队，所谓的黑日行者岂不是弹指可灭？ 白岳就此放松了下来，少年美美的吸溜了一口茶水，可下一瞬间，他就看见街道深处有道黑影在自己的视线里急速放大…… “诶？卧槽等下——” 书店老板从容的表情瞬间凝固，白岳的惊叫声被玻璃店门破碎的巨响彻底掩盖。 晶莹的碎片在烛光中飞溅开来，一道熟悉的身影倒飞在地面上，他发出了痛苦的喘息，在地面上咳出了猩红的血点。 紧接着，满脸是血的颓废大叔挣扎着爬起身，他死死咬着半根支离破碎的香烟，一条又一条赤红的线条沿着皮肤汇聚在他的掌心。 火焰猛地爆燃，愤怒的凶焰从陈古月的肩头螺旋飞扬，化为了一把巨型的骇人凶器。 ——《山海异闻》，‘祸斗重炮’！ 在书店老板木然的目光中，陈古月抬起了手中的狰狞设定，朝着黑暗动用了自己仅剩的全力。 “狗鈤的左残光……咳咳……喜欢摇人儿是吧？” 黯淡的街道被火光点亮，宛如炮弹般的赤色流光轰入漆黑的日光里，瞬间轰碎了一位阴沉男人的半边身躯。 血肉模糊的残躯跪倒在地，化为了黑灰，明明对手已经被炮火消灭，可颓废大叔依旧紧紧皱着眉头。 在白岳的视线中，有束阳光垂落了下来，在那诡谲的日光里，居然浮现出了一位眼部系着黑布，面容无比精致的黑发少女。 她赤着洁白的腿，身着绣着日冕的黑袍，从半空缓缓落地。 不过白岳注意到，少女的关节处并不正常，那里的结构似乎被剜去了一部分，牵着骨骼的丝线无限的向上延伸，连向了那轮漆黑的大星。 居然是个人偶？ 白岳的双眼中满是好奇。 而在颓废大叔凝重的目光中，少女张开了双臂，古怪的阳光渐渐收束在一起，化为了一道深邃的日轮，她伸出细腻的双手，将身体完好的男人又从日轮里拉了出来。 源于《黑日圣典》的不灭设定庇护着黑日行者们的灵魂。 “别着急，陈古月，我这就送你去陪我们的老师……” 冷酷的声音从黑暗中传了过来，左残光发出了凶残的狞笑，他从怀里取出了那把外观普通的手枪，朝着那间小书店快步走去。 “请等一下，残光sama。” 可下一刻，男人的脚步又顿了一下，他被身后的少女牵了牵肩膀。 “怎么了？雨宫绫音？”男人回过头。 “我看到前面有蛛网。” 黑发少女毫无波澜的柔和声调传入了男人的耳畔，她有些紧张的捏紧了衣袍，重复道：“很危险很危险的蛛网。” “蛛网……难道是埋伏？” 男人的脸色变得阴晴不定了起来：“哼，陈古月果然是故意逃到这里的。” 他向前望去，陈古月的身旁除了一位似乎被吓呆了的下城少年以外，明明什么都没有。 “算了，先饶他一条狗命，黑日大人牵扯不了帝江太久。” 左残光恨恨的摇了摇头，他后退了一步，两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日光里。 街道终于安静了下来。 颓废大叔长出了一口气。 紧接着，他颤颤巍巍的点了根烟，陈古月看向面无表情的书店老板，大叔努力挤出了一个笑脸。 “白老板……咳咳咳……《魔法剑客被踢出队伍后的异世界风流生活》，还有下篇么？” 第64章 故事的奴隶 “你这还买个屁书啊！” 书店老板脸色铁青，少年恶狠狠的揪住了对方的衣领：“给我先把店门赔一赔啊混蛋！” 柜台上的白猫同样炸起了毛，发出了愤怒的喵声。 “冤枉啊白大人！破坏店门的混蛋不是我呀！” 胡子拉碴的大叔耷拉着脑袋，一副愁眉苦脸的表情：“你也看到了，是那个逃掉的猥琐男干的坏事啊。” 白岳愣了一下，陈队长瞅准了时机，大叔委屈的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水。 “呐呐。” 他可怜兮兮道：“温柔的白队长一定会理解同事的苦衷吧？” 光影闪烁，猎人的蒸汽铳枪抵在了大叔的脑门上。 “还搁这儿推卸责任是吧？明明就是你这个二次元把鬼子引过来的！” 白岳大怒道：“最后给你一次机会，我就问你能不能赔？” “哦呦使不得使不得，能赔能赔，马上就赔……那个，我现在就帮白队长你写份财务损失报告上交给统策局……” 陈古月盯着对方的铳枪，大叔小心翼翼的偏过了头，艰难的咽了口唾沫：“店面赔偿款，精神补助费以及修缮服务一个工作日就到……” 铳枪瞬间消失了。 “哎呀早说嘛，白书，给客人上热茶！” 白岳笑眯眯的招呼了一声安静下来的白猫，很快，一杯热气腾腾的饮品就被端了上来。 热情的书店老板殷勤的拉起了同事的手臂，白岳一脸的关切之色：“看你刚才那么狼狈，没受什么重伤吧？” 陈古月：“……” 刚才打算重伤我不就是你这个老怪物么…… 陈古月内心暗暗诽谤了一句，接下来，大叔苦着脸，在书店老板和善的目光中不情不愿的掏出了自己的个人终端，编辑起了损失报告。 伴随着报告的发送，大叔的精神肉眼可见的萎靡了下来。 毕竟打生打死他不怕，可处理起后续的报告那才是真的要他的狗命啊…… 审批申请表，问题清单，满意度调查，总结报告……一系列的组合拳将会彻底摧毁我那少得可怜的假期呀…… 陈古月一边感叹着天道的不公，一边颤颤巍巍的吸溜着滚烫的茶水。 白岳此时也没闲着，少年简单包扎了一下老顾客身上的伤口，打扫掉了地上的玻璃残渣。 在这期间，书店老板一直都在观察着闯入店里的客人。 严重失血，严重脱水……看的出来，这位脸色苍白的山海领队确实虚弱到了极点，他能在黑日行者的攻势中撑到书店，完全是依靠着那惊人的顽强意志力。 虽然白岳不打算参与官方与黑日的争斗，但少年也不会放过眼前缓解好奇的机会。 城市上空的漆黑日光依旧没有散去，一束又一束的幽邃光柱犁过大地，正如官方通告的那样，天灾所及之处，所有的电子设备全部瘫痪，有些管线密集的街道甚至由于日光的负荷爆出了刺眼的火光。 “会死很多人么？” 白岳看着外面的日冕灾祸，书店老板皱起了眉头。 可出乎少年意料的是，陈古月居然摇了摇头。 “不会的。” 颓废大叔同样注视着外面的天灾：“只是雷声大雨点小而已，他们不敢闹出人命，‘缄默黑日’没那个胆子正面挑起与大炎的战争。” 注意到少年朝着自己投过来的古怪目光，陈古月苦笑了一下：“额……我不算的……” 他解释道：“那位黑日祭司只是和我有些恩怨罢了，严格来说，他这次回归深层也许还会受到黑日的惩戒。” “那黑日图什么呢？” 这一瞬间，白岳只感觉到匪夷所思：“制造出这么夸张的声势，仅仅只为了攻击我们的现境设备？” “当然没那么简单。” 陈古月自然清楚眼前的书店老板其实是个缺乏现境常识的深层怪物。 所以他从头讲起，耐心的解释起了这些深层狂徒的真实目的。 “缄默黑日，其实是一位来自理想国的成员，他是理想国的第五席，我们更习惯称呼他为‘深渊作家’。” 大叔放下了茶杯：“而这位大主宰者所庇护的黑日行者，几乎全都是潜入深层的偷渡客。” 理想国……深渊作家……大主宰者……偷渡客…… 白岳记下了这几个关键词，继续聆听。 “既然身为作家，他就必须要用足够多的‘认知’和‘灵感’，去稳定他所创作的深层故事世界。” “一旦认知发生稀薄，灵感开始枯涸，他所创作的故事就会停滞不前，他的国度就被深层的引力拖入更深的末日。” 山海领队的眼神渐渐复杂了起来：“这位堕入深层的大作家，早就已经变成了故事的奴隶。” 认知成就了作品，作品依赖着认知，也许这就是深渊作家永远背负的诅咒与宿命。 白岳恍然道：“也就是说，为了收集大量的‘认知’，黑日就必须得搞事喽？” “是啊，而且得搞那种让世人印象深刻的大事。” 陈队叹了口气：“一旦卡起文来，这位丧心病狂的作家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 那什么事情能够大肆的收割现境中的认知呢？ 白岳望向了窗外的漆黑日光，答案不言而喻。 ——天灾。 黑日正是大艺术家创作而出的恐怖天灾，只为庇护他在深层建立的故事国度。 白岳忽然想起了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顾老师，他宛如幽灵一般游荡在现境的每个角落，画笔下的颜色沾满了深沉的罪孽与稚嫩的幻梦。 你们理想国的成员都这么极端的么？ “不过根据我们的内部消息，缄默黑日如今着急着收割认知，其目的其实并不在大炎国境之内。” 颓废大叔抿了一口茶水：“而是东国。” “东国？”白岳微微一怔。 “准确的来说，是东国的皇城高天原，毕竟……东国的老天皇快要死了。” 陈古月就这么轻易的爆出了东国官方隐藏至今的消息： “那个国家的皇储之争已经拉开了序幕，如今所有的皇子们都在不惜一切代价的增添着自己的筹码。” “已经有人朝着深渊作家出卖了自己的灵魂。” 陈古月盯着白岳的眼睛，大叔的语气渐渐神秘了起来： “缄默黑日，即将在那片国土上引导出最完美的故事。” 第65章 伟大理想 炎国上京天城，东国驻炎大使馆。 使馆的待客房间已经被打造成了符合东国特色的文化陈列室。 房间的角落摆放着昂贵的花瓶，刷着漆的光洁墙面装饰着字画与饰品，室内最显眼的宽广书架里摞着整整齐齐的东国名籍。 整体的环境精致而高雅。 身着狩衣袍服的古野秀行站在窗前，遥望着那轮挂在天际的漆黑天灾。 作为驻炎的外交大使，年迈的古野秀行始终秉行着温文儒雅的大官风度，不过这一刻，他却控制不住自己惊惧的眼神。 老人不自觉的攥紧了手里的玉笏，他的额头上满是细密的汗珠。 那轮漆黑的天体正好挡住了发光的圆月，造就了月全食的宏伟奇观，深邃的太阳照灭了夜光，整个世界在绝对的黑暗中陷入了极致的静默。 “放轻松~古野大使，我那位老朋友不会在大炎闹出人命的。” 就在这时，外交大使的耳畔传来了慵懒的声音。 古野秀行转过身来，看见一位扎着马尾辫，带着墨镜的黑衣青年正瘫躺在屏风背后的沙发上。 老文完全没有在意大使馆的整洁氛围，他毫无形象的朝着嘴里倒着薯片，油腻的食物残渣掉的到处都是。 踩着小皮鞋，身着洁白水手服的银发饲养员陪在青年的身旁，羽生瞳正源源不断从黑盒里取出零食包装袋，然后将其撕开递到商人手里。 “这里又不是东国，搞不懂你在怕个什么……” 老文嚼着食物含糊不清道，黑市商人进食的欲望仿佛永远都无法满足。 “在天平大人的庇护中，在下当然不会担忧自己的性命。” 古野秀行露出了苦笑：“只是在下年幼之时，曾亲眼目睹过故乡在黑日掀起的大灾中分崩离析，近万人被日光活活烧成了焦黑的灰烬……” “嗯……有心理阴影也挺正常，那位作家老哥平日里确实比较暴躁，尤其是当他卡文的时候。” 老文用手背抹了抹嘴巴，然后接过了手下递过来的可乐：“不过炎国的大审理官自然也不会惯他的臭毛病。” “大炎真是一个幸运的国度啊……” 闻言，驻炎大使的双眸中瞬间浮现出了一丝悲凉：“可为何东国就要遭受这样的苦难呢……” “呵。”老文丝毫没有顾及对方的脸面：“谁叫你们的天照大神屁用不顶呢？” “我一直坚信天照皇神自有祂的天理……” 古野秀行看起来更加苍老了一些，他轻声辩解：“天灾与人祸，皆是天照大神对于我们意志的考验。” “随便你吧，反正死的又不是我的人。” 黑市商人懒散的抿着可乐，青年盯着老人的眼睛：“不过既然你打算向我卖出自己余下的寿命，只为帮你的主子牵线搭桥，那就不要继续浪费时间了。” 老文笑了笑，他催促道：“现在就联系那个三皇子吧。” 古野秀行点了点头，老人拿出自己的个人终端，面色郑重的拨通了一个号码。 没过多久，两人眼前的墙壁上就显现出了一道清晰的画面。 那是一个豪奢无比的宫殿，画面正中的则是一位身着黄袍御服的年轻男子，他长着一张圆润的脸，小眼睛里满是散漫的放荡笑意。 此时他坐在榻榻米上，正对着怀中一位半掩衣襟的女人上下其手。 女子似乎被废掉了四肢，她目光空洞，眼角满是泪痕。 这一刻，老人恭敬的跪了下来，朝着画面中的亲王进行了一个标准的士下座。 “亲王主上，我已经为您寻到了您想要结识的天平大人。” 明宫德仁亲王并没有理会自己麾下的老狗。 皇子看着画面，宛如扔玩具一般踹开了怀里的女人，他挺直了脊梁，立即变成了一副正气凌人的模样。 虽然贵为储君，但这位皇子显然知晓黑市商人的大名。 他看向老文的目光越发火热了起来。 “文先生，能够得到您的帮助真是太好——” “你这个傻逼玩意儿少他妈乱放屁。” 老文却硬生生的打断了皇子的话语，青年没好气道：“动动你的猪脑子，谁告诉你我要帮助你了？” 明宫德仁亲王面色一愣，半晌没有言语，片刻后，他的眼中浮现出了一丝愠怒。 看得出来，这位养尊处优的皇子从来没有被人这么怼过，亲王那张圆润的脸瞬间就变成了猪肝色。 好在这小子做过功课，所以他也不敢对着老文大发厥词…… “我是个商人，懂么？商人是要交易的！” 只可惜老文还在输出：“你见过哪个商人会去无偿伺候别人？你不会是屎吃多了吧？怎么一开口就满嘴喷粪啊？” 古野秀行这时也坐直了身子，老人一言不发，他闭着眼睛，仿佛做出了什么决定一样。 “对不起……是我唐突了……” 明宫德仁亲王最终还是忍了下来，他死死咬着牙，从牙缝里勉强挤出了几个字。 “算了，既然我都收了古野大使的报酬，我就容忍容忍你的愚蠢吧。” 老文翘起了腿，又打开了一瓶羽生瞳递过来的可乐：“先说出你的想法吧，我估算估算你要付的价钱。” “作为天皇的继承人，我想要接过父亲的重担，继承天照大神赐下的正义和天理。” 皇子阴沉着脸：“所有阻挡我的人都是帝国的叛徒。” “哦哦我明白了，你想要弄死你所有的兄弟姐妹，接下来呢？” 老文抿了一口可乐。 “我想成为历史上最仁德的君王，我必将守护和救赎皇城里所有的子民。” 明宫德仁亲王的脸上浮现出了满足的笑容：“这就是我光耀祖上的伟大理想。” “噗……咳咳咳咳……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老文当即呛出了可乐，商人就这么拍着大腿大笑了起来，青年笑出了眼泪，笑的前仰后合，笑的歇斯底里。 三皇子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古野秀行脸上的表情越发的挣扎起来。 “不好意思……咳咳咳……我一下没绷住，行吧行吧，我答应你的条件。” 老文捂着发疼的肚子，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 黑市商人摘下了墨镜，低头擦拭起了上面粘上的污痕，轻声问道：“想不想知道你将要付出的报酬呢？” 眼露喜色的明宫德仁亲王连忙点了点头。 下一刻，老文抬起了头，执掌人理的天平露出了那双狰狞的猩红竖瞳。 “我要你的人皮，你的人生，你的身份，你的灵魂，还有……” “——你未来的命运。” 第66章 拿走我的一切 明宫德仁亲王如坠冰窟。 他看着画面中那双非人的红瞳，在喜悦到恐惧的转变之下，皇子的脸皮不受控制的颤抖了起来。 “不要……我不要！我不交易了！侍卫官！侍卫官在哪里？！” 皇子已经惊惧到了极点，他手脚并用的从榻榻米上爬起来，朝着周围发出了声嘶力竭的喊叫： “有人要杀我！古野秀行那条老狗找来的疯子要来杀我！” 德仁亲王的殿内自然不缺驻守的护卫。 数位手持武士刀的美艳女子守护在大殿的周围，可古怪的是，她们此刻却对皇子的求救充耳不闻。 侍卫官们脸上的神情此时看起来呆滞与恍惚。 “混蛋！滚去给我关掉那个可怕的画面！” 德仁亲王扬起手掌，重重的抽了最近的娇媚女子一记狠辣的耳光：“你们这些玩物究竟在干什么？！” “脾气别那么大嘛。” 皇子的背后忽然响起了粉笔摩擦墙面的沙沙声，黑市商人的轻笑回荡在男人的耳边：“我只是暂时买走了她们守护皇室的意愿而已。” 门被推开，文在言将粉笔揣进兜里，伸手将躲进女人背后的皇子拉了出来。 “别害怕，我又不是随随便便就杀人的变态狂魔。” 黑市商人一脸的和善：“为了解决误会，让交易顺利进行，我决定带你了解了解什么才是‘交易的价值’。” 老文打了个响指，在德仁亲王骇然的目光中，豪奢的宫殿里忽然扬起了灰色的雾。 浑浊又肮脏的尘雾就这么汇聚在一起，化为了遮天蔽日的厚重乌云，直通天际的钢铁工厂在云层里若隐若现。 古维多利亚时代，大不列颠之心。 皇子看着变幻的场景不知所措，戴着圆边高礼帽的商人已经迈步向前。 两人目光所及之处，全都是麻木又疲惫的农奴们，源于深层的机器日日夜夜研磨人们的血肉，贵族们制定着人头税，患有肺病失去力气的穷人会被推下海岛，化为烂泥都无人问津。 “对于快要被剥削而死的穷人，我会给予他们活下去的尊严与力量。” 老文停在了一位快要死去的少年身旁，商人轻磕手杖，少年的眼睛亮了起来，他拽着老文的裤脚，同意了契约的条件。 “而他承诺给我的报酬，是正义与理想带来的丰硕果实。” 时间开始快进，得到力量的少年发动了起义。 可讽刺的是，经过几轮谈判过后，昔日反对沉重赋税与深层机器的起义领袖，摇身一变成为了残忍无情的新贵族。 时光流逝，苦难仍存，工厂依旧。 “如你所见，这是一次失败的交易。” 商人摇头叹息，于一场晚宴中摘走了年轻贵族的心脏：“虽然我也得到了贪婪冷酷之心，但这玩意儿实在太常见了，我最终得到的价值简直廉价到可怜。” 在一片惊叫声中，老文打开窗户，随手将那颗黑色的心脏丢入了路边的臭水沟里。 亲王面色苍白如纸，臭水沟里溅起的泥点又变成了拍着船舷的浪花。 东国，神奈川冲海域。 夜色阴沉，海风呼啸，浑浊的暴雨与冰冷的海浪撞在一起，巨型的船舶在海面上摇摆不定。 西装革履的商人用手帕擦了擦手上的血痕，两人站在船头的甲板，眼看着一群神情肃冷的黑道成员拖动着贴满了符咒的封印黑井。 那里面隐隐传出了少女绝望的祈求与哭喊。 “对于背负诅咒的天灾少女，我会给予她渴望已久的庇护与安宁。” 人群突然惊叫起来，在探照灯的照射下，海平面的下方忽然多出了一道看不见尽头的夸张阴影。 沉重的巨型轮船在龙翼面前宛如孩童手中的塑料玩具，它被拍上了天空，在暴雨中变得四分五裂。 老文顺手拉住了飞起来的亲王，黑市商人的怀抱中还多了一位瑟瑟发抖的银发女孩。 “而她承诺给我的报酬，则是永无尽头的忠诚。” 黑市商人眉开眼笑道：“这就是一次相当成功的交易啦！直至今日，她对我的工作安排都没有任何的异议，简直就是最听话最有价值的员工！” 海浪渐渐平息，光线充盈起来，亲王又回到了自己熟悉的住所。 东国，高天原明宫。 “不论交易的好与坏，想要在我这里得到心仪的货物，你自然就得付出相应的‘价值’，懂了吗？” 称量人理的天平走到了储君身边，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脸颊。 “对于你这种渴望权利的野心家，我自然会全力以赴的去助你实现光耀祖上的伟大理想。” 老文注视着眼前的大单子：“所以你同样也得拿出自己的诚意才行，一分钱一分货嘛。” “可我不想死，我可是东国最尊贵的皇子，我和那些卑贱的庶民就是不一样的。” 面色惨白的皇子发出了哀鸣，冷汗顺着他的额头往下流淌： “权利，金钱，女人我全都能给你，我一定能为你提供你需要的财富的，多少钱都可以……求你……求你不要杀我……” “你这不是什么都没懂嘛！你特么……” 正当老文准备开喷时，一阵恶臭突然钻入了巨龙的鼻腔，德仁亲王居然在此刻被吓的失禁了…… 文在言连忙后退了一步。 商人捂着鼻子，青年脸上的神情此刻就跟吃了苍蝇一样。 “唉……当个守规矩的正直商人真特么难啊……” 最终，老文叹了口气：“如果你不同意这桩交易，我自然是不会干出强买强卖的事情的。” 闻言，年轻男子那张惨白的脸上瞬间浮现出了劫后余生的喜悦，他张开嘴，似乎是打算说些什么…… 而就在这时，德仁亲王却感到后心一凉。 令人绝望的痛楚就这么爬上了他的脊梁，皇子不可置信的转过头，却看到了古野秀行那张古井无波的苍老面容。 “亲王主上，您必须得守护和救赎皇城里所有的子民。” 老人轻声诉说着自己的愿望，他翻转着刀刃，夺走了储君最后一丝求生的希望。 不解……憎恨……恐惧…… 德仁的眼睛闪过无数了情绪，然后又渐渐黯淡下去，亲王的尸体颓然倒地。 老人的衣袍被染的猩红，锋利的刀刃掉在地面，于血泊中溅起了最美好的色彩。 古野秀行佝偻着身躯，老人缓缓抬起头，大使的声音嘶哑而坚定： “天平大人，报酬已经送到了。 黑市商人轻拍着手，天平脸上的笑容越发纯粹了起来。 · 精致而古雅的文化陈列室变得空空荡荡。 古野秀行静静的坐在那里，他闭着双眼，老迈的驻炎大使轻柔的抱着故乡的薮椿花，他的神情淡然而恬静。 老人像是睡着了一样。 拿走吧。 拿走我的寿命，拿走我的灵魂，拿走我的一切。 我只想……再让孩子们走入那温柔的故乡。 第67章 我有个大单子 白岳此时的目光冷酷又无情。 他缓缓伸直了手臂，手掌虚握，猎人的银质长剑凭空具现而出，剑身上流动着刺眼的寒芒。 “准备好迎接你的命运了么？” 猎人握紧了手中的利器，朝着眼前的生命发出了死亡的宣告。 一条晶莹剔透、两米多长的水晶鳕鱼正堆在书店内侧的厨房台面上，闻言，鱼的尾巴还无力的扑腾了一下。 正午的阳光沿着窗口照射进来，在鱼身上反射出了灿烂的光彩。 “去死吧！” 只见剑影来回闪动，可怜的大鱼当场殒命，变成了数块半透明的顶级食材，令人着迷的鲜甜肉香瞬间弥漫了开来，充斥着整间厨房。 “呼……这大鱼收拾起来还挺麻烦的……” 白岳娴熟的去除掉了大鱼的内脏，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随手掂起一块鱼腹，深层生物的血肉沉甸甸的，却呈现出了果冻般的透明柔软质感，看起来十分诱人。 不过白岳并没有吃刺身的爱好，他还是更习惯将食材尽量做熟，然后和配料搭配着来吃。 在前一世和青梅死党厮混的日子里，厨房重地向来都是白岳的领地，负责吃吃吃的死党只配洗刷碗筷。 白岳腌着鱼，切起菜，愉悦的处理起了自己与员工的午饭。 门框背后不知何时已经探出了两颗小脑袋。 萝莉小店员抱着白猫，两人眼巴巴的偷看着白岳的背影，小女孩瞅着大鱼的尸体，宁小瑶的嘴角已然控制不住流下了晶莹的泪水。 “看好店面啊，我做的饭又跑不了。” 少年没有回头，却对背后的情况了如指掌。 两颗小脑袋立即听话的缩了回去，片刻后，店里似乎进了新的客人，外面隐约传来了宁小瑶活泼开朗的声音： “客人好眼光哇，这本可是书店里畅销第一位的爽文呀！原价二百九十八，打完折后……” 白岳继续翻转着锅铲，少年的嘴角渐渐噙起了笑。 · 一大盘香煎鱼腹，一大盆麻辣鱼片，一锅乳白色的鲜鱼汤，以及足够多的热腾腾白米饭。 这便是白岳忙碌半天的成果了。 不算丰盛，不过够吃就好。 书店老板将菜陆续端上桌，发现两位饥肠辘辘的小战士早已握紧了餐具，守在了餐桌前严阵以待。 白岳特意为宁小瑶舀了一大碗米饭，小员工正处在长身体的阶段，多吃一点很正常。 “这是我从深层捞出来的大鱼，味道应该不差的……” 他用筷子夹起了一片水晶状的麻辣鱼片，即使已经被滚油烫了一遍，可深层生物的血肉依旧还是原来的透明模样，在空气中折射着淡淡的阳光。 “不会没入味吧……”白岳喃喃间，将鱼片放入口中，少年眼睛瞬间一亮。 鱼肉的口感滑嫩无比，极致的鲜香在他的口腔里迅速爆开，和花椒的麻味完美的撞击在一起，每一次的咀嚼都会带来新一轮味觉狂欢。 直到喉舌将珍馐依依不舍的送入腹中，暖洋洋的感觉又从胃部升腾而起，柔顺的流入四肢百骸，给予着身体源源不断的生机与活力。 白岳忽然意识到，在这个世界里，做菜也是一门神奇的艺术。 “有点意思啊。” 白岳笑了笑，又尝了尝其他的菜品，内心暗暗决定下次再多抓几条深层鱼类，可不能浪费老文白给的灵感。 小女孩与白猫已经将头埋在了碗里，吃的昏天黑地。 “慢点吃，小心鱼刺。”少年的眼神温和了下来：“味道怎么样？” “我宣布店主大人就是做菜的神！” 小女孩抬起头，严肃的道出了内心最真挚的想法，然后接着朝香煎鱼腹发起了猛烈的进攻。 至于白书……这货叼着肉块呜呜了两声，看起来恨不得连鱼骨头都吞下去。 实在搞不懂这只由书店的记忆凝聚而成的唯心猫，为什么还会有所谓的‘食欲’……不过白岳也不在乎多添一双筷子的。 毕竟是自家的猫，宠着点总没错。 店里光线温暖，碗筷叮当作响。 两人一猫聚在不大的餐桌前，柔和的时光就这么悄然向前，白岳捧着碗筷，时不时还会往两位员工的碗里添些鱼肉。 说起来，其实白岳一直都很喜欢这种生活，他很喜欢这种相互陪伴的日常氛围。 不为所谓的‘责任’的‘救赎’，只为让心里的孤独淡一些就好…… 淡一点点就好。 午餐的最后，白岳和两位员工同时端起了各自的碗，将温热的鱼汤一饮而尽，两人一猫的脑海中不约而同的发出了感叹。 ——鱼汤真香啊。 · 三人汤足饭饱。 宁小瑶自愿承担起了洗涮碗筷的任务，白猫照看着行动不便的小员工，白岳则是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继续等候着买书的客人。 他看了看空荡荡的书店入口，很快又联想起了昨晚的黑日天灾。 被陈队长的祸斗重炮在马路上轰出的狰狞痕迹已经被官方彻底抹平，街道的人流依旧熙熙攘攘，除此以外，缄默黑日真的没有改变什么。 他仅仅只是随手薅了一把认知而已。 作为深渊作家，作为理想国的五席，他的稿纸原本就不在大炎的国土上。 而是海外的东国。 相比起毫无波澜的大炎，被八岐大蛇用绝对的暴力与恐惧所统治的高天原，确实是孕育故事的最佳苗床。 天皇将死，皇子争储，黑日高悬，风起云涌。 人们宁愿踩着累累白骨向魔鬼出卖灵魂，也不想被敌人抛出权利的中心。 值得一提的是，大审理官帝江也正在为自己暗中置办着东国的产业，估计很快就会完工。 虽然白岳自己对东国的新房产有些好奇，但他的心思主要还是系在深层末日里。 什么花里胡哨的争储厮杀，也就是单纯看个乐子而已。 能有我黄金国的星舰香么？ 那可是能够穿梭时间线的星舰诶！ 白岳现在满脑子都是怎么让自己的星舰在末日里动起来。 正巧，书店老板的个人终端亮了起来，其上闪烁的正是黑市商人的头像。 白岳按下终端，画面亮起，带着圆墨镜的青年依旧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 “抱歉白老板，这两天跑单子有些忙。”老文大嚼着肉干，一副饿坏了的样子。 “没事的，我不介意。” 白岳摆了摆手，紧接着，书店老板脸上的神情越发神秘了起来： “老文，我这边也有一个大单子，你想不想了解一下？” 第68章 带带我吧! 文在言从未遇到过如此古怪的合作伙伴。 作为理想国曾经的九席，作为掌控人理的上古黑龙，黑市商人在所有的交易环节中首先感受到的情绪，无一例外都是顾客对自己那份深入骨髓的恐惧，其次才是顾客对货物的渴望与贪婪。 即使是画师、帝江、黑日那种老怪物，在与自己交流时，他们的戒备与警惕通常也会溢于言表，生怕自己给他们挖什么大坑。 可白岳不一样…… 这家伙真的是不知道‘怕’字怎么写，勇猛的一批。 给他灵感他就往肚子里吃吃吃，给他便利他就毫不客气的照单全收，让他探探未知的深层，他能探出个末日纪元，然后在里面进进出出，反复横跳…… 简直离谱。 此时此刻，年轻的店主宛如老大爷一样靠在椅子上，他吸溜着茶水，神情从容不迫，正对着世人畏惧的‘天平’侃侃而谈。 而且这位‘老大爷’嘴里蹦出来的话语简直魔幻的要命…… 建立在末日深层里的文明城邦？城邦里的居民所能提供的大量认知？ 老文挠了挠头，一脸的懵逼。 末日和文明这两个概念还能共存的？遍地终末的地狱里还会有挣扎求生的凡人？ 好家伙，哪有你这么吹牛的啊？ 文在言终于忍不住打断了白岳的叙述，他干笑了一声：“白老板，关于你说的这一切……有证据么？” “证据？” 白岳怔了一下：“当然有啊，你等我一下。” 紧接着，在老文的视线中，年轻的店主离开座位，很快就抱回来了一只毛茸茸的狮子猫，他将手臂伸进白猫的毛发里，从中抽出了一本封面寒碜的故事作品。 “我将我经历的一切都记录在了这本作品里，有兴趣了解了解么？” 白岳扬了扬手里的书籍，笑道：“既然咱俩都是老朋友了，我就免费让你读读看，怎么样？” 你来真的啊…… 黑市商人的神情凝重起来，文在言从口袋里掏出了粉笔，迅速在面前勾勒出了一道四四方方的线条。 他习惯性的伸手推动门扉，可出乎意料的是，文在言破天荒地的感受到了某种晦涩的阻力…… 门被艰难的推开一条缝隙，老文神情愕然，他在对面的空间里看到了一根又一根纯白的丝线，那些古怪的丝线居然就这么轻而易举的缠住了自己的门扉。 它们交叉挂在书店的每一处角落，沿着墙壁朝着窗外延伸而去，就像是…… ——一张以书店为中心的巨型蛛网。 下一瞬间，丝线忽然一松，门扉顺利打开，老文踏入了白氏书屋，看到了少年那张温和的笑脸。 “这边坐这边坐。” 书店老板热情起身，这一次白岳没有招呼白书，他用店里最好的茶叶，亲自为将来的金主大人殷勤的倒了一杯滚烫的茶水。 紧接着，白岳将松开的混沌丝线随手重新铺设了回去，从深层回归现境的这段时间里，白岳没事干的时候就会手搓一根混沌丝线，然后将其系在书店的周围。 虽然一两根丝线只能逮到买碟的，但量变总会引发质变嘛。 只要自己铺设的丝线足够多，足够密，白岳相信书店总有一天会逮到大客户的。 混沌丝线渐渐隐去，不过老文的门扉还停留在原地。 “能够随心所欲的穿梭空间，真方便啊……” 少年好奇的摸了摸门框的边缘，感叹道：“你这个强力设定能力还怪神奇的。” “嗨，小手段而已，干我这一行经常得走南闯北，总得有合适的技艺傍身嘛。” 老文一边回应，一边端详着书店周围的奇怪丝线，总感觉白岳身上的神秘色彩又多了一分。 白岳倒是没有多想什么，他随意的拿起自己的作品，朝着老文递了过去。 “难道是那座城邦幸运的避开了末日的侵袭？” 喃喃间，文在言接过稿纸，迫不及待的翻开了《杀死长夜》的开篇。 “他们确实生活在混乱又绝望的时间线里。” 白岳笑了笑：“不过，我帮了他们一点点的小忙……” 文在言只感觉到少年的声音变得越来越远。 恍惚间，文在言抬起头，巨龙那双猩红的竖瞳里倒映出了那片蠕动的冰冷长夜。 自己已经成为了故事中的主角，昏暗的研究院被提灯的微光晃出影子，绝望的时间开始重叠，疲惫的猎人与神情悲哀的教授一同倒在猩红的血泊里。 有同伴拼死救出了濒死的主角，他的牺牲被定为了故事的前言。 画面再转。 文在言坐上了一辆特殊的蒸汽车辆，他看见了城邦的全貌，披着金雾的城市灯火通明，只是身旁同行的那位职员目光却憎恨又疯狂。 “时间线已经被末日彻底污染，所有的怪物源于民众本身，城邦里还出现了终末的内鬼……” 老文并没有完全沉浸在故事的氛围里，从一开始，他就在冷静的分析着黄金国所面临的末日长夜。 “这已经是必死的局面了吧……完全没法救嘛。” 文在言紧皱着眉头：“白岳并没有动用‘人理监狱’，他是怎么逃出来的？” 带着观众的疑问，故事里的主角还在前行，伴随着克莱尔的狂笑，昏暗的房间在分裂的时间线里摇晃起来，宛如巨蛇般的蠕动黑暗在猎人的眼前晃出错乱的倒影。 毫无疑问…… 那正是终末的使者，文明的吞噬者，从末日的根源诞生的绝望概念…… 这特么能活？！白岳不会是终末的同伙吧？ 文在言的脸皮抽动了一下，不过下一刻，他就看见主角举起了手里的提灯。 · “怎么样，没骗你吧。” 眼看着老文从作品里恢复了过来，白岳笑吟吟的为对方又添了一些茶水：“这单子还可以吧？接不接？” 文在言并没有回话，他怔怔的抬起头，看向白岳的眼神越发的古怪。 “怎……怎么了……” 白岳被对方直勾勾的眼神盯的有些发毛，只是下一瞬间，戴着墨镜的青年就扑了过来，然后死死的抱住了白岳的大腿。 “大佬！带带我吧！！” 第69章 你这个疯子 好在老文的发癫并没有持续太久。 白岳不动声色的揉了揉被抱得发红的左腿，内心暗暗感叹。 老文的性格跳脱不说，脸皮也是真的厚啊…… 明明也是现境里的传奇人物，可一旦涉及到了关键性的交易，所谓‘大人物的脸面’在他那里似乎毫无意义，一文不值。 从某种角度来看，文在言确实是一位纯粹又危险的商人。 “也就是说，你打算竭尽全力的帮我建设黄金国喽？” 白岳特意从冰箱里取出了一大块鲜嫩的水晶鳕鱼腹，用刀片了片后摆在了老文的面前，鲜甜的气味顿时在书店里弥漫开来。 老文也不客气，抡起筷子就开炫。 “我就这么说吧，只要你允许我在黄金国里开一间杂货店……” 文在言笑眯眯的嚼着软嫩的生鱼片，朝着白岳饱含深意的挑了挑眉毛：“你要我这个人都是可以的呀。” “那什么……人就算了……” 白岳下意识往后挪了挪椅子，抽了抽嘴角：“我需要的是足够多的灵感、建设深层城邦的资源，以及现境书店的发展与扩建……” “你也太小看自己的城邦了，白老板。” 天平放下筷子，纠正着合作伙伴的认知：“黄金国所代表的价值，是没法用这些现境的粗浅之物所能轻易衡量的。” “你知道你在末日里打造出来的庇护所，对现境来说意味着什么么？” 老文脸上的神情愈发严肃起来，他一字一句道：“在我们赖以生存的世界中，每一分，每一秒，都有向往艺术之人在深层的引力下永远沉入末日的寒冬。” “艺术家们越是背负设定，就越是能体会到自身的渺小，因为不论人们如何开阔自己的眼界，我们都无法看见末日的边界究竟在哪里。” “用‘认知’去对抗‘引力’不过竭泽而渔，没有人会永远记得我们，所以艺术家们终会在虚无的意义里走向不可挽回的疯狂与灭亡。” 文在言叹了口气：“这就是我们永远都无法摆脱的宿命与诅咒。” “我明白了……” 白岳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大概就是，在现境彻底沉没的那一刻，我的黄金国就会成为溺水之人赖以生存的浮板？” “差不多就这个意思。” 文在言吞下了最后一块晶莹剔透的鱼片：“不过说起来，现境的大主宰者们都在干这件事情，人人都在尝试着打造位于深层的庇护之地，但成功者也就那么寥寥几位，两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白岳陷入了沉思。 老文一口喝干了茶水，神情自信道：“给我十年时间，我保证你的深层城邦将会成为真正意义上的‘文明庇护所’，成为现境里人人向往的天国乐土。” 黑市商人仔细观察着合作伙伴脸上的表情。 文在言的语气渐渐深邃起来。 “有了黄金国的支撑，我就能帮你用欲望拴住人们的灵魂，我就能帮你用野心创造海量的财富……” 充满诱惑的声音回荡在白岳的耳边。 “到了那时……你将成为深层当之无愧的无冕之王，你将随心所欲的主宰众生的未来，你的一切想法都会有人拼了命的为你实现。” 文在言的嘴角向上勾起，巨龙如血般的眼瞳倒映出白岳那张年轻的脸庞。 “你觉得这笔交易如何呢？白老板？” 书店就这么安静了下来，来自理想国的商人耐心等待着白岳的答复。 文在言深信自己开出的条件足以让任何人为之疯狂，只是……白岳脸上的神情依旧没什么变化。 他的双眼里没有一丝一毫的触动与贪婪。 “天国乐土么，听起来确实蛮让人动心的嘛，不过……” 白岳笑了笑：“从一开始，我就不打算建立什么无忧无虑的天国，我只是想给那里的人们带去一点点希望而已。” “希望？” 老文怔了一下。 “是啊，我仅仅只是想要守住那些在夜空中闪烁的渺小火光而已。” 白岳翻开了面前的《杀死长夜》，他抚动着那些整齐的文字，白岳的脑海中闪过了小莫莉那张稚嫩又坚强的小脸。 如果就此沉沦下去，将家园改造成孕育欲望的摇篮…… 她一定会伤心的吧。 人们的牺牲不该换来如此荒诞的结局。 “黄金国只是一个开始而已，它绝不是让我就此停下脚步的温柔乡。” “逃避从来都不是我的答案。” 白岳的声音很轻很轻，但他的眼神仿佛在燃烧起火。 白岳抬起头，问道：“老文，你说，为什么我们要惧怕末日呢？” 文在言彻底怔在了原地。 那双俯瞰众生的猩红龙瞳，头一次浮现出了不可置信的荒诞色彩。 “你这个疯子……” 他终于意识到了什么，文在言死死盯着白岳的眼睛，老文喃喃了起来：“你要将黄金国当做深层的跳板，然后去反推那片寒冷的末日……” “不……我是不会在你身上轻易下注的……” 文在言失声道：“你比那些理想国的怪物还要疯狂！” “别那么激动嘛，老文。” 白岳有些无奈：“咱们可以慢慢发育嘛。” “那座中世纪的城邦在我看来发育不了一点，恕不奉陪，我这就告辞。” 文在言从口袋里取出了粉笔，毫不犹豫的走向了自己来时的门扉。 “如果我告诉你，黄金国其实是一个能够制造出星舰的超级文明呢？” 就在这时，白岳的声音冷不丁的从老文的背后响起：“作品中的圣教所，其实就是一艘停靠在星球表面的星际飞船。” 老文僵在了原地。 老文陷入了沉思。 片刻后，老文转过了身，然后又扑了过来。 “大佬！我开玩笑的呀！！” 白岳：“……” 行吧，这次发红的是右腿，这个油滑的商人简直特么的毫无节操！ 不过白岳还是在暗中松了口气。 自己这个什么都不懂的深层萌新，还是很需要老文这种深层老司机的帮助的。 · “店主大人和那位墨镜大叔究竟在干什么呀？” 不远处，宁小瑶坐在轮椅上，小员工摇晃着洁白的小腿，她抱着毛茸茸的白猫，一脸的好奇之色。 “小孩子不要看，那都是大人之间的肮脏交易。” 白书懒洋洋的回答道：“动作别停啊，接着揉我，对对……就是这里……” 第70章 命运乐师 大人之间的肮脏交易很快就落下了尾声。 文在言做出了承诺，他将会力所能及的提供黄金国急缺的物资，修缮星舰的材料，以及人员沉入深层所需的灵感。 相应的，白岳也会打开黄金国的大门，将老文杂货店以及对方的核心员工容纳其中，任其发展。 双方皆大欢喜，现场其乐融融。 白岳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心中悬着的一块石头总算是落了地。 万事开头难嘛，自己作为穿越者，在光怪陆离的世界里人生地不熟的，确实很需要老文这位强力盟友的援助。 将一些繁杂又陌生的琐事交给老文打理自然是最合适的选择。 “咱们之间的交易需要契约之类的约束么？” 交涉的最后，白岳一口气喝干了茶水，擦了擦嘴角问道。 “所谓的契约只是用来约束那些普通人的。” 文在言不以为意的摆了摆手：“像你我这样的存在，相互之间仅仅维持着‘信任’就足够了。” 他笑着补充道：“没有大主宰者会冒着‘认知崩坏’的风险贸然毁约，这可比纸面上的惩罚严重太多了。” 白岳点了点头，将老文抛出的信息默默记在心里。 “那我也没什么问题了，合作愉快。” 少年笑着为双方添满了茶水，随即邀请道：“要不要亲自去黄金国看一看？” “很遗憾，唯独这一点我无法做到。” 文在言摇了摇头，他深深的叹了口气：“只要我踏入深层哪怕一步，理想国里的那群崽种就会对我群起攻之的。” “好家伙……多大仇啊？” 白岳有些不解：“你当初干什么了？” “我把他们在末日深层里打造的天国雏形，卖给了深海公司的老板。” 老文的声音小了下去：“然后他们就集体破防了……” 白岳：“……” “还好当初我跑得快，不然我早就被那帮傻逼做成香辣全龙宴了。” 文在言擦了擦额头上渗出的汗珠：“直到现在，一席那个老逼登还在惦记着我的身子呢。” “这个……怎么说呢……” 白岳虚着眼睛道：“我倒是觉得人家的行为相当的合理啊……” “可报酬又不是我一个人独享的！” 老文当即委屈道：“况且那个破天国当时已经被终末渗透成筛子了，随时都有可能被冬夜彻底的吞噬，那鬼地方狗都不住好吧？！” 谈起这段过往，老文就像是被戳到了什么痛处一样。 伴随着老文的倾诉，书店里的环境瞬间变得鸟语花香了起来。 “卖掉天国雏形以后，所有理想国的成员无一例外全都得到了深海的赐福，他们从此以后几乎不再惧怕深层的污染。” 文在言拍着桌子，做出了一副愤愤不平的表情：“没有我的决定，那群傻逼早就抱着那个荒诞的理想之国活活溺死了！” 商人气的直磨牙，识相的白岳站起身，将冰箱里的鱼肉全都搬了过来。 文在言抓起鱼就往嘴里塞，利齿交错间，钢铁般坚硬的鱼骨都被碾成了细碎的粉末。 “这交易很合理对吧？” “更何况一席那个老逼登当时都他妈的快噶了！” “他也不用那个萎缩的可怜小脑，仔细想一想自己背负的理想与设定究竟有多么沉重！无论多少的认知，都无法将他那肾虚的躯壳从深层里拽出来！” 文在言嘴巴不停，继续向外喷着毒液： “我只是不想让他死而已！” “可那个老东西却口口声声说我是懦弱的叛徒，说我摧毁了人们构建理想天国的伟大路途！” “我真是（春暖）他（花开）了个（莺啼）的！他算个（燕语）啊？！” “一天到晚用那假大空的理想给人画大饼，牛皮吹得震天响，他怎么不先解决解决自己尿不尽的臭毛病呢？” 白书早就已经爬到了小员工的脑袋上，伸爪捂住了小瑶的耳朵。 白岳扭了扭屁股，总感觉有些坐不住。 老文这人平日里看起来嘻嘻哈哈的，完全不在乎自己的脸面，没有一点大人物的架子。 可每当他谈到理想国的一席时，老文就像是被撕开了伪装一样，那双猩红的龙瞳里闪烁着最真挚的光点。 说不清是失望还是不甘。 就好像整个世界都将他背叛了一样。 “看得出来，你和他的关系还挺好的……” 白岳抽了抽嘴角。 “呵，总之他就是一坨又臭又硬的大便。” 老文发出了冷笑，将手伸向了所剩无几的水晶鳕鱼，可就在这时，青年脸上的神情猛地僵住了。 “白老板……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文在言的声音居然带上了一丝颤抖。 “声音？” 白岳一愣，他仔细聆听了一下，却什么都没有听见，只是他突然感觉到…… 自己铺设在书店周围的混沌丝线，全都微微震动了起来。 阳光在起舞，树叶在啜泣，微风在诡笑，灰尘在呓语……这一刻，书店周围所有的无识之物仿佛都被赋予了歌唱的权力。 它们开始合奏起人类无法察觉到的悠扬乐调。 而在白岳的视线里，一波又一波的柔和声浪就这么在老文的背后汇聚了起来，最终凝聚成了一道淡淡的虚影。 理想国第一席。 ——命运乐师。 虚影似乎朝着白岳礼貌的笑了笑，紧接着，在白岳古怪的目光中，乐师合拢双手，将两根食指并在了一起。 “草！你以为我还会怕你啊老逼登！” 老文完全没有注意到虚影的存在，商人仿佛炸了毛的猫一般跳了起来，如临大敌。 他死死捏住粉笔，浩荡的龙威迸发而出，北河市的天空骤然阴沉下来，阴影垂落下来，以书店为中心勾勒出了一对漆黑龙翼的轮廓。 可惜这些都没有用…… 只见虚影扎起马步，稳住下盘，电光火石间，乐师的双臂猛地向前一刺！ 轻快的乐调。 白岳闭上了眼睛，不忍再看，只能说乐师不愧是理想国的创始人，他下起手来那是真的狠呐…… 老文就这么捂着惨叫着倒向地面。 紧接着，虚影那洁白如玉的手掌晃了晃，朝着老文比了个中指…… 他越过了老文的身躯，拿走了最后一块鲜嫩的鱼腹，顺便还取了一根白岳挂在书架上的丝线。 虚影渐渐散去了。 这一瞬间，乐师宛如孩童般的清脆嗓音传入了白岳的耳畔。 他说： “我会在东国恭候您的答案。” 第71章 今天开始当皇子 东国，高天原，大宫御所。 意识变幻间，明宫德仁亲王睁开了眼睛。 他从座位上直起身来，尝试着活动了一下自己的四肢，晦涩而陌生的感觉随着动作的延展渐渐淡去。 德仁亲王缓步穿过了整座大殿，他站在殿门口，如今的‘三皇子’向外望去。 青瓦白墙的御花园映入皇子的眼帘，花园碧水荡漾，其上坐落着幽雅古朴的花阴亭与观瀑亭，雕有龙头鱼身的拱桥连接向庄严的城墙与宫门。 璀璨夺目的护城天河屹立在云雾缭绕的高空，东国皇子的宫殿如同一座四面环瀑的天上绿岛。 绿岛的下方，则是东国那灯火通明的魔幻都市。 高大的写字楼鳞次栉比，玻璃楼面五光十色，所有的街道上挂满了缤纷的彩灯，柔和的光芒们簇拥着钢铁的丛林，倒是为城市披上了一层梦幻的婆娑纱衣。 “这阵子正巧是东国的夏日祭，看起来是不是蛮有氛围的？” 皇子转过头，看见老文正揉着屁股，一瘸一拐的挪到了自己的身旁。 紧接着，墨镜青年拍了拍皇子的肩膀：“这件‘衣服’穿起来感觉怎么样？白老板？” “虚的要死，这货平日里绝对纵欲过度了，不过……” 白岳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你不觉得突然让我当皇子这件事情，实在是有些突兀么？” “不突兀，一点都不突兀。” 老文搓着手回应道：“如果咱们的动作再慢一点，缄默黑日的‘大纲’就彻底铺设完了，到了那时，被故事隔绝在外的我们屁都捞不着。” “这样啊……” 看着脚下那片纸醉金迷的现代大都市，白岳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 不得不说，在帝江和天平潜移默化的引导下，白岳确实对东国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正巧黄金国的资源筹备需要时间，小书店也有白书和宁小瑶帮忙打理，因此白岳很爽快的答应了老文的邀请，准备来东国看一些好康的。 只是老文送给白岳的身份确实出乎了少年的意料。 “没想到你在东国也挺吃得开啊。” 白岳摸了摸身上的黄袍御服，啧啧称奇道：“皇族亲王的门路你都能搞到啊。” “嘿嘿，只是一桩小交易而已，和你我之间的单子比起来差得远了。” 老文被夸的眉开眼笑，他兴奋的揉着屁股：“不过咱们正好借着三皇子的身份，在东国的这次争储里干一票大的！” “干票大的？怎么干？” 白岳一愣，随即神情越发玩味起来。 “你在这次争储里自由发挥就好啦~尽可能的去干掉其他竞争对手就完事了。” 老文笑眯眯的盯着白岳的眼睛：“只要随便吞并一些其他皇族的产业，我们都能在现境赚的盆满钵满，捞到的好处大头都归你，怎么样？” “听起来蛮有诱惑嘛。” 白岳笑道。 “总之如今明宫德仁亲王麾下的产业都归你管辖了，白老板，尽情去享受上位者的权利吧。” “你完全可以大展拳脚，东国的民众都很乖的，作为至高的皇族，你随便抓个平民把他活生生烤了，人们都不敢有一丝一毫的反抗。” 老文坦诚相告道：“不瞒你说，这也正是我与原来的三皇子之间的交易……” · “守护和救赎皇城里所有的子民？光耀祖上的伟大理想？” 听着老文的叙述，白岳抽了抽嘴角：“这小子的要求还挺刁钻嘛。” “嗨，只是一桩交易而已，又不是什么强制要求，咱们只需要尽力去做就行了。” 老文发出了嘲讽的嗤笑： “反正就算在大街上随便拉头猪过来塞进这家伙的躯壳里，猪都能比他本人干的更好。” 白岳：“……” “正好，我也趁着这次机会，反击反击理想国里曾经追杀过我的崽种。” 看着那片绚烂的城市光景，黑市商人脸上的表情越发凶狠了起来： “奶奶的缄默黑日，喜欢写作是吧？我必须得想办法让他太监！” 他摸着发痛的屁股气的直哼哼：“还有命运乐师，那个老逼登绝对藏在黑日的影子里推波助澜呢！” 老文那是越想越气，越想越委屈，越想屁股越痛。 他面向白岳。 “大佬！你一定要为我报仇啊！” 少年猝不及防下，只听咔吧一声，三皇子那脆弱的大腿当即发出了哀鸣。 白岳：“……” 老文：“……” “不要再随随便便抱别人的大腿了啊混蛋！” · 黑市商人的身影很快消失不见，只留下白岳一个人待在空空荡荡的奢华殿堂里。 白岳静下心来，仔细感受起了这种一心二用的奇妙状态。 他的本体依旧待在北河市的小书店里，书店老板晒着太阳，懒洋洋的打着盹，但白岳的大部分意识已经寄生在了东国的傀儡身上。 文在言这一设定能力还挺方便的。 白岳自然清楚，披上了三皇子的马甲后，他就已经踏入风暴的最中心。 人理天平……缄默黑日……命运乐师……八岐大蛇…… 大主宰者们肆意操纵着凡人的命运，正义与虚伪的故事们终将汇聚在一起，勾勒出焚尽一切的毒火。 大幕拉开，盛宴已至。 值得一提的是，白岳之所以会痛快的答应老文的一切要求，主动帮他完成皇子的交易，除了对于东国的强烈好奇以外，双方自然另有深意。 ——说白了，这次东国的邀请就是一个测试吧？ 老文的意思其实很明显了。 我已经给你创造条件了，如果你连一个小小的东国都搞不定，你又凭什么去对抗那片令人绝望的末日呢？ 凭嘴巴么？ 虽然老文确实在自己身上下了注，但也只是下了一点点而已。 在没有看到结果之前，人理天平是绝对不会将自己的命运与白岳紧紧绑在一起的。 他的嘻嘻哈哈永远只是假象，那双猩红的龙瞳后面，永远埋藏着对世间的冰冷衡量。 白岳自然清楚合作伙伴的心思，不过这些很现实的话自然不能明着说出来，大家心照不宣就好。 思索间，白岳又听到了背后的脚步声。 线条勾勒的门扉里，一位面容精致的银发少女被人推了出来。 她盯着白岳，羽生瞳声音颤抖了起来，天灾魔女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b……boss让我来当您的护卫官……” 第72章 乐师的考题 羽生瞳此行的衣着搭配，比起以往倒是干练了许多。 她扎着干脆利落的长马尾，身着整套的黑西装，内衬着白色衬衫，其上还系着深色的领带。 青春少女特有的活力感虽说淡了一些，但也多了一份冷艳的英气感，看起来魅力十足。 只可惜孩子还是被白岳这位老怪物吓着了…… 看着对方的窘态，白岳不免有些好笑。 嘴上说着要当护卫官，实际却对自己所要‘保护’的对象怕得要死，也确实是难为她了。 不过白岳清楚老文的用意。 保护什么的谈不上，羽生瞳作为东国的本地人，她的作用主要还是弥补白岳对于东国文化的基本认知，顺便再替白岳跑跑腿什么的。 免得他这个假皇子在东国没什么熟人，办起事来不方便。 “紧张什么？我又不吃人。” 白岳随和的笑了笑，然后指了指背后的榻榻米：“咱们还是坐下来谈吧。” 银发少女怯怯的点了点头，她规规矩矩的端坐在了茶几桌前，身体僵硬，目不斜视。 “先为我介绍介绍明宫德仁亲王如今在东国的势力与处境吧。” 白岳把玩着桌上的金酒杯，率先开口询问。 羽生瞳自然不敢怠慢，她从黑箱里取出了一份准备好的调查文件，递向了面前的德仁亲王。 · 白岳翻看着资料，伴随着羽生瞳小心翼翼的讲解，白岳的脸色那是越来越黑…… 作为东国的皇子，德仁亲王在京都里自然挂着相应的职务，分别有—— 东国深层花卉研究所总裁、京城沿岸海洋保护协会副会长、高天原公益基金会名誉会长。 听起来似乎很有气派，只是头脑清晰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来，这些职位和东国的核心权力没有一丁点的关系。 说白了，明宫德仁亲王在东国的高层圈子里，完完全全就是一个只会享乐的废物吉祥物。 如今的岛国已然暗流汹涌。 奄奄一息的老天皇即将死去，而他一手搭建的太政内阁，也渐渐在皇族的争夺拉拢中分出了明显的派系。 幕府里那些手握重权的大臣、纳言、参议，以及武士集团们，都在默默观察着局势的发展，都在权衡着自己未来所要投奔的明主。 在这个节骨眼上，所有的皇族们都在拼了命的增添着自己的筹码，分秒必争。 那么……我们的德仁亲王干了什么呢？ 就在近期，他借着公益基金会名誉会长的权利，将一所孤儿院里的少女们强行接到了宫殿，供自己肆意摧残玩乐…… 虽然作为皇子他不缺女人，可德仁就是很享受这种毁灭他人的乐趣。 老文用猪来讽刺德仁亲王确实不是虚言，起码猪真的不会草芥人命…… 而在这期间，东国的经济，军事，政治，这些治理国家的核心权力，已经被德仁亲王的兄弟姐妹们瓜分的七七八八了。 嗯…… 怎么说呢…… 被狗智障活活气晕.jpg 就这么个坑爹玩意儿还妄想着争夺皇位呐？他没事吧？ 白岳扶着发胀的脑壳，发现自己还是被老文套路了。 自己如今扮演的三皇子可谓是要钱没有，要权也没有，谈什么民心更是扯勾八淡——这货的名声早就臭大街啦！ 所谓‘救赎与守护子民’的交易根本就是无稽之谈，人理天平终究还是给自己出了一个难题。 只能说命运乐师，你爆的好呀！ 白岳内心暗暗诽谤了一下自己的合作伙伴。 他清楚自己完全可以毫无作为的蒙混过去，只是一旦这么做，恐怕老文就会对自己彻底失望吧。 这一瞬间，白岳又想起了命运乐师那莫名其妙的话语。 ——‘我会在东国见证您的答案。’ 理想国的一席仿佛有种未卜先知的能力，他从一开始就清楚，白岳将会踏入这片铺满鲜血与骸骨的舞台。 他们都在关注着白岳的选择。 “也就是说，这是一间以‘守护’与‘救赎’为考题的考场么。” 白岳轻笑了起来，他转过头，遥望起了殿堂外的癫狂之城。 此时已至黄昏，大日渐渐沉入夜幕，日光烧红了层积云的边际，可在白岳的目光中，火红的云层里却倒映出了大蛇的遮天巨影。 它主宰着阴影与大日，巨影肆无忌惮的遨游在人们的头顶，名为欲望的毒液就这么随风垂落下来，化为能够吸入肺腑的微粒，然后浸入人们灵魂最深的地方。 于是富人越发贪婪，穷人越发疯狂，正义早已沦为了荒诞的玩笑，罪恶却被披上了华丽的彩衣。 随着夜幕的降临，夏日祭的气氛越发浓厚起来。 人们在歌舞伎町举杯欢庆，殊不知黑日的光芒已经悄然取代了城市的影子，缄默的日光悄无声息的蔓延开来，静静等候着点燃世间的薪柴。 “真有意思啊……” 白岳轻声的呢喃，明明局势不容乐观，可他的眼睛却亮的吓人。 一旁的羽生瞳不由自主的打了个激灵，她隐隐察觉到，白岳先生并不会循规蹈矩的去履行皇子守护子民的责任。 毕竟……他也是一位吞噬世界的暴虐怪物。 “对了，除了那些官职以外，明宫德仁亲王的旗下有驻扎在深层的公司么？” 就在少女走神时，白岳再次询问了起来。 “啊……有的有的。” 羽生瞳连忙汇报起了信息：“如今的您掌控着一家制作情绪糖果的公司企业。” “公司雇员们常年驻扎在深度等级为二的深层世界‘童话书’里，开采着与‘梦幻’和‘童话’相关的情绪设定资源。” 她解释道：“只是……里面产出的作品与设定几乎没有任何的战斗能力，一般只能用于辅助那些需要调动观众情绪的偶像公司。” “关于童话的设定么……” 白岳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就在这时，宫殿的侧门忽然被人敲响了。 白岳转过头，看见一位武士装扮的男人快步走进了殿堂。 他满脸的谄媚，手里还拖着一位身穿和服、眼神悲哀的美艳少女。 “亲王殿下，您的兄长佑宫裕仁殿下特意为您准备了新的玩具。” 第73章 命运叠影 在白岳的视线中，踩着木屐，留着传统月代头的武士手臂一甩，将少女随意的扔在了自己的脚边。 “裕仁殿下今晚送给你的玩具可不一般啊，德仁殿下，” 少女就这么被砸在了冰冷的地板上，她发出了干哑的哀鸣，艰难的抱着变形的双膝，在白岳的脚边痛苦的蜷缩起来。 看着武士那毫无敬意的眼神，白岳的神情依旧毫无波澜。 “她叫浅川雅子，虽然是个卑贱的下城人，却也凭着天赐的才能幸运考上了京都的高等学府。” 武士完全没有在乎三皇子的脸色，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 毕竟对于他的主上佑宫裕仁来说，明宫德仁仅仅只是一位日后用来平息民怨的蠢货与工具罢了。 他自顾自的发出了满不在乎的嬉笑，那张五官扁平的面容宛如枭鸟一般抽动了起来。 “最有趣的是，这个贱货在上学期间，居然还在暗中调查孤儿院里那些失踪的姊妹们最终都去了哪里。” “只可惜……她的关切用错了地方，卑贱的牲畜本就应该待在囚笼里才对嘛。” 武士迈步向前，蹲下了身子，拍了拍少女那张面如死灰的俏脸：“话说回来，如此纯洁又正义的白色樱花，绝对称得上万里挑一的好货啊。” 言语间，他猛地抬起头，武士的眼神宛如酷毒的鹰隼。 他直言道：“德仁殿下，你可以像以往那样感谢自己的裕仁兄长了。” 可出乎武士意料的是，一向胆怯的德仁亲王既没有躲闪自己的目光，也没有急不可待的抚摸美艳的玩具。 光影闪烁间，在源义雄介愕然的目光中…… ——三皇子的手里浮现出了一把银色的铳枪。 死亡的预感瞬间浮上了男人的心头，源义雄介汗毛倒竖，抽身急退。 同一时间，白岳面无表情的扣动了扳机，暴虐的枪鸣响彻宫殿，炽热的子弹在半空拖出了流光。 源义雄介则是以一种匪夷所思的速度拔出了腰间的武士刀。 ——《八幡武神秘闻》，斩鬼四式，月影返。 武士的刀刃上泛起了皎洁的月华，他全神贯注的挥动利刃，瞬间就斩断了近在咫尺的子弹。 “嚯，有点东西啊。” 白岳发出了赞叹的笑声，源义雄介的内心却在此刻沉入了谷底。 一向懦弱好色，受人监视的德仁亲王怎么可能拥有设定的力量？ 三皇子这边出大问题了…… 他自始至终都在藏拙，必须要将这件事情尽快汇报给裕仁主上！ 源义雄介将混乱的思绪压在心底，他警惕的看着面露微笑的三皇子，武士握着刀具开始缓步倒退。 “怎么急着走啊？我还没感谢兄长呢。” 白岳虽然在笑，但他的眼神里却没有丝毫的温度。 “你拦不住我的，明宫德仁。” 作为在深层出生入死、技艺精湛的源氏刀客，源义雄介笃定的认为三皇子并没有杀死自己的手段。 他发出了冰冷的狞笑：“如今暴露野心已经太晚了，你应该继续扮演那个无害的废物的。” 然而话音未落，源义雄介就发现自己周围的景象瞬间摇晃模糊了起来。 源义雄介愕然抬头，就和刚才一样，他蹲在三皇子的面前，那把银色的铳枪正在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自己。 ——《杀死长夜》，命运叠影。 发生了……什么？ 来不及思考，源义雄介再次抽身急退，而这一次，三皇子不慌不忙的改变了一下铳枪的角度。 白岳扣动扳机，武士拔出刀具。 “无论多少次，你都击不中我的！” 源义雄介狞声挥刀，可这一次，他却感觉自己一头撞在了一张透明的网里，武士的动作顿了一下，紧随而来的子弹就这么轰碎了他的右腿！ 难以形容的剧痛瞬间摧毁了源义雄介的理智，他被透明的混沌丝线悬挂在半空，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回荡在了宫殿的每一处角落。 活像一只被困在蛛网的可怜飞虫。 “白书新提取出来的设定还怪好用的嘛。” 白岳满意的收起了手里的铳枪，他无视了武士凄厉的叫喊，转头看向了自己的跟班。 “这货什么身份？” “他叫做源义雄介，是源氏公司董事长的长子，也是佑宫裕仁亲王最信任的持刀武士。” 羽生瞳抱起了意识涣散的浅川雅子，轻声回应。 片刻后，白岳就了解清楚了对方的来意。 作为东国的大皇子，佑宫裕仁亲王可谓是争夺天皇之位最有力的竞争者。 他为人和善，相貌出众，关爱弟妹，主打一个温文尔雅的仁君人设。 佑宫裕仁收拢了幕府里大半的官员，如今在公司与太政内阁的宣传下已然是深得民心。 值得一提的是，他也是公益基金会真正的操控者，而这位‘兄长’暗中为白岳提供‘玩具’的目的自然也很简单。 一旦时机成熟，罪迹斑斑残害子民的德仁亲王，将会被大仁大爱的裕仁亲王以‘大义’的名号含泪处决，成为他登上天皇之位最有力的基石。 想到这里，白岳看着雅子那弯折的小腿，他的目光渐渐讥诮了起来。 没一个好东西。 “既然佑宫裕仁用心这么良苦，我又怎么能辜负大皇子的好意呢？” 白岳随手指了指被系在半空的源氏子弟：“砍下他的脑袋，然后当做大礼送给佑宫裕仁吧。” 羽生瞳恭敬的点了点头。 银发少女迈步上前，她的手中渐渐凝聚出了一把轻如蝉翼的水刃。 “明宫德仁，如果你杀了我……偌大的东国将不会再有你的容身之地……” 失血过多的源义雄介喘着粗气，他拼命忍耐着求饶的天性，努力保持着为主君赴死的武士精神。 只可惜他最后还是没有绷住。 “不……不……不……我是源氏集团的继承者，我还有光明的未来……” “我不能死！我不能死！” “求你了……求你了德仁主上，我会誓死为您效——” 源义雄介恐惧的声音就这么戛然而止，丝线松开，无首的躯体摔落了下来，染红一片。 羽生瞳开始兢兢业业的忙碌起来。 白岳同样没有在意对方的遗言，他坐回了原来的位置，陷入了沉思。 既然已经和皇族撕破了脸皮，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多了。 白岳可不打算扮猪然后玩什么智计，高调的莽过去就完了！ 至于所需的势力嘛…… 在遥远的另一边，晒着太阳的书店老板从口袋里取出了那块帝江送给他的白玉腰牌。 少年的嘴角勾起了一丝笑意。 · 东国京城沿海。 浓雾在夜间翻滚，漆黑的海面浪潮涌动，水面深处逐渐浮现出了狰狞的巨型帆影。 下一瞬间，隶属于东国皇族的深层捕鲸船破开了浑浊的水面，七桅帆船升起印有皇室菊花的旗帜，朝着不远处的灯塔发出了信号。 古怪的是，一向热闹的帆船里却寂静无声。 浓雾朦胧，甲板上浮现出了一些身着黑色蓑衣的人影。 宛如鬼魅的黑蓑们井然有序的处理着船员们的尸体，顷刻间，改头换面的‘东国船员’们已经整备完毕。 “陈队，伪装已经顺利完成，我们很快就要靠岸了。” 一位船员穿过了甲板，朝着站在船头上的男人做出了汇报。 为首的颓废大叔转过身，他叼着烟卷，满意竖起了大拇指。 “呦西！呦西！你滴，大大滴有赏！” “……” “怎么了？” “味太重了……您收一收。” 第74章 绘血塑骨 窗外再次传来了乌云的闷响，天色昏沉一片。 浅川山治觉得自己就是一具被工作支配的行尸走肉。 明明自己生活在完美无暇的高天原，明明自己的理想是成为一位画师，可在现实的推动下，自己终究还是成为了一名普普通通的小记者。 他被困在了公司铸造的网格里，就像一只没有思想的可悲工蜂。 愣神间，淅淅沥沥的浑浊雨点拍打起了玻璃墙面，外面的景色越发的模糊。 “又到了雨季啊。” 浅川山治有些烦躁的甩了甩头，松开了手中还未整理好的报告文章。 “决定了，今晚就带雅子去她最喜欢的寿司店好了。” 想到这里，男人略显疲惫的双眼浮现出了些许笑意，与自己这个社畜不同的是，自己正在读书的妹妹浅川雅子还有美好的未来。 他俯下身再次开始工作，直到霓虹点亮了夜幕，男人挺起身子，不免有些头晕目眩。 就在这时，浅川山治的背后传来了同事的高呼：“浅川君！岛田社长有事找你。” “我知道了。”浅川山治合上了报表。 不会又要让我加班吧……他内心有些无奈，起身走向了社长的办公室。 “打扰了。”男人以一种毕恭毕敬的态度敲响了房门。 身材矮胖的中年人拉开房门，古怪的是，往日里态度一向恶劣的岛田社长，此时居然满脸的笑容。 “恭喜你呀，浅川君，你得到了一个专属的新闻！” 岛田社长亲自将浅川迎进了屋里，两人落座后，他拍了拍浅川的肩膀：“你的妹妹浅川雅子，已经被邀请去了裕仁殿下的寝宫。” 这一刻，浅川山治愣住了。 他茫然的看着社长那张肥硕的面皮，男人张了张口，忽然有些喘不上气。 “雅子她……为什么……” “是不是很惊喜？为了佑宫裕仁亲王而献身，可是至高无上的荣誉啊！” 岛田社长没有在意职员的表情，他气喘吁吁的从角落搬出来了一个手提箱，他打开了箱子，整摞整摞的钞票就这么暴露在了浅川山治的眼前。 “这是裕仁殿下安排皇族宪兵队，特意为你送过来的贺礼。” 社长敲了敲箱子，大腹便便的中年人发出了由衷的感叹：“有了这笔钱，你就能过上更好的生活，你就能尽情的去为公司追逐伟大的艺术……” 岛田咧开了嘴巴，露出了两排参差不齐、仿佛沾染着血丝的牙齿。 他说： ——“你们真是生活在最幸福的时代呀，浅川君。” 浅川山治久久没有回应。 男人无力的捏着座椅的扶手，他垂着头，就像是被抽掉了脊梁一样。 “你怎么了？浅川君？” 社长矮胖的身体依旧坐在原地，可他的脖子却如蛇般诡异的伸长，那颗头颅倒着贴了过来：“为什么不开心呢？” 浅川山治抖了一下，他对着近在咫尺的面孔挤出了一个难看的笑脸：“非常抱歉……我只是身体不太舒服……” “这样啊，一定是工作辛苦了吧。” 社长的头颅缓慢的收缩回了原位：“今天你就不用加班了，回去好好休息休息吧。” 浅川山治有些失魂落魄的站起身，他毕恭毕敬的告别了上司，却唯独忘记了那个装满了钞票的箱子。 他离开了办公室，关上了木门，房间安静了下来。 “浅川君真是有自知之明啊……” 渐渐的，岛田从喉咙里发出了‘咕咕咕’的狂喜笑声。 “身为下城的贱种，你又怎么配享受亲王殿下的恩赐呢……” 他伸出手，死死的抱住了眼前的箱子，中年人将头埋了进去，贪婪而陶醉的呼吸着油墨的香气。 “我的……全部都是我的……” · 今天的天气格外的冷。 浅川山治并没有打伞，他任由冰冷的雨滴打湿了自己的头发与外衣，男人攥着酒壶，踉踉跄跄的走在公寓面前的街道上。 他瘫软在门前。 “我回来了……雅子……” 浅川山治呢喃着，将钥匙插入了锁孔，男人眼露期待的打开门，却发现往日灯火温馨的家里漆黑一片，寂静无声。 他就这么跪倒在了门前，男人抱着酒壶与公文包，他哀哀的啜泣起来。 “雅子……一定会幸福的吧……” “很遗憾，并不会。” 有人在房间深处发出了冰冷的嗤笑。 浅川山治的神情猛地僵住，下一刻，他就被人扯着衣领提了起来，没等山治惊叫出声，他的肚子上就挨了重重的一拳。 剧痛之下，浅川君当场失声，脸上挤出了更多的鼻涕和眼泪，那人松开手，浅川山治倒在地上，将胃里的烧酒尽数呕吐了出来。 “醒醒酒吧，你这个东国的窝囊废。” 左残光避开了那堆呕吐物，露出了嫌恶的眼神：“他们早就抢走了你们的未来，浅川雅子已经死了。” “不……不准你胡说！！” 也许是酒精还在发挥作用，宛如烂泥的浅川山治居然爬了起来，他双眼通红的扑向了黑日的使者：“雅子才不会出事的！” 又是重重的一拳。 这一次，浅川山治几乎吐出了自己的胆汁。 “身为报社的记者，你当然清楚自己妹妹的命运，你当然清楚那些恶毒的皇族会做些什么。” 左残光冷笑了起来：“你只是不愿意面对事实罢了，浅川山治。” 浅川山治已经蜷缩成了一团，男人的神情越发痛苦了起来。 “真是可怜呐，明明身为天赋异禀的画手，为了妹妹的学业，你却决定弃学工作，自愿放弃了成为画师的梦想。” 黑日行者俯下身，仔细端视着浅川山治的表情：“到头来，你唯一在乎的亲人却变成了皇子的泄欲玩具……” 风雨大作，左残光发出了大声的嘲笑：“你的梦想还真是滑稽啊，浅川君。” “不要侮辱善良的雅子……不要侮辱我成为画师的理想……” 浅川山治竭尽全力发出了喑哑的嘶鸣：“求你了……这是我唯一的尊严了……这已经是我的全部了……” “善良？画家？理想？尊严？别开玩笑了……” 左残光猛地上前掐住了浅川山治的咽喉，将其提了起来。 他漠然道：“在主宰上城的皇族与公司面前，你们不过是一群用理想当牌坊的婊子！” 浅川山治就这么呆住了，渐渐的，他的面容开始扭曲，他的嘴角开始向上扬起。 “那就杀了我……那就杀了我啊！” 在一切的幻想都被拽出来碾碎之后，浅川山治终于疯笑了起来：“我能做到的，只有在临死前诅咒那些皇族的渣滓！” 左残光松开了手，浅川山治稳住身形，艰难的捂住了自己发青的喉咙，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呵，还算是没有彻底丢掉骨气。” 左残光注视着对方眼里的疯狂，紧接着，在对方戒备的目光里，他的掌心忽然多了一团摇曳的漆黑火焰。 “它叫做‘绘血塑骨’，是伟大的黑日从祂的国度里赐予我们的珍贵灵感。” 黑日行者低沉的笑了起来：“想要得到复仇的力量么？浅川君？” 毫不犹豫的，陷入疯狂的浅川山治抢过了那团珍贵的灵感。 风雨越来越大了，呼啸的雨水已经倾斜着灌入玄关，刺眼的闪电划过了天空，在这转瞬而逝的光芒里…… ——浅川山治此刻的面容如同恶鬼与修罗。 他被火点燃。 第75章 编织蛛网 浅川雅子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那是一个很平常的傍晚，无数开满了樱花的枝条垂落下来，整片街道都被落樱染上了梦幻的颜色。 人们的笑声忽远忽近，她抱着膝盖坐在凉席上，期待的等待着父亲特制的铁板烧。 香味蔓延开来，就连在一旁专注的画着落樱的哥哥都放下了画笔，母亲因此开心起来，她打开了饭盒，雅子的目光顿时被精美的饭团吸引。 可就在这时，天空忽然下起了黑色的雨，冰冷的雨滴吞没了漫天樱花，两位大人的身影在雨中化为了泡影。 怕极了的女孩回过头，却发现一向内敛的哥哥抛下了画板，发出了疯狂的大笑。 他身上燃着熊熊的漆黑毒火，哥哥的面容已经被火焰烧成了骸骨，他朝着天空中的蛇影，发出了凄厉的怒吼： “把雅子还给我！！” 少女猛地睁开眼睛，她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又被腿部传来的剧痛惊出了冷汗。 “你的双膝只是脱臼了而已，不要急着活动身体，静心恢复就好。” 有人背对着茫然的雅子，他观赏着窗外的泉水，平淡的声音传入了少女的耳畔。 周围的景象渐渐清晰，雅子发现自己正躺在偌大的宫殿内，房间的墙面整面涂着壁画，其上勾勒着碧绿的潮水与深色的礁石。 “这是……哪里……” “这里是明宫里专门用来招待客人的‘松风之间’。” 白岳随口回应，他直言道：“你是被佑宫裕仁亲王当做‘礼物’送到德仁亲王这边的。” 他早已脱掉了那身臃肿的御袍，换上了一身松快的白色常服，在刮掉了滑稽的八字胡、解开了难看的发髻后，白岳的马甲形象已然发生了改头换面的变化。 三皇子的长发随意的披散了下来，配合上他腰间的奇怪长剑，使其更像是一位散漫的浪人，而非什么傲慢的王公贵族。 “真的是贤明仁爱的裕仁殿下做的这一切……” 浅川雅子似乎是明白了什么，她露出恍然之色，紧接着，雅子的神情一点一点变得绝望起来。 “原来，孤儿院里失踪的孩子们真的和皇族有关……” 雅子美艳的脸庞越发苍白了起来，她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怎么办……是我连累了哥哥……” “后悔自己曾经做的一切么？雅子小姐？” 白岳转过身，他看着雅子的眼睛笑着问道。 “是你愚蠢的选择招致了如今悲惨的结局，你会成为德仁亲王的玩具，然后被他用最恶毒的方式侮辱凌虐。” 白岳挑起了少女的下巴，做出了无情的总结：“而一切的缘由，都源于你那可笑的正义之举，你不该多管闲事的。” 明明浪人桑的话语很轻很轻，可浅川雅子的身躯还是颤抖了起来。 因为黑暗又残酷的事实真的重如千钧，它压在雅子灵魂的最深处，每时每刻都在发出肆无忌惮的笑声。 不该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 雅子恍惚了一下，她还记得福利院里的老院长。 那位身材瘦弱的老奶奶脸上总是挂着和蔼的笑，她每天都会坐在树荫下，在孩子们的簇拥中讲述那些美好的故事。 在父母失踪以后，是玲子奶奶支撑起了自己和哥哥的童年。 可在那个阴雨连绵的下午，准备去探望奶奶的雅子，却在福利院的门口听到了老人虚弱的哀鸣。 她看见血从大门的缝隙泊泊流出，然后浸入冰冷的雨里。 惊惧至极的雅子逃出了那条街道，而当次日她回到福利院的门口时，玲子奶奶和那些青涩的小女孩都不见了。 只剩下一些佑宫裕仁亲王麾下的皇室巡查武士清理着一片狼藉的庭院。 可当雅子鼓起勇气，朝着为首的武士询问老人的去向时…… “你说那个顽固的老东西啊，” 她却看到武士的脸上扬起了残酷的笑意：“砍起来没什么手感呢。” “你们……你们这群混蛋！” 几乎是下意识的，雅子拎起手里的单肩背包，朝着武士竭尽全力的砸了过去。 仅仅是这样而已。 仅仅只是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她就被人打折了双腿，然后被当做‘玩具’送往了皇子的寝宫。 这个世界不该是这样的。 “要不要忏悔呢？浅川雅子？” 浪人的语气越发玩味了起来：“为自己的愚蠢忏悔，为自己的无能忏悔，为自己的善良忏悔……” 白岳盘腿坐了下来：“如果你的态度足够诚恳，说不定亲王殿下还会放你一条生路呢。” “我为什么要忏悔呢？浪人桑？” 这一刻，也许是浪人的问题激发了少女心中的愤懑，浅川雅子的神情居然平静了下来。 “杀了我吧，浪人桑，如果你的心底还有一丝良知的话。” 她抿着嘴唇，倔强的昂着头，一字一句道： “比起被那些恶毒的皇族羞辱，我宁愿死去。” “不错不错，很有魄力嘛。” 白岳满意的点了点头，不知为何，他就是很欣赏这种头脑一根筋的铁头娃。 浪人缓缓站起身，抽出了腰间的长剑：“放心吧，我下手很快的，绝对不痛。” “十分感谢。” 浅川雅子跪坐了起来，她痴痴的看了一眼家的方向，少女低下头，闭上眼睛，坦然的接受了自己为正义献身的选择。 剑影猛地闪过。 想象中的疼痛却并没有到来，雅子茫然睁开眼睛，却看见沉重的发箍掉在了地上，变成了两半。 少女柔顺的长发瞬间披散了下来。 “果然还是黑长直好看嘛。” 白岳收回了长剑：“东国的发髻全都丑爆了，也不知道东国的这些变态亲王什么审美。” “你……为什么……”雅子有些不知所措。 “好了，我长话短说吧，雅子小姐，德仁亲王早就死了。” 白岳打断了对方的询问，他露出神秘的微笑：“而我，已经全款拿下了他未来的命运。” 这一瞬间，浑浊的乌云撞出了惨白的烈光，在浪人的身后投出了巨大的狰狞阴影。 “你现在有两个选择，浅川雅子。” 滚滚雷声接踵而至，不知为何，浪人的面容变得有些模糊不清。 “你可以选择忘掉这一切，我会将你完好的送回家里，你会平稳的生活下去，再也不用担心皇族的报复行为。” “另一个选择呢？” “将灵魂全部托付与我，然后继续坚持那缥缈的正义。” 浪人摊开手，他掌心出现了一根近乎透明的丝线。 他说： “想要夺回自己的未来么？雅子小姐？” · 是啊，这个世界不该是这样的，人们不该活在幸福的谎言里。 你们应该去愤怒，你们应该去怒吼，你们应当去反抗，你们应当…… ——去亲手改变自己的命运。 求一波追读，带带我吧!大佬们! 中午问了问编辑大大，结果被告知第四轮的推荐比起第三轮几乎没有效果…… 也许是黄金国暂时告一段落，剧情进入东国的缘故，虽然收藏涨了一些，但追读还是没有变化。 对于新书期来说，不涨追读真的很致命，所以我厚着脸皮拜托一下大家，能否将养着的几章看完呢？ 就这一天就好。 毕竟周二到周三是排下一轮最关键的日子，关乎到这本书未来究竟能走多远。 和拍脑袋用系统搭出《神明模块》不同的是，我在《演绎法则》的设定方面确实花了想法。 因为我也是个老书迷，自己动手写书的目的，也是想要写出一些全新的、有意思的故事。 用情绪消化灵感，在深层勾勒作品，用设定铸造现世，虽然这些都不是什么复杂的设定，但作为一个码字巨慢的瓜皮，这已经是我能想到的全部了。 这本书从一开始就扑的很惨，十万字18个追读，我还是拉了一波上本书的老读者们才勉强上了第一轮的推荐。 之后的成绩一直也是勉勉强强，和上一本书完全是没法比，越往下写，心里的落差就越大。 自以为是的放弃大环境的潮流，放弃吸睛的系统，觉得能写出一些自己独有的东西，现在看来总有一种打肿脸充胖子的感觉。 我总是会想，既然入了这一行，乖乖的跟着市场走不好么，就像上一本书一样，系统文确实是简单又好写，很轻松就能拉起期待感，同时还能自然而然的衔接剧情的发展，它在起点经久不衰是有原因的。 但我还是有点不甘心，打算当个铁头娃来试试新的故事。 所以这是我这本书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拜托你们了。 带带我吧！大佬们！ 这是我最后能够向前走一步的机会啦！ 第76章 炎国有句古话 高天原，佑宫御所。 为了向子民证明自己的贤明与清廉，佑宫裕仁的住处倒是光洁素雅，偌大的正殿除了基本的桌椅设施以外，并无什么昂贵的物件。 身着御袍的佑宫裕仁静静坐在殿堂的中心，面容俊朗的年轻人盯着手里造型精致的终端设备，仿佛陷入了深思。 他的面前摆着一颗死不瞑目的武士头颅。 大皇子的不远处，还有一位将额头紧紧贴在地板上的中年男性。 片刻后，佑宫裕仁手中的终端传出了武士恐惧的声音。 ‘我是源氏集团的继承者，我还有光明的未来，我不能死！’ ‘求你了德仁主上，我会誓死为您效——’ 惨叫声戛然而止，剪辑过的镜头里出现了德仁亲王得意洋洋的笑脸，裕仁面无表情的关掉了终端。 他漠然抬起头，压抑着满腔的怒火，冷声询问： “这就是你们源氏的忠诚么？源义政弘？” “犬子无能，还请亲王殿下息怒。” 源义政弘不敢抬头面对亲王的目光，他的声音微颤了一下，恭敬道：“他理当为国切腹。” 阴雷骤起。 佑宫裕仁的影子在烈光中猛地扭曲拉长，令人不适的滑腻声纵横交错，八首的阴影已然铺满了整间殿堂。 浓郁的腥风盘旋起来，源义政弘的衣袍瞬间被冷汗浸湿，他的余光看见了蛇的鳞片，他感觉到蛇信在自己的耳边残毒呓语。 有什么东西正在咀嚼儿子的头颅。 它咬碎骨头，吮吸血液，明明吞下了血肉，可那股嗜血的贪婪之意却更加的浓郁。 “抬起头吧，源义政弘。” 佑宫裕仁的声音已经带上了令人不安的重音：“身为国家的栋梁，你应该直面自己的失职才对。” 源义政弘颤颤巍巍的直起了身子，却发现宫殿还是原来的淡雅模样。 八首的诡影和儿子的头颅都已经消失不见，佑宫裕仁的神情依旧那么的温文尔雅。 先前的暴虐宛若幻觉。 “德仁亲王还真是向我回敬了一个了不起的礼物呢……” 佑宫裕仁笑着询问道：“你怎么看？源氏家主？” “全凭主上做主。” 源义政弘弯下了腰，他深知祸从口出的道理，哪怕自己掌管着如日中天的源氏集团，他也绝对不敢对着皇族评头论足。 哪怕已经死掉的人是自己的亲儿子。 反正那种东西量多，死掉一两个对家族的传承来说无关紧要。 佑宫裕仁轻笑了起来，似乎是很满意源氏家主的卑微态度。 “看来是父亲身患重病的缘故，才导致我那个弟弟产生了不切实际的幻想啊。” 他露出了痛心之色：“明明我那么的关照他，可德仁为什么还会走向歧路呢……” “那我应该怎么做，才能帮助您引导德仁殿下走上‘正确的道路’呢？” 源义政弘立即识趣的接过了话头。 “首先要剪除掉德仁亲王仅有的深层羽翼……你清楚他的童话公司在哪里吧？” 源义政弘点了点头。 佑宫裕仁笑道：“杀掉里面的所有人，你可以吞并掉那家深层公司，就当是我为你儿子准备的祭礼吧。” 源义政弘心中一阵狂喜，连忙称是。 为天照皇族提供利益的深层产业，一直以来都是东国经济的核心区域，常人难以想象的海量财富蕴含其中，牢牢把控着现境的命脉。 “其次，提前安排人去揭开德仁亲王过往的罪证吧。” 佑宫裕仁叹了口气，他眼神里满是悲伤与不忍：“我也该亲手斩去弟弟的头颅，为子民洗去他犯下的罪孽了。” “我明白了。” 源义政弘再次弯腰，对于主上弑亲的宣言，他的内心反而没有太大的波动。 皇族争储本就伴随着血腥的残杀，明眼人都清楚，德仁亲王只是裕仁亲王豢养的猪猡罢了。 总之这两件事情办起来都很轻松。 佑宫裕仁与源义政弘都是这么想的。 源氏家长起身鞠了一躬，然后倒退离去，淡雅的宫殿里只剩下了裕仁亲王的身影。 “德仁只是一个蠢货而已，我如今最该戒备的，是向缄默邪日出卖了灵魂的敬宫爱子，以及掌管着八岐大家的浩宫慧仁。” 佑宫裕仁喃喃自语，这一刻，他的眼神终于变得酷毒起来：“他们才是道路上最大的阻碍。” “不过天照大神一直都在庇护着我。” 风雨晦暗，他的瞳孔深层浮现出蛇的倒影： “我会一一杀死他们，然后成为至高无上的皇。” · 虽然已至深夜，但东国的高天原反而更加的璀璨夺目。 即使天空下着浊雨，幸福的人们依旧享受着夜晚的狂欢，无数漆黑的欲望顺着空气流淌在夜里，然后汇入浑浊的乌云。 凌空的捕鲸帆船航行在夜晚，船舷划开了雨和霓虹，在夜空中荡出了斑斓的涟漪。 身披黑蓑的人们站在甲板的边缘，静静俯视着异国的城市。 “都注意点，尽量别被雨淋到。” 领头的男人打破了沉寂，他叼着烟卷，眼神凌厉：“狗鈤的八岐大蛇，居然把深层的神仙草融进了现境的大气里……” “长期处在这样的环境里，东国人也真是够凄惨的。”有黑蓑发出了由衷的感叹。 “呵……也许他们乐在其中呢。” 陈古月用指尖搓出了火光，深吸了一口新鲜又健康的烟气。 “不过陈队，你确定咱们大炎的卧底住在东国皇族的宫殿里？” 这一刻，部下看着不远处越来越近的皇宫御所，他的语气显然有些惊奇：“这位大佬不会混了三年又三年吧？” “行了别问了，人家是帝江大人钦定的高级审查官，比我们这些苦哈哈强多了，总之到地方后老老实实听人家话就行。” 头发散乱的颓废大叔拍了拍部下的肩膀，他露出了阳光的笑容： “你不知道炎国有句古话么？叫做——西西务者，魏骏杰！” 部下们：“……” 不过陈队话音刚落，捕鲸船就轻微摇晃了起来，停靠在了浮空皇宫专用的巨型船坞里。 风雨骤停。 紧接着，一位腰间别着长剑的年轻人登上了甲板。 在黑蓑们警惕的目光中，白岳迈步上前，热情的握住了陈古月的手掌。 “君の东国语本当上手啊，陈桑！” 第77章 扮演恶鬼 夜色浓郁，德仁御所的千鸟之间里却洋溢着悠扬的昭和小曲儿。 三皇子与颓废大叔隔桌相坐，侍立在白岳身旁的银发少女举起了酒壶，往双方的酒盅里满上了清酒。 “陈桑！你这次来东国，什么滴感受？” 白岳举起了酒盅，朝着对方挑了挑眉毛。 “多亏了白桑的引导，我才发现东国滴偶像花姑娘，简直大大滴呦西！” 陈桑嘴唇上沾着的小胡子一颤一颤的，发出了豪爽的笑声。 “害，偶像花姑娘算什么，我这里还有更刺激的事情等着陈桑呢！” 白岳乐呵呵的与大叔碰了下酒盅，两人将辛辣的液体一饮而尽。 虽然气氛相当融洽，不过陈古月背后那些山海卫们此时的神情都有些古怪。 “老刘，我咋感觉……” 有人朝着身边的同伴小声逼逼：“白队和陈队才是东国派到炎国的内奸呢。” “别说了，我快绷不住了……” “喂！你们再敢乱说话，直接死啦死啦滴！” 陈古月转过了头，恶狠狠道：“赶紧吃东西恢复体力，还有活儿等着我们干呢！” “可是白队，东国沿海的鱼还能吃吗？” 有人拎起了一片洁白的刺身，有些不放心道：“八岐大蛇的污染不是遍布了东国全境么？” “这一点各位完全可以放心。” 白岳放下了酒盅，朝着众人回应道：“这里所有的食物全都来自于炎国的某家杂货店，很安全的。” “迅速补充体力吧，正如陈队所言，我们还有硬仗要打，必须争分夺秒。” 紧接着，白岳的语气肃冷了起来：“我需要你们尽快在东国深层为我铺平道路。” “唯！” 山海卫们内心凛然，齐齐抱拳称是。 他们在帝江的指示下火速赶往了东国，山海卫们早已饥肠辘辘。 人们不再言语，沉默着举起了碗筷，展现出了某种雷动风行的铁血纪律，桌子上的食物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的消失。 不过陈古月此刻却没有食欲。 他点燃了烟卷，上下打量着白岳如今的相貌，然后发出了由衷的感叹： “白老板，你果然不是一般人啊，居然还能搞到皇族亲王的身份。” 陈古月亲手为对方倒了一杯清酒：“帝江大人看到你发过去的消息之后，好家伙，给她老人家乐的，北河市周边的气温都整整上升了七摄氏度。” “大审理官对我这个编外人员还挺上心嘛。” 白岳笑了笑。 “别开玩笑了白老板，哪有编外人员能够随意的指挥大炎山海卫啊。” 陈古月呼出一口烟气，苦笑道：“帝江大人给我们下达的指令，可是无条件的听从你的指挥。” “大炎官方想要从中得到什么好处？” 白岳也不墨迹，直指问题的核心：“帝江总不会白白出人又出力吧？” “实不相瞒，帝江大人想要借助你的力量撬动东国的边境封锁。” 陈古月顿了顿，坦言道：“对于八岐大蛇对炎国现境的渗透，大炎自然是要以牙还牙的。” 倒也合理。 白岳点了点头。 “总之，大伙儿都是抱着献身的决心踏出大炎边境的。” 陈古月的神情郑重了起来：“绝无二心。” “放心吧，我是不会拿你们当死士用的。” 白岳摆了摆手：“不过在办事之前，我有必要了解了解你们的想法。” 他看了看窗外的城市，问道：“你如何看待东国的平民呢？陈队长？” “大部分都是没有未来的可怜倒霉蛋而已。” 陈古月顺着白岳的目光向外看去，他摇了摇头：“他们注定生生世世活在这片‘幸福’的土地里，永远无法追逐远方的梦。” “为了绝对控制东国的子民，八岐大蛇的手段实在太残毒了。” 他的目光越发冰冷起来：“人们的灵魂早已习惯了大蛇种下的欲望，一旦长期离开东国的土地，他们就会彻底丧失‘幸福’这一情感，最终抑郁而死。” “所以他们永远是天照皇族的奴隶。” 烟头上的火星忽明忽灭，男人平静的陈述着残酷的事实：“没有人救得了他们，也没有人愿意救赎他们。” 白岳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 在这样的扭曲环境里，所谓的救赎和守护本就是荒诞的玩笑。 就好比让妓女洁身自好，让赌鬼金盆洗手，让黑道改善从良，倘若强行推动这一切，反而会招来人们的憎恨与抗拒。 凡人的思想早已被套上了沉重的枷锁。 也许命运乐师和人理天平，从未相信过白岳能够拯救现境的一切。 只不过…… 从一开始，白岳就不打算去救赎人们根深蒂固的思想。 他朝着身旁的银发少女示意了一下，在陈古月的目光中，少女打开了早已准备好的克莱因之盒。 羽生瞳将手臂探入其中，捞出来了一颗表面光滑的‘白桃’。 灵感的表面时不时还会浮现出孩童与动物的轮廓，代表天真的幻想在少女的手心里摇摆跳动，妄图逃离这个欲望横流的世界。 “接下来，我需要你们沉入深层，以特聘公司雇员的身份去接替一家东国的深层公司。” · “我回来了。” 浅川雅子轻轻推开了房门，片刻后，少女的神情茫然了起来。 明明房门没有上锁，房间里却空无一人，冰冷的浊雨已经漫入了玄关的走廊。 雅子莫名有些惶恐起来，她慌忙按下电灯的开关，却发现地板一片狼藉，难闻的酒精气味蔓延开来，墙壁上布满了焦黑的灼痕，就像是有人被火焚烧了一样。 她忽然想起自己的梦。 梦中的哥哥已经被火夺走了面容，焦黑的骸骨朝着蛇影发出了疯狂的怒吼。 “他真的出事了……” 少女失魂落魄的瘫坐在了玄关的地面，雅子抱起双膝，露出了难过的神情：“我的梦从来都没有骗过我……” 我已经……什么都没有剩下了…… 渐渐的，雅子握紧了自己缠着丝线的手臂，德仁亲王的笑声回荡在了少女的耳边。 ‘既然人们沉溺在幸福里不愿苏醒，那就由你来扮演最可怕的恶鬼吧，浅川雅子。’ 第78章 大不了切了跑路 阴暗的雨水一直连绵到了次日的清晨。 朦胧的大雾笼罩着繁华的高天原，嵌在楼层间的巨型显示屏映着万年不变的偶像广告，那些俏丽的面容永远挂着一成不变的笑脸。 浅川山治收回了目光，如今的他只感觉那些歌颂美好的微笑丑陋又恶心，就像是爬满了蛆虫一样。 衣衫不整、头发散乱、双眼遍布血丝的男人拍了拍肩头的灰烬，推开了广播公司的大门。 注意到浅川山治的公司职员大有人在，只是没有人关怀他的狼狈异样。 山治已经听到了一些细碎的笑声，不过他毫不在意同事嘲讽与冷漠的目光，他神情平静的按下电梯，穿过走廊，直直奔向了社长的办公室。 在岛田愕然的神情中，山治推门而入，然后大刺刺的坐在了社长的对面。 “浅川君，你这是什么意思？” 大腹便便的矮胖中年人皱起了眉头：“未经上司允许，擅自进入社长办公室，甚至连敬语都没有！” 岛田的目光森冷了起来：“你不会忘记了职场礼仪吧？” “钱呢？” 浅川山治无视了社长的说辞，他言简意赅道：“把钱还我。” “你说什么？” 岛田一度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佑宫裕仁给我的贺礼呢？” 浅川山治的语气依旧毫无波澜，他平静道：“该不会是被你这个肥猪私吞了吧？” “混账！谁给你的勇气这样对上司说话的？！你这个下城贱种！” 岛田豁然起身，举起一旁的文件就朝着山治劈头盖脸的拍了过去：“你已经被开除了！现在就给我滚出公司！” 社长的怒吼声穿透了门扉，这一层的公司职员全都噤若寒蝉。 “浅川究竟在做什么？他不会是疯了吧？”“该死的……社长一定会迁怒我们的……” 人们窃窃私语了起来，可下一瞬间，惶恐不安的职员们就听到了火焰爆裂产生的巨响！ 社长的房门被膨胀的炽热气流瞬间拍飞，震耳欲聋的响声中，一道被火点燃的矮胖人影挥舞着手臂冲出了房间。 “啊啊啊啊啊啊啊！！！” 被黑火焚烧的岛田发出了凄厉的嚎叫，他的脖子猛地拉长，撞翻了周围的桌椅，带着头颅的蛇躯脱离衣物，在地面拼命翻滚了起来。 岛田妄图扑灭身上的火焰。 “救救我……快来人救救我……” 它的声音渐渐虚弱下去，黑火已经点燃了岛田的灵魂，烧尽了蛇躯周围的一切，片刻后，地面只留下来了一截拖着脊椎的焦黑颅骨。 而在众人惊惧的目光中，浅川山治提着钱箱缓步走出了房间。 他仔细收拢起了岛田四分五裂的骸骨，将其一块一块耐心的塞入了钱箱里，下一刻，他大笑着，将箱子狠狠抡向了公司的玻璃窗！ “各位，我找到了一个大新闻！” 在玻璃碎裂的声音中，浅川山治张开了手臂，男人的疯笑随风传遍了众人的耳畔。 “我在钱箱里发现了岛田社长的尸体！” · ‘浅川山治亲手杀死了他曾惧怕的岛田志。’ ‘他将借着广播公司的便利，向世人宣告黑日的降临，为世间带去理想的辉光。’ 有人在纸上留下文字，他放下笔，闭上眼睛，在星光充盈的空间里陷入沉思。 寂静的宇宙冰冷无声。 身形有些消瘦的男人坐在漂浮的华丽座椅上，他的周围尽是一颗又一颗的壮观行星，它们宛如臣民一般簇拥在黑日的周围，沿着轨道忠诚的履行着自己的使命。 “这就是你勾勒的新角色么？苏格拉底？” 这一刻，有人毫无礼貌地拿走了作家手里的纸张。 那人靠在椅子的边缘，看着纸张上的文字发出了感叹：“动不动就杀来杀去的，现在你笔下的角色都这么暴躁的吗？” “浅川山治可是相当不错的角色了，他会成为一名出色的黑日行者的。” 缄默黑日回应道：“他心存理想与迷惘，又不甘灰暗的现实，并且这人父母双亡，还带着一个可爱善良的妹妹，比较好写。” “又是妹妹？这种故事是不是老套了一点？” 乐师松开了手中的纸张，任由其飘向了无垠的星空。 “简单的故事未必不会出彩，艺术家们从不被一时冲动的奇思妙想支配。” 黑日一本正经道：“故事进展过程的缺乏、动机的虚假、人物的累赘、潜文本的空洞、情节的矛盾，才是文笔平淡乏味的根本原因。” “嚯！”乐师当即竖起了大拇指：“不愧是专业人才！” “您谬赞了。” 黑日的态度显然有些拘谨，他主动起身，为老年人让出了座椅。 “其实啊，我最近也在东国现境学到了一些写作的技巧呢。” 面容模糊的乐师舒服的摊在了椅子上，朝着对方分享着自己的见闻：“要不要听听看？” “你尽管说。” 黑日握着笔，认真聆听着长辈的箴言。 “首先，你可以创作出一个讨人喜爱的女主，给她一个凄惨的童年，然后给她安排一个挣脱泥潭的契机，给予她追寻幸福的梦想，让她第一次对着绝望的世间充满爱意……” “然后……咔！” 乐师做出了一个举刀突刺的动作，语气狰狞道：“安排个小杂毛，当着她的儿女面前把她噶了！” 黑日：…… “听起来怎么样？”乐师问道。 “听起来有些恶心。”黑日坦言道。 “是么？唉……真是搞不懂那群现境里的年轻人，这玩意儿似乎还挺火呢……” 乐师砸吧了下嘴巴，主动转移了话题：“其实我是来催稿的，现境作品的完成度怎么样了？” “我还需要时间。” 缄默黑日一板一眼的回答道：“强行拉快剧情，反而会使《地狱模型》的进度适得其反。” “那你可得继续加油了，我已经帮你拉了不少赞助啦。” 乐师坐直了身子：“哥伦比亚的真理执事，乌萨斯的女皇剧团，维多利亚的不落舰队，都决定在你即将书写的《地狱模型》里投入各自的筹码。” 他笑眯眯道：“对此有没有压力啊？” “没什么压力。” 黑日想了想，淡定回应道：“大不了切了跑路。” “我超！你要敢切我就敢一头撞死在你的面前！” 乐师当场大惊，他猛地扒住了对方的肩膀，死命摇晃起来：“为了成就你的故事与理想，我这条老腿都他妈快跑断了！体谅体谅我这个老年人行不行？！” “身为理想国的领袖，这些本就是你应该做的事情吧？” 黑日有些疑惑，耿直的问道。 命运乐师：…… 老年人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第79章 恶名远扬 病床上方的电视荧幕散发着光亮。 画面闪烁不停，衣冠楚楚的女性主持人正在侃侃而谈。 ‘东京广播公司遭遇暴徒袭击，多名员工遇难，罪犯现已落网，公司股东敬宫爱子内亲王已经做出承诺，公司职员的一切损失皆由皇室主动承担……’ ‘同一时间，明宫德仁亲王被曝出凌虐子民的罪证，佑宫裕仁亲王声称自己无法相信这一舆论，他将亲自派人严查此事，立志要让所有遇害之人得到公道……’ “浩宫慧仁亲王离开高天原，带领麾下的八岐大家正式接管国境下城‘苇原之界’……” “你的孩子们真的很卖力呢……” 有人发出了欣慰的感叹，他坐在病床的旁边，认真观看着最新的新闻信息。 “您觉得谁会赢呢，天皇陛下？” 水蛭子转过头，好奇的询问：“是贤明的佑宫裕仁？是聪慧的浩宫慧仁？是博爱的敬宫爱子？还是那位性格有些缺陷的明宫德仁？” “饿……我饿……我好饿……” 病榻上的天皇只是虚弱的吸着气，华贵的黄栌染御袍挂在老人干瘪干枯的肢体上，他朝着伊邪那岐的使者伸出了布满了黑斑的手爪。 老人的嘴角流出了涎液，实质化的毒性灾厄滴落在地，发出了刺鼻的腐蚀气味。 “啧，刚刚才不是喂过你么？怎么又饿起来了？” 相貌丑陋的水蛭子不耐烦的拍了拍手，下一刻，方型的透明囚牢被人从上方打开缺口，两位神情恐惧的孩童被人洞口推了下来。 “佑宫裕仁送过来的食物已经不多了，你最好省着点……” “我好饿！！” 水蛭子话音未落，身体干枯的老天皇就已经发出了迫不及待的啸叫。 他从病床上弹起，以一种匪夷所思的古怪姿态蜿蜒滑行在狭小的空间里，天皇张开了大的夸张的嘴巴。 绝望的哭喊很快变成了细微的呜咽，老人贪婪的耸动着肿大的咽喉，囫囵吞下了鲜嫩的血肉。 “佑宫裕仁……真是个孝顺的好孩子啊……” 片刻后，老天皇干枯惨白的身体稍稍显出了血色，老人趴在地上舔了舔嘴角，似乎有些意犹未尽。 “这么说，你很看好自己的长子喽？” 水蛭子嬉笑了起来，他提出了自己的建议：“要不要直接把皇位让给他算了？咱们提前沉入深层去为主神效力如何？” “以你的皇族血统，完全能够统领一方的深层军团，成为优秀的将军嘛。” 使者不解道：“何必以年迈之躯眷恋狭小的现境呢？天皇陛下？” 天皇依旧没有起身，尊贵之人耐心舔舐着地面上的斑驳血痕，双眼里尽是对于欲望的渴求。 良久良久，老人终于发出了含糊不清的呓语： “因为深层里的皇太多了……” 他喃喃道：“只有在现境里，我才是东国独一无二的皇……” · “父皇为什么还不肯离去呢……” 佑宫裕仁举着酒盅，看着宫殿下的国土发出了深深的叹息。 只要天皇还没有咽气，自己就永远触及不到东国的核心权力，永远无法成为至高无上的皇。 “我忍耐了那么久……这个世界本就应该属于我的……” 号称贤明的亲王痴迷的伸出了手臂，仿佛要把整个高天原都攥在手心里。 紧接着，他平复了一下心情，裕仁转过身，朝着跪伏之人淡淡询问：“关于德仁的罪证都顺利传播出去了么？” “他的罪恶已经人尽皆知，亲王主上。” 源义政弘埋下头，恭敬回应道：“德仁殿下并没有做出任何的澄清言论，只是……” “只是什么？” “子民们都有些恐惧，因为德仁殿下的罪恶证据不知为何……变得越来越夸张了……” 源义政弘的神情有些古怪： “民间传闻，德仁亲王正在豢养恐怖的傀儡妖魔，他会借助妖魔的力量，暴虐的杀掉所有违抗他的平民。” “甚至有人说……德仁殿下已经变成了最可怕的鬼，他头生独角，每一顿饭都会吃十位少年和十位少女，以此来满足自己的嗜血食欲。” “吃人的鬼？” 佑宫裕仁愣了一下：“为什么普通的罪证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在下怀疑……还有人正在借助我们的传言在煽风点火……” 源义政弘低声奏对：“可能是其他亲王殿下的手段。” “呵，德仁的仇家还真是多啊……” 这一刻，佑宫裕仁忍不住笑出了声：“这是好事，传闻越可怕，对我来说就越有利。” 他喜悦道：“很快，我就会作为杀死恶鬼的英豪，赢得不可撼动的民心……” 一想到弟弟即将以一种痛哭流涕的卑微姿态祈求自己的谅解，佑宫裕仁当即兴奋的颤抖了起来。 真是期待斩下德仁头颅的那一刻啊。 · ‘童话书’的深度等级只有二级。 毕竟东国的童话故事大多十分简单，并且没有什么特别深刻的寓意设定。 无非就是普通的村民遭遇了奇怪的妖怪，倘若人们心存善心，他们就会得到妖怪的帮助，反之则会遭到诅咒与灾厄，最终郁郁一生。 无数令人目眩神迷的巨型镜面碎片嵌在大地表面。 捧着蜡烛的人鱼、带着三只宠物的男孩、戴着斗笠的石像……每一片镜像里都存在着简单的幻想世界。 庄严的摩天大厦伫立在镜片的中心，职员们忙碌不停，他们会敲碎镜片，然后以最简单的方式创作出公式化的作品。 孩童们的天真幻想已经被赋予了可以贩卖‘价格’，那些幸福的灵感与设定会被提炼出来，然后被制成最温柔的…… ——迷幻药。 这也是东国现境一些灰色产业中，用来催生情欲调动情绪的最佳良药。 “讲道理，这帮东国的上城公司是真特么的变态啊……” 站在大厦顶层的男人发出了由衷的感叹，作为空降的公司高管，陈古月自然第一时间了解清楚了童话公司的运转流程。 他漠然注视着那群助长罪恶的公司职员，身为大炎的三级审查官，陈领队总有种想把他们统统抓进橘子里坐大牢的冲动。 陈古月点燃了烟卷，强行压下了自己的职业病。 可下一刻，陈古月似乎想起了什么，男人又露出了无可奈何的复杂笑意。 他忽然察觉到，白老板的目的比他们变态多了。 坏了，我成共犯了。 第80章 混沌蛛影 时间一天天过去。 亲王们的争储显然已经来到了最关键的时期，作为权势在握的皇族，他们已经不遗余力的使出了各自的手段。 皇子们明面上宣扬着自己的优秀治国方针，朝着子民们承诺着美好的未来；背地里则是想尽一切办法削弱着竞争对手的势力范围。 小到用舆论互爆对方的丑闻；大到宫廷大臣之间的血腥暗杀与上城公司间的扩张吞并。 在国运的诱惑下，东国的京城已然呈现出了群魔乱舞的奇景。 每日前去拜访裕仁、慧仁、爱子几位亲王府邸的客人，可谓是络绎不绝，座无虚席。 反观明宫德仁亲王这边…… 白岳如今的住所反倒是风平浪静、冷冷清清的，总体的氛围可以说是相当的和谐。 毕竟德仁亲王的官职全部都是虚职，手下完全没有忠心的幕府官员，政治影响力不能说是鸡犬不闻，只能说是惨绝人寰了。 至于德仁亲王的名声，这一点更是没有什么可讨论的。 在白岳与佑宫裕仁的共同努力下，明宫德仁亲王的暴虐传闻早已像病毒一般扩散了开来。 豢养恶鬼……生吃少年少女……酷爱收藏美人的头颅…… 另有传闻说，德仁亲王已经不当人了，他将灵魂彻底卖给了魔鬼，喜欢称呼同类为‘面包’，所以他厌恶阳光，只能在夜间出行…… 一桩又一桩令人战栗的恐怖怪谈已然占据了各大东国新闻的头条，没有任何媒体愿意放过如此劲爆吸睛的绝妙机会。 一时间，东国民众的认知彻底固化了下来。 ——虽然我不清楚其他的亲王是什么品性，但我十分肯定那位德仁亲王绝对是需要被正义的英雄讨伐的恐怖存在！ 在这统一的口径中，荒诞的流言就这么从高天原的巨型显示屏、一路蔓延到了苇原之界的民用终端里，越传越广。 即使有小部分人会指出流言的不合理之处，但在裕仁亲王的运作中，这些清醒的声音也犹如石子投入大海，被大部分民众的刻板想法彻底吞没，不起任何涟漪。 因此人们对于明宫德仁亲王的印象，从一开始的震惊与厌恶，逐步发展成了…… ——深入骨髓的未知与恐惧。 · 明宫御所里。 白岳耐心引导着自己的超凡能力，又在阳光下搓出了一根洁白的丝线。 他细细感受着手里粘性与长度进一步增加的混沌丝线，渐渐的，白岳陷入了一种奇妙的境地里。 每时每刻，都有种种的恐惧认知源源不断的汇聚而来，忠心耿耿的滋润着混沌君主的残破人性。 白岳注视着自己的丝线，再一次察觉到了自己的异常。 因为人们的认知，本质上从来都是用来锚定‘作品’的，而不是用来锚定‘个体’的。 这本就是世界的常理。 所以艺术家们才会沉入深层，才会创造‘作品’，只有用作品去吸引认知，才能得到名为‘设定’的超凡。 说白了，假设认知是‘水’，那作品就算盛水的‘碗’。 艺术家们有多牛逼，取决于他能造多大的碗，以及他能争取多少的水。 可到了白岳这里，他发现自己不用碗也能装水…… 这一瞬间，白岳想起了永潮神殿中，那位雷电法王对于自己的劝诫。 ——‘你要在现境收集到足够纯粹的认知，然后用这些认知尽可能的锚定你的‘人性。’ 原来…… 我即概念。 在众多恐惧认知的簇拥下，白岳终于察觉到了某种绝对的真理。 “不过……为什么要锚定毫无意义的‘人性’呢？我倒是觉得自己很正常啊……” 昏昏沉沉间，陷入沉思的白岳喃喃了起来：“直接锚定‘权柄’，然后干死他们不就行了？” 伴随着‘认知’的加深，他只觉得自己越来越困。 而在一旁侍立的银发少女视线里，她看见白店主周围的丝线全都颤动了起来，它们仿佛被赋予了某种活性一样。 洁白的丝线们迅速环绕了过来，它们一圈又一圈的缠绕在了白店主的身上，他慢慢闭上眼睛，片刻后，房间中心只剩下了一个…… 茧？ 白店主的身影在茧中模糊不清，更诡异的是，羽生瞳发现茧中的人影似乎还在微微的蠕动变化。 羽生瞳此刻有些不知所措。 虽然自己在boss安排的工作途中见识过很多诡异的怪物，但这么邪门的东西她真的是头一回见啊！ 银发少女纠结了一下，紧接着，她大着胆子向前迈了一步。 “白店主……” 她冲着茧小心翼翼问道：“需要我为你做些什么么？” 茧里的东西似乎听到了声音。 蛛影缓缓转过身来，盯住了她的眼睛。 不知是第几次，羽生瞳两眼一黑，二话不说倒头就睡，那张俏丽的面容顿时变得安详无比。 · 白岳睁开了眼睛。 “这是哪儿啊……” 少年不由自主的发出了呢喃，他发现自己正站在一张看不见尽头的狰狞蛛网之上。 无穷无尽的混沌丝线朝着虚空延伸而去，蛛网的正上方是无穷无尽的浩瀚星空，下方则是冰冷又可怖的漆黑风雪。 足矣吹熄文明的冬夜寒风呼啸着向上卷来，却又被坚固的蛛网硬生生的隔绝在了原地，末日就此寸步难行。 蛛网一直都在风中摇晃。 即使这场景看起来相当吓人，不过白岳的身形依旧很稳很稳，毕竟……这些捕获绝望的混沌丝线本就是他的一部分。 欢欣的情绪从网中传入了白岳的心绪，他如履平地的行走在蛛网上，白岳沐浴着璀璨的星光，开始向前探索。 就像本能一样，他仔细感受着蛛网的震动，开始以一种独特的角度审视着那些坠入网中的可悲猎物。 很快，白岳就看见了一位独眼巨人的尸体。 他被缠在网里，巍峨而壮硕的存在如今只剩下了小半截残躯，巨人的口里还含着一颗被咬碎的恒星，他的神情绝望无比，那颗暴虐的独眼早已枯萎干瘪。 那正是末日留下的永恒墓碑。 第81章 我看见我的国 神灵的人性越过了巨人的尸体，在蛛丝上继续向前。 虽然白岳的步伐相当缓慢，但他每走一步，白岳头顶上的群星就会被拖出流线型的绚烂尾翼，眨眼间，巨人的残躯就已经被抛在天边，白岳周围的光景越发的光怪陆离起来。 这个空间并不单调，蛛网上到处都是一些奇奇怪怪的玩意儿。 有长满了触须和斑点的超巨型星舰，有浑身皆是黑色扭曲花纹与诡异眼瞳的古怪星球，还有外貌畸形混乱的血肉状巨树…… 它们全都是从末日的源头诞生的绝望概念，不得不说，终末使者们的身躯全都庞大到令人震撼绝望。 只是这些怪诞的灾厄如今都被束缚在了混沌丝线里，蛛网的主人亲手为它们打造了名为‘永恒’的寂静囚笼。 异乡人放缓了自己的脚步，他出神的打量着这些天灾的墓碑。 白岳忽然察觉到，在仔细观察这些怪物的同时，一些不该属于尘世的禁忌知识也渐渐涌入了自己的脑海。 终末使者生于末日，终于虚无，它们的过去与未来皆是谎言，所以它们注定疯狂，永远都寻找不到自己的意义。 唯有真正的神明，才能给予它们名为‘死亡’的恩赐。 此刻的白岳只感觉它们既可悲又渺小。 足以逼疯常人的末日污染如今已经变成了混沌丝线的养料，那么…… 网的主人究竟是何等存在呢？ 思索间，白岳眼中的好奇之色越发的浓郁，他下意识加快了自己脚步，只为看到更多的奇景，只为寻求更多的答案。 他勾起嘴角，就此漫步在末日源头与文明彼岸的间隙。 一缕又一缕的星光仿佛垂落了下来，脚下的风雪开始呼啸作响，蛛网摇晃起来，白岳察觉到了一些若有若无的视线。 不过白岳依旧毫不在意群星和雪原里传来的目光，毕竟从一开始，他的灵魂里就不存在对于未知的恐惧。 他就这么哼着奇怪的曲调，一步一步走到了网的终点。 白岳止住了脚步，渺小的人性仰起了头。 他看见祂正静静的蛰伏在蛛网的最中心，神明的神性似乎陷入了最深的沉眠。 祂收拢着肢足，头上顶着复杂的华丽光环，晶莹如玉的光滑身躯散发着洁白的柔和辉光。 不过白岳看不清祂的真实相貌，因为庞大无比的蛛影已经被一层浩大的风暴雷霆彻底笼罩，不容任何存在的亵渎。 那就是……我的本体？ “怎么还真是大蜘蛛啊……这形态一看就不是什么正面人物啊……” 虽然早就有预感和猜测，但白岳还是忍不住吐槽了出来：“乍看起来分明就是幕后的终极大boss……” 不过吐槽归吐槽，正事儿还是得办的。 白岳上前了一步，打算用身体里收集来的恐惧认知来锚定真正的自我。 自己和裕仁好兄弟辛辛苦苦抹黑德仁亲王的形象，不就是为了收集认知探求自己的命运么？ 他毫不犹豫的踏入了风暴之中，电光收缩了一下，白岳伸出手，轻轻的触碰了一下自己的神性。 宛如水滴汇入大海，白岳的人性就这么毫无阻碍的没入了蛛影之中。 他们合而为一。 下一瞬间，神明睁开了眼睛。 祂感受着这股奇妙的视觉体验，眼中闪过了尘封已久的往事。 “原来……我就是文明的守望者……” 明明白岳只是低声的呢喃，可这一瞬间，祂脚下的蛛网已然清晰的聆听到了君主的意志。 希望侧面，命运倒影，全知之始，探求终焉，历史贤君…… 一个又一个的关键词在祂的灵魂深处浮现而出，世界在祂的轻语中颤栗起来。 “我即……” 神灵的呓语声就这么沿着无穷的蛛丝传遍了雪原与星空的每一处角落，祂的呢喃早已在蛛网的震动中化为了振聋发聩的怒吼！ “——混沌之主！” 祂愤怒的抬起头来，怒视着眼前的一切。 璀璨的星光猛地黯淡，群星开始向上偏移，那些若有若无的视线全部消失，在白岳的感知中仓惶逃窜。 漆黑的风雪迅速消弭，雪原顿时变得宁静无比，不再发出嘈杂的呼啸。 也许是东国民众贡献的‘恐惧认知’锚住了神明的人性，混沌君主虚弱的意识开始重建，这一次的白岳勉强稳住了自己的心神。 白岳恍然明悟到，这张无穷的蛛网正是自己的国。 准确来说，是混沌神国仅剩下的一部分。 神国的根基已经坠入了冬夜的最深处，唯有神国的天空拖住了冬夜的前行，自己的国度早已支离破碎，如今的居所更像是一座冷寂的天灾博览馆。 自己的情况不容乐观，甚至可以说是恶劣到了极点。 紧接着，白岳尝试着挪动了一下自己的肢体。 一动不动。 仅仅只是动用了一个念头而已，某种极致的虚弱感就瞬间吞噬了白岳的想法。 白岳的人性确实承受住了自己的真名。 但也仅此而已。 还不够……认知还远远不够……得想办法再让可爱的东国民众加把劲才行…… 正当混沌无奈之时，祂又察觉到了蛛网传来的奇怪反馈。 顶着华丽光环的大白蛛愣了一下，祂本能的感受着网的震动，神明的目光穿过了无数终末使者的尸体，下一刻，祂的视线定格在了蛛网的最角落。 祂看见了一处细小的漏洞。 显然有什么东西挣脱了混沌丝线的束缚，逃向了上方的深层世界，最严重的是…… 祂看见有一丝一丝的漆黑风雪正沿着星光的牵引，从蛛网的缺口处一点一点浸入了深层空间…… 似乎是注意到了混沌的目光，风雪和星光瞬间分离了开来…… 混沌之主的血压立马就上来了。 尼玛的，还有内奸是吧？！受不了了！干脆跟它们爆了！ 神灵瞬间暴怒，这个疯狂的念头开始愈演愈烈，飞快的蚕食着白岳本就不多的理智。 白岳立马收回了自己的本能视线，他凭借着认知的锚点，在这余下的时间里审视着自己目前所能调用的‘权柄’。 第82章 编织希望与未来 在取回自己的混沌真名后，白岳便理解了‘神明’这一伟大概念的部分知识。 祂们本就是规则的化身，是世间万物的基础秩序，也是世界的支柱与根基。 就好比日升与月落，黑暗与光明，雷霆与风雨，新生的生命们总会对世间的规则产生固定的认知。 随着知识的代代传承，海量的认知便会开始汇聚，从此化为神明的意识雏形。 不过基础的认知也只是诞生神明的第一步而已。 新生的神明如果想要调动自己的力量，祂就需要最纯粹的信仰。 对于神明来说，‘信仰’就是一种营养值爆表的‘认知’。 只有当人们怀着信仰去敬仰和祈求时，神明才能响应信徒的愿望，从而突破规则的限制降下自己的伟力。 这就是‘权柄’的本质。 可眼前最大的问题在于，白岳察觉到如今的自己压根就没有多少信徒。 因为混沌陷入沉眠的时间实在是太久太久了，久到文明的万千次更迭，久到星空的污染与异变，久到新生的文明已经将祂彻底遗忘。 导致白岳目前的信徒可怜到只有个位数而已…… 思考间，祂的目光穿过了一层又一层的世界壁垒，最终定格在了一座金色的城邦里。 白岳看见了小修女的身影。 与某个无良的老酒鬼不同的是，小莫莉真的相信神明大人会来拯救自己的家园。 小女孩此时已经做完了功课，修女和牧师们尽数离去，偌大的教堂里只留下了小莫莉一个人。 她守在大教堂的阶梯下方，静静坐在台阶上，眼巴巴的看着台阶尽头的门扉。 窗外的灯火渐渐亮了起来，光线通过圣洁的彩色玻璃折射进来，拉长了小修女单薄的影子。 有只年迈的手掌忽然伸了过来，摸了摸小莫莉的头顶。 “今天也在等他么？” 老人同样坐在了小修女身旁的台阶上，毫不在意自己干净的金色长袍。 莫莉并没有回应，她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伦纳德作为神明的使者，忙碌一些是很正常的事嘛。” 老人拉了拉孙女的小手，安慰道：“放心吧，他是不会忘记你的。” 莫莉还是没有回应，往日那位立志要做大主教的小女孩，此刻却出奇的安静。 看着有些失落的小修女，伯恩苦恼的挠了挠头，下一刻，他心生一计，从怀里取出了一瓶藏好的酒瓶。 “瞧，伦纳德最近一直都在让我帮他购买小麦果汁呢！” 老人晃了晃手中的证据，露出了笑脸：“他还说，他已经为小莫莉准备了一份礼物……” “伯恩爷爷就是个大骗子。” 伯恩神情一泄。 “罗恩牧师早就告诉我了，小麦果汁就是金麦烈酒，伦纳德才不会像伯恩爷爷一样喜欢臭臭的烈酒……” 小莫莉有些难过的抱起了自己的双膝，将头埋在了膝盖上。 “伦纳德之前受了很重很重的伤，他那么累，应该好好休息才对。” “我不要礼物。”小修女的声音越来越轻：“我只是想他了。” 伯恩沉默了下去。 老人看向了那扇机械舱门，他清楚自己给不了莫莉正确的答案，因为他也不知道，杀死长夜的伟大神明何时才会再次降临这片苦难的大地。 但他又能奢求什么呢？ 已经很好很好啦，冰冷的长夜已经终结，黄金国成功延续了下来，人们再也不用惧怕重叠的阴影与噩梦。 也许‘伦纳德’真的不会回来了，但他的离去反而给予了人们前行的希望。 黎明前的牺牲是有意义的，死亡从来都不是文明的终点。 伯恩清楚这一切。 但他并不会告诉小莫莉文明的意义，因为对于孩子们来说，这些真相还是过于沉重了。 这可是独属于大人的孤独义务，迟暮之人就应该背负着真相与过去猛烈燃烧才对。 只有这样，代表希望的孩子们才能看清前面的路，他们会沐浴着光芒正式踏上旅程，到了那时，燃尽之人方能笑着与他们挥手告别。 然后将文明再一次朝着远方传递下去。 伯恩无声的笑了笑，他站起身来，准备用新的办法去逗莫莉开心，只是下一瞬间，伯恩怔住了。 他看见温和的白色辉光点亮了教堂的每一处角落。 光芒来源于小莫莉的影子。 晶莹的洁白光环悬于影子的头顶，紧接着，华丽的光环悄然散开，变成了无数晶莹剔透的洁白丝线。 丝线们开始交错编织，眨眼间，它们便被赋予了全新的形体，变成了…… 一个看起来毛茸茸的柔软白猫玩偶。 在大主教错愕的目光中，白猫玩偶就这么飘了过来，然后落在了小莫莉的怀里。 “呀！” 正在发呆的小修女被吓了一大跳，她茫然的抱着突如其来的猫猫，紧接着，她就看见了挂在玩偶尾巴上的标签纸，上面写着…… ——伦纳德送给小莫莉的礼物，其名为：‘高兴的大猫’。 “高兴的大猫……哇！是高兴的大猫！” 小莫莉终于意识到了什么，她立刻从地面上蹦跳了起来，小修女举着玩偶发出了欢呼，有些婴儿肥的小脸上此刻尽是开心的可爱笑容： “爷爷快看！伦纳德真的为我准备了礼物！” “哼！我早就提醒过你了，你还说我是骗子。” 只见伯恩双手抱胸，卑鄙的大人冷冷的别过头去：“我已经生气了！” “对不起嘛……是我刚才不好……” 单纯的小孩子连忙发出了道歉，她紧紧抱着洁白的猫猫玩偶，另一只手拉了拉伯恩的衣角：“爷爷，原谅我好不好……” “行吧，这次就勉强原谅你吧，只不过下不为例。” 伯恩看了一眼教堂的中心，老人的双眼里尽是崇敬的笑意。 只是他似乎想起了什么，老人忽然脸色大变，紧接着，在伯恩大主教懊悔万分的表情中，小莫莉毫不留情的抢走了老人手中的小麦果汁。 · 白岳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混沌察觉到，源于小莫莉的纯洁信仰，似乎比那些东国民众的恐惧认知更利于稳固自己的人性。 托她的福，白岳终于认清了混沌的神明伟力究竟意味着什么。 混沌之蛛的权柄之一…… ——正是‘编织希望与未来’。 是时候，去给予东国皇族与理想天国一点小小的神明震撼了。 第83章 蛛丝眷者 第84章 蛛丝眷者 邪神的巢穴混沌无常，蛛魔的眼睛预言未来。 明宫御所中，那颗洁白的蛛茧开始晃动，里面的人性早已变成了神明恢复意识的养料。 明宫德仁亲王的躯壳已经彻底融化，以东国皇族为祭品，以恐惧认知为坐标，邪异的蛛影开始在茧的内部重新组合。 所有的光线已经在降临仪式中变形扭曲，洁白的辉光汇聚在茧的表面，却又在茧的背后乃至整座宫殿投出了节肢的怪诞阴影。 这一瞬间，明宫里的所有仆人全都看见了奇诡的影子。 人们本能的跪倒在了地面上，不约而同的发出了绝望又惊惧的呜咽。 白茧还在蠕动，混沌的残缺意识飞快的重塑着白岳的肉身，权柄贪婪的吸收着人们的恐惧，茧里新生的人影渐渐成形。 好巧不巧的是，有位负责皇子日常膳食的女仆正好位于殿室的门口。 她就这么僵在原地，眼看着茧里的怪物抬起手，轻轻敲了敲茧的内部。 伴随着清脆的咔嚓响声，茧壳碎裂，一只洁白如玉的手掌伸了出来，紧接着是一张与德仁亲王十分相似的面容。 那张脸比起以往倒是俊俏年轻了很多，虽然‘德仁亲王’紧闭着眼睛，但他的眉心却多出了一只散发着淡淡辉光的竖状白瞳…… 就像是震撼人心的未来之镜。 即使隔着很远的距离，可年轻的女仆还是在白瞳里看见了自己的未来。 ——她看见了一张苍老无比的面容，她看见了自己死去的光景。 “不要……不要啊啊啊啊啊！！！” 女仆的理智瞬间崩溃清零，她丢掉了手中的托盘，吓疯了的少女转身就逃，甚至忘记了自己身处于悬空的王宫。 她就这么逃到了天上花园的边缘，然后双脚踩空尖叫着跌了下去。 可就在这时，又有一根晶莹剔透的丝线从殿室里鬼魅般的探了出来，宛如捕获猎物一般，丝线缠住了女仆的腰肢，强行将其拽了上来。 在所有人惊惧的目光中，陷入昏迷的少女被一点一点的拖入了宫殿的最深处…… 原来……我们真是恶鬼的食物…… · 白茧彻底碎裂散开，神明的载体降临了现境。 新生的白岳扬了扬手，残余的茧块迅速化为了舒适的白色浪人和服，轻巧地套在了他的身上。 “怎么了这是，咋突然想不开啊？” 紧接着，他扫了一眼瘫在地上人事不省的女仆，摸了摸自己的脸，轻声嘟囔起来：“我捏的脸也不丑啊……至于吓成这样么……” 不过白岳很快就露出了恍然之色，他伸手触碰了一下自己多出来的眼睛。 可怜的女仆正面直视了神明的残影，她那弱小的精神确实承受不住未来的重量。 不过按理来说，在自己回归神国的期间，老文派过来的员工应该帮助自己守好殿室才对啊？ 她人呢？ 想到这里，白岳回头看了一眼，却发现羽生瞳同样躺在地上，银发少女流着口水，面容安详，睡得昏天黑地…… 白岳：“……” 这人怎么消极怠工啊？ 可恶，回头就联系老文扣她工资。 白岳无奈的摇了摇头，他简单挪了一下两位少女的身体，将她们安置在了榻榻米上。 在这期间，白岳仔细感受了一下这具身躯发生的变化。 活动起来没有任何的晦涩感，往日那虚的一比的身躯此刻充满了澎湃的活力，完美契合了猎人的狩猎设定。 混沌丝线的产出明显也多了数倍，已经变得如臂驱使。 值得一提的是，之前的‘三皇子’仅仅只是老文的‘商品’，只是一具寄托意识的躯壳，谁都能用，并且躯壳的最终控制权仍然捏在老文的手里。 而白岳如今操控的‘德仁亲王’，已然变成了混沌的现境载体，彻底成为了白岳的一部分，其本质已经发生了变化。 虽然白岳知道老文并不会违背契约精神，但他还是习惯将命运牢牢捏在自己的手里。 如今的马甲穿起来舒心多了。 接下来，就该思考怎么在现境运用自己的权柄了…… 不同于那些简单粗暴的超凡设定，源于神明的权柄伟力明显更加的唯心与抽象。 不得不说，‘编织希望与未来’这一混沌权柄听起来就相当的玄乎。 那怎么编织呢？ 白岳调动着自己的蛛瞳，伴随着认知的涌入，渐渐的，白岳‘感觉’到了一种独特的视觉。 他又看了一眼身旁昏迷的女仆，在神明的视角里，白岳清晰的看见了对方的灵魂闪烁着命运的光点。 每一道光点都有属于自己的意义， 分别有…… ‘平凡’，‘欲望之奴’，‘神性疯狂’，‘死亡’。 这就是女仆未来的全部命运了。 白岳已经看见了她的未来，如果白岳无所作为，那么她的人生就会沿着这些轨迹延续下去。 始于‘平凡’，然后终于‘死亡’。 不过另外两道光点就很有意思了。 ‘欲望之奴’，似乎是八岐大蛇种在东国民众灵魂深处的精神之毒，是东国民众永远无法摆脱的苦难根基。 ‘神性疯狂’，则与白岳有关，这个概念已经彻底压垮了女仆的理智，使她陷入了深深的恐惧与痴愚。 思索了片刻，白岳搓出了一根混沌丝线，然后将其捆在了女仆的手腕上。 以混沌之心，以心之所向，强行操纵世间万物命运之弦 下一瞬间，洁白的丝线化为了晶莹的手镯，紧接着，白岳就看到对方的命运光点发生了变化。 ‘神性疯狂’被替换成了‘蛛丝眷者’。 顷刻间，全新的命运光点发出了刺眼的白色辉光，瞬间就吞噬了‘平凡’与‘欲望之奴’！ ‘死亡’的光点随之黯淡，接下来，又有全新的雏形光点孕育而出，她的未来与灵魂就此大放光明。 白岳察觉到，眼前的女仆已经变成了自己的蛛丝节点。 也就是说，她已经变成了传播丝线的种子。 从此她的经历，她的情感，她的人生，她的命运，她的灵魂……都将成为白岳铺设混沌蛛丝的坐标。 ——她的一切，已经变成了白岳的‘蛛网’。 倘若这样的人足够多，那么整座高天原，就会变成一个偌大的现境蛛巢…… 嗯……怎么说呢…… 这权柄还蛮阳光的嘛！ 【都挺好呃】【天狐白】【这符号】 【胖个儿】【涵沐轩】【都邑】 感谢大佬们的打赏！感谢投票的书友们！ 第84章 大幕渐起 深层世界，极乐幻想制药有限公司。 “社长，这是公司本季度的财政报告，还请您过目。” 身材高挑、相貌标致的长发女职员弯下腰，将手里的纸质材料递向了公司新任的高管。 “辛苦了，池上小姐。” 陈古月伸手接过文件，将其放在了桌面上，他随和地笑了笑：“我会认真看的。” “您果然是一位很负责的人呢。” 女职员眼波流转，她发出了令人心神荡漾的笑声：“从今以后，您提出的一切要求，我都会尽力去做的，日后还请‘多多关照’哦。” 她朝着上司眨了眨眼睛，随后转身离去，门被关上，高跟鞋的踩踏声渐渐消失。 陈古月的表情依旧没有任何变化。 片刻后，他眼前的个人终端闪烁了一下，画面里出现了一位风华绝代的英气女子。 “你在东国还挺有人气呐。” 大审理官发出了别有意味的笑声：“没想到在大炎连连相亲碰壁的陈领队，到了东国反而魅力四射了嘛。” “您老人家就别调侃我了，帝江大人。” 陈古月抱了抱拳，苦笑了一声：“我曾经相亲过的那些世家千金，可比这些普通的东国女子恐怖太多了……” “好了好了，不揭你的短了，继续谈正事吧。” 帝江收起了笑容，她的神情郑重了起来：“白店主究竟打算怎么做？” “他准备借助德仁亲王的身份，彻底拔除八岐大蛇投入高天原的欲望之毒。” 陈古月如实回答道。 “只不过，白店主的手段相当极端……” 他的神情变得有些奇怪：“在他的指挥下，我们已经借着童话制药公司的现境渠道，在东国的各地传播了无数恐怖的恶鬼传言。” 在皇族争储的关键节点上，荒诞的谣言已然变成了悬于众人头顶的阴影。 “听起来像是在收集认知。” 帝江思索道：“可关键在于，白店主并没有出名的作品，单纯的认知对于个人而言是毫无意义的。” “而且深植在东国民众灵魂深处的‘欲望之毒’，消灭起来可并不容易……” 片刻后，她摆了摆手：“算了，不管他怎么做，对于大炎来说，这都是一个可以暗中搅动东国现境的绝佳机会，就按他的想法来吧。” 陈古月抱拳称是，帝江随之关掉了通讯。 紧接着，面相颓废的男人点燃了烟卷，陷入沉思。 对于东国肆意排放欲望之毒这件事，炎国官方可谓是深恶痛绝。 可惜的是，大炎是没法从明面上去干涉他国内政的。 这一点正是现境各国之间相互遵守的共存法则。 虽然东国的现境在八岐大蛇的阴影下变成了一滩烂泥，虽然当今的皇族们只是一帮尸位素餐的统治者…… 但真正的‘东国’，还真不是什么软柿子。 要知道，深层才是这个唯心世界的主要旋律。 在漫长的岁月里，现境诸国的根基力量早已扎根在了浩瀚无垠的深层里，在人类文明的发展史中，从来不乏创作历史的传奇存在。 就好比大炎的祖龙与马其顿的征服大帝。 脆弱的现境根本无法承载他们的重量，越是背负庞大的设定，他们越是会被深层的引力拖入寒冷的末日。 但下落的过程是可以被延缓的。 只要有人还记得他们创作的历史，他们就能在深层里稳住身形，从而以更加夸张的方式肆无忌惮的扩张深层的国境势力。 很明显，在现境大肆收割欲望的八俣远吕知，也仅仅只是东国如今的现境代理人罢了。 一旦大炎发起战争，驻扎在东国深层，由伊邪那岐统领的东国军团自然不会坐以待毙。 打是能打过，但脆弱的现境可承受不起战争的摧残。 所以为了迎合现境表面上的和平，为了防止大家把狗脑子都打出来，导致现境崩塌大家一起完蛋，无可奈何的国理会最终在全世界推出了‘文明携手进步公约’。 意思就是，先挑起战争妄图摧毁现境的国家，一定会遭到大家的群起攻之。 同时，各国要是在深层发现了新世界，大家干脆公平竞争，共同创作，然后以作品的优秀程度来决定资源的分配。 随着公约的顺利推行，现境倒是平稳了不少。 当然，这规矩听个乐就行了，没有人会天真的去相信所谓的‘携手进步’。 虽然大家明面上和和气气，但各国背地里的小手段至今从未停止…… 比如文化的渗透，比如利益的倾轧，比如认知的利诱。 不得不说，‘指望人类在末日面前团结一致’，简直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讽刺笑话。 ‘理想天国’就此诞生。 那群孤独的天才已经对可悲的现境彻底的失望。 他们坚信人类终会在愚昧中堕入末日，因此在命运乐师的引领下，疯子们开始不惜一切代价打造着独一无二的天国乐土。 为了躲避末日，他们立志要用最伟大的艺术打造出人类的庇护所。 那里没有国界，没有争端，人们从出生起就将洞悉自己的命运，人们将彻底抛弃天生的劣根性，一切的美好全都井然有序，一切的苦难全都过眼云烟。 只能说……理想国的成员们确实疯的厉害。 办公室已经变得烟雾缭绕。 陈古月呼出烟气，他的脑海里忽然闪过了左残光那张倔强的脸。 那位原本开朗豪迈、心怀正义的审查官，如今也投入了缄默黑日的怀抱…… ‘你们只不过是一群沆瀣一气，披着人皮的恶鬼……’ ‘我这种天生的下城人，配拥有理想和野心么？’ ‘日升又日落，不论我站在哪里，在你们眼中我都是那条卑微的野狗！’ 左残光的话语在他脑海里一一闪过，陈古月按灭了烟蒂，他习惯性的捏了捏烟盒，却愕然发现香烟只剩一根了。 陈古月犹豫了片刻，还是将最后一根烟卷点燃，他弹了弹烟灰，心情莫名有些烦躁。 “呵……哪有什么狗屁乌托邦……” 他低声嘟囔起来：“你不该相信那个虚无的世界的，老师的死从来都不是你的错……” 不过就在这时，陈古月忽然又从窗外听到了嘈杂的喝骂与惊叫声。 陈古月当即直起身来，隔着玻璃窗，他看到了一群梳着月代头的持刀武士们逼近了自家的制药公司。 有本土的东国职员小心翼翼的上前迎接，却被为首的武士一刀砍掉了头颅。 无头的尸体颓然倒地，引起了职员们惊恐的叫喊，武士首领却露出了享受的表情，他发出了兴奋的欢呼，邀请着身后的同伴加入这场屠杀的盛宴。 陈古月掐灭了最后的烟卷。 他露出了狰狞的微笑。 果然，比起那些令人头疼的思考，还是本职工作更加的省心嘛！ “兄弟们……” 山海领队手掌虚握，火星在空气中沸腾起来，祸斗重炮的怒吼瞬间荡开了浓郁的烟气。 “来活儿了！” 第85章 失控 正如裕仁亲王计划的那般。 驻扎在童话深层的制药公司，即将迎来一场惨烈至极的血腥屠杀。 “我们所要执行的任务，是砍死眼前所有的公司职员，” 源义行握紧了渴血的刀柄，武士统领发出了愉悦的声音：“这可是裕仁亲王亲自下达的口令，可不要留下任何活口。” “大人，我们可以先玩一玩她们么？” 就在这时，源义行最喜爱的部下做出了请求，源于大蛇的阴邪设定早已腐化了他们的心智。 他直勾勾的盯着不远处一位花容失色的貌美女职员，武士们的目光中满是残虐又恶毒的欲望。 换句话说，他们此行的目的正是为了肆意宣泄心中的恶意。 “当然可以！” 源义行拔出了武士刀，他发出高昂的大笑：“就和以往那样，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 只是源氏子弟话音刚落，他就看见了大厦的顶端亮起了一抹奇异的火光。 那是……什么东西…… 没给源义行任何思考的时间，那抹火光猛地放大，拖着尾焰的赤色炮弹转瞬即至！ 源义行内心警铃大作，电光火石间，他挥出了皎洁的刀华，精准的斩断了悬于众人头顶的古怪袭击。 下一瞬间，极其刺眼的辉光从切开的炮弹中爆发了开来，武士们脸上的嬉笑表情瞬间凝固，猝不及防的众人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是闪光弹？！ 这群猪狗般的贱民居然还敢反抗？！ “混蛋！”源义行瞬间暴怒，他捂着眼睛发出了气急败坏的怒吼：“我要用酷刑让他们生不如死！” 武士们集中在了一团，他们拔出刀来开始叫骂着准备向前推进。 不得不说，这帮人的愚蠢行为，着实让主动试探的山海卫们难以理解。 因为直到现在，这些戮惯了平民的源氏子弟，居然还在用看待‘猎物’的眼光去看待眼前的敌人…… 有必要给他们好好上一课了。 要知道，‘祸斗眩光’，仅仅只是山海卫们发动‘陷地炎灾’的前奏而已。 下一刻，被憎恨冲昏了头脑的源义行就听到了连绵不绝的破空呼啸，一颗又一颗宛如流星般的红莲大星从天而降！ 炮火犁地！ 毫不讲理的炮弹在众人的身旁炸裂开来，数位面目狰狞的武士当场在炽热的风浪中变成了飞溅的碎肉。 “都散开！真的是敌袭！！” 反应过来的源义行当即发出了声嘶力竭的呼喊，只可惜他的声音已经被爆炸的巨响彻底掩盖。 山海卫们制造的无差别轰击已经点燃了大地。 一波又一波的汹涌火浪焚烧着武士们的肉体，半数人已经当场变成了血泥，另一半的幸存者几乎也变成了半死不活的残废，其中那位放出淫邪之言的武士发出了最惨烈的嚎叫。 他的半边身子已经变成了污泥，花花绿绿的肠子正从他暴露的腹腔中向外流淌，然后又被火浪当场烧熟，难以形容的气味顿时弥漫了开来。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完完整整的体会到了最极致的痛苦。 这场深层屠杀确实进行的相当顺利。 只是……裕仁的计划中，屠杀者与被屠杀者的身份已经发生了小小的对调…… 作为大炎官方精心培养的三级审查官，陈古月实在是太擅长应对这种深层里的小规模作战了。 “我还以为有场硬仗要打呢，东国武士就这啊？” 站在大厦顶端的陈古月放下了手中的重炮，他观察着脚下的惨烈光景，发出了由衷的感叹。 陈队长的心情显然舒缓了很多。 不用顾及平民的伤亡，不用在意敌人的人权，不用在乎资源的损毁，最重要的是，甚至不用在事后写事件处理报告！ 跟着白店主在异国深层出差，果然是件美事啊！ 陈古月朝着队员们打了个手势，在东国普通职员们敬畏的目光中，山海卫们全都戴上了造型可怖的恶鬼面具，然后才不紧不慢的踏入了遍地狼藉的战场。 到处都是武士们残缺的肢块，一些临近战场的职员们已经吐得上气不接下气。 不过对于经验丰富的山海卫们来说，眼前的场景不过小儿科而已，他们细心游走在战场的每一处角落，开始对着奄奄一息的幸存者们进行冷酷的补刀。 源义行已然抖如筛糠。 他的双腿已经被炮火彻底炸断，持刀的右手也已经扭曲的不成样子，渐渐的，他听到了恶鬼们靠近的脚步声。 有部下已经发出了卑微的求饶与忏悔，但此举毫无作用。 砰！砰！砰！ 宛如死神的倒计时，恶鬼们扣动扳机，令人绝望的枪鸣开始接连响起。 紧接着，是利刃切割颈骨的声响。 就像是拉小提琴一样，他们拉响了贵族的挽歌。 短暂的时间已经在极致的恐惧中变得无比漫长，源义行涕泗横流，他从未想过身为东国贵族的自己，也会沦为待宰的猪狗。 “对不起……对不起……” 他艰难张大了嘴巴，发出了孩童般的喑哑哭喊：“我只是一个被指使的可怜人而已……请你们放过我吧……” 砰！ 源义行剧烈的抽动了一下，贵族的哭喊戛然而止。 至于他的头颅，至于他临死前的绝望表情，已经成为了滋养恐惧的最佳养料。 · 很快，被恶鬼咬碎的尸体就出现在了东国现境的各个角落。 最诡异的是，源氏家族并没有做出任何的澄清，任由着家族成员的死状被人广而传播。 于是在最真实的‘明据’面前，局面开始失控了。 关于德仁亲王的恐怖谣言彻底失控了。 每当高天原的居民们抬起头来仰望德仁亲王的明宫，人们的内心深处，就会自然而然的浮现出源氏成员们的狰狞头颅。 如果……德仁亲王真的夺得了皇位，在恶鬼的统治下，我们还会继续幸福下去么…… 人们被植入灵魂深处的‘幸福’，渐渐开始发生动摇。 “不过滋养蛛巢的养分还远远不够啊……” 真正的始作俑者俯视着灯火辉煌的高天原，他在阴影里轻声的呢喃。 “是时候，再添最关键的一把火了。” 白岳的面容隐于黑暗里，他仔细的品尝着人们的惊怖与恐惧，脸上尽是心满意足的微笑。 第86章 正义之名 东国现境，云宫大神社。 这里是东国最高最高的地方，哪怕是繁华至极的上城高天原，也无法企及大神社的崇高意义。 一道又一道红木制成的巨型鸟居屹立在云中的宏伟阶梯，越往上走，大地的弧度就越发清晰可见，庄严的鸟居最终连绵至云宫的入口，神社深处云雾缭绕。 所有地方全都挂满了表面刻着大日轮廓的御守，它们在风中摇摆，发出火红的辉光，可奇怪的是，神社庭院的地面却贴满了漆黑的符咒。 东国的大主宰者端坐在符咒的尽头。 身着火红‘十二单’的绝美女子沐浴着黎明，面无表情的凝视着遥远的天边。 她的肌肤白皙无暇，她的长发铺满了周围的地面，她的容貌可谓倾城倾国、妖媚到了极点。 只是天照的神情有些萎靡不振。 毕竟……一把造型夸张的巨大长剑已经贯穿了她的胸膛，将她牢牢定死在了神社庭院的最中心。 十拳剑之一——天羽羽斩。 女子时不时就会发出虚弱的咳声，黑色的污血沿着刀刃从她的伤口向外渗出，每当污血滴于地面，浓缩的灾厄就会变成蜿蜒的欲望蛇影，然后浸入云宫周围的云层里。 就在这时，天照的身后传来了轻快的脚步声。 她艰难的转过头，发现一位衣冠楚楚的年轻绅士已经在自己身旁站定，他摘下了高顶帽，礼貌的行了一礼。 “很高兴再次与你见面，八岐女士。” 绅士虽然在笑，但八俣远吕知依旧看不清对方的表情，他的面容就像一个深邃的螺旋旋涡，无数令人目眩神迷的真理公式在旋涡中变幻沉浮。 紧接着，绅士松开了手中的短手杖，他打了个响指，落下的手杖瞬间膨胀，化为了精致的座椅。 来自哥伦比亚的真理议员优雅落座。 “不得不说，你们东国文化真是太奇怪了。” 他端详着那把奇异的长剑，当即连连的摇头：“这可一点都不自由！” 自由…… 八俣远吕知默不作声，可这一刻，她的眼神深处却浮现出了最浓郁的憎恨与渴望。 “真是令人遗憾呐，明明身为现境的代理人，却被伊邪那岐残忍的拿走了行走人间的权力……” 真理议员发出了惋惜的感叹： “人人都知道，东国现境真正的主宰者是常年征战深层的须佐之男，而你，只不过是伊邪那岐用来看管现境的奴仆罢了。” “一旦你坠入深层，恐怕你将永远成为须佐之男的附庸，然后彻底沦为深层军团的生育工具。” “就像是曾经生育皇族那样。” 他就这么直白说出了八岐大蛇内心深处的恐惧。 “所以你散播了大量的欲望之毒，试图以虚假的‘幸福认知’来锚定自己的作品。” “可你又能撑得住多久呢？” 真理议员做出了最后的提醒：“缄默黑日的祭司已经降临了东国现境，一旦描写‘罪恶’的《地狱模型》彻底成形，那位理想国的疯子作家绝对会将高天原变为一片燃烧的废墟。” 他笑着询问道：“到了那时，陷入罪恶狂欢中的人们，真的还会为你提供源源不断的‘幸福’么？” 八岐大蛇蹙起了眉头。 “所以……关于我们‘真理议会’所提供的援助，你是否选择接受呢？” 真理议员直起了身子，仔细端详着对方的表情：“我相信你的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吧？八岐女士？” 沉默间，八岐大蛇缓缓闭上了眼睛，她伸出了手，触碰了一下胸口处的狰狞伤口。 十拳剑瞬间发出了尖锐的剑鸣警告，钻心的痛楚汹涌而来，女子的身躯颤栗起来，她的眼角流出了污黑的血水。 “你们……真的能够给予我真正的自由么？” 她轻声询问，轻柔的话语里此刻尽是无穷无尽的怨毒。 “当然！” 真理议员自豪的张开了双臂：“哥伦比亚本就是自由的化身！” “条件呢？你们想要得到什么？” 她猛地睁大眼睛，女子的眼瞳已经化为了漆黑的空洞，有具巨大无比的蛇躯蜷缩在空洞的深处，她吞吐着蛇信，窥视着真理议员那张古怪的旋涡面容。 “为了探求认知与艺术之间的真理奥妙，我们需要足够多的‘缸中之脑’来探索深层的无垠边界。” “为了自由和正义，哥伦比亚绝不能看着缄默黑日肆意妄为！” 真理议员直言道：“与其让东国民众们在作家构建的地狱中痛苦死去，不如提前让他们变成最完美的灵感容器！” 这一刻，来自哥伦比亚的绅士发出了诡谲的笑声： ——“从此以后，他们会活在真正的天堂里，他们会得到最完美的幸福！” 最完美的幸福么…… 八岐同样露出了意义不明的媚笑，她低下了头，眼瞳中的蛇影发出嘶鸣： “我愿意为至高的‘真理议会’献上绝对的忠诚。” “明智至极的选择。” 真理议员满意的点了点头，紧接着，绅士越过了天照，他踱着步，来到了巨型鸟居的下方。 他站在云海的顶端，兴致盎然的俯视着脚下的高天原。 “对于东国民众来说，我们才是最正义的一方啊，八岐女士。” 议员发出了由衷的叹息。 是啊，来自哥伦比亚的自由辉光，终将照耀昏暗的东国。 · 正义的英雄终于要出现了！ 德仁亲王的恶鬼阴影已经笼罩了高天原太久太久，而在今日，压抑许久的东国民众们终于看见了正义的曙光。 仁爱世人的佑宫裕仁亲王不忍看见子民们的恐惧，他决定遵从大义，亲手杀死堕入邪道的噬人恶鬼！ 并且有实证证明，裕仁亲王已经得到了哥伦比亚神秘来使的支持与协助。 一时间，裕仁亲王的支持率暴涨了起来。 浩浩荡荡的讨伐队伍就此形成，已经有人主动跟上了大皇子的脚步，意气风发的英雄已经汇聚一堂，他们誓要杀死盘踞在天边的德仁恶鬼。 不到半日的时间，德仁的明宫就已经被义愤填膺的人们层层包围，新闻公司的飞梭已经铺满了明宫周围的天空。 人人都在期待着恶鬼的死去，只是…… 如今的明宫里面却漆黑一片。 静的有些吓人。 第87章 天国之柱 白岳此刻正黑着脸。 就在裕仁亲王发动讨伐的前夕，有位不速之客已经提前闯进了自己的明宫。 “我来做客啦！白店主！” 来者脸上戴着与老文同款的圆墨镜，他上身花衬衫，下身大裤衩，脚上还踩着一双浅色人字拖，悠闲的造型与风雨欲来的严肃氛围格格不入。 不过伴随着丝线的信息传递，白岳察觉到整个世界都在轻微的颤抖。 源于深层的地狱之声回荡在脆弱的尘世里，难以言明的深层引力开始拖拽明宫周围的现境世界。 白岳眼见着对方背着手，在偌大的殿室四处溜达了起来，他东看一眼，西看一眼，口中时不时还会发出啧啧称奇的惊叹。 “你的设定能力还真是神奇啊，白店主……” 来自深层的乐师喃喃道，紧接着，他自然而然伸出手，扯下了一把悬在空中的混沌丝线，然后将其揣进了裤兜里。 只能说小手不是很干净…… 而在白岳的感官里，落入乐师手中的蛛丝瞬间就被刻上了奇妙的乐谱，就此隔断了与自己的联系。 “你这人老是拿我的丝线干什么？明抢是吧？” 白岳睁大了眼睛，当即发出了没好气的指责：“这已经是第二次了！” “别那么小气嘛，主要是你的丝线实在是太适合做挑动命运的琴弦了……” 乐师厚着脸皮做出了回应，他打量着白岳的脸色：“你看咱们都那么熟悉了，我就借一撮，就借一小撮……” “谁和你熟悉啊！” 白岳当时都惊了：“我们才见过一面好吧？！” “以后咱们多见几次不就熟悉了……” 自知理亏的乐师发出了小声的逼逼。 白岳：“……” 眼看着白岳的脸色越来越黑，乐师的语气立马诚恳了起来：“放心吧！我绝不会白拿的！” 闻言，白岳无奈的叹了口气，他搓出了晶莹的丝线，起身用蛛丝弥补着空缺的位置。 言谈间，白岳一直都在用蛛瞳视觉观察着对方的命运，猜测着对方突然来访的目的。 他早已察觉到，身后的男人仅仅只是乐师的意念化身而已。 可即便如此，白岳依旧在乐师的虚影中看见了一条看不见尽头的谱系长河，无数璀璨夺目的命运光点闪耀在在谱系的最深处，也许是权柄尚且虚弱的原因，白岳仅仅只能看清乐师最显眼的那道命运光点。 ——‘天国之柱’。 命运乐师即是构建天国概念的灵感基石，他日日夜夜都在凝望着早已腐朽的现境，渴望将所有的人类全都纳入永恒的秩序乐土。 从某种意义来说，乐师的理念甚至比吞噬万物的末日还要极端一些…… 不过说句心里话，白岳还是对于理想国蛮感兴趣的，毕竟天国里的老哥个个都是世间罕见的人才。 而且自己在东国辛苦运营的目的之一，不就是为了挖乐师的墙角嘛！ 只有挽救了整座高天原，白岳才能得到‘人理天平’文在言的认可，从而让曾经的九席尽心尽力的建设自己的黄金国。 想到这里，白岳看向乐师的眼神重新变得热情了起来…… 身为刚刚苏醒的混沌神明，自己日后还得想办法再从理想国挖一些人才才对。 “羽生小姐，为客人倒酒。” 这一刻，白岳转过身来，朝着乐师露出了阳光的笑容。 来客欣然接受。 两人隔桌相坐，侍立在一旁的银发少女哆哆嗦嗦的举着酒壶，为两位大佬添满了酒盅。 有意思的是，从一开始，乐师同样也在仔细观察着白岳的一举一动。 他的眼神深处尽是欣赏之意。 毕竟除了那条贪婪的肥龙以外，已经太久太久没有人与自己平等的对过话了。 不得不说，文在言确实找对了合适的深层盟友。 乐师越发的坚信，白店主从来就不属于狭隘的现境，这等人物就应该呆在无垠的深层里，去为人类开拓伟大的理想。 身为天国乐土的创始人，自己得想办法让白店主加入理想国才对。 他们笑着将手中的烈酒一饮而尽，虽然对话不多，但俩人之间的气氛就这么诡异的融洽了起来。 不过就在这时，白岳忽然听到了一阵又一阵的涡轮轰鸣。 他下意识向外看去，发觉裕仁亲王率领的宪兵军团已经彻底包围了德仁亲王的明宫御所。 造型狰狞、升着白鹰旗帜的东国军用式飞梭悬浮在半空，全副武装的持枪警备队们有条不紊的搬出了重武器，将炮口缓缓对准了明宫的入口。 “嚯~阵势还挺大嘛。” 白岳饶有兴趣的看着外面的景象，他端详着机械飞梭的外观，好奇道：“不过裕仁的军队为什么插着哥伦比亚的旗帜？” “因为八岐大蛇已经投入了真理议会的怀抱。” 乐师抿了一口清酒，兴致阑珊的回应道：“谁强就附庸于谁，东国的风格一直以来都是这幅孬样儿，这一点没什么好奇怪的。” “那真理议会又是什么？” 白岳一愣，继续追问道。 “哥伦比亚最大深层探索组织，议员们执掌着世界各地的科技公司。” 乐师扫了一眼飞扬的白鹰旗帜：“他们追求绝对的精神自由，崇尚肉体改造与思想飞升，最出名的深层技术就是‘缸中之脑’。” 这一瞬间，白岳清晰的察觉到了乐师的鄙夷之意。 “他们如今就像是闻到了腥味的鬣狗一样，准备分割来东国这块鲜嫩可口的珍馐。” 他淡淡道：“很快，哥伦比亚的科技公司就会入驻东国的土地，他们会花钱买下年轻人的鲜活大脑，然后用来研发最新的深层技术。” 在哥伦比亚的下城区，‘人脑买卖’已经成为了众多科技公司盈利的常态。 其中的黑暗令人无法想象。 乐师话音刚落，两人就听到了明宫外爆发的欢呼声。 民众们歌颂着裕仁的贤明，民众们恭迎着异国的英雄。 乐师放下了酒盅，他直视着白岳的眼睛，轻声发出了由衷的询问： “白店主，如此浑浊又肮脏的现境，真的值得被你救赎与守护么？” 第88章 混沌临空 “当然值得啊。” 白岳微笑着回答，他回答的理所当然，目光里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乐师沉默了一下。 “为什么呢？” 他接着问道：“一味地依赖看似平稳的现境，人类就永远无法摆脱根植在灵魂深处的丑陋天性。” 艺术早已被蒙上了尘土。贩卖灵感与作品的公司从来只顾眼前的短暂利益，他们分裂阶级，他们操纵人性，他们收割未来，所以冬夜末日注定吞没一切。 这个世界从一开始就无药可救。 现境中的国与国之间本就存在着天然的壁垒，最讽刺的是，即使人们生活在同一片土地上，他们的世界里依然有着‘上城’与‘下城’的分别。 “你心中的守护与救赎在我看来毫无意义，白店主。” 乐师放下了酒盅，他的眼神渐渐复杂起来：“你正在走我的老路，你正在走一条注定失败的道路。” 白岳哑然失笑。 “你把我想的太高了，乐师。” 他主动端起了酒壶，帮对方添满了酒盅：“我的想法从来都没有你想象中的崇高与伟大。” 白岳很乐意与乐师推心置腹的交谈： “我只是觉得，一味的避让实在是过于无聊了。” “无聊？” “是啊，无聊。” 白岳摇晃着浑浊的酒液，他认真道：“这个世界不该如此乏味的。” “人类应该亲手去缔造精彩的未来，而不是自怜自艾的沉沦于末日与时代的阴影里。” 他笑道：“所以我愿意做的，仅仅是推他们一小把而已。” 然后…… ——用他们未来的命运来满足我的好奇与求知。 昏暗的殿室里，白岳的眼睛却亮的吓人，他期待道：“你不觉得这很有意思么？乐师？” 闻言，乐师低头思索了一会儿。 “意不意思的我不清楚。” 片刻后，理想天国的创始人无奈的摇了摇头：“我现在倒是觉得你这个人怪极端的。” 白岳：“……” 而就在这时，两人听到了震耳欲聋的巨响。 东国警备队投放的烈性炸弹已经炸碎了明宫的外围墙壁，墙边的护城天河在爆破中被生生截断。 爆破还在持续，在流弹的范围中，雅致的花阴亭与观瀑亭相继倒塌，御宫内的花园顷刻间化为了一片火海。 仅仅只是一瞬间，明宫的庭院已然满目疮痍。 紧接着，武装到了牙齿的宪兵们登陆了空岛废墟，他们开始向前推进，准备活捉躲起来的德仁亲王。 不同于源氏家族的深层武士集团，这次到来是东国现境的现代化部队，前者代表东国的皇族私人公司，后者则是代表着东国的幕府官方。 很显然，山海卫们抛出的武士尸体已经引起了幕府公卿们的高度重视，佑宫裕仁这一次可谓是占足了大义带来的便利。 “裕仁殿下，我方能够调动的武装力量已经部署完毕。” 半空中最显眼的军用梭艇里，身着军服的少将朝着面色威严的大皇子恭敬的低下了头。 “只是……”少将迟疑道：“德仁亲王的明宫里还有大量无辜的平民仆人……” “射杀她们，一个不留！” 裕仁亲王紧紧盯着不远处的火光，他兴奋的断言道：“她们早已变成了恶鬼的附庸，我们身为正义的一方，决不能容忍她们继续亵渎皇族的土地！” 谈话间，大皇子露出了残虐的目光，他恨不得亲自取代前线的警备队，然后尽情享受屠戮活人的快感。 “另外，一定要给我迅速活捉德仁亲王。” 裕仁发出了迫不及待的狞笑：“我要在民众的欢呼中亲手砍下他的头颅！” “是！” 少将绷直了身体，他拿起了手中的对讲机，朝着宪兵们下达了冰冷的指令： “除了行动目标以外，尽数歼灭！” · 浅川雅子安静的跪坐在明宫的入口。 少女的眼瞳已经被近处的火光染得通红，她将双手平放在双膝上，神情平静的看着逼近而来的警备军队。 雅子并非孤身一人，她的身后同样跪坐着许多年轻的女仆，只是她们此刻都在瑟瑟发抖。 值得一提的是，大多数女仆的内心仍然抱有一丝的希望，她们认为贤明的裕仁亲王绝不会滥杀无辜。 对此白岳也懒得反驳什么。 他只是让雅子作为领头人，带她们亲自去面对裕仁麾下的警备宪兵。 渐渐的，持枪的宪兵们已然围拢了过来，为首的小队长扶着耳机，似乎正在报告着什么。 “她们居然主动汇聚成了一团？呵……那还真是方便多了……” 少将冷漠的声音从耳机那侧传来：“安排b3使用火箭推进榴弹，把那群女人全都轰成碎块。” “收到。” 队长朝着身后手持重火力的小队成员比了个手势，紧接着，在在女仆们绝望的目光中，扛着重筒的士兵迈步向前，毫不犹豫的扣动了扳机。 拖着尾焰的火箭榴弹转瞬即至！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变慢了，浅川雅子抬起头，她看见明宫周围的广播公司的飞艇全都亮起了快门的闪光，没有人愿意放过如此大快人心的劲爆新闻。 面对着近在咫尺的死亡，她忽然想起了福利院的玲子奶奶。 玲子奶奶在被裕仁的武士杀死的那一瞬间，她会后悔自己曾经讲述过的美好童话么？她会害怕死亡的到来么？ 不会的。 她心中忽然又有了答案。 因为坚强又勇敢的玲子奶奶直到临死的那一刻，都在拼命保护着那些惊慌失措的孩子们。 浅川雅子的嘴角勾起了凄美的笑意。 在这一片刺眼的大火中，少女的身后突然映出了光怪陆离的蛛影。 啪。 这一瞬间，有人打了个清脆的响指。 而在众目睽睽之中，那颗炽热的榴弹就这么硬生生的停滞在了半空。 不……不仅仅是榴弹，还有周围所有的警备宪兵，还有明宫周围所有的机械梭艇，还有所有围观明宫的‘英雄’们…… 在蛛丝眷者的视线里，在听到响指的那一刻，浅川雅子的眼前就浮现出了无数散发着辉光的…… 丝线。 猎物们早已落入了蛛魔精心搭建的陷阱中。 那些洁白的丝线已然笼罩了明宫御所的每一处角落，蛛丝交织在空中，网住了所有渺小的虫豸，又朝着四周无限的延伸而去。 高天原的天空就这么黯淡了下去，茫然的市民市民们抬起头，这一刻…… ——所有人都看到了那张遮天蔽日的巨型蛛网。 第89章 她在网里哼唱 第90章 她在网里哼唱 “b1，发生了什么？你们究竟遭遇了什么超凡设定？” 耳机里传来了少将军官凝重不安的声音：“为什么就连我们的机械梭艇都动不了了？” “我，我不知道……” 为首的警备队长茫然的回复，他尝试着活动肢体，却发现自己仿佛被浇铸在了凝固的时间里，就连挣扎都变成了幻想与奢望。 恐惧开始蔓延。 “那就描述你看见的一切，b1。” 军官竭尽所能的保持着冷静：“现境出现过的任何超凡设定都在公卿馆里留有档案，如此大规模的控制型设定绝非没有它的具象特征。” b1喘着粗气，他听从了命令，力所能及地睁大了眼睛。 士兵只看见了一片连绵不绝的白色辉光，就连军队制造的火焰都顺从的匍匐在辉光的底端，而在明宫的最深处，他看见了…… b1的眼角忽然流出了血泪。 他颤抖了起来，男人艰难的耸动着喉咙，下一刻，他居然扬起了嘴角： “我看见了（少将手中的对讲机出现了刺耳的沙沙声），哈，哈哈哈哈哈！！” “我们都会死！我们都会死！” 士兵就这么发出了疯狂的凄厉笑声：“我们都将死在恶鬼的巢穴里！！” 来自前线的通讯被切断了。 “恶鬼……” 少将放下了对讲机，他的面色越发的阴沉。 “绝对不可能！德仁的恶行只是我们用来迷惑卑贱下民的幌子！怎么可能存在真正的恶鬼？！” 军官背后的大皇子顿时发出了气急败坏的叫喊。 “稍安勿躁，裕仁殿下，德仁亲王的麾下也许存在着精神控制型的艺术家，不过我还不能妄下定论……” 少将深深吸了一口气，东国军官戴上了耳机：“请殿下给我一点时间，我这就联系警备厅的监察官们，他们的视角一定更加清晰一些。” “那就尽快。” 裕仁烦躁的摆了摆手，他开始来回踱步：“德仁确实藏着超凡的助力，他杀掉了我派出去的源家武士，但他的助力绝对不应该如此夸张的……” 可随着通信的进行，裕仁眼看着少将的额头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他的面色渐渐变得惨白一片。 “怎么了？” 佑宫裕仁的脸上同样不安了起来。 “类似巨型蛛网的超凡设定，已经覆盖了高天原的天空……” 军官发出了沙哑的呢喃：“除了大主宰者以外，没有人能够制造出如此夸张的超凡设定……” 裕仁亲王的神情瞬间凝固。 大主宰者…… 开什么玩笑…… 仅仅只是思考了一瞬间，他便伸出手，从宽大的金色袍袖中抽出了一个精致小巧的克莱因之盒。 在少将复杂的视线中，裕仁亲王颤抖着打开盒子，然后拽出了一个散发着湛蓝光芒的珊瑚状灵感。 ‘神奈川冲之梦’。 大皇子毫不犹豫的将灵感吞入了腹中。 值得一提的是，消化‘神奈川冲之梦’的情感，正是‘无可遏制的恐惧’。 比起生效缓慢、容易失重至死的‘遥远之梦’，见效迅速、容易稳住身形的‘神梦灵感’可谓是达官贵人们用来应急的必需品。 因此该灵感在黑市中的价格一直以来居高不下，也是大多数偷渡客手中的硬通货。 “松崎少将，即使面对大主宰者，你们也必须誓死坚守阵线，绝对不能侮辱佑宫皇族的颜面！” 在临走前，裕仁亲王下达了死命：“你们要为我战斗到最后一刻！” 他面目狰狞的威胁道：“如果你丢掉了帝国的尊严，等我归来时，我就会亲自当你儿女的介错人！” “是……我明白了。” 少将军官面容苦涩的低下头去，准备恭送自己的主君‘战术性’的撤入无垠的深层世界。 裕仁满意的点了点头，他心有余悸的看了一眼明宫的方向，深层的引力开始发挥作用，裕仁眼前的世界模糊了起来。 可偏偏就在这一刻，大皇子忽然听到了一段悠扬的乐调。 他听到了天国的圣洁赞歌。 有意思的是，现境高天原早就在乐师的降临中被污染被扭转，在他的调律范围中，任何吞吃灵感的艺术家都将坠入伟大的理想天国。 只可惜还没等裕仁看清天国的模样，他又被某种冲击硬生生的弹了出来。 在少将古怪的目光中，裕仁跪倒在了地上，神情扭曲的呕出了那块湛蓝的灵感。 很显然，理想天国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 天国可不收垃圾。 · 在一片死寂中，跪坐着的浅川雅子缓缓起身。 在广播公司的现场直播中，万众瞩目的女子高中生脱掉了小皮鞋，相貌清纯的少女赤着脚，有些生涩的攀上了面前的蛛丝。 她穿着简简单单的白色连衣裙，披散着柔顺的黑色长发。 踩在网上的少女平展着双臂，轻晃着细腰，小心翼翼的在蛛网上保持着平衡。 很快，作为眷者的雅子就完全掌握了平衡技巧，她开心的勾起嘴角，那副模样看起来甚至有些俏皮和可爱。 紧接着，她踩着蛛丝开始前行，少女就这么轻盈的漫步在了化为了废墟与火海的明宫庭院里。 雅子的发丝在风中起舞，她已然来到了手持重筒的b3面前。 氤氲的火光烧红了少女的裙摆，她背着手，俏皮的弯下腰，认真观摩着曾经的施暴者如今恐惧的神情。 雅子嫣然一笑。 她轻巧的越过了b3的身影，继续向前走去，可怪诞诡异的是，雅子的影子此刻却离开了她的身躯。 令人颤栗的节肢阴影停留在了原地，黑色的蛛影开始控制蛛丝，飞快的缠绕起了手持榴弹发射器的士兵。 b3竭尽全力的发出了绝望的呜咽。 片刻后，原地只留下了一个洁白干瘪的人形蛛茧。 如此荒诞又悚然的一幕就这么完完整整的展现在了众人的眼前。 更恐怖的是，那些殿室入口的女仆们同样有着古怪的节肢蛛影…… 这一刻，随着雅子的脚步，蛛影们纷纷脱离了蛛丝眷者的身躯，它们沿着丝线飞快地爬向了那些被网住的猎物。 一步。 又一步。 浅川雅子的脚步越发轻快起来，渐渐的，青涩的少女轻声哼起了柔和的曲调。 那正是玲子奶奶曾经教给孩子们的温柔童谣。 一步。 又一步。 ‘既然人们沉溺在幸福里不愿苏醒，那就由你来扮演最可怕的恶鬼吧。’ 我又该如何回报白岳大人降下的恩赐呢？ 浅川雅子的脸上挂着发自内心的微笑，少女停下了脚步，她伸出手，轻轻敲了敲机械梭艇的玻璃窗。 她已经看见了裕仁亲王那张惨白又扭曲的哭脸。 感谢【容予】的打赏！ 感谢【书友】的打赏！ 感谢投票的大哥们！ 第90章 须佐天命 “你不要过来呀！！！” 看着窗外微笑的少女，裕仁亲王瘫倒在了地上，他蹬着腿往后蠕动，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叫喊： “松崎少将！朝她射击！快想办法救救我啊！” 唯独这一次，少将没有回应主上的无礼要求。 男人注视着不远处那些摇晃的蛛茧，他一言不发的拔出了腰间的手枪，然后面无表情的用枪口顶住了自己的下颚。 砰！ 在佑宫裕仁呆滞的神情中，猩红飞溅。 松崎的身体软了下来，鲜血染红了飞艇的控制台，他仰面倒下。 同一时刻，飞艇的窗口终于在蛛影的挤压中发出了哀鸣，浅川雅子伸出手，推开了那些碎裂的玻璃，她越过了少将的尸体，来到了瘫软在地的大皇子面前。 雅子端详着对方的惊恐表情，她那琥珀般的眼瞳中浮现出些许期待。 “裕仁殿下，你还记得我么？” 少女挽起了耳边的发丝，轻声的询问。 佑宫裕仁的眼中显然闪过了一丝茫然，紧接着，他又挤出了难看的祈求表情。 “德仁亲王呢……让我见德仁亲王，我是他的兄长，他不能让部下这样对待我的……” 裕仁仿佛是抓住了最后的稻草，他认为德仁的部下不敢轻易冒犯皇族的尊严。 他鼓足了勇气，声线颤抖道：“我们之间一定有误会的！我要和他谈判，你必须带我去见他！” 少女身后的怪诞蛛影猛地张开了肢节，似在嗤笑大皇子的卑微丑态。 “白岳大人说的果然没错呐。” 雅子看着尊贵的皇，发出了失望的叹息：“一直以来高高在上的皇族，又怎么可能在意过自己曾经残害的‘卑贱下民’呢……” 大皇子死死的盯着少女那张姣好的面容，渐渐的，他终于想起了些什么。 “怎么可能……” 下一刻，他发出了难以置信的呢喃：“明宫德仁……为什么会信任一个卑微的下城玩具……” “白岳大人才不会视我为‘玩具’呢，对于他来说，” 这一瞬间，浅川雅子发出了最为开心的明媚笑容：“我可是属于他的‘主角’哦。” “你究竟在说什么……白岳又是谁？你这个妓……” 裕仁艰难的发出了回应，他的声音突然卡在了咽喉里，因为尊贵之人突然察觉到，已经有冰冷的蛛丝攀上了自己的颈椎。 一圈。 又一圈。 然后，慢慢的，慢慢的勒紧。 亲王目眦欲裂，他绝望的捂住了自己的喉咙，他勾起手指，用指尖在自己的脖颈挖出了触目惊心的血痕。 可惜无济于事。 “那么裕仁殿下，从现在开始，尽情的享受你口中的‘玩具’所带给你的恐惧与绝望吧。” 少女的语气一直都是那么的柔和： ——“因为夺回未来的‘恶鬼’，真的到来了。” 这是一场最漫长最痛苦的死亡。 浑浊的漆黑乌云开始在天边翻滚，东国的现境变得昏暗一片。 不论是‘高天原’还是‘苇原之界’，绝大多数的平凡之人此刻都在关注着广播公司们的现场直播。 渐渐的，人们心中的期待转变成了难以形容的压抑感。 遮天蔽日的蛛网源源不断的制造着恐慌的氛围，少女终于从飞艇里走出，她手中还拖着一具死不瞑目的尸体。 世界瞬间变得一片死寂。 浅川雅子坦然的面对着众人的目光，她微笑着，将手中拖着的尸体吊在了最显眼的地方。 尊贵的裕仁殿下如今正滑稽的凸着眼睛，他张着嘴巴吐着舌头，歪斜的脖子被丝线拉得老长。 在风的嘲讽里，他开始与周围的蛛茧一同摇晃飘荡。 很显然，王公贵族的死状与常人没什么不同。 犯下弑君大罪的浅川雅子抬起头，她握紧了身旁的丝线，嘴角勾起了如释重负的笑意。 我愿将此生，永远献给伟大的白岳大人…… · “给予弱小者改变命运的力量，再让她登上万众瞩目的舞台，带她去品尝那犹如琼浆玉露般的复仇滋味……” 明宫的最深处，乐师欣赏着蛛丝眷者的复仇演出，他拍着手赞叹道：“白店主，你还真是一位合格的幕后黑手呢。” “我仅仅只是帮助雅子实现了她的小小心愿而已，还远远谈不上什么黑手成就。” 白岳的表情并没什么变化，他闭上了眼睛，仔细感受了一下人们认知的变化。 最讽刺的是，已经有人跪倒在了地面，开始朝着空中的蛛网阴影虔诚的叩首…… 哪有什么恶鬼呀！ ——分明是至高无上的德仁殿下，于今日拯救了自己忠实的高天原！ 白岳：…… “东国还真是个极其特殊的国家啊……” 这一刻，白岳只觉得有些匪夷所思：“他们居然开始崇拜起了我编织的混沌丝线……” “东国文化就是这样的，这可是各国上城间的常识啊，白店主。” 乐师笑着解释道：“这里的居民早已被驯服成了温顺的羔羊。” “东国现境的公卿与贵族牢牢把控着艺术与灵感，所以懵懵懂懂的下城人自始至终都被困在官方打造的信息茧房里。” “大多数人终其一生都无法接触到超凡与设定的概念。” “伊邪那岐垄断了有关深层与超凡的知识，所以他们才会将那些大主宰者们当做至高无上的神灵来崇拜。” 乐师就这么道出了血淋淋的真相：“东国民众自古以来就被塑造成了愚昧无知的工具，他们从来都只是为上层者的艺术作品提供认知的消耗品罢了。” 白岳豁然开朗。 八俣远吕知用来摧残现境的欲望设定，终于有了一个合理的答案。 “也就是说，八岐大蛇仅仅只是伊邪那岐投放在现境中的生育工具？” 白岳喃喃了起来：“所以就算死再多的下城人，驻扎在东国深层的主宰者们也不会过于在意，反正在八岐大蛇的欲望笼罩下，永远‘幸福’的东国子民还会源源不断的将下一批的新韭菜生出来。” “是啊，你可以残杀羊群，你可以买下羊群，但你唯独不能救赎羊群！” 乐师发出了幸灾乐祸的笑声：“白店主，你已经毁了他们的羊圈，他们一定会来找你的麻烦的。” 就在天国之柱话音刚落之时。 风云剧变。 浑浊的乌云开始汇聚，东国的现境忽然沸腾起来，来自东国深层的地狱军团撕开了天穹。 白岳抬起头，看见威严的须佐天命已经拉圆了手中的紫火长弓。 箭尖对准了蛛网中心的浅川雅子。 第91章 我会包容你的全部 第92章 我会包容你的全部 来自深层的地狱军团扯碎了现境的天空。 一道巨型的深层裂隙横戈在了人们视线的最中心，裂隙的边缘燃烧着熊熊的须佐怒焰，煌煌神光普照大地，须佐天命宛如山峰的身躯漠然屹立在裂隙的背后。 他挽弓如月。 不论是八岐大蛇朝着真理议会的叛逃，还是白岳对于东国民众的认知收割，显然都触碰到了伊邪那岐掌控东国的底线。 “你瞧，这不就来了，那位正是伊邪那岐麾下最善战的军团统领官，治理东国深层之海的须佐之男。” 乐师放下了酒盅，他指着裂隙笑了起来：“他可是东国的地狱军团中最接近‘历史君主’的大主宰者。” “历史君主？” 白岳咀嚼着这个名词，他此时的表情莫名有些怪异：“那又是什么意思？” “简单来说，‘历史君主’就是比‘大主宰者’还要高一阶段的存在，他们即是艺术的苗床，国境的根源。” 乐师饱含深意的看了白岳一眼：“就好比伊邪那岐命与伊邪那美命，作为创造了东国文化的历史君主，他们就是东国的‘本体’，他们的‘经历本身’就是国境里源远流长的历史作品。” 只要文明还在传承，他们就永远不会被世人遗忘。 在这个唯心的世界里，没有再比《国家》更加出名的作品了。 “这样啊……” 白岳喃喃着回应，谈话间，他一直都在盯着天边巍峨的须佐天命，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 “对此是不是很有压力啊？白店主？” 等待已久的乐师迅速把握住了机会，他凑了过来，笑眯眯勾拍了拍白岳的肩膀：“要不要考虑考虑加入理想天国呢？ 他信誓旦旦道：“只要你开口，我现在就能奏响天国的号角，我会亲自为你拉开碾碎东国军团的战争帷幕！” “不必了，我暂时还没什么压力，我只是……” 这一刻，白岳打断了乐师的拉拢，他的语气愈发的飘忽不定：“我只是突然有些饿……” 乐师：？ 乐师：？？ 你要不要听听看自己在说什么？ · 八岐制造的欲望乌云彻底消散。 昏暗的高天原已经被紫金色的火焰染上色彩，繁华的都市愈发光怪陆离起来。 站在蛛网上的浅川雅子怔怔仰视着那道巍峨的身影，神威浩荡间，东国历史中的神只之子朝着挣脱命运的羔羊做出了庄严的宣判。 “以贱民之躯冒犯天命眷顾的皇族，汝已犯下弑君大罪。” 这一瞬间，须佐之男的声音回荡在了所有人的耳边：“汝当堕入黄泉冥国，在三途地狱中受到永恒的刑罚！” 刚刚还在跪拜蛛网的东国民众又支棱了起来，一时间，山呼海啸的敬仰声席卷而起，羔羊般的人们匍匐在了须佐的身影中。 可面对着浩荡的天威，雅子的神情还是那么的平静，她压着裙角，缓缓的坐在了蛛丝上，少女抱起了双膝，微风吹动着少女的发丝 “在我很小很小的时候，我的父亲曾经向我讲述过您的故事。” 她难过的垂着头，轻声的呢喃起来：“他告诉过我，我们从来都不用害怕妖魔，因为传说中的英雄须佐之男总会来拯救我们。” 那是多么美好的日子啊。 庭院的樱花树下，平平凡凡的中年男人搂着两个年幼的孩童，他绘声绘色的讲述着那些可怕又有趣的传说故事。 须佐天命曾用美酒当做诱饵吸引妖魔，正义的英雄拔出了天神赐予他的十拳剑，斩死了当时吞吃村民的可怕恶鬼。 小男孩听的心驰神往，他挥舞着拳头要当拯救世人的英雄，小女孩却在男人的怀中瑟瑟发抖，她害怕父亲故事中的吃人妖魔。 一旁的母亲看向父亲的目光顿时责怪起来。 于是父亲慌忙开始补救，他抱紧了小女孩，告诉她英雄已经永远留了下来，须佐天命世世代代守护着东国的人民，从此人民的生活幸福起来，世间再也没有可怕的恶鬼。 美好的回忆渐渐变得模糊起来，小女孩活泼起来的笑声与樱花一同被丢在了过去。 是啊，父亲，长大后的小女孩真的见到传说中的英雄了。 ——在我亲手为你们复仇的那一刻。 雅子突然释怀的轻笑。 “原来父亲骗了我们很久很久……” 她抬起了头，少女的目光里再无年幼时的畏惧，雅子的声音前所未有的坚定起来：“你们这些虚伪的英雄，才应该被恶鬼杀死。” 这一刻，须佐天命松开了手中的满月。 刹那间，天地失声。 紫火化为的箭矢划开了苍穹，宛如闪耀的流星般坠落下来，浅川雅子只觉得身旁的世界已经化为了纯粹的黑色，她的正前方只剩下了英雄降下的煌煌辉光。 雅子抱紧了双膝，她下意识闭上了眼睛，静静等待着痛苦的降临。 良久良久。 世界还是那么的安静，安静到微风都变得温柔起来，雅子茫然的睁开眼睛，却看见身穿浪人长袍的白岳大人正站在自己的面前。 巨大的紫火箭矢已经沉入了他背后那深不见底的漆黑蛛影里。 天照辉光迅速黯淡了下去，就像是被吞吃了一样。 “你做的已经很好了，雅子。” 白岳伸出手，揉了揉信徒的头发，他的目光一如既往的温和：“接下来的琐事就交给我来处理吧。” 雅子呆呆的看着对方的脸庞，渐渐的，少女只感觉自己的眼眶变得温热起来，她连忙低下了头，慌忙的去掩饰自己的狼狈。 害怕会被丢弃……所以不能软弱……所以不能怯懦…… 雅子的身躯颤抖了起来，可哪怕是咬紧了牙关，她依旧控制不住内心爆发而出的炽热情感。 “没关系的，雅子。” 在少女泪眼朦胧的目光中，白岳微笑着给出了自己的回答：“我已经认可你了，我的主角从来都不是只会勇敢坚强的冰冷机器。” 执掌混沌的神灵松开了手，他认真道：“所以，我会包容你的全部。” 可下一瞬间，白岳悬于半空的手掌又被紧紧的握住了，少女抬起头，将对方的手掌放在了自己的脸颊上。 她明明在笑，可白岳却抹不净少女脸颊上的泪水。 感谢【个破名字想了半天】的打赏！ 感谢【回望时光长河】的打赏！ 迟到的上架感言 迟到的上架感言 抱歉抱歉，急匆匆码完一章就发出去了。 首先十分感谢各位读者大哥的订阅支持呀！ 能在我这个无可救药的一更兽笔下追更到这里，确实是辛苦你们了……（仰天大笑，然后抱头蹲防） 从上一本书看过来的好兄弟应该是了解我的，这个b写手就这b德行，你大喊着催更往他屁股上来一记正义飞踹，他也只会哼唧一声，然后在原地换个姿势，方便你继续踢。 所以咱们还是换个话题，谈谈大家在意的成绩吧。 由于这本书前期实在是成绩不佳，10万字的雪崩开局导致我对于成绩这一概念彻底佛系了起来，我最近一琢磨，发现成绩这玩意儿确实是强求不来，与其焦虑这个，反而会降级文字质量，得不偿失。 所以我就慢慢写吧，首订什么的各位大哥们随便点点就行啦。 再来谈谈这本书本身吧。 写到现在，深层世界的主线还没动弹，前二十万字的章节全部都是对于深层世界的铺垫，作为神明救世流小说，主角的神明身份还硬生生拖到了50章…… 不得不说，作为网文写手，此举绝对是纯纯的作大死……还好有几个老哥在那时鼓励了我一手，才让我坚持到了上架，在这里再次万分感谢！ 接下来，这本书会延续最开始的风格，以一种类似无限流的写法去探索无垠的深层。 最后，祝各位身体健康，嘎嘎赚钱。 ， 第92章 第93章 身着具足甲胄的须佐天命已经僵在了原地。 传说中的斩鬼英豪死死的盯着蛛网中心的漆黑阴影，某种不安的感觉渐渐萦绕在了须佐之男的心头。 而在少女依恋不舍的仰慕目光中，白岳慢慢收回了手掌。 “伤感的故事就到此为止吧，既然你已经亲手夺回了自己的未来……” 白岳那温和的声音永远都有种令人安心下来的力量，他笑道：“我也应当去守护好你的成果才对。” 雅子痴痴的点了点头，她那紧绷的精神终于放松了下来，少女忽然觉得自己好困好困。 哪怕威严的须佐之神宣告要毁灭自己的灵魂，她也愿意倒在白岳大人的网里，然后沉入最深最美好的梦乡。 白岳伸手扶住了少女倒下的身躯。 下一刻，披着皇族外皮的恶鬼抬起了头，朝着天边的英雄投去了怪异的目光。 白岳开始迈步向前。 蛛丝在他的脚下开始向前延伸。 不假思索的，须佐天命再一次拉圆了足以摧城的紫火长弓，这一次，长弓的前端燃烧着五团耀眼的流火。 他极度厌恶白岳的目光。 ——因为那眼神分明就像是在看‘食物’一样。 “狂妄之人必将遭受伊邪天神降下的天罚。” 须佐之男漠然开口，松开了捏着的弓弦。 天地再一次被夺走了颜色。 白岳眼前的世界仿佛化为了黑白的粗糙线稿，五颗焚毁万物的紫色流星变成了世间唯一的颜色。 可惜还是没有用。 不论多么壮丽的颜色，都会在白岳周围那深不见底的漆黑蛛影中化为虚无的泡沫。 庞大的蛛影晃动着令人颤栗的节肢攀爬着丝线，诡异的是，蛛影里似乎闪烁着点点的星光，如果专注倾听，还能从中听到隐隐的风雪呼啸。 那里面正是祂编织的国。 照亮现境的浩荡流星其实并没有消失，只是落入神国后，它们就变成了肉眼难以察觉的微尘。 蛛影中心的人影还在缓步向前，白岳并没有停滞自己的步伐。 相比起须佐天照那巍峨的身躯，走在丝线上的白岳显得分外渺小，可他依然带给了须佐之男某种难以形容的压迫感。 白岳的双眼里满是好奇。 因为他已经察觉到，如果刨去须佐天照欺骗民众的神灵外壳，这位大主宰者本质上就是一个深层画手而已。 每当须佐天照发动攻势的那一刻，他就会抽走视线范围里所有的色彩，然后用名为‘天照怒焰’的颜料肆意的涂抹世间。 “有点意思……” 白岳嘴角噙着笑意：“比起擅长诱惑灵魂的画师顾天纵，你的画风倒是蛮简单粗暴的嘛。” 伴随着蛛鬼的话语，须佐天命察觉到，深层裂隙的周围不知何时已经被挂上了晶莹剔透的古怪蛛丝。 须佐天命抛掉了手中的长弓。 他深吸一口气，然后朝着眼前的蛛影吐出了滚滚的汹涌毒火！ 火从高处卷下，深紫色的色彩瞬间吞没了白岳的身影，点燃了高天原的天空，残毒的颜色漫过了洁白的蛛网，首当其冲的就是明宫周围那些被困在网中的公司梭艇。 凄厉的哀嚎声顷刻间连绵一片，期待着恶鬼死去的人们瞬间就化为了焦黑的骸骨。 可当火光散去以后，蛛丝依旧。 而在须佐天照错愕的神情中，白岳好奇的声音已然近在咫尺。 “火气那么大干什么啊。” 漆黑的蛛影已经扒住了裂隙的边缘，蛛影中心的白岳正探头探脑的往里面张望：“让我康康你统领的军团发育的正不正常啊。” “痴心妄想！！” 这一瞬间，紫火巨人发出了震动现境的怒吼，下一刻，插在云宫大神社中的十拳剑化为流光坠入了他的手中，怒极了的须佐天照终于祭出了自己的深层画笔。 他攥紧剑的柄，须佐天照拧转腰身，竭尽全力的朝着白岳投出了手中的十拳剑！ 而在众目睽睽之中。 ——连接天地的煌煌神光就这么轻易地贯穿了白岳的胸膛！ 白岳的身躯瞬间碎裂，恐怖的蛛影恶鬼已然被十拳剑斩成了飞溅的碎片，漆黑的残片飞快的浸入了裂隙中的深层世界里。 世界骤然变得一片安静。 须佐天命的威严身姿震慑住了芸芸的众生。 · 有人正坐在歌舞伎町的大厦顶端。 他心不在焉的嚼着肉干，仰着头，默默凝视着天边燃烧的深层裂隙。 “还真是热闹啊……” 戴着圆墨镜的风衣青年发出了由衷的感叹：“我也想站在世人的面前，然后尽情的装逼和把妹呢……” “这一点恐怕很难实现。” 就在这时，老文的背后忽然传来了沉闷的男声。 老文没有搭理对方，只是自顾自的嚼着零食。 片刻后，那人又问道：“你觉得我笔下的现境怎么样呢？天平？” “看起来就像是一位失败至极的弱智作家一头撞死在了工作台前，他脑子里的灵感与血浆就这么糊满了稿纸，恶心的要死。” 老文依旧头也不回，语气刻薄。 那人也不恼怒，他坐在了老文的身旁，将手中的塑料袋递了过去：“吃寿司吗？” “吃。” 老文自然而然的接受了对方的投食，他撕开包装袋，将米团丢进嘴里。 “还在生乐师和我们的气？” 黑日又问道。 “那个老逼登带领着你们沉浸在深层里探索未来，却把我关在了名为现境的狭隘囚笼里。” 老文发出了冷笑：“呵……我祝你们这群崽种早日归西。” “是你先出卖了大家共同缔造的理想。” 黑日平静道：“如果你当初诚恳的道歉，乐师也不会将你逐出勾勒理想的伟大天国。” “我才不在乎那个老东西的想法。” 老文擦了擦嘴，然后将垃圾抛向了远方：“我也重申了太多次了，如果不是我，你们早就抱着虚幻的理想溺死了。” “可即便如此，那也是大家共同打造的理想。” 黑日叹息道：“你真以为我们看不清前方的悬崖么？天平？” 两人间的气氛又沉默了下去。 片刻后，老文主动转移了话题：“须佐天命死定了。” “为什么？” “这你还看不出来？” 老文站起身来，拍了拍屁股上的尘土：“那个蠢货已经把boss干进二阶段了。” 感谢【对的啊不对】的打赏~ 感谢【书友】的打赏~ 感谢【胖个儿】的打赏~ 第93章 何为神灵 第94章 何为神灵 在那冰冷寂静的天灾博览馆里，头顶华丽光环、难以丈量身躯的大白蛛重新睁开了眼睛。 须佐天照用他的画笔十拳剑毁掉了神明的人间化身，白岳的人性就此顺利回归了原初的躯壳。 不过这也在祂的计划构想之内。 毕竟白岳在现境中的实力，本就无法与那些艺术造诣深厚的大主宰者们相提并论，所以从一开始，白岳只是在虚张声势而已。 首先，他利用人们的‘恐惧认知’锚住了自己的编织权柄，并且用权柄将明宫里的女仆们全部转化成了自己的‘蛛丝眷者’。 白岳赋予了眷者们朝着神明祈祷的权力。 紧接着，白岳理所当然的将眷者们的影子当做了沟通神国的桥梁。 因此盘踞在高天原的漆黑蛛影，本质上只是一道连接神国的‘门扉’而已，虽然蛛影看起来确实蛮唬人，其实影子本身并没有什么攻击的能力。 幸运的是，吞噬超凡设定的诡谲门扉显然让须佐天照做出了错误的判断。 如果在人间化身还没有接近时，须佐之男带着军团扭头就跑，那么如今高位截瘫的混沌之主还真拿他没什么办法…… 好在， 沐浴着辉光的英雄坚定不移的要杀死那妄图拯救尘世的恶鬼。 所以，当拖拽着门扉的白岳踏入深层裂隙的那一刹那…… ——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 混沌之主强忍着疯狂的神性，祂凭借着信徒给予祂的人性，艰难的转动着洁白的蛛瞳，然后将目光投向了面前那道不断收缩蠕动的门扉残片。 人们眼中的天空忽然暗了下来。 现境的时间仿佛被强行拨快了十二个小时，就像有人摘走了东国的太阳。 这一瞬间，黑暗不再局限于狭小的京城高天原；庞大的下城苇原之界、乃至整片东国现境全都陷入了无边的幽邃里。 可悬挂在众生头顶的并非是普通的黑夜。 混沌蛛神的投影已经沿着深层的裂隙完整的具现在了世人的眼前。 祂正从最遥远的星空深处俯瞰大地，仔细审视着这片无可救药的文明国土。 木然的众生抬起头来，却根本看不清神灵的全貌，他们甚至无法理解究竟发生了什么，因为须佐天神点亮城市的紫焰此刻也犹如风中的残烛。 神明忽然发出了遗憾的叹息。 东国的故事从未让人有过期待。 哪怕白岳曾经对着东国的艺术感到过好奇，可那份好奇也渐渐在乐师的答案中化为了失望。 祂很乐意去守护人类的文明，但混沌绝不会愚蠢到去守护被掌权者彻底洗脑的羔羊。 即使拯救了他们，他们依旧会继续沉浸在幸福的美梦中不愿苏醒，然后任由权贵之人继续宰割自己的血与肉。 那就……从根源上解决问题吧。 极致的邪神伟力顷刻间浸染了整片东国现境。 在神明漠然的目光中，越来越多的人们神情扭曲地蜷缩在了地面上。 在绝望与恐惧的作用下，亿万众生捂着咽喉，开始痛苦的干呕，所有人的眼角全都流出了漆黑的血泪。 八岐大蛇种在人们灵魂深处、被冠以‘幸福’之名的欲望毒素，就这么被轻而易举的拔了出来，然后又在神明的目光中化为了虚无。 虽然死的人几乎寥寥无几，但对于那些权贵之人来说，东国历史上最恐怖的灾难已然降临大地！ 须佐天命的身躯已经颤抖了起来。 “不……不……你不能夺走大和民族的幸福历史！” 这一刻，征战深层的东国统领官朝着自己的部下发出了壮烈的怒吼：“彦山豊前坊！白峰相模坊！带领军团随我冲锋！” “万胜！万胜！万胜！万胜！” 声势浩大的地狱军团当即扬起了征战的旗帜，手持团扇、羽扇与宝槌的大天狗们展开了双翅，须佐天命带头冲天而起。 他紧紧握着父亲赐予自己的十拳剑，然后挥剑斩向了恶鬼那看不见尽头的身躯。 照亮天地的煌煌辉光没入了幽邃的黑暗，一粒光点就这么撞在了混沌的前肢上。 “嘶……” 白岳眉头一皱，只感觉前腿有些发痒，关键是自己还动不了，根本挠不到痒处…… 果然不能小看任何敌人啊，祂在内心发出了感叹。 不过，混沌从不屑于以高高在上的姿态去向弱小者降下什么威严的‘神罚’。 祂只需要与这些毒害文明的蛀虫，一同分享分享盘桓在自己周围千万年之久的末日寒冬就足够了。 就在混沌之主放松心神的那一瞬间， 风雪骤起！ 仿佛典狱长松开了监狱的牢门，难以想象的末日引力就这么席卷而出，开始拖拽起地狱军团所处的深层世界。 恍惚间，须佐天命的眼前浮现出了那片无光的冬夜，他看到了恒星熄灭，他看到了文明凋零，他看到了终焉的倒计时。 砰！ 须佐天照的头颅瞬间爆裂，他身旁的军团成员更是不堪，无数的大天狗已然被末日的引力撕成了细碎的粉末。 漫天羽毛纷扬落下。 可须佐之男依旧保持着冲锋的姿态，他挥动着手中的画笔，用十拳剑勾勒的紫火画出了自己的头颅，然后继续朝着眼前的黑暗发起了无畏的冲锋。 “须佐之男！回头吧！回头吧！” 而就在这时，须佐天命的耳边又响起了月读命的焦急呼唤。 她大喊道：“你正在朝着深层最危险的地方坠落！快逃到我的夜之国！” 只是须佐之男没有听从月读命的劝告，他坚定的摇了摇头，统领地狱军团的大主宰者从来就不是什么逃跑的懦夫。 大艺术家的骄傲不容他后退哪怕是半步。 难以想象的残毒天灾啃噬着须佐之男的躯体，不过每当他失去肢体的某一部分，他就会用画笔填充自己的身躯。 他的脚步越发的迟缓，可即便如此，这位大主宰者也硬生生的穿过了末日的洪流，他手持着画笔，终于站在了距离神明最近的地方。 “随我……冲锋……” 直到最后，须佐天命拖着血肉模糊的残躯，竭尽全力的朝着自己的军团发出了虚弱的号令。 只可惜他的身旁已经空无一人。 洁白无暇的混沌神明朝着脚下投去了目光。 白岳深深的叹了口气。 奶奶的，糊成这样，已经彻底没法吃了。 超级感谢【黯淡溟】的万赏！是大佬！ 感谢【二锅头是怎样炼成的】的打赏！ 感谢投票的书友们！ 第94章 尾声 第95章 尾声 所有人都在静候着东国的结果。 理想国、山海盟、真理议会、皇族公卿…… 虽然手持刀叉的饕客们早已做好了瓜分羊群的准备，但深层裂隙投出的诡秘蛛影已然让他们心生迟疑。 “上帝啊……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面容宛如深邃螺旋的绅士专注的凝望着神明的倒影，而在他的身旁，身着火红‘十二单’的妖媚女子神情却痛苦无比。 “我的欲望设定……正在被剥夺……” 她瘫软在地上，面色潮红，呼吸急促，随着‘幸福认知’的消散，来自深层的引力已经攀上了大蛇的灵魂。 “放轻松，八岐女士，我们这就回家。” 来自哥伦比亚的真理议员笑了起来：“很快，自由的辉光就会安抚你那陷入空洞的灵魂……” 他松开了精致的短手杖，神奇的是，绅士的手杖就此化为了散发着光芒的距离公式，他伸出手，拨动了一下公式的符号。 东国与哥伦比亚的距离就这么被‘改变’成了一步之遥。 “女士优先。” 绅士永远都是那副彬彬有礼的样子，妖媚女子咬着牙，她朝着错误的公式迈出了一步，八岐大蛇的身影就此消失在了原地。 只是绅士依旧停留在那里，他回过头，再次看了一眼繁华的高天原。 “真是令人遗憾呐，看来人权的灯塔暂时还无法照耀这片昏暗的大地……” 他发出了由衷的感叹。 不过真理议会也并非一无所获。 八岐大蛇很快就会明白，所谓的‘自由’，也早已在资本打造的帝国里标注好了相应的价格。 · 浅川雅子乖巧的坐在蛛网的最中心。 她安静的注视着远处的天空，等待着恶鬼与英雄的结局。 而就在蛛网下方的不远处，有人正站在歌舞伎町大厦顶端的阴影里，抬头仰望着少女的背影。 浅川山治一言不发，他的眼瞳深处燃着漆黑的火焰。 一旁的黑日祭司正专心的擦拭着他那把模样普通的手枪，左残光扫了一眼山治的复杂神态，随口询问道： “不去和她打个招呼么？” “不必了。”浅川山治缓缓摇了摇头：“没有意义的见面只会让人徒增烦恼罢了。” “在她被宪兵队带走的那个夜晚，我曾一次又一次的想要拿起家中的长刀，然后去与那些道貌岸然的渣滓拼个你死我活。” 浅川山治自顾自的说了下去：“可我最终还是选择了用酒精去麻痹自己的神经……” 他轻声呢喃道：“如此懦弱的我，又有什么脸面去面对雅子呢？” “那什么才算是有意义的见面？” 左残光收起手枪，不屑的撇了撇嘴：“你可别给我来什么东国的伤痛文学啊。” “至少我不愿意成为雅子将来的负重。” 山治的神情认真了起来：“她已经将我甩在身后了。” “呵，还算是有点自知之明。” 左残光笑了笑：“所以你打算怎么做？” “正如我所说的那样，懊悔与道歉毫无意义，如今我所能做到的……” 这一刻，浅川山治露出了释然的笑意，他的眼神决然起来：“唯有在深层为她开辟前路。” 无声的黑火瞬间点燃了山治的身躯。 他微笑着朝着天空中的少女挥了挥手，浅川山治闭上了自己的眼睛，男人的躯壳在黑火中迅速焚尽，他的灵魂就此永远坠入了理想的天国。 这一刻，浅川雅子仿佛察觉到了什么，她若有所感的低下头，却什么都没有看见。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 · 大白蛛砸吧了一下嘴巴，没尝出什么味道。 祂没吃面前那团血肉模糊、看着就埋汰的残尸，混沌仅仅只是吞掉了须佐天照爆出来的武器十拳剑。 神明收敛了心神，再次压制住了那片呼啸的风雪，在终末不甘的啸叫中，神性闭上了眼睛，开始消化须佐画师的画笔。 白岳的人性意识开始飞快的上浮。 而在意识飘往现境的期间，他陷入了沉思。 白岳突然察觉到，东国民众所提供的‘恐惧认知’，带给自己的帮助已经到达了上限。 虽然‘恐惧’确实是人类最容易被引发的情感，但对于混沌之主来说，‘恐惧’这一认知还是过于的片面和单一了。 说白了，混沌之主需要的，是人类‘所有’的认知情感。 只是在现境各国都在争抢认知锚定国土的大前提下，这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任务。 所幸的是，混沌神明已经找到了自己在现境的支点。 白岳已经彻底占据了东国的上城高天原，虽然相比起偌大的现境，高天原确实是过于狭小了一些，但白岳也已经相当满意了。 总不能一口吃成个大胖子，一步一步慢慢来就好…… 恶鬼已经成功夺走了人们的幸福，在人理天平与命运乐师给出的考题中，白岳已然呈上了最完美的答卷。 祂才不会去守护救赎什么自甘堕落的幸福鼻涕虫。 直接把桌子掀了，然后在废墟上重新建立新的秩序，这才是白岳的做事方式。 不过白岳也不会去当什么残暴不仁的独裁者，为了收割到更多不同种类的情感认知，大棒过后，也应该给予他们一些甜枣了…… 正如白岳朝着雅子许诺过的那样。 神明允许人们亲手去创造自己的未来。 所以白岳绝不会允许任何的官方与集团将手伸入自己的现境蛛巢里。 随着须佐天照意识的消散，地狱军团撕开的深层裂隙开始渐渐的合拢。 怪诞的漆黑阴影再次聚合在了一团，而在所有人木然的目光中，有只洁白的手忽然扒住了蛛影的边缘。 沐浴光辉的英雄已然不见踪影，吞噬幸福的恶鬼又从阴影里一点一点爬了出来。 白岳并没有在意世人对自己的看法。 他来到了一直在等待自己的信徒面前，微笑着朝着对方伸出了手掌。 · 白岳终于回到了自己的明宫御所，浅川雅子乖巧的跟在他的身后，寸步不离。 命运乐师已经不见踪影， 而在白岳诧异的目光中，他看见老文正鼻青脸肿的坐在那里，羽生瞳正小心翼翼的往老文的脸上涂抹着药膏。 白岳：“……” 两人目光相对的下一瞬间，老文就一脸委屈的扑了过来。 “大佬！你一定要为我做主啊！” 感谢【枫色之蓝】的打赏！ 感谢【书友】的打赏！ 感谢【书友】的打赏！ 第95章 认真抉择一次吧 第96章 认真抉择一次吧 想都不用想，乐师下手打的…… 文在言已经扑过来死死抱住了白岳的大腿，完全不顾自己在银发员工面前的光辉形象。 白岳无奈的低下头，发现老文真的被揍很惨，衣衫褴褛不说，他那副标志性的圆墨镜都被打成了两截，明宫殿室一片狼藉，地面与墙壁就像是被什么巨型钝器犁了一遍。 “乐师用什么打的他？” 白岳又看向了老文的员工。 “三角钢琴。” 羽生瞳的神情倒是相当平静，在她跟着白岳出差的这段时间，少女的心理素质显然得到了显着的提升。 白岳嘴角抽动了一下。 世人印象中的音乐艺术家：优雅从容，谈吐得体，仪表堂堂，坐在厅堂之中用乐声安抚听众的灵魂。 理想国的音乐艺术家：猛男中的猛男，穿着人字拖花衬衫四处溜达，总是薅混沌神明的丝线，一言不合就拿大钢琴抡人…… 那帮人的画风从一开始就是歪的。 “你怎么又被他逮住了？” 白岳有些好奇。 “我是真没想到那个老东西会出现在你的明宫里。” 老文松开手，有气无力道：“在我推开门的那一瞬间，那个臭老头就揪住了我的衣领，黑日那个崽种还趁乱在背后给了我一脚……” “他妈的，一群只会欺负老实龙的疯子……” 他捂着屁股，骂骂咧咧地站了起来：“给我等着吧，这笔账我已经记下了……” “说起黑日……” 这一刻，白岳倒是在老文的碎碎念中捕获到了关键的信息：“我怎么从头到尾都没有看见过他的身影？” “他一直都在的，白店主，黑日从未停止过影响东国的争储局势。” 老文抬起手，指了指白岳身后的长发少女。 他提醒道：“浅川雅子就是最好的例子。” 白岳眼露愕然，他转过身来，却在雅子的双眼中看到了迷茫。 “这本来是一个很经典的王道流复仇故事。” 老文诉说着黑日的构想： “相依为命的妹妹被残毒的贵族玩弄杀害，陷入憎恨的兄长从此堕入复仇的深渊，浅川山治会燃烧自己的灵魂，然后在纸醉金迷的京城高天原用黑焰审判人们心中的罪孽。” 他站在白岳的身旁，俯视着蛛网下的城市，老文清楚仍有黑色的火焰潜伏在城市的影子里。 “所以，德仁亲王与浅川雅子的相遇从来就不是什么偶然与巧合。” 老文解释道：“那正是黑日构建的故事中最开始的起点。” “只是德仁亲王早就已经死了……”白岳抓住了重点。 “问题的关键就在这里，那头猪早就已经被咱们弄死了。” 老文那张鼻青脸肿的面容终于浮现出了得意的笑容：“在我的安排中，雅子遇到的并非是残忍的皇族亲王，而是神秘莫测的白店主，所以黑日的故事从一开始就出了大问题。” 他幸灾乐祸道：“作家总是擅长在自己的作品中构建‘巧合’来制造冲突，可一旦中途出了岔子，作家就会焦头烂额，其创作的作品就会停滞不前，陷入僵局。” “也就是说……”白岳抵着下巴，他好奇道：“黑日的作品已经崩了？” “倒也没有，虽然男主角一时失去了目标，但人们心中的罪孽还是可以继续挖掘的。” 老文做出了总结：“黑日的作品并未完结，作为《地狱模型》的男主角，浅川山治还有很长很长的路要走。” 白岳点了点头，内心消化着老文抛出的信息。 而在两人谈话的期间，雅子一直都在安静的聆听着哥哥的故事。 虽然少女无法理解那些大艺术家的诡谲能力，但她清楚哥哥已经陷入了黑日的掌控，而这一切，都是为了曾经那个弱小的自己。 雅子的眼神难过起来，可渐渐的，少女的目光又从迷茫转变成了坚定。 因为白岳大人已经给予了自己编织未来的力量。 她早已不再懦弱与彷徨。 雅子低下了头，开始思考如今的自己究竟能够做些什么。 这一瞬间，老文扫了一眼白岳身后的少女，人理天平若有所思。 这就是白店主救赎众生的手段么…… 确实蛮有新意。 不过……我也是时候做出抉择了…… “对了，还有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想到这里，老文笑眯眯的拍了拍白岳的肩膀：“那位朝着黑日出卖了灵魂的内亲王敬宫爱子，如今的日子不太好过。” 他说道：“为了争取皇位，她自愿成为了故事中的女主角，成为了男主角未来的正妻，从此彻底沦为了黑日笔下的提线人偶。” “可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白岳面露疑惑。 “由于男主角已经偏离了故事的轨道、选择用漫长的时间在深层成长，所以渴望权力的女主角已经彻底失去了耐心。” “因此不久前我和她谈过了。” 老文冲着白岳眨了眨眼睛：“敬宫爱子愿意出卖身边所有亲近之人的灵魂，然后摆脱黑日的束缚，她希望成为德仁新皇的皇后，从而保证东国皇族的纯正血统。” 白岳：“……” 不得不说，这些东国皇族玩的还挺变态。 “怎么样？要不要收了她呢？” 老文搓着手笑嘻嘻道：“那位皇女的相貌可是一等一的哟~” “不行！绝对不行！” 只是没等白岳做出回应，浅川雅子却着急了。 少女上前一步，连忙拉住了白岳的手掌，她涨红了脸，鼓起勇气认真建议道：“白岳大人，你可不能轻信那些贪图权利的坏女人呀！” 看着雅子焦急的眼睛，白岳只是眼神温和的笑了笑。 紧接着，他转过头，直视着巨龙那双猩红的眼瞳。 “拙劣的试探就到此为止吧，老文。” 白岳轻声道。 “诶？什么试探？”老文挠了挠下巴，他还是那副笑眯眯的表情：“作为你的盟友，我当然要为大佬你规划规划现境中的——” “——我看得出来，你已经慌了神。” 白岳硬生生的打断了老文的话语，他的蛛瞳散发着洁白的辉光：“你正在用一种相当奇怪的方式来试探我的品格……” “不……不对……这甚至算不上‘试探’。” 白岳又笑了起来，他就这么直言不讳的说出了真相：“在我看来，你只是想要在我的口中得到一个‘看似正直’的答案罢了。” 这一刻，混沌发出了复杂的叹息：“一旦我给出‘像模像样’的答案，恐怕你会就此‘心安理得’的加入我的黄金国吧？” 文在言脸上的笑容渐渐的消失了。 理想国曾经的九席，衡量人理的天平一言不发的站在原地，他似乎卸下了玩世不恭的面具。 他看见白岳俯身捡起了地面上的破烂墨镜。 紧接着，白岳朝着文在言摊开了双手。 左手是过去，是理想，是命运乐师曾经送给天平的墨镜。 右手是未来，是新生，是混沌之主如今赠予商人的丝线。 “认真抉择一次吧。” 白岳轻声说道。 感谢大家的票票！ 第96章 命运的转折 第97章 命运的转折 文在言恍惚了一下。 他紧盯着白店主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这一瞬间，文在言忽然想起了‘人理天平’命运的转折点。 那只是平平无奇的一天。 就和以往一样，璀璨如星的伟大艺术汇聚一堂。 为了远离那片吞没一切的冬夜，理想家们呕心沥血地打造着人类的庇护所，他们亲手构建出天国的雏形，并且愿意为此付出自己的一切。 天平曾经也是他们的一员，直到……他在那一晚的梦境中看到了一轮绯红的月亮。 月光朦胧，大海如镜，造型古怪的公司屹立在大海的表面。 公司内部影影绰绰，天平谨慎地推开了公司的大门，却发现一位灰发的少年正站在门后等待着自己。 “欢迎光顾深海电力公司！” 灰发少年热烈地握住了天平的手掌：“自我介绍一下，我正是这家公司的董事长，你叫我‘风暴’就好。” “你这董事长的代号还蛮中二的嘛……” 天平虚着眼睛吐槽了一句，他打量着周围的环境，心中倒也没有太大的波动。 毕竟理想天国在深层里如日中天，因此总会有一些奇奇怪怪的家伙前来关注天国的进展，然后试图在天国里押上国家的筹码。 “我们有话直说吧。” 天平随口询问道：“你代表着哪个国家，又打算在完美的天国里得到些什么？” “国家谈不上，深海公司只是一个独立的小组织而已，不过我想要的……” 风暴回答道，紧接着，灰发少年的话语彻底挑起了天平心中的怒火。 “——是整个理想天国。” 海洋涌动起来，震耳欲聋的雷暴点亮天空，风暴笑了起来：“开个价怎么样？天平？” 天平的神情却一点一点的冷漠了下来。 “你在开什么玩笑……” 衡量人理的黑龙露出了森森尖牙，他的嘴边泛起了吐息的焰点，那双猩红的竖瞳里满是暴戾的凶光：“你是打算侮辱我们的理想么？” “先别急着拒绝。” 风暴似乎完全不在意巨龙的威压，转身朝着走廊深处走去。 “跟我来吧。”这一刻，祂发出了轻声的叹息：“我会向你详细解释我的理由的。” · · 天平颓然地坐在椅子上，他怔然回想着脑海中的画面，神情迷茫又沮丧。 “你究竟是什么鬼东西……” 他无力的抬起头，凝视着眼前的风暴，片刻后，天平的脸上挂起了苍白的笑：“你究竟让我看到了些什么……” “天国陨落的真相。” 办公桌后的董事长直言道：“命运乐师作为天国的支柱，显然已经支撑不住天国的设定重量了，很快他就会被知识的重量拖入最深的末日，彻底成为冬夜的养分。” “但这一点还不是最严重的问题。” 风暴提醒道：“正如你看见的那样，整个理想天国已经被末日彻底污染了，你们如今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为终末打造着吞没众生的精致碗筷。” “不该是这样的……” 天平低头喃喃了起来：“世人皆知，我们构建的天国完美无瑕……可为什么……” “因为‘完美无瑕’，正是终末使者营造的虚妄幻象。” 在窗外传来的海浪声中，风暴终于提出了被天国成员们彻底忽略的致命要素。 祂认真问道：“想想看，你们的天国并没有彻底构建完成，它又怎么可能‘完美无瑕’呢？” 天平忽然有些不寒而栗。 这一刹那，天平想通了天国陨落的关键原因。 “是虚荣……” 他露出恍然之色：“末日借着我们心中的高傲与虚荣，污染了我们的国……” “你明白就好。” 紧接着，灰发的董事长朝着天平推过去了一份精美的合同文件。 “认真抉择一次吧，天平。” 风暴如此说道。 天平怔了一下，随后伸手接过了合同，一言不发地看起了上面的条例。 气氛就这么沉默了下来，风暴耐心等待着对方的答案。 良久良久，理想国的九席终于做出了自己的决定。 “明明我们心中的理想从未动摇……” 他捂着脸，发出了疲惫的笑：“他妈的……这个操蛋的世界……” · 那一日，完美无瑕的理想国在叛徒的手中化为了废墟。 天平在发现领袖的脆弱本质后，立刻就暴露出了贪婪的卑劣本性。 黑龙振翅而起，他烧毁了画师的背景画作，毁灭了作家笔下的天国引导者，砸碎了雕塑家的活体雕像，并且趁乱将天国里其他艺术家的资源掠夺一空。 等到人们闻讯赶来时，却看见年迈又虚弱的乐师已经被丢出了天国的大门，他们的理想已经在巨龙的吐息中化为了火海。 天国正在朝着一片古怪的海洋徐徐沉去。 身着黑色风衣的天平站在天国的钟楼顶端，他捏着粉笔，默默注视着脚下那燃烧的残城。 他看见来自终末的污泥正在烈焰中挣扎哀嚎。 “天平，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就在这时，天平的耳边忽然传来了雕塑家的颤声，她祈求道：“住手吧，我们会无家可归的。” 天平的身躯僵了一下，紧接着，他缓缓转过身子，商人的脸上挂着玩世不恭的笑，朝着门外的众人不以为意的竖起了中指。 “你无家可归关老子屁事？你们已经来晚啦！” 商人发出了癫狂的大笑：“老子已经把天国彻底卖了！” 黑色的大衣在燥热的风中猎猎作响，那双猩红的眼眸里再无一丝一毫的动摇。 “呵……我才不是为了你们呢，我只是不想被你们这群蠢货拖累而已……” 他折断了粉笔，代表天国根基的圣洁大钟楼轰然崩塌，商人梦呓般的低语被震耳欲聋的轰鸣彻底埋葬。 天国就此坠入了无边无际的大海。 · 如果说上一次的抉择意味着背叛，那么这一次的抉择又意味着什么呢？ 老文回过神来，他无奈的笑了笑。 白店主与那位风暴董事长果然都不是什么善茬，如果选择了白店主的丝线，也就意味着自己将与理想国彻底的诀别吧？ 不过这样也好。 没有道理再与过去纠缠不清，现实又不是什么来回拉扯的荒诞肥皂剧。 他伸手去摘白岳手中的丝线，然而下一刻，白岳却又握紧了手中的丝线。 在商人疑惑的目光中，白岳笑了起来。 “再认真想想。” 他提醒道：“这从来就不是什么无聊的单选题目。” 感谢【书友】的打赏~ 第97章 东京分店 第98章 东京分店 皇族争储已经落下了帷幕。 老天皇被活活吓死在了病床上，裕仁亲王风干的尸体已经成为了明宫的特色风景，爱子内亲王退居在歌舞伎听的游廊里闭门谢客，慧仁亲王则是在八岐大家的安排中逃离了现境。 至此，唯一的胜者明宫德仁理所当然的成为了东国的新天皇。 只是新皇并没有成为世人想象中的独裁暴君，在安排了一位身份神秘的商人接手了四分五裂的幕府后，他就此消失在了人们的视线里。 东国民众们的生活意外的没有发生太大的改变。 不过可怖的蛛网依旧悬于高天原的天空，那些曾经权势滔天的幕府政客们，在新皇留下的恐惧阴影中夹起了尾巴。 日子渐渐平静下来，绝大多数的人们也回归了各自的生活，不再关注须佐之男与蜘蛛恶鬼的结局。 不过‘幸福’的远去终究还是在人们的内心留下了空洞。 神明用伟力拔除了八岐大蛇种下的欲望之毒，所以填补空白也是一项必不可少的重要工作。 而在文在言的推动中，很多走狗被他安排到了百废待兴的东国现境，开始为白岳重新铺设新的文化。 潜移默化的变化正在渗透人心。 网在蔓延。 · 往日连绵不绝的阴沉雨季远离了东国，高天原的夜晚一如既往的灿烂耀眼。 东国现境的夏日祭并没有结束，街道上挂满了华丽的灯饰，身着和服的民众们漫步在街道上，整座城市重新变得热闹非凡。 数位来自大炎的山海卫明目张胆的走在大街上，他们的手中全都抱着一摞厚厚的书堆。 作为德仁天皇亲聘的公司雇员，陈古月一行人在东国的地位如今可谓是水涨船高，倘若他们愿意留在东国，混个上城高官完全不成问题。 只是没有任何人想过要留在东国享受所谓的荣华富贵。 原因没别的，堂堂大炎山海重骑可丢不起这个人。 “头儿，你什么时候能向上头申请几个克莱因之盒给兄弟们爽爽啊？” 就在这时，其中一位抱着书堆的队员朝着队长发出了建议：“你看咱们小队出个门办个事总是不方便啊，队里穷得都快揭不起锅了。” “滚犊子！上次为了给你们申请全套的山海甲胄以及祸斗设定，老子他娘的整整写了一个月的申请报告！” 走在最前方的陈古月头也不回，没好气的反驳道： “况且咱们部门的克莱因之盒一个都没剩，全部都调到末日前线了，都这样了，那群狗鈤的勘测团还整天向帝江大人嚷嚷着资源不够呢。” “也是……那些上过高级大学、能够创作牛逼作品的年轻艺术家们都是部门的香饽饽。” 队员老刘叹了口气：“咱们这群打打杀杀的苦哈哈确实没办法和人家比。” “狗屁的艺术家。” 陈古月撇了撇嘴：“一群喜欢拿鼻孔看人的混球儿罢了。” 闲聊间，山海卫们已经来到了目的地。 一家奇怪的小书店坐落在歌舞伎町的入口，其‘质朴’的风格和梦幻繁华的大都市简直格格不入。 还是那个熟悉的二层小楼，还是那个熟悉的‘白氏书屋’。 陈古月不免有些感叹，明明白店主已经成为了东国的主宰者，却还是惦记着他的穷酸小书店，着实让人有些费解。 只能说大佬就是大佬，想法和行事风格就是异于常人。 “你要的货物送到了，白店主。”陈古月吆喝了一声，随即推门而入。 “辛苦了，古月桑。” 店门口一身女仆装的浅川雅子当即露出了礼貌的笑容：“只是店长大人正在忙，稍等片刻可以么？” “当然没问题。”陈古月随口回应，安排队员们将厚厚的书籍摆在了空出来的货架上。 这期间，白岳正在招待客人。 “店主，这本《反了！反了！龙家赘婿要噬主啦！》是什么书啊？” 身着痛衣的东国宅宅拿着一本小说，他看着封面上歪着嘴的俊男美女，眼露好奇：“我从来都没有见过这种小说……” “哎呀客人您真是好眼光，这本可是店里畅销第一位的大炎隐忍流爽文呀！” 白岳当即滔滔不绝了起来：“男主角身为龙王至尊，却由于一些特殊的原因隐藏了自己的身份，成为了上门的赘婿，他平日里惨遭豪门长辈和妻子的恶意羞辱，背地里却是镇守世界的无敌战神，小说剧情可谓是跌宕起伏，满是精彩爆点！” “真的么？” 宅宅有些将信将疑：“比异世界退队流还要有趣吗？” “当然了！我还能骗你不成？” 年轻的店主信誓旦旦，他趁热打铁道：“这本书原价九千九百东币，不过新店开业我们有活动的，如今你只需要花三千九百东币就能买到这本佳作……” “我买我买！” 宅宅当即爽快的掏了腰包，抱起书开心离去。 白岳目送着客人的背影，满意的抿了一口热茶，缓解了一下喉咙的干渴。 他早已隐隐意识到，自己是绝不能轻易放弃‘贫穷书店老板’这一看似普普通通的身份的。 因为那正是混沌之主用来复苏人性的起点。 是祂对于自我的第一个认知，一旦白岳过于沉迷尘世里那一点微不足道的权势，恐怕祂的人性就会永远迷失在浩瀚的神性里，再也无法归来。 “陈大叔！我来为你们倒茶啦！” 思索间，白岳的身旁又响起了宁小瑶咋咋乎乎的活泼声。 白岳转过头，发现小姑娘抱着茶壶，已经和山海众们打成了一片。 这群杀人不眨眼的猛男壮汉们抱着茶杯，一个个全露出了柔和的微笑，为首的陈古月已经将来路上买的糕点递了过去。 小员工当即抱着糕点喜笑颜开。 她认真倒完茶水后，就迫不及待的来到书店的门口，拉住了浅川雅子的手掌，要她继续分享白岳大人在东国大杀四方的大魔王恶鬼故事。 在得知白岳大人新聘了一位新员工以后，作为前辈的宁小瑶就顺理成章的将雅子收为了自己的助理小妹。 目前两人已经分工明确，将偌大的书店治理的井井有条。 【月孤城】【无寇】 【书友】 【书友】 感谢各位的打赏！ 第98章 黑天鹅剧团 第99章 黑天鹅剧团 北河市，大炎统策分局。 “测试结果都在这里么？” 坐在办公桌后、身着火红西装的女子接过了下属递来的文件报告，她本就身材高大，几乎遮挡住了背后窗户投进房间的阳光。 “无一遗漏。” 站在阴影中的下属恭敬回应：“根据您的要求，我们是按照考核山海卫的标准来进行能力测试的。” 帝江点了点头，开始认真翻阅起宁采盈的能力测试数据，她神情泰然自若，却越看越是心惊。 源于末日前线的超凡设定果然非同寻常。 虽然那位下城少女本身就有打擂的底子，但仅仅只用了一天的时间，她的战力就已经与那些千锤百炼的四级山海卫们不相上下…… 近距离刀剑技艺精湛，中距离铳枪威力不俗，光明提灯稳定意志，甚至还能在主观方面延缓时间的流逝，从而使设定持有者更加从容的应对千变万化的战局。 这可不是那些影视明星所表演的花架子，而是实打实的从末日中厮杀出来的搏命技艺。 最离谱的是，白店主的手段还不是拔苗助长！ 《猎杀手册》并非是消耗宿主生命污染现境的邪异作品，根据宁采盈的描述，她在白店主的作品中经历了难以想象的残酷历练，才从重叠的时间线里渐渐吸收了超凡的设定。 并且经过一段时间的隔离观察，宁采盈的心理依旧十分健康，不存在任何潜伏的阴暗人格。 唯一变化的仅仅只是她的饭量。 自从来到了统测局，那位小姑娘干起饭来那是真的凶，颇有种要把单位食堂吃空的狠劲儿…… 如果这就是力量的代价，那位下城的小姑娘毫无疑问走了大运，这一刻，帝江承认自己对白店主的作品心动了。 “陈古月那边有没有什么新消息？” 想到这里，帝江将报告放在了一旁，继续询问道。 “德仁新皇顺利上位，幕府官方已经四分五裂。” 下属汇报道：“陈队长借此机会登上了高位，并且顺利撬开了东国边境与大炎的贸易通道。” “那就立即着手开始安排吧，大炎不能放过这次占领东国市场的机会。” 帝江不动声色道：“另外，将陈古月此行所有的行动记录归为最高级别的绝密档案，任何人无权查阅。” “唯。” 下属领命匆匆离去，门被合上，帝江这才舒了一口气，她靠在了椅背上，思绪转动。 还好把那个老怪物骗去了东国…… 建议他开个分店，他干脆一步到位当了天皇，是真的能祸祸啊…… 虽说白店主目前是大炎名义上的审查官，但帝江可不会愚蠢到会以此大做文章，然后要求白店主为大炎做些什么。 先试探，再交好，并且在保持大炎原则的基础上以双方都满意的方式交换利益，这才是帝江的为人处事。 至少她不会像天京里的那群老古板一样，动不动就用高高在上的强势态度去得罪人。 而就在帝江思索的期间，办公室的房门又被敲响了。 “帝江大人！” 气喘吁吁的年轻女职员汇报道：“烛龙家的千金来拜访您了！” “烛龙家的千金？” 闻言，帝江皱了皱眉头：“哪位千金？” “就是那位当红天京的黑天鹅剧团里最耀眼的明珠，明星舞蹈家烛夜思小姐！” 女职员的眼睛里满是闪光。 世家大族的精英子弟么……呵，还真是稀奇…… 帝江的神情没什么变化，她仔细想了想，笑道：“那就让她与宁采盈一同过来吧。” · 宁采盈正百无聊赖的刷着个人终端。 少女的脸色此刻微微有些泛红，自己刚刚测试完超凡能力，多吃两口饭怎么了？为什么大家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 不就是吃空了米饭嘛？可那又有什么办法，她饿呀！ 宁采盈苦恼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自从掌握了白店主送给自己的猎人设定以后，她就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食量，就仿佛要把曾经亏空的力量全部补回来一样。 不过就在这时，宁采盈手中的个人终端又响了起来，她按下接听键，小瑶那张可爱的圆脸当即占据了整块终端屏幕。 “阿姐阿姐，我去东国玩了！” 坐在轮椅上的小员工得意的比起剪刀手，在眼角剪了两下，朝着姐姐炫耀着自己的经历。 “可你们明明在书店里啊？” 宁采盈看着妹妹身旁熟悉的店面景象，有些疑惑。 “是白书大人的神奇能力！”宁小瑶当即抱起了趴在腿上的大白猫：“咻的一下，整座白氏书屋就来到东国啦！” 白书慵懒的打了个哈气，任由小员工揉弄自己的身体，一旁的浅川雅子明显露出了羡慕至极的眼神。 “你身边这位又是谁？”宁采盈好奇道。 “她叫雅子，是书店的新员工。” 宁小瑶拉起了雅子的手，一脸的骄傲：“她也是我新收的部下！” “人家年纪明显比你大，叫人家姐姐！”宁采盈当即皱起了眉头：“出门在外是要讲礼貌的，我看你就是皮痒欠收拾了！” “喔……”宁小瑶缩了缩脖子，立马老实了下来：“我知道了……” 姐妹二人简单交流了一会儿，宁采盈全程紧绷着脸，她语气严肃地教育了妹妹几句，免得她被白店主宠上天去。 只是在挂断通话的那一瞬间，宁采盈的脸上还是浮现出了柔和的笑容。 她忽然想起自己还在打擂的时期。 每当自己带着伤痕疲惫地推开家门，总会看到小瑶一言不发的坐在窗前。 由于双腿的隐疾，小瑶一直以来就没有过朋友。 小女孩会朝外伸出小手，努力去够夕阳落下的余辉。 可她怎么够也够不到，夕阳总会落下，夜幕总会降临，小女孩手心里的余辉会慢慢散去，一如她眼瞳里的光点。 那时的小瑶总是让人心疼。 好在……一切都过去了…… 宁采盈微笑着放下了手中的终端，不过就在这时，她又听到了职员们的嘈杂声。 她下意识转过头，就在走廊的入口处看到了那位璀璨夺目的舞蹈家。 烛夜思。 宁采盈的脑海里瞬间闪过了这个名字。 无需过多的介绍，只要是对大炎的上流演艺圈稍稍有所耳闻，人们就能认识到这位冉冉升起的演艺之星。 有传言说，她的舞姿千金难求。 每年都有无数的高官富豪争得头破血流，只为购得黑天鹅剧团的一张门票，即使如此，富豪们还不一定能看见烛夜思的动人舞姿。 宁采盈回过神来时，身着简单黑色礼服长裙的烛夜思已经来到了近处。 两人对视了一眼。 “额……你好……” 宁采盈狼狈的擦了擦脸上的米粒，连忙伸出手去。 只是烛夜思完全没有理会站在一旁的宁采盈，她收回了目光，步伐未停。 烛家的千金表面上礼貌得体，骨子里却透着拒人以千里之外的傲气与冷漠。 宁采盈悻悻的收回了手，两人擦肩而过。 跟在烛夜思身后，手持克莱因之盒的女仆倒是回头看了宁采盈一眼。 眼中的鄙夷不言而喻。 感谢【柒夏媣】的打赏~ 感谢【书友】的打赏~ 第99章 大炎统策局 第100章 大炎统策局 宁采盈只是毫不在意地笑了笑。 在‘零号灰鸦’打擂的那段日子，她早已习惯了他人轻视的神情。 所以即使被人冷漠无视，宁采盈的内心也不怎么尴尬，她摸了摸自己瘪下去的肚子，准备再去熟悉的食堂觅点食。 “宁采盈！” 不过就在这时，远处的女职员叫住了准备离开的宁采盈：“帝江大人要一同见你与烛小姐！” “这样啊……”宁采盈有些意外，她只好改变了自己攻击食堂的计划，忍着饥饿感跟随在了烛家千金的身后。 “帝江大人的办公区域在统策局的最深处，一定不要跟丢我哦。” 走在最前方的女职员回过头，微笑着朝着众人叮嘱道：“安全区以外的空间很危险的，稍有不慎就会有迷失的风险。” 等待众人都点头确认后，女职员这才取出了‘戊’级通行令牌，轻车熟路嵌在了走廊尽头的凹口。 ‘公务编号认证通过。’ 伴随着富有韵律的电子音，宁采盈眼中的统策局终于卸下了逼仄狭窄的伪装。 平平无奇的办公走廊陡然暗了下来，走廊尽头的空间就这么肆意膨胀起来，墙壁在生长，房顶被拔高，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在浓稠的黑暗中显现出轮廓。 宁采盈只是眨了眨眼睛，一扇雕刻着山海异兽的青铜巨门便伫立在了少女的眼前。 巍峨的庄严门扉敞开一丝缝隙，刺眼的光芒瞬间就撕开了黑暗，女职员步伐不停，带领着众人越过了门扉。 世界豁然开朗。 空蒙大荒中，杳霭群山会。 仿佛是穿越了千万年的时光，宁采盈的眼前尽是山岳林立的古老大地，无数奇珍异兽隐没于蛮荒之间，光怪陆离的景色根本看不到尽头。 而蛮荒大地的正上方，则是取代天空的倒悬城市丛林。 琼楼金阙，雕梁画栋，古风古韵的大炎建筑连绵不绝，又有闪烁着流光的机械梭艇穿梭在建筑群落之间。 手持定制终端的官方职员们忙忙碌碌，人们各司其职，共同维护着上古先贤留下的山海名作，蛮荒大地与现代科技就这么诡异的融合在了一起。 宁采盈出神的凝视着眼前的景色。 她不自觉惊叹出声，不论多少次，她都会被大炎统策局的真实面貌震撼心神。 烛夜思则是一如既往的淡然神色，身为大审理官烛龙的子嗣后裔，她早已见惯了统策局内部的作品文明。 看着宁采盈那副惊奇的土样儿，一旁的婢女倒是骄傲的勾起了嘴角。 大小姐贵为烛家千金，在上城的权贵圈子里都赫赫有名，哪是她这种没有见识的下城人所能攀得起的…… “还请烛小姐稍等片刻。” 女职员的脸上一直挂着接待贵客的微笑：“帝江大人安排的乘人载具很快就到。” 烛夜思还是一言不发，只是微微的颔首，这位来自世家大族的明星舞蹈家永远保持着那副优雅得体的模样。 没过多久，众人的视线中就出现了一抹金色的亮光。 它从天边拖出了淡金色的流光尾翼，顷刻间就吸引了周围所有职员的目光，下一瞬间，金色的羽毛就稳稳地落在了宁采盈与烛夜思的面前。 “居然是帝江大人的金羽……” 这一刻，女职员不由自主地喃喃了起来：“看来帝江大人真的很看重烛小姐的到来呢……” 闻言，烛夜思那张近乎完美的绝美面容终于浮现出了些许笑意。 宛如昙花一现。 不得不说，这位舞蹈巨星这一瞬间的笑容当真令人目眩神迷，就连那位见多识广的女职员此刻都陷了进去，久久不能自拔。 曼妙的可人儿提起礼服的裙摆，率先踏上了帝江为她准备的金羽，然后款款坐下。 而在宁采盈也登上去后，羽毛上就没有了多余的空间，帝江的金羽显然只能承载两人。 就在这时，那位婢女抬起手臂，将手里的克莱因之盒理所当然地朝着宁采盈递了过去。 “算你走运。”她哼了一声：“拿好了，里面的东西贵重着呢。” 宁采盈：？ 宁采盈：？？？ “那你给我干什么？” 宁采盈看着对方那副骄傲的神情，她露出了匪夷所思的表情：“你家主子没长手么？” 婢女显然僵了一下，她看向烛夜思，却发现女主人已经合上了双眼开始闭目养神，不再理会周围的繁杂琐事。 “我来吧我来吧。”一旁女职员连忙解围，主动弯腰将箱子搬到了金羽之上。 而在烛家婢女茫然的目光中，金羽瞬息间就划向了天边，渐渐远去。 她同样不理解宁采盈的想法。 为什么一个出身低微，来自下城的泥腿子，会毫不犹豫的拒绝为上位者服务的宝贵良机呢？ 也许是尊卑有别已经刻进了某些人群的骨头深处。 即使到了人人手持终端的现代，也总会有人选择跪于泥泞，然后质疑那些在泥泞中挺直脊梁的‘愚者’。 · 宁采盈紧紧扒着金羽的边缘，心有余悸的向下张望。 前几天自己在测试环节中，一不小心坠入了大荒里的《三危之山》，差点就被当地的敖因异兽当成淡嘴的小零食…… 虽然自己技高一筹，率先烤了那些看起来就很美味的异兽，但很快又有灰头土脸的年轻人跳出来，说自己吃掉了他培养多年的毕业珍兽，然后哭着闹着要与自己拼命…… 总之统策局里的怪人也挺多的。 而就在宁采盈抵着下巴看着风景发呆的期间，烛夜思渐渐睁开了眼睛。 她微微侧过头，打量了一下面前的下城少女，她的眼神依旧毫无波澜，宛如一汪死水。 “你愿不愿意成为烛家的婢女？日后与我同行？” 烛夜思忽然开口询问。 “什么？”宁采盈怔了一下，她抬起头，对上了烛夜思的目光。 紧接着，宁采盈皱了一下眉头。 因为对方的目光让她很不舒服，那里面没有任何的情感因素，没有欣赏，没有厌恶，甚至也没有自负与傲然。 烛夜思仅仅只是在看一个是否趁手的工具而已。 她无需对着工具抒发任何情绪，她的身体里流淌着烛龙的血脉，她天生与那些庸碌众生有着云泥之别。 宁采盈摇了摇头。 于是烛夜思闭上了眼睛，不再理睬自己的同行人。 一步登天的机缘，她只会给人一次把握的机会。 【醉猫不醉】【期末稳过】 【雪收】【可遗忘论】 感谢几位兄弟的打赏！ 第100章 大宴 第101章 大宴 统策局管辖着大炎最真实的恢宏相貌。 帝江的办公区域在《西次三经》的最深处，好在她赐下的金羽可谓是蹑影追风，眨眼间就能将脚下的风景甩在天边。 只是越往大荒深处走，金羽周围的空间就越发的扭曲。 天与地渐渐诡异地交织在了一起，巍峨的群山与倒悬的楼宇仿佛融成了一体，‘上与下’变为了‘左与右’，金色的羽毛正沿着螺旋交融的空间向上攀登。 宁采盈察觉到，她们已然来到了天山的脚下，管理大炎国境的神话传说就驻扎在天山的尽头。 随着距离的拉近，六对灿金的巨型羽翼烧红了大荒的苍穹，很快就占据了两位少女全部的视野。 作为一个小人物，宁采盈明显有些忐忑不安，就连烛夜思也收起了那副淡然冷漠的神态。 片刻后，金羽稳稳落地。 宁采盈抬起头，发现震撼人心的羽翼不知为何已经消失不见，她的眼前出现了一栋外貌普通的办公楼。 一些身居高职的官方人员往来其中。 这一刻，宁采盈注意到有很多审视的目光瞬间锁定了自己，又因自己乘坐的金羽移开了视线。 不同于安全区以及外围那些普通的职员，在帝江座下工作的职员们大多神情肃冷，动作凌厉。 宁采盈没有理会同行之人，率先跳下了金羽。 而烛夜思看着眼前的克莱因之盒，这位相貌绝美的演艺之星皱了皱眉头，没有人形工具的协助，她确实感到了些许的不习惯。 烛家的贵女凝视着下城人的背影，她那湖泊般的眼瞳中泛起一丝漠然。 紧接着，烛夜思提起了礼服的裙摆，姿态优雅地踏向地面，烛家准备的克莱因之盒被无形的力量托了起来，悬浮在她的身旁。 “帝江祖师。”她朝着前方盈盈一拜：“烛家晚辈烛夜思前来拜访。” “叫我审理官就可以了。” 帝江平和的话语当即传入了二人的耳畔：“都进来吧，顶楼右手第一间就是我的办公室。” · 宁采盈小心翼翼的推开了门。 “没必要拘束。”披着红衣的英姿女子低头翻看着文件，她打了个哈欠，随手指了指墙边的简易座椅：“小宁你先随便坐吧。” “是！” 面对大炎的主宰者，宁采盈的身子瞬间绷直，她乖巧地坐在了椅子上，目不斜视。 也许是连夜处理公务的缘由，帝江的精神状态看起来并不是很好。 她的办公环境并不特别，明明身为炎国的大审理官，帝江的办公室居然与那些普通职员的办公室没什么区别，顶多多了几盆绿植。 相比起一脸紧张之色的下城少女，烛家的千金烛夜思则显得平静从容的多。 “见过审理官大人。”她恭敬地低下头。 “我对你有些印象……你是烛家那位出国留学、在舞蹈方面略有造诣的小孙女。” 帝江头也不抬，淡淡询问道：“只是你说起话来，怎么还是像那些老古板一样文绉绉的？” “家训古礼不敢忘。” 烛夜思低声回应。 “家训……呵，世家大族里的繁文缛节……” 不知为何，帝江的心情似乎变差了一些。 “我与烛九阴一向合不来，也没时间在这里和你这个小辈用废话绕弯子。” 她合上了手中的文件报告，直视着烛夜思的眼睛：“直说吧，他这次派你来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家祖为您准备了一份书信，以及些许的薄礼。” 虽然不敢正面面对大审理官的目光，但烛夜思依旧保持着世家子弟的礼仪，她上前一步，双手朝着审理官递上了黑盒：“还请您过目。” “薄礼？” 帝江打开了黑盒，她扫了一眼容器的内部，神情微变。 “那个老头子什么时候变这么大方了……” 她喃喃了起来，伸手取出了那份质地特殊的信件。 书信的封面印着烛家的家徽，人面蛇身的水墨画像游动在书信的表面，诡谲的视线满怀恶意地审视着持信之人。 若是有人试图偷看信件，信封上的人面蛇就会迅速闭目，使窥探者永远堕入烛龙的黑渊。 “都什么年代了，还在用这种效率低下极度危险的传信方式……” 帝江拆开信件，忍不住吐槽了一句：“你们这些当子孙的年轻人，就不能教一教那个老头子怎么使用个人终端么？” “教过了。”烛小姐委屈道：“他说这些都是旁门左道，只会让人遗忘文字的传承。” 帝江：“……” 大审理官无奈的摇了摇头，她摊开纸张，认真阅读起了烛龙所书写的篆体文章。 烛九阴的字体倒是一如既往的精妙绝伦，其书法造诣已经到达了大炎的顶峰，这份信里的任意一个字拆出去卖，估计都能在黑市里拍出令人瞠目结舌的天价。 只是帝江的注意力却放在了烛龙提供的消息上，她的眉头越皱越紧。 “为了庆贺他的万年大寿，烛家要在深层里筹办艺术征集大会，邀请各国来宾来为烛家创作作品，并且设置排名与礼品……” 帝江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那个老东西疯了么？！” “家祖还说——”烛夜思恭敬道：“不论您是否愿意加入家祖举办的深层大宴，这些薄礼家祖都不会收回。” “哼……也就是说，只要我收了礼，我就不得去干涉他的大宴喽？” 帝江冷笑了出来：“他倒是挺会用利益来堵别人的口舌嘛。” “不敢揣测长辈们的想法。” 烛夜思轻声道。 气氛就此凝固了下去。 这一刻，帝江陷入了深深的沉思，她隐隐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她深知那个老家伙绝不会做一些没有意义的蠢事，而且根据烛九阴书信所描述的内容，烛家已经往深层里投入了海量的资源。 大炎的国土实在是太广袤了，在众多大审理官的治理下，事事同心终究只是痴人说梦。 官方……家族……公司……这些概念早已在漫长的历史岁月里变得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其中的利益纠葛早已变得盘根错节，纠缠不清。 因此即便是知道里面有问题，帝江也不好贸然插手，这也正是烛龙光明正大地朝着同僚们宣告想法的原因。 思索间，帝江看向了另一位正襟危坐的宁姓少女。 大审理官的脸上忽然浮现出了意义不明的笑意。 第101章 钟山驿舟 第102章 钟山驿舟 北河市，下城区。 身着官方制服的宁采盈站在一处普普通通的十字路口，出神的凝视着面前空无一物的平地。 行人熙熙攘攘，每时每刻都有敬畏的目光投在少女的身上，毕竟在贫穷落后的下城区里，来自上城的官老爷可并不多见。 只是这种眼神让宁采盈很不习惯，因为她清楚不久前的自己也是下城民众的一员，没有道理换了职位就高人一等。 渐渐的，少女面前的空间如水一般荡漾了起来。 一座二层的小书店就这么突兀的显出了清晰的轮廓。 诡异的是，附近的行人们还是若无其事的模样，完全没有发觉近在咫尺的异常。 宁采盈上前一步，轻轻推开了店门。 “阿姐！” 门后等候已久的小女孩当即开心的张开了双臂，宁采盈的神情瞬间柔和下来，她快步上前，用力揉了揉宁小瑶的脸蛋。 姐妹二人嬉闹了一阵，宁采盈才松开了手，她打量着熟悉的环境，询问道：“店主大人呢？” “他和雅子姐姐在厨房做鱼呢！” 小员工兴奋道：“白岳大人做的饭可好吃啦！” 宁采盈闻言抽了抽鼻子，果真嗅到了一股奇香无比的味道，只听咕的一声，她刚刚才吃饱的肚子又发出了迫不及待的声响。 在小瑶咯咯的笑声中，宁采盈那张俏丽的面容瞬间变得通红无比。 正巧就在这时，白岳的身影出现在了楼梯的上方。 他注意到了宁采盈的身影，白岳看着窗外的景色怔了一下，做个饭的工夫，居然又回到了大炎的国境…… 始作俑者白书正懒洋洋的趴在小员工的双腿上，晃动着它那毛茸茸的尾巴。 只能说这只猫越来越邪门了…… 起初的白书只能简单的操纵他人的记忆，如今的它已经能够随心所欲的挪移书店的位置了。 宁小瑶仅仅只是想见自己的阿姐一面，白书就毫不犹豫的返回了大炎，完全不在乎白岳本人的想法。 不过对此白岳没有任何脾气，也不敢有任何意见，以免遭到白书大人对混沌之主这个败家玩意儿的恶意锐评…… 值得一提的是，白书的身份对白岳而言早已不再是什么秘密。 这座小书店就是白岳在现境的容身之处，换句话说…… ——白书就是混沌之主的神国化身。 作为神明的国度，它居然比混沌本人还要宠混沌的信徒…… 想到这里，白岳复杂的笑了笑，倘若细究起来，混沌确实亏欠白书良多。 他摇了摇头，将繁杂的思绪尽数压下，朝着下方唤道： “开饭了！” · 有了雅子的协助，饭桌上的饭菜显然丰富了不少。 大家围在同一张桌子上，也不分什么身份高低，小瑶和白书早已习惯了这种氛围，迫不及待的朝着饭菜发起了进攻。 雅子与宁采盈很快就熟络了起来，她们的吃相倒是稳重许多，不过即便如此，两人面前的饭菜也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的减少。 白岳发现自己的信徒在成为超凡者后，似乎都会大幅度的提升饭量…… 好在店里饭菜管够。 很快，众人汤足饭饱。 脸色微红的浅川雅子抱起了摞起来的饭碗，主动前去洗刷自己碗筷，小瑶同样跟了过去，她很珍惜自己在店里结识的朋友。 白岳回到了自己营业的位置，翻开了店门口的营业牌。 “习惯在统策局的日子了么？” 他简单泡了杯热茶，朝着面前的少女递了过去。 “嗯。”宁采盈接过茶杯，笑着点了点头：“帝江大人亲自为我开了入职证书。” 紧接着，在白岳好奇的目光中，她小心翼翼的从怀中取出了一个精致的玉盒。 “这是帝江大人托我转交给您的金羽。” 她打开玉盒，里面那枚小巧的羽毛瞬间化为了巴掌大小的流光，然后落在了白岳的面前。 “她老人家说，这是她精心祭炼过的设定法宝，在现境和深层里都能使用。” 宁采盈介绍道：“运用熟练之后，即使是万里之遥，也能须臾即至。” “这样啊……还挺方便的。” 白岳欣然接受了礼物。 由于帝江很早之前就做出过赠送金羽的承诺，因此白岳收起礼来倒也心安理得。 他心念一动，轻盈的金羽就钻进了袖口，贴在了他的小臂上。 白店主心情顿时大好，打过几次交道之后，白岳对于帝江这位大审理官还是很有好感的。 虽然帝江身居高职，接人待物方面也总会夹杂着一些算计的因素，但人家遵守承诺，从不摆出高高在上的架子，手底下的山海卫们也有情有义，是位值得交好的朋友。 “另外，帝江大人还想拜托您一件事。” 作为统策局的新职员，宁采盈还是要完成领导安排的任务的，只见她翻了翻口袋，又朝着白岳递过去了一张精致的墨色邀请函。 白岳挑了挑眉毛，他接过黑函，发现这玩意儿居然是由黑色的玉石雕刻出来的，上面布满了鳞片状的奇异纹理，摸起来细腻又冰凉。 “这是烛家只向上城世家发放的特制列车门票。” 宁采盈轻声解释道：“受邀者将有资格登上烛家打造的‘钟山驿舟’，作为贵宾参与烛家筹办的艺术征集大会，从而用作品去庆贺烛家老祖的万寿大宴。” “钟山驿舟……艺术征集大会……听起来倒是有些意思……” 白岳聆听着少女的话语，他的脸上浮现出若有所思的神情，询问道：“帝江想要拜托我做些什么？” “帝江大人希望您能作为天山的使者，与我们一同参与这场深层的宴会。” 宁采盈偷瞄着白岳的侧脸：“这期间，她希望您能暗中保护一次天山统策局的职员们，以防万一。” “保护？”白岳怔了一下，喃喃道：“看来这场宴会还真是不简单呐……” 紧接着，他抬起头：“你也在这场宴会邀请范围之内么？” “嗯。”少女红着脸，眼神中满是期盼之色：“我希望您能陪着我一起参加这场宴会。” 不知为何，她就是愿意朝着白岳倾诉自己的心声。 感谢书友的打赏~ 第102章 安全顾问 第103章 安全顾问 夜色深沉，月光冷清。 胡子拉碴的颓废男人骤然从梦中惊醒，他下意识捏紧了随身的短匕，翻身而起，一双瞪圆了的虎目深处满是冷冽至极的凶光。 “是梦啊……” 男人紧绷着的身躯又放松了下来，他沉默了片刻，收起匕首，再无任何的睡意。 纷乱的梦境碎片回荡在他的脑海。 九龙寨……偷渡客……烛家……剧团……黑渊……贪婪……背叛…… 执掌日夜的大审理官攥紧拳头，漠然地将手中的乱葬岗碾成细碎的血泥。 他看到老师临终之前释然的笑脸，他看到左残光那张癫狂扭曲的面容，他看到血仇如火，点燃黑渊，红色的幕布缓缓落下，遮住了孩子们灰白的脸。 过往的记忆逐渐淡去。 火星亮起，点燃了便宜又好抽的烟卷。 陈古月叼着烟，他拨开了书桌上那堆封面桃红的瑟瑟爽文，将书堆下方压着的木盒轻轻打开。 木盒里面仅仅是一把外观普普通通的老式手枪。 那是老师留给他的唯一的信物。 即使枪内的零件早已过时老化，但陈古月一直都在保养着这把过去的思念，他生怕自己会沉溺于美好的现境，从而忘记那些刻在过去的血与罪。 他握住了枪的柄，心绪渐渐平静下来。 苟且偷生的偷渡客从来没有明天。陈古月并不后悔当初的自己做出的抉择。 可悲的是，无论他怎么前行，命运依旧会一次又一次的将他拖入过去的泥潭。 “烛家……天生高贵的烛家……” 陈古月擦拭着枪管外壳，他的眼神渐渐冷了下来：“我还真是和你们有缘分呐……” · 时间很快来到了次日的清晨。 作为一个贫穷的书店老板，贫穷果然还是限制了白岳的想象。 他此刻正站在统策局特制的巨型观景台上，白岳盯着天空中若隐若现的庞然大物，陷入沉思。 “这烛家的钟山驿舟……” 白岳摸着下巴喃喃自语：“怎么看起来和‘舟’没什么关系呢？” 阳光洒落下来，又被烛家打造的深层造物硬生生地截断在了半空。 通体漆黑的巨型列车宛如游龙一般穿梭在云雾的深处，一圈又一圈连绵不绝的车厢盘亘在城市的上空，城市就此沐浴在了烛家制造的阴影里。 白岳最终还是答应了宁采盈的请求，与她一同来到了北河市的上城区。 小书店交给了业务熟练的小瑶来打理，有了雅子与白书的陪伴，小员工自然不会感到孤单与无聊。 至于东国高天原，则是被白岳完全托付给了黑市商人文在言。 收拢幕府，收割利益，管理公司，重整皇族，虽然老文在这些方面颇有手段，但处理琐事还需花费一定的时间，没有办法一蹴而就。 白岳因此清闲了下来，帝江的邀请对他来说倒也正合适。 作为一个穿越没多久的萌新，偌大的深层对于白岳来说还是相当具有吸引力的。 有意思的是，烛家的驿舟从来都不会停靠在现境之中，众人眼前的列车仅仅只是从深层投射而出的倒影而已。 艺术家们还是需要吞下对应的‘灵感’，才能精准的踏入烛家打造的深层列车之中。 而在列车的接引使到来之前，众人还得耐心等待一段时间。 这期间，白岳一直都在观察着周围的乘客。 这次登上列车的共有三种人。 第一种，是例如宁采盈这样的统策局官方职员，人数只有寥寥几位，她们作为帝江的手足耳目，主要负责收集深层里发生的各类信息。 第二种，则是以陈古月为首的山海小队，人数同样不多，主要负责守护本地职员们的安全。 第三种，就是收到了烛家列车邀请函的艺术家们，他们是烛家列车此次运送的主要乘客，来自于全国各地的上城世家，成分相当复杂。 手持车票的白岳顺利混入了艺术家的队伍之中。 白岳也在宁采盈的口中大致了解了此次艺术展览大会的规则。 为了庆祝烛九阴的大寿，烛家这一次可谓是花了血本，钟山驿舟将由浅入深、依次穿越数百个深层界面，以供列车上的艺术家们创造丰富多样的奇妙作品。 每经过一段时间，烛家评委们就会筛选艺术家们的作品，排名靠前者将会顺利晋级，从而通往更好的车厢，享受到更高一级的待遇与灵感。 排名靠后者理所当然会被淘汰，失败者会被收回车票，从而用作品灰溜溜的回归现境。 最终，烛家会选出三名最优秀的艺术家，获得大审理官烛龙亲自发放的至高殊荣。 白岳大致扫视了一圈，发现在场候车的乘客们已经在短暂的时间里形成了一个又一个的小圈子。 并且根据身世以及艺术成就的高低，圈子与圈子之间已然形成了隐隐的鄙视链…… 类似白岳这种衣着简朴、毫无名气的菜鸡选手，毫无疑问牢牢的占据着鄙视链的最底层…… 好在作为帝江安插的特殊乘客，白岳只需要保护山海卫以及统策局的职员就足够了。 换句话说，一旦进入深层，这些艺术家们的死活完全与他无关。 就在白岳思索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白岳一转头，就看到了陈古月那张胡子拉碴的大叔脸。 “白店主。”陈古月压低了声音：“帝江大人有令，我们小队这次还是暗中在您的手下办事。” 白岳微微点了点头，不得不说，帝江的手段确实让人省心。 在东国相处的那段日子里，白岳也与这位陈桑有了一定的交情。 “另外，帝江大人已经与我明说了。” 紧接着，只见陈古月咧嘴一笑：“您这次其实是来当保安的吧？” “什么保安……”白岳嘴角一抽，澄清道：“我可是帝江特意安排过来的安全顾问！” “我懂！我懂！那不就是保安头子嘛！” 陈古月兴奋道：“不过保安也有保安的好处啊，您作为隐藏的大佬，到时候完全可以在这群人面前来一波扮猪吃老虎，然后狠狠的打他们的脸！” 白岳：…… 接下来的副本应该会写长一些，要不要在评论区开个龙套楼呢…… 第103章 诸神 第104章 诸神 烛家这次邀请的乘客大多数都是朝气蓬勃的年轻人。 一辆又一辆外形各异的梭艇在上城的楼宇间拖出绚烂的光轨，然后悬浮在统策分局的外围，观景台的下方几乎变成了名贵载具的展示场。 “好家伙，又来一辆限量版的‘逐星者’。” 陈古月蹲在高台的边缘，他呼出烟气，看着下方那辆熠熠生辉的金色飞艇啧啧称奇： “这玩意儿一个侧翼恐怕都抵的上我十年的俸禄了。” “真的假的？这么夸张？” 白岳坐在陈队长的身旁，他托着餐盒，往嘴里扒了两口小瑶特意为他准备的爱心早餐：“身为大炎的三级武官，你不该混的这么惨啊？” “害，不是我的俸禄低，而是这辆飞艇的造价实在是贵的离谱，据说这玩意儿的外壳来自九级的深层世界……” 在白岳与陈古月闲聊的期间，已经有不少手持列车门票的艺术家们坐着载具，在宁采盈等官方职员的引领下陆续抵达了等候列车的观景高台。 从中走出的少男少女们纷纷挂着礼貌的微笑，他们衣冠楚楚，谈吐得体，没有人愿意在这场盛会中失了自家的脸面。 贫穷的白店主完全混不进去…… 他与陈桑两人完完全全就是人群中的异类。 一位胡子拉碴，仿佛半年没洗过脸一样，另一位穿着洗的发白的廉价衣裤，两人往那一蹲，只能说是标旧立异、鸡立鹤群，完完全全就是两个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 好在白岳一行人并没有等待太久。 在乘客到齐的那一瞬间，一道婉转而空灵的声音忽然传入了众人的耳畔。 “欢迎诸位参与烛家的深层大宴。” 明明是清晨，天空却诡异的黯淡下去，又有一束聚光灯垂落下来，身着黑色礼服长裙的绝美少女已经站在了观景台的中心。 剧团投下的光柱照亮了舞者白皙又完美的面容，少女提起了礼服的裙摆，朝着面前的人群从容的行了一礼。 环境骤然安静了下来。 这一刻，所有年轻人的目光里全都浮现出了深深的憧憬与仰慕。 烛夜思。 京城烛家的传人之一，帝京学院的学生会长，黑天鹅剧团的耀眼明珠…… 简简单单的‘天才’二字完全无法诠释她身上的光辉，这世间的一切天生就该是她的舞台。 只是烛夜思似乎早已习惯了他人热烈的视线，她的神情依旧没什么变化，少女的眼底尽是冷淡与疏离。 不远处的白岳眯了眯眼睛。 他倒是没有在意近处的烛家来使，白岳的注意力放在了苍穹深层的深层投影上，他好奇的打量着那座伫立在深层的神秘剧团，下意识又往嘴里扒了一口饭。 烛家的剧团设定，倒也有些意思…… 一旁的陈古月则是出奇的沉默了下来，他面无表情的看着那道剧团投下的光柱，不知内心在思索着什么。 伴随着烛夜思空灵的嗓音，众人手中的车票开始无火自燃。 在白岳惊奇的目光中，黑玉雕成的邀请函顷刻间化为了一团絮状的黑雾，珍贵的灵感已然被他握于掌心。 ——‘钟山之影’ 小巧的黑雾在他眼前翻滚，雾中隐隐还能看到山峰的轮廓，如果仔细观察，还能看见有只古怪的眼球正围绕着山峰徐徐转动，它闭眼山隐，睁眼山明。 人们的呼吸声纷纷粗重起来，艺术家们已经迫不及待地将灵感吞入腹中。 值得一提的是，‘灵感’虽然作为‘作品’的基础，但灵感的价格反而在市场里居高不下，比起一般的作品还要昂贵的多。 道理很简单。 即使艺术家们吃下了昂贵无比的灵感，这也并不代表他们就能在深层里创作出昂贵无比的作品。 对于创作者来说，创作出优秀作品然后一步登天的想法终究只是荒诞的幻梦。 伟大艺术的路途向来不怎么好走。 艺术家的成长向来需要大量的灵感积累，以及一点点的创作天赋，两者缺一不可，甚至……后者的作用还要更加重要一些。 这一点最是无情最是残酷。 绝大多数的庸才哪怕吃灵感吃的倾家荡产，也创作不出像样的作品，最终泯然众人，被时代无情的抛弃。 以此看来，烛家这次的手笔确实相当夸张。 “彻底消化‘钟山之影’所需的情感，是‘对过去的追思’。” 这一刻，烛夜思的提醒又在众人的耳畔响起：“希望各位将这一点谨记于心。” 对过去的追思…… 消化条件倒是相当简单嘛…… 思索间，白岳咽下了灵感，他看见已经有人成功消化了灵感，他们的身影化为流光，坠向了苍穹深处的巨型列车。 在灵感的牵引下，白岳闭上了眼睛。 · ？？？：“一定还有办法的，我们一定还有办法对抗群星与冬夜的……” 模模糊糊间，深沉又疲惫的声音回荡在了白岳的耳边，他睁开眼睛，却完全无法理解自己究竟看见了什么。 白岳感觉自己仿佛掉进了万花筒玩具里的错乱世界，四周一片朦胧，错乱的光影与色彩彼此融合又分离。 他下意识睁大了眉心的蛛瞳，白岳费力朝着周围看去，渐渐的，那些错乱的光影终于化为了实体的概念。 大海的波浪……绯月的残梦……太阳的黄昏……黑夜的黎明……巨树的叶荫…… 概念规则们诡异的共存在了一起，白岳看不清祂们的实体。 祂们正在交谈。 黑夜缓缓翻转：“局势不容乐观，维持我们存在的信仰总是会被末日扭曲与污染。” “混沌已经做出了抉择。” 月光柔和的晃动：“祂已经断开了自己与信徒的所有联系，用国度网住了末日的苗床。” 太阳收缩了一下：“祂真是一如既往的勇气十足……我感觉祂比战争都要极端……” 海浪迭起：“至少祂为我们争取到了足够的时间，我们的世界仍存渺茫的希望，开始加速认知分离的构建吧。” 白岳认得海浪的声音，毕竟这位雷电法王电过自己几次，倒是令人印象深刻。 黑夜：“认知分离的构建绝非易事，如何运作？” 海浪：“建立壁垒，建立试验场，我会尝试将信仰的尽头嫁接在别处……” 太阳：“可行么？” 海浪：“赌一次吧，机会难得，我们应该相信混沌的抉择。” “附议。” “附议。” “附议。” 渐渐的，祂们的声音又变得越来越遥远，白岳只感觉自己的意识越发昏沉，他开始坠落。 · 冰冷，晃动。 白岳再一次睁开了眼睛，他正坐在车厢的沙发上，窗外则是熟悉的深层世界。 lv.2——幽邃海。 感谢【爱情是眼泪的海】的打赏~ 第104章 能否行个方便 第105章 能否行个方便？ 烛家提供的‘钟山之影’果然不同于‘遥远之梦’那种不稳定的水货。 昂贵的灵感似乎让白岳窥见了这个世界的某种本质。 这一刻，白岳只感觉自己的大脑嗡嗡作响，他扶着头，双眼里尽是疲惫之色。 即使已经成功抵达了深层列车的内部，那些古老又神秘的语言依旧在白岳的脑海中荡起了回响，久久不肯散去。 可惜的是，白岳如今的意识完全无法承载那些概念间的谈话。 那是一场万年之前的议会。 那些模糊的概念都是神明，至少在白岳的记忆中，他依稀记得‘风暴’这一存在。 诸神讨论着末日与未来，并且还提到了白岳的真名…… 那么如今的祂们又身在何处？ 白岳不由的陷入深思，毕竟他熟知的现境里，可从来没有‘信仰神明’这一观念。 哪怕是被皇族统治的东国民众，他们信奉的也仅仅只是主宰者们创作历史作品，而非某种单一的具体概念。 在白岳眼中的世界里，艺术，才是如今的人类赖以生存的主要旋律。 只是白岳隐隐察觉到，艺术家收集认知去锚定作品这一行为，与神明收集信仰锚定自身这一规则，两者之间似乎存在着共通之处…… 说到底，这片世界仍有秘密。 诸神并未远去，灵感与作品仅仅只是祂们影响尘世的涟漪。 白岳叹了一口气。 他已经失去了与诸神平等对话的资格，哪怕是竭尽全力的运转蛛瞳，他也无法看清那些神灵的真容。 仅仅只是简单的聆听了几句祂们的话语，他的意识就已经抵达了所能承受的极限。 他早已不再是完整的混沌。 白岳清楚如今的自己并不正常，甚至算不上是一个完完整整的‘人’，他记不清自己的童年，记不清自己的父母，记不清前世青梅的姓名…… 也许那只充满了神性的沉睡大白蛛才是真正的白岳，如今的‘书店老板’仅仅只是混沌的残梦，只是一叶无根的浮萍。 不过白岳并不打算就此气馁。 找回过去、重整神国、对抗末日，他还有很多很多事情要做，一刻都不能停歇。 闭目休息了一会儿，白岳终于从意识昏沉的状态中恢复了过来，他睁开眼睛，简单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 白岳没有看到熟人的身影。 由于陈古月与宁采盈都属于官方的人员，因此二人并非与白岳处在同一节车厢。 哪怕列车正在幽邃海中疾驰向前，车厢内依旧平稳无比，不过……用简单的‘车厢’二字形容这里的环境似乎不太合适。 白岳正置身于一处古典华丽的宏伟大厅。 除了观景用的玻璃窗以外，大厅的墙壁上还挂有许多风格各异的精美油画，厚重的墙壁连接至刻有古朴浮雕的穹顶，又有数盏造型别致的水晶吊灯垂落下来，即使列车航行在幽暗的海域，大厅依旧灯火辉煌。 厅堂的地面则是摆放着精致的桌椅，无数在现境难得一见的珍馐与名酒被仆人们摆上餐桌，已经有不少乘客落座其中，他们端着高脚杯欢声笑语，享受着世家带给他们的高贵地位。 大厅的尽头，则是一道螺旋向上的玉石楼梯，将整个厅堂空间分为了上下两层。 说是上层，其实也就是挂在墙壁上的四边走廊，里面点缀着显眼的雕塑装饰台，如果坐在走廊的大理石扶手旁边，乘客就可以完整的俯瞰一层的大厅。 不过想要踏入二层似乎有着一些条件。 白岳看见有人尝试着与楼梯前侍立的管家交谈，随后又在礼貌的拒绝声中悻悻返回。 最终只有寥寥几位少男少女坐在了大厅的二层，这些人似乎都是现境中相当出名的年轻艺术家，他们大多举止不凡，神情从容，眼底尽是自信与淡然。 只是不论是一层还是二层，人们的目光几乎都聚集在大厅的最中心。 那里正是一处几乎与二层等高的大展台。 帷幕高高拉起，数位烛家安排的乐师正在专注地演奏，舒缓人心的悠扬乐调萦绕在了大厅的每一处角落。 整个车厢环境看的白岳连连咂舌。 就算不提周围那些昂贵的装饰品，估计这节车厢里的卫生间都比自己的小书店大得多吧…… “算了……不想这个了……”白岳连忙摇了摇头，将对比的想法抛出了脑外，免得回家后挨白书的猫爪子。 他从车厢边缘的简易沙发起身，随便挑了一张近处的圆桌坐了下来，很快就有面容姣好的婢女走上前，低眉顺眼地将大厨现做的滚烫美食呈上了餐桌。 紧接着，婢女温顺的侍立在了白岳的身旁，她偷瞄着白岳的身形，眼神显然有些疑惑，毕竟白岳随和的气质确实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 白岳倒也没有在意婢女的目光。 简简单单朝着对方道了一声谢后，他便用快乐水就着高级肉排，静心欣赏起了乐师们的演出。 渐渐的，随着流光的闪烁，坠入车厢的深层乘客越来越多了。 所有人都会在车厢边缘的沙发上醒来，多数人会下意识的寻找自己的熟人，然后汇入大厅，在圆桌前坐下。 有意思的是，随着乘客人数的增多，一层大厅里的圆桌数量却渐渐不够了…… 虽然空着的座位还有很多很多，但在这些出身高贵的世家子弟的眼中，与陌生人‘拼桌’这一行为，毫无疑问是属于是拉低脸面的劣举，是万万做不出来哒！ 这似乎是烛家有意的安排…… 没过多久，大厅一层的餐桌就已经被两两三三的年轻人占据一空，这也让后来者陷入了一种尴尬的境地。 站在大厅中央没有自己的位置，二层长廊的踏入条件又苛刻无比，坐在边缘的沙发上更是一种示弱无能的表现…… 理所当然的，一层的乘客们就此针对着‘关乎颜面的座位’，展开了明里暗里的施压与争夺。 孤身一人的白岳显然变成了最好捏的软柿子…… 片刻后，白岳的身后就聚集了几位衣着华贵的年轻人。 为首的公子哥上下打量了一下白岳的衣着，紧接着，他大步走上前来，居高临下的直视着白岳的眼睛。 “这位朋友。” 他脸上挂着礼貌的微笑，眼神里却是赤裸裸的威胁与鄙夷。 “我们人多，能否行个方便？” 呱！我不要熬夜口牙！ 另外，十分感谢【很菜的别看了】的打赏！感谢大佬！ 感谢【白暮晨雨】的打赏！ 第105章 邀请 第106章 邀请 无数目光已然聚集了过来。 虽然白岳上车以来从未与其他的乘客有过交集，但他显然受到了不少人的暗中关注。 没有人愿意相信烛家会向无名之辈发放列车邀请函，可白岳的相貌偏偏在上城的圈子里极为陌生。 并且他始终孤身一人，看起来完全没有与他人交流的意愿，更是让人摸不清白岳背后究竟是什么势力与家族。 二层的长廊中，已经有人注意到了脚下的纷争。 “哇哦~等了这么长的时间，终于有乐子可以看了！” 有人举着小型摄影仪，正扒着长廊的扶手探头探脑地向下张望。 梳着侧分长发的健壮青年调整着镜头，喃喃自语道：“那位白衣小哥一看身手就不简单，我得把这段完整的录下来，刚好拿回去做视频用……” “这么看来，你如今创作的品味和境界还真是怪低俗的。” 一旁西装革履的阴沉青年顿时发出了不屑的声音。 “你懂什么，现在的观众就爱看这种上城圈子里的装逼打脸节目！” 长发青年回过头瞪了同伴一眼：“我劝你不要胡乱评价啊，我的粉丝量很多的，小心我在以后的视频里网暴你。” “哼。”阴沉青年别过头去：“无聊透顶。” “如果那位少年真的很平庸呢？” 这一刻，又有一位衣着为洛丽塔风格的白发少女轻声询问。 她坐在扶手旁边，气质温婉又恬静，少女优雅的端着茶杯与茶托，正低头认真搅拌着香气扑鼻的红茶： “他面对的可是魔都陆家的长子，虽然陆家少爷性格尖锐了一些，但他傍身的艺术设定并不简单的。” “那我就亲自下场帮白衣小哥解围，观众也爱看这种天降正义的节目的。” 长发青年自信地拍了拍自己的弘二头肌，他笑道：“总之这趟深层之行才刚刚开始，我估计会断更很长一段时间，所以我得提前给现境的粉丝们多录一些素材……” 可就在下一瞬间，他就看见下方的白衣少年抬头看了自己一眼。 对方的目光噙着古怪的笑意。 “他看到我们了？” 长发青年内心一突，喃喃了起来：“怎么可能……我明明应该用了隐蔽设定啊……” · 白岳收回了目光。 这次烛家邀请的世家子弟中，确实有一些出类拔萃的存在，倒也有点意思。 “喂！我问你话呢！” 站在一旁的公子哥显然等的不耐烦了，他顺着白岳的目光向上看去，却发现那边空无一人。 “就凭你这幅样子还指望着二层贵宾台呢？别做梦了。” 他嗤笑了起来：“如果你现在就滚，我作为陆家的继承人，也许还能给你留一些体面。” 闻言，白岳只是慢条斯理地吸溜了一口肥宅快乐水。 他询问道：“如果我拒绝呢？” “哈？拒绝？”陆家少爷的目光瞬间冷了下来。 只见他的手臂顷刻间附上了一层细密的金色鳞片，陆家少爷眼露狠厉，毫不犹豫朝着白岳的脖颈捏了过去！ “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 最后抵达列车的那批年轻乘客们看见了相当奇怪的一幕。 ——有人被一根洁白的丝线倒着吊在了大厅的正中央。 那人光着身子，浑身上下只留了一条滑稽的小裤衩，受害者的目光空洞无比，他满脸的泪痕，嘴里还塞着袜子。 凑近一看，就能发现这位可怜人竟是陆家那位出了名的骄狂少爷…… 车厢大厅的气氛诡异的僵硬了起来，世家子弟间的欢笑声明显低了下去，就连展台上演奏乐声的烛家乐师们都感到了别扭。 毕竟有位果男就挂在展台的正下方，随着列车的前行，他就这么轻轻的荡起来，然后开始三百六十度匀速旋转…… 真的惨啊…… 怎么看怎么难绷。 关键是始作俑者还坐在原处，凶手乐呵呵的品尝着点心，一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 也不是没人去找烛家列车的管理人员。 只是当他们描述过程后，却又被告知烛家并不参与乘客之间的任何争斗，只负责列车的安全运行。 有了前车之鉴，没有人再敢找白岳的麻烦，他的耳边倒是清净了许多。 不过就在白岳专心聆听演奏时，服务整节车厢大厅的管家又走了过来。 “白先生。” 管家礼貌的俯身：“帝京路家的继承人邀您前往二层一叙。” “带路吧。” 白岳思索了片刻，便随和的点了点头，毕竟熟人不在同一节车厢，自己独自一人实在是不方便探听这次深层大宴的详细信息。 他起身跟随着管家前行，缓步踏上了宏伟大厅尽头的螺旋阶梯。 有意思的是，即使那张圆桌空了出来，也久久没有人敢于坐在白岳之前的位置上，直到他消失在了众人的视野里，所有人才不约而同的舒了一口气。 这节车厢的空间确实大的夸张。 白岳走了好一会儿，才到达了阶梯的顶端，他看见手持小型摄影仪的健壮青年正站在台阶的尽头等候着自己。 两人目光相对的那一刻，青年便主动迎了上来。 “你好你好！” 他牢牢地握住了白岳的手掌，脸上尽是热情的笑容：“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路文锦，是一位视频制作者兼探险主播。” “我叫白岳，只是一位平平无奇的书店老板。” 白岳微微一笑。 “刚才那一幕真是太精彩了！” 路文锦松开了手，他眼露期盼之色：“白店主，介意我将刚才的拍摄下来的视频发布在网络上么？” 试探我是否畏惧陆家的势力么…… “当然不介意。” 虽然白岳一眼就识破了对方的想法，但他神情依旧没什么变化。 “那可真是太好了，我就喜欢结交你这种朋友！” 路文锦当即发出了爽朗的笑声，片刻后，他就带着白岳来到了谈话的地点。 白岳注意到，在扶手旁的方桌前还坐着另外两位年轻人。 “这位是阎离，是一位精通古典历史的诗人。” 路文锦指着那位神情阴沉的西装青年介绍道：“别看他总是一副纵欲过度的阴沉衰样，其实他还是有点文学素养的。” 阎离当时就睁大了眼睛：“你特么……” 路文锦无视了同伴的抱怨，转头朝着白岳介绍起了另一位白发少女。 “这位是纪思璇，是一位很优秀的戏剧家。” 他笑道：“纪小姐可是魔都相当有名的小富婆呢。” 洛丽塔少女似乎是习惯了同伴的戏称，她眼波流转，微笑着朝着白岳挥了挥手掌。 紧接着，路文锦面向白岳，他的神情郑重了起来。 他直言道：“白店主，我想邀请你在此次深层之行中加入我们的队伍。” 感谢【余寺】的打赏~ 第106章 小小的条件 第107章 小小的条件 “邀请我？” 白岳挑了挑眉毛，他大大方方坐在了桌前的空位上，饶有趣味地打量着三人的神情：“你们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闻言，路文锦等人相互对视了一眼，三人皆看到了同伴眼中的惊诧之色。 作为帝京大学学生会的主席团成员，在年轻一辈的圈子里，大多数人几乎都会在他们面前不由自主的放低姿态。 可面对白岳的询问，路文锦居然隐隐感受到了某种难以言喻的压力，自己就好像是在面对家族里那些肃穆的长辈一样…… “因为白兄你的设定能力真的很强。” 路文锦斟酌了片刻，最终决定坦诚相告：“而我们正需要一位实力可靠的队友，来帮助我们在危险的深层世界中突破自我，创作出更加出彩的作品。” “据我观察，你操纵丝线的方式相当优雅呢。”在白岳的目光中，纪思璇也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她将一套全新的昂贵茶具轻轻摆放在了白岳的面前，洛丽塔少女的动作礼仪依旧挑不出一丝一毫的瑕疵。 纪思璇优雅的端起了自己的红茶，她的笑容端庄又可爱：“我很喜欢这种奇妙的设定哦。” 阎离则是扫了一眼被挂在大厅中央的公子哥。 “我可不是陆家少爷那种以貌取人的蠢货。” 古旧的精致金币在他手指间隙来回翻转，阎离沉着脸，淡淡道：“我只是单纯的欣赏你的做法而已，那个蠢货就不该浪费烛圣赐给他的珍贵灵感。” “这样啊。” 聆听着众人的想法，白岳自然地端起了红茶，他好奇道：“你们打算去什么深层世界进行创作？” “关于这个嘛……” 路文锦挠了挠头，委婉解释道：“在白兄你还没有同意入队的前提下，我们计划中的具体信息还是不方便告知的……” 白岳点了点头，不再询问什么。 他品尝起了香气四溢的茶水，看起来仿佛陷入了沉思。 路文锦此时也失去了拍素材的心思，他收起小型摄影仪，坐在方桌前耐心等待着白岳的答复。 他内心不免有些无奈。 烛家这一次给出的至高殊荣仅仅只有五位，并且据他所知，那位黑天鹅剧团里的‘祸舞’烛夜思也会亲自下场，来参与这场百年难得一遇的深层盛会。 很显然，烛家不打算放过这一推动剧团的机会。 烛小姐毫无疑问会占据艺术征集排名的第一位…… 她与同龄人之间的差距实在是太大太大了，即使以路文锦的自尊，也不得不承认那位烛家千金在舞蹈领域的恐怖天资。 毕竟以舞蹈之艺登临主宰之位的帝江大人，都亲口赞许过烛夜思在舞蹈领域的惊人造诣。 所以，留给乘客的大宴名额实际上只剩下了四个。 为了能在光怪陆离的深层里创作出出类拔萃的作品，乘客们最理智的做法，就是彼此相互抱团，组成四人的探索小队。 多一人会因名额引起内讧，少一人也会在竞争中落于下风。 只是在这节车厢里，路文锦找到的熟人仅仅只有两位而已，因此他们不得不继续寻找合适的外援队友。 他们可不敢小觑其他车厢里的竞争对手，这次参与深层大宴的世家实在是太多了…… 思索间，为了拉拢白岳，路文锦决定主动展示一些自己的实力与底牌。 “白兄，加入我们绝对是最明智的选择。” 白岳眼见着长发青年凑了过来，然后朝着自己神秘兮兮的眨了眨眼睛： “我之所以能被管家认可，登上车厢的二层，全靠着我经验丰富的深层经历！” 在白岳讶然的目光中，路文锦翻了翻桌面下的克莱因之盒，片刻后，他从中取出了一块拇指大小的金色宝石。 “白兄，你听说过——‘不夜的黄金国’么？” 路文锦展示着他来之不易的珍贵战利品，他轻轻晃动宝石，下一刻，金色的宝石就在众人的眼前拖出了神奇的时间残影。 白岳怔了怔，随即神情古怪的点了点头。 “听说过。” 他眼中渐渐有了笑意：“那里似乎是一个极度危险的深层世界。” “我去过一回的。” 路文锦当即得意道：“这块宝石就是我在黄金国里探险过的证明。” “厉害呀！” 白岳顿时拍着手，发出了由衷的惊叹：“不夜的黄金国已经沉入了末日，这种宝石一定不多见吧？” “嘿嘿嘿……没什么了不起的。” 虽然路文锦表面上相当的谦虚，但他的脸上分明写满了‘了不起’三个大字。 “呵……与其说是探险，其实就是慌忙捡了一块宝石后，就靠着‘人理监狱’迅速逃离了黄金国吧？” 只见阎离冷笑了一声：“而且你为什么不提自己当时多出来的那根手指？” “我记得路学长当时相当狼狈哦。” 这一刻，就连一旁恬静的白发少女也捂着嘴轻笑了起来：“由于身上携带着末日污染，还被官方人员带去隔离观察了好长一段时间呢。” “你们两个别再拆我台了啊！” 路文锦不爽的叫道：“你们到底是和谁一伙儿的啊！” 紧接着，他又小心翼翼的将自己心爱的宝石塞回了箱子里，朝着白岳认真道：“总之不管他们两个怎么说，我都有过在末日前线生存过的经验。” 他拍着胸脯道：“加入我的小队，深层里的任何好处咱们一同平分，我保证白兄你一定会在这次深层大宴中有所收获的！” “我们仅仅只是初次见面而已，”白岳放下了茶杯：“你就这么信任我？” “人与人之间总得坦诚相待嘛，既然是招募队友，我自然得摆出诚意才行。” 路文锦笑道：“况且我相信自己的直觉，白兄你一定是个值得结交的朋友！” “哼，什么诚意，无非就是想要炫耀自己的破宝石罢了。” 一旁的阎离发出了酸溜溜的声音。 “咦？你怎么知道我有黄金国的宝石的？” “你……”阎离额头青筋暴起。 白岳看着这一幕，这一刻，他的嘴角同样勾起了轻松的笑意。 “我可以加入你们的队伍，只不过……” 而在三人的目光中，只见白岳不紧不慢的展开了手里的丝线。 “我还有一个小小的条件。” 感谢【一三柒】的打赏~ 感谢【独孤怞】的打赏~ 第107章 九龙舰队 第108章 九龙舰队 lv.6，活雾之城。 一幢又一幢外形完全一致的灰白大厦并列在地面上，排列整齐的路灯发出昏暗的光线，又有粘稠的浓雾从大厦的缝隙里渗出来，大雾蔓延，铺满了整个世界。 街道影影绰绰，仿佛有很多行人来来往往，可细看之下，浓雾下方又什么都没有，世界寂静无比，有些渗人。 重复而单调的场景在大地表面无限的延伸，根本没有尽头。 渐渐的，雾城的上空隐约传来了风帆鼓动的哗哗声响，声音越来越近，下一瞬间，墨色的蛟龙头颅撕开了厚重的迷雾。 古老的巨型舰船在天空显出了真容。 狰狞的金属蛟首取代了船头，冷冽的黑漆覆盖着船身，印着‘九龙’字样的黑帆正在风中猎猎作响。 造型夸张的舰船划过天空，它的身后还跟着数艘外观相似的中型帆船。 这是一支航行在深层里的古老舰队。 有位面相阴鸷、脸上斜着可怖伤疤的短发男人站在船头，他披着绣有蛟纹的黑金长袍，手持风水罗盘，男人鹰隼般的目光牢牢锁定着眼前的深层航线。 “快了，就快到了……” 他口中呢喃着什么，不过下一刻，背后传来的嘈杂声响又打断了男人的深思。 拔蛇皱了皱眉头，他转过身，发现自己的副管带正骂骂咧咧地提着一个哀鸣的水手，朝着自己走了过来。 只见身形壮硕如熊的管带一甩手，砰的一声，被打伤了双腿的男人摔在了拔蛇的脚下，开始拼命扭动起来。 “他怎么了？” 拔蛇的语气淡漠无比。 “提督大人，我来向您请罪的。” 副管带双手抱拳，他低下头，瓮声瓮气道：“我手下的这个东国苍头出了奇怪的问题。” “提督大人，我没事的！我没事的！” 下一刻，那个东国水手就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呼喊，他弓着背，眼窝凹陷，嘴唇惨白，拼命地大叫着：“求您给我一次机会——” 水手的声音戛然而止，拔蛇脚下的绳索忽然暴起，死死勒住了他的脖子。 “继续说。” 拔蛇平静地盯着副管带的眼睛：“你们已经打断了我的思路，所以你最好给我一个合适的理由。” 管带的额头渗出了冷汗，他连忙单膝跪地： “是这样的，这个东国苍头的精神最近莫名其妙的萎靡了下来，什么活儿都干不了了，就好像突然被抽了魂儿一样，刚才甚至还出现了咬人的情况。” 他叙述道：“我担心他已经受到了深层邪魔的污染，可是以在下的眼界却看不出什么问题，特来请大人论断。” 闻言，拔蛇伸出手，翻了翻那位东国水手的眼皮。 “没有受到污染，只是他身体里的‘欲望之毒’消失了。” 拔蛇收回手臂，得出了结论：“由于长时间无法填补内心的幸福空洞，导致他出现了不可逆转的戒断反应。” 壮硕的管带茫然挠了挠头，一副没听懂的样子。 “简单来说已经没救了。” 拔蛇叹了口气：“我们船上可没有供东国人恢复活力的神仙草。” 提督话音刚落，那位东国水手就剧烈的挣扎了起来，他眼露绝望，因为他清楚在这支舰队中，一个毫无作为的废人会有什么下场。 “我记得你的名字。” 只见拔蛇放松了水手脖子上的绳索，他的目光温和了下来：“你叫北原信也，是一位被皇族公司逼到走投无路的偷渡客。” 作为舰队的提督，他记得所有船员的名字和经历。 “虽然你是个异国人，但你也是个绘画的好手，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紧接着，拔蛇提起了缠在信也喉咙上的绳子，在管带复杂的目光中，他拖着水手来到了甲板的尽头。 “求您了……我不想死……” 信也喘着气，发出了虚弱的哀鸣。 “你也清楚的，我的船上养不起受人照顾的闲人。” 拔蛇絮叨了起来：“大家都在这个狗娘养的深层里拼尽全力的搏命，没道理再用善心去折磨自己人了。” 他将虚弱的水手挂在了船边。 “玉虎就是这么死的，我已经吃过亏了……” 拔蛇看着脚下的浓雾，他阴狠的笑，笑到脸上的疤痕都抖动起来。 那笑声里尽是愤怒与悲凉。 “虽然玉虎曾经承诺过，只要你依旧是舰船的船员，九龙寨就会视你为自身的骨肉……但我绝不会这么做。” ——因为我和你们一样，都是走投无路的蛆虫。 下一刻，拔蛇割断了手里的绳索。 他眼看着面露绝望的水手坠入了雾城，信也就像一个破布袋般砸在了大厦的顶端，他摔断了腿，昏迷了过去。 浓雾开始翻滚，隐隐可以看见影影绰绰的诡异人群汇聚在了信也的身边。 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声在拔蛇的耳边响起。 片刻后，雾中的人影消失不见，那里什么都没有留下，连血迹都被城市的浓雾吞噬殆尽。 拔蛇已经记不清自己亲手抛弃了多少位船员。 不过在这一方面，他从来都不会假手于人，作为九龙的提督，他必须独自一人背起这些罪孽与仇恨。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某一天会因血仇而死。 但至少，那一天到来之时，杀死自己的人将会成为‘九龙’新的继承者，他将无愧于自己与玉虎曾经立下的约定。 现境只不过是一个最美好的摇篮。 无数懵懂无知的人们被保护在摇篮里，总觉得这个世界欣欣向荣，深层也不过是填补现境的资源场。 可只有生活在深层里的人们才清楚深层世界里最残酷的真相。 稍有不慎，怜悯都会成为吞噬灵魂的原罪。 拔蛇收回了目光。他转过身，发现管带还站在原地。 他皱起眉头：“还有什么事？” “啊……” 眺望着脚下浓雾的大汉一个激灵，他压下眼底的惧意，连忙挂起了小心翼翼的笑容： “提督大人，玉虎总督的徒弟向您递来了新的消息。” “玉虎的徒弟……” 拔蛇一怔，他的神情终于郑重了起来：“是陈古月还是左残光？” 第108章 树篱迷宫 第109章 树篱迷宫 白岳从睡梦中醒转。 他从床榻上起身，有些出神的看着窗外的景色。 列车已经穿过了幽邃海域，此刻正缓慢地穿行在一处古怪的森林里。 窗外那些外形扭曲怪诞的黑色树干朝着天空延伸而去，无数树枝在半空缠绕交织，彻底遮住了森林的天空。 虽然烛家会定期清理轨道两边的树木，但乘客眼中的世界依旧漆黑一片，列车仿佛航行在幽闭的隧道里，周围的环境显得有些压抑和可怖。 而在那些诡异树干的间隙里，似乎还有东西正在窥视着前行的列车。 白岳睁开了蛛瞳，有些好奇的看向了视线的来源，片刻后，他就在不远处的树枝上发现了一只巨大的虫子。 虫子的外形酷似现境里的马陆。 它通体漆黑，与森林完美的融合在了一起，可诡异的是，它却长着一张苍老的微笑人脸…… 人面虫身的怪物藏在树荫里一动不动，它的眼珠却一直扫视着列车的窗口，恶毒的视线里尽是饥饿与贪婪。 紧接着，人面虫就看见了某扇车窗后的白岳…… 于是白岳咧开嘴，朝着对方礼貌的笑了笑。 只见那怪物一愣，它的笑容瞬间凝固，当即发出了凄厉至极的嘶鸣，人面虫扭过头，开始连滚带爬的从树干上向后逃窜。 也许是过于惊恐的原因，它居然忽视了脚下的粘液陷阱，人面虫脚一滑，狼狈的掉进了一朵满是粘液的巨型花朵里。 暗红的血肉花瓣猛的合拢，里面隐隐传出了绝望的鸣叫。 白岳：…… 由此可以看出，深层里完全没有适合人类生活的宜居之地。 即使是掌控着超凡力量的艺术家们，也只敢在前人开拓出来的‘航线’上谨慎前行。 毕竟无垠的深层里可没有文明的存在，这里除了资源以外，更多的是可怕的怪物与邪异的污染。 白岳摇了摇头，他收回目光，低头看了一眼手腕上的‘人理监狱’。 lv.5——树篱迷宫 钟山驿舟已经在深层里航行了三天三夜，这三天里，已经有许多乘客在上一层世界‘幽邃海’里成功创作出了自己的作品。 车厢的管理人会将乘客的作品展示在大厅中央的展台上，会有专人前来评估被展示的作品，然后给出相应的分数。 值得一提的是，乘客们只有三次创作的机会，三次的分数会累积起来，最终根据总分来决定排名的高低。 深层等级越高，从中创作而出的作品分数也就越高。 只是由于列车一直都在前行，所以同一个世界的创作机会只有一次，乘客想要在高等级的深层一口气创作三个作品的想法是行不通的。 好在钟山驿舟穿梭的世界足够多，留给乘客的选择相当的多样。 在什么深层创作什么作品，全靠乘客自己的决定，烛家只看最终的分数。 因此在‘幽邃海’创作作品的选手只是单纯的摆烂仔，这些人纯属是借着烛家的大宴，凑过来混吃混喝混经历的…… 更多的乘客还在等待更好的机会。 想到这里，白岳伸了个懒腰，在洗漱台前简单洗了洗脸，准备迎接新的一天。 他身处在一间安逸舒适的小卧室里。 卧室虽然不大，但里面的设施倒是很齐全，乘客只需要摇动门口的铃铛，随时就会有烛家的仆人前来满足乘客的需求。 这也是二层乘客的特权之一。 就在这时，白岳手上的腕表发出了消息提示。 刚刚才结识的纪思璇群发了一个简单的信息。 纪思璇：都起床了吗？（鲜花表情） 路文锦：快了快了，正在起了，马上就起。 阎离：你最好勤快一点。（微笑表情） 现境里的个人终端完全无法在深层使用，艺术家们只能靠着公司生产的特殊设备进行小范围内的简单联络。 这玩意儿也是贫穷的白店主浑身上下唯一值钱的装备了。 白岳同样回复了一个狗头表情，然后推开了房门。 不过出门前，他还是习惯性的搓出了一根无形的丝线，然后将其挂在了门口，在蛛瞳的视角里，无形的蛛丝已经扩散开来，形成了一张无形的网。 倘若有一天列车炸了，他也能在自己编织的网里稳住身形…… 白岳走出卧室，门外就是眼熟的二层长廊，他发现纪思璇与阎离已经坐在了熟悉的位置上。 白发少女正小口小口的品尝着仆人准备的精致早餐。 纪思璇今天又换了一身新的lo裙，她头上绑着蝴蝶结，纯白色的衣裙装饰着精致的蕾丝花边与穗饰，配着白色中筒网袜与黑色小皮鞋，使得少女看起来时尚又可爱。 阎离还是那副阴沉沉的模样。 西装革履的青年把玩着手中的古旧银币，他的目光定格在大厅的展示台上，仔细观察着其他乘客创作的作品。 “早上好呀~白店主。” 纪小姐率先注意到了白岳的身影，她眯着眼轻笑了起来。 白岳点了点头，他坐在桌前，同样将目光投向了大厅的展台，随口询问道：“那是什么作品？” 台上摆着一副巨大的画作，带着面具的评委正在打量着作品。 画作上涂抹了大量的颜色，主体则是一条活灵活现、张牙舞爪的幽邃乌贼，它搅动着暗流，制造出了规模夸张的巨型旋涡。 有位神情紧张的少女正站在展台前，等待着自己的分数。 “目前展示的作品，是齐家的长女在幽邃海创作的《海中诡影》。” 阎离回应道，他转过头，朝着白岳闲聊道：“在你看来，那副画作看起来怎么样？” “细节方面实在太模糊了，这是一副不成熟的画作。” 白岳仅仅只是看了画作一眼，就不假思索的给出了答案：“画手应该是没有近距离接触过幽邃乌贼，只是远远的临摹了一下它的外形。” “具体是哪方面的细节不足呢？” 阎离追问道。 纪思璇同样歪了歪头，白岳直白的评价显然让少女有些将信将疑。 “她画错了幽邃乌贼的眼睛。” 白岳已经收回了目光，他回忆道：“印着门扉连接着星域的独眼，才是那头深层生物最重要的特点。” 白岳话音刚落，三人就听到了评委的严厉点评。 “细节模糊，画错了幽邃乌贼的独眼，完全抓不住特点。” 淡漠的声线回荡在大厅之间：“这幅作品我只能打最低分。” 那位少女的神情瞬间变得黯淡无比，在众人的嘘声中，她咬着下唇，失魂落魄地离开了展台。 纪思璇与阎离面面相觑了一下，白岳的神情倒是没什么变化，即使自己的评价如同预知一样，他也完全没什么自得之色。 “可以冒昧问一下么？” 片刻后，纪思璇细声询问：“白店主，你目前就读于哪一座上城学院呢？” “我么？”白岳笑了笑：“我只是个下城人而已。” 他看见另外两人的神情同时僵住了。 第109章 深层事件 第110章 深层事件 “下城人……这怎么可能……” 阎离有些不可置信：“烛家怎么可能会向下城发放列车邀请函……” “只是运气好，被朋友赠送了一张车票而已。” 白岳没有抖出自己官方顾问的身份，他打量着面前两人的神情，笑道：“后悔邀我入队了么？” “怎么会，我们没有那个意思。” 纪思璇樱唇微张，她的语气带上了一丝惊奇：“只是……像白店主你这样的例子真的很少见。” 这也不怪两人诧异。 毕竟绝大多数下城人毕生所能达到的最高成就，也只是当上城世家的忠仆而已，就算下城人竭尽全力向上爬，上城世家也绝对不会容忍动摇自身地位的人出现。 这个世界的规则就是这样，算不得稀奇。 就在阎离准备继续打探时，路文锦终于顶着鸡窝般的头发赶了过来。 “大家都到齐了啊？” 只见他扑在桌前，像个饿死鬼一样开始往嘴里猛塞果酱面包：“抱歉抱歉，我昨晚熬夜规划了一下深层行动路线，所以起晚了一些……” “啧，注意点个人形象行不行？” 阎离当即露出了无奈的眼神：“而且行动路线你不是早就规划好了么？” “新人入队，总得修改修改行进计划嘛。” 路文锦早已习惯了同伴的吐槽，他拨开餐具，掏出了怀中的地图纸，将其平铺在了桌面上，然后朝着白岳笑了笑： “白兄，我们计划探索树篱迷宫中的‘低语浅林’，然后在那里创作出第一个作品。” 白岳低头看去，发现路文锦确实在路线上费了心思，为了应对变数，他足足规划了三条探索路线，它们彼此相通，每条路线旁都是密密麻麻的标注。 这人表面看起来粗犷，实则心思相当的细腻。 路文锦面向白岳，继续指着地图上画圈的区域介绍道： “浅林区是这个深层世界中相当安全的区域，虽然那里几乎都是‘普遍性’的深层事件，但我们也可以碰碰运气，去寻找‘稀有性’的事件。” “深层事件……普遍性……稀有性……” 白岳一怔：“这些又是什么意思？” 路文锦抬起头，有些疑惑的看了一眼面前这位不通常识的‘高手’。 这一刻，纪思璇放下茶杯，主动解释了起来。 “创作作品的任何契机，都可以统一称之为深层事件，小到深层生物的互相捕食，大到深层世界的随机变化。” “根据这一点，艺术国理会将事件由小到大，分为了‘普遍’、‘稀有’、‘辉火’、‘圣心’这四种分类。” 少女轻柔甜美的声音萦绕在白岳的耳畔：“如今市面上流通的作品，绝大多数都是由‘普遍事件’创作而出的，其特点是提取出的设定能力相对弱小、无法长久维持。” “而从‘稀有事件’中创作的作品，其中诞生的设定会具有更高的强度和上限。” 阎离瞥了一眼大厅中心的展台，淡淡道：“不过有些庸才即使是遇见了‘稀有事件’，也会因技艺不精从而创作出劣质的作品。” “这样啊……” 白岳点了点头，将这些常识记在了心底，作为神灵的微弱人性，这个世界才刚刚对他揭开面纱。 “总之，我们的目的就是去寻找‘稀有事件’。” 路文锦收起了地图，他站了起来，目光炯炯有神：“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出发吧。” · 深层世界里存在着太多的诡秘伟迹。 巧合的是，人类的文明也是其中之一。 大审理官烛龙用他栖身的钟山凿穿了无数深层世界，看不见头尾的巨型列车发出滚雷般的沉闷怒吼，庄严的巡视着幽暗的世界。 金色的列车轨道渐渐悬空，钟山驿舟宛如巨龙一般腾空而起，开始征服森林的上空。 四人已经在管家的带领下走下了阶梯，他们走向大厅的深处，穿过一条短短的通道，直奔前往深层的出口。 这期间，白岳一直都在观察着周围乘客的表情。 经过了三天的深层之旅，这些世家子弟们或多或少暴露了一些内心的真实情绪。 有人垂头丧气，有人欣喜若狂，有人眼神阴郁，有人幸灾乐祸，他们脸上更多的则是贪婪的欲望与膨胀的野心。 白岳收回了目光，对他来说，这些人的命运实在无趣。 “白店主，身为下城人，你会讨厌我们这些傲慢的上城人么？” 就在这时，白岳听到了纪思璇的悄声询问，他低下头，发现白发少女正抬头盯着自己的眼睛，纪思璇的目光相当认真，她似乎很在意白岳的回答。 由于身高的落差，众人在正常行走时，她是提着裙摆一路小跑的。 “这个嘛……” 白岳思索了片刻，他脸上浮现出笑意，轻声回应道：“对我来说，下城人与上城人其实没有什么区别。” 少女愣住了，白店主的回答显然出乎了她的意料。 只是白岳也没有解释什么，他微微加快了脚步，跟上了带路的管家与路阎二人，站在原地的纪小姐则是苦恼的抿了抿嘴唇，她摇了摇头，小跑着追了过去。 没过多久，众人便抵达了车厢的出口。 “诸位，一旦踏出列车的范围，烛家将不再负责你们的安全。” 白发苍苍的管家转过身，微微俯下了身：“深层世界极其危险，还请各位谨慎行事。” 下一瞬间，严丝合缝的门扉在众人面前轰然洞开。 惨白的月光与呼啸的狂风一股脑儿灌了进来，列车已经航行至高空之中，他们的脚下就是漆黑的诡异森林。 无数扭曲可怖的枝杈正随风而动，森林一直都在缓慢的生长，密密麻麻宛如干枯手爪的枝杈们也在向上蠕动延伸，似乎是想要将所有活物都拽入黑色的迷宫里。 众人已经戴上了特制的呼吸面罩。 身形健壮的路文锦站在队伍的最前方，他牢牢盯着下方的幽暗森林，拧紧了呼吸面罩上的吸气阀与呼气阀。 “各位，听我口令。” 路文锦缓缓吐出了一口气，沉声道：“三……二……一……” “跳！” 不假思索的，他们从空中向下坠落。 第110章 朝着深处前行 第111章 朝着深处前行 即使戴着特制的呼吸面罩，阴冷的空气还是随风浸入了众人的肺腑。 伴随着强烈的失重感，宫殿般的巨型列车在白岳的视线中越来越远，渐渐的，他又听到了森林的低啸。 狂风撕扯着层层叠叠的扭曲树杈，制造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悠长呜咽。 紧接着，白岳听到了路文锦的大笑，他转过头，发现这位年轻人的眼中尽是欣喜与期待。 路文锦别在胸口上的小型摄影仪闪烁着微光，这位电影艺术家已经开始了自己的创作，刺激的高空坠落便是他的第一个素材。 不仅仅是路文锦，白岳发觉阎离与纪思璇的眼神里同样也是期盼之色。 主动吞吃灵感，主动踏入诡异又怪诞的唯心险境，从来都是艺术家们逃脱不开的宿命与追求。 他们为此而生，也为此而死。 这一刻，只见坠落中的路文锦取出了一张外形老旧的电影胶片，那里面似乎印着一个机械装置。 他毫不犹豫地捏碎了胶片，路文锦的背后瞬间多出了胶片中的奇思与妙想——一个造型奇特的背部飞行器。 涡轮咆哮，他的身影化为了拖着尾焰的流光。 同一时间，橘色的火苗在阎离的掌心亮起。 “我不愿远离故乡，祈求太阳点燃我的翅膀……” 诗人轻声念诵诗篇，他手中的火焰猛地膨胀，化为了一只巨大的骸骨鸿雁。 燃烧着的候鸟发出了嘹亮的鸣叫，接住了坠落的诗人，阎离稳稳地踩在鸟背上，头也不回地朝着地面盘旋而去。 紧接着是纪思璇。 白发少女发出了轻快的笑声，她的周围忽然多出了一些虚幻的光影，戏剧家正在构建自己的表演舞台。 很快，一辆别致的小巧南瓜车就被她凭空具现了出来，戏剧中的虚幻角色温柔地抱住了下落的公主，将她安置在了精致的车厢里。 “白店主，我们就先走一步啦。” 纪小姐捂嘴轻笑，完全没有帮助白岳的意思，三人的身影很快就接近了森林的表面。 而在白岳的视线中，那些缓慢生长的树杈们迅速注意到了闯入者的身影，它们宛如活物一般疯狂蠕动了起来。 很显然，缓慢仅仅只是一种伪装， 无数枝杈如同触须一样暴起，开始追捕空中的飞虫，只是飞行器，南瓜车，骸骨火鸟都相当灵活，三人神情自若的穿梭在枝杈的间隙里，片刻后就隐没在了森林的阴影里。 半空中只剩下了白岳一个人。 只是少年依旧神情自若，完全没有在同龄人面前争强好胜的意思。 他就这么不躲不避地坠向了渴望血肉的幽邃树林，白岳没有在意下方那些活物般的枝杈，他的注意力主要放在了天空中那轮惨白的天体上。 因为那东西并不是月亮，而是一只惨白的眼睛。 在蛛瞳的视角里，白岳甚至能够看清楚那只眼睛表面上跳动着的蠕动血管，它注视着幽暗的世界，末日的污染正在视线里肆意生长。 群星之一…… 白岳的脸色骤然阴沉了下来。 他突然联想到了自己神国蛛网中的缺口缝隙，在混沌沉睡的过程中，一直都有来自冬夜的污染在悄无声息地向上渗透。 源于末日的污染借着群星吞没了无数文明，而被终末长夜摧残的黄金国，便是其中最显眼的例子。 白岳闭上了眼睛，以免来自神性的暴怒再次影响自己的人性。 在这期间，他已然接近了森林的表面，那些张牙舞爪的树枝们瞬间就围拢了过来。 下一刻，它们不约而同地僵了一下……然后静止在了原地，一动不动。 并且还有一些树枝乖巧的让出了位置，以方便白店主尽快的抵达森林的地面…… 白岳睁开眼睛，面无表情地甩出丝线，拽住了一根瑟瑟发抖的树枝，稳住了自己的身形。 他借着蛛丝稳稳地抵达了地面，发现另外三人正站在原地等待着自己。 路文锦已经收起了自己的飞行器，阎离的骸骨鸟正在前方不远处盘旋侦查，纪思璇依旧坐在那辆南瓜车里。 三人看向白岳的目光皆是惊奇。 “为什么那些嗜血的树枝没有攻击你？它们怎么突然不动了？” 路文锦抬起头，他盯着上空的缺口好奇询问。 “我只是用了一些小手段，让它们产生了厌恶而已。” 白岳笑了笑，随口含糊了过去，他观察了一眼周围的景象，发现自己正踩在一朵红色蘑菇的伞盖上。 无数外表鲜艳的蘑菇与花丛已经铺满了森林的缝隙。 而在伞盖与花丛之下，则是极深极深的漆黑泥浆，泥浆翻腾起气泡，似乎还有什么东西正在泥潭深处活动。 众人头顶上的树枝缺口渐渐合拢，四周黑暗下来，又有暗沉的荧光在那些蘑菇身上泛起，那些花丛也开始蠕动起来，向外喷吐着雾气般的迷幻花粉。 不假思索的，白岳动用了自己的猎人设定。 光芒一闪而过，在另外三人的视线中，白岳的穿着已然发生了变化。 他身着缝着纽扣的黑色长风衣，戴着插着羽毛的三角帽，肩上系着饰有银色扣环的短斗篷，腹部还缠着数条倾斜的挎带。 猎人拎起了腰间的提灯，柔和的金色光芒顿时扩散开来，众人眼前一片明亮。 “卧槽！这么帅！”路文锦率先发出了没品味的赞叹。 “好全面的设定能力……” 阎离则是盯着白岳腰间的铳枪与长剑，发出了相当中肯的评价，一旁的纪小姐倒是没有开口，她仔细打量着白岳的新形象，目光灼灼。 白岳还是那副平和的表情。 “对了，在出发前，还请各位接受我之前提出的条件。” 紧接着，白岳的笑容神秘了起来，他摊开手掌，掌心中晶莹剔透的丝线散发着洁白的光亮：“接受我的丝线。” “听起来还是有些怪怪的……” 路文锦挠了挠头，他本能察觉到哪里不太对，诡异的是，他还是与其他两位队友一样，晕晕乎乎地接过了丝线。 三人将晶莹剔透的丝线缠在了自己的手腕上，而在绑紧丝线的那一瞬间，他们的影子都出现了诡异的晃动。 就好像是被什么东西寄生了一样…… 四人开始朝着森林的更深处前行。 第111章 权柄实验 第112章 权柄实验 越往森林深处探索，周围的环境就越发复杂。 白岳稳稳的拎着提灯，温和的光亮拨开了黑暗。 造型古怪的巨型蘑菇长得到处都是，加上地面的污浊泥潭，白岳一行人只能踩着蘑菇的伞盖向前行进。 只是除了众人的脚步声与上空沉闷的风声以外，四周再无其他的声音，森林整体的气氛相当的静谧。 在前行的路途上，众人的话语明显少了很多。 路文锦走在队伍的最前方。 作为路线的规划者，他没有关注周围的景象，而是将注意力放在了自己的腕表上面，仔细观察着上面的指针界面。 毕竟在天空那轮‘月亮’的影响下，森林的环境一直都在缓慢的生长蠕动，表面的景象没有任何意义，他只需要掌握正确的方向足够了。 “好奇怪……” 这一刻，纪小姐主动打破了沉寂：“从蘑菇沼泽到低语浅林的这段路程，按理来说会有许多的人面马陆啊……” 白发少女从南瓜车里探出脑袋，朝着队友询问道：“为什么我们就连一只都没有看到呢？” 白岳耸了耸肩，表示自己一无所知。 “确实有问题，那些鬼东西最喜欢吸食人血了，一旦发现了我们，它们绝对会在第一时间扑过来的……” 阎离此刻也朝着四周张望了一下：“老路，不会是你规划的路线出问题了吧？” “路线并没有错。” 路文锦主动放慢了脚步，猜测道：“也许是有什么更可怕的脏东西赶走了那些人面马陆……” 此言一出，白岳抽了抽嘴角，另外两人的神情则是凝重了起来，不敢放松警惕。 片刻后，众人停了下来，他们的面前出现了一片几乎与森林等高的蘑菇群，它们胡乱生长相互簇拥在了一起，彻底堵死了前行的方向。 “我们快到了。”路文锦头也不回道：“阎兄，纪小姐，轮到你们了。” 阎离点了点头，他挥动手臂，在他头顶盘旋的骸骨火鸟瞬间俯冲而下。 诗人的诗句鸣叫出声，它笔直地撞入菇群，火光大盛，众人的眼前当即出现了一条被火焰融化的通道，剧毒的腐臭气味朝着四面八方爆发了开来。 同一时间，纪思璇轻轻拍了拍手，那辆小巧的南瓜车飞快变大，坚硬的外壳隔开了层层毒雾。 路文锦与阎离不假思索的登上了车辆，少女伸出手，将眼露好奇的白岳也拉了上去。 冒险家指引方向，诗人的火鸟燃烧开路，戏剧中的白马开始拉动车辆。 三人配合起来相当默契，新入队的白岳反而没有多少发挥的空间，不过白岳也乐得摸鱼，完全没有展现自己的意图。 队伍开始在昏暗的蘑菇通道中向前奔驰，白岳回过头，发现被阎离轰出来的通道入口已经开始愈合。 数只人面虫小心翼翼地扒着洞口，心有余悸的往里张望，直到白岳的身影彻底消失以后，它们的身子才从蜷缩状态里渐渐恢复了过来…… 在它们眼中，那位恐怖的存在似乎正在玩弄自己的三只食物。 吓死虫了…… 白岳收回了目光，他将提灯挂在了南瓜车的藤蔓上，而在混沌提供的光明中，其他三人的影子已然出现了诡异的异变。 就好像影子的本体已经被彻底吞噬，从中诞生的蛛影正在舒展着自己的节肢。 白岳的脸上浮现出了满意的微笑。 在混沌丝线的影响下，新一批的‘蛛丝眷者’，终于制造完成了…… 他们已然在不知不觉中成为了白岳用来传播丝线的媒介，从现在开始，白岳完全可以随心所欲的编织他们未来的命运。 换句话说，三人已经变成了白岳的‘角色’。 角色的生与死，起与落，皆在白岳一念之间。 也许是本体是大白蛛的缘故，白岳有充分的耐心来慢慢编织自己在现境中的蛛网。 而就在蛛影诞生的那一刻，白岳若有所思地伸出手，轻轻打了一个响指。 他打算利用自己的‘权柄’，对着新生的眷者做一次小小的实验。 阎离与纪思璇的神情皆出现了明显的变化。 在前方开路的骸骨鸿雁猛地展开双翅。 它那残缺的骸骨已经被层层缠绕的晶莹丝线弥补出了完整的模样，橘黄的火焰渐渐带上了一丝显眼的白光。 阎离不自觉睁大了眼睛，这一刻，他感觉自己甚至可以操控新生的鸿雁点燃整片昏暗的菇林。 纪小姐的南瓜车同样发生了神奇的改变，洁白的丝线点缀着颜色单调的南瓜外壳，车辆里原本有些局促的空间瞬间变得宽敞了起来。 少女怔怔的挥了挥手，于是有蛛丝飘荡而起，在她的身旁勾勒出了数位待命的侍者人影，每一位都如臂驱使。 “白兄……你……你做了什么？” 路文锦张了张嘴，只感觉自己丰富的深层阅历此刻完全派不上用场。 即使他在帝京学院见过太多的天才艺术家，见过太多的奇妙设定，他也完全无法理解白岳究竟干了什么。 “很好理解啊。” 白岳笑着解释道，他的眼底泛起了一丝疲色：“我的丝线设定具有一点点的强化作用而已。” “这特么是一点点？” 路文锦咽了口唾沫，他捏着胶片，强忍着自己想要动用设定的念头。 纪思璇与阎离则是默默感受着自己新增的力量，三人齐刷刷的瞪着白岳，他们眼神怪异，就像是在看某种怪物一样…… “动用这一设定其实并不轻松的。” 白岳并没有掩饰自己的疲惫，他只是温和的笑了笑，然后闭上了眼睛，恢复着自己的精神。 车厢当即安静了下来，众人看向白岳的眼神渐渐发生了改变。 “初次相识，就为我们付出这么多……” 纪思璇看着猎人的侧脸，她呢喃出声：“真是一个怪人。” 白岳则是在休息中陷入了沉思。 通过这次实验，他察觉到——神明的‘权柄’与艺术家的‘设定’，二者其实是相通的。 并且利用混沌丝线去提升眷者的‘设定’力量，只是‘权柄’最简单粗暴的用法。 他忽然想起了吞下灵感时看到的诸神会议。 认知分离……试验场……壁垒……信仰嫁接…… 包括风暴在内的诸神，你们究竟对着这个世界做了什么…… 第112章 我与我的交谈 第113章 我与我的交谈 白岳隐隐察觉到，诸神正在筹划推动着一连串隐秘的计划。 祂们同样也在对抗着末日冬夜，只是目前的白岳只清楚自己的神灵真名，却完全丢失了‘混沌之主’的记忆…… 所以白岳完全跟不上祂们的脚步，甚至无法理解祂们的做法。 被勾起好奇心，却得不到满足，着实是一件很郁闷的事…… 可越是思考……就越是好奇…… 这一瞬间，也许是强行利用混沌权柄进行了实验的缘故，源于神性深处的好奇，居然动摇起了白岳的理智。 人性开始摇摆，理智沦为谎言，白岳的身子猛地摇晃了一下，他伸出手，勉强撑住了自己的额头。 “白兄？你怎么了？” 南瓜车里的同伴们理所当然地发现了白岳的异状，路文锦连忙扶住了白岳的肩膀，关切地询问道：“是强化设定的负面作用么？” 白岳并没有做出回答。 而在眷者们不安的目光中，‘白岳’的嘴角渐渐浮现出了古怪的笑意，祂的面容变得有些模糊不清。 “无需关注我，孩子们。” ‘白岳’轻声开口，温和的层层声线回荡在了小巧的车厢里，这一瞬间，他们听到了整座森林都发出了惊骇至极的啸喊！ 来不及反应，三位年轻人齐齐翻了个白眼，倒头就睡。 ‘白岳’只是微微笑了笑，祂将头探出了南瓜车，朝着尖叫的树篱迷宫叮嘱了一句：“安静一点，不要打扰他们的梦。” 仿佛就连时间都冻结了一样，深层瞬间安静下来。 于是‘白岳’满意地点了点头，祂随手拨开了幽暗深邃的蘑菇通道，天空瞬间裸露而出，露出了那轮惨白色的圆月。 巨型的月亮此时已经在视线中变成了一个小点，很显然，它正在玩了命的逃离树篱深层。 ‘白岳’一只手扶着车窗，另一只手向上探去，摘下了逃遁的月亮，祂吹了吹月亮上面的灰尘，用衣角随意地擦了擦后，就将其塞进了口袋里。 紧接着，祂摊开掌心，通体漆黑的记忆之钥在半空完整地勾勒了出来。 也许是命运使然，那正是白岳触摸超凡的起点。 面带微笑的‘白岳’攥紧钥匙，将其捅进了自己的胸口。 轻轻一转。 · 迷迷糊糊间，坐在桌前的白岳缓缓睁开了眼睛。 脑海中的记忆清晰起来，他瞬间弹了起来。 白岳清楚自己孱弱的躯壳完全无法承载神性的记忆，所以他绝不会轻易地对着自己使用‘记忆之钥’！ 他惊疑不定地打量着眼前的环境，发现自己正身处在一间小木屋里。 木屋的环境有些昏暗，窗边的铸铁火炉散发着暖和的光亮，炉火摇曳不停，窗外一片漆黑，风雪呼啸。 风雪…… 白岳下意识就要睁开自己的蛛瞳。 “我劝你最好别瞎看，你也不想眼球炸的满地都是吧？” 就在这时，又有无奈的提醒从木门的背后传了过来：“而且我这屋子打扫起来很麻烦的。” 门被推开，刮骨的冷风灌入木屋，白岳看见有位身形消瘦的老人走进了木屋，老人关上门，随手拍了拍肩头残余的雪花。 白岳怔了一下，他若有所思地盯着对方的面容，一言不发。 “事发突然，我只能通过这种方式把你拉过来了。” 老人只是笑了笑，下一刻，祂朝着白岳丢过来了一个发亮的圆形物体，然后伸手指了指木屋中心悬挂的黯淡灯泡：“刚好，我去泡茶，你帮我换个灯泡。” 白岳接过了那轮眼熟的天体，粗略打量了一眼，随后就踩在了板凳上，将原本坏掉的‘灯泡’摘了下来。 “我和你是同一个人么？” 白岳一边询问，一边将那只陷入绝望的新眼球固定在了蛛丝之上。 “不太好说，毕竟混沌之主已经消亡了，你与我只不过是祂残留的倒影而已。” 老人回应道，他取下了火炉上的水壶，倒了两杯滚烫的热茶：“区别在于，我是祂的记忆，你是祂的人性。” 他笑着反问道：“在你看来，我和你是同一个人么？” 白岳没有回答，他坐在了桌前，捧起了茶水，有些出神的张望着窗外的风雪。 良久良久，白岳看着‘自己’那双鬓的白发，他发出了梦呓般的低语：“你究竟在这个鬼地方守了多久？” “我才懒得记这个。”老人抿了一口茶水：“反正时间在这里没什么意义。” “那我不是你。” 白岳终于露出了苦笑：“目前的我绝对无法忍受这无尽又漫长的时光。” “是啊……只有我适合干这个活儿，只有我记得他们，所以我得守着他们。” 老人笑道：“这么看来，我也不是你。” “已经分裂的注定无法弥合，从此神性堕入永眠，记忆永遭孤苦，人性沉沦不前。” 他放下茶杯，发出叹息：“这就是混沌之主直面冬夜所要付出的代价。” 木屋安静了下来，白岳的耳边只剩下了炉火舔舐薪柴的噼啪轻响。 “后悔么？” 片刻后，两人居然不约而同地朝着对方询问出声，他们愣了一下，然后又开怀地笑出声来。 答案不言而喻，如果连这点牺牲的觉悟都没有，那还当什么神明？ 气氛缓和了下来，白岳自然不会放过询问自己记忆的宝贵机会：“现境和深层究竟是什么？” “深层是深渊的影子，现境是诸神打造的试验场。”老人坦言道。 “那深渊和试验场又是什么？” 白岳微微睁大了眼睛，继续追问。 “这一点我不能说。”老人微笑起来：“你得自己去寻找答案。” “草！对自己还当谜语人是吧？”少年虚着眼睛，毫不客气的吐槽出声。 “知道的太多，我怕你的脑浆炸开糊我一脸，你不怕死我还嫌恶心呢！” 老人的回应同样犀利，他没好气道：“行了，不扯那么多了，咱们还是谈谈正事吧。” 他直言道：“你我都清楚，由于神性蛛网的破损，诸神打造的试验场已经遭到了终末的污染渗透。” 白岳点了点头。 “问题就出在这里。” 老人淡淡道：“有位疯神的眷属，正在深层里筹划攀登半神阶位的仪轨。” 第113章 仪轨 第114章 仪轨 烛家作为世家大族，其影响力自然在现境赫赫有名。 只是，他们在深层里的家族领地却鲜为人知，并且这一点被大炎官方列入了最高等级的绝密档案，对其进行了最为严格的消息封锁。 深度等级——？？？ 长桥卧波，蜂房水涡，檐牙高啄，廊腰缦回……气势恢宏的阁楼宫殿连绵在山峦之中，云雾缥缈间，山岳间的景色宛如传说中的仙境。 钟山驿舟的终点，大炎深层庇护所之一。 ——阿房天宫。 这里正是烛家在深层的根基，大炎最神秘的大审理官盘踞在天宫的最高处，主宰着深层世界的日夜轮转。 烛家人在山下修建了不少外观雅致的小院，天宫虽大，他们却世代生活在群山的最外围，大多数人终生都无法踏入天宫一步。 天宫最深处。 某处宫殿的最中心，有人正伏于书案之前，神情专注地临摹着宫殿墙壁上雕刻的古老文字。 他披散着长发，五官轮廓分明，极为英俊，青年面相年轻，却穿着有些老旧的中山装，眉眼间还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沉沉暮气。 整座阿房天宫里唯有烛九阴一人独居。 ‘海内皆臣，岁登成熟，道毋饥人，践此万岁……’ 他全神贯注地运笔，烛九阴笔下的文字一如既往地苍劲有力，笔触渐淡，他提笔轻蘸砚台。 这一刻，墨海微荡，砚台里的模糊倒影突然认真询问道：“精于此道，可得长生否？” 烛九阴猛的顿住了。 毛笔在纸上留下难看的划痕，他转过头，死死地盯着墨中自己的倒影，却发现倒影依旧，平静如常。 就在他愣神的期间，他笔下的文字趁机摆脱了束缚，它们发出‘咿呀咿呀’的叫声，纷纷跳下了书案，眨眼间就逃地无影无踪。 最终，纸上只留下了一个写歪了的‘岁’字。 “……” 烛九阴渐渐回过神来，他深深叹了口气，放下了毛笔。 每当他心神不宁之时，烛九阴总会利用写字这一方式来平和自己的心境，只可惜，这个方法如今也失效了。 “越来越频繁了……” 他喃喃自语，烛龙深信自己并没有被末日污染，缠上自己的是另外一种诡秘的存在…… 它源于祖龙留下的‘仪轨’，它因战胜末日的执念而生，已然化为了烛九阴摆脱不去的心魔。 但即便如此，烛九阴也不打算放弃自己即将要走的道路。 末日当前，原地踏步几乎等同于自寻死路。 身为大炎的大审理官，为了传承与延续，他必须向前踏出那一步，哪怕不择手段。 就和当初的祖龙一样。 想到这里，烛九阴伸出手，摊开了那本一直摆在书案上的史书，他摩娑着史书上的文字，大炎被末日渗透的沉重历史就这么映入了他的眼帘。 ——秦王政三年，岁大饥。 烛九阴缓缓闭上了眼睛，看到了瘦骨嶙峋的灾民饿倒在路边，她绝望的蜷缩起身子，却在闭眼的最后一刻看到有人抢走了自己怀中的孩子。 紧接着，便是烹煮血肉，骸骨做柴。 政四年，十月庚寅，蝗虫从东边来，蔽天，天下疫…… 政七年，河鱼大上，轻车重马东就食…… 政十七年，地动，民大饥…… 末日从未停止过对于现境的侵蚀，染血的文字勾勒出一幕又一幕残酷的过往，史书的每一笔都由烛九阴亲自书写，他比任何人都要了解大炎曾经的历史。 而在这篇史书的后篇，身着黑色龙袍的天命之人一统残破的现境国土，从此天下大治。 只是祖龙深恨天外大灾，他发动举国之力寻找与之对抗的方法，最终…… 他意外寻到了通往长生的仪轨。 烛九阴翻到了史书的最后一页。 他看到性情酷烈的祖龙伫立于城墙之上，身下的平原上尽是肃穆静默的铁衣大军，人皇抬起头，怒视着阴暗昏沉的苍穹。 “祸星吞日，大灾将至。” 有天文太史俯身而拜，禀报道：“天外邪魔很快就会降临于世。” “好啊！”祖龙大笑道：“朕这便率领大军，去会一会那天外的邪魔大灾！” “还请陛下三思。” 又有臣子惶恐进言：“陛下身系大秦国运，当以庇护众生为己任。” 只是臣子话语刚落，一缕又一缕星光便撕开了众人头顶上的乌云，天空中露出了无数外观诡异可怖的眼球。 “那便抵上大秦国运！” 祖龙的眼睛仿佛蒙上了一层血色：“我要以大秦国运，以子民之识，以征战之道……” 他怒喝道：“灭绝祸星，证我长生！” 下一瞬间，大地震动起来，万里长城拔地而起，宛如游龙一般在空中遨游起来，决然地冲向了星光充盈的云霄。 千军万马奔行于龙脊之上，大军高举着猎猎作响的旗帜，发出了响彻天地的怒号！ 烛九阴轻轻合上了史书。 历史中的浩荡战场瞬间如同泡沫般消散，他睁开了眼睛，陷入了沉思。 那一战后，祖龙与他的大军就消失在了末日之中，偌大的帝国就此渐渐衰落。 仪轨……征战……长生…… 虽然祖龙从未朝着任何友人透露过‘长生仪轨’究竟是什么，但烛龙还是通过多年的时间找出了些许端倪。 就是从那一刻起，烛九阴的身边总会出现一些诡异的幻象与低语。 他坚信自己已经找对了方向。 不论如何，他都会用自己筹划的深层大宴来完成仪轨的前提。 恍惚间，烛九阴愕然看见面目威严的祖龙就坐在书案的对面。 不假思索的，他朝着眼前浮现而出的人影轻声询问道：“征战大灾，可得长生否？” ‘祖龙’没有回答，他的脸上却勾起了一丝古怪的笑意。 烛九阴猛地站起身来，死死的盯着对方的眼睛，厉声喝问道：“征战世界，可得长生否？！” 啪嗒一声。 书案上的毛笔滚落在了地上，随着墨渍的溅落，‘祖龙’的身躯也变得模糊了起来。 只是下一刻，烛九阴的耳边骤然响起了纷乱的怪异杂音，那模糊的人影嘴唇微动，微笑着做出了回答。 “……可……得。” 第114章 黑白鬼木 第115章 黑白鬼木 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从窗外响起。 迷迷糊糊间，瘫软在座位上的路文锦睁开了眼睛。 他感觉自己的脑袋还是有些昏沉，路文锦下意识坐直身躯，却发现纪思璇的南瓜车已经停在了原地，她与阎离同样紧闭着双眼，昏迷不醒。 这一瞬间，路文锦彻底清醒了过来，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 在深层失去意识失去防备，几乎等同于死亡！ 路文锦没有贸然叫喊，他屏住了自己的呼吸，一枚胶片从他的指尖滑落变大，路文锦将手臂探进了胶片，无声地抽出了一把造型复古的猎枪。 他缓慢靠在窗边，谨慎地将枪口探向了声音的来源。 记忆中的蘑菇通道已经消失不见，南瓜车停在空旷的平原里，有火光跳跃闪动，一股浓烈的香味钻入了路文锦的鼻腔。 他看见一身猎人装束的白岳正坐在篝火旁，被串好的金丝松茸已经被篝火烤的发亮。 火光照亮了少年的侧脸，白岳专注地翻动着松茸，淡金色的油脂流淌下来，引的火苗噼啪作响。 路文锦紧绷着的身躯放松了下来，他收起猎枪，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醒了么？” 白岳自然注意到了路文锦的动作，他随和的笑了笑，朝着对方招了招手：“来尝尝我抓的松茸。” “白兄，路途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路文锦坐在了白岳的身旁，他皱起眉头，神情有些恍惚：“我只记得我们进入了蘑菇通道……之后我就记不起来了……” “关于这一点我也不清楚，因为我也刚醒不久。” 白岳摇了摇头，往松茸上洒了一把调料：“幸运的是，我的提灯与丝线一直都没有消失，这才帮我们挡下了黑暗中的危险。” 黑暗…… 路文锦终于意识到了什么，他抬起头，试图寻找树篱深层悬于天空的光源和路标。 片刻后，他呆滞道：“月亮不见了……” “我们应该是遇到了十分罕见的深层事件。” 就在这时，阎离的声音又从两人身旁传来，他缓步走下了南瓜车，一脸心有余悸的表情：“八成是主宰者才能触及的‘圣心级’事件。” 纪思璇同样提着裙摆走了出来，她挥动手掌，精致的南瓜车化为了少女身边的戏剧幻影，渐渐消散。 饥肠辘辘的众人围在了温暖的篝火旁边。 “不论如何，我们还是先补充补充体力吧。” 白岳一直都是那副淡然的神情，他将手中烤好的珍馐分向了同伴。 “多谢白兄！” 路文锦毫不客气的接过了食物，开始大嚼起来。 一旁的纪思璇同样吃的极为开心，少女小口小口咬着松茸片，眼睛都弯成了月牙。 “这里可是危险诡谲的深层啊，怎么感觉你们是来度假的……” 阎离叹了口气，将食物放进嘴里：“唔，不愧是树篱迷宫中的珍稀食材，还挺香……” 片刻后，白岳准备的松茸就被三人吃了个干净。 “接下来我们怎么走？”饱腹后，阎离率先朝着路文锦询问了一声。 “其实，我们已经到达了‘低语浅林’的外围。” 路文锦指了指前方，通过猎人的光明提灯，众人已经在不远处看到了树林的轮廓。 “坏消息是，由于月亮坐标的消失，我的路线图已经彻底失去了意义。” 他苦笑道：“没有路线图的标注，如果继续前行，咱们随时都会有跌入危险区域的风险。” “啧，你这也不靠谱啊。” 阎离当即发出了鄙夷的声音。 “靠！”路文锦叫道：“谁特么能想到月亮都能消失啊！” 纪思璇则是已经习惯了同伴的斗嘴，少女转过头，看向了团队里的新人，路文锦与阎离也安静了下来，等待着白岳的看法。 不知不觉中，白岳这位临时队友，已经在三人的心目中占据了重要的位置，甚至得到了团队一定的主导权。 “在我看来，我们还是有能力继续向前探索的。” 白岳笑了笑：“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总不能空手而归吧？” 如果说之前的白岳只是抱着一种好奇的态度来探索深层，那么如今的白岳，则是有了明确的目标。 因为炎国大审理官烛九阴真的出了大问题…… 帝江的担忧是正确的，如果继续无所作为下去，钟山驿舟里的宁采盈与陈古月都会死在烛九阴制造的仪轨里…… 最要命的是，影响烛龙的并非冬夜末日，而是白岳昔日的盟友。 ——血眼·战争之神。 白岳必须亲自接近那位大审理官，摸清楚‘战争’究竟出了什么问题，这样一来，他新收的三位眷者倒是派上了用场。 白岳决定带着队友上波大分。 “我同意白兄的看法。” 眷者一号咬了咬牙：“咱们无论如何都不能空着手回归列车！” 在白岳的目光中，二号三号纷纷点头，众人很快就达成了一致。 他们都是大炎上城中有名的世家子弟，自然不会甘心自己在这场深层大宴里止步不前。 “那就出发吧。” 白岳面带笑意的站起身来，他拎起提灯，主动走在了队伍的最前方。 路文锦识趣的让出了主导者的位置，毕竟他也不是蠢货，既然自己规划的路线失去了意义，那么拥有绝对照明手段的白岳，自然有资格担当领头人的位置。 片刻后，众人抵达了‘低语浅林’的边缘，正式来到了迷宫的入口。 白岳抬起头，发现这里的树木与外围的森林截然不同，所有的植被唯有黑与白两种颜色，整个环境宛如古老世纪的黑白默片，可怖又压抑。 整片低语浅林还充斥着白色的迷雾。 迷雾萦绕不停，明明整片浅林空无一人，但如果仔细聆听，还能在迷雾中听到若有若无的低语声。 “各位，一定要提高警惕，千万不要被黑白鬼木的低语所蛊惑！” 这一刻，路文锦的脸上浮现出了浓浓的警惕之色：“一旦被它扰乱了心神，我们就永远找不到出去的路了。” 白岳点了点头，率先走入了浅林之中。 另外三人连忙跟在了白岳的身后，而当众人踏入浅林的那一刻，白岳就发现自己的来路已经消失不见，他的身前身后都变成了雾气弥漫的黑白森林。 巧合的是，白岳的正前方多出来了一颗诡异的树木。 它背对着众人，弯着腰，两根分叉的树枝还捂住了自己的树干。 这一刻，猝不及防的眷者们听清楚了鬼木的低语。 “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在三人古怪的眼神中，白岳来到了那颗树木的身旁，礼貌的伸手敲了敲树干：“你好。” “啊！！！！” 那棵树当即发出了鬼哭狼嚎的叫喊：“发现我啦！我要死啦！！” 感谢墨轩j的打赏~ 感谢投票的书友们~ 第115章 鬼蜮 第116章 鬼蜮 “我只是打个招呼而已。” 白岳没好气地用长剑戳了对方一下：“不要大喊大叫，安静一点。” 那颗树木肉眼可见的抖了抖，它立即转了过来，露出了树干中央那张孩童模样的诡异脸面。 “对……对不起……” 鬼木的五官此刻皱成了一团，它可怜巴巴的望着白岳，语气卑微无比：“只要您能放过我，我什么都愿意做的。” “老路，这玩意儿就是传闻中蛊惑了无数探索者的深层邪物黑白鬼木？” 站在一旁的阎离明显有些惊疑不定，朝着同伴低声询问。 “很明显就是吧……”路文锦下意识掏出了小型摄影仪，记录着眼前发生的一幕。 “黑白鬼木向来都是浅林中最残忍最可怕的顶级掠食者……” 纪思璇大着胆子来到了白岳身旁，她近距离观摩着鬼木的枝叶：“不过，这颗鬼木看起来似乎有些年轻。” “不不不，一点都不残忍可怕，我只是一颗从未伤害过活人的弱小幼年树而已！” 只见那鬼木哭丧着脸，连忙朝着白岳表示着自己的无害身份：“您的宠物一定是记错了！” “诶？宠物？”纪小姐一呆。 紧接着，身形娇小的白发少女在原地蹦了蹦，大怒道：“我才不是宠物！” “啊！对不起对不起！”鬼木慌乱之下，它晃动树枝，再次朝着白岳诚恳道歉：“我一不小心冒犯了您的食物……” “好了好了不提这个了。” 白岳一脸无奈的按下了暴跳如雷的纪小姐，抬头朝着鬼木说出了自己的目的：“我们四人初来乍到，因此需要一位本地向导来为我们指明道路。” “您想要去哪里？”鬼木小心翼翼询问道。 “浅林的最深处。” 白岳直言道。 路文锦的地图已经失去了作用，如果不想浪费时间在浅林外围打转，寻求本地人的帮助自然是最好的选择。 白岳往前一步，直视着对方扭曲的漆黑眼瞳，露出了友好的笑容：“想必你是愿意帮助我们的，对吧？” “呜呜呜……对的，对的……” 年幼鬼木的童音已经带上了哭腔，下一刻，一支又一支漆黑的树枝垂落了下来，在四人的脚下铺上了通往树冠的树枝阶梯。 白岳满意的笑了笑，转身朝着同伴们招呼了一下。 “上树吧，各位，事情已经办妥了。”他感叹道：“没想到本地的小孩子还蛮热情的嘛。” “那个……白兄……” 队里的阎离抽动着嘴角：“它都哭出来了，看起来不太像是‘热情’的样子啊……” “你们这些食物懂什么！”泪眼婆娑的年幼鬼木立即反驳道：“我这是感动的泪水！” 阎离：…… 路文锦：…… 纪小姐则是愤愤地踩了踩树枝，跟上了白岳的脚步，四人很快就到达了鬼木的树冠顶端，虽然他们还是看不见森林的天空，但树冠上的视野明显宽阔了不少。 地面震动起来，造型可怖的黑白鬼木拔起了深埋在地底的扭曲根茎，蠕动而尖锐的树根宛如灵活的触足，它开始朝着浅林深处爬行而去。 “对了，还请您关闭提灯。” 移动中的年幼鬼木朝着白岳发出了请求：“整座森林都在远离您的光亮。” 白岳点了点头，他收起提灯，闭目收敛着自己的气息。 而在白岳隐去自己气息的那一瞬间，这片森林终于暴露出了最险恶的本性。 浓雾开始翻滚，视线无处不在，令人头皮发麻的低语接连响起。 他们正式踏入了危机四伏的低语浅林。 少年身旁的三人面面相觑了一下，他们都是聪明人，自然清楚白岳的不凡之处，可随着旅途的推进，对他们来说，白岳的身份反而越来越神秘了…… 纪思璇偷瞄着白岳的侧脸。 也许……他也是类似黑天鹅烛夜思那样的怪物，他与那位光芒四射的舞蹈家一样，天生就该是深层的宠儿。 少女开始胡思乱想。 白岳似乎在下城经营着一家小书店，按照纪家的财力，全款买下他的小书店应该是一件很轻松的事情吧…… 小富婆攥了攥粉拳，内心暗暗下定了决心。 而在另一旁，路文锦倒是一脸兴奋的样子。 “我们居然将黑白鬼木收服为了坐骑……” 他举着摄影仪，转着镜头喃喃自语：“这也许是我今年拍到的最精彩的素材了……” 可在下一瞬间，路文锦神情一泄，兴奋的劲头彻底消散。 他在正前方看到了人类的尸体。 密密麻麻的尸体。 年幼的鬼木路过了它的同类，黑褐的血迹浸透了那位成年鬼木的躯干，惨不忍睹的尸体们宛如果实一般被悬挂在枝头，随风在半空摇摆。 苦痛而绝望的低语逐渐清晰。 “救救我们……求求你们救救我们……” “我想回家……我的女儿还在等我回家……” 树干上满是褶皱的苍老面容正在残毒的微笑，继续用着食物的低语吸引着新的猎物。 “偷渡客……” 阎离不由的喃喃道：“那些都是在尝试在浅林采集资源的偷渡客……” 就在这时，成熟的鬼木猛然转身，它似乎注意到了年幼鬼木身上那股活人的气息，那张苍老的面容浮现出了狂喜的笑容。 地面开始震动，它的根须开始向前缓慢的蠕动，宛如猫戏老鼠一样，它开始享受猎物的挣扎。 “它跟上来了……” 年幼的鬼木发出了恐惧的低鸣，在低语浅林中，发育未成熟的树木同样也是同类的猎食对象。 “不要怕，继续往深处走。” 白岳睁开了眼睛，他扫了一眼身后哀鸣的尸体，眼神一如既往的无波无澜。 气氛就此沉闷了下来。 渐渐的，众人身后的黑白树影越来越多了。 偷渡客，公司雇员，上城人，下城人…… 累累的‘硕果’环绕在众人的周围，他们的脸上尽是痛苦与疯狂，整座浅林犹如绝望的坟场，地狱般的场景令人触目惊心。 三位年轻人的脸色越发苍白了起来。 即使他们清楚低语浅林的真相一直都是这么残酷，但亲眼目睹这些近在咫尺的惨状，终究还是让他们的意志产生了动摇。 最终，年幼的鬼木停在了原地。 它已经无路可走，黑与白的鬼蜮里，到处都是残毒的笑脸与绝望的哀鸣。 第116章 为我创作 第117章 为我创作 地狱般的环境挑动着众人的神经。 刺耳的哀嚎呓语与可怖的树杈阴影彻底重叠在了一起。 色彩斑斓的尖刺根须挤满了肉眼可见的每一寸地面，它们宛如群蛇一般缠绕交错，发出了渴求血肉的饥饿嘶鸣。 路文锦低头扫了一眼自己的腕表，发现上面代表理智的指针正在向下偏移。 一旦san值归零，也就意味着艺术家将陷入疯狂，彻底丧失创作的能力，永远成为深层的一部分。 “不应该啊……为什么几乎所有的成年鬼木都被吸引过来了……” 他艰难的咽了一口唾沫：“明明我们只有四个人，都不够它们塞牙缝的啊……” “别废话了，趁着它们还没有发起攻击前，抓紧时间观察事件吧。” 阎离肃声道：“不论如何，我们都得把握住这次创作的机会！” 对于贫穷的偷渡客来说，此处无疑是十死无生的绝境，但对于世家子弟而言，他们完全可以利用‘人理监狱’强行锁住理智，从而保住自己的性命。 三位眷者毫不犹豫地启动了自己的腕表，表盘上的心脏标识鼓动起来，不断下滑的指针明显放缓了许多。 看得一旁某位贫穷的神灵化身暗暗咂舌。 要知道，这玩意儿的价格可是大炎上城帝京一套房的首付啊……看他们的表情都不带心疼的…… 白岳摇了摇头，转头注视着那些晃动的黑白树影。 他自然清楚鬼木们争夺食物的真正原因。 因为白岳亲手夺走了那颗滋养绝望的月眼，它们已经失去了月光的关注，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些成熟的鬼木们迟早会步入枯萎与消亡。 所以争抢血肉存活下去，便成为了它们最后的疯狂与挣扎…… 就在这时，纪思璇却注意到了白岳的无动于衷，少年只是凝望着那些被挂在枝头上的累累骸骨，就好像…… 他在认真倾听他们的祈求。 “白岳，我们是无法拯救他们的。” 白发少女樱唇微张，她踮起脚，努力凑近白岳的耳边：“启用‘人理监狱’吧，我们一起逃离鬼木的包围……” 纪思璇忽然又愣住了。 她看清楚了白岳手腕上的表盘，绿色的指针牢牢固定在‘san.100’的刻度上，没有一丝一毫的偏移。 “诶？你……你的腕表怎么坏掉了？！” 纪小姐呆在了原地，紧接着，这位优雅的戏剧家头一次露出了慌张无比的神情，她抓住白岳的手腕，焦急的泪水开始在少女的眼眶里汇聚打转。 路文锦与阎离自然第一时间注意到了白岳的腕表，两人的面色同样凝重了起来。 要知道，100的理智值，可是血掟公司以大主宰者‘赫拉克勒斯’的意志力标准、来标注的人类意志力上限。 就算是在安全的现境里，佩戴者的理智值通常也会伴随着情绪的变化，在80到90之间来回浮动…… 这一刻，纪小姐甚至怀疑白岳手上的腕表是个奸商提供的假货…… 层层叠叠的呓语声越来越近了…… 没等白岳做出解释，只见路文锦咬了咬牙，不假思索地摘下了自己的腕表，朝着白岳递了过去。 “这样吧，白兄，算上阎离，我们三人轮流共用两块腕表吧。” 话音未落，路文锦就摇晃了一下，疯狂的呓语钻入了他的脑海，青年的眼睛迸出了血丝。 他勉强道：“只要合理规划好‘人理监狱’锁定理智的时间，我们还是有机会全员安全的完成创作的。” “事到如今，也只有这个办法了。”阎离点了点头。 “当然也要算我一个了！”纪思璇跺着脚急道。 白岳接过了腕表，他看着眼前那三张略显稚嫩的年轻面庞，白岳那张始终淡然的脸上渐渐浮现出了温和的笑。 他将那块腕表重新扣回了路文锦的手腕上。 “白岳……你为什么……” 而在三人疑惑不解的目光中，白岳却将话题引到了别处。 他随口询问：“你们说，假如那位黑天鹅剧团里的烛小姐面临着鬼木的包围，她会运用‘人理监狱’慌忙逃离深层么？” 纪思璇与阎离神情一泄。 “当然不会，烛夜思可是天才中的天才，她天生就流淌着烛龙大人的血脉，” 片刻后，路文锦苦笑道：“末日前线以内的深层几乎无法对她造成任何威胁，我们自然无法与她相比，不过白兄……” 他顿了顿：“我们现在可不是聊这个的时候……” “那么，各位，想要超越她，然后更进一步么？” 蛛魔的声音骤然在众人耳边响起。 年幼的鬼木颤抖了一下。 “什么？”三位眷者发出了异口同声的惊呼，他们睁大了眼睛，却发现白岳的面容莫名有些模糊不清。 “想要站在顶峰，然后成为这个时代的主角么？” 白岳微笑着询问，这一刻，时间仿佛定格了下来，在蛛丝的影响中，眷者们的意识恍惚起来。 神明耐心等待着眷者们的回答。 “成为……主角……” 阎离在喃喃自语，路文锦的呼吸越发急促，纪思璇的脑海里浮现出了烛夜思那张淡漠的脸。 超越烛龙的血脉……真的是一件简单的事么…… 无形的丝线开始在眷者心中悄无声息的蔓延与交错，然后化为网的雏形。 理所当然的，他们做出了遵从本心的回答。 而在他们做出回答的那一瞬间，时间恢复了流动，宛如浪潮的呓语席卷而来，令人颤栗的笑脸已经近在咫尺。 树冠剧烈摇晃起来，年幼的鬼木发出了惊恐的鸣叫。 可下一刻，又有金色的光亮点亮了它的树冠。 “那就彻底接受我的丝线，开始为我创作吧，” 神灵的低语回荡在了深层的每一处角落：“作为回报——我会为你们编织出未来的道路。” 金色的光芒中，表盘里的指针开始向上转动，三人的理智固定在了100的满值，他们的身后却晃出了漆黑的狰狞蛛影。 也许…… 混沌的人性，才是深层里最诡谲最可怕的深层事件。 感谢吾夜未央的打赏~ 感谢各位书友的月票~ 第117章 被捕食者 黄金国的辉光强化了眷者们的意志。 漆黑无比的深层骤然被光点亮，猎物与猎手的身份在这一刻发生了调换。 理所当然的，鬼木们纷纷发出了比之前更加刺耳的嚎叫，所有向前推进的根须开始疯狂的收缩。 不到片刻，年幼鬼木的周围就变成了绝对的空地。 “可别让它们逃远了。” 就在三人愣神间，白岳带着笑意的声音又在他们耳边响起：“咱们这一次的目标，就是将这些被末日影响的生物一网打尽，顺便解救那些陷入果实中的逝者灵魂。” 他摇了摇提灯，笑道：“你们不是已经被丝线强化了么，还不快上？” 最先做出反应的眷者是纪小姐。 只见少女离开了树冠，她扬起手，纷乱的光影在她身旁闪烁飞舞，化为了戏剧舞台必要的道具。 它们飞快拼合起来，在纪思璇的身旁化为了一座水晶质地的迷你城堡。 戏剧中的娇柔公主发出动人的呼唤，城堡大门瞬间打开，半米多高，造型各异的玩具骑兵从中开始源源不断的涌了出来。 “杀死敌人！保护公主大人！” 骑兵们发出了士气十足的叫喊，虽然他们个头很小，但他们的战斗力却不容小觑。 斗志昂扬的公主坐上了南瓜战车，她全神贯注地演绎着自己的戏剧设定，带领着列队整齐的玩具军团开始向前冲锋。 由于得到了白岳的强化，不少玩具骑兵还进化出了捕获猎物的手段，他们会丢出晶莹剔透的白色绳索，缠住那些鬼木刺来的艳丽根须。 小人们扬起手中的玩具刀剑，砍伐着那些惊慌失措的黑白鬼木，血腥的气味渐渐弥漫开来，那些鬼木的果实早已化为了纯粹的血肉。 紧接着，是精修电影艺术的路文锦。 只见他张开双臂，从树冠一跃而下，闪亮的荧幕在他面前张开，而在路文锦的身体穿越荧幕的那一瞬间，他的身下赫然多了一辆外形狂野的重型摩托。 镜头拉近，引擎咆哮，摩托的车轮恶狠狠的凿击地面。 “正好，我早就看这帮吃人的怪物不爽了！” 身形壮硕的青年将把手一拧到底，名为‘彗星’的机车冲天而起。 他发出畅快的大笑，掠过那些惊恐的鬼木，而在机车留下的轨迹尾端，又有点燃了引线的火药四散落下。 轰—— 地面震动起来，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开始此起彼伏。 这几人中，阎离的手段最为简单粗暴。 他立于火鸟之上，将自己的诗句化为一只又一只炽烈的骸骨鸿雁，它们发出了愉悦的鸣叫，尽情挥舞着翅膀，于是漆黑的森林彻底被火点燃。 只留下白岳一人端坐在年幼鬼木的树冠上，任由自己的眷者摧残着整片森林。 白岳饶有兴致的观看着艺术家们的演出，因此那些实力强大的成熟鬼木不敢有一丝一毫的反抗。 毕竟在绝对的至高面前，允许它们选择逃窜，已经是一种难得的恩赐了…… 渐渐的，随着一颗又一颗成熟鬼木的倒下，越来越多的雾气虚影从血肉果实里挣脱了出来。 他们不再哀鸣，却面露迷惘，饱受折磨的灵魂们依旧被困在这片迷宫之中。 白岳叹了口气。 即使已经得到了救赎，这些迷途的旅人也再也找不到归家的道路，对于他们来说，或许解脱才是最好的归宿。 很快，那些虚无的人群又似乎受到了某种启示一样，所有的雾气开始朝着那颗仅剩的年幼鬼木缓慢的簇拥而去。 层层叠叠的灵魂人影汇聚成一起，静默中，人们有些惶恐的抬起头，却看见了那位少年温和的笑意。 终于，有一位孩童相貌的年幼灵魂鼓起勇气，那一小团雾气朝着白岳飘了过去，然后小心翼翼的伸出了手掌。 以此为契机。 无数的人影们也纷纷朝着白岳伸出了手掌，人影们眼露期盼，浓厚的雾气在树下汇聚成了惊人的巨型灵魂旋涡。 白岳就站在旋涡的最中心，他伸出手，握住了那位孩童的手掌。 不远处，有人轻轻按下了摄影仪的拍照键，这一幕就此定格了下来。 路文锦靠在摩托上，有些怔怔出神。 “别自卑啦，咱们和人家是没法比的。” 阎离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次的事件来之不易，待会创作时可别被消沉影响了创作状态。” “去去去！谁自卑了！”路文锦没好气的拨开了对方的手掌：“别乱瞎说。” “啧，咱俩这么多年的关系，谁还不知道你这个路家少爷最是心高气傲啊。” 阎离笑道：“白岳一看就是与烛夜思同等级的怪物，说不定是某个世家的隐藏王牌呢，你拿他与自己比，纯属找不自在。” 不远处的纪小姐没有参与对话，白发少女掰着指头念念有词，似乎是在回想着自己的存款…… 翻滚的雾气渐渐消散了。 白岳背后的庞大蛛影微微晃动，晶莹的丝线在少年的手中翩翩起舞，片刻后，原地只留下了一个洁白的茧。 就在白岳将茧丢入蛛影的那一刻，众人手腕上的‘人理监狱’亮了起来，上面出现了新的消息提示。 深层事件录入——‘月隐’ 深层等级变更通知。 树篱迷宫——lv.1 失去了月亮与黑白鬼木的树篱迷宫，自然不会再有太大的危险。 脚步声在耳边响起，白岳抬起头，发现三位队友已经来到了自己的面前。 “感觉怎么样？”白岳朝着三人笑了笑：“经历了这次事件，有把握创作出高分作品么？” “何止高分啊……” 路文锦叹服道：“我感觉我会创作出自己有生以来最出色的作品……” 他笑道：“按照之前立下的约定，我们会将此行创作出的作品优先送入你的书店。” 白岳点了点头。 自己的书店虽小，但只凭借着自己一人来提供作品，可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神国的重建，终究还是需要眷者们的力量。 不过艺术总是千变万化的。 他们会创作出什么样的作品，作品中又有什么设定能力，这一点白岳并不清楚。 “咱们也可以回归列车了。” 在三人的目光中，白岳的脸上浮现出了神秘的笑意：“接下来，这样的机会还有两次呢。” 第118章 触摸星空的权力 ‘这里是现境联邦公司所主持的深层观测栏目，欢迎各位听众收听最新一期的深层播报。’ 桌上悬浮的透明终端微微亮起，里面传出了沉稳的女声。 ‘近日，以树篱迷宫为核心，其周围的深层世界均发生大幅度等级异常变化，深受末日影响的月眼诡异消失，国理会对此高度重视，并在第一时间展开相关调查……’ ‘哥伦比亚武装艺术团队归程期间，意外在幻寂星途发现一处坍缩深层，团队在其中发现旧文明种植的微型星辰果实，引起现境各国广泛关注……’ ‘莱塔尼亚大歌剧创作机械秘仪‘伊莎贝尔公主号’诞生自我意识，伊莎贝尔夺走了当地科研团队所有的机械作品设定，莱塔尼亚有关专家预警智械灾变……’ 严肃的新闻报导声回荡在舒适宽阔的大卧房里，又被年轻女孩们蕴含春意的笑闹声彻底掩盖。 有人推开了房门。 身着制服、金发碧眼的女秘书在门口站定，她的目光扫向了卧房床榻上那堆不堪入目的光洁肉体，轻声道： “苏马罗科夫先生，来自大炎的客人已经抵达了我们的游艇，他此时正在待客室里等候着您。” “让他多等一会儿，没看见我正忙着呢嘛！” 身形魁梧的乌萨斯人从那堆曼妙的肢体中支起上半身，短发男人的右半脸已经彻底被机械所取代，嵌在金属眼眶里的义眼还闪烁着湛蓝的光芒。 他大口大口吞咽着伏特加，又将剩下的酒液洒在少女们光滑的脊背上，然后发出阵阵的大笑。 酒精与欲望的气味越发浓郁，在一片娇嗔声中，秘书无奈的垂下头，提醒道：“这次到来的，是您特别关注的烛先生。” “啧……知道了知道了。” 男人不耐烦地甩了甩头，他提起裤子，拨开那些莺莺燕燕，起身一头扎进了床榻下的游泳池。 苏马罗科夫冲洗干净了身上的吻痕与气味，从泳池的另一边爬起，见惯不惯的女秘书为这位赤条条的乌萨斯人披上了干净的浴袍。 她引领着上司穿过长走廊，来到了贵宾室的入口，苏马罗科夫抢先一步推开了房门。 “喔~喔~瞧瞧是谁来了~” 他发出了夸张的叫声，男人张开双臂，打算给对方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原来是我最重要的交易伙伴！” “我们还是省去浮夸的欢迎仪式吧，苏马罗科夫。” 披着长发、相貌有些阴柔的烛怀安一如既往的拒绝了对方的热情，这位来自大炎顶级世家的精英艺术家淡淡道：“尽快进入交易状态吧，这次我带来的可是个大单子。” “当然，当然，不过……” 苏马罗科夫坐在了烛怀安的对面，随手取出了木盒里的雪茄，笑着询问道：“我的游艇目前可是扎根在九级深层‘熔岩圣座’里，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化为龙躯遨游熔岩之河，不算什么难事。” 烛怀安整理了一下自己西装的领子，他的指尖弹出了些许残留的火星。 “喔~烛先生，你真是一位天才！” 苏马罗科夫眼睛亮起，竖起大拇指赞叹道：“你果然与那位美丽圣洁的‘黑天鹅’一样，都拥有着无与伦比的天赋。” “相比起我那位才华横溢的妹妹，我仅仅只是一位平凡的庸才罢了。” 烛怀安摇了摇头，并没有被对方的花言巧语所迷惑：“你不必用这些好话来恭维我，苏马罗科夫……” 他冷哼道：“我听说……除了与我们烛家做生意以外，你最近还拓展了不少新的交易渠道啊……” “哎呀你知道的，那位叛出理想国的贪婪黑龙最近正忙于侵吞东国现境的产业，暂时没空来打压我们。” 苏马罗科夫摊了摊手，露出满口金牙：“正因如此，我们这些实力低微的小商人才不能放过扩张买卖的机会嘛！” 烛怀安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 不过他可不信眼前这位乌萨斯壮汉的鬼话。 要知道，在上个世纪，苏马罗科夫可是乌萨斯帝国在末日前线里战功赫赫的铁血指挥官！ 他可不是什么实力低微的小商人。 他的人脉，他积累的资源，他所带领的地狱军团，他的熔炉战车里堆放的军火……这些因素足以颠覆现境中某些国家的政权…… 烛怀安将准备好的黑盒放在了桌面上，朝着对方推了过去。 苏马罗科夫叼着雪茄，他打开克莱因之盒，扫了一眼里的货物，神情微变 “天主在上……真大方啊……” 他咂舌道：“你们想要什么？” “战争。” 烛怀安轻声道：“我们要的，是你最熟悉的战争。” “能说详细一些吗？”苏马罗科夫合上黑盒，追问道：“对谁发起的战争？什么样的战争？” “我们的钟山驿舟已经深入了深层，我们打算以列车为圆心，狩猎所有的深层偷渡客。” 烛怀安的语气酷烈了起来：“不论年龄，不论种族，不论国境。” “可是，消灭那些肮脏又愚蠢的偷渡客对你们又有什么好处？” 苏马罗科夫明显有些不解：“战争从来只是上城人达成目的的手段，而不是目的本身。” “你多虑了。” 烛怀安直言不讳道：“我们烛家推动的，仅仅只是‘战争’本身。” 苏马罗科夫沉默了下来，他盯着对方的眼睛皱起了眉头。 “怎么？你怕了？”烛怀安问道，伸手就要取回摆在对方面前的黑盒。 “当然不是。” 苏马罗科夫连忙按住了黑盒，他深吸一口雪茄，长长吐出烟气：“我又不是国理会里那些自诩正义，实则懦弱的联邦政客……” “没有发战争财之前，我一直都是个流离失所的穷鬼……” 昔日的战争指挥官将克莱因之盒一点一点拉入了自己的怀中，苏马罗科夫从喉咙里挤出低沉的笑声：“这个单子我接了。” 烛怀安那张阴柔的俊美脸庞终于浮现出了笑意。 至此，契约已成。 大炎的烛家，正在一点一点探求那触摸星空的权力。 第119章 灵感航路 白岳此时正吸溜着肥宅快乐水，独自一人悠闲地欣赏着大厅中央陈列的作品。 路文锦等人则是在创作作品时花费了大量的精力，三人此时都各自的房间里恢复精神。 随着幽邃海到树篱迷宫这趟旅程的结束，烛家评委团也正式完成了第一轮的作品竞选总结。 三分之一的乘客被淘汰出局。 由于那颗末日月眼的诡异消失，树篱迷宫的深层等级骤降为了‘一级’，导致许多列车乘客的创作计划都受到了负面的影响。 在烛家的引导中，他们抱着低分作品垂头丧气地回归了现境，早早结束了他们期待已久的大宴之旅。 不过无垠的深层本就复杂多变，受影响者也只能自认倒霉。 好在白岳的眷者小队完整的经历了他所主导的鬼木消亡事件。 路文锦拍摄的电影素材《树影潮汐》，阎离撰写的诗篇《灵魂颂火》、以及纪思璇编导的剧本《救赎之歌》，均得到了评委团一致的赞叹与高分。 在整辆列车的乘员排名中，三人的排名已经牢牢占据了第二第三第四的位置，断崖式的分差将其他的竞争者远远甩在了身后。 至于第一名……自然毫无悬念。 在末日月眼消失的那一瞬间，那位黑天鹅剧团里的舞蹈家正巧在仰望天空…… 她在月下独舞，用那不可言说的曼妙舞步留住了最后一缕皎洁的月光，从而完整地捕捉到了那轮月亮消失前的惊惧与绝望。 出于安全考虑，烛夜思的作品甚至没有被公开展示，而是被评委团小心翼翼的封存了起来。 毕竟那轮月眼的绝望实在是过于清晰，倘若完整的展示出来，一定会影响到一些弱小乘客的理智…… 对此，路文锦等人倒也没有过于在意第一被人占据的结果，毕竟烛夜思那怪物级别的艺术造诣大家都心知肚明。 最让他们不能理解的是，白岳的作品居然有些平平无奇。 回归列车后，白岳只是随随便便写了一段蘑菇沼泽里的见闻和经历，以及简单描述了一些人面虫与金丝松茸的外貌与习性。 由于白岳书写的《黄糊糊沼泽和超大圆蘑菇》细节真实无比，被评委团扣了一些命名分后，排名倒也来到了前五十，成功挺入了下一轮作品竞争…… “我感觉自己的起名水平一直都很优秀啊……怎么就是得不到别人的认可呢……” 白岳嘀咕出声，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白岳不打算从一开始就用高分吸引所有人的注意，他只需要在接下来的竞争中，自然而然的将自己的分数提升至第五名就好。 事关‘战争’的异变，谨慎一些总不是什么坏事。 ‘列车即将驶入七号灵感航路‘彩虹桥’，正在进行灵感牵引炉心预热工作，请各位乘客做好跃界准备。’ 就在白岳思索时，工作人员的通知声忽然在车厢大厅重复响起，钟山驿舟晃动起来，长龙般的列车开始向前加速。 在灵感的牵引下，大艺术家的钢铁造物开始朝着更深处沉去。 白岳转头看向窗外，车窗外的漆黑森景已然化为了一条又一条的模糊细线，列车正驶向那深邃的虚无天空。 脚下的森林变得越来越远，而在森林的最深处，唯一的黑白鬼木正在轻轻晃动着自己的枝丫，缓慢用自己的根茎吞噬着同类的血肉尸骸。 “我是一颗好树……我是一颗好树……” 古怪的呓语声回荡在空无一人的黑暗森林里，怪物的身躯变得越来越大，有晶莹剔透的丝线悬挂在它的枝头上，随风投下节肢的模糊影子。 庞大的巨型列车渐渐由立体变为了扁平，彻底消失在了森林的夜幕之中。 而在白岳的视线中，世界却在一点一点的亮起，紧接着，又有彩色的光点在车厢外凭空出现。 无数的光点闪烁着光芒，它们越来越密集，在列车的周围连绵成了彩色的线条，最终化为了一道包裹列车的绚烂光带。 下一瞬间，梦幻般的的光带犹如花瓣一样层层绽开，在列车的脚下铺成了一道直通站点的彩虹之桥。 这一刻，白岳不由的惊叹出声。 以国理会主导的现境艺术文明，终于在白岳的面前显露出了瑰丽的一角。 ——千万道绚丽的彩虹之桥点亮了神灵的眼眸。 以绚烂的银河帷幕为背景，无数的彩虹光路几乎填满了浩瀚的星途，无数彩色的道路在星光中呈螺旋状交织又分离，朝着一颗被镂空的行星延伸而去。 不仅仅只是烛家的钟山驿舟，更有无数的深层载具正随着彩虹桥的牵引来回奔波，列车、帆船、蒸汽飞艇……白岳甚至还看到了一群身着黄金甲胄的龙骑士正在光路上飙龙…… ‘列车即将抵达深层站点‘希望号’进行燃料补给。’ 大厅里再次回荡起了列车工作人员的通告：‘本次燃料补给将持续七个现境日，请各位乘客自行安排驻车时间。’ “希望号……” 白岳看着远处的镂空行星喃喃了起来：“还真是个有寓意的好名字啊……” “诶？难道白店主你没有去过希望星么？” 这时，纪小姐那软绵绵的声音在白岳耳边响起，睡眼惺忪的白发少女坐在了白岳的对面。 她穿着全包裹式的粉红色的鲨鱼睡衣，浑身上下只露出了一张娇憨的面容。 紧接着，她用鲨鱼睡衣的鳍握住了红茶的杯柄，然后朝着白岳露出了相当迷人的可爱笑意： “早上好呀~白岳。” “早上好。” 白岳微笑着回了一句，他有些好奇的问道：“希望号是独属于大炎的深层造物么？” “啊？当然不是啦。” 面对如此缺乏常识的问题，纪思璇显然呆了一下，她解释道：“希望号属于现境国理会，也是他们凭借着灵感航路，在深层建立的庇护所雏形之一哦。” “你看。” 纪思璇用鱼鳍指了指列车的前方，她轻笑出声：“隶属于现境国理会的大主宰者‘秩序泰坦’忒弥斯，一直都在驻守着希望号的大门呢。” 第120章 鼹鼠 “秩序泰坦……” 白岳定睛朝着窗外看去。 那是现境亿万平凡之人终其一生都无法看见的深层盛景。 他看见那颗璀璨行星的表面泛起耀眼的弧光，随着彩虹桥的延伸，有位顶天立地的人影沐浴着辉光出现在了列车的前方。 泰坦的身躯庞大到令人难以想象。 身着古典长裙、卷发上戴着彩色花环的大主宰者伫立在灵感航线的终点，她闭着双目，神情肃穆，完美又神圣的面容挑不出一丝一毫的瑕疵。 忒弥斯宛如玉石的手掌向上托起，万千分裂的彩虹长桥宛如绸缎一般汇聚在泰坦的掌心，然后从她的指尖不断向下滑落，化为了城市高塔之间那些复杂多变的光路。 她的另一只手则是缠绕着狰狞的荆棘与铁刺，并且还托着外形圣洁的黄金天平，巨型天平表面的华丽浮雕萦绕着耀眼的光芒。 “雕塑家忒弥斯大人可是国理会的创始人之一！” 纪小姐的眼睛里闪着崇拜的亮光：“她用泰坦之力雕刻出了希望号的大门，并用手中的真理天平均衡着律法与秩序、日日夜夜维持着希望星的稳定。” 她总结道：“得益于忒弥斯大人的管辖，希望星才成为了深层里最安全最可靠的探险者补给营地。” “这样啊。” 白岳摸了摸下巴，一直以来，他都没有正面接触过国理会的相关势力，眼下倒是有了观摩的机会。 “不过说起‘天平’……”他接着询问道：“这位秩序泰坦的能力听起来和黑市商人文在言有些……” “呀！！！这话可不能说呀！” 只见身着鲨鱼睡衣的少女用一段尖锐的音调打断了白岳的话语，纪小姐几乎是从座位上蹦了起来，伸鳍想要捂住白岳的嘴巴。 她急道：“在忒弥斯大人所管辖的区域里，那位黑龙的名字可是禁忌中的禁忌！” “为什么？” 白岳伸手按下对方的头，明显有些不解。 “国理会与理想天国一直以来都是死敌，这可是世人皆知的事实，命运乐师与国理会的泰坦们积累了太多的血仇，而在这个前提下……” 纪小姐朝着四周探头探脑了一下，她凑过来，在白岳耳边吐着气悄声道：“据说忒弥斯大人与那位上古黑龙之间，嗯……存在过一段不太恰当的关系……” 白岳的神情顿时变得古怪起来。 不太恰当的关系，是什么关系？ 他看了看车窗外那道巨大的身影，不由得有些肃然起敬。 “我听说啊，曾经有一支来自维多利亚的舰队运送着黑龙的货物路过了希望号，” 纪小姐粉嫩的脸蛋此时变得有些苍白：“结果那支船队被忒弥斯大人打包丢进了末日前线，船毁货亡……” 白岳：“……” 这一点都不秩序好吧？我家的老文怎么你了？ 似乎是看出了白岳眼中的意味，纪思璇又为自己憧憬的对象小声补充了一句：“除过与那位渣龙有关的事以外，忒弥斯大人还是很公正的……” 白岳也不好反驳什么，只好点了点头。 他不禁有些感叹，老文作为被理想国驱逐出深层的九席，果然还有不少秘密在深层里藏着掖着。 白岳不再提问，他抿着饮品安静下来，专注地欣赏着车窗外的景色。 随着钟山驿舟与希望星距离的拉近，已经有无数彩虹桥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 商队、军人、探险团、公司员工、勘测团……风尘仆仆的人们凭借着灵感之路拥抱着无垠的深层世界，在这场华丽的舞台上演绎着自己的人生。 银河在天边闪烁，为途中所有的旅客们都镀上了一层梦幻纱衣。 “真漂亮啊。”他喃喃道。 只是除了白岳以外，多数人早已见惯了此番风景。 “有学者说，扎根于现境的人类文明简直就是无垠深层的宠儿。” 纪小姐托着下巴，坐在白岳身旁的座位上摇晃着双腿。 她叹息道：“我们仅仅依靠着灵感的引力，就能往来于无数奇妙的深层世界，而那些在末日里消亡的文明，甚至无法逃出单一世界的壁垒……” “对于你们来说，这难道不是一件好事么？”白岳眼神温和。 “我父亲一直都不这么认为。” 纪思璇将目光放在了灵感航线以外的方向上，少女遥望着漫天的星河：“在他眼里，我们虽然能够穿越世界的壁垒，却无法完整的探索任何一个深层世界。” “为了近一步去探索深层的秘密，每天都有无数的开拓者在深层里死去，父亲常常说，我们就好像一群只会打洞的鼹鼠，却毕生都无法理解洞穴以外的世界。” 她摇了摇头：“以我们目前在深层里挖掘出的技术，甚至无法还原出那些深层文明所拥有的星舰……” “白岳……”这一刻，纪思璇有些怔怔出神：“告别家人，远离故乡，然后孤身一人死在开拓的旅途上，真的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么？” 白岳没有回应，只是伸手揉了揉粉红鲨鱼的头顶。 “诶？你们两个在聊什么呢？” 这一刻，路大少爷的声音忽然在两人身后响起，粉红鲨鱼瞬间跳下了凳子，迈着短腿逃向了自己的卧室。 “在聊灵感航路。” 白岳笑了笑，将自己面前的点心推向了一脸没睡醒模样的路文锦：“休息的如何？有没有在新作品中掌握新的设定能力？” “哪有那么快啊。” 路文锦撇了撇嘴：“设定的诞生需要认知的积累还有作者的打磨，哪能‘duang’的一下就变出超凡设定啊。” 他往嘴里塞了一口蛋糕，朝着窗外瞥了一眼。 “马上就到希望星了啊，估计列车得停一段时间。” 路文锦一副轻车熟路的样子，他大嚼着糕点，含糊不清道：“白兄，你在希望星有没有安排？” 白岳摇了摇头。 “那太好了！”路文锦冲着白岳挑了挑眉毛：“既然你没什么事，咱们一起去希望号的大交易区淘一些设定怎么样？” “大交易区？淘设定？” 白岳当即来了兴趣。 第121章 燕雀 没过多久，列车便沿着彩虹桥驶入了忒弥斯的掌心，又顺着泰坦指尖向下倾泻的彩虹瀑布奔向了行星的表面。 在白岳的视角中，秩序泰坦发丝间编织的花环此时已经化为了点缀苍穹的花海。 温柔的花香弥漫开来，拂去了旅人们的疲惫。 根据传闻，自从那位出卖天国的罪人被理想国永久驱逐出深层以后，忒弥斯女士就一直守在灵感航路的大门前，等待着那位永远都等不到的负心人。 类似的传言数不胜数，其中的女方形象多为至死不渝的痴情之人，男方则是欺骗感情只顾利益的奸商渣男…… 这些故事经过传播后，甚至出现了一些相当离谱的版本，以此为背景诞生的‘精彩’作品一度在现境广为流传。 对此，为了防止认知崩坏，国理会不得不发布了一份正式的公函，并对发布流言者进行了追究，表示忒弥斯女士的驻守仅仅只是本职工作，并无其他意义…… 正式踏入希望星后，忒弥斯婀娜的背影神奇的消失不见。 透过车窗向外看去，彩虹瀑布宛如植根在星空的倒立巨树一般开枝散叶，枝叶末端的载具们如同散开的流星一样奔向了行星的四面八方。 一片繁华盛景。 国理会搭建的古典大神庙映入白岳的眼帘，大理石风格的神圣建筑几乎贯通了整颗星球，成为了希望号的主要核心。 以神庙为中心，地表上其余建筑的风格倒是千奇百怪，大炎的宫廷楼阁，维多利亚的尖顶城堡，高卢的荣军教堂……样样都有。 很显然，各国的官方都或多或少参与了希望星的建设，从而在这处深层庇护所里留下了自己的势力区域。 “咱们马上就要到达烛家打造的列车站点了。” 队员到齐后，路文锦扫了一眼窗外的景象，率先询问道：“我已经和白兄约好了去大交易区淘淘设定，你们要不要一起去？” “虽然我也要去交易区，但我母亲要求我必须参加纪家在交易区里主导的商会项目，所以无法与你们同行。” 纪思璇摇了摇头，有些可爱的粉红小鲨鱼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优雅得体、身着洁白长裙的纪家商会未来掌舵人。 “那还真是可惜……”路文锦看向了沉默寡言的阎离：“你呢？” “不去。” 阎离直言道：“家中特意嘱咐过，要我去登鹤楼拜谒几位长辈。” “行~行~行~都是大忙人儿~” 路文锦顿时拖长了调调，不爽道：“就我和白兄是没跟脚没本事的闲人~行了吧~” “你说自己也就算了，别把我带进去啊……” 白岳抽了抽嘴角，只是他话音刚落，车厢便轻微晃了晃，随后稳稳地停在了原地。 眨眼间，窗外已是一片洞天福地。 钟山驿舟如龙般盘踞在了一座入云孤峰的表面，桃花漫山遍野，山脚田连阡陌，外面的景色绝美无比。 在列车进行补给的期间，就算乘客只在列车的周围活动，也能在烛家精心布置过的桃源洞天里游山玩水。 随着工作人员的到站通报，已经有不少的年轻乘客兴冲冲的奔向了车外，虽然钟山驿舟内部不缺娱乐设施，但经过长时间的深层行驶，多数人还是希望能出去透透风的。 白岳一行人也离开了大厅，走出了车门。 周围的气氛明显热闹了起来。 白岳自然没有忘记自己那‘安全顾问’的身份，通过蛛丝的感应，很快他就在不远处的人群里发现了宁采盈和陈古月。 虽然宁采盈拥有实战能力无比出彩的猎人设定，但帝江安排给她的身份却是统策局的文职人员。 此时，少女一副匆匆忙忙的模样，与其他的文职人员一同进行着记录工作。 从她脸上的笑意来看，宁采盈与同事之间相处的还不错。 以陈古月为首的山海卫们则是一副凛然的模样，胡子拉碴的大叔板着脸，似乎正在对自己的属下们下达着什么指令。 白岳笑了笑，收回了目光。 由于此行的乘客几乎都是上流社会的家族成员，自然有不少人提前来到了烛家的站点里等待和迎接。 在与白岳三人简单告别后，阎离率先离开了队伍。 只见他与不远处等待的一位锦衣老人交谈了几句，两人便乘上了一艘水墨风格的舟楫，瞬间消失在了天边。 没等三人走几步，又有一道红毯铺向了纪思璇的脚边，直通不远处的大型私人豪奢飞艇。 数位身材壮硕的西装墨镜保镖站在红毯的两边，为首的美艳女管事走上前来，恭敬的低下了头： “大小姐，令堂安排的商会主管已经在商会区等候您多时了。” “凌姨，我说过很多次啦……” 纪思璇的神情显然有些无奈：“不用这么多人来接我的。” “希望星里多方势力盘踞，鱼龙混杂，守护大小姐的出行是我们这些下人应尽的职责。” 女管事回答的一板一眼，她抬起头，一双丹凤眼扫向了白岳与路文锦这边：“路少也可以一同前去……嗯……这位是？” 她注意到了白岳朴素的白衣穿着，凌管事保持着客气的态度，目光中却明显带上了一丝审视。 “他叫白岳，是我新认识的朋友！” 纪小姐连忙介绍道，她清楚凌姨虽然自称‘下人’，却是母亲最为信任的好友，也是纪家商会名副其实的二把手。 在纪思璇的记忆中，凌姨完全称得上一位不苟言笑的威严长辈。 “朋友……” 凌管事眯起眼睛，她不动声色道：“请问这位白少来自……” “下城人。” 平和的声音打断了凌管事的询问，美艳女人神情一僵：“什么？” “我是一位下城人，这一点没什么好隐瞒的。” 在纪思璇有些焦急的目光中，白岳微笑着重复了一遍。 “我明白了。” 凌管事有些失态的神情迅速归于平静，她漠然收回目光，不再关注白岳的相貌与身份，而是转头看向了路文锦： “路少，纪家商会随时欢迎您的造访。” “呃……这个……”路文锦挠了挠头：“我和白岳还有别的安排。” “那我们便告辞了。” 凌管事点了点头，牵着纪思璇的手掌转身离去。 而在飞艇升起的那一刻，纪思璇朝着窗外看去，发现白岳依旧站在原地，他的目光一如既往的温和。 “大小姐，我作为纪家商会的管事，有一句忠告想要提醒您。” 就在这时，凌姨严肃的声音又从她的耳边响起。 “不论得到了多大的好运，终身在地面匍匐的燕雀，也永远抵达不了鸿鹄所能抵达的高处。” 第122章 往泥沼中去 “那个……白兄，那位纪家商会的女管事向来都是这种冷漠的行事风格。” 路文锦望着远去的飞艇，又转头看了看白岳的脸色。 他低声道：“你不要怪小富婆说不上话，我们这些世家子弟看似风光，其实我们作为初出茅庐的年轻人，在家族里根本没有话语权的……” 他是个聪明人，自然会想办法避免团队成员间可能会出现的隔阂。 “放心吧，我不在意的。” 白岳只是随和的笑了笑，他打量着远方的风景，眼睛里闪动着好奇的光：“我们也出发吧，咱们的目的地离这里有多远？” “大交易区作为希望星的经济命脉，被国理会设立在了希望星的最深处，如果要乘坐本地的彩虹车估计得花一天的时间，不过……” 只见路文锦从胶片里小心翼翼的拖出了自己心爱的‘彗星号’，他拍了拍摩托的后座，发出了得意的笑声：“我可是老司机了，坐上我的车，咱俩大半天就能到目的地！” “那如果用这个呢？” 白岳明显是想到了什么，他甩了甩手，紧接着，一片柔软的羽毛当即从他的袖口滑了出来。 路文锦愣了一下，然后瞪圆了眼睛。 “这是……帝江大人的霓裳金羽……传说中有价无市的顶级设定法宝……” 他死死盯着白岳手中的羽毛，不自觉喃喃出声。 这一瞬间，帝江亲信……大炎审查官……奠定现境的执剑人……这一系列的身份在路文锦脑海中飞快闪过。 这位强力队员一路上不合理的表现，终于得到了一个合理的解释。 “对了路兄，用用你的隐蔽设定吧。” 白岳看了看周围的乘客，他提醒道：“我这枚金羽也不好公然展示出来的。” “哦哦！”路文锦回过神来，他挽起袖子，亮出了小臂上的变色龙印记。 设定——迷彩潜影。 印记闪烁，两人周围的空间都被涂上了背景的色彩，渐渐消失在了众人的视野里。 白岳一扬手，金羽瞬间膨胀变大，在二人的面前化为了一艘精致的金色载具，他笑道：“我不认识路，这枚金羽就由你来掌控吧。” “没问题啊大佬！”路文锦二话不说就将破摩托踹进了胶片里，猴急的跳上了白岳的金羽。 他转过头，一脸郑重之色：“从今天起，我就是大佬您的专属司机了！” 白岳：…… “你还是接着叫我白兄吧。”白岳无奈落座，金羽当即腾空而起，眨眼间就化为了天边的流光。 “原来这就是‘万里之遥须臾即至’的感觉啊……” 路文锦一脸的兴奋之色，他探头向下看去，行星表面的城市已经变成了模糊的细线。 他感叹道：“保持这个速度，不到一个小时我们就能抵达交易区了。” 白岳点了点头，他看见有队在城市上空巡逻的红龙骑士瞬间就被金羽甩在了身后，有趣的是，那群性格暴躁的红龙似乎是察觉到了帝江的气息，纷纷发出了恐惧的呜咽。 “白兄，你要是早点将这枚金羽取出来……” 这时，路文锦的语气又变得有些复杂：“想必那位女管事的态度也绝对不会那么冷硬的。” “为什么要在意别人的想法呢？”白岳语气如常，闲聊道：“做自己不好么？” “说的轻松……我们身陷家族与认知这个漩涡里，又怎么可能不在意别人的想法？” 路文锦苦笑了一声：“白兄，既然你是官方的审查官，为什么不与那些文职官和山海卫在一起，而是与我们这些乘客一同参与作品竞争？” “我的身份比较特殊。” 既然路文锦三人已经成为了混沌的眷者，白岳也不打算再隐瞒些什么：“我会以‘安全顾问’的身份，来暗中守护大炎官方的人。” 路文锦怔住了。 守护？在大炎大审理官烛九阴的钟山驿舟上暗中守护官方的人？开什么玩笑？ 要不是白岳取出了帝江大人的金羽，他绝不会相信如此荒诞的真相，路文锦低头思索了片刻，莫名有些不寒而栗。 他压低了声音：“这是一场政治斗争？” “也许还要更严重一些。”白岳轻声道：“烛龙那边出了一些大问题，至于具体的细节……” “别别别！我不问了！大佬别说了！” 路文锦面色惨白，把头甩得像拨浪鼓一样：“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小虾米，掺和不了这么大的事情呀！” “已经晚了。”白岳欣赏着希望星的盛景，笑的极为开心：“接受丝线的那一刻，你就已经躲不开啦！” · · “根据主上的安排，诸位山海卫的工作，就是预防那些那些可能会影响主上大宴的偷渡客，至于文职人员，则是……” 双鬓斑白的烛家管事站在山海卫们的前方，耐心转述着烛家对于官方人员的安排。 陈古月站在首位凝神聆听，却无论如何都遮不住眼底的疲色。 噩梦，又是噩梦…… 自从登上了烛家的列车，那深沉的梦魇就一直萦绕在陈古月的身边，宛如伺机的毒蛇。 渐渐的，管事的声音开始变得飘忽不定，陈古月用力摇摇头，想要让意识清明一点，他从怀中取出了烟盒，打算利用烟卷提提神。 嗤的一声。 火苗升起，点燃烟卷。 陈古月茫然的抬起头，发现自己烟头上的火星居然成为了黑暗中唯一的光。 轰隆—— 惊雷炸响，刺眼的蛇形闪电点亮了天空幕布，大雨倾盆。 在一片泥泞的沼泽中，他看见黑帆划破乌云，蛇影狂舞，天空深处隐隐传来了大炎海盗那令人颤栗的阴沉笑声。 “九龙舰队……” 他的声音都在此刻发颤起来，陈古月下意识具现出了自己的祸斗重炮，可尽管如此，他的双腿也越来越沉重，他低下头，发现自己的腰部已然在雨中没入了肮脏的泥潭。 死亡的预感近在咫尺。 “啊——” 陈古月从喉咙深处挤出了疯狂的怒吼。 而在舞台的下方，那位烛家培养的黑手套正安静的坐在剧团的观众席上，她欣赏着垂死之人的表演，嘴角噙着冷漠的微笑。 第123章 读者 怪诞的仪轨啃噬着迷惘的灵魂，疯狂的噩梦终究化为了真实，华丽的演出即将落幕。 “拔蛇……总督……”深陷泥沼的陈古月望着天边的黑帆，他的意识越发模糊，渐渐放弃了挣扎。 “就这样在剧团的舞台中永远睡去吧，九龙砦城残留下来的孽种。” 妆容精致的少女在台下轻轻的笑：“你最后的表演将会变成催化战争的种子，成为烛家追寻长生的基石……” 烛夜思的目光莫名有些狂热。 永恒的寿命，永恒的创作，这就是烛九阴追求的未来，这就是大炎强盛的起点。 “你身为大炎大审理官的后裔，这么随意的杀害官方袍泽，难道就没有负罪感么？” 可就在这时，一道温和的声音忽然在烛夜思的耳边幽幽响起。 少女悚然一惊，愕然向声音的来源看去，发现居然有位面容模糊不清的观众靠在不远处的红丝绒座椅上。 他悠闲地翘着腿，正专注的打量着剧团的风雨舞台。 “你是谁？又是怎么进入梦中剧团的？” 烛夜思内心警铃大作，她的声线不由的拔高了一些。 她看见有一些洁白的丝线已经悄无声息地蔓延到了剧团的各个角落，它们宛如活物一般蜿蜒游走，眨眼间就化为了网的雏形。 面露惊惧的少女已然深陷蛛网。 “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 观众的笑声变得诡异无比：“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舞台闪电大作，在他的脚下投出恐怖的巨型蛛影，可在下一瞬间，少女就发出了一声刺耳的尖啸。 华丽的梦境大剧团在她的尖啸中轰然崩塌！ 风雨凝固，舞台上的虚假舰队四分五裂，无数尖锐的碎片砸向了泥沼中的陈古月，只见漆黑蛛影迈动肢足，飞快地立在了眷者的头顶，将那些坠落的杂物彻底吞噬。 被精心设计的梦境如同被砸碎的镜面一样绽出裂痕，错乱的光线从裂痕中喷薄而出，隔开了遍布剧团的蛛网。 趁着这个间隙，身着黑裙的少女狼狈的滚入了梦境裂隙，眨眼间便消失不见。 面容模糊的观众低头笑了笑，他缓缓起身，来到舞台的中心，伸手将面色迷茫的陈古月从泥沼中拉了出来。 “这段时间辛苦你了，其实我一直都在关注你的噩梦，等待着有缘人的到来。” 迷迷糊糊的陈古月听到了熟悉的笑声。 “好在收获颇丰，接下来，轮到她做噩梦了……” 陈古月猛地惊醒。 “陈队？你怎么了？” 距离最近的下属连忙搀扶住了他摇摇晃晃的身子，一脸的担忧。 “我没事，只是做了一个奇怪的梦……”陈古月喘着粗气：“可能是最近没有休息好……” “诸位请放心，钟山驿舟随时都能为各位山海骑提供修养服务。” 一旁的烛家管事态度依旧热情和善，老管事恭敬的低下头，眼神里却闪过了一丝疑惑。 大小姐居然没有按计划杀死这位山海领队…… 她为什么会手下留情？ · “不愧是烛家的天骄……这都能跑……” 金羽中，白岳回头遥望着来路，喃喃自语。 “什么？什么跑了？”专心开羽毛的路文锦有些摸不着头脑。 “一只小飞虫。”白岳弹了弹衣领，若有所思道。 虽然白岳不清楚战争赐予烛家的仪轨条件究竟是什么，但针对自己人的刺杀显然已经开始了。 烛家正在一步一步的点燃战争的导火索，留给白岳的却是一片充满迷雾的烂摊子。 所幸白岳对于未知有着充足的耐心，属于他的势力正在棋盘上蔓延生长，在烛夜思看到他的时刻，她便已经落入了命运的蛛网，永远也无法逃离。 不过……人手还是不足啊…… 白岳无声的叹了口气，黄金国还在成长阶段，老文又被困在了现境里，只留他一个光杆司令在深层里跑来跑去…… 他忽然想起了陈古月梦中的九龙舰队，那面笼罩天空的黑帆倒是令白岳印象深刻。 改天让陈队长做个中间人，大家认识认识好了，白岳暗戳戳的想。 下一刻，绚丽的色彩又吸引了白岳的目光，他们又回到了彩虹瀑布的正下方，小巧的金羽汇入主路，笔直的通往了国理会搭建的神庙入口。 雕刻着浮雕的洁白大理石柱拱起了神庙的穹顶，每一颗石柱都如同山峰般巍峨，庄严而神圣的氛围下，又有无数造型奇特的公司载具往来于神庙的入口，川流不息。 灵巧的金羽下一刻穿过了神庙敞开的大门，白岳看见空间荡起涟漪，‘上’与‘下’的概念骤然发生颠倒，金羽翻了个面，开始朝着一座神奇的‘高塔’向上攀升。 说是高塔，不如说是一层层堆叠起来的小世界，第一层的地面上矗立无数鳞次栉比的建筑，一眼望不到尽头。 “神庙是国理会唯一搭建的标志性行星入口，不过希望星的内部空间‘巴别塔’对外仅仅只开放了一小部分。” 路司机已经将烛家的阴谋抛在了脑后，他兴致勃勃道：“第一层只是国理会的待客区，大交易区就在巴别塔的第二层，我们快要到目的地了。” 白岳点了点头，片刻后，金羽便沿着主路飞跃第一层的天空幕布，稳稳的停在了二层的地面上。 路文锦恋恋不舍地下了金羽，眼巴巴的看着白岳将金羽收进了袖口。 二人的身形显露了出来，白岳抬起头，打量着眼前的世界。 如果将文在言执掌的高天原比作鲜艳的血宝石，那么国理会搭建的商业区，就是在黑夜中也熠熠生辉的夜明珠。 即使看过了太多的繁华，但交易区的城市盛景还是看的白岳啧啧称奇。 “大交易区可是希望星最出名的区域，这里的人们挥金如土，各国的大公司几乎都在这里设立了分部，其中的竞争可谓是相当激烈……” 路文锦看着眼前的逐梦之城，发出感叹：“每天都会有人在这里用作品赚取常人难以想象的海量财富，每天也会有人在这里失去一切，人生瞬间化为泡影……” “不过这些都与我们没有关系。” 他的手上忽然多出了两张深色的面具，并将其中一张递向了白岳：“我们在这里的身份仅仅只是消费者而已。” 路文锦神秘的笑：“戴上这个面具，我们就成为了浏览商品的‘读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