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树桃花压相爷 卷一》 第一章 【正文开始】 大魏真是一个危险的地方! 姜桃花一边抱着喜服的长摆往前狂奔,一边皱着脸在心里咆哮,就没见过哪个大国的国都街上会出现野狼的啊!她是过来和亲的,又不是来喂狼的,这国都禁卫还能不能好了?简直都是饭桶! 「公主您先走!」青苔焦急地看着后头狂追上来的狼群,小脸都吓白了:「奴婢带护卫们断后,您去找个安全的地方,最好是高处,躲起来,等会奴婢再带人去接您。」 「好嘞!」一点没犹豫,姜桃花跑得飞快,街上百姓四散,噼里啪啦的全是关门关窗的声音,她跑累了想去敲门让人救个命吧,没人开门。 真是个人心凉薄的国度啊! 头上的金冠死沉死沉的,身上的衣裳也是巨大的障碍,十分不利于逃命,桃花干脆就将它们一股脑塞进街边堆着的竹筐堆里,只着一袭白底红边的桃花暗纹裙,轻松地继续往前跑。 狼嚎声越来越远,眼瞧着四周都没人了,她终于停了步子,靠在一个院落的后门上。刚想喘口气,背后的门冷不防就打开了,重心失衡之下,姜桃花就以狼狈的滚球姿势,跌进了人家的院子。 在一个时辰之前,她还是从赵国来的高贵的公主,仪态万千地被送上嫁车,即将嫁给魏国的南王。万万没想到一个时辰之后,她就这么滚泥带灰地摔进了不知名的鬼地方,眼前全是小星星。 缓了一会儿抬头,她还没来得及看看情况,就见面前的人表情惊愕地瞪着她,随即朝院子里大喊: 「找到啦!这小蹄子在这儿呢!」 这嚎叫声穿透力极强,没一会儿就有几个人哗啦啦地跑了过来,完全不给人解释的机会,一巴掌就拍在了姜桃花的后脑勺上。 疼啊,这是真疼!可是疼就算了,打的位置不对吧?她没有眩晕的感觉啊! 瞧这情况反正也是逃不掉了,为了避免被人补一巴掌,姜桃花干脆就装晕,任由他们将自己架起来,往不知道什么地方带去。 路上桃花还想伺机逃跑,然而周围的人根本没给她半点机会,推门进了屋子,就有人捏着她的嘴灌了汤药进来。 按理说这种效用不明的药,她是应该吐了的,但是莫名的这汤药跟银耳粥一样甜,落进嘴里,让她这个一整天没吃饭了的人,下意识地就是一咽。 咕噜。 完蛋了。 后悔地吧砸了一下嘴,姜桃花懊恼地将眼睛睁开一条缝,就看见有几个丫鬟过来扯自己身上的衣裳,还有几个胖女人在她身边转来转去,火急火燎地喊着:「快点,快点,要来不及了!」 赶着去投胎啊? 她很想告诉她们这多半是认错人了,然而不知道是不是汤药的原因,四肢都使不上力,想张口都觉得困难。身上的衣裳都被扯了,换了件儿艳俗的大红绸袍,然后几个丫鬟就齐心协力将她抬到了一旁的大床上,盖上了被子。 门吱呀了两声,屋子里的人鱼贯而出,整个世界突然就安静了。 姜桃花年芳十八,也算是个嫁人的好年纪,本有青梅竹马的恋人,奈何缘分不深,被自己的皇姐勾搭走了。赵国皇帝年迈,新后干政,欲立皇长女为帝,以致朝野纷争不断,民心惶惶,国力衰退。她和皇弟无依无靠,唯有她远嫁大魏这一条出路,或许能换得一线生机。 然而,这一线生机,似乎也在今日被掐灭了。 屋子里香气缭绕,桃花觉得身子里像是突然干涸了,从腹部开始,一直蔓延到喉咙口。努力睁开眼想找点水喝,可是首先映入眼帘的竟然是一幅春宫图! 「花娇难禁蝶蜂狂,和叶连枝付与郎。」 上头男女交欢,画面靡靡不堪。能挂这种图的,除了青楼也没别的地方了。那她这个样子被搁在青楼里,等待她的会是什么? 姜桃花是有点绝望的,虽然贞节对她来说也算不得什么十分重要的东西,但是,她还没进南王府的大门就没了这东西的话,那再想进去,可能就难了。 这到底是个误会,还是有人存心要跟她过不去? 屋子里有轻微的响动,层层叠叠的纱帐外头,好像有人来了。 姜桃花的理智还是在挣扎的,但身子却诚实得很,像想吸人家阳气的妖精,期待地看着伸进纱帘里来的那只手,随时准备扑上去。 那真是很好看的一只手,修长白皙,指腹上好像有薄薄的茧,但丝毫不影响它的美观。轻轻落在她裸露的肩头上,冰凉冰凉的,叫她忍不住就侧过脸去蹭。 「还真是难得的美人。」 低低沉沉的声音,带着些她听不懂的情绪。姜桃花有些茫然地抬头,朦朦胧胧间只看清了来人的轮廓,像雨后清远的山,带着湖上清冽的雾气。 「你……是谁?」 那人坐在了床边,一只手随她蹭着,另一只手优雅地将衣袍都解开,脸逆着烛光,表情完全看不清楚。 「我吗?」他好像轻笑了一声,然后道:「大概是个恩客吧。」 姜桃花:「……」 这回答还真是简单直接,也让她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堂堂赵国公主,要是在青楼被人给玷污了,等这消息传回国,叫长玦如何还抬得起头来? 不行,她得拒绝! 这样想着,姜桃花用尽了全力,想将面前靠过来的人一把推开,谁知手落在人家胸前,竟然变成了拉着人家衣襟往自个儿这边拽。 这药也太不要脸了!竟然这么烈! 眼睁睁看着面前这人慢慢压了下来,姜桃花内心在咆哮,动作也有些僵硬。感觉到这人的呼吸落在了她的脖颈之间,酥酥麻麻的,下意识地就皱眉别开了头。 「既然饮了销魂汤,那就别白费力气了,那汤药效很强,没有女人抗争得过。」身上的人慢慢将锦被掀开,贴上她的身子,呼吸霎时沉重了不少,语气里却满是调笑:「听闻会媚术的人,遇上这销魂汤,会更加要命呢。」 瞳孔微缩,感觉到自己滚烫的身子被这人冰凉的身体完全覆盖,姜桃花倒吸了一口凉气,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你怎么知道我会……」 「嘘,别说话。」这人伸手,带着薄茧的手掌在她的肌肤上游走,声音放轻了些:「女人话多可不是好事,今夜你只要伺候好我即可。」 伺候你奶奶个腿儿啊!姜桃花忍不住破口大吼:「你不要命了!本宫是赵国公主……唔。」 话没说完,嘴巴就被他给死死捂住了。风从窗户吹进来,床边点着的灯突然熄灭,屋子里顿时一片黑暗。桃花皱眉,只看得见这人一双微微泛光的眼睛。 「要听话才行啊。」他道:「想当活人伺候我,还是想当死人被我占有,你二选一?」 体内的燥热已经是抑制不住,脑子还想多思考一会儿,身体却已经朝这人贴了上去,滚烫的身子蹭到些清凉,桃花忍不住就呻吟出声。 这声音软绵绵的,像猫爪子似的挠在人心上。 身上的人一顿,接着就轻笑了一声,开始肆意地在她身上流连。 赵国的女子,无论平民还是皇室,都会自及笄起习媚术,所以姜桃花很懂如何在床笫之间取悦男人。一般人学媚术也就学个皮毛,只求让日后的夫君满意。但是桃花不同,她学得深,目的就是为了以后能控制男人,为她所用。 面前这个人是她的第一个猎物。 但是,情况和她想的好像不太一样。 第二章 按照师父所教,姜桃花使出了浑身解数,纠缠、引诱、摄魂。然而不知道怎么回事,身上的人不仅不为之所动,反而反过来想控制她,叫她按照他的步调走。 这就让人不服气了吧?还有男人能在床上保持理智的?那岂不是说她技术不到家? 气愤地鼓了鼓嘴,桃花伸手勾住身上人的脖子,仰头就想吻上去。 身上的人一僵,侧着脸避开她,颇为嫌弃地道:「休想。」 「……」 亲吻这种事情,她也是第一次,又不是见谁都可以亲的,他这态度是几个意思啊?! 浑身的反骨都被激了起来,姜桃花一个翻身就将这人压在身下,玲珑的身段被窗外洒进来的月光勾勒得格外动人。 屋子里瞬间安静了一会儿。 「好看吗?」半睁开眼,桃花媚笑道:「既然要我伺候,那不如就好好享受,还要理智做什么?」 床上的人眸子冷清地睨着她,伸手捏着她那不盈一握的腰,低声道:「以你这样的功夫,若是我没了理智,那命都得交给你了。」 他又不傻。 桃花一顿,接着笑:「你觉得亲一下就能被没了魂不成?」 「不是。」他摇头。 「那为什么躲?」 「脏。」 简单明了的一个字,震得姜桃花浑身颤抖,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说她脏?那还主动进这间屋子?这人脑子是不是有问题? 胸口一团火烧上来,比欲火更加旺盛,姜桃花几乎没经过思考,直接就拿头往身下这人的头上狠狠一撞! 「啊!」 冲动的结果就是两败俱伤,一人一个包在额头上冉冉升起。桃花尤嫌不过瘾,还想再撞,却被这人狠狠扯了下去,压进床榻里,毫不留情地开始蹂躏。 「疼疼疼……」 「你还知道疼?」冷哼一声,那人眯了眯眼,伸腿分开她的双腿,也不给个提醒,直接霸道地闯了进去。 「啊!」这回轮到桃花惨叫了,一张小脸瞬间刷白,身子猛地发抖,指甲也掐进了他的肉里。 「……」倒吸一口凉气,身上的人像是发现了什么,动作一僵,然后就沉默了。 桃花疼得死去活来,一怒之下用尽力气仰头,趁这人没反应过来,狠狠在他唇上一咬! 一声闷哼,那人好像真恼了,身体四周散发着侵略和暴怒的气息,完全不怜香惜玉,动作更加粗暴直接。 「不……」眼泪哗啦啦地掉,姜桃花觉得自己实在是太惨了,都说男人遇见她会化成绕指柔,面前这玩意儿哪里柔了?简直是个畜生啊! 等明儿醒过来看清这人的脸,她一定,一定叫人把他给切了!大卸八块的那种! 红被一阵翻滚,欢好之声先是断断续续,接着便是绵绵不绝。窗外月亮初升,远处还隐隐传来两声狼嚎。 酉时两刻,有人来了房间门口,伸手轻轻叩了三叩。床上的男人微微叹息,刚起身想下床,却被人勾住了腰,重新卷了回去。 门口的湛卢皱了皱眉,看了看时辰,有些惊疑地喊了声:「主子?」 「……嗯。」 里头应了一声,声音沙哑低沉,也没多说什么,似乎是云雨又起了,一阵响动听得外头的人面红耳赤。 抹了把脸,湛卢轻咳一声,扭头严肃地看着下人道:「再将景王爷拖一会儿。」 「是!」下人应声而去。 把女人推上床是男人的本事,但是让男人下不了床就是女人的本事了。姜桃花忍着疼痛,使尽浑身解数与这人的自持能力过招。 先前的欢好之后,她身上的媚毒已经消散,但是,身子既然已经丢了,那就没有让人轻易走了的道理。 纠缠、磨蹭,她眯着眼睛想看清这人的脸,却被他左手将双手固定在了头上,右手一盖就挡住了她全部的视线。 「你见不得人?」桃花有些微恼。 「该见面的时候,自然会好好见的。」那人轻笑:「现在这样,未免太失礼了。」 桃花:「……」 都已经苟且……呸,都已经有夫妻之实了,还管什么失礼不失礼,这人真的脑子有问题吧? 还想挣扎,身上的人却低了头在她耳边,带着微微喘息,开口道:「别总想赢我,你办不到的。」 眉头微皱,姜桃花还没来得及仔细思考他这句话,便又被卷上巫山之巅,再也没了说话的机会。 戌时两刻,门再度被敲响,屋子里的男人起身,慢条斯理地将衣裳一件件穿好,看了床上一眼,然后便抬脚出去。 姜桃花累得睁不开眼,已经没力气继续留人了。朦朦胧胧之间就听得外头一阵喧哗,有人好像在大吼什么错了,犯大错了之类,不过只几声,外头就恢复了宁静。 翻了个身,她决定先不管了,反正横竖都已经出大事了,那还是先睡个好觉吧。 桃花有个优点,那就是一旦睡着了,打雷都不会醒,这样高质量的睡眠可以让她在任何情况下都能得到良好的休息。当然,坏处就是在睡着的时候被人搬来搬去也不知道。 比如现在,她被人抬出了和风舞,一路喧哗,也只是吧砸了一下嘴,继续熟睡,睡够了四个时辰才睁开眼。 「主子!」床边跪着一大片人,见她一睁眼,为首的青苔就带着众人「呯呯呯」地开始磕头。 揉了揉眼睛,桃花侧身看着她们,茫然了好一阵子:「你们怎么了?」 青苔难得地红着眼睛,抿唇道:「奴婢们护驾不力,还请主子责罚!」 护驾不力?桃花慢慢坐起身,身下的疼痛让她倒吸了一口气,昨儿发生的事情就通通涌了回来。 她被人在青楼夺了贞操! 小脸一白,姜桃花哆嗦了一下,皱眉看着青苔道:「你们昨日为何不来找我?」 青苔咬牙:「奴婢们赶走狼群之后便去寻主子了,只是遍寻不到……」 「怎么会。」桃花道:「我路上不是留了记号么?」 一早与她们约好的,要是逃命什么的,她都会在路上撒彩色的小石子儿,不起眼,也能给人指明方向。 「奴婢们就是跟着记号找的。」青苔道:「可是记号在一条巷子里断了,之后就再无其他提示,奴婢们将那巷子附近的人家找了个遍,也没能……」 巷子?桃花挑眉,她昨儿根本没有进过巷子,也没往巷子里丢过石子儿啊,怎么就会跑巷子里了? 有些蹊跷吧…… 抬头看了看四周,姜桃花这才发现这地方陌生得很,看起来倒是金碧辉煌,名画玉器随意搁置,桌椅板凳和花架都是上好的红木,显得贵气十足。 「这是哪儿?」 青苔低头:「相府。」 哦,相府。桃花点头。 「等等。」反应过来有些不对劲,姜桃花伸手就将青苔拎到了自己面前,瞪大了眼睛问:「相府?!」 青苔沉重地颔首。 「为什么会是相府?」先不论昨日发生了什么,她是赵国送来和亲的公主,要嫁的是南王,就算婚事黄了,那也应该是在驿馆,跑丞相府来算怎么回事儿啊? 长长地叹了口气,青苔道:「奴婢也不知道中间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您昨晚是被丞相大人找到的,并且说是……已经行了夫妻之礼,为此,沈丞相与景王南王连夜进宫,到现在都还没出来。」 「哈?」姜桃花傻了,昨天青楼那个人,竟然是大魏的丞相? 这是什么情况啊?堂堂丞相,为什么会跑青楼去,还好死不死地跟她圆了房? 第三章 「虽然我初来乍到不太清楚情况,但是这怎么有点不对劲呢?」眯了眯眼,桃花摸着下巴问:「这丞相是个什么样的人?」 青苔道:「奴婢已经打听过了,沈丞相年方二十六,有姬妾无数,却无子嗣。似乎是深得皇上宠信,位高权重,在朝中势力不小。」 眼眸「叮」地一下亮了起来,姜桃花眨了眨眼:「这个丞相比南王势力还大?」 「这是肯定的。」青苔点头:「南王年纪太小,又无权无势,只是有王爷的名头,在皇子当中是最不受宠的。」 也就是说,她错过了个王爷,却捞着了个更了不得的丞相?那这买卖也不亏啊!姜桃花立马精神了,嘿嘿笑了两声,就左右打量了一下房间。 「去给我找根绳子来。」 「公主?」青苔皱眉:「您要做什么?」 「你别紧张。」桃花轻松地道:「我上个吊而已。」 青苔:「……」 「哎,你别压着我啊,疼!」瞧这丫头紧张得立马扑上来的样子,姜桃花就哭笑不得。被她死死压在床上,好不容易才逮着个机会开口:「我没想死,真的!但是现在这形势是你家公主我错嫁了,不上个吊人家会以为我想顺水推舟巴结丞相,是个趋炎附势之人!」 青苔停了动作,眼神古怪地看着她。 您难道不是想顺水推舟巴结丞相,难道不是个趋炎附势之人吗? 读懂了她的眼神,桃花奸诈地笑了两声,慈祥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小姑娘,跟着你家公主我学东西的日子还长着呢,想活命,那就得把心里想的东西藏着点,该做的样子都得做齐全了,明白吗?」 「……奴婢去找绳子。」 「乖。」 从床上坐起来,姜桃花立马进入了状态,跑到妆台前给自己抹了粉,点了个凄凄惨惨憔悴妆,然后接过青苔找来的绳子就往房梁上一挂。 「去外头站着,来人了喊一声。」 「是。」青苔应了,不放心地看她一眼:「公主,您这绳子……」 「放心吧,活扣。」朝她扬了扬,桃花很自信地站上了凳子。 点点头,青苔转身出去,刚一关上门,就听见有人来通报:「丞相回府了!」 「啊,这么快?」吓了一跳,青苔连忙往屋子里吼了一声:「来了!」 深吸一口气,姜桃花抓着吊绳,把自己的头往里头一塞,脚下一蹬,直接跟腊肉似的挂在上头直晃荡。 可是,晃荡了三个来回,她脸都红了,也不见人推门进来。 什么情况? 挣扎着坚持了一会儿,实在是喘不上气了,桃花连忙将系扣扯开,跌坐在地上大口呼吸。可是好死不死的,偏生这个时候,外头传来了动静。 门被推开了。 姜桃花抽着嘴角抬头,就跟一男人大眼瞪小眼。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从未见过这张脸,但是她凭直觉就能猜到是谁。 「沈丞相?」 面前的人微微挑眉,五官在她眼里变得清晰起来。眉如剑直,鼻如山挺,一双瑞凤眼生而含情,若不是身姿挺拔,倒还挺像个文弱书生,可他气场极强,虽然脸上带笑,但看着叫人背脊发凉,有种被野兽盯上的感觉。 长得俊朗是没错,可明显也不是个好惹的,看他靠近,姜桃花浑身都紧绷了起来,下意识地就往后退。 「上次见得匆忙狼狈,没能好好问安,现在终于正式见面了。」他低身下来,温柔地凑近她面前,眼里闪烁着不明的光: 「大魏丞相沈在野,见过公主。」 沈在野?名字倒是有意思,分明高居庙堂,还偏叫在野。 桃花勉强笑了笑:「见过沈相爷,您可以先让我起来吗?」 「自然。」他颔首。 还算有礼貌啊,跟昨晚那禽兽是同一个人么?姜桃花有些狐疑。 然而沈在野说完这话,竟然就直接伸手将她抱了起来,一双眼眸近在咫尺,深深地看着她问:「公主刚刚是在寻短见?」 心漏跳了一拍,姜桃花别开眼,好半天才想起自己该做的事情,连忙酝酿了一下情绪,掩面哽咽道:「事到如今,桃花若是苟活,该以何面目对天下人?」 「昨日之事,实在是误会。」长长地叹了口气,沈在野就这么抱着她在床边坐下,看了一眼门口伸着脑袋的青苔,后者老实地将门合上了。 眼帘垂下,沈在野眉头微皱,看起来颇为懊恼:「在下与景王本是在和风舞喝酒,景王说有美人要献给在下,在下便顺了景王爷好意,却没想那人是……唉,昨晚进宫,景王被皇上重罚,并将公主赐给了在下,不知公主可否为赵国忍辱,好生活着?」 啥?打晕她的那群人,是景王的人?姜桃花皱眉:「不至于吧,景王怎么会错把我当美人送给你了?我好歹是公主啊。」 「公主遇野狼群之后逃走,丢了凤冠霞帔。」沈在野道:「身上没有能证明身份的东西,又误闯和风舞,被错抓了也算正常。」 对哦,她跑的时候为了方便,把凤冠霞帔都丢了的。桃花点头,可是转念又想,不对啊! 「你怎么知道我把凤冠霞帔丢了?」 微微一笑,沈在野伸手将她鬓边的头发别去耳后:「因为下人在找您的时候,找到了您的凤冠霞帔。」 好像也能解释得通,桃花点头,看了他一眼,声音小了些:「皇上将我给你了,那南王怎么办?」 「南王年方十六,不急立正妃。」沈在野跟摸波斯猫似的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她的头发,声音分外蛊惑人心: 「在下已经禀告圣上,补偿了南王不少东西。」 这么说来算是皆大欢喜啊,除了景王那个倒霉蛋,其余人各有所得。桃花点点头,忖度了一番形势,果断抱上了沈在野的大腿! 「那以后,妾身就是相爷的人了!」 沈在野挑眉,看了一眼仍旧在房梁上悬着的绳子,再低头看看脚边这两眼放光的女人,皮笑肉不笑地勾了勾唇角:「好,即日起,公主就是这相府里的娘子了。」 「多谢……等等。」感觉有点不对劲,桃花眯了眯眼:「娘子是什么?若是没记错,相爷的正室该是叫夫人。」 「嗯,正室是称为夫人没错。」沈在野睨着她,道:「可惜在下六年前已有正室,所谓糟糠之妻不下堂,圣上对在下也是十分理解,故而只能委屈公主,做二等的娘子了。」 姜桃花:「……」 她为什么总感觉面前这人有些阴险呢?虽然瞧着是惋惜的表情,但这语气叫人听着……想上去照脸给他糊一巴掌! 垂了眼眸,她飞快地分析了一下现在的形势。 其实她这次远嫁大魏,也算是赵国皇室不要脸的倒贴行为。赵国因为内乱,国力衰退,远不如前,国主便希望通过和亲的方式增进两国友谊,以免大魏趁虚而入。 大魏皇帝明显是不想买这个账的,无奈她千里狂奔,没给人家拒绝的机会就到了国都,皇帝一怒之下就指了个年纪比她还小,又不受宠的王爷给她。 其实就算没沈在野这一出,她的日子也未必有多好过。现在有机会在相府当二等娘子,实际上也比去给南王当正妃有前途。 已经没别的路可以选了。 「多谢相爷厚爱。」深吸一口气,姜桃花识趣地起身朝他行了个礼。 沈在野多看了她两眼,跟着起身道:「免了,很快会有管事来教公主大魏官邸的规矩,公主跟着学就是了。」 第四章 「妾身明白。」低头送走这位大爷,桃花站在门口,看着沈在野的背影离开这院落,才一把将青苔拉进屋子,然后锁上了门。 「公主?」瞧着自家主子这难看的脸色,青苔好奇极了:「这是怎么了?不是挺顺利的么?」 深吸了一口气,桃花跌坐在床上,呆呆地道:「咱们可能进了什么圈套了。」 「圈套?」青苔一愣:「怎么会?如今的形势不是对您更有利吗?」 丢了南王,得了丞相,只赚不赔来着。 摇摇头,姜桃花道:「沈在野这个人给我感觉像一条毒蛇,随时可能冲你脖子上咬一口的那种,他刚刚撒谎了,我到底为什么会与他有了肌肤之亲,这一切他好像是都知情的。」 「什么?!」吓了一跳,青苔连忙半跪在她旁边,皱眉望着她:「您怎么知道的?」 「因为我记性好。」桃花眯了眯眼:「就算昨日我身中媚毒,也记得自己说过什么。当时我就说过自己的身份,企图吓唬他,结果他的第一反应,是来捂我的嘴。」 就算是寻常人听见她说自己是赵国公主,也应该当做是玩笑,嘲笑一番;而他作为朝中人,知道和亲的事情,那怎么会置之不理,起码也该停下来问问她究竟是怎么回事啊,毕竟侵犯和亲公主,可是不小的事儿。 然而沈在野没有考虑这些,相反,他一听就捂住了她的嘴,让她没能继续说下去。 当时只有他们两人,距离又那么近,沈在野身上没有酒味,说明没醉,那她说的话是一定能让他听清的。 那么,就只能说明一件事——他方才说的不知情,是景王误抓了她,这话就是在撒谎。沈在野一早就知道她是赵国公主,尽管如此,还是强要了她。 为什么呢? 浑身有些发凉,姜桃花伸手抓着青苔的手,撇了撇嘴:「我突然觉得,要是当真顺利嫁给南王,也挺好的。」 起码不会有这种掉进蛇窝的感觉。 青苔脸都绿了,死死抓着桃花的手,声音也抖了起来:「这该怎么办啊?相爷想害您?」 「不一定,我只是个不重要的公主,大魏没几个人会将我放在眼里,他堂堂丞相,何必冒着得罪南王的风险来害我?」姜桃花想了想,将青苔给拉起来抖擞直了:「现在只能靠你了,你武艺高强,虽然没脑子,但是也能帮我做不少事情。」 情况危急,青苔也就自动忽略了自家主子对自己的负面评价,皱眉问:「主子要奴婢做什么?」 「去继续打听消息,最好去丞相府外头。」桃花道:「将景王、南王和沈在野这三个人的背景关系都弄清楚回来禀我。」 「奴婢明白了。」青苔点头,麻利地就换了衣裳找机会溜出去。 喘了两口气,姜桃花立马找人进来更衣,好生梳妆了一番。 先前青苔就说过,这沈在野姬妾甚多,她现在又不是老大,初来乍到的,怎么也得先夹着尾巴摸清情况。 第一件事,肯定就是找正室请安。 没嫁人的时候,姜桃花总将自己打扮得跟桃花树似的,但是这一进宅院,她立马就换上了不合身的肥大锦袍,素面朝天,选的首饰也甚为老气。 「公主。」丫鬟花灯皱眉道:「您虽是天生丽质,但何苦如此糟践自己?」 「这不是糟践,这叫保护。」整理了一番,桃花带着她就往外走:「你家公主太好看了,在男人那儿有用,在女人这儿不仅没用,还是祸害,所以咱侍寝的时候可以要多娇媚有多娇媚,见正室就要多丑有多丑。」 花灯撇嘴:「这也太狡猾了。」 伸手就敲了她一记,姜桃花白眼直翻:「傻孩子会不会说话啊?这叫狡猾吗?这叫聪慧,懂不懂?」 捂着脑门,花灯干笑着点头,心里却想,用聪慧来形容她真的是太寡淡了,就该配上狡猾二字。不过二九年华的女子,也不知道这些年经历了什么,怎么会从小时候端庄文雅的公主变成了现在这样…… 「老奴徐氏见过娘子。」 一行人还没走过回廊,迎面就来了个穿着褐色上袄配着灰白下裙的婆子,脸上皱纹密布,从鼻翼下来到嘴角两边的纹路极深,形成一个大大的「八」字,一双眼睛带着些凌厉,嘴里请着安,却是已经将桃花上下打量了个遍。 「免礼,这位就是相爷说的管事么?」桃花笑眯眯地问:「我正要去向夫人请安,有什么要注意的,徐管事不妨现在就说说?」 「是。」徐管事颔首,转身就跟在她旁边,开始说这相府中的规矩。 「魏国尊卑分明,上至皇宫,下至寻常百姓家,有多妻妾者,院内都是有位份的。咱们相爷乃朝廷重臣,府中姬妾良多,位份有四。夫人乃正室,梅氏独尊一位,其下便是娘子,除了您以外,还有四位娘子。娘子之下是侍衣,共六位。侍衣之下是暖帐,暖帐与寻常丫鬟无异,只是偶尔被爷宠幸,共八位。」 边听边微笑颔首,姜桃花心里暗想,这么多女人,沈在野为什么还没死在床上?还能那么活蹦乱跳地忽悠人? 太不可思议了。 「您现在去向夫人请安,只要按照下见上的规矩,行屈膝礼即可。咱们夫人性子温和,不会为难娘子,只是……若有秦娘子在,您便小心些。」 秦娘子?桃花来了兴趣:「是个脾气不太好的人吗?」 徐管事皱眉,张了张口,却又止住了,低头道:「这府里下人哪能说主子是非,您去见过便知。」 好吧,人家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桃花也就自己留了个心眼,拎着裙摆继续往前走。 梅夫人住在凌寒院,别听名字清雅,里头可是金马玉堂,红木的雕花门精致华贵,四扇大开,院落两边一溜排的首案红牡丹,贵气又热闹,充分显示了主人在这相府里独一份的地位。 「公主来了?」 刚走到主屋门口,就有几个人簇拥着一个女子迎了出来。那女子五官端正,不见得有多美艳,却是温和端庄。凤眼含笑,素口琼鼻,下巴上有一颗小巧的红痣,看着就让人觉得亲切。 也没多瞧别的,桃花冲着她衣裳上正红色的绣边儿就行了礼:「见过夫人。」 梅净雪进府已经六年,府里形形色色的女人都见过了,深知沈在野的喜好,向来是对美人偏爱不已。所以听闻赵国公主姿容绝美的时候,她就准备好好见一见了。 但是,眼前这姑娘,怎么好像跟传闻中的不大一样啊? 疑惑地上下打量一番,梅净雪直叹气:「公主昨儿想必是被折腾得够呛吧?瞧这脸色憔悴得,衣裳也不合身。来人啊,快去把府里新做的几套头面都拿来,给公主选一套。」 对于这种一上来就送她东西的好人,姜桃花是很喜欢的,目光也就温和了不少。 可是,还没等她偷着乐一会儿呢,旁边扶着梅净雪右手的女子就笑眯眯地开口了:「夫人大方,让新妹妹一来就有头面选。可是如今这新妹妹进了咱们相府,也只是与妾身同等的娘子,夫人就不必再称公主了吧?」 这话说得也没什么不对,姜桃花赵国公主的身份在这大魏丞相府里着实没什么分量,也不可能摆架子什么的。但是话这么说,听着怎么都让人心里不舒坦。 桃花抬眼就看了看那说话的人。 眉心点着菱花痣,一双桃花眼也算是勾人,此女子比正室夫人娇媚不少,身着妃色海棠长袍,里衬浅褐锦绣,头上还插着两支孔雀步摇,一看就是得宠的侧室。 第五章 想了想方才徐管事说的话,桃花恍然:「这位姐姐便是秦娘子?」 秦解语挑眉,看了一眼后头站着的徐管事,轻笑道:「新妹妹初来乍到,做的功课倒是不少,一来就记住我了?可是有人说我的坏话,叫你小心些?」 「怎么会。」桃花平视她,微笑道:「都说秦姐姐美艳非常,妹妹自然一见便知。」 「哦?」秦解语乐了:「你的意思是,夫人不如我美艳?」 梅净雪抿唇,垂眸整理起自己的衣袖来。 徐管事提醒得没错,这秦娘子还真是个需要小心的,张口闭口都在挑事儿,生怕她今儿好过了一样。 然而说话的门道,姜桃花是很久以前就摸清了,同一句话用不同的法子说出来,结果自然是大大的不同。人情来往,高手过招,比的也不过是谁更不要脸而已。 「海棠有海棠的艳丽,梅花有梅花的清雅。」笑了笑,桃花道:「姐姐总不能拿梅花与海棠比艳,也不能拿海棠与梅花比雅,各自有各自开花的好时候。相爷这院子里,也不会只有一季花开、一种花香。既然都是爷喜欢的,那又有什么好比的呢?」 秦解语一愣,转头看向梅净雪。后者微微一笑,眼露赞赏:「姜妹妹是个会说话的,看样子也懂事,倒是能让我省不少的心。别在这门口站着了,进去说话吧。」 「是。」桃花颔首,跟着踩上台阶。 「这府里人多,平时请安也就不必每日都来。」坐在主位上,梅净雪温和地道:「每三日来请一次即可,若是平时有事,遣丫鬟来知会一声便是。」 这么轻松?姜桃花连忙点头。 刚才还担心万一遇见个心狠手辣的主母,那她日子就难过了,没想到这么幸运! 「府里别的规矩都不严,就只一点,希望你好生遵守。」梅净雪看着她道:「关于侍寝,府中是有专门的安排的,不可故意打乱,以免引起后院纷争。」 这是自然的,姜桃花乖乖点头。一大院子女人,却只有一个男人,那就跟饿狼抢食似的,与其争个头破血流,不如一早定下规矩平等分配,那对谁都好。 只是,堂堂丞相,会按照安排去宠幸后院的女人么? 像是察觉到她的疑惑,秦娘子抚弄着指甲开口:「咱们爷也是向来不喜欢女人争抢的,所以只要不是有人使手段,那爷就会按照规矩施恩。」 「明白了。」桃花点头,接过丫鬟递来的侍寝名单看了看。 一月共三十天,府中加上她,除暖帐那种没地位的之外,一共十二人。夫人占三日恩宠,娘子占两日,侍衣占一日,剩下的时日归沈在野自己安排,看是选幸哪个暖帐,还是自己在书房过了。 掐指一算这需要耕耘的天数,姜桃花觉得现在沈在野最缺的肯定就是牛鞭汤,要是以后需要讨好,那一定得熬给他喝喝,不然纵欲而死了,她就跟着没好日子过了。 暗暗握拳,桃花与梅秦二人又客套了一个时辰,躲避着秦娘子的挑衅,打探了不少府里的情况,然后才告退准备回自己的院子。 结果刚走到花园里,迎面就撞上了沈在野。 「……妾身见过相爷。」 沈在野本来是没注意她的,听见声音才停下来盯着她看了半晌:「公主?」 「爷以后叫妾身桃花便是。」姜桃花低着头道:「进了相府,就没什么公主了。」 微微挑眉,沈在野转过身子来,目光幽深:「你倒是挺适应。」 「自然,妾身还想好好过日子呢。」 不适应环境,难不成等着环境来适应她啊?天底下哪有那么多好事。 「你能这样想,我也宽心不少。」嘴里这么说着,沈在野却是惆怅地叹了口气,好看的眉头轻轻皱起,似是有什么为难之处。 姜桃花垂眸,眼观鼻,口观心,闷头不接话。 她不傻,沈在野明显是有话想说,可偏生不直接说,反而要她来问,她要是真问了,那不跟颗傻白菜似的又跟着他的节奏走了么?万一被带什么坑里了,哭都没地儿哭!还不如装个不懂眼色的傻大姐,都比凑蛇嘴边儿去安全。 不是她防备心重,要怪就怪沈在野一开始沈在野就骗了她,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已经荡然无存,那就不能怨她不配合了。 「今天天气不错啊。」沉默了半晌,桃花抬头,看着春日明媚的阳光,傻笑了两声:「相爷要是没别的事,妾身就先回去了。」 沈在野挑眉,对她这样的反应感到意外,盯着她略微思忖片刻之后道:「既然你这么急着回去,那我便陪你去那争春阁坐坐吧。」 啥?桃花一愣,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头悄悄将侍寝单子扒拉出来瞥了瞥。 没记错的话,今天他要宠幸的应该是顾娘子,去她那儿干啥? 不过转念一想,现在时候尚早,怎么可能一去就宠幸她,沈在野又不是发情期,是她想多了,人家兴许只是想过去跟她说点事情而已。 脑子这么一转,姜桃花立马就换上了热情的笑容,朝沈在野屈膝行礼:「好的,爷这边请。」 沈在野勾唇颔首,转身之时眉头却皱了一瞬。 女子多愚昧,聪明的也多半只会在男人身上动心思,局限于一室之中。所以他一直觉得,女人是最好掌握的东西。 然而有那么一瞬间,他在这姜桃花身上嗅到些异常,这人好似在他手心里,却又像随时会溜走一样。 心下生疑,他便若无其事地开口问:「看你从凌寒院的方向来,可是见过夫人了?」 「是。」桃花规规矩矩地回答:「夫人告知了一些规矩,妾身必将铭记于心。」 「嗯,秦氏可也在那院子里?」 「秦姐姐在呢,也教了妾身不少东西。」低头答着,桃花还是拿眼角余光偷偷瞥着旁边这人。 你说这长得人模人样的公子哥儿,怎么就心思这么深沉呢?害她都不能好好沉迷在这无边男色里,只能绷紧身子小心翼翼地提防着。 「你觉得秦氏此人如何?」沈在野问。 桃花想了想,一脸天真地道:「容貌上乘。」 他问的是为人,谁要她答容貌了?沈在野停了步子,皱眉看着她:「说起容貌,公主这一番打扮,倒还不如早晨毫无点缀来得好看。」 「这是自然。」姜桃花下意识地就说溜了嘴:「男人眼里不穿衣服的女人才是最好看的。」 话一落音,身后跟着的家奴丫鬟全傻了。 沈在野震惊地看了她一眼,而后垂了眼眸:「桃花。」 「妾身知错!」麻溜儿地往地上一跪,桃花一脸慌张:「妾身自小在赵国长大,有些言语难免不当,规矩还没完全学会,请爷宽恕!」 瞧她这紧张兮兮眼珠子乱晃的模样,沈在野反而觉得心里一轻,伸手将她扶了起来:「赵国风气开放我倒是一直有耳闻,却不知竟然开放至此。」 「您不知道的还多呢,有什么想问的,尽管问妾身就是了。」桃花抬脸就冲他傻笑,一副没心眼的样子:「不过妾身只知道些底层的事情,皇宫里头的事情,是不太知道的。」 「嗯?」沈在野挑眉:「你是堂堂赵国公主,怎会知低不知高?」 「相爷有所不知。」姜桃花下意识地捋了捋袖口,开始半真半假地忽悠人了:「妾身虽是公主,却是个身份极为尴尬的公主。母后早逝,新后不喜我与皇弟,为了让皇长女素蘅将来继位赵国,便将我与皇弟安置在宫城最边上的宫殿里,生活与普通宫人无异。」 第六章 赵国皇子可继位,皇女也可继位,这个沈在野是知道的,跟赵国的历史有关。虽然在大魏是行不通,但也尊重别国的习惯。 「如此说来,公主远嫁,是想改变生活状况?」 姜桃花一点也不遮掩地点头承认:「自然,远嫁大魏,怎么也比在那宫墙下头生活得好。」 「那你可有什么想要的东西?」 「有啊有啊。」桃花眼睛放光:「妾身想要吃得饱穿得暖。」 沈在野:「……」 这话听得他都有点不忍心了,虽说如今赵国在大魏眼里也就是个穷乡僻壤,但堂堂公主的愿望竟然只是吃饱穿暖,这也太心酸了。 眼帘微抬,他放柔了声音道:「在这相府里,你自然是能吃饱穿暖的,不仅如此,若是能帮我两个忙,我还可以帮你找人带礼物回赵国,送给令弟。」 这么好?桃花心里的算盘啪啪一阵乱响,然后傻笑着试探:「什么忙啊?」 「因为你的缘故,我与景王和南王之间都有了嫌隙。」沈在野低头看着她,很是温柔地一笑:「所以第一个忙,便要请你在明日南王上府之时,告诉他你是自愿跟了我的。」 眨眨眼,桃花问:「那第二个呢?」 「第二个自然是景王那边,后日我与他相约北门亭,你将昨日发生的误会都解释给他听即可。」 沈在野半垂着眼帘的时候实在是太好看了,尤其是从桃花的角度看过去,简直温柔得要把人给化了,换个女人来,不管他要什么,恐怕都得答应。 但是姜桃花好歹是学过媚术的人,要是自个儿没使出来,还被别人迷惑了,传回去岂不是砸师父的招牌么? 于是稍微定了定心神之后,桃花有些为难地看着他:「我如今只是相府的妾室,随意与王爷搭话,没关系么?」 「没关系,不会有别人看见。」沈在野道:「这些我自然会安排,你肯帮忙便可。」 听他这么说,如今的麻烦好像是她导致的,要是不知道先前他撒了谎,姜桃花肯定会觉得内疚想补偿。 然而,面前这人是在骗她的,虽然不知道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是绝对不是要对她好。 「爷。」桃花一脸愁苦地道:「不是妾身不肯帮忙,只是从昨儿起身子就不太舒坦,明日怕是要起不来床了。」 「哦?」沈在野眯眼,低头看着她:「不舒服?要不要找大夫来看看?」 「等回了争春阁请大夫来便是。」她坦荡地道:「若是明日无大碍,可以起身,那妾身就帮爷的忙,若是实在无力……爷就想想别的办法吧,如何?」 看样子竟然是真的不舒服?沈在野有些惊讶了,这时机也太巧了些,南王可不是随意就能上相府来的,若是明日找不到机会说,以那老实孩子的性子,肯定要跟他犟起来了。 可是看姜桃花这双眼里满是诚恳,也不像是撒谎,他总不能让人带病去见南王,终归是不妥。 「既然如此,那你便别回争春阁了。」停下步子,沈在野道:「这乍暖还寒的天气,争春阁里甚为冰冷,今日就在临武院过吧,这样明日兴许你便好了。」 啥?桃花脑袋立马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夫人刚刚才说过,这府里有规矩,非侍寝之日,不得争宠。」 轻笑一声,沈在野道:「今日我该去怀柔的温清阁,所以才将屋子让给你睡,这又算什么争宠?」 哦,人不在啊,那也行。桃花松了口气,反正病也是要装的,在哪儿睡都一样。 「多谢相爷。」 点了点头,一行人便转了方向,往临武院去了。 将她安置在院子里,沈在野便有事去了书房,姜桃花瞥了瞥自己身边跟着的陌生丫鬟,也没敢乱动,就老老实实地呆着,该吃饭吃饭,该休息休息。 傍晚的时候,青苔回来了,一路摸到临武院,气喘吁吁地问:「主子可要奴婢伺候沐浴?」 「要的要的。」桃花连忙朝旁边的丫鬟吩咐:「让人抬点水进来吧。」 「是。」丫鬟应声而去,没一会儿屏风后头的浴桶里就倒满了热水。 「行了,我沐浴的时候只要青苔伺候。」桃花看着其他下人道:「你们都在门外守着吧。」 前头一个丫鬟恭敬地应了,不过出去的时候却是随手将箱柜都给上了锁。 够谨慎的啊! 桃花啧啧了两声,等大门合上,才将青苔拉到屏风后头问:「怎么样?」 青苔小声道:「先说景王吧,景王是如今最得宠的皇子,虽然不是嫡出,但却是目前的皇子里最有出息的,在朝中也颇有威望,只是有一众老臣一直不服他,没有归顺,以至于景王一直想拉拢沈丞相。」 「再说沈丞相,先前打听到的那些都是真的,他在朝中没有党派,声望却极高,有众人拥护,但是在民间的名声极差,据说是工于心计,草菅人命之人。」 倒吸一口凉气,姜桃花瞪大了眼:「还真是这种人啊?他那张脸倒是不像坏人,还挺……挺好看的。」 青苔连连摇头:「人心隔肚皮,主子还是小心些。最后再说南王,南王年方十六,实在是天真不谙世事,据说是拜在大魏黔夫子门下,习的都是恭仁礼让。母妃早逝,不得圣宠,倒也安居一隅,不争不抢。他小时候似乎与他母妃一起被送去吴国当过质子,所以也挺喜欢吴国的礼仪,只是因此更惹皇帝不悦。」 桃花点头:「总结来说,这就是个很不错但是很不得宠的小王爷。」 「是。」 「既然不得宠,那沈在野为什么会让我特意去给他解释呢?」摸了摸下巴,桃花想不明白了:「他难不成对个小孩子有什么想法?」 青苔脸一黑,连忙摇头:「外间有传言,说相爷与南王相见的机会不多,但怜爱有加,把他当弟弟一般看待。屡次有人想将南王扯进纷争,都被相爷给挡住了。他还曾评价南王,说‘世间难得此璞玉,岂能未琢而被污泥所染’,看起来就是单纯地想护他一二,两人并无血缘和其他交情。」 是这样啊,桃花点头:「奸诈的人也是有人性的,这南王能在沈在野心里留一片净土,那就可能真是个好孩子,可是明日最好还是别见了,以防万一。」 「好……不对,您为什么要见南王?」青苔瞪大了眼:「您与南王有婚约在先,毁约错嫁在后,再见岂不尴尬?」 「是相爷让我帮忙,可能是因为我的事情,与南王有了嫌隙,所以用我来让他们之间冰释,以免不好继续相处吧。」桃花道:「但是我已经说了,明日会病得起不来身,正好躲过一劫。」 病得起不来身?青苔皱眉,看了看旁边已经改逐渐开始变冷的洗澡水:「您认真的?」 「自然,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没别的路可选了。」伸手试了试水温,桃花笑眯眯地看着她道:「明日记得好好照顾我唷,我要吃南瓜粥。」 青苔:「……」 赵国就只有两个公主。长公主是惯常对别人狠,所以宫里人人都怕她。而这二公主是出了名的对自己狠,别人不怕,她倒是打心眼里佩服了。 等了许久,门外丫鬟已经开始问要不要加热水了。青苔出去把热水都提进来放在一边,然后就看着自家公主脱了外袍,只着单衣,泡进了已经冰冷的水里。 这天气,晚上风从窗口吹进来,还是有些令人发寒的,然而姜桃花是一脸坚定不移的表情,泡在水里一动不动。 第七章 「要多久?」青苔有些担忧。 「再三柱香即可,久了也该惹人怀疑了。」嘴唇有些发紫,桃花深吸一口气,直接将整个脑袋埋进了水里。 温清阁。 沈在野看着窗外的月亮,手里把玩着一枚扳指,眼神幽深。 「爷。」顾清影笑着靠过来:「时辰不早了,咱们该休息了。」 「嗯。」应了一声,沈在野转头,唇角微抬,顺着她的手朝床边走。 顾清影以前是这院子里最娇俏的,惯常会在床上讨他欢心,所以进府不过一年,就成了娘子。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如今再看她媚笑,沈在野皱了眉。 媚笑不是她这样夸张的,分明该是细眉微挑,眼里含着无尽情意和诱惑,微微发光。嘴角的弧度不大,却跟个小银钩似的看得人心里痒痒。 这么一想,姜桃花那被月光映着的五官就浮现在了脑海里。清如芙蓉去雕饰,媚人入骨不自知。 微微一怔,沈在野皱眉,下意识地起身,抬手挡住了顾氏上前的动作,转身就往门口走。 「爷?!」被他这反应吓了一跳,顾清影慌了手脚,连忙伸手拦住他:「可是妾身哪里伺候不周了么?您怎么要走?」 今日是该她侍寝的日子啊,若是爷就这样走了,那她明日该以何颜面见人? 「你先睡吧,爷等会就回来。」沈在野安慰似的拍了拍她的肩:「有东西放在落在院子里忘记拿了。」 顾清影:「……」 怔愣地看着他远去,她忍不住皱眉呢喃:「什么东西这么重要啊?越桃,你跟去看看。」 「是。」旁边的小丫鬟应了,提溜着裙子就跟了上去。 见着差不多了,姜桃花便从冷水里起身,换了一身干衣裳,让青苔把剩下的东西处置了,自己头昏脑涨地坐在床边擦头发。 风从大开的门外吹进来,桃花只觉得眼前一阵花白,喉咙疼得难受。这样的程度,明儿怎么也该发个高热吧。 「还没睡?」沈在野的声音陡然响起,吓得姜桃花一个激灵,条件反射地就打了个大喷嚏:「啊嚏——」 这喷嚏来得突然,以至于她没来得及捂住口鼻,唾沫星子愉快地扑了来人满脸满身。 沈在野闭着眼,眉毛拧得能打个蝴蝶结了。 「抱歉!」看清了人,姜桃花连忙起身拿手帕给他擦:「妾身不知道相爷来了……等等,你怎么来了?!」 不是该在温清阁吗! 「……我回来拿东西。」睁眼就看见眼前这人瞪大眼跟见了鬼似的看着他,沈在野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就算不是回来拿东西,这也是我的院子,我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不是不是,您别生气。」桃花连忙解释:「府中规矩森严,妾身只不过怕犯错而已。」 「府里最大的规矩,是我。」接过她手里的帕子,沈在野慢条斯理地擦起自己身上的唾沫:「规矩是我定的,你明白吗?」 「妾身明白,爷高兴就好!」桃花抬脸,冲着他一阵傻笑。 抿了抿唇,沈在野闻了闻自己的衣裳,嫌弃的意味溢于言表。姜桃花作为一个有眼力见儿的人,立马就去叫丫鬟拿换的衣裳来。 「妾身替爷更衣吧?」 扫一眼她谄媚这的模样,跟在和风舞那晚上的脸怎么也对不上号。沈在野长叹了口气,轻轻敲了敲自己的眉心,然后张开双手,一副大爷等着伺候的模样。 桃花麻利地就将他的外袍给脱了,不过似乎是动作太大,一方手帕掉了下来。 像沈在野这样姬妾众多的男人,有一块女人的绣花手帕在身上实在是太正常不过了,但是桃花刚低身捡起来,竟然被他很紧张地一把抢了去。 有没有风度了?不能温柔点么?捂了捂自己被抓疼的手,桃花斜了那手帕一眼,看沈在野当个宝贝似的塞进衣袖,也没多问,应该是哪个他中意的女人的吧。 伺候大爷更了衣,大爷还不满意地扫了她一眼,伸手就将她抱起来丢进了被窝。 「你手太凉了,今晚上盖严实些睡。」 「多谢爷关心。」桃花笑道:「爷路上也请小心,夜路易滑。」 「嗯。」沈在野点头,目光打量她须臾,转身就往外走。 青苔在门外候着,看着他离开了,才溜进屋子里去:「主子?」 「没事,你去收拾收拾准备休息吧。」咳嗽了两声,桃花将被子都掀开,然后闭眼躺好:「明日早些来伺候。」 「是。」有些迟疑地看了她这单薄的身子,青苔叹了口气,终究是没说什么,反正就算她劝,这位主子也不会听的,那还是省省力气吧。 不过,刚刚丞相爷到底是过来干什么的? 夜路果真是有些滑的,沈在野漫不经心地走着,眼里盛着半片月光,温柔又有些阴暗。像一条雪白的毒蛇,在黑暗里优雅地吐着信子。 「主子,北门亭那边已经安排妥当了,要是姜氏后日还未痊愈,便按第二个计划进行。」湛卢走在他身后,轻声说了一句。 眸光微动,沈在野侧头看他:「你觉得姜氏这病,是真的,还是假的?」 湛卢一愣,皱眉道:「府里大夫已经看过了,说是的确有些不舒坦,可能是初到大魏不太适应,加上最近天气变化,病了也是正常。」 「是么。」轻笑了一声,沈在野继续往前走:「这姜氏看起来有点傻气,但是傻气当中,又好像带了点精明。一时半会,我也分不清她到底是兔子还是老虎。」 湛卢有些意外:「主子在意姜氏?」 「没有。」沈在野摇头:「我只是怕后天会有什么变数。」 虽然姜氏媚人的功夫了得,但是他不吃那一套。她存在的意义就是拉开一场大战的帷幕罢了,只要顺利拉开,她的生死就都与他无关了。 「这个主子可以放心。」湛卢拱手道:「您的计划周密,下头的人也是万分谨慎,绝对不会出半点差错!」 「嗯。」垂了眼,沈在野道:「后日既然安排好了,那明日就看情况吧。若是姜氏病未能好,便越过南王,直接等着见景王。」 「小的明白。」 月亮高挂,熟睡中的桃花还不知道自己的小命已经被人惦记上了,她的梦里有赵国的大好山河,有从宫墙下流过的清澈的溪水,一整夜都觉得心里分外宁静。 这一觉睡得极好,以至于醒来的时候神清气爽,浑身都暖洋洋的。 「主子。」青苔一直站在床边,看她醒了,长长地叹了口气。 桃花眨眼,看了看自己身上盖得严严实实的被子,再摸摸自己温度正常的额头,当即就坐了起来,横眉看着青苔:「你怎么来给我盖被子了?」 青苔沉默了片刻,道:「被子是您自己裹上的,奴婢扯了三回了,也没能扯过您。」 姜桃花:「……」 好吧,她是会本能的扯被子来着,要怪就怪昨儿晚上没将被子给藏柜子里,导致冷水白泡了。 「现在贿赂大夫还来得及吗?」桃花绝望地问。 青苔摇头:「人生地不熟,不能贸然收买。」 那就是没退路咯?跌回床上,桃花叹了口气:「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既然挣扎没用,那就去见见南王吧,按照你打听到的情况来看,南王年幼天真,应该不会为难我。」 「是,主子先更衣吧。」青苔应着,转身拿了个大斗篷来。 她们还在沈在野的院子里,昨儿过来的时候一直风平浪静,那就是没什么人注意,趁着现在天还没大亮,还是赶快溜回去为妙。 第八章 裹着斗篷带着青苔一路狂奔,姜桃花跨出临武院大门的时候,也就没注意旁边躲着的两个小丫鬟。 「跟上她,我去找越桃姐姐。」 「好。」 蹲守了一夜的小丫鬟麻利地去了温清阁,逮着越桃一阵嘀咕。越桃扭头,又对着自家主子顾怀柔一阵嘀咕。 「我就觉得昨日爷有些奇怪,果然那院子里有幺蛾子。」顾怀柔冷哼了一声:「让人继续盯着,看是哪个不懂规矩的要跟咱们温清阁过不去。」 「是。」 丞相府的后院看似祥和平静,公平无争,但也是有不少人想打破这平静,为自己多争一杯羹的,就看是哪个倒霉蛋来开这个头了。 姜倒霉蛋还什么都不知道地在打扮。 因为南王年纪小,所以她也不能用太媚俗的妆,就洗了把脸,稍微擦点粉,整张脸显得干干净净的即可。 选了套合适相府姬妾身份的衣裙,再挑两支素净的发簪。姜桃花对着镜子,十分慈祥地笑了笑。 「主子。」青苔有点看不下去了:「您是要把南王当小孩儿对待吗?」 「他才十六岁,不是小孩儿是什么?」桃花莫名其妙地道:「就跟长玦一样大啊。」 「是跟三皇子一样大没错。」青苔看了她一眼:「可是您也才十八岁。」 大人家两岁而已啊!这一副长辈的表情是要干什么? 姜桃花皱眉,低头认真想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原来我才十八岁。」 这一年又一年的,她还以为自己一早三十多岁了呢。 青苔哭笑不得:「您这是还没睡醒不成?」 「没事,我只是习惯把长玦当小孩子了。」叹了口气,桃花道:「希望南王别像长玦一样难搞就好。」 这是一个发自内心的愿望,赵国三皇子姜长玦,简直是个二愣子,一旦认定的事情,撞着南墙了都不回头。有弯路不会走,还非拉着她走什么正义大道,结果往往是两个人一起吃亏。 为了教育自家弟弟通人情,知世故,姜桃花没少费心思,然而并没有什么用。遇上这种油盐不进,死脑筋的人,她是最没有办法的。 「姜娘子。」 外头有个丫鬟进来了,打量了桃花一眼。见她脸色正常,便松了口气:「您身子既然好了,那就快些去花园里准备吧,相爷说,客人用过早膳便会登门。」 「知道了。」青苔应了一声,眉头微皱,正想说自家主子的早膳还没吃呢,结果就见妆台前的人十分自然地站起来,领着她就往外走。 「主子。」她有些心疼:「您不饿吗?」 「相爷让咱们立刻去花园,哪里还能说饿?」桃花一脸大义凛然地跨出了门。 「可是……」跟在后头看了一眼自家主子走的方向,青苔神情古怪地道:「府里的花园在另一边。」 「我知道,相府的地图我也看了。」 「那您往这边走干什么?」 桃花回头,白了她一眼,压低声音道:「说你傻你还真傻,样子是做给别人看的,肚子可是自己的。现在还早,顺路就去厨房捞点吃的啊!」 青苔:「……」不是说立刻去花园吗? 她家主子果然是不用人操心的,这心里的小算盘可能比她的头发丝儿都多。 厨房里的人正在慌慌忙忙地准备早点,张厨子刚把一碟奶黄包放在灶台上,结果转身拿个食盒的功夫,碟子竟然空了! 发生什么了?张厨子很茫然,看了看四周,拿下帽子摸了摸自己光溜溜的脑袋,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盯着那盘子。 青苔将奶黄包与桃花一起分着吃,边吃边往花园走。 「这府里厨子手艺还不错。」姜桃花满意地道:「以后有口福了。」 一共四个奶黄包,两人每人吃了俩,吃完的时候就已经到了花园门口了。 「姜娘子。」花园月门处站着的丫鬟朝她微微屈膝:「相爷吩咐,您去亭子里候着便是。」 「知道了。」桃花颔首,左右打量了一番,带着青苔往里走。 花园里已经有不少丫鬟来来往往,亭子里也备了很多好吃的,看起来沈在野还真是很喜欢这个小王爷,虽然小王爷不得皇帝宠爱,但在这里竟然享受的是贵宾待遇。 在石桌边坐下,姜桃花忍不住就摸着下巴低声道:「青苔,你觉得有没有可能,这小王爷其实是相爷的私生子?」 青苔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着,瞪眼看着她:「主子,十六年前相爷才十岁。」 这想法也太丧心病狂了吧? 「哦,这样啊……」桃花点头:「那就是我多想了。可是我不明白,沈在野这种位高权重心思深沉的人,当真会因为喜爱而对一个王爷无条件地好吗?」 青苔想了想,道:「也不是太好,两人平时都不怎么见面的,兴许是因为南王爷没什么势力,相爷觉得与他交往比较轻松,所以才会这样对待吧。」 她去外头打听的时候,也没多少人觉得相爷偏爱南王,只是对南王不似其他人冷漠罢了。 姜桃花眯了眯眼,摸着下巴沉默了。 「你当真没有骗我?」 有些青涩的少年之声乍然在月门之外响起,桃花耳朵尖听见了,连忙伸长脖子往那头看。 沈在野先跨了进来,一身黛色织锦长袍,丰神俊朗。脸上带着让人看不透的笑意,低着头道:「微臣何时骗过王爷?」 旁边的人跟着他绕进月门,白底青边的锦袍配着细罗的拢袖,让桃花眼前一亮。 好一个唇红齿白的少年郎啊!说是不得宠之辈,却无半点卑畏怯懦之意,背脊挺直,一身正气。眉如长舟划浪,眼含碧波晴日。鼻梁高挺,轮廓清秀,就是那小嘴儿抿得紧紧的。 「你骗我的时候,难道还少了吗?」穆无暇颇为恼恨:「就是手段高明,叫本王抓不着把柄罢了!」 这气急败坏的样子,像是被欺负惨了,看得桃花心里一阵好奇。 这两人到底是怎么个关系啊?当真是要好,南王怎么会对沈在野这个态度?要是不好,沈在野又为什么这么在意南王? 「人就在前头,王爷不信微臣,就自己去问问吧。」沈在野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过头来看向亭子里。 姜桃花连忙收敛了表情,朝他们微微一笑。 穆无暇跟着看了她一眼,秀气的眉毛皱成一团,戒备地看向沈在野道:「她如今已经被父皇赐给你了,在你的府里,怎么可能说真话?」 「那王爷要如何才肯相信微臣?」 「很简单,你别在这里,本王单独问她。」穆无暇抿唇,目光坚决地道:「你不许作弊!」 桃花听着,默默翻了个白眼。小孩子就是天真,人家作弊都是在背后提前做的,怎么可能当面说什么。 「微臣遵命。」沈在野微微颔首,转头温柔地对着亭子这边道:「桃花,记得好好照顾王爷。」 话是温柔的,眼神却带着警告的意味。姜桃花打了个寒战,扯着嘴角应下:「妾身明白。」 不就是要帮他骗小孩子而已吗?这南王这么天真,那根本就费不了多大力气,他瞎紧张个什么劲儿。 穆无暇站在原地看着沈在野离开,确定他走远了之后,才转过身来,神情严肃地进了亭子,站到桃花面前。 「王爷请坐。」桃花笑眯眯地看着他:「先喝点茶吧。」 瞧她这平静的样子,穆无暇的眉头当即皱了起来:「公主很高兴?」 第九章 「嗯?」桃花一愣。 「没能嫁给我,倒是嫁给了沈丞相,你看起来很高兴。」他眼神微沉:「看来丞相也的确没骗我,公主自愿留在这丞相府,没有半点委屈。」 这南王年纪小,心思却很细腻,也很敏感啊。姜桃花眨眨眼,随即就反应过来,手在桌子下头死命拧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眼里迅速蹿上了泪花儿。 「是啊,妾身如今有什么觉得委屈的呢?」声音里满是哽咽,她扯着嘴角勉强笑道:「人人都在说呢,妾身如今算是因祸得福了。」 说掉眼泪就掉眼泪,上一刻还笑语盈盈的人,须臾之间竟然就伤心成了这样?穆无暇看傻了眼,呆愣了片刻之后,立马慌了。 「你别哭啊,本王说错话了,本王认错。」手忙脚乱地在自己身上找手帕,他整张小脸都皱了起来:「你该是委屈难过的,本王知道,所以今日才会来这么一趟。」 真是个耿直的孩子,这么容易被骗,反倒是让桃花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了,连忙收敛了些,朝他颔首:「王爷真是个好人。」 「也没什么好的,他们背后都骂本王傻,总是得罪人。」穆无暇撇嘴:「今日也是,府上的人都劝本王不要来,可本王坐不住,总要来问问你才安心——你到底是不是心甘情愿半路改嫁给沈丞相的?」 「心甘情愿?」桃花瞪大了眼,张口就想否认。虽然她是想踩着人往上爬来着,但也不是一开始就愿意嫁给沈在野的啊,是那禽兽强要了她,让她不得不改嫁的! 不过,话到嘴边,她还是想起了自己今日的任务,只能硬生生咽下一口气,抬眼,泪汪汪地看着穆无暇: 「此事,由不得妾身做主的。妾身一个女人,千里迢迢嫁过来,无依也无靠。突然出了这样的事情,如今又在丞相府的屋檐下……您这样问妾身,妾身当真无法回答。」 「怎么会无法回答?」穆无暇皱眉:「愿意就是愿意的,不愿意就是不愿意的啊。」 轻轻叹了一口气,桃花道:「世上的事情不是都可以用愿意和不愿意来回答的。」 比如现在,她要是回答是自己愿意的,那就是得罪死了这小王爷,以后就少了一条退路。可要是回答不是自己愿意的,那就是明摆着逆了沈在野的意,往后在这相府的日子还过不过了? 她又不蠢,沈在野挖个坑,还就傻不愣登往里跳哇? 「为什么?」小王爷犟起来了,眉目间重新带上了戒备:「你也想糊弄本王?」 「不是。」被这眼神吓了一跳,桃花扁了扁嘴:「请王爷设身处地为妾身想一想!妾身突遭横祸,根本身不由已,如今大局已定,妾身背负不洁与趋炎附势等众多罪名,自尽未遂,忍辱偷生。如今这境地,岂是区区愿意或不愿意这几个字能概括的?」 穆无暇一愣,表情又柔软了下来。看着桃花脸上这哗啦啦的眼泪儿,觉得不忍心了,终于从胸口掏出一张帕子来递给她:「你手帕都哭湿了。」 「多谢王爷。」桃花嘤嘤嘤地接过,拿自己的手帕擤了鼻涕扔了,然后继续捏着南王的手帕擦眼泪。 「既然你说你是身不由己,那可能跟本王说说前日的事情经过?」他问。 桃花乖巧地点头:「前日送亲的队伍被野狼拦在了半路,护卫四散,街上跑得没了人,妾身的丫鬟带着人断后,让妾身先走,于是妾身就逃了一路。结果不知为何误闯了青楼后院,被人打晕灌药……醒来的时候,就已经成这样了。」 「野狼?」穆无暇皱眉:「专门来拦你的送亲队伍?」 「……」桃花垂眸,心想难不成我还提着裙子去问野狼一句「你们是不是专门来拦我的」? 「妾身不知野狼从何而来,也不知为何会突然出现。」 小王爷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国都里前些日子就闹进了野狼,怎么可能这么久了都没有捕获,偏生还在你我大婚之日出了乱子?」 桃花抿唇:「这个没人能控制吧,谁能操纵野狼呢……」 「有人能。」穆无暇眼里隐隐起了怒火,侧头看向相府四周:「丞相府上就有门客名秦升,擅长驯狼。」 什么?! 姜桃花脸上不动神色,心里却是一沉。 街上遇见的野狼不是偶然吗?难不成是沈在野的人在背后控制? 这也太可怕了吧,为什么啊?她嫁不成南王,对沈在野有什么好处?这么处心积虑来害她,难不成她上辈子挖了他家祖坟?! 又气又怕,桃花深吸了一口气,闭了闭眼,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现在的事实就是她斗不过沈在野,已经在人家的掌控之中了,那就只能做他想要她做的事情,暂时保住小命,剩下的事情慢慢查。当下首先要做的,还是稳住南王爷。 「王爷怕是想多了。」桌下的手捏得死紧,桃花脸上却还是万分镇定:「当时的情况有些混乱,那些野狼不像是被人操控的,就是饿极了黄昏出来觅食,正好遇上送亲队伍而已。」 穆无暇眉头未松:「这也能看得出来?公主当时不是顾着逃跑吗?」 当然是看不出来的啊,不过答应了人的事,打落牙齿和血吞也得做到啊!桃花深吸了一口气,装作认真回忆的样子道: 「虽然是在逃跑,但妾身也看了两眼,场面混乱。野狼若是有人控制,该直接来咬妾身才是,可是它们没有。妾身也是自己乱跑才跑到青楼后院的,怪不得别人。」 穆无暇若有所思:「也就是说,公主是到了青楼后院,被景王的人当成歌妓打晕,送给了沈丞相?」 「是的。」桃花颔首道:「一进院子就被打晕了,后来的事情妾身就都不知道了。」 就是知道也不能在小孩子面前说那些啊! 小王爷的神色严肃了起来,嘴唇抿着,下颔的弧线也是紧绷,好像在思考什么严重的问题。良久之后,才道:「本王大概能明白你的意思了,此事与你无关,也许是命运捉弄,也许是景王哥哥从中作梗,你只是受害者。」 「您不怪妾身了么?」桃花眼巴巴地问。 「这样的情况下,本王若是还怪你,岂不是太过分了?」叹了口气,穆无暇道:「也许是你我今世没有夫妻的缘分吧。」 虽然这小王爷身姿已经甚为挺拔,模样也清秀,但毕竟比她小。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桃花还是有些尴尬的,只能拿帕子掩着眼睛叹气。正想说点什么呢,对面的人却是一惊: 「手帕拿错了,公主可否还给本王?」 啥?桃花一愣,拿下手帕来看了看。这帕子是普通的白色绢帕,只是上头绣了一朵花,层层叠叠,五颜六色,不知是何品种。 这花手帕,好像在哪里见过啊…… 抿了抿唇,桃花看着穆无暇问:「这帕子对您来说很特别吗?」 穆无暇犹豫了一番,看了看站得很远的随从,低声道:「这是吴国的一种风俗,在春日之时将百春花绣帕贴身携带,可以祈求春神娘娘保佑家宅和睦,国家兴盛,百姓安康。」 「只是,父皇不喜我崇尚吴国风俗,这东西也只能偷偷带着了。」 眼波流转,姜桃花细细地打量了这手帕,慢慢递回南王面前:「是这样啊,皇上既然不喜欢,王爷又何必这么执着呢?」 「别的习俗规矩本王都没再推崇了,只这迎春礼,是吴国最重要的礼节,吴国男儿不管在哪儿,都是要遵守的。」穆无暇小声说着,像是很心虚,接了帕子就塞回袖子里:「本王虽然是大魏子民,但到底也在吴国长大,所以……」 第十章 「妾身明白了。」桃花颔首,轻轻倒吸了一口气,笑道:「这花也是吴国特有的图腾吧?没在别的地方看过。」 小孩子没心眼,人家问,也就老老实实地开口答:「是啊,世间是没有这百春花的。一朵花生七色,只能是仙花。据说是吴国第一位皇后绣出来的,此后就一直传承,算是吴国的信仰。」 信仰这个东西吧,不管人在哪里,是什么身份,只要心在,就不会舍得抛弃。 桃花觉得手脚有些发凉,勉强笑了笑,揉了揉眼角。 「你可是累了?」小王爷眉头又皱了起来,想了想起身道:「本王也不宜久留的,既然该问的都问了,那就此告辞,本王再去找丞相聊聊。」 「多谢王爷今日宽厚。」姜桃花起身,朝南王行礼:「王爷慢走。」 穆无暇看了她一眼,只觉得这女子也当真是可怜,心下微叹两声,便转身离开。 亭子外头站着的青苔见人走远,便进来打算扶自家主子一把,谁曾想桃花竟然直接跌坐了下去,眉头紧皱,眼神飘忽。 「主子?」青苔吓了一跳:「您怎么了?」 闭了闭眼,桃花伸手抓着青苔的胳膊,小声道:「我觉得事情越来越不妙了啊……」 青苔很茫然,姜桃花垂头,开始自顾自地想一些事情。 先前就说过,她是个记性很好的人,所以她记得昨日晚上给沈在野更衣的时候,从他怀里掉下来的花手帕上绣的图案。 那图案跟南王今日手帕上的一样,是吴国特有的、被奉为信仰的百春花。 南王曾在吴国为质子,遵循吴国风俗尚情有可原,可是,为什么沈在野也带着百春花的帕子? 她是不是可以猜想,沈在野和南王之间,并不是单纯的朋友关系,还有什么更深的联系? 沈在野会是吴国的人么,如若他是,大魏的皇帝又怎么可能让他当丞相?如若不是,那为什么要冒着惹皇帝生气的风险,带百春花在身上? 他身上的帕子,一般是相府内眷才有可能发现的,被她看见是个偶然。而南王这边的帕子,相府内眷一般也是没机会看见的,今日也单纯是偶然。 这两个偶然加在一起,姜桃花觉得自己可能是发现了常人没发现的东西。但,发现了之后是好还是坏,真的说不准。 脑子里乱成一团,桃花使劲儿甩了甩头。 不管沈在野到底是怎么回事吧,但是如今看来他和南王的关系好是事实,而从南王刚刚说的话加上先前在和风舞沈在野露的马脚来分析,故意让门客控制野狼破坏婚事,强要了她的,就是沈在野。 这位了不得的丞相爷,竟然借着景王的手,将她从南王那里抢了过来,并且嫁祸给景王。可怜景王背了黑锅还会以为真的是自己抓错了人,对沈在野愧疚不已。 也是好手段。 「咱们回去吧。」心里平静了下来,姜桃花起身,带着青苔就往外走。 「主子。」青苔很担忧地开口:「明日还要出府,您确定没事吗?」 「没事,只是有些事情还没想通,你继续去帮我查查吧。」桃花道:「查查沈丞相的出身,以及,他有没有去过吴国。」 青苔一愣,想了想还是应下,也没有多问。 桃花边想边回了争春阁,刚到门口,就看见一小厮垂手候着。 「姜娘子。」看见她回来,小厮就迎了上来:「奴才特地来提醒您一声,明日巳时一刻,有车马在侧门外候着,您提前准备,万万不可怠慢了景王爷。」 「知道了。」桃花一笑,朝他颔首:「我会好好准备的。」 小厮点头鞠躬,飞速地退了下去,姜桃花看了他的背影一会儿,抿唇,踏进院子里。 青苔出去做事了,屋子里只有花灯伺候,这丫头比青苔活跃得多,见她回来就笑眯眯地道:「主子,奴婢已经给您备上了新裙子,您来看看喜不喜欢?」 桃花挑眉,看着她捧出来的颇为华贵的锦缎长裙,笑着道:「挺好看的,刚做成的么?」 「是啊,听闻是相爷特意为您让人赶工做的,十几个绣娘一夜没睡,才成了这么一套裙子。」花灯挤眉弄眼地道:「看来啊,相爷真的是看重您。」 「是挺看重的。」桃花点头:「有机会得好好谢谢他。」 「哎,相爷说待会儿就会过来的。」花灯道:「您等着就是。」 骗完了南王爷,怎么也该过来跟她通通气,这个桃花倒是不意外,只颔首,坐在妆台前好生打扮自己。 书房里。 沈在野头疼地揉着太阳穴看着眼前的人:「王爷还是不信?」 穆无暇站在他面前,小身板挺得笔直,皱眉道:「本王不是不信,只是近来相爷的动作,本王也不是看不懂。先前你说过让本王不涉朝堂之争,可如今,为何借着赵国公主错嫁之事,让父皇对本王多加赏赐?」 景王犯错,皇帝震怒,但看在景王资质上乘,自己又一直器重的份上,只责骂了一通,并给了南王诸多补偿,甚至将京城刚建好的王爷府也一并给他了,允他未成家而开府。这在大梁王爷里可算是少见的。 沈在野轻笑:「王爷太高看微臣了,皇上的赏赐是皇上决定的,也是景王爷为了表示歉意,亲口替您求的,与微臣有何干系?」 「赵国公主是受害者,很多事情她不知情,所以帮你说了不少好话。」穆无暇抿唇:「但实际上这桩婚事到底是怎么乱的,你不可能毫不知情。」 「微臣当真不知。」 「你……」小王爷气得跺脚:「你这个骗子!」 沈在野无辜极了,脸上满是受伤的表情:「王爷这样想微臣,微臣真是难过。不过您在意的不是赵国公主有没有受委屈吗?您也看见了,她不是什么贞洁烈女,也愿意继续留在相府。这样的女子,也幸亏没有嫁给您。」 穆无暇一愣,皱眉想了想,语气缓和了一些:「姜氏看起来也不像是你说的那种人,她昨日不是还企图悬梁么?」 那是女人的小把戏而已,沈在野心里嗤笑,不过也没必要跟小王爷解释这么多。 「您若是觉得这位公主是好人,那微臣以后便不会亏待了她。」他道:「王爷尽管放心,若是没别的事情,便回去继续读书吧。」 穆无暇撇了撇嘴,不悦地道:「希望你说话算话。」 姜氏的眼睛很美,像无边的大海,日月星辰出于其中,哭起来也不是楚楚可怜,倒是真心让人心疼。一个人什么都有可能是假的,但是眼睛不会,所以他相信这个姐姐是个好人,也希望她以后能过得好点。 「王爷慢走。」沈在野起身送他出去:「最近几日外头难免有乱子,您既然新开了府,就先将府内的事情料理好,少出来走动。」 「知道了。」闷闷地应了一声,穆无暇叹了口气,终究还是甩了袖子离开。 沈在野微笑着目送他,直到他出了相府大门,脸色才沉下来:「去争春阁。」 姜桃花真是有点意思,竟然能把南王给蛊惑了,让他觉得她挺好?这跟他预料的不一样,而他一向讨厌超出自己预料的东西。 湛卢低头引着路,感受到自家主子周身隐隐的焦躁和怒气,不禁有些惊讶。 好久没见他因为一个女子这么上火了,这姜氏也真是厉害。 争春阁大门开着,沈在野一跨进去,就见有一袭潋滟生光的蓝锦裙迎了上来。 「妾身给爷请安。」 姜桃花点着媚人的妆,颔首行礼之时露出雪白的脖颈,线条优美,盈盈可人。 第十一章 沈在野一顿,低头看了她两眼。 上回见还是一副老气横秋的装扮,这一转眼,倒变回千娇百媚的模样了。这女人,到底有多少副面孔? 「平身吧。」 「多谢爷。」姜桃花抬头,眼含秋波,眉目如画,柔柔地依偎到他身边,挽上他的胳膊:「知道您要过来,妾身已经备了香茶点心,爷尝尝可合口味?」 「好。」沈在野收敛了神色,跨进主屋坐下,抬眼盯着她笑道:「今日的你,倒是让我想起了以前的影子了。」 他俩认识总共不到三天,哪来的「以前」?最以前的,那就只能是和风舞的那个晚上。 桃花脸一红,嗔怪地看他一眼,娇羞地扭过身去,心里骂了一句这臭不要脸的! 「爷喝茶。」 伸手接过茶杯,沈在野倒也没喝,只看着面前这人的一举一动,轻声道:「赵国的媚术倒也是名不虚传。」 姜桃花一愣,抿了抿耳边的头发:「爷此话怎讲?」 「你这一举一动,都是媚术,常人看不出来,只会被你迷惑了心智。」沈在野侧头看向自己身边站着的湛卢。 湛卢一直在旁边,此时看桃花的眼神已经有些发直,听见自家主子的话,脸上就是一红,连忙甩了甩头,掐了自己一把。 「奴才该死。」 他只是不经意地看两眼,怎知就会…… 桃花笑了笑,捏着自己的手道:「爷多想了,赵国的媚术不过都是皮毛的东西,怎么会迷惑心智。」 「你太谦虚了。」沈在野一笑,将茶杯放在桌上,站起来走到她面前,轻声道:「可惜这种东西对我来说没用,还是省省吧。」 脸上一僵,桃花嘴角抽了抽,调整了身姿。 屋子里那股子莫名的暧昧气息不见了,一切都好像清晰了起来。 湛卢皱眉,心下不禁后怕。刚刚他当真觉得姜氏美得令人心惊,每一个动作都像被放大了在他脑海里浮现,一颦一笑都是绝丽。那个时候姜氏要是想让他做什么,他肯定会去做。 太可怕了! 本来还觉得自家主子是高看了这女人,没想到还有可能是低估了。不是人人都有主子这样的定力,这个女人要是被他人所用,那就是一个巨大的麻烦。 怪不得主子下了那样的决定。 「你是个聪明人啊。」沈在野笑了笑:「先前的愚钝,是在糊弄我?」 桃花很惊慌:「先前妾身有愚钝的地方吗?可是得罪了您?」 「……」眯眼看了看她,沈在野微微有些不悦:「我不喜欢撒谎的女人。」 可你自己就是个大骗子好吗?桃花心里直翻白眼,面上却还是万分无辜,惶然又怯懦地道:「爷能不能说明白些?妾身从未骗过爷什么,这媚术……媚术是家师传授,用于自保,妾身已经习惯了……」 是因为习惯?沈在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目光深沉。 不过转头想想,这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已经不重要了,反正明天一切就结束了。 「你能告诉我,今日与南王说了些什么吗?」垂了眼眸,沈在野低声问。 桃花一脸老实地将自己说过的话重复了一遍,只是,有些话该隐瞒的还是得隐瞒。 沈在野听着,明显不信,光凭这几句,以南王的性子,怎么可能觉得她好。 「你对南王也用了媚术?」他眯了眯眼。 桃花摇头:「南王年纪尚幼,满怀赤城,那样的人是不会被媚术所迷的。」 那是为什么?沈在野不能理解,穆无暇年纪虽小,心思却比任何人都细腻,如果不被妖术所惑,是不会轻易相信一个人的。连他都没能在他那里讨到好,这女人何德何能? 「爷好像甚为看重南王。」瞧着沈在野的眼神,桃花小心翼翼地问:「您与南王经常来往?」 微微一愣,沈在野轻笑,睨着她道:「南王要是与本王经常来往,这府里就不会为他准备这么大的阵仗了,不然下人可要被折腾得够呛。所谓亲者简,疏者礼,你不明白吗?」 言下之意,他表现得这么看重南王,实际是因为不亲近,所以把礼数做了个周全? 桃花在心里冷笑,这点理由,拿去骗青苔还差不多。两个人亲近不亲近,用眼睛看就能看出来。沈在野与南王就算表面来往不多,私下也定然不少。 「妾身明白了。」装模作样地点了点头,她一脸天真地道:「那妾身也就可以放心了,还担心爷夹在妾身与南王之间,会十分为难呢。」 「不会的。」沈在野轻笑,勾了她的腰肢过来,伸手捏了捏:「我不会有什么为难。」 就算现在有,很快也会没有了。 嫣然一笑,桃花顺势依偎在他身上,纤柔的手指落在他的衣襟边儿上,若有若无地划啊划啊。 空气里又蒙上了一层带着暖香的气息,湛卢低头没敢再看,却察觉这屋子里一时竟然安静了下来。 小心翼翼地侧头看了看四周,屋子里的丫鬟不知什么时候就退下了,只有两位主子,并着他这一个下人。 有些尴尬,湛卢轻咳了一声:「主子?」 沈在野一震,凝视着姜桃花的眸子瞬间找回了焦距,微微有些恼怒地闭了眼:「嗯,你先出去吧。」 「……是。」意外地看了自家主子一眼,湛卢躬身退出房间,连带着扣上了门。 转过身来,他不解地回想了一下。 刚刚主子那么沉默,难不成,是中了姜娘子的媚术? 屋子里,桃花依旧依偎在沈在野的身上,笑容里有些藏不住的得意。 这是她第二次得手了,果然没有人是无坚不摧的,只要在他没有防备的时候下个套,任凭沈在野意志力再怎么坚定,那也是要被迷惑的。 「你可真厉害。」他脸上笑着,声音却是低沉:「是我大意了。」 「这是妾身的习惯,爷别生气。」桃花连忙举起双手,可怜巴巴地道:「一时半会儿好像改不了。」 习惯?沈在野眯了眯眼,下颔的线条微微收紧:「你这是跟谁练成的习惯?」 桃花一顿,抿唇道:「自然是跟师父学的。」 赵国有专门教人媚术的人,造诣最高的那位,就是她的师父。 「是比你还厉害的女子?」沈在野挑眉。 干笑两声,桃花捋了捋自己的袖口:「算是吧。」 眸光流转,沈在野忍不住想,比姜桃花还厉害的女人,会是什么样的人? 他自持力甚好,一贯不会为女人所动,在和风舞那晚是他大意了,冷不防就掉进了她的媚人陷阱里,没能抽开身。那也就罢了,可刚刚这一会儿的功夫,竟然又被她得手一次,要不是湛卢提醒,今日他是不是又得被她所控? 这样的女人,就算是再美再好,又怎么可能留下来。 目光里带了些可惜,沈在野淡淡地道:「明日见景王,万不可失礼。」 桃花颔首:「妾身懂分寸的。」 拜托,她是会媚术没错,可又不是挂牌接客的,难不成见个男人就使啊?媚术也是要花心神的,很累的好不好? 心里翻了个大白眼,姜桃花面儿上还是笑盈盈的,看着沈在野起身,连忙就行礼:「恭送爷。」 沈在野是准备走的,然而看她这态度,突然有点不悦:「你这么急着让我走?」 桃花愣了,抬头一脸讶异地看着他:「难不成爷也吃欲拒还迎的那一套,妾身不留,您反而不想走了?那早说啊。」 沈在野:「……」这女人到底懂不懂如何勾搭男人?话说的这么直白,一点情趣都没有! 第十二章 深吸一口气,他微微一笑:「你留了,我也是要走的,只是妾室就该有妾室的态度,不该如此冷淡。」 哦,意思就是,本大爷要走,你还必须留,你不留就是看不起本大爷! 桃花明了地点头,换了副谄媚的表情看着他:「爷再坐会儿?」 「不了。」沈在野扭身,果断地大步离开了争春阁。 姜桃花:「……」 哭笑不得,她觉得有那么一瞬间,这相爷还是挺可爱的,跟个小孩子似的。 然而,青苔回来了。 「主子。」关上房门,青苔皱着眉,喘着气道:「好奇怪啊。」 「怎么了?」桃花来了精神,连忙把她拉到内室。 倒了杯茶喝下去,青苔抹着嘴道:「奴婢打听了良久,有知情人说,相爷是寒门出身,但是父母不详。在皇上南巡的时候他因为救驾有功而入朝为官,短短两年时间就爬上了丞相的位置。但是在他功成名就之后,没有接任何亲戚来京城,府里全是各家送的姬妾,以及他自己挑选的人,没有近亲,也没有远亲。入仕之后,倒是不曾去过吴国。」 一般的高门大户,都是要靠家族关系来维持的,像沈在野这样的孤家寡人,在朝廷里当真算是一朵旷世奇葩,怪不得一直不涉党争,因为连个拖后腿的亲戚也没有,也就没把柄会落在人手里了。 姜桃花皱眉,歪着脑袋仔细想了想。 孤家寡人,父母不明,这样的身份,能得皇帝的信任才奇怪吧?自古帝王多疑心,沈在野能坐上今天这位置,到底是有多可怕的能力? 「沈丞相是几年前入朝为官的?」桃花问。 「两年前。」 「那先前说南王去吴国做过质子,是几年前回到魏国的?」 青苔想了想,道:「也是两年前。」 这是个巧合吗?!桃花瞪大了眼,怔愣地盯着青苔,目光飘远。 眼前闪过百春花的绣帕,又闪过南王的脸,耳边接着就响起一些声音: 「丞相府上就有门客名秦升,擅长驯狼。」 「听闻会媚术的人,遇上这销魂汤,会更加要命呢。」 「景王那边,后日我与他相约北门亭,你将昨日发生的误会都解释给他听即可。」 心里越来越沉,姜桃花跌坐在床边,脸色发白。 「主子?」青苔吓了一跳:「您怎么了?」 「师父说人心难测,不可以表面判之,果然没错。」桃花愣愣地道:「他方才看我的眼神,恍然让我觉得他对我是有些微情意的。」 那么温柔而深邃的眼里,映的都是她的影子,专注而热烈。这样的眼神,也是可以伪装出来的? 青苔很茫然:「奴婢不知道方才发生了什么事情。」 「不知道方才发生什么不要紧。」桃花伸手捏着她:「只要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就行了,青苔,你快去准备,打听到南王府的位置,明日抓准时机逃跑。」 什么?!青苔傻了:「好端端的,咱们跑什么?」 「不跑就没命了。」低低地说了一声,桃花想了想,补充道:「瞎跑也会没命,现在只有南王有可能救我们一命。」 青苔张大嘴,一脸的不知所措。 主子经常喜欢骂她笨,她总是不承认,现在是真的感觉到了,在自家主子面前,自己真的很笨,完全不明白她在想什么。 姜桃花已经起身在柜子里找东西了,只给她丢下了一句话:「沈丞相可能是南王的人。」 啥?本来就迷糊,被她这一句话就给搞得更迷糊了。看着自家主子忙碌,青苔就坐在桌子旁边想。 沈丞相位高权重,比南王得宠,怎么会反过来是南王的人呢?再说了,就算他是南王的人,那主子又怎么会反而跑去向南王求救呢?这不相当于自投罗网吗?还有,为什么要跑,谁会要了她们的命? 没等她想个明白,桃花已经收拾好了自己上床休息了,侧头过来看着她道:「明日需要很多精力,你赶紧去打听我想知道的事情,然后睡觉。」 「是。」 摇摇脑袋,青苔放弃了思考,一切跟着主子走,肯定是不会有错的! 姜桃花心里很乱也很慌,可偏生是这种时候,她反而睡得很快,也睡得很沉。 临武院。 沈在野靠在窗前,看着天上的月亮,手里捏着玉佩,微微皱眉。 湛卢站在他旁边轻声道:「已经布置妥当了,只要到了北门亭,她便再无生还的可能。」 转回头来,沈在野勾唇一笑,带着些邪气:「那么美的女子,你觉不觉得可惜了?」 湛卢一惊,连忙半跪了下去:「奴才不觉得有什么可惜。」 「是吗?」沈在野轻笑:「你不是挺喜欢她的吗?」 倒吸一口凉气,湛卢连忙磕头:「主子明鉴,奴才绝无越轨之心!」 慢慢将玉佩戴回自己腰上,沈在野重新转头,看向天上的月亮。 「你若是有不轨之心,也怪不得你。」他淡淡地道:「那女子的媚术太过厉害,少有人能抵抗得住。」 甚至连他,可能也中招了吧,不然为什么大半夜不睡觉,跑来窗口看月亮了? 心下微震,湛卢抬头,不可思议地看了自家主子两眼,然后垂头道:「有件事奴才一早就想问您了。」 「你问。」 「您对姜娘子,似乎不太一样。」湛卢放低了声音:「从和风舞开始就有些失常,为什么?」 沈在野沉默。 今晚的月亮很皎洁,看得人眼睛有些恍惚,一转眼好像就能回到姜桃花和穆无暇大婚那天。 赵国公主与南王的婚事,整个大魏都没有几人放在心上,所以送亲的队伍只有十几个护卫,松懈又懒散,以至于秦升在国都里养了几天的野狼一上去就把人吓得四散。 人群混乱之后,有人负责拖住姜桃花的贴身丫鬟,有人负责暗暗给她引路,制造机会让她往和风舞的方向跑。 姜桃花是聪明的,一路丢了不少彩色的石子儿,可惜,他的人就在后头,她丢多少,那人就捡多少,再往其他地方乱扔,以求在完事之前没人能找到她。 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之中,只要他让姜桃花在青楼失身,那景王难逃罪责,势必被皇帝责骂,生了嫌隙。而南王不仅不用娶这个会媚术的公主,更会得到皇帝的赏赐。至于他,他是个不知情的人,景王怪不到他头上。 然而,当他站在二楼上看见那女子不经意的一抬脸的时候,他突然改主意了。 一箭双雕多没意思啊,一箭四雕才是本事。既然这女人如此倾国倾城,又何不让他亲自领教呢?之后,景王还连带着算是拖累了自己,也就欠了自己一个交代,一举四得。 他只是表面重女色,不是个真正贪图美色的人,但是也许是压抑了太久,反正这人都会死,那不如陪他放纵一回也好。 天知道他当时为什么会有这样疯狂的想法的,难不成每一个禁欲的人身子里都住着一个浪鬼?沈在野没想明白,也不打算去细想,反正一切都依旧是按照他的计划在走。 但是,从他踏进那间屋子开始,好像有什么东西就脱离了他的掌控,往不可知的方向去了。 相府的后院里有各种各样的女人,妖媚的、端庄的、活泼的、知趣的,然而他从来没见过姜桃花这样的。 雪白的胳膊从宽大的袖子里露出来,红色的锦被衬着肌肤,当真是诱人至深,加上这人媚眼如丝,又挣扎又渴望的模样,瞬间便叫他失了控。她分明不是最美的,但那一双眼睛却像是有漩涡,扯着他一点点地卷进去,再也出不来。 第十三章 也许是姜桃花在用媚术的原因吧,他没有防备,所以享受、沉沦。要不是脑中还有一丝理智尚存,那肯定她问什么,他便答什么了。 这样的女人,怎么可能让她继续活着。 「我为什么失常,一点也不重要。」敛了心神,沈在野微微一笑:「你只需要知道,她以后不会再出现,也不会对我造成任何影响,那就够了。」 「……是。」湛卢抿唇,想了想,又看了他一眼:「昨日您半夜回临武院,顾娘子派人来盯着了。」 「那女人就是爱计较。」不在意地挥手,沈在野轻舒一口气:「随她去吧,反正明天之后,她也做不了什么了。」 「奴才明白。」 起身关窗,沈在野也收拾了自个儿,躺上床休息了。只是,也不知道是不是他想太多,竟然梦见姜桃花了。 那女人穿着一身绣桃花的长裙,裹着粉色的袍子,倚在桃花树下对人笑。她面前的人看不清长什么模样,却是手执画笔,慢慢地画着她。 即便在梦里,沈在野还是皱了皱眉,心想这么浪荡的女人,幸好没有嫁给南王。 月亮西沉,天色渐渐亮了,待到辰时,姜桃花就起身开始梳妆了。 她穿了沈在野准备的华贵的裙子,然而在穿那裙子之前,先穿了一件素裙在里头,发饰也是用些轻巧的固定,压头的只用来装点。 「唉。」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桃花忍不住叹息:「分明是张沉鱼落雁的脸,为什么每次打扮都要遇上逃命呢?」 青苔顶着两个黑眼圈站在她身后,闻言看了看四周,然后道:「地图奴婢已经拿到了,碎银也准备好了。」 「嗯。」桃花点头:「你办事,我放心。」 又对着镜子顾影自怜了一会儿,姜桃花整理了一下外袍,起身正准备出去,却见沈在野竟然跨进来了。 「爷?」惊讶万分,桃花眨了眨眼:「您今日不用上朝?」 脸色不太好看,像是没睡好,沈在野揉着眉心道:「折子递上去了,今日我休假。」 「哦……那爷要随妾身一起去北门亭吗?」 「不了,等会还有其他的要紧事。」看了她两眼,沈在野微笑:「我只是在你临行前来看看你。」 临刑前。 桃花脸上笑着,心却在咆哮在呐喊!这简直是直白啊!都说临刑前来看她了,她果然没有猜错,今天无论如何也是要逃的了! 「怎么这么紧张?」靠近她两步,沈在野垂眼看着她,眼神温柔极了:「很怕景王吗?」 比起景王,我更怕你。 桃花嘿嘿了两声,微微屈膝:「有爷撑腰,妾身不怕。」 「嗯。」 应了一声,沈在野直接就在主位上坐下了,也没说别的什么,只是端起旁边青苔放的茶杯,有一下没一下地撇着茶沫。 他不吭声,桃花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就陪他干坐着。但是这位爷不走,她是不可能先离开的,于是就只有眼睁睁地看着时辰慢慢过去。 茶凉了,沈在野一口也没喝,只将杯子放下,目光深深地看进桃花的眼里:「你路上小心。」 四目相对,桃花微微一愣,歪了歪脑袋,突然朝他很是天真地一笑:「爷在担心妾身?」 「你看得出来?」沈在野轻笑。 「嗯,您的眼里写着舍不得和犹豫。」桃花眼里满是亮光,像是发现了什么宝贝一样,开心地看着他道:「短短几日,爷能对妾身情深至此,妾身也是无憾了。」 抿了抿唇,沈在野垂了眸子,像是带着道别的释然,挥手道:「去吧。」 「妾身告退。」姜桃花起身行礼,眼睛一直看着他没有移开,直到转身。 青苔在门口等着她,见她出来,便不经意往屋里看了一眼。 主位上的丞相爷依旧看着自家主子的背影,那样的眼神……好生奇怪。 「走吧。」桃花低声道。 回过头来,青苔带着她一路到了侧门,等上了马车的时候她才问:「相爷这是怎么了?」 理了理自己的袖子,桃花淡淡地道:「即将告别不久前才与他共度良宵的女人,良心不安。」 啥?青苔震惊。 嗤笑了一声,桃花喃喃道:「我方才没说,他那双眼里有不舍,有犹豫,更多的是狠绝,分明就是在同我做最后的告别。不过……能让他专门过来陪我坐这么久,看起来这相爷也未必绝对无情。」 他是知道她会没命,所以方才才不掩饰情绪了。若她傻一点,就当真该觉得他只是舍不得自己出门而已。但事实是,他对将死之人没什么好掩饰的。 昨晚入睡之前,桃花是愤怒过的,毕竟自己是个公主,他怎么能说弄死就弄死?万一会影响两国邦交呢? 但后来她就想通了,沈在野实在是个很聪明的人,要她去见景王,她肯定是死在景王面前的,所以跟他也没有什么关系,罪责全在景王身上。 看来上辈子有可能是她和景王合伙挖了他家祖坟吧,多大仇啊。 青苔皱眉,轻轻握了握自家主子的手,然后掀开些帘子看向外头。 车夫是相府的人,车边还有四个护卫,昨夜已经悄悄换好了,有两个是从赵国跟过来的她们自己的人,只等到了合适的地点,就可以逃了。 姜桃花看着地图,手指落在一个街口上:「这里,离那边最近。」 「奴婢明白。」 车夫是会功夫的,接了这任务,心想后头不过两个弱女子,应该不会有什么意外,只要到了北门,那就可以交差回去领赏了。 于是他这一路心情都很好,甚至哼着小曲儿。 「滴哩啷个啷呀,啷个里个啷……」 「好听!」一曲哼完,旁边竟然有捧场鼓掌的!车夫高兴地扭头,却见青苔冲自己一笑,然后照脸就是一拳揍了过来! 这力道之大,直接将他揍得摔下了马车,昏迷不醒。 车旁的两个护卫一惊,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另外两个护卫同时打晕。 「好样的!」桃花看得直鼓掌,然后麻利地将锦袍和头上多余的头饰取了,再伸手掏出一瓶子猪血来。 北门亭那边是一早安排好了的,所以应该不用担心。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难得休假的一天,沈在野什么地方也没去,竟然就躺在院子里的躺椅上发呆。 湛卢站在一旁,看了看自家主子那飘忽的眼神,轻轻咳了一声:「今日天气不错,您不想进宫去瞧瞧吗?」 眼神有了焦距,沈在野侧过头来,散乱的墨发挡着了半边眼睛,看起来慵懒极了。 「有些累,不想动弹。」 从起床到现在也就去争春阁送了个人而已,有什么累的?湛卢觉得不能理解,忍不住就伸手探了探自家主子的额头。 没事儿吧…… 拍开他的手,沈在野皱眉:「你有空杵在这里,不如去看看事情进行得怎么样了。」 「主子放心。」湛卢道:「一切都在计划之中,姜娘子毫无防备。等午时准备的膳食下肚,也就该上路了。」 「万一她不吃呢?」 「不会,府里特意没有为姜娘子准备早膳,又有景王在座,就算是意思一二,她也必定会动筷子。就算她真的不吃,旁边站着的丫鬟也会给她喂下去的。」湛卢想了想,道:「不过应该会自己吃的。」 这样啊,沈在野点头,继续躺平看着天上的云,轻轻叹了一口气。 这叹气声在别人听来没什么异样,湛卢却是一震,瞳孔微缩,惊疑地看了他一眼。 第十四章 湛卢跟在沈在野的身边太久了,久到能从他的语气里感觉到他情绪的变化。上一次这样叹气,好像是两年前离开那个地方的时候了。沉重又带着惋惜,尾音落下,却是坚定决绝,像是下了什么困难又必须下的决定。 两年了,主子的情绪一直不曾再有过什么巨大的波动,今日怎么会…… 皱了皱眉,湛卢抿唇,转身便退后几步,挥手招了院门口站着的人来问:「北门亭那边如何了?」 下人一脸惶然,犹豫了半天才道:「刚刚京都衙门传话来,说是相府的马车在半路遇了刺……正在追查情况。」 什么?!湛卢一惊,连忙回头想去禀告情况,却差点撞上沈在野的下巴。 「出了事,怎么不早点来禀?」沈在野就站在湛卢身后,脸色有些阴沉:「要是不问,你们还打算一直瞒着了?」 下人脸色惨白,连忙跪地道:「相爷明鉴,刚刚才传来的消息,奴才正要进去禀明……」 「事情发生多久了?」不耐烦地打断他,沈在野问。 「有……半个时辰了。」 「废物!」 恼怒地扯了披风过来,沈在野沉着脸就往外走:「相府的消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迟缓了?」 湛卢急忙跟在后头,小声道:「您两日前才将闻风堂给关了。」 闻风堂里的人是负责相府的消息传递的,可是出了奸细,被沈在野一怒之下关闭。这一时之间,也没人能像他们那样风一般地传消息回来。 冷哼了一声,沈在野出门上马,二话没说就朝北门亭的方向奔去。 京都衙门的人正在街口看情况,瞧着是相府的马车,谁也不敢乱动,但是旁边三个人都是昏迷不醒,车里没人了,万一是什么重要的人被劫持,那就是个大麻烦了,所以京都府的人着急地想办法,也没有第一时间去通知丞相府。 这街口来往的人不多,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追查起来也是甚为困难。 捕头正盯着马车发呆,冷不防听得背后一阵马的嘶鸣,还没来得及回头,衣襟便被人扯了过去。 「人呢?」 沈在野脸上的表情很轻松,像是随意问的这么一句,但是眼里的寒意却吓得人家小捕头腿都软了,连忙道:「卑职不知!这里好像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车里的人不见了……」 眉头微皱,沈在野松开了他,轻轻拍了拍他的衣裳:「人不见了,不会去找吗?」 「……是!」捕头抖了抖身子,连忙挥手让在场的捕快四散,每条街的方向都派人去追。 这样追,能追到个什么?压了压心里的火气,沈在野掀开车帘看了看,又瞧了瞧旁边躺着的三个人。 「湛卢,弄醒他们。」 「是。」 寻了一盆水来,往三人脸上一倒,立马就醒了两个。 「丞相!」两个护卫慌张地跪地。 「发生什么事了?」沈在野垂眸睨着他们:「你们一点反抗之力都没有?」 心下一惊,护卫连忙道:「不是属下们没反抗,是不曾防备,冷不防有人从背后将属下打晕,根本来不及反应。」 从背后?沈在野一愣,又扫了一眼四周:「出来的时候带了几个人?」 「回相爷,四个。」 四个?抿紧了唇,沈在野微微眯眼。 这车上没有挣扎的痕迹,有两个护卫不见了,比起被人绑架,那女人自己带着人逃跑了的可能性更大吧? 可是,她跑什么?那么傻傻愣愣的人,难不成还能察觉前头有危险? 「湛卢,你先去稳住景王爷。」想了想,沈在野沉声吩咐:「我先回去更衣,然后赴约。其余的人,回相府去清人,若是护卫少了两人,立马带人搜查京城各处。若是没少……那就让京都衙门去找人。」 「是!」在场的人都动了起来,按照吩咐各自去做事。 沈在野重新上马,握着缰绳想了想,轻轻摇头,策马往回狂奔。 但愿不是他想的那样,姜桃花那女人本就够危险了,若还是个聪明人,那就真的麻烦了。 午时还没到,天色却莫名地阴沉了起来,太阳不见了,风也更大了些。南王府的侧门半开,不一会儿就有人跑了出来。 「姜氏?」 看着门边靠着的人,穆无暇一脸震惊:「你,你怎么会……」 姜桃花一身的血迹,将素裙染得惨不忍睹,脸上也是没什么血色,看起来像是受了很重的伤。 「王爷。」一看见他,桃花立马红了眼眶:「王爷可能救我一命?」 「发生什么事了?」穆无暇慌张极了,蹲到她身边,眉头紧皱:「伤成这样,怎么不告诉沈丞相?」 「不能告诉他。」桃花摇头,喘着气道:「详细的情况,进屋之后王爷可以听我慢慢说,现在请您务必想个法子,在所有人都不会发现的情况下,将我放进您的屋子里去。」 穆无暇一愣,随即就冷静了下来:「本王明白了。」 既然派她的丫鬟偷潜王府传话,自然是不想被旁人知道的。穆无暇转身进去就将一众家奴全部赶去后院,说是等会要训话,然后便用披风将桃花裹了,让青苔背进去。 「这府里的人都精明着,本王得先去应付一二。」 将她安置在自己房间的内室,穆无暇道:「稍等片刻。」 「好。」姜桃花点头,目送穆无暇出去。 「主子。」青苔有些忐忑地坐在床边:「王爷会相信咱们吗?」 「别的王爷肯定不会。」轻轻吸了一口气,桃花捂着腰侧,抿唇道:「南王不一样,他完全是少年心性,正义感十足,本身又对沈在野抱有怀疑。」 只要她连猜带蒙地说对了一半,他都必定会相信的。 青苔叹息,忍不住小声嘀咕:「还以为嫁来这大魏是什么好事,没想到却是生里来死里去的,早知道……」 「别说那些没用的。」桃花撇嘴:「命运是老天定的,谁也没有早知道的权利,都已经这样了,不如想想怎么好好活。」 她原以为错嫁是好事,没想到却是掉进了更大的坑。沈在野是个灭绝人性的人,白瞎了一张好看的皮囊,她也没必要对他抱有别的期待了,该陷害就陷害吧,保住自己的小命要紧。 青苔沉默,看着她的目光充满了心疼。桃花倒不是很在意,一边想着事情一边等南王回来。 穆无暇也当真没离开多久,回来的时候就将房门关紧了,大步走到床边来:「你还好吗?」 姜桃花笑了笑:「可能是不太好,但是王爷这么信任我,倒也让我觉得意外。您不怕我是坏人吗?」 「本王看人很准。」拉过一边的凳子来坐下,小王爷扬了扬下巴,很是自信地道:「上回一见,本王就知道你不会是坏人。」 打哪儿看出来她不坏的啊?桃花一愣,很是怀疑地低头看了看自己。 「你的伤,要不要先看大夫?」穆无暇皱眉。 「等我把话说完,王爷要是信,那便可叫大夫。要是不信,也没必要叫了。」轻喘了两口气,桃花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微微一顿,穆无暇点头:「你说吧,到底是怎么了。」 「沈丞相要杀了我。」 「……」轻轻吸了一口气,小王爷眼睛都瞪大了:「为什么?!」 「因为他想让景王承担杀了赵国公主的罪名,从而让皇帝与景王之间的嫌隙更甚,并且顺便也可以除掉我,以免我继续留在相府里,乱他心神。」直视着南王,姜桃花一字一句地道: 「最重要的可能还是因为您,杀了我,对您最有利,南王爷。」 第十五章 身子一震,穆无暇惊愕不已,张了张嘴刚想反驳,却像是想起了什么,低头认真思考了起来。 看他这反应,桃花心下也明白多半是猜中了什么,于是继续道:「您先前的质疑是没有错的,因为沈丞相的施压,我骗了您。婚事的确就是沈丞相故意搅乱,强娶了我,让您得到皇上的补偿。景王受皇上责难,您也不必娶我这样无权无势的和亲公主,一举多得。」 「之后,您定然会因为我被丞相收纳成娘子的事情,遭受不少人的嘲笑。相爷怕您与他心生嫌隙,也为了让您少受非议,便想在今日借景王的名义杀了我。这样一来,您不会有任何损失,相府连白幡都不用挂,遭殃的却还是景王。」 「我没有想过沈丞相会利用你我的婚事从头到尾进行如此精密的一场谋划,更没想过我这无辜之人,竟然要成为相爷扶您一把而献上的祭品!」 抬眼看着穆无暇,桃花眼里的泪水哗啦啦地掉:「王爷不觉得,我是无辜的吗?」 穆无暇眉头拧得死紧,拳头也握了起来:「你自然是无辜的,大魏朝野之事,与你没有半点关系!」 顿了顿又问:「所以你这伤,也是沈在野造成的?」 「是。」桃花抿唇,低头轻轻捋了捋自己的袖子边儿:「今日丞相假意让我赴景王北门亭之约,却在半路埋伏杀手,要取我的性命。虽有忠仆护着我逃了,但这泱泱大魏,沈丞相一手遮天,哪里有我的容身之地?我也是急了,才冒昧来打扰王爷。」 「我觉得王爷不是滥杀无辜,踩着别人的尸体往上爬的人,所以求王爷,救我一命!」 姜桃花猜的十有八九都是对的,再加上一直以来也没有人发现过沈在野和南王之间的关系,听她这么一说,南王自然就先信了一大半,剩下一小半在看见她身上的重伤的时候,也就差不多了。 「沈在野果然是这世间第一大骗子!」穆无暇又怒又气:「本王要怎么做才能保住你的性命?」 「很简单。」桃花认真地看着他:「只要王爷与丞相挑明,您已经知道他的计划,让他不要危及我的性命,否则便不会再信任于他即可。您在相爷心里有非同一般的地位,这样一说,相爷必定不会再动我。」 「本王明白了。」严肃地点了点头,小王爷站起来道:「现在本王去给你找大夫,顺便将相爷请过来一叙!」 姜桃花一喜,但是没高兴多久,脸上的神色就变成了担忧:「要请相爷过来吗?」 「自然。」穆无暇道:「他要是不过来,本王如何与他对质?」 「对质是必要的,但是……」桃花抿唇,看了南王两眼,小声道:「您可得小心一些。」 「怎么?」 「相爷能言善辩,又位高权重,想来也会将罪名全扣在我身上,说我冤枉他,故意陷害他。」扁着嘴,桃花昧着良心开始挖坑了:「以相爷颠倒黑白的本事,指不定还要说他今日根本没有派人刺杀我,这伤,是我自己弄的。」 穆无暇皱眉:「荒唐,谁能对自己下这么重的手?他那巧舌也骗了本王很多次了,这次本王一定不会再信。」 「多谢王爷。」姜桃花感激地看着他:「王爷肯帮我这一次,日后,桃花必定报答!」 挥了挥手,穆无暇满不在乎地道:「不用你报答什么,这是本王的原则问题,本王还得谢谢你给了本王证据,不然,真的拿那骗子没办法了!」 说罢,一甩衣摆就往外冲了出去。 真是个心怀正义的好少年啊!桃花觉得自己可能是大奸大恶的人见得太多了,每次看见这种傻小子,都觉得有些心疼,太单纯了。 这样的人,要是能单纯一辈子就好了。 北门亭。 沈在野一脸镇定地应付了景王一会儿,就推说身子不适,要打道回府了。 今日本也就是他二人相约,只是沈在野原本打算替换成姜桃花过去的,等大事完成,便说是自己生病,桃花擅自做主前往的即可。 但是很可惜,大事未成,他也就只能听景王说了半天的话,然后赶回府去看情况。 「主子。」湛卢皱眉过来道:「府里查过了,少了两个姜娘子的陪嫁护卫。」 脚步一顿,沈在野沉默,脸色有些难看。 「还有一个消息。」湛卢低头道:「南王府那边传来消息,小王爷请您过府一叙。」 缓缓地闭上眼,沈在野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实在是太久没遇见这么厉害的女人了。」他低声道:「以至于看走了眼,将只狐狸给看成了兔子。」 他一开始就觉得哪里不对劲,果然是因为姜桃花,这个女人一早就发现了他的心思,一步步地在拆他的招,坏他的事。而他,竟然现在才反应过来! 什么生病,什么愚钝,她怕是一直在给他唱大戏,而他,竟然还信了! 荒唐! 「去南王府!」咬牙低喝了一声,沈在野翻身上马,一贯不显山露水的脸上也绷不住蒙了层怒意。 姜桃花,好个姜桃花!他算计别人多年,没想到却在阴沟里翻船,被个女人给骗了!不杀了她,焉能平心头之恨?! 「驾!」策马狂奔,沈在野一路都紧绷着脸,后头的湛卢险些跟不上。 到了王府主院,湛卢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见一柄剑倏地朝自家主子刺了过去。 沈在野一顿,身子比脑子先反应,一个侧空翻便躲过,反手捏住剑柄。 穆无暇正在气头上,横腿一踢,力道极猛,逼得他不得不松开剑柄,吃他两招。 剑是没开刃的,伤不了人,但是刺着也有些生疼。看清这挥剑的人,湛卢也没敢上前护主,只能焦急地看着。 好端端的,南王怎么会发这么大的火? 躲闪之中,沈在野倒是先冷静下来了,最后一招捏住剑身,轻笑道:「王爷的剑法精进了不少。」 穆无暇抿唇,抽回宝剑,看着他道:「这是斩佞剑,你教我的。」 斩佞,斩尽天下佞臣。 扫了一眼四周,沈在野眯了眯眼道:「王爷觉得微臣是佞臣?」 穆无暇皱眉,立身站好,眉宇间满是正气:「话是你说的,忠臣不欺主幼,不逆主意,不阳奉阴违。可你呢?」 心下满是不解,沈在野微笑着看着他:「微臣怎么了?」 「本王就知道,你这个人,不是铁打的证据放在眼前,就打死不会认错!」南王怒了,眉毛都要倒立了起来:「什么时候才肯跟本王说实话?你要杀赵国公主嫁祸景王的事情,本王已经知道了!」 沈在野颔首,看了他身后紧闭的房门一眼,镇定地道:「想必是姜氏来了南王府,告了微臣一状吧。」 「她不该告吗?」穆无暇瞪着面前这人:「先前你承诺过本王什么?现在做的又是什么?姜氏只是弱质女流,与我们无冤无仇,你为何就如此不把人命当回事?」 女流他是承认的,可姜桃花弱吗?心里冷笑了一声,沈在野面上的神色显得格外坦诚:「微臣觉得,姜氏可能是误会了什么,有些过于敏感了。臣从来没有要加害于她的意思。」 「误会?」穆无暇脸色沉得更加难看,咬了咬牙,没急着争辩,倒是抱着胳膊问:「什么误会?」 「您与姜氏的婚事出错到现在,不过才几天时间,这几天姜氏在相府里惶惶不安,还生了病,难免多想。」沈在野微微一笑,很是淡定地道:「微臣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觉得微臣要杀了她嫁祸景王,今日姜氏的马车在半路出事,微臣还甚为担心,四处寻她呢。」 第十六章 「哦?」小王爷挑眉:「你的意思是,你今日没有派杀手刺杀姜氏,她身上的伤是自己弄的?」 微微一愣,沈在野眉目稍动:「姜氏受伤了?」 「嗯,很重的伤,浑身都是血。」小王爷道:「来人想必也是下了狠手。」 要是没查过府里的护卫情况,这会儿沈在野可能会相信姜桃花今儿是遇刺了。但是,她自己的人带着她逃了,还能受重伤?这伤要不是她自己弄的,他沈府的牌匾拿去当柴烧! 「王爷。」叹了口气,他沉声道:「您涉世不深,心性纯良,大抵是没见过多少狡猾奸诈,满口谎言之人,容易被人蒙骗。微臣不曾派人刺杀姜氏,她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可能只有她自己清楚。」 果然被姜桃花给说中了,瞧瞧这责任推卸得,那叫一个干净。 穆无暇冷笑,退后了半步,睨着他道:「沈丞相可否告诉本王,今日姜氏为何出府?」 「今日……」沈在野微笑:「姜氏是闲在府中无聊,想自己出去走走。」 「哦?」神色冷咧,穆无暇又退半步:「本王怎么听说,她是要去北门亭见景王?」 「王爷说笑。」沈在野道:「姜氏已入相府,如何还会去见景王?」 小王爷不吭声了,目光深沉地看着他。 沈在野一脸坦然,浑身正气,半点不像在说谎。 然而,话落音没多久,旁边就有人小步跑了过来,半跪在穆无暇面前道:「启禀王爷,景王殿下已经离开北门亭,刚到宫门。」 穆无暇一震,抬眼看向沈在野,后者神色竟然未变。 「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吗?」他咬牙问。 沈在野一笑,道:「这有什么好说?微臣今日本就与景王相约北门亭,刚分开,不信您可以问景王。这倒反而说明姜氏在撒谎,她根本不是要去北门亭。」 「你觉得这话有说服力吗?」穆无暇冷笑:「姜氏初嫁,人生地不熟,若不是你的吩咐,她会出府?」 「微臣的确是吩咐她出府,不过不为别的,只是闲逛,看看京都的风光。」沈在野从善如流:「就是不知她为何会遇刺了,王爷有仔细看过她的伤势么?」 穆无暇一顿,摇头:「男女有别,姜氏是你的姬妾,本王如何看得?」 「那王爷何必这么着急?」沈在野笑道:「真受伤还是假受伤,总得先查个清楚吧。」 「……」 瞪了他半天,然后想了想,穆无暇还是让开了身子,示意他先进去。 沈在野优雅地颔首,不慌不忙地跨进主屋。 姜桃花苍白着脸躺在床上,一身血衣未换,就算有被子半掩着,看着也还是触目惊心。 旁边的大夫见着他们便拱手道:「王爷、相爷,这姑娘伤在腰上,老夫不便查看。已经传唤了医女,正在路上。现在暂且让丫鬟帮着粗略包扎了一番,再开了些补血的药材。」 「别忙活了。」往床上扫了一眼,沈在野便笑道:「其他人都下去吧,留王爷与我即可。」 大夫一愣,低头应了。青苔留在床边没动,桃花半睁开眼看了看她,她才起身,不情不愿地出去关上门。 「相爷竟然亲自来了。」挣扎了一番,姜桃花半靠在床头,眼里满是戒备:「是打算来惩罚妾身吗?」 沈在野低眼看她,半嘲半笑:「你做错了什么吗?」 「泄露了爷的计划,也是该死。」桃花苍白地笑道:「为了苟活,妾身也是不择手段了,还请爷见谅。」 「你要活,没人会拦着。」目光落在她的血衣上,沈在野眼里的嘲讽之意更浓:「但是原本就活得好好的,还要反过来诬赖我,又是何居心?」 桃花一愣,震惊地看了他一眼:「妾身诬赖您?您难道不是要妾身赴景王北门亭之约,然后想杀害妾身嫁祸景王吗?不是这样的吗?」 ……是这样的没有错,沈在野也实在不明白这女人是怎么发现这个事实的,不过现在在南王面前,打死都不能承认! 「你想多了。」他镇定地道:「我没有那个意思。」 「没有?」桃花嗤笑,捂着自己的腰,眼里微微有泪:「那爷的意思是,这京都之中,还有别人敢来刺相府的车驾?敢对赵国来和亲的公主动手?妾身死了,对别人可有什么作用?」 「你这伤……」顿了顿,沈在野勾唇:「骗得了南王,以为也骗得了我吗?」 真是流了这满身的血,她人还能醒着说话?这血,怎么都不像是人血,压根就是她自己自导自演的一场好戏吧。 桃花抿唇:「爷是什么意思?」 「很简单。」沈在野微笑,转头看着穆无暇道:「姜氏大概是对微臣心有不满,不知从何得知微臣对王爷敬重有加,故而假装受伤,上门诬陷,以求要挟于臣。」 「虽然不知她想要挟臣做什么事,但是其心可诛,实在不可轻信!」 穆无暇皱眉:「你的意思是,姜氏是假装受伤?」 「是。」沈在野伸手,捏起桃花一片衣襟:「这多半是猪血,才会凝成块,呈紫红色。」 微微一愣,穆无暇看向姜桃花。 桃花斜靠在床上,任凭沈在野捏着,眼皮都没抬:「相爷这诬赖人的本事,是愈加厉害了。妾身是实实在在挨了人家一剑,如何做得了假?」 「呵。」沈在野挑眉,轻笑了一声,低头下来凑近了她。声音轻轻软软,却满是嘲讽:「你这女人是真蠢还是假蠢,受伤这种事,一看便知,你还真以为能骗到底?」 桃花眼波粼粼,眸子左右微动,带着些挑衅直视他:「那爷不如就看看好了。」 还真以为能唬住他不成?沈在野失笑,也不顾忌南王在场了,直接将床上的被子掀开,伸手就去扯她的腰带。 穆无暇吓了一跳,到底是学了君子之礼的,立马就扭身看向别处。 姜桃花脸色发白,却没挣扎,任凭他将自己外裳扯了,露出白生生的一截细腰,以及腰上裹着的厚厚的白布。 「你的面色可真像受了重伤的人。」继续扯那白布,沈在野淡淡地道:「若不是见过你上妆的本事,我也得被你骗了。」 「在爷心里,妾身竟然这么厉害?」桃花笑了,一双杏眼弯成了月牙:「那爷这一腔信任可能是错付了。」 就算她会上妆,也画不出这样苍白得跟鬼一样的脸色。 沈在野嗤笑,表情明显带着不信,手上动作不停,不耐烦这一圈圈的东西,干脆就用了狠劲儿,一把扯了下来。 就算是有准备,桃花还是被疼得嘴唇发白,倒吸了一口凉气。 刚止了血的伤口,被他这动作拉开,鲜血淋漓! 三寸长的口子,皮肉翻开,形状可怖,从后腰一直划拉到前腰,瞧着都令人皮肉发紧。 竟然真的有伤?! 沈在野重重一震,脸上的嘲笑消失得干干净净,表情僵硬地瞪着她:「你疯了?!」 女子身体何其重要,她竟然舍得划这么大一条伤口?更何况,就算是腰上这位置,伤口再深一点,那也是能要人命的! 疼得眼泪花儿直冒,桃花也勉强冲他笑了笑:「这不都是拜您所赐吗?」 他不计划着要她的命,她也不会被逼到这份儿上啊!她这么怕疼,又这么怕留疤,要不是没办法了,谁愿意挨这一刀啊! 没错,她是准备了一瓶子猪血来着,但是跟沈在野这种毒蛇过招,假血哪里够用,肯定是要真伤的。猪血只是让她表面看起来更惨一点,更震撼南王的心,又不是真打算靠那个蒙混过关。 第十七章 沈在野的确是有点小瞧了她,这点小瞧就足以让她打他个措手不及。 的确是措手不及,诡言善辩的沈在野现在竟然没能说出什么话,一双眼里像吹着隆冬凛冽的风,冻得姜桃花打了个喷嚏。 他是应该兴奋的,毕竟在大魏这两年,从未棋逢对手。今日好不容易发现了个厉害角色,以后的日子必定不会再无聊。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眼前这一片血色让他觉得不舒服得很,脸色难看得像刷了层锅灰,手也下意识地捏紧。 就没见过对自己这么狠的女人,有必要弄这么大的口子?万一没死在他手里,死在她自己手里了,不觉得荒唐吗! 真是个疯子! 「听沈丞相不说话,想必姜氏伤得不轻。」 背对着他们的小王爷负手而立,沉声道:「既然伤得不轻,那先前丞相的污蔑,就完全不成立了。您还有什么要争辩的吗?」 屋子里安静了好一会儿,姜桃花也就耐心地等着。她知道以沈在野的能力,至少都还能瞎掰五百字,把南小王爷给绕晕,然后再把罪名扣回她头上! 所以,她已经在整理腹稿准备下一轮的反击了! 但是,出乎意料的是,沉默良久之后,沈在野竟然淡淡地道:「臣的确有借景王之名杀姜氏之心。」 桃花一愣,吓得捂着腰就往床塌里缩,穆无暇更是转过身来,怒目直视他:「你承认了?」 「是,但是微臣为什么要这样做,王爷应该明白。」 穆无暇皱眉,刚想反驳,却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脸色微变:「你答应本王的事情不算数了?」 「此一时彼一时。」沈在野抬眼看他:「您来大魏,难道是打算安乐度日的?」 微微一愣,穆无暇沉默了,眉宇间又是气愤又是愧疚,看得姜桃花一头雾水。 这俩在说啥?南王刚刚还气得不得了,现在怎么又是一副这样的表情? 拿了放在一边的药,沈在野慢慢在床边坐下,伸手就将桃花给拎了过来。 被他的动作吓傻了,姜桃花一边挣扎一边喊:「王爷救我!」 穆无暇回过神,刚想上去帮忙,眼里却映进一片雪白的肌肤。 脸上一僵,小王爷赶紧转过身去,咬牙道:「姜氏身上本就有伤,你就不能温柔些?」 沈在野挑眉,将人拉进怀里按住了,瞥了一眼她那血水横流的伤口,冷笑道:「有些人你对她温柔,她就越发不知道天高地厚,还不如麻利收拾了,免得为南王府平添一条人命!」 桃花痛得嗷嗷直叫,沈在野半点没含糊,照着伤口就洒了半瓶药,末了扯过白布来,沉声冲她低喝:「压着!」 吓得一哆嗦,桃花眼泪汪汪地拿纱布和着布头按住伤口,然后就感觉这人开始一圈一圈地给她包扎。 沈在野的胸膛很结实,两只手臂从她身侧穿过,在她背后交接白布,整个就将她抱在了怀里,呼吸都在耳畔。 桃花有点紧张,觉得四周的气氛好像都突然暧昧了起来。但是沈在野是完全没感觉的,一张脸从微恼恢复了平静,愈加让人捉摸不透他的心思。 「王爷打算问臣的罪吗?」 包好了伤口,沈在野心平气和地开口问南王。 穆无暇背脊挺直,语气古怪地道:「本王没有资格问你的罪,或许你做的是对的。」 「但是,本王有选择自己该走哪条路的权利。」 听前半句沈在野还觉得有些欣慰,后半句险些没让他背过气去:「王爷!」 「本王一早就说过了,这世上前行的方式有很多,有人愿意坐车,有人愿意走路。你也没道理觉得走路的人就一定是错的。」 穆无暇语气坚定地道:「本王说过,本王不傻,不是非要走你铺好的路。」 不走人家铺好的路,自己去踩满身泥的人真的不傻吗?桃花表示怀疑,但是她失血过多,硬撑了这么久,已经是极为勉强,面前这两个人不知为何还跑偏了话题,她顿时就有些坚持不住了。 「我有点累。」在失去意识之前,姜桃花语气坚定地朝着穆无暇道:「恳求王爷,在妾身清醒之前,一定不要让丞相将妾身带走,妾身会没命的!」 说完,立马晕厥了过去。 沈在野黑着脸搂着她,滚烫的温度透过她的衣裳传过来,更叫他哭笑不得。 都去了半条命了,还能说出这种话,也真是够拼的! 穆无暇很是认真地点了头,听着桃花的声音也能感觉她虚弱至极了,于是道:「要谈话就去书房,让医女进来给姜氏看看。真死在南王府上,倒不好跟人交代了。」 「好。」沈在野颔首,将桃花放回床上,起身跟着他出去。 屋子外的医女已经等了很久了,见人终于出去了,青苔连忙带着她进去。 「主子?」 床上的人已经昏迷不醒,青苔红了眼,低声对医女道:「伤口未及内脏,只到皮肉,但也极深,需要缝合。」 医女点头,打开药箱就拿了麻沸散出来,正要倒热水,却听得面前这丫鬟道:「不要用镇痛的药。」 微微一愣,医女皱眉道:「缝合伤口极为疼痛,这位夫人怕是忍不住的,不用镇痛药如何能行?」 青苔咬牙:「我也知道缝合极疼,但是主子向来不用任何镇痛药。」 原先在赵国断过腿,接腿那么疼的时候,姜桃花都坚持没用麻沸散,原话是怎么说的来着? 「麻沸散这一类的镇痛药是要伤脑子的,除非它能疼得我断气,否则都不要用!脑子不能用了,你家主子我死得更快!」 先前她也觉得荒唐,打算在主子痛极的时候强制用来着,谁知道从接骨开始到结束,姜桃花愣是咬紧牙关一声没吭,一点机会也没给人。 能拿她怎么办呢? 医女神色古怪地看了青苔一眼,想了想,还是放下了麻沸散,直接取了肠线,烧针准备。 昏迷中的桃花神色很不安,大概是身处的情况不够安全,眉头始终紧皱。 医女一度担心缝合的时候这人会惊醒,然而针一穿肉,她的眉头反而松了些,只是冷汗一层层地冒,手也捏紧了。 「这……」医女额头上的汗都下来了,回头看了青苔一眼:「我的医术还算不得很纯熟,要不再让人去宫里请个医女出来?」 青苔黑了脸:「人都这样了,哪来的时间再去请人?缝合伤口你都不会吗?」 「……会是会。」但是她手抖啊! 医女快哭了,缝了一针,感觉到床上人紧绷的皮肉,再看一眼她越来越苍白的脸色,心里不禁打起了鼓。 这些闺阁里的娇客向来细皮嫩肉,受个风寒都得哭哭啼啼的,就没见过这不用麻沸散直接缝针的! 她一声不吭不喊疼,她都觉得疼啊! 心神难定,医女瞧着那伤口起码要缝几十针,当下都坐不稳了:「姑娘,奴婢真的不太合适,奴婢还是去给王爷请罪吧,快些叫人请个资历老些的医女来!」 说完,不等青苔拒绝,跪下就磕了三个响头! 青苔气急:「你这算什么?针都下了,竟然不能一次缝完?!」 医女哭得比床上的桃花还惨,脸色也是惨白,身子抖得跟小鸡崽子一样,不由分说就站起来往外跑。 「你站住!」伸手想抓,却没她动作快,青苔连忙给桃花盖了被子然后追出去。 南王府因为主子仁慈,下人都是胆子大的,这医女也没往别处跑,直接就朝旁边南王的书房去了。 第十八章 「王爷!」 穆无暇和沈在野正在僵持,冷不防听见这么一声,穆无暇皱眉就开了门:「怎么?」 医女满头是汗地跪在院子里,带着哭腔道:「奴婢缝不了那位夫人的伤,王爷还是快些找人进宫,在宫门落钥之前请个老些的医女来吧!」 沈在野跟着站到了门口,闻言睨着那医女道:「一点伤口都缝不了,这医女的名头是你们王爷随意赏赐的不成?」 「丞相有所不知!」医女连忙道:「不是奴婢缝不了,实在是……那位夫人伤势严重,又不肯用麻沸散,奴婢不敢妄动。」 现在这高门贵府里,最流行的就是「治不好某某,你们通通陪葬」!她只是个小医女啊!还不想那么早死!屋子里那情况,一看就不太妙,她又不傻,还真等着赔命不成? 「不肯用麻沸散是什么意思?」穆无暇皱眉:「她醒了?」 「没有。」青苔站在后头,低头道:「主子只是以前就说过,不用镇痛之药。」 「荒唐!」沈在野冷哼:「人都没醒你也听命?」 说罢,一甩衣摆就往外走。 穆无暇连忙跟上,心里也觉得青苔定是傻了,人都不清醒了,还管那么多命令做什么?她家主子的命肯定是最要紧的才对。 结果回到主屋看了情况之后,他发现自己错怪青苔了。 沈在野端着麻沸散要往姜桃花的嘴里灌,奈何她牙关竟然咬得死紧,怎么也掰不开。 有一瞬间穆无暇觉得桃花可能是醒着的,不然不会在失去意识的情况下还浑身充满戒备。 但是掀开她的眼皮看了看,这人的确是在昏迷,没有清醒。 「怎么会这样?」沈在野皱眉,转头看向青苔:「你家主子这是什么毛病?」 青苔无奈地摇头:「很早之前就是这样了,在睡着或者昏迷的时候,谁也别想让她的牙关松开。即便是强行撬开灌东西进去,就算只是白水,她也会吐出来。」 她到主子身边也只有两年而已,以前发生过什么,还真是不知道。 沈在野抿唇,睨了桃花好几眼,表情有些不耐烦了:「不用药就不用吧,疼死也是她自找的。但是伤口还算在我的头上,流血而死就不太好了。把缝伤口的针拿来。」 医女一愣,小心翼翼地伸手指了指桃花身上。 穆无暇大惊,转头瞪她:「你下了针还半途跑了?」 「王爷息怒!」医女战战兢兢地跪了下去:「奴婢当真是没胆子缝完……」 「罢了,你们都出去,王爷也去书房等着微臣。」沈在野皱眉挥手:「青苔留下来帮忙即可。」 穆无暇不太信任地看着他:「你来缝?」 「缝针没什么难的。」沈在野道:「她自己不怕疼,微臣还能怕她疼不成?再耽误下去,白受这一条人命,您岂不是更要与微臣不死不休了?」 抿了抿唇,穆无暇点头,麻利地带着医女出去。 青苔眼神古怪地瞧着沈在野,一时不知他这是什么意思。 「愣着干什么?」 掀开被子看了一眼姜桃花惨不忍睹的伤口,沈在野气不打一处来,扭头就朝青苔道:「去准备热水帕子,你主子这一身的血,伤口都看不清了。」 「……是。」嘴上应着,青苔却没真动。她很怕自己一个转身他就把自家主子一巴掌拍死了。 「你怕我害她?」瞧着这丫鬟的脸色,沈在野气极反笑,捏着桃花的肩膀道:「这女人不知道多聪明,早就给自己找好了保护符,我动不了她的,你放心去!」 保护符?南王爷吗?青苔一愣,呆呆地点了头然后往外走。 主子的确说过,只要南王爷答应护她,那她们就不会死在沈在野手上了,只是到目前为止,她还没看懂当前的形势。 为什么有了南王的庇佑,沈丞相就当真不动她们了呢? 想不明白,青苔摇头,还是赶紧去找热水。 瞧着这半床的血,沈在野当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他活了二十五年,就没遇见过这么可怕的女人。说她想活吧,这分明就是不要命的行为。可说她不要命吧,她又那么费尽心机地要从他手里逃出去保命。 到底是怎么想的?这伤口放男人身上都该疼个半死,她竟然连麻沸散都不肯用?人再不怕疼,也有个限度吧?! 心下一阵烦躁,沈在野伸手就捏了一旁吊着的针,对齐了伤口,毫不留情地开始缝合。 「唔。」 大概是他用的力气太大,姜桃花痛得闷哼了一声,眼睛闭着都流了一串儿的泪水下来,打湿了他半片肩膀。 眉头皱得更紧,沈在野深吸一口气,下手又狠又准,没缝几针,就将桃花彻底痛醒了过来。 「你想要我的命……也不用这么折磨人。」眼睛半睁,姜桃花只觉得头昏脑涨,手都抬不起来,说话也费力。 饶是如此,她还是伸手掐上他的胳膊,死命地拧。 眼皮子都没动,沈在野下手依旧又准又狠。针从她皮肉之中穿过,感觉到她疼极的瑟缩,他反倒是笑了:「你原来是会疼的。」 谁不会疼呢?姜桃花要气死了,头上汗水混着眼里的泪水流得满脸都是,下巴搭在他肩上,干脆就蹭他满衣。 沈在野其实心里是有些紧张的,毕竟给人缝伤口这种事,他是第一次做,对方还是个清醒的女人,呜咽声压在喉咙里,他都听得见。 但是,想着这女人的所作所为,他沉了眼,当真是半点不想同情她! 「有件事我很好奇。」手上满是血,沈在野还漫不经心地开口:「你怎么知道我想做什么?」 桃花痛得直翻白眼:「您……觉得妾身现在能长篇大论?」 针穿肉,后头的线就在针口上拉扯,这滋味儿还不是一瞬间就能结束的,一针两针三针,痛了还有更痛的,连绵不断,挠心挠肺。 这可不比当初接骨轻松,她浑身都控制不住地战栗了起来,嘴唇青白,连掐沈在野的力气都没了。 「不能长篇大论,那就听我慢慢问,等你有精力了,再一并答。」沈在野抿唇,一边缝合一边开口:「这伤是你自己弄的吧?也算是你自作自受。只是,你凭什么笃定南王一定能救你?」 这是他最好奇的事,他分明未曾对南王有过什么特别的表现,一切都是按照正常礼仪来的,姜桃花怎么就捏着了南王爷? 身上的人没再吭声,大概已经是疼得神志不清。 沈在野瞧着那伤口,嗤笑道:「不管怎么说,这一场算是你赢了,南王不信我了,并且要保你的命,说你要是死了,不管死在谁手上,他都会算在我头上,与我分道扬镳。」 「姜桃花,你这瞎碰乱撞的,可抓着了个了不得的把柄,让我想立刻杀了你,却又毫无办法,只能投降。」 桃花的脑子里已经是一片空白,但还能听见他的话,忍不住就勾了勾嘴角。 她赢了啊,没有下错赌注,虽然去了半条命,但是终于也留下了半条命。 照这样说来,沈在野现在不仅不能杀她,反而要想尽千方百计保住她。对于这样一个精于算计的人来说,突然被她诓了,心里该是十分恼火吧? 也怪不得现在对她下手这么狠了。 这么一想,桃花都觉得这穿肉之疼不算什么了,趴在他肩上,还轻笑了一声。 眯了眯眼,沈在野侧头,凑近她耳边轻声道:「别太得意,你能留下的,也只有命而已。」 人还在他相府,把他先得罪了,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第十九章 姜桃花没吭声,心里却是不在乎的。路要一步步地走,这第一步她走通了,后面的就好说得多了。 最后一针缝完,沈在野剪断肠线收了针,睨了一眼那狰狞的伤口:「过了今日,你不必再侍寝了,看着恶心。」 汗水和泪水顺着鼻翼往下淌,桃花没力气跟他呛声,离开他的怀里就倒在了床上,皱着眉昏睡过去。 缝了二十八针,一声痛呼都不曾有,这样的人哪里是女人,简直是怪物吧? 沈在野起身,用青苔打来的热水拧了帕子,把她身上的血擦了,再洗了手,然后走出去。 穆无暇一直在外头等着,一度怀疑桃花是不是断气了,不然怎么会一点动静都没有? 但是沈在野出来,却是微笑着对他道:「伤口缝完了,叫医女去上药照顾即可。」 穆无暇一愣,转头看了医女一眼,医女连忙行礼进屋。 「你缝完的?」 沈在野点头,坦荡地迎上小王爷怀疑的目光:「既然王爷把她的命与微臣的命系在了一起,那微臣自然会对她负责。」 「那就好。」神色放松了下来,穆无暇轻叹道:「你早如此,就不必这么折腾了。再完美的谎言也有被拆穿的时候,你何不一开始就对本王坦诚?」 沈在野微笑,俊朗的五官在阳光下显得温柔极了:「微臣做的一切都只会是为王爷好,至于要怎么做,王爷不必担心。」 意思就是,这次欺骗不成功是他运气不好,下次会更加天衣无缝一点?小王爷的眉头又皱起来了:「想要本王不插手,那你就做与本王无关的事。一旦与本王有关,你又想继续欺骗本王,牵连无辜的人,那就不要怪本王亲手断你的后路了。」 轻吸一口气,沈在野垂眸看着他:「王爷与微臣为难,对您自己有什么好处吗?」 「没有。」负手而立,穆无暇双目坦荡地回视他:「但是于本王自己良心能安,对本王也没什么坏处。」 他们两人的目标是一致的,但是走的路不同。沈在野一直致力于把他拉到他的路上去,穆无暇却要坚持自己走。 这一点分歧就给了桃花今日生存下去的机会。 深吸一口气,沈在野依旧笑得温文尔雅:「微臣明白了,等相府的马车过来,微臣便先将姜氏带回府。」 「好。」穆无暇颔首:「但是日后,本王会经常过府看望姜氏。」 「王爷随时可以过来。」沈在野抿唇:「注意些行踪便是。」 「嗯。」 湛卢将马车停在了南王府侧门,沈在野当着南王的面,温温柔柔地将桃花亲手抱进了车。 然后车帘一落下,姜桃花就被粗鲁地丢在了软垫上。 闷哼了一声,她还是没醒,沈在野闭了闭眼,打开旁边的车窗,笑着朝南王道:「王爷留步。」 穆无暇点头,站在门口目送马车离开了面前的官道,才转身回去。 「主子。」湛卢策马跟在马车旁边,沉声道:「计划既然有变,那景王那边该如何?」 揉了揉眉心,沈在野道:「先去府里通报一声,让管家去宫里请个御医出来,就说姜娘子伤着了。」 湛卢一愣:「娘子的伤不是已经……」 「照吩咐去做。」 「是。」低头应了,湛卢没再多问,策马就往相府先奔去。 桃花躺在沈在野的大腿上,不知道是不是感觉到自己又在被人算计,眉头无意识地皱了皱。 沈在野低头,手指轻轻地从她脸庞上划过,深邃的眼里闪着不明的光,声音极轻地道:「既然你这么聪明,那也就没必要客气了。」 相府那一池安静的水,早就该有人来搅乱,她既然掉进水里能不死,那不如就多折腾点儿浪花出来吧。 梦里的姜桃花自然是听不见沈在野的话的,她正走在一片茫茫的水上,脚步过处,涟漪一圈圈地荡漾开去。 「这是哪里?」桃花很诧异。她腰上的伤还很疼,可整个人却轻巧得像在飞。 远处有金碧辉煌的宫殿,琉璃瓦的飞檐上摆着镇檐神兽,白玉石的阶梯一路从宫殿门口延伸到水边。 「这是皇宫。」有个声音告诉她:「你若有一日能踏进这里,得到人上人的心,那这大魏天下,便都是你的!」 「都是我的?!」桃花两眼放光:「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吗?」 「是。」那声音回答她:「你的心愿,通通能完成。」 那太好了!桃花大喜,提着裙子就往那边跑,但是没跑两步,腰上却疼得厉害,只能停下来,皱眉看着前头。 「在跑过去之前,先保住命才是正事。」那声音道:「桃花,你又不要命了吗?」 要啊,她什么时候不要了?不过这语气好熟悉啊……姜桃花皱眉,抬头朝四周看了看:「你的声音,是谁?」 说话的人顿了顿,接着就有一盆水朝她猛地泼了过来! 「啊!」冷得一个激灵,姜桃花连忙睁开了眼,意识有些恍惚地喃喃:「就算我不记得你名字,你也不能泼我水啊!」 屋子里安静了一会儿,接着就听见青苔沉声厉喝:「顾娘子!」 顾怀柔捧着水盆站在床边,脸上要笑不笑:「哎呀,我……我只是想帮忙给姜娘子擦擦身子的,谁让你一个劲儿地拉我的手……姜娘子,你没事吧?」 冷风从窗口吹进来,桃花打了个寒战,瞬间就清醒了,感觉到自己脸上身上的水,侧头就看了一眼床边站着的人。 一身紫色上袄配着黄色的锦绣长裙,花纹考究,但用的是小花碎叶,想来身份和她差不多。脸长得瘦削,跟个锥子似的,下巴尖尖,显得眼睛很大,眉却细得几乎看不见。 看眼神也不是个好相处的主儿,不知自己哪里得罪了她,竟然这么直接地上门泼水了? 「这位是?」 青苔皱眉,想发作又碍着身份,只能压着脾气道:「这是温清阁的顾主子,与您同是娘子。」 同是娘子,位份一样,就没有被她这样欺负的道理吧?! 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桃花上下扫了顾怀柔一眼,语气温和地道:「原来这就是顾娘子。」 顾怀柔一愣,有些意外:「你认识我?」 「听爷提起过。」桃花笑了笑:「爷说这院子里,就属你最得他心。」 她吗?顾怀柔抿唇,目光里满是怀疑地看着她:「爷亲口说的?」 「是,难为爷回去拿个东西,还特意叮嘱我以后要同娘子多往来。要不是爷那么说,我也断然不知道你。」 状似羡慕地看她一眼,桃花疼痛地皱眉:「娘子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我现在重伤在身,受不得寒,要马上更衣。还请娘子回避。」 捏着铜盆,顾怀柔想了想,勉强点头道:「等娘子更了衣,我再进来说话。」 「你……」青苔气急,这人怎么能这么胡搅蛮缠!主子伤重需要休息,她还想说什么话? 伸手按下她,桃花微笑着颔首:「好。」 顾怀柔出去了,青苔急忙拿了干衣裳,将桃花扶到软榻上去:「您理她干什么?她摆明是来找事的!」 「我知道。」白着嘴唇,桃花吸着凉气将湿衣裳换了,皱眉道:「但顾娘子这人,嫉妒心重,做事不过脑子,也爱争强好胜。对付这样的人,你要是置之不理,她只会越来越记恨你,以后难免找更多麻烦。」 青苔一愣,抬头看她:「主子认识顾娘子?」 「不认识。」 那怎么会知道她是什么性子?青苔很惊讶,眼睛瞪得圆圆的。 第二十章 不用猜也知道青苔想问什么,桃花挥手让她去抱干的被褥到软榻上,把自个儿安顿好了才轻声解释: 「前些天本是该顾娘子侍寝的日子,相爷不是半夜来过一趟临武院吗?估计是她知道了当时我也在临武院,以为我刻意争宠,所以今日来找麻烦。这就能说明顾氏善妒,且行为莽撞。聪明点的人,断不会在这个时候来当出头鸟。」 她才刚进相府,相爷的态度不是很清晰,顾氏就敢上门这么干,不是没脑子是什么?好歹她还挂着个和亲公主的名头,得罪了她,对她有什么好处? 青苔一愣,歪着脑袋想了想,好像的确是这个道理。 不过,主子知道的也就只有前天是顾娘子侍寝这一件事而已,竟然就能顺着前因后果,将顾氏的心思都摸了个清楚? 轻轻打了个寒战,青苔抿唇,看着自家主子的目光里又多添一分敬畏。 「奴婢明白了。」 桃花点头,轻轻挪动着身子在软榻上躺好。 刚掖好被子,外头就有人问了一声:「姜娘子可好了?」 「……好了。」应了一声,青苔去开了门,看着顾氏进来,连忙站回桃花身边,戒备地看着她。 顾怀柔进去就在床边坐下,俯视着姜桃花,皮笑肉不笑地道:「方才是我粗心了,泼了你满身的水,还望娘子莫要往心里去。」 桃花好脾气地笑道:「想来你也不会是故意与我为难,这点小事,自然就不必放在心上了。」 小事?她可是端了整整一盆冷水呢,这人心可真宽!顾氏眯眼,阴阳怪气地道:「娘子大度,怪不得相爷要百般宠爱了。」 姜桃花保持微笑,平淡地问:「爷如今这般,算是对我百般宠爱?」 「还不算?」本来不想多嘴,却被她这不为所动的态度给气着了,顾氏沉了脸道: 「就为你受伤之事,天快黑了爷都让人进宫请御医,闹得整个相府没人安生,就你还睡得安稳!」 啥?桃花有点傻了,眨巴眨巴眼:「爷……是为了我的伤势,派人进宫请御医了?」 「可不是么?」上下扫了桃花两眼,顾怀柔不悦地道:「瞧你也没受多严重的伤,爷那么着急请御医,岂不是小题大做?」 的确是小题大做,因为在南王府她就已经该缝合缝合,该上药上药,现在缺的就只是休息而已,还请御医来干嘛?他的心肠什么时候这么善良了? 脑子一转,桃花突然想起沈在野在南王府说过的话。 他说:「别太得意,你能留下的,也只有命而已。」 背后有点发凉,看着面前顾氏的态度,姜桃花感觉自己的心猛地朝无底深渊坠了去,前方的道路瞬间一片黑暗。 那主子是真恼了啊,不能光明正大宰了她,所以改曲线泄愤,想变着法儿地玩死她? 这后院里一大片的女人,想想也知道高手不少,他平白给她拉这么多仇恨,她该拿什么去平息?!堂堂大男人,不跟男人去过招,为难她这么个小女子有意思吗?有意思吗! 默默问候了一下沈在野长眠地底的祖先,桃花强打精神一脸委屈地道: 「伤得是挺严重的,差点就没了性命。我到底是从赵国远嫁,婚事又关乎两国邦交,相爷担心我一些,也是情理之中。」 言下之意,沈在野不是在乎她才请御医的,而是因为她是和亲公主而已,希望各位息怒。 本以为这借口挺好的,顾怀柔应该会相信,但是没想到她听了,怒气反而更高: 「娘子不提我还忘记了,听闻你们赵国女子是最会蛊惑人心的,也怪不得把爷迷得神魂颠倒,甚至不惜为你乱了规矩!别拿身份来糊弄我,咱们夫人还是一品尚书家的嫡女呢,也没见爷这样厚待,反而是你,受个伤而已,爷不但前后给你找人参灵芝,更是要打破府中规矩,留在你争春阁三日!」 哈?!桃花惊呆了:「三日?」 「你还嫌不够久是不是?」顾氏冷笑:「别怪我没提醒你,这府里的规矩是一早就定下了,今日因你而乱,这府里以后永无宁日!你带了争宠的头,前天将爷半夜从我院子里引走,而今又独占爷三天,抢了秦娘子她们的恩,那日后定然也会有人来争你的宠,抢你的恩,你就都生受着吧!」 「越桃,我们走!」 青苔听傻了,眼睁睁看着顾氏满脸怒火地离开,转头看了看姜桃花:「主子?」 「拦住她!」桃花果断下令。 「是!」有命令就执行,青苔是练家子,身行可比顾氏她们快多了,飞奔过去一巴掌就扣在了门栓上! 大门紧闭,顾氏黑着脸回头:「姜娘子这是什么意思?」 「人与人之间,只有好好交流沟通,才不会出现误会。」桃花温柔一笑,白着嘴唇虚弱地道:「我不想与众人为敌,也不想独占爷的恩宠,顾娘子可否听我把话说完?」 捏着手帕,顾怀柔皱眉道:「我不觉得与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只要你我同在这院子里伺候相爷一日,就有一日的话好说。」桃花诚恳地看着她道:「听两句话又不吃亏,可是你这样离开争春阁,那定然就会吃大苦头。」 顾怀柔一愣,明显不相信:「我能吃什么苦头?」 「恕我多嘴问一句。」桃花笑了笑:「今日是谁挑拨你来这争春阁的?」 「……你凭什么认为是有人挑拨我才来?你争了我的宠在先,我来说两句,不应当吗?」 「不应当。」摇摇头,桃花肯定地道:「如你所说,我正受爷百般宠爱。你若不是被人挑拨唆使,怎么会在这个关头来跟我算先前那笔不算什么大事的账?毕竟那晚相爷还是回去了你的温清阁的。」 眼神微动,顾怀柔转头看向地面:「我自己想来的。」 「是吗?」桃花轻笑:「那就可能是我多想了,没人要害你,是你自己想不开……如此斤斤计较,若是爷追究起来,你打算怎么说?」 「什么怎么说?今日我什么也没做,不过是被你的丫鬟拉滑了手,泼了你一身水而已。」顾怀柔撇嘴:「爷还能重罚我不成?」 「能。」桃花看着她道:「不信你回去等着,爷定然会因为今日你泼我这一身水,重罚于你。」 「……」顾怀柔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这女人以为自己是谁?她陪在爷身边都快一年了,还能因为这点小事被重罚?就算爷如今看重她,也不可能到这样的地步! 「你若不信,就留个丫鬟在我房里,然后径直回去吧。」桃花道:「你可以看看,在我不多说一句的情况下,爷会怎么处理今日之事。若我说的是对的,那你就暂且放下偏见,再过来与我聊聊。」 她那一张脸已经惨白得很难看,说话却依旧是充满自信,令顾怀柔都有些犹豫了。 难道面前这女人说的是真的?那人真的要害她? 不,比起不了解的陌生人,她还是更愿意相信自己一直交好的姐妹。 青苔放开了手,顾怀柔抬着下巴就跨出了房门。 只是,走到争春阁门口的时候,她还是回头,看着身后一个丫鬟道:「你留下来盯着。」 「是。」 见人走了,桃花终于松了口气,交代青苔让顾氏的丫鬟进内室躲着,让所有人都不要提及方才之事,之后才继续昏睡了过去。 「闹完了?」书房里,沈在野捏着册子问了一句。 湛卢点头:「听闻顾氏直接泼了姜娘子满身的水。」 第二十一章 翻页的手一顿,沈在野抬眸沉默,过了片刻又轻笑:「真是不错,那咱们就上场吧。」 「是。」湛卢应了,跟着自家主子一起往外走。 这后院一直是风平浪静的,因为先前沈在野没有多余的精力应付女人,所以就制定了一套规矩,一切按规矩来,任凭谁有多少心思,也翻不起什么浪。 但是如今的情况不同了,朝中众臣已经大多忠于他府下,该掌握的东西已经都捏在他手心,那就是时候搅乱这一池的水,以便趁机得到更好的东西。 本来姜桃花是应该死在景王那里的,那样一来,他就可以逐步挑起帝王与景王之间的矛盾,设法让景王依赖他、信任他,最后为他所用。 但是可惜,他看走了眼,姜桃花这女人出乎他的意料,不仅没死,竟然还能反过来利用南王保命!他的计划被她打乱,那她就得付出相应的代价。 活着也该有活着的用处。 眼神深邃,沈在野瞧见前头大开的争春阁院门,抬脚就跨了进去。 院子里一片祥和,桃花在主屋里昏睡,旁边的丫鬟神色平常,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 沈在野觉得有点奇怪,顾氏既然来撒了野,那按照常理来说,姜桃花身边丫鬟见着他怎么也该上来告个状吧?这站着不吭声是什么意思? 「怎么不在床上睡?」扫了一眼软榻上的人,他一撩袍子在床边坐下,伸手捏了捏桃花的手腕:「那么重的伤,还折腾着挪位置?」 青苔低头道:「主子觉得床上睡着不舒坦。」 「不舒坦?」沈在野抬头,目光深暗地看着青苔:「你觉得这理由说得过去?」 青苔沉默,垂着眼帘充当柱子。 屋子里的气氛瞬间有点古怪。 湛卢站在一旁很纳闷。姜娘子奇怪,身边的丫鬟也奇怪,这个时候不逮着机会在相爷面前告顾氏一状,还在等什么?她这一不说话,自家主子又该找什么由头定顾氏的罪啊? 眼下正是姜娘子出风头的时候,做什么相爷都会好生护着,给她无上的恩宠。换做别的女人,定然是高兴得不得了,然后稍微恃宠而骄,捏着些小事踩别人两脚。可是如今顾氏都闹上门来了,姜娘子却没个动静,难不成堂堂公主,还是个软包子? 「刚才怕是有人来过了吧。」沈在野突然开口,淡淡地说了一句。 青苔抬眸看他,微微挑眉:「爷如何得知?」 「她的衣裳换过了。」他伸手,捏着桃花的发梢捻了捻:「头发还有些湿,想必是哪个不长眼睛的把水泼到了主子身上,床上许是还没干,所以让她挪了个地方。」 心里微惊,青苔有些底气不足地看了自家主子一眼。 这人有点厉害,她还以为不说话就没事了呢,没想到他竟然能猜出来。现下主子昏迷,没人告诉她接下来该怎么做啊。 「你这做丫鬟的,胆子竟然这么大?」湛卢皱眉:「把水泼到了主子身上,按照规矩可是要打十个板子的!」 青苔一愣,下意识地就摇头:「不是奴婢泼的。」 「不是你,那是谁?」沈在野道:「你要是指出来,就罚泼水的人便是。但若是指不出来,那你就去后庭领十个板子吧。」 「这……」 青苔有点慌,她心思单纯,只会照自家主子的吩咐做事,哪里玩得过沈在野这老谋深算的?反正主子只说过不说多余的话,却没说连实情都不能说啊……那就,还是说一说吧? 在保住自己的屁股和别人的屁股之间选择,青苔还是果断选择了自己的屁股。 「方才顾娘子来过了。」她深吸一口气,老老实实地道:「顾娘子是想帮忙照顾主子的,没想到手上失力,就将水泼在了主子身上。主子醒来也没计较,所以奴婢不曾向相爷禀告。」 躲在内室衣柜里的丫鬟听着这话,微微点了点头,心想姜娘子主仆还算厚道,当真没告顾娘子的状,还帮着大事化小了。 但是谁知,青苔话音刚落,沈在野猛地一巴掌就拍在了榻上,震得桃花在梦里都皱了皱眉。 「荒唐!姜氏有重伤在身,她还上门来闹事?」 青苔震了震,饶是有主子的话在前头做铺垫,她还是被沈在野这夸张的反应吓了一跳。 一直觉得相爷是温文尔雅的斯文人,长身玉立,风度翩翩,没想到生起气来这样吓人。剑眉冷对,眸子里像是结了冰霜,整张脸瞬间吹过冬天最冷的雪风,任谁看了都得打个寒战。 不过,这样一看,这张脸还真是好看,轮廓跟冰雕似的,一刀一刀鬼斧神工…… 伸手掐了自己一下,青苔打了个激灵,连忙回神,跪下来道:「相爷息怒,主子都说不计较了,顾娘子也是好心。」 「顾氏是什么性子,你能比我清楚?」沈在野冷笑:「也不知她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懂事,若是别人也就罢了,对桃花竟然也如此,看来也是时候给她立个规矩了。」 青苔抿唇,跪着不说话,心想自家主子算得还真是准,顾氏这回定是免不了被当做儆猴的鸡,杀给院子里的人看了。 伸手掖了掖桃花的被角,沈在野起身,沉声对青苔道:「你好生照顾你家主子,若再有人来打扰她休息,你就说是我的吩咐,一律在外头递了礼就走,不准进主屋。」 「是。」 「湛卢,走。」 躬身点头,湛卢跟着自家主子就踏出了争春阁,问也不用问,直接朝温清阁而去。 顾怀柔正坐在软榻上发呆,心里反复在思量姜桃花的话。 她去争春阁,倒不是只为上次临武院的旧账,还有柳氏的原因。 柳氏说:「姜氏擅长媚术,与你相似,却更胜你一筹。有了珍珠,谁还会稀罕鱼目?姐姐也该早些为自己打算,别等到恩宠被人抢干净了,才想起来挣扎。」 联想起那晚相爷不宠幸她的事,顾氏心里难免就有些膈应,再一看爷竟然为姜氏黄昏派人进宫请御医,当下就有些火大,脑袋一热就上人家院子里去挑事了。 冷静下来想想,姜桃花说的不是没有道理,这院子里一个个深藏不露的,有嫉妒之心的也不少,为什么就只有她冲出去了呢? 虽然她是不相信相爷会为这点小事重罚自己,但是……自己是不是当真被利用了? 想想也不能吧,柳氏可是她的手帕交啊,这么多年的感情,她怎么会害自己? 正纠结呢,院子门口突然一声好大的响动,像是谁把门给踹开了。 吓了一跳,顾氏站起来皱眉就喊:「越桃,你在做什么?」 越桃小步跑进来,还没来得及使眼色,后头的沈在野就大步越过她,直接站到了她的面前。 「……爷?」被他的脸色吓了一跳,顾氏一个没站稳就跌坐回了软榻上,愣愣地看着他:「您这是怎么了?这么大的火气。」 「我怎么了,你不清楚么?」沈在野垂着眼帘睨她:「你做了什么好事?」 心里「咯噔」一声,她下意识地就张口道:「姜娘子当真告状了?」 沈在野没回答,一脸的怒气毫不掩饰,伸手就掷了茶盏,碎片茶水四溅,惊得一众丫鬟都跪了下去,顾怀柔也差点没坐稳。 「姜氏是从赵国远嫁而来,你这般胡闹,真是不知分寸!」低斥了一声,沈在野冷眼道:「她的伤若是因为你而加重,那你便难辞其咎!院子里若都学你这般恶毒,那便是永无宁日!今日若是不罚你,这府里便没个规矩了!」 第二十二章 「爷!」顾怀柔又气又委屈:「妾身也没做什么过分的事情啊!」 「泼了姜氏一身的冷水,还不过分?」沈在野冷笑:「要杀了人才叫过分吗?她身受重伤差点没命,好不容易缓过气来,这一盆水万一叫她又感染风寒病情加重怎么办?」 「妾身……」 「往日你在这院子里小动作不少,念你本性不坏,我也就没放在心上。如今看来,你是当真自私任性,又心肠歹毒!」挥手就打断她的话,沈在野道:「你也不必多说了,这府里没规矩不成方圆,虽然你与姜氏同为娘子,但你恃强凌弱,有违宽容端庄之女德,罚三个月的月钱,撤侍寝牌子半年。」 倒吸一口凉气,顾怀柔的眼睛瞪得极大,满是不可置信,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可是很早就进了相府的人,还是娘子的位份,一直也得相爷宠爱,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就因为这样的小事,半年不能侍寝? 「是不是有些重了?」湛卢轻声问了一句。 沈在野摇头,目光幽暗地道:「若不是桃花说不想计较,比这更重的都还有。」 喉咙一紧,顾怀柔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眼泪跟着就泛了上来:「爷,妾身在您身边伺候这么久,在您的心里,就当真这么不如姜氏吗?」 沈在野抬了抬下巴,眼神晦暗不明,看了她一会儿,也没回答,径直就往外走了。 他这个样子,比回答了还让顾氏难受,摆明了就是不但不如,连解释都懒得解释。 从软榻上跌坐下来,顾怀柔看着沈在野的背影消失在门外,终于还是忍不住嚎啕大哭。 越桃连忙扑过来,不知所措地喊:「主子?」 顾氏哭得很凶,声音虽然大,没多少眼泪,伸手抓着什么就往外扔,发了好大一通脾气,惹得温清阁外头路过的丫鬟家奴都纷纷往里头瞧。有伶俐一点的,听了一会儿,就拎着裙子往别的院子通风去了。 顾怀柔也是个闹腾起来不管不顾的,任凭越桃怎么劝都没能收住声,直到小半个时辰之后嗓子哑了,才慢慢消停。 「您这又是何必呢?」越桃小声道:「爷这一罚,院子里不知道多少人看笑话。您再这样一哭,她们不是更得意了?」 「谁爱得意就让她们得意去!」抽搭两声,顾氏哑着声音道:「我这心里头不舒坦,你总不能哭都不让我哭!」 越桃直叹气,自家主子偶尔也算是精明的,偏生就是这娇生惯养的脾性,一旦闹起来就是完全不考虑后果,只管自己一时舒服。她这做丫鬟的,也说不上话,只能硬着头皮打来热水,让主子洗把脸。 顾氏肿着眼睛生闷气,怎么想都觉得委屈。三个月的月钱倒不算什么,她有娘家帮扶,钱不是问题。但半年不能侍寝?那半年之后,谁还记得她?在这院子里失了宠,那她还有什么用,谁还愿意继续伺候她帮她? 原以为是姜氏夸张,没想到她竟然真的说中了。 「越桃,金玉从争春阁回来没?」顾怀柔突然想起来,扭头问。 越桃出去看了看,没一会儿就将先前留在争春阁的小丫鬟给领了进来。 「争春阁那边发生了什么?」顾怀柔皱眉问。 「主子。」金玉跪下道:「奴婢一直在内室里听着,姜氏昏迷不醒,她身边的丫鬟也没告状,反而只说是主子您不小心洒了水,没想到爷竟然还发了火,说要拿您立规矩。」 「都为我这般开脱了,爷反而还发火?」顾氏不信:「你确定她们没做什么小动作?」 「奴婢亲耳听着,姜娘子主仆当真是诚心为您说话,但是相爷……」金玉也想不明白相爷是怎么了。 顾怀柔沉默,捏着帕子想了好一会儿,又气又疑惑。 爷以前从不曾对谁发火的,处罚也是很轻,姜桃花不过是个刚过门的嫁错了的公主,赵国式微,公主的名头也就是个空架子,没权没钱,爷凭什么对她另眼相待? 「若我说的是对的,那你就暂且放下偏见,再过来与我聊聊。」 脑海里突然响起姜氏说的这句话,顾怀柔心神微动,伸手招了金玉过来小声道:「你继续回争春阁去看着,等姜氏醒了,找爷不在的时候,回来禀告。」 「是。」金玉应了,恭敬地退下。 争春阁。 姜桃花的情况实在是不容乐观,伤口大、失血多、又一直在折腾,御医来了还真派上了用场,整个争春阁里的人忙碌了一晚上,才捡回她半条命。 沈在野悠闲地坐在外室,看着众人进进出出端药送水,只管看自己手里的文书,半点不为所动。 青苔有些恼,你说你要么就别在这屋子里呆着,要呆着也好歹配合一下气氛,露出点担心着急的神色吧?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瞧着就让人来气! 也亏得自家主子聪明,懂得找南王当靠山,不然就以沈在野这铁石心肠,肯定不会管她的死活。 这到底是嫁了个什么人啊…… 摇头叹息,青苔在床边坐下,捏着桃花冰凉的手,轻轻搓着给她暖暖。 睡梦里好像不太安稳,姜桃花一直皱着眉,像是在狂奔似的,表情紧张极了。苍白的嘴唇嗫嚅了两下,似乎在喊什么。 青苔一愣,忍不住就贴近她,仔细听了听。 「王八蛋……王八蛋你给我站住……」 啥?青苔傻了,抬头看看自家主子,又低头听了听,好像没听错。敢情她这不是在被人追,而是在追杀谁啊? 她进宫也晚,不知道这位主子以前发生了些什么,不过也没听说姜桃花跟谁有深仇大恨啊,怎么会梦里都在惦记? 正想着呢,背后冷不防响起沈在野的声音:「她在说什么?」 吓得差点没坐稳,青苔连忙起身站到一边,低头道:「主子在说梦话呢,听不清楚。」 微微挑眉,沈在野竟然也坐了下来,俯耳去听。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已经追上了,桃花没再说话,只是眉头还皱成一团。 「你家主子这是什么毛病。」轻笑了一声,沈在野伸手就去将她的眉给揉开了:「睡觉都皱眉,以后会很难看的。」 顺着他的手看了看,青苔很认真地问:「相爷觉得我家主子难看吗?」 「……」收回自己的手,沈在野沉默。 面前这人睡得安稳些了,一张脸苍白憔悴,却无狼狈之态。眉如柳叶,即便皱着也是让人觉得心疼,并不难看。 这女人美得有一种攻击性,所以那双眼睛睁着的时候,他很不喜欢。倒是这样安静地睡着,让他觉得可爱。 女儿家就该老老实实动女儿家的小心思,不要太蠢,也不要太聪明。像姜桃花这种聪明过头的人,容易薄命。 天下毕竟还是男人的天下,没有女人什么事。 桃花翻了个身,吧砸了一下嘴,想像平时那样将身子蜷缩起来,却像是扯着了伤口,疼得闷哼一声。 「睡个觉这么不老实?」沈在野挑眉,伸手就将她的身子给摆正,让她平躺。顺手扯过一旁放着的腰带,将她双脚捆在了床上,又找了锦带,把她的肩膀一并固定,叫她翻不了身。 青苔:「……」 「这样主子会不舒服吧?」 「总比她再扯着伤口好。」沈在野说着,起身把桌上的文书都搬了过来,靠着床边继续看。 抬头瞧了一眼外头的天色,青苔有些意外:「您要守夜吗?」 「还有两个时辰就天亮了,守夜不守夜,有区别吗?」漫不经心地开口,沈在野道:「你下去休息就是,明日天亮再来。」 第二十三章 青苔一愣,很是不放心地看他一眼。 这人的心思怎么这么难懂呢?堂堂丞相,给一个侧室守夜,也算是闻所未闻吧?要真是关心,那为什么看起来完全是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可要是不关心吧,干什么还要留在这里? 她想不明白,要是主子还醒着,肯定能提点她一二,可惜现在主子还在昏睡。 犹豫了一会儿,青苔还是选择去外室的椅子上休息,万一有什么动静,也好来得及。 沈在野单纯是想走个过场,都给姜桃花守夜了,这想救她的心就算是真真切切的了吧?传去南王那边,也是个重新取得信任的契机。 但是,这女人睡觉为什么这么不老实?不是哼哼就是想翻身,眉头皱了又松,松了又皱,搅得他字都看不进去。 心下有些烦躁,沈在野干脆脱了外袍,上床去伸手将她压住,跟哄孩子似的轻轻拍着肩。 这一拍,姜桃花还真就老实了,靠着他,不声不响地沉睡。 还是非得挨着男人才能睡舒坦?沈在野抿唇,嫌弃地看她一眼,手上的动作却不敢停,温柔又轻巧。脸上的表情与手上的动作形成了强烈的反差,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像是褪去了丞相那层老奸巨猾的皮,露出了一个别扭孩子的天性。 要是湛卢在,肯定是要被惊一跳的。可惜湛卢去做别的事情了,整个内室就他们两人。 拍着拍着,不知道过了多久,沈在野自己也困了。他心里对姜桃花已经有了高度的戒备,本是不应该在这里睡的,但是又实在太累,不想动弹,以至于渐渐陷入睡梦里的自己还一直在挣扎,时时刻刻想从梦里离开。 这种纠结的情绪一直持续到第二天醒来。 睁开眼,映入眼帘的竟然是姜桃花的一双眼睛,清澈里带点迷茫,傻愣愣地看着他。他完全可以从她的眼睛里看见自己——同样带着点茫然,毫无戒备的自己。 心里一沉,沈在野翻身而起,扯了一旁的外袍就披在了身上,脸色难看得很,大步就离开了。 「他有起床气啊?」桃花愣愣地问了一句。 青苔捧着水盆,有些古怪地道:「大概是没睡好吧,主子您先洗脸。」 「嗯。」 睡了一晚上,又用了药,桃花今日的气色虽然还是不好,却不至于像昨天那样跟死人似的了。勉强洗了把脸,她还是要继续躺着。 「顾氏那边出事了么?」 青苔点头:「如主子所料。」 还真是这个套路啊?姜桃花乐了,能按照她想的发展,那她就会有与沈在野谈判的筹码。 沈在野骨子里就很看不起女人,要是不让他明白自己的价值,他可能还会觉得杀了她更省事。他这回想破了院子里立的规矩,搅乱这一池静水,从而得到什么,她可以帮忙。 但是,想顺便让她成为众矢之的,被困这宅院之中不得动弹,没有多余的精力与南王往来,那就是他想得太简单了。 自大的男人,总是要吃点亏的。 沈在野出门就找御医来问伤势。 御医一脸疲惫地道:「下官已经尽力了,娘子的命可以保住,但后续需要好生调养,否则就会落下病根。这回失血过多,伤口过长,少说也要静卧半月,补血益气。等拆了线,下官再来复诊。」 「半个月?」眼神微动,沈在野问了一句:「要是半月之中没有静卧,反复折腾,又会如何?」 御医一愣,抬头看他一眼,眼神瞬间古怪了起来:「若是不静养,伤口崩裂,贫血晕眩,受苦的还是娘子自己。丞相若是当真疼惜娘子,也该忍着些。」 心里在想事情,沈在野也没注意听后头的话,只当是医嘱,就有礼地颔首:「知道了,有劳。」 御医叹息,背着药箱转身离开,心想外头传言沈丞相爱好女色也不是空穴来风,人家都伤成这样了,还惦记房事,听他说这话,竟然也脸不红心不跳的!现在的年轻人啊……唉。 目送御医离开,沈在野甩了袖子就往临武院走。姜桃花既然半个月不能动,那他平时留个人在争春阁看着就行了,晚上再来上演恩爱戏码足矣。 说了三天都会在争春阁,那接下来要被挤掉恩宠的两个女人定然不会善罢甘休。顾氏已经被他贬了一头,只等再踩一脚,娘子之位就会空一个出来。下面两个女人的态度,也会决定她们的恩宠变化。 他这后院里,每个女人都与朝中势力有关,且关系深重,处理起来不是那么简单的。 当今皇上有四位皇子,皆已封王。景王虽然是历来最得宠的,但最近瑜王势头大盛,两人谁高谁低,一时还不清楚。后头的恒王虽然势力不大,但文采斐然,颇懂治国之道,也有野心,未来形势也不一定会差。 最后是南王。 唯一没有往丞相府里塞女人的,就是南王。 微微勾唇,沈在野抬头看了看这大魏的天空。巍峨大国,皇帝正值盛年,国力强盛,百业俱兴,真是一个很好的国家啊…… 像极了一把锋利的绝世好剑。 收回目光,他低声吩咐:「湛卢,将府上刚进的汗血宝马牵去景王府吧。」 「是!」湛卢应了,转身去办。 相爷不在争春阁了,金玉就连忙悄悄回去知会了顾怀柔。等午时下人都去吃饭了的时候,顾怀柔便悄无声息地进了桃花的屋子。 姜桃花在吃饭,虽然她没什么胃口,但是为了身体能尽快好起来,还是逮着什么吃什么。顾氏进来的时候,她还在跟鸡腿做斗争。 「啊,你来啦。」转头看见人,桃花擦了擦嘴,笑眯眯地看着她:「脸色不太好,是外面太冷了吗?」 顾怀柔站在床前看着她,眼神冷冽:「春天到了,外面怎么会冷,冷的只是人心而已。」 神色不变,桃花指了指床边,温柔地道:「先坐下,站着怪累的。」 「你是不是很得意?」脸色微沉,顾怀柔不悦地盯着她:「被你料中爷重罚了我,你很得意吧?」 火气好大啊,看来沈在野还真没留情? 收敛了神色,姜桃花一本正经地道:「我没什么好得意的,倒是有些同情你,早听我的话不就好了,非得闹到现在这个地步。」 「你!」顾怀柔想发火,可心里到底是有些怕了,咬了半天牙也只能低下身段来,在床边坐着道:「我想不明白!」 「你不明白爷为什么重罚你?」 「是!」 桃花笑了,伸手指了指自己:「因为爷不想让我好过啊,所以首先,就会让这院子里的人不好过,而且账都算在我的头上。」 微微一愣,顾氏皱眉:「什么意思?」 「比如这回的事情,若是昨日我未曾同你说那些话,那今日爷重罚于你,你还会上门来跟我说话吗?」桃花抿唇:「以你的性子,多半是会怀恨在心,以后一有机会,肯定会往死里整我,是不是?」 心里一跳,顾氏别开眼:「我不是这样的人,谁…谁会那么小气?只是你抢我恩宠是事实,害我被重罚也是事实,以后你犯错的时候,我肯定不会轻饶了你就是了。」 话是这么说,顾怀柔心里明白,自己会做的可能比姜桃花说的还严重,指不定就故意弄些东西来整她,以平心头之恨。 桃花笑了笑,也没反驳她,只道:「不管怎么说,你我这梁子算是结大了,以后相互敌对,各自都不会安生。但实际上,我是无辜的,什么也没做,平白多了你这一个仇家。」 第二十四章 歪着头想了想,顾氏沉默。 好像是这么个道理,可是,怎么会这样呢? 「男人在这后院里的作用啊,是最大的。」轻咳两声,桃花道:「谁与谁生恨,谁与谁亲近,其实只有爷才能影响,因为咱们不就是指着他活的么?所以他想让我不好过,实在太简单了,只要先宠我,为了我不惜重罚他人,剥夺他人的恩宠加在我身上,就会引起所有人对我的仇视。那有朝一日他不再宠我护我,我便如同掉进蛇窝,再也没有什么好日子过。」 「这样说,娘子可能明白?」 顾氏有点傻了,愣愣地看着她:「爷为什么要让你不好过?」 这具体的理由,姜桃花是不可能告诉她的,只垂了眼眸捋了捋袖口,叹息道:「因为当日错嫁,我得罪了爷,令他蒙羞了,所以……」 「令爷蒙羞?」顾氏瞪大了眼:「发生了什么事?」 「说来有些难以启齿。」桃花抿唇,一脸胆怯地看了看屋子里。 顾怀柔回头,朝着越桃道:「你与这丫鬟一起出去。」 「是。」越桃屈膝,与青苔一并退下,关上门。 桃花重重地叹了口气,吞吞吐吐地看着顾怀柔道:「你在府里的时间比我久,没有发现爷有什么问题吗?」 顾怀柔一顿,低头想了想,神色也古怪起来:「你是说……房事吗?」 哎嘿?她是打算污蔑沈在野不举的来着,结果真的有什么问题吗?眼睛一亮,桃花立马来精神了,靠在床头欲言又止:「你也发现了?」 「是啊,这事儿在府里不算什么秘密,大家都是心照不宣。」顾怀柔道:「但是那怪癖算不得什么,你做了什么得罪了他?」 怪癖?桃花一愣,心下忍不住打鼓。她与沈在野圆房那一晚上没发现什么怪癖啊,难不成这人其实有虐待人的倾向?还是说有什么特殊爱好? 浑身一个激灵,桃花装作一脸茫然地道:「我觉得一切都是正常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爷发了好大的火,说我放肆。」 顾怀柔一惊:「你难不成点灯了?」 桃花想了想,点了头。 「天啊,那怪不得了。」顾怀柔瞥她一眼,捏着手帕道:「你是新人可能不知道,爷晚上就寝的时候屋子里是不能有一点光的,不然他就会很暴躁,大发雷霆。咱们屋子的窗边都有厚帘子,就是为爷准备的。」 还有这种事?姜桃花惊讶了,她记得在和风舞那晚上月光好得很,照得沈在野的脸还特别好看,他一点事儿也没有啊,怎么会是见不得光的? 暂且按下这疑惑,桃花看着顾怀柔道:「原来是这样,我晚上是喜欢点灯睡的,怪不得爷那么生气,我当时身中媚毒,脑子也不清醒,还与他大吵了一架,爷大概是很恨我的,要不是因为公主的身份,我怕是活不到现在。」 「原来是这样啊。」顾怀柔点头,想了一想也算心里舒坦了些。爷要是因为想最后来弄死姜桃花,所以现在这样对她的话,那她不至于那么委屈。 「咱们其实,都是爷手里的棋子罢了。」看她一眼,桃花叹息道:「若是当真任他摆布,相互仇视,那最后只有两败俱伤。娘子今天既然过来,咱们不如就想一个互利的法子,对大家都好,如何?」 「你有什么法子?」顾氏戒备地看着她。 桃花微笑:「眼下我得宠,你失宠,我就能在你失宠的这段时间帮扶你,让你不至于被府里那些个见高踩低的奴才欺负。但是作为回报,还希望娘子与我站一条船,莫要害我。」 顾怀柔沉默,眼珠子转溜了几下,起身道:「这个我要回去好生考虑。」 「没问题。」桃花抬头看她:「眼下的情况,娘子频繁来我争春阁也不方便。若是同意我的想法,只管送个红色的香囊来,若是不同意,那日后娘子的荣辱,我便都不会再插手。」 「好。」多看了她两眼,顾怀柔微微颔首,转身离开。 越桃还在外头等着,见她出来,便跟着一起出了争春阁,往温清阁走。 「你觉得这姜娘子是个什么样的人?」顾怀柔轻声问了一句。 越桃一愣,上前两步轻声道:「奴婢觉得她是个聪明人,就方才奴婢听见的那些话,她是有理有据的,令人信服。」 「那你觉得她值得我投靠吗?」顾氏皱眉:「眼下她虽然得宠,但也不知道爷什么时候跟她算总账,若我真跟她站一条船,那到时候被牵连了怎么办?」 越桃想了想,轻声道:「依奴婢之见,主子若是既想要她帮忙,又不想被她牵连,就与她私下结盟,不去害她就是。至于明面儿上,过得去就成,不要让爷觉得您与她太亲近。」 「你的意思是,我什么都不做就行了?」顾怀柔想了想:「这个买卖倒是划算。」 姜桃花可能是想在这后院里找帮手,她既然那么精打细算,那自己可不能被她算计了去,到时候白白给人当阶梯,还脱不了身。 打定了主意,顾氏便回温清去找了个红色的香囊,让金玉送去了争春。 桃花吃了一碗阿胶鸡汤,正嚼着红枣当零嘴儿,就见青苔拿着香囊进来了。 「反应倒是挺快啊。」伸手接过香囊看了看,桃花轻笑:「青苔,你猜这顾娘子是什么意思?」 青苔莫名其妙地看了自家主子一眼:「还能是什么意思?您方才不是说,要是顾娘子同意您的话,就会送这个来么?现下人家送来了,肯定就是同意的意思啊。」 即使现在身子还很难受,桃花也费力翻了个白眼给她:「都照你这么单纯的想法,这世上就没‘人心隔肚皮’这句话了。」 「……难不成她还有别的意思?」青苔很不明白,看了两眼那香囊:「您从哪里看出来的?」 「很显然,顾氏是想让我拉她一把,但是又怕被我连累,所以打算送个香囊结了盟之后,享受我的庇佑,但不会为我做事。」 伸手将香囊放在一边,桃花轻笑:「这样一来她只赚不亏,所以才会这么快下决定,把香囊送来。否则,她就该多想一段时间。」 青苔嘴角抽了抽:「您…连这个也算计进去了?」 「当然。」揉了揉额头,桃花疲惫地躺了下去:「我一早知道她不会干脆地来帮忙,所以压根也没想当真与她上一条船,因为看沈在野拿她先开刀的态度,她以后也未必有什么好日子过,所以她只要别为难我,互相也不拖累,那就是好的了。」 青苔:「……」 这位主子现在嘴唇都还发白,看表情也不会太好受,竟然还有多余的精力想这么多,简直是可怕。 「您还是先躺会儿吧。」她低声道:「等会还要换药。」 每换药揭开纱布一次都是折磨,桃花听着,连忙闭眼休息。只是闭上眼了还不忘吩咐一声:「你去了解了解这府里的用度供给。」 「是。」 平静了许久的丞相府后院终于是起了波澜。沈在野留在争春三日,为姜桃花请御医,还重罚了上门找事的顾娘子。这些消息跟飞似的很快传遍各个院子。 「这下有热闹看了。」秦娘子坐在梅照雪旁边,嗑着瓜子道:「顾氏泼辣任性,被这么一罚,面子上过不去,肯定就会与姜氏为难。今晚本该是孟氏侍寝,明晚又是段氏,这两人都是与姜氏同为娘子,论资历还比姜氏老一些,却同时被姜氏抢了恩。梁子可结大了。」 第二十五章 梅照雪轻笑一声,摆弄着面前的茶具:「没惹上我们,就看戏便是。孟氏和段氏都不是好对付的,咱们只管站远些,别让血脏了裙子就好。」 秦解语颔首,脸上笑容甚为明亮,嘴唇轻动,瓜子皮吐了老远。 沈在野就像什么也不知道似的,白天上朝做事,晚上就到争春,亲手给桃花喂药。 姜桃花笑眯眯地看着他,不肯张口。 「这是补血的药。」沈在野微笑:「我亲自喂,你还不吃?」 坚定地摇了摇头,桃花笑着伸手对青苔道:「银针。」 青苔恭敬地递过来,桃花捏了针就放进药里试了试。 眯了眯眼,沈在野脸上依旧挂着笑:「你还怕我给你下毒不成?」 「妾身才不担心爷呢。」看着银针没问题,桃花笑笑吟吟地将药接过,靠在床头边道:「南王爷不是说了么?妾身的命托付给爷,爷不能杀了妾身。但是这院子里人这么多,难免有人不小心用错了药,试一试总没什么不好。」 看着她自己一勺勺地喝药,沈在野轻笑:「你戒备心倒是重。」 「在爷眼皮子底下生活,不重也活不了。」桃花朝他低头,一副恭顺的模样:「不过妾身既然是爷的人了,爷又何必总想着为难妾身呢?」 沈在野挑眉,看着她低头露出来的白皙脖颈,伸手过去捏着她的下巴,强迫她抬头看着自己。 「你哪里看出,我在为难你?为了你,我可是让御医一晚上都没能回宫。」 对上他那双深邃的眸子,桃花不慌不忙地道:「听闻爷重罚了顾娘子。」 「那是她不懂事,该罚。」 「爷未免太过苛刻了吧。」桃花笑了笑:「顾娘子一不是故意与妾身过不去,二也没造成任何严重后果,何以就半年不能侍寝了?」 「你是在为她求情?」沈在野有些意外:「她侍寝的日子少了,分到你身上的日子就更多了,你还不高兴?」 当谁都愿意跟条毒蛇睡一窝吗?姜桃花心里冷笑,面上还是温温柔柔的:「妾身没有多想,只觉得凡事都该讲个理。顾娘子被重罚委屈了不说,这院子里的其他人还会觉得爷被妾身迷惑,所以处事偏颇,连带着责怪妾身。爷这样做,难道不是与妾身为难么?」 竟然被她看出来了?沈在野垂眸,自我反省了一下。他是不是依旧低估了这女人?分明是宠她的表现,换做其他人,早就得意忘形了,怎么会清醒地说这些,还能分析弊端。 眼神微动,沈在野道:「这倒是我考虑不周了,可是规矩已经立了,再宽恕顾氏,未免让人觉得我出尔反尔,此事……」 「妾身有办法。」打断他的话,姜桃花伸手就拿过枕头边放着的香囊:「这是顾娘子送来给妾身道歉的小礼。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据说顾氏性子高傲,既然都肯低头认错,爷何不宽容一二,得个大度的名声?」 沈在野抬眼,目光在她脸上流转了一圈:「顾氏来跟你道歉了?」 「是,本就不是什么大事,还劳她过来认错,妾身真是过意不去。」 骗人的吧?沈在野不信,以顾氏的性子,绝对是会大闹一场的,怎么可能什么都不做,还反过来给姜桃花道歉?她没那么懂事。 侧头看了湛卢一眼,湛卢躬身俯在他耳边道:「顾娘子午时的确来过争春。」 「……」 沈在野沉默,看着面前脸色苍白还强自笑着的人,许久之后才开口:「你怎么做到的?」 「爷说的是什么?」桃花一脸无辜:「妾身做了什么?」 「你要是什么都没做,顾氏会来道歉?」 眨眨眼,桃花眼神清澈地道:「妾身的确什么都没做,可能是顾氏自己觉得愧疚,所以才来的吧。」 这话糊弄外头的人还可以,糊弄他?沈在野笑了,伸手拿过桃花喝完了药的碗,重重放在旁边的托盘里。 清脆的一声响,惊得屋子里的人都绷紧了身子。姜桃花抬了抬眼皮,镇定地看着他:「好端端的,爷怎么发火了?」 「我不喜欢会撒谎的女人。」沈在野沉了脸道:「尤其是自作聪明企图将我玩弄鼓掌之间的。」 桃花坐直了身子,微微皱了皱眉又松开,平静地看着他道:「爷息怒,妾身只是在保命而已,与您没什么直接的冲突,您又何必这样在意呢?」 到底是她自作聪明惹他生气,还是真的算准了他的心思惹他恼羞成怒,姜桃花不是看不出来。这架势吓唬吓唬别的女人可以,她是被吓大的,早就不怕了。 沈在野的眼睛像是锋利的剑,将她从头到尾戳了一遍。末了似乎发现她没什么惧色,终于还是放弃了威慑,直接开口问: 「你当真只是想保命,还是有其他想要的东西?」 桃花微笑:「爷放心,妾身只是想保命,毕竟命要是没了,就什么都没了。其余的事情妾身都可以配合爷,但那些会让妾身处境危险的事情,爷就莫怪妾身明哲保身了。」 意思很明显,他要怎么动他的后院都没关系,只要别威胁到她的性命,她都能好好顺从。那种一时捧她上天,再让她摔死的想法,最好就别再有了。 沈在野静静地看着她,目光里充满了压迫感。姜桃花温柔地回视他,甚至还带着微笑。 屋子里的气氛很紧张,像是拉满了的弓,要么弓断,要么箭出。青苔和湛卢站在旁边,都不敢大口出气,背后已经隐隐有汗。 良久之后,沈在野竟然轻笑了一声,伸手将她的手捏在了掌心,道:「既然如此,那你我不如好好合作,各取所需,如何?」 「爷想要妾身怎么做?」桃花歪着脑袋俏皮地问。 「你就当个寻常女人,在这后院里该做什么就做什么。」沈在野抬手,温柔地顺了顺她的长发:「至于你的性命,有我在,不会丢。」 「以何为信?」桃花道:「爷在南王那里也是保证了妾身性命无忧,可惜说到做不到。若是没有凭证,妾身也不敢轻信于爷。」 还挺谨慎?沈在野挑了挑眉:「那你觉得用什么当凭证才妥当?」 这个一早就打听好了,桃花直接开口道:「听闻爷有一块宝贝得不得了的玉佩,可否暂且放在妾身这里?一旦妾身因为爷的行为丧命,那便人亡玉殒,如何?」 沈在野的脸「刷」地就沉了下去,下颔的弧线绷得紧紧的,屋子里的光线瞬间暗了不少。 「不行!」 桃花一惊,没想到他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下意识地就缩了缩肩膀:「为什么?」 床前这人垂了眼眸,神色颇为不悦:「那块玉佩我不离身,你换别的东西。」 「……哦,那啥,您先别激动哈。」打量他两眼,桃花小心翼翼地道:「玉佩不行就换钱吧,您押一万两黄金在南王那里,一旦妾身死于您的行为之下,黄金就归妾身了,可好?」 戾气稍微消了些,沈在野神色古怪地看着她:「你命都没了,钱要给谁?」 「总会有人替妾身讨,这个爷不用担心。」桃花笑了笑:「一万两黄金不是小数目,据妾身所知,相爷一年的俸禄也不过五十两黄金。当然了,其他收入定然是不菲,妾身也不担心爷拿不出来。」 拿是拿得出来,但被个女人这么算计,他心里还是不爽的:「你的命值这么多钱?」 「妾身会向爷证明,这买卖爷只赚不赔。半年之后,若是妾身还活着,那黄金就原数奉还给您,公平公正。」 第二十六章 放在南王那里,沈在野倒是没什么意见,反正就算没这约定,他也是要放的。这条件对他来说不痛不痒,不过他没有一口答应,而是上下扫视着姜桃花,像是在估价。 桃花挺直背脊,脸色差但是不输气势,眼神坚定地告诉他:老娘就是值这个价! 「既然要合作,那就要双方互相信任。」沈在野伸手,轻轻拢上她的脖子:「我可以答应你的要求,你也该好好为我所用,别再想动什么歪心思。」 「爷放心。」桃花道:「妾身很靠谱的。」 「既然靠谱,为何还企图对我用媚术?」眼神一沉,放在她脖子上的手微微收紧,沈在野似笑非笑地道:「我这个人见不得太美的东西,会想亲手捏碎,你要试试吗?」 心里一跳,桃花连忙收了身姿,惊恐地摇头:「不必了不必了,爷息怒!妾身以后保证会在您面前改掉这习惯!」 习惯?她根本就是每次看见他都企图控制他,找他身上的弱点。这若是习惯,那也太可怕了。 轻哼一声,沈在野松开她,看她老老实实地缩着肩膀,没好气地道:「等会我就让人写好契约给你,然后将黄金送去南王府,你就好生休息吧。」 「爷!」 见他想起身走,桃花连忙喊住他:「爷觉得,妾身当真只用在这后院里当个普通女子就够了?」 斜她一眼,沈在野双手抱胸:「你还想怎么样?」 「妾身觉得爷这金子给得爽快,再这么躺着,好像有点对不起您。」桃花笑眯眯地道:「景王的事情,爷还没办妥吧?」 神色一紧,沈在野沉眸看她:「你知道了些什么?」 「您不必紧张,您想做的事情,没几个人知道。」姜桃花抿唇,很是沉着地道:「妾身就算知道,也不会多说半个字。如今是您的人了,更是只会帮您,不会害您。」 沈在野满是怀疑地看着她,胳膊下的手慢慢捏紧。 桃花就当没感受到杀气,仍旧很镇定地道:「景王如今是圣上最宠爱的皇子,爷若想涉夺嫡之争,必定从他入手。先前爷就想用妾身的死换景王与皇上生嫌,再收拢景王的心。从这一步,妾身就能明白爷对景王是个什么态度。」 先拉拢,再当踏脚石,最后一脚踢开。 沈在野的伪装是极好的,当下的形势,恐怕外头的人都会觉得他是开始倾向于景王,朝中也应该渐渐开始有了立景王为太子的呼声。景王是一心想拉拢他,对他毫无戒备,所以沈在野这一步棋,胜算极大。 「妾身坏了您的事,爷必定还有些恼怒。不如就由妾身出马,将此事弥补了,如何?」 好大的口气!沈在野冷笑:「你以为是什么事,那么轻而易举地就可以办到?机会只有一次,没了就是没了,你拿什么弥补?」 头有些晕,桃花伸手揉了揉,气息弱了些:「恕妾身直言,爷上次的计划大概是有些匆忙,很多地方有纰漏。景王就算当真因恨杀了妾身,在皇上那里顶多受一顿骂,嫌隙不会太深。而且难免会对您产生怀疑。」 「妾身倒是有法子,可以让皇上对景王的为人起疑心,且不会牵扯您一丝一毫。」 沈在野一顿,眼里的杀意微减:「什么法子?」 「等妾身先休息一会儿,醒来再禀告,总归是说到做到的,毕竟事关性命。」脸色苍白得难看,桃花勉强朝他一笑,躺平了身子,皱着眉就闭上了眼。 沈在野:「……」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能吊得了他的胃口,这女人初来乍到,怎么会知道这么多事情?好像对自己和相府后院甚至朝中的事都了如指掌。 怎么办到的? 伸手戳了戳她的眉心,看着这巴掌大的一张脸血色全无,沈在野心里的天平还是忍不住往「留下她」这一边微微倾斜。 这么厉害的女人,死了也有点可惜吧? 若是她当真能把景王的事情办妥了,那……他也就没有必须要杀了她的理由了。 想起她的伤势,沈在野伸手去掀被子,心想今天怎么也应该有些结痂了。结果被子掀开,都没脱她的上衣,就瞧见白色的寝衣上血红一片。 脸色一沉,沈在野低喝一声:「湛卢,叫医女和大夫来!」 「是。」 青苔抬头看了一眼,心里也是一紧,顾不得规矩,连忙上前轻轻捞开桃花的衣裳,解开纱布看了看。 「定是方才坐起来的时候扯裂了!」急得红了眼,青苔埋怨似的看了沈在野一眼:「爷不能让主子躺着说话么?这伤口好不容易……」 沈在野抿唇:「她自己逞强要坐起来,也要怪在我的头上?」 这锅不背!分明是姜桃花自己蠢! 青苔张嘴,也说不出什么话了,只能转身去将药都备好,等大夫和医女来重新包扎。 沈在野靠在一边看了一会儿,等医女和大夫来了,就带着湛卢往外走。 「争春里还有房间吧?」 湛卢点头:「侧堂空着。」 「嗯,那今晚我就在侧堂休息,对外只管说相爷通宵照顾姜娘子便是。」 湛卢有点惊讶,抬头看他:「您不是同姜娘子合作……」 「合作当中,她就该体现她的价值,不然我为什么要答应她的条件?」沈在野轻笑:「姜桃花命硬得很,你不用担心她。」 心里一跳,湛卢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一脸惊恐地道:「奴才不担心!」 「逗你罢了,别着急。」沈在野看他一眼,叹息道:「姜氏容貌秀丽,也的确没几个男人抵挡得住。」 除了他之外的男人对她动心,他都不会觉得奇怪。 湛卢绷紧了皮,悄悄打量自家主子两眼,心里头一次没什么底。按说主子这话说得轻松,也真的不像是要问罪的样子,可是周身散发的气息,怎么又有些怪怪的。 沈在野没在意他,进侧堂就洗漱休息,也不再过问主屋里的情况。 桃花的伤势凶猛,伤口一裂,大夫和医女就又忙活了两个时辰才退下。 一夜休息之后,她睁开眼,面前就又是沈在野那笑得很假的脸。 「起来喝粥吧。」 有气无力地笑了笑,桃花看着他道:「爷当真很闲?」 「不闲,只不过你昨日话没有说完,让我很惦记。」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沈在野道:「等你说清楚,我就该去早朝了。」 闭了闭眼,桃花道:「爷只管告诉妾身,皇上最忌讳的是什么事即可。妾身要怎么做,就是妾身自己的事情了。爷难道还是个喜欢看过程的人?」 皇帝的忌讳? 扫她一眼,沈在野道:「你若不告诉我具体的计划,我怎知你不会拖累我丞相府?」 「妾身不用丞相府的名义做事。」桃花道:「出了这相府,大魏没几个人认得妾身,爷又担心什么呢?」 好像也是这个道理,如今看过她这张脸的,也就南王和他而已,景王也是没见过的。 略微一思忖,沈在野开口道:「皇上最忌皇子不知分寸,冲动做事。所以景王一向稳重,从未越矩。」 「妾身明白了。」桃花点头:「等再休养两日,伤口愈合得好些,妾身便去替爷办事。」 两日?沈在野笑了:「你这伤御医说了,没有半月下不来床。」 「爷等得起半个月?」 「等不起。」 「那不就得了。」桃花轻笑:「妾身要怎么做,爷都不必管,只等着看最后的结果就是。」 第二十七章 他们这种人,都是不会管过程多艰险,只会看成败结果的。 给这种人做事,也不必强调自己有多辛苦多努力,把事情做好就对了。 「你倒是信心十足。」伸手将粥放在一边,沈在野看着她道:「别怪我没提醒你,景王为人谨慎,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多谢爷关心,两日之后,妾身便以逛京都的名义出府,还望爷允许。」 「好。」沈在野点头,也不再多问,转身去桌边坐下用了早膳,便进宫去了。 三日的时间很快就过去,沈在野却没有要离开争春的意思,每日都是亲自喂姜氏吃饭喝药,细心照看。 第三日的时候,倒是下了令,不扣温清的月钱了,只是侍寝之事,还是看相爷的心情。 「这是怎么回事?」秦解语很意外:「不仅顾氏没闹,姜氏还反过来替她求情?两个人脑子都被门夹了?」 梅照雪洗着茶具,轻声道:「有些人你当她傻,她其实还是聪明的。顾氏被罚了一次,许是知道疼了,所以向姜氏服了软。」 「那岂不是没戏看了?」秦氏颇为不悦:「这三日都过去了,段芸心和孟蓁蓁那里也没什么动静,害我白高兴一场。」 「你急什么呢?」梅照雪洗净一只白瓷茶杯,轻轻放在案上:「茶要慢慢品,日子要慢慢过。现在没动静是因为不到时候,等时候到了,动静便不会小。」 秦氏皱眉,有些按捺不住,不过看夫人都这么镇定,她还是压了脾气,耐心地继续等。 被抢了恩宠的孟氏和段氏不是不怨,只是看眼下爷这么看重姜氏,姜氏又没什么机会犯错,所以不敢有动作罢了。 段芸心也是开府就进来的老人,很能沉住气。但孟蓁蓁进府不到三月,年轻气盛,难免就关着门在屋子里发火。 「她凭什么叫爷这样宠爱?」捏着帕子眼泪直掉,孟蓁蓁哽咽着看着自己的丫鬟:「我进府才多久,难道就要失宠了么?」 丫鬟采苓轻轻替她拍背顺气:「您这也不算失宠,只是那姜氏手段了得,搅乱了府中规矩罢了。」 「日子过得好好的,怎么就出来这么个妖孽!」孟氏委屈极了,眼神却是分外怨毒:「你让人看紧那院子,一旦有什么动静,马上来告诉我!」 「奴婢已经吩咐下去了。」采苓道:「半夜都有人守着的,您不必担心。」 孟氏点头,手里的帕子都快被揉烂,盯着屋子里某一个角落,眼神没有焦距,却带着些狠劲儿。 又过了一日,姜桃花的伤口算是终于结了痂,勉强下床走了两步,还是晕得要坐下来。 「景王那边打听得如何了?」她问。 青苔道:「今日景王与瑜王有约,未时一刻会去浮云楼。大魏国都的地图丞相已经送来了,奴婢将景王府到浮云楼的路线画了出来,您过目。」 接过地图,桃花在桌上趴着,葱指轻轻划过图上的线,眼眸里满是沉思。 「替我更衣吧。」 青苔一愣:「您现在站都站不稳,真的打算一个人出去?」 「带着你也不像话,你要是不放心我,在暗处跟着我也行。」桃花笑道:「免得万一死在街上了,没人收尸。」 「主子!」青苔沉了脸:「您既然知道危险,做什么还非要冒这个险?!」 「我开玩笑的,你别紧张啊,乖。」桃花连忙拉着她的手,轻轻摇晃:「死是肯定不会死的,这两日大补,身子恢复得也快,坚持几个时辰不是问题。要是不冒险,那早晚也是个死,还得拉上你给我陪葬呢。」 「陪葬就陪葬!」青苔眼眶红了:「总比让您一个人在生死间挣扎来得好。」 桃花失笑,目光温和地看着她:「傻子,做人可以重情义,但不能本末倒置。你我都能活下来的情况下,为什么要抱着一起死?」 青苔语塞,泄气地跺脚:「反正奴婢怎么都说不过您就对了!」 「既然说不过,那就乖乖听话。」笑眯眯地看她一眼,桃花起身去妆台边坐下,开始给自己这惨白的脸上妆:「拿那件月色清荷的布裙出来。」 「……是。」闷声应了,青苔找了裙子,等自家主子上完妆,便伺候她更衣。 「这样看得出病态吗?」桃花张开手,低头打量着自己。 青苔摇头:「看不出,您的妆容也很恰当,就像是普通的民间女子。」 「好嘞!」满意地点头,桃花转身就往外走。 沈在野已经允她出府,所以马车就在侧门等着。姜桃花一上去,门口就有家奴去回禀沈在野了。 说是要上朝,这位爷却呆在府里没动,看人来禀了,才披了披风往外走:「跟去看看,以防万一。」 湛卢莫名其妙地道:「您为什么要亲自跟?奴才派人去就可以了。」 「她要对付的是景王。」沈在野斜他一眼:「你们去看着有什么用?出了岔子,你们能摆得平?」 好像也是这个道理,湛卢点头,老实地跟着自家主子往外走。 景王的马车未时还差一刻就从王府出发了,桃花算着路线,他怎么都是要经过回音巷的,所以就在巷子口上等着。 回音巷在国都的南边,里头多是歌坊赌馆,国都最大的地下钱庄和赌坊都在这里,所以来往的人难免杂乱些。 清丽丽的姑娘往巷子口这么一站,瞬间有不少人看了过来。胆子大的还上前调戏: 「小姑娘,可是缺钱花了?不如跟哥哥们去喝酒?」 桃花抬头,怯生生的眼神分外惹人怜爱。肩膀一缩,像极了一只无辜的小白兔,捏着裙角就往旁边退。 围观的众人心里都是一跳,这等姿色的女子,比起和风舞的头牌怕也是不逊色的,怎么会就孤零零地站在了这里? 「你……你们别过来。」一双杏眼睁得大大的,瞬间蓄满了眼泪。桃花贴着墙根儿站着,脸上满是惶恐。 这场景,是个人看着都会觉得心生不忍,想把这姑娘拉进怀里好好疼惜。四周经过的人本就是打算看一眼热闹的,但是只要往她这边看了一眼的人,便再也没能走动路。这等的绝色,又是这等的楚楚可怜,像幅仙女图似的,令人移不开眼。 「真是好本事。」 看着巷子口聚集越来越多的人,已经开始堵了街道,对面茶楼上坐着的沈在野冷笑了一声,捏着茶杯却没喝。 湛卢浑身一紧,觉得自家主子身上那种奇怪的感觉又出现了。打量一下表情,却完全看不出他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姜娘子这是打算干什么?」他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 空荡荡的茶楼上只有他们两人,沈在野也没顾忌,淡淡地道:「她是想堵了景王的路。」 用姿色堵人家路这种大胆又自信十足的做法,还真是让他不知道说什么好。 景王的马车四面皆封,若是不让他下车,定然就看不见她。姜桃花这样做无可厚非,但是他更好奇的是,这人见着景王又打算怎么做? 未时,回音巷口连同旁边的街道都被形形色色的男人挤满了,场面分外壮观。有衙役接到消息想来赶人,沈在野直接让湛卢去挡了。 于是姜桃花十分顺利地堵到了景王爷。 「前面发生什么事了?」穆无垠掀开车帘,皱眉问。 身边的护卫连忙上前打探,回来拱手道:「这些人好像在围观一女子。」 「什么样的女子,值得这么多人堵着路?」穆无垠不耐烦地道:「让人去开道,本王赶着时辰呢。」 第二十八章 「是。」护卫应了,刚转身想下令,却见人群纷纷让开,有一抹身影跌跌撞撞地跑了出来。 「什么人!」前头的护卫连忙拦住她。 这一声呵斥,刚要放下车帘的景王爷就看了过来。 桃花瑟缩着身子,慌张地看了一眼护卫的刀,又连忙往人群里退。这一退,后面的人便想上来拉着她。 「求求你们放我走吧!」她挣扎着哽咽道:「小女子只是来找东西的,与各位无冤无仇……」 声音脆如谷中之莺,一身荷花裙也是清丽非常,景王愣了愣,掀开车帘走了下来。 「你是何人?」 护卫连忙让开,四周的人也纷纷后退。桃花跌坐在路上,闻声抬眼看他:「小…小女子是初到贵地的,没犯什么错,什么也没做……」 「别紧张。」 她这副模样,像极了去年他在猎场上追的那只花鹿,眼睛清澈,充满慌张,分外让人心疼。穆无垠的神色顿时变得十分温和,低下身子来看着她问:「你的家人呢?」 桃花扁嘴,带着哭腔道:「走散了。」 「那你打算去哪里?」 小心翼翼地看了看他,桃花抿唇:「我在这里等爹爹的,他拿了我的簪子进这巷子了,叫我在这里等。」 巷子里?穆无垠抬头,瞬间有些气愤,却没说什么,只温柔地将她拉起来:「那本…我带你去找他,如何?」 「……」对面茶楼上洒了半杯茶。 湛卢惊疑地看着对面的沈在野,扫一眼他的表情,这回总算是有点明白了。 自家主子好像是在生气,脸色沉得难看,不知道是气自己失算,还是什么东西。 景王的反应的确在他们的意料之外,本以为那么谨慎的人,定然不会轻易相信陌生女子。没想到这姜娘子有这么厉害的本事,能这么顺理成章地引起景王的注意。不过这对自家主子来说是好事啊,毕竟姜娘子是在帮他的忙。 所以主子还气什么? 「走。」 瞧着那两人已经往巷子里去了,沈在野起身。大步下楼。湛卢连忙跟上,一边看着前头情况,一边小声嘀咕:「姜娘子这是打算做什么?」 沈在野没回答他,只看着前头那一群护卫跟在两边,中间的穆无垠扶着姜桃花慢慢地走着。 左手放在她手腕下,右手放在她腰上地扶着。 微微抿唇,他忍不住冷笑一声,心想这大概就是为什么景王难成大事的原因吧。色字头上一把刀,已经站在这个位置上的人,还敢这么轻易相信陌生人,他不栽跟头谁栽跟头? 一看姜桃花这种姿色就不可能是大街上随意能捡到的,这些人为什么就相信自己会有这么好的运气?还靠这么近?万一姜桃花会武,一刀就可以捅死他了知不知道? 隐了身形跟了半条巷子,只见王府护卫几乎都站在了大喜赌坊门外,景王只带了两个人就跟了姜桃花进去。 去赌坊干嘛? 沈在野抿唇。略微想了想,转头对湛卢道:「你先去京都衙门打点好,让他们懂事些,等会听我吩咐。」 「是。」湛卢应了,悄无声息地离开。 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沈在野还是拐进了旁边的和风舞,再度出来,一身锦衣换成了毫不起眼的布衣,带着斗笠就进了大喜赌坊。 姜桃花跟在景王身边,茫然地四处寻找,急得嘴唇发白:「爹爹呢?爹爹哪里去了?」 穆无垠很是心疼地拉着她:「你别急,慢慢找。若是当真找不到,就随我回府吧。」 「不要!」桃花果断地就拒绝了,愣了愣好似才反应过来要顾及人的面子,连忙行了个小礼,哽咽道:「小女子不是无家可归。若是当真找不着爹爹了,便回老家去就是。」 穆无垠有些意外,神色也更加放松了些,看着她道:「你看不出我身份尊贵吗?」 怯生生地打量他两眼,姜桃花显得有些局促,挣开他的手后退了两步:「看…看得出来,多谢您愿意帮忙寻找家父。」 奇了怪了,一般的女人看见他这一身绣龙锦袍都是要扑上来的,怎么这女子反而怕他? 人都有逆反心理,所以「欲擒故纵」这一招从古至今只要没被人识破,都是百发百中。被人捧久了的景王爷,头一次在个民女这里不受待见了,反而更加固执:「你先别忙着拒绝。先看看能不能找着你的爹爹吧。」 桃花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轻轻点头,继续在人群里找。 沈在野隐在一旁冷眼旁观,心想这招数也没个新鲜的,要不是她长得好看,景王今儿才不会买账! 不过,把人拖在这赌坊里有什么作用? 桃花去柜台一边比划一边问:「掌柜的,你们有没有看见一个这么高的大约四十余岁的男人?穿着蓝布衫,脸上有颗痣。」 这纯属瞎掰,但是赌坊每天来往那么多人,她随口诌一个也是能砸中的。 掌柜的抬头看了她一眼,本来有些不耐烦。抬头却看见了后头穿四爪龙袍的人。吓得一个激灵,连忙就站直了身子,恭恭敬敬地答:「好像是有这么个人来过,但是咱们这里地界儿宽,您要找起来可能得多花点时间。」 瞧她当真是在找爹爹,都没多看他两眼,景王也就渐渐对姜桃花深信不疑了。 放松戒备的这一瞬间,他就对上了这女子的眼睛。 这眼睛很好看,清澈带雾,里头像是有风卷起的温水,形成了漩涡,引着人就往里头掉。 「贵人,咱们得多找些时候呢。」姜桃花微微低头,白皙的脖颈看起来诱人极了。 一瞬间穆无垠都记不起来自己在哪里,只呆呆地点头:「好。找多久都可以,我陪你。」 桃花嫣然一笑,笑得背后两个护卫都失了神,跟着她一起往赌桌那边走。 「瞧一瞧看一看了啊,只要你押对十把,不仅是赔资,这满架子的宝物还可任选一样带走!」 经过一个赌桌,庄家吆喝得大声,姜桃花也就停了下来,目光落在一支金钗上头,流连了片刻。 「想要吗?」穆无垠温柔地问她。 桃花咬唇,摇摇头:「不想要。」 说是这么说,目光可没从那钗子上移开。 景王当即就坐上了桌子,身后两个护卫也没拦着。 看到这里,沈在野好像就有点明白了。当今圣上最忌讳皇子不知分寸,不洁身自好。景王驶了万年的小心船,今儿怕是要在美人沟里沉舟了。 想了想,他转身就去找这赌庄的东家。 穆无垠到底是王爷,就算东家有背景,也不敢往死里坑。他得给他们点底气,也让景王见识见识民间赌坊的厉害。 自古爱赌的人就没几个有好日子过,而且一旦开始赌,想停下来是很难的。景王自己也知道,但是不知怎么的就开始了,一旦开始,看着旁边眼巴巴望着他的美人儿,他也不可能说不要那簪子了。 赌法是三个筛子,押数。方法很简单,赔率很高,但是要赢十把才能拿架子上的东西当赠品。 姜桃花就一脸期待地看着他先赢了三把,然后就开始一直输。 「怎么会这样?」穆无垠皱眉,让护卫继续去换筹码:「要赢十把会不会太难了?」 庄家赔着笑,背后直冒冷汗,正想着要不给这位王爷放放水算了,就见一个伙计过来他耳边嘀咕了两声。 这一嘀咕,庄家的背就挺直了,笑眯眯地看着他道:「这位客官,您要是觉得十把太多,那可以只赢五把就获赠一件宝贝。但是每一把的筹码就必须是一百两银子了。」 第二十九章 「一百两?!」穆无垠一惊,很想说一百两都够普通百姓活一辈子了,这赌庄怎么这么狮子大开口? 可是,旁边站着的美人儿还一脸崇拜地看着他,他也不好认怂,只能硬着头皮道:「一百两就一百两吧。」 桃花倒吸一口凉气,伸手轻轻拉了拉他的袖子:「贵人,这银子太多了吧,咱们别……」 「你不用担心,我有的是银子,不缺这一点。」穆无垠拍了拍她的手。 这一拍,只觉得触手如玉,细嫩又光滑,忍不住就抓住细细摩挲。 桃花脸红了,怯怯地看他一眼,连忙把手收回来。 可惜,收得再快,刚回来的沈在野也是看见了,微微眯了眯眼。 这勾引人的手法未免太熟练了,到底是在多少人身上试过?而且如此看来,和风舞那一夜,也未必当真是她的初夜吧? 轻嗤一声,沈在野抿唇,继续隐去一边看情况。 赌局开大了,四周围观的人也就多了,穆无垠更加骑虎难下,只能一次次地下注,带的银子不够,便让人记在景王府的账上。 输输赢赢三十多把,那簪子才终于戴在了桃花的头上。以贞页划。 「贵人好厉害!」桃花双眼泛光,仰视着他道:「是经常赌吗?我爹爹赌了十几年,都没能赢个什么东西给我。」 本来还有些心虚,一听这话,再对上她的眼睛,穆无垠瞬间觉得这几千两银子值得了,微笑着问:「还想要吗?」 「不要了不要了。」乖巧地摆手,桃花眼里充满爱慕:「只是方才下赌注的时候,您看起来真的很霸气,像统帅千军万马一般。」 「哈哈。」穆无垠笑了,低头凑近她耳边,轻声道:「你要是跟了我,总有机会亲眼看着我统帅千军万马。」 脸颊一红,桃花敏感地捂了耳朵后退两步,正了神色道:「贵人说笑,贵人这样的身份,小女子怎么配得上。既然找不到爹爹,那小女子就先……」 「你别走。」连忙拉住她,穆无垠低声道:「是我唐突了,你别生气。你爹爹在这赌坊里,咱们就慢慢找,找得无聊,我就赌两把给你看,怎么样?」 「这……」桃花很犹豫,景王却是不管不顾,直接拉了她的手就往下一个赌桌走。 沈在野安静地坐在二楼喝茶,看着景王带着姜桃花在楼下各个赌桌之间穿梭,冷笑了一声。 未时过了,申时酉时也过了,大喜赌坊里热火朝天,众人都来围观王爷赌钱了,景王好像也忘记了自己和瑜王有约,只顾着一掷千金为红颜。 但是,最后这一张桌子,他却下不去了。 「你们使诈!」一拍桌子,穆无垠大喝:「不可能总是我输!」 庄家平静地看着他道:「输赢有命,愿赌服输,咱们大喜赌坊百年老店,从来不出千。贵客既然愿意赌,那输了就不能耍赖!」 冷汗涔涔,穆无垠也不想耍赖,但是这赌注不知不觉加到了二十万两,这么一输,就算是他景王府,一时半会儿也不可能拿出来这么多钱! 他到底是怎么坐上这赌桌的?怎么会这么控制不住自己? 打了个激灵,穆无垠突然觉得四周的一切好像都清晰了起来,心里一片清明,瞬间觉得大事不好了! 这该怎么收场?欠这么多钱,谁来还? 抬眼看向身边,空荡荡的。那姑娘已经不见了。 「人呢?」脸色一沉,他低声问护卫。 护卫道:「方才那姑娘不是给您说了么?去旁边继续找她爹爹去了,您还点了头。」 他点过头吗?完全不记得了,难不成当真是玩入迷了,没顾上周遭的事物? 起身想走,庄家连忙喊了一声:「景王爷,咱们赌庄的钱可不兴赊欠的,等会就上您府上去拿,您可得提前备好。」 「荒唐!」穆无垠冷冷地看他一眼:「早听说这赌坊谋财害命,原来当真不假。本王尚且被你们诈骗二十余万白银,若换做普通百姓,岂不是真要被逼死?今日来查访,本以为你们看见本王会有所收敛,不想竟然更加变本加厉!若要钱,有本事去官府要!」 说完。转身就想走。 「哎!皇亲贵胄就能欠钱不还?」庄家底气十足,根本不怕他唬人的这一套,当即就让人上前拦住他:「您既然不想还钱,那就休怪我们不能让您走出这大门了,就算告去官府,您也没理!」 周围的人一片哗然,议论纷纷,景王被一群打手围在中间,脸色难看得很。 「去通知京都衙门!」他低声对旁边的护卫道:「让他们派人过来。」 「是。」护卫应了,强硬地闯了出去,赌庄的人也没拦着,任由他离开。 下面顿时混乱,赌客四散,吵吵嚷嚷。穆无垠一脸铁青,眼睛还在四处搜寻那姑娘的身影。 姜桃花已经上了二楼,坐在沈在野旁边。把厢房的窗户给关上了。 「您帮个忙。」她白着脸道:「等衙门的人来,这事儿就成不了了,还是快些去把瑜王请过来,景王今日爽了他的约,他也该过来看看。」 扫了她一眼,沈在野道:「这些不用你担心,瑜王已经在路上了。」 「那就好。」松了口气,桃花一把抢过他手里的茶,灌了两口之后,就趴在桌上喘粗气。 有那么累么?沈在野平静地再给自己倒了杯茶:「姜娘子好生厉害,三言两语就蛊惑了景王,他平时可不会这么傻。」 翻了个白眼,姜桃花有气无力地道:「他当然不傻。不仅不傻,浑身戒备还紧得很,要不是妾身拼了命伪装找到机会,还真没办法了。」 「你用了媚术?」 「废话!」 「……」沈在野眯眼:「脾气这么大?」 桃花叹息,撑着脑袋起来,看着他道:「不是妾身脾气大,是妾身还带着伤,又坚持了这么久,真的很难受。爷在人辛苦完成任务的时候,语气能不能温和一点?别以为媚术是什么轻松的东西,需要天时地利人和以及大量精力的,没那么简单。」 不简单吗?沈在野抿唇,他远看起来。她也就是抛了几个媚眼罢了。不过……看她累成这样,他也不再多说什么,起身就要走。 「您去哪儿?」桃花虚弱地问了一声。 「还能去哪儿,自然是回府。」停下步子,沈在野回头看她:「你该做的都已经做了,剩下的是我的事情,回去吧。」 点点头,她是很想回去的没错,可是…… 「您能不能扶我一把?」 「姜桃花,别得寸进尺。」他不悦地眯眼:「能走就自己走,我扶你出去像什么话。」 气极反笑,桃花咬牙:「妾身要是自己能走,就不会向您开口了!」 黑了脸,沈在野转身过来,一把捞起她。斜了两眼道:「方才站在景王身边的时候不是还活蹦乱跳的?能给人家倒茶,也能给人家拉手呢。这会儿倒是没力气了?」 身子的重量全靠在他身上,桃花松了口气,声音也越来越弱:「您这酸了吧唧的有意思么?目的达到就行,您管我怎么达到的?」 「女人要有廉耻之心。」 「您看我是水性杨花了还是跟人苟且了?」桃花气得直哆嗦:「说话别那么难听!」 她这是给谁办事呢?办成了没奖赏就算了,还要受他这一顿嘲讽? 沈在野冷笑,也没多说,拎着她出门,从后门离开赌坊就坐上了马车。 湛卢亲自驾车,小声禀告道:「京都衙门的人会在瑜王到了之后才来,主子放心。」 第三十章 「嗯。」将身边这人放好,沈在野道:「快些回府里去。」 「是。」 马车动起来,一路上难免颠簸。姜桃花脸色苍白,妆都要遮盖不住:「能不能慢点?」 「不能。」沈在野面无表情地道:「越快离开这里,越万无一失。」 「那……放我下去,我自己走回去。」 开什么玩笑?沈在野不耐烦地扫她一眼:「有马车你不坐……」 话没说完,却被她的样子吓了一跳。低头一看,粉红的荷花裙,腰上的位置血红一片,她整个人苍白得像是马上要晕过去了。 「停车!」 马车急停,桃花一个没抓稳就往前倒,沈在野伸手捞住她,低斥道:「你是疯了还是怎么的?伤口裂了不会说一声?」 张了张嘴,桃花晕得难受,压根也没力气跟他吵了,干脆靠他怀里装死。 「湛卢,走官道,平稳些回去。」 「是。」 毫不犹豫地掀开她的衣裳看了看,这伤口也不知道裂了多少次,白布上有凝结的血,也有新鲜的。 这样都不死,这人是妖怪吧? 拆开白布放在一边,看了一眼她这狰狞的伤口,沈在野抿唇,眼里终于有了些动容。 青苔跟了自家主子一路,最后没能跟上马车,只能自己跑回去。等她到争春的时候,主子的伤口已经清理过,重新包好了。 「你好生伺候。」相爷一脸平静地看着她吩咐:「等你家主子醒来,转告她,想死就直接去库房寻一把上好的匕首抹脖子。不想死就安安静静地呆着,别乱折腾了。」 青苔一愣,随即有些气不过:「主子今日这么折腾还不是因为……」 「做丫鬟的,话不要那么多。」 粗暴地打断她,沈在野抬脚就往外走:「这伤口是她自己弄的,死在这上头,那黄金也不会归她。」 什么人啊这是!青苔气得直瞪眼,看着沈在野大步出去,心里直咒他路上摔个跟头!以贞叨巴。 屋子里点了安神香,姜桃花睡得很好,只是脸色还很苍白。医女熬了药进来,细心地一点点喂了她,又对青苔道:「药房送来了上好的当归阿胶,烦请姑娘找仔细的丫鬟去熬了,晚些时候再给娘子吃。」 「好。」青苔点头,连忙出去吩咐。 一直在争春外看着的丫鬟飞快地回了软玉,将看见的事情统统告诉了孟氏。 孟蓁蓁眼神幽暗地听着,歪了歪脑袋:「你是说,姜氏今天出门,倒是和爷一起回来的,还旧病复发了?」 「是。」丫鬟小声道:「看爷的样子紧张得很,亲自抱着回来的。」 「知道她去哪里了吗?」 「这个奴婢不知,听其他人说,今日是爷许她出门去逛逛国都的。」 揉了揉帕子,孟蓁蓁不悦地道:「多半就是装病博爷怜惜,病要是没好,那还出什么门!」 「奴婢也是这么觉得。」小丫鬟道:「您打算怎么办?暗地里教训她两下?」 「先不急。」孟蓁蓁抬手挡了她的话,道:「让人去打听清楚她出门做什么了,才有话好说。」 「是。」 睡了两个时辰,桃花清醒了一刻钟,青苔本来想问她饿不饿的,附耳听见的却是:「你去外头跟院子里的丫鬟聊天,就说今日与我一同出去,看了不少大魏国都的风光,很高兴。」 又气又笑,青苔哽咽道:「您就不能少操点心吗?」 摇摇头,桃花闭上了眼。 青苔无奈,只能整理好情绪,按照主子的吩咐出门去,跟几个熬药的丫鬟坐一起说话。 「姐姐今日都陪娘子去了哪里啊?」院子里的小丫鬟好奇地问。 青苔笑道:「逛了许久的街,将这国都看了大半。魏国的国都真气派。」 「那是,姐姐有空可以多看看,咱们魏国可比赵国繁华多了。」小丫鬟笑着,一边扇风一边道:「不过也巧,主子怎么刚好和爷一起回来了?」 「路上碰见的,算是缘分吧。」打量了这问话的小丫鬟两眼,青苔伸手接过她手里的扇子:「我来吧,你们也该去用晚膳了。」 「多谢姐姐。」小丫鬟起身,高兴地招呼着院子里其他人去吃饭。青苔打开药罐子,检查了许久,才继续熬。 主子说得没错吧,她一旦不能用脑子的话,真的会死得很快。这相府后院,比起赵国皇宫也丝毫不逊色。 书房里。 沈在野听着下人的汇报,微微勾唇:「瑜王一去,事情闹大也是预料之中,明日就等着他们闹上御书房了。湛卢,研墨,咱们也得准备个折子。」 「是。」湛卢应了,摆开空白折子准备好笔墨,沈在野就慢悠悠地开始写。 景王和瑜王一向是表面交好,作为势力仅次景王的人,瑜王不会甘心将皇位拱手让给景王的,一有机会。定然会踩他一脚。 姜桃花今天就给了瑜王这个机会,明日等事情传进宫里,皇帝必然暴怒,之后就看瑜王自己的本事了。 至于他,他还有份大礼备着,在等着景王。 当今朝堂,皇帝因偏爱兰贵妃,不似以前那般勤于朝政,而是逐渐将权力分给几个皇子。太子未定,圣心却一直偏向景王,景王也一直觉得父皇最看重自己,于是信心十足地等着,只待十几年后皇帝西去,便可以登上大宝。 然而,现在出乱子了。 堂堂皇子。光天化日之下进赌坊赌钱不说,还欠了赌坊二十万两雪花银。 「二十万两!」 一盏茶摔在脚下,震得景王后退两步,又不得不硬着头皮站上来,踩在碎瓷之上,低头道:「父皇息怒!」 明德帝一张脸都气得涨红,手猛地在书桌上拍:「你叫朕怎么息怒!二十万两银子够我大魏边疆的将士吃饱穿暖一整年,你却挥手就扔进了赌坊,叫朝中百官怎么看你,叫天下百姓怎么看你?!」 景王心里也气啊,他完全想不明白自己怎么就去赌钱了!想来想去还是觉得是红颜祸水,要不是那姑娘在,他也不至于…… 不过,就算有那姑娘在,他怎么就这么糊涂呢! 伸手打了自己一巴掌,景王直接就跪了下去。也不管地上还有碎渣茶水了,连连磕头:「儿臣自知犯下大错,罪无可恕,但求父皇保重龙体,莫要暴怒。太医说您的身子……」 「朕的身子用不着你操心!」明德帝恨声道:「你给我回府去思过,一个月之内不准上早朝!」 「……儿臣谢过父皇。」 出了御书房,景王浑身都被汗湿透,扶着随从的手才走稳了路。正要离开,却见恒王穆无垢迎面走了过来。 深深地看了他两眼,景王也没打算多说什么,两人相视一笑,拱手作礼,和和气气地寒暄了两句。穆无垢就进御书房去了。 「好一个恒王爷。」穆无垠继续往前走,咬牙切齿地小声道:「先前沈丞相说他有野心,本王还不信,如今才发现,这裹着兔子皮的狼,当真会咬人!」 「说起沈丞相,您要去见一见么?」随从小声道:「听闻他今日早朝就往皇上面前递了折子,又差人过来,说请王爷出宫后一叙。」 沈在野?穆无垠打起了精神:「见是定然要见的,去他府上么?」 「丞相说在宫门口恭候。」 「快走!」 沈在野是他一早就想拉拢的人,先前送个美人过去,没想到误抓了赵国公主,给他惹了麻烦。幸亏他大度,不仅没记恨,还帮他把罪责扛下了。以贞乒技。 第三十一章 这样的人,若是能完全收为己用,何愁他主不了东宫? 宫门外停着相府的马车,穆无垠到了,微微拱手就上了车去。 沈在野摆着茶案,微笑着看着他:「王爷辛苦。」 扫一眼冒着热气的茶,穆无垠心有疑虑地坐下来:「丞相找本王有何事?」 「出了大喜赌坊那样的事,您又没上早朝,微臣猜想早朝之后,您定会被皇上责难。」伸手端了茶,沈在野道:「所以特意等在这里,让王爷安心。」 景王一愣,接着就是一喜:「丞相愿意助本王一臂之力了?」 「微臣乃受皇恩为官。效忠的只是皇上和大魏。」微微一笑,沈在野道:「谈不上是助您一臂之力,只是当今朝野,只有您有资质继承皇位,所以为您做些事,也是正常。」 「丞相做了什么?」 摇了摇茶杯,沈在野没直接回答他,反而问:「王爷觉得皇上心里的太子之位,是非您不可吗?」 太子之位。 景王抿唇,认真地想了想,然后道:「先前本王一直是有信心的,但是今日出了事,本王倒是看清了一些东西。父皇他……未必当真非我不可。」 一个月不能上早朝,这惩罚听起来轻,可恒王本就是在聚势阶段,他这么一让,不是给他机会丰满羽翼么?一个月后他回去,朝堂会是什么样子,父皇是压根没为他想过的。 在他的眼里,可能还是能者居上,不管是他还是恒王,谁有能力,将来的太子之位就会是谁的。父皇与他,不是父子,是君臣。 看清这个事实,他的心凉了一半,越发想抓紧沈在野这些朝臣了。 「王爷心里清楚就是好事。」沈在野笑道:「皇上无情,只看成败。恒王野心,路人皆知。您再不明白形势,东宫之位可就真要落他人之手了。」 「求丞相指点!」景王连忙坐直了身子,目光真诚地看着他。 不慌不忙地抿茶,沈在野伸手将旁边放着的折子给了他:「这份奏折微臣抄了两遍,另一本已经送到了皇上手里。」 心里一跳,景王连忙接过来看,看完之后大喜:「相爷大恩,叫本王以何为报?」 沈在野微笑:「您以后成为一代明君,就是对微臣最好的报答了。」 这话把景王给感动得,都说不出话来了,看了他许久才道:「若本王一朝为帝,定不负丞相今日之恩!」 微微颔首,沈在野算是应了:「王爷回去吧,剩下的事情,微臣会替您处理。」 「多谢!」景王满怀感激地起身行礼,然后下了马车,目送他离去。 两天之后,姜桃花总算又能动弹了,嚼着红枣在院子里躺着晒太阳,惬意无比。 沈在野跨进院子就看见她那猫一般的模样,勾了勾唇,挥手让其余的人都下去,自己走到躺椅旁边,伸头就挡了她大半的阳光。 「爷。」朝他一笑,桃花问:「可还顺利?」 在旁边坐下,沈在野轻声道:「我禀明皇上,说大喜赌庄是黑赌之所,景王暗访,为查封这赌庄出了大力,皇上气已经消了,景王方才送了三个大箱子来,不知道是什么谢礼。」 「恭喜爷。」桃花微笑:「得了景王信任,离间了他们父子的感情,还顺带让恒王成了景王的眼中钉。」 一听这话,沈在野心里又不舒坦了,微微眯眼看着她:「你懂不懂什么叫大智若愚?真正的聪明人话别说太多,也别说太明白。」 就算看懂了他真正的意图,也别这么大大咧咧地说给他听行不行?很让人不爽的。 「妾身女流之辈,没有大智,只不过有些小聪明罢了。」桃花道:「爷的要求别太高了。」 懒得跟她贫嘴,沈在野伸手就掀开她的上衣看了看。 包着的白布上总算没血迹了,这一两天她伤口一直无法结痂,还让他有些惦记。万一死这府上了,南王还真会跟他没完。 不过,这样严重的伤口,留疤是肯定的了。 「爷。」桃花伸手按了按自己的衣裳,神色古怪地看着他:「您这动作会不会太流畅了一些?光天化日的,还是注意点影响吧?」 「你名义上是这府里的娘子。」沈在野斜眼看她:「就算我在这里把你给办了,也没人敢多说一句。」 嘴角抽了抽,「不要脸」这仨字就在嘴边了,姜桃花忍了忍,还是咽了回去。 「您说啥就是啥!妾身认了!」 沈在野微笑,很是满意地放开了她,看了看她脸上的血色,起身道:「在你伤口完全好之前,我不会再让你做什么了,安心养着吧。」 「多谢爷。」桃花笑了笑:「妾身也是想安心养着的,可惜您这院子里好像不怎么平静。」 这两天她躺在屋子里,院子里的小动静也是不少呢。 「院子里平静还是不平静,看你的本事,跟我无关。」沈在野道:「女人之间的事情,我一向不会插手。你要是没本事,被人欺负了,可别来找我做主。」 「妾身也不求爷做什么主。」桃花抿唇道:「只是妾身初来乍到,什么都不清楚,傻兮兮地站在明处被人折腾,也不是个事儿。爷要是方便,赏妾身一本府中的花名册看看可好?」 沈在野挑眉:「你想看这院子里人的家世?」 「这不是必须的么?」桃花俏皮一笑:「好歹要知己知彼啊。」 她来得晚,没时间去一一打听各房各院的身家背景,走沈在野这儿的路是最快的,因为花名册这种东西只有他才会有。 沉思了一会儿,沈在野挥手:「你等会让丫鬟去湛卢那里取,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恭送爷。」桃花颔首,直到他跨出院门才抬头,示意青苔去拿东西。 这两日沈在野公务繁忙,谁也没宠幸,晚上也没在争春过夜。饶是如此,姜桃花身上的压力也不小,耽误了别人五六天的侍寝机会,要不是她出不了这院门,估计早被人变着法子教训了。 顾氏现在倒是安分,但是别的人可没跟她联盟,暗箭阴刀什么的,还得硬扛。 你说这人生啊,有时候真是不公平。有人轻轻松松就能锦衣玉食高床软枕,有人却必须在地狱里挣扎个九九八十一回才能有安乐日子。 要是可以,姜桃花很像当一个靠脸吃饭的美人儿,没事撒撒娇,绣绣花。就有人包她一生富贵。 可惜,梦想美得能让人飞上天,现实总是残酷得能让人摔个稀巴烂。 比如眼下,不知道哪里传出来的风声,说争春的姜娘子带病上街与男子私下相处,惹得现在有人拿着她的画像四处寻人。 桃花听得心惊肉跳,心想那天街上难不成有会画画的人记住了她的样子?那可就糟糕了啊,万一让景王发现,沈在野还不先宰了自己以绝后患? 急忙让青苔去外头寻了她的画像回来,打开一看,姜桃花白眼都能翻出花来了。 「这长得像我?!」 看了一眼画上那张稀奇古怪的脸,青苔安慰道:「不像,所以这画像肯定与您无关。」 「但要是与我无关,府里怎么会有这种风声?」桃花皱眉:「哪儿传出来的?」 青苔摇头,表示不知道。她们现在在这府里还不是很熟悉。始终处于被动阶段,一切都只能等情况明了了再说。 姜桃花沉默,手指落在面前的花名册上,翻到了孟氏的一页。 孟太仆之嫡女。 太仆是管马政的官,权力颇大,油水也多。他的嫡女竟然没进宫,只在相府当个娘子? 第三十二章 桃花瞬间觉得自己这公主当娘子也真不是多委屈了,毕竟她只算个庶出,人家正正经经的高门嫡出都只是个娘子呢。 总归她现在也做不了什么,不如等水当真淹进来了再说吧。合上册子,桃花安心地躺下休息,心想现在谁爱议论谁就去,反正景王那边,沈在野肯定会帮忙兜着的。其余的东西,她压根不怕。 「主子。」 用过午膳,青苔神色严肃地进来禀告:「夫人说一会儿要过来。」以贞叉才。 梅照雪?桃花眨眼。她来干什么? 虽然目前这院子里她认得的人不多,但梅氏的确是所有人中最端庄的,有大家闺秀的气度,也不是会没事找事的人。这个时候来,想必有什么要紧的事吧。 这样一想,桃花还是勉强打扮了一下,靠在床头等着。 梅照雪是一个人来的,一身梅花映春的裙子,微笑着在她床边坐下:「身子可好些了?」 「多谢夫人关心。」桃花笑道:「还在养着,不便见礼,夫人莫怪。」 「你是懂规矩的,我知道。」梅照雪笑着拉过她的手:「只是有些事情你身不由已,我未曾想与你计较。」 这话说得。还叫不计较吗?桃花心里也明白自己坏了这府里的规矩,只能低头认错:「妾身惶恐。」 「美色当前,爷不管不顾了,我也能体谅。」轻轻叹息一声,梅照雪道:「只是如今侍寝的规矩不复存在,院子里难免很多人不安。若有一两个不懂事的冲撞了你,娘子也多担待。」 这算是给她提前知会一声,有人要对付她了吗?桃花干笑:「妾身瞧着这院子里的人都挺懂事的。」 摇了摇头,梅氏一双眼里神色深沉,靠近她一些道:「有的人不是那么好相处,已经来我这里告了不少的状。我知她无理取闹,所以没理会,但是你可得小心。院子里的是些什么东西,也该看清楚了。」 眼神微动,姜桃花抬头看她一眼,然后点头:「多谢夫人提点。」 梅照雪微笑,眼里的目光温和又无害:「我就喜欢你这样宠而不娇,懂得分寸的女子。等伤好了,可以经常去我那里坐坐。」 「好。」桃花一脸感激地应下:「等妾身伤好,一定带礼物去谢您。」 颔了颔首,梅照雪临走还给她送了一对镯子,上好的羊脂玉。 「真有钱。」青苔咋舌:「咱们皇后娘娘手上戴的也是这种镯子。」 桃花拿过一只来掂量,轻轻一笑:「这位夫人好会做人,收拢人心倒是有一套,不愧是奉常大人家的嫡女。」 「主子觉得她可信吗?」 摇摇头,伸手将镯子放下,桃花道:「这世上可以完全信任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你自己。」 青苔一愣,有些失落:「主子连我也不能完全信任?」 「我可以把命托付到你手上。」桃花一本正经地道:「但是也无法完全信任你。」 「……」命都可以给,完全的信任有这么难?青苔很不明白,不过想想自家主子的思维跟常人总是不同的,也就不纠结这个问题了。 「夫人既然都来提点了,那咱们就小心些吧。」她道:「奴婢去注意一下院子里的人。」 「不用注意了,直接把那天套你话的丫鬟赶出去,就说犯了上,争春不要了。」 青苔一惊:「这么直接?」 「夫人都给机会了,咱们还不抓紧?」桃花笑了笑,一双眼里满是狡黠:「她想挑拨离间,那咱们就顺势推舟,看看那丫鬟到底是谁的人。」 梅照雪的意思她其实是明白的,就是告诉她有人要害她了,她在帮她挡,甚至还提点了她院子里有不干净的东西。话说到这个份上,她要是不借夫人的名义把那丫鬟赶出去,不是可惜了吗? 背后的主子就算想算账,这一笔账肯定也是记在夫人头上。她躲大树下头乘凉就好了。 青苔点头,立刻去办,没一会儿院子里就响起了哭声。 「姜娘子,姜娘子!奴婢什么也没做,怎么就被赶了呢?」缀玉边哭边喊:「请娘子饶了奴婢!饶了奴婢吧!」 桃花听了一会儿,声音远得快要出争春了的时候,她才道:「把人带进来吧。」 青苔单手就将小丫头给拎了进来,丢在她面前。 缀玉吓得浑身发抖,带着哭腔道:「奴婢可是哪里做错了?娘子要这么重罚?」 这院子里犯错被赶出去的丫头,是会直接被赶出相府的,别的院子也不会收。 桃花靠在床头,看着她轻声开口:「好奴不事二主,你明白吗?」 脸色一白,缀玉不敢置信地抬头看她:「怎么会……」 她怎么会知道的? 「我对这府里的情况不是很清楚,你是谁的人我也不在乎。」姜桃花叹气,目光里满是怜悯地看着她:「但是夫人都亲口说了你不是忠仆,有害我之心,那这争春就容不下你了,走吧。」 缀玉连连摇头,实在是太不甘心了:「奴婢没有害主子之心!伺候这几天虽然不是鞠躬尽瘁,但也是尽心尽力,娘子难道看不出来吗?」 「日久见人心,这么几天也说明不了什么。」桃花道:「比起你,我更相信夫人。」 若是其他人来嚼舌根,那好歹她还有点辩解的余地。可是为什么偏偏是夫人?缀玉咬唇,慌了神道:「奴婢以前的确是在软玉伺候过,可不得孟娘子喜欢,就回去后院打了一段时间的杂,之后才被分到这里来的。」 孟氏?桃花挑眉:「原来是这样,你是孟氏的人?」 「是……不是!」差点被套话,缀玉急得眼泪直掉:「奴婢现在只是您的人,跟孟氏已经没了主仆情谊了。」 「那我管不着。」桃花摇头:「继续留你,就是不给夫人面子。我主意已定,你不必多说。青苔,拖走她。」 「遵命!」青苔应了,缀玉就更慌,伸手抱着旁边的大花瓶企图挣扎一下。 结果青苔走过来,连她带花瓶一起拎了起来,潇洒地送了出去。 桃花轻咳两声,吸了吸鼻子,听见外头的惨叫,有点担心花瓶会不会碎。 不过青苔的功夫是靠谱的,人扔走了,花瓶原封不动地放了回来。 「很好。」桃花点头,继续躺下休息。 要正式就寝的时候,院子里有丫鬟碎嘴,跑到青苔跟前嘀咕了一阵,青苔就传话给了自家主子。 「孟氏大晚上跑去给夫人请安了,说是有些不愉快,出来的时候脸色难看得很。」 如此一看,还真是孟氏的人。 桃花裹着衣裳点头:「剩下的就她们去折腾吧,我抢恩的这点儿罪过,没多久她们就会忘记的。」 因为她受伤不能侍寝,但院子里的其他人能。接下来才是这群女人真正的战场,她是想置身事外的。 然而,不知道孟氏是不是受了刺激,第二天竟然直接上门来了。更可怕的是,还带着沈在野。 「妾身有事要禀告爷。」她咬着嘴唇看着桃花道:「与姜娘子有关,所以烦请娘子退下左右。」 桃花睡得正舒坦呢,半睁着眼睛给沈在野请了个安,就挥手让青苔下去。 「出什么事儿了?」 沈在野面无表情地坐在一边喝茶,孟氏伸手就拿了一张画出来。 这画不是别的,就是姜桃花那稀奇古怪的画像。 「咱们相府一向是清清白白,没有半点流言的。」孟氏幽幽地道:「没想到现在却出了这样的事情。夫人的意思是要瞒着爷,可妾身觉得,爷应该要知道。」 第三十三章 看了那画一眼,再看沈在野一眼,姜桃花似笑非笑地问:「什么事啊,为什么连我都不知道?」 孟氏抿唇,神色古怪地扫了她两眼,再看了看自己手里的画。沉默了一会儿。 桃花知道,她肯定也觉得画得不像,有些犹豫。不过最终还是把画放去了沈在野面前: 「最近外头盛传西街的画师对图中女子一见钟情,画了画像四处寻人。妾身的丫鬟上街偶然看见,觉得和姜娘子有些相似。想起前些天姜娘子独自上街与人私会的蜚语,妾身便觉得应该让爷来问清楚,不然冤枉了娘子也不好。」 沈在野十分配合地点头,抬眼看着桃花问:「你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妾身未曾与人私会,也不认得什么画师。」桃花两眼里都是大写的无辜,撇嘴道:「爷觉得这画像上的人像妾身?」 「不像。」 「那就是孟娘子想多了吧。」桃花微笑,目光落在孟蓁蓁身上:「不过孟娘子倒是与我想象中的不同,要更娇柔些呢。」 说得好听是娇柔,说不好听的是小家子气。原以为太仆家的嫡女,就算不及九卿之首的奉常,怎么也该有些贵门风范。没想到看起来倒像是怨妇,两条眉毛时常皱着,眼角下垂,整个人气色还不如她好。 所以说相由心生也不是没道理,逮着点影子就敢上门来找她麻烦,这样的人心肠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孟氏有点底气不足。来的时候有丫鬟给她说这画像是很像姜娘子的,所以她才敢带爷来,没想到当真一见,姜氏会长得这般……美。不是有攻击性的美艳,就像是花瓣上的露珠,光彩清澈,半点不令人抵触。 跟画像上的简直天差地别,那些个丫鬟到底有没有认真看她的脸? 「姜娘子也与我想象的不同。」孟蓁蓁抿唇道:「这样看来,倒是我捕风捉影了。既然是个误会,爷也相信娘子,那这府中的流言就该散了。也免得坏了爷的名声。」 「你总是这么体贴。」沈在野微笑,丝毫不怪罪她,神色也温和极了:「今日就当做是你来见一见姜氏了吧,她进府晚,以后你们还得相互照顾。」 「这是自然。」孟氏点头,勉强朝桃花一笑:「姜娘子不会讨厌我吧?」 桃花摇头,笑道:「娘子帮我澄清了流言,怎么还会惹我讨厌呢?喜欢都来不及。」以贞豆巴。 两个女人都皮笑肉不笑,看得沈在野起了层颤栗,嫌弃地拂了拂衣袍:「既然没事,那咱们就先走了吧,让姜氏好生休息。」 「是。」孟氏颔首,脸微微涨红。多半是羞的。看也不敢再看桃花,捏了画像就匆忙离开。 姜桃花目送他们出去,心想这点小风小浪的,手段也太轻了吧?她躺着都能解决的事儿,那都不叫事儿。 一颗心放了回去,她继续养伤休息。睡了个午觉醒来,床边又多了个人。 「我过来看看娘子。」顾怀柔脸上带着笑,打量了她一番:「气色好像好了不少,不枉咱们爷有什么好药材都往争春里塞。」 无事不登三宝殿,顾氏是打算跟她撇清关系的,怎么会突然来了?桃花有点好奇地看着她:「出什么事了么?」 「娘子放心,没什么大事。」顾氏笑道:「不过是往常都会有的一些小打小闹,闹不进你争春。」 那就还是出事了嘛。桃花慢慢坐起来些,笑着问:「有什么热闹?」 「这府里的情况娘子不太了解,所以今日我特意跑一趟过来,免得你卷进什么不必要的麻烦里去。」顾氏道:「不知为什么方才孟氏和秦氏又杠上了,这两人天生的不对盘,一个刚,一个柔,每过一段时间就要吵上一回。」 这么激烈?桃花咋舌,孟氏和秦氏两个她都见过了,秦氏明显更难对付一些啊,孟氏那种心思浅的,怎么活下来的? 「这府里新来的人,饶是爷再宠,也就是一时的风头,但是秦氏得宠已久。并着府中古娘子、万侍衣等人形成一派,与以孟氏为首的另一派水火不容。其余人的争斗都是轻巧的,上一回吵了嘴,指不定下一次就和好了。但是这两边的人,像是有不共戴天之仇,只会相互算计,甚至死人的都有。」 眉心一跳,桃花突然问:「那你是哪一边的?」 顾氏不悦地看她一眼:「不是所有人都要分边站的,我谁也不依靠,自己过日子。」 这倒是落个轻松。姜桃花点头:「那我就事不关已,高高挂起了。」 「你尽管好好享受这段养伤的日子吧。」看她一眼,顾怀柔撇嘴道:「等娘子伤好,这热闹便少不了你的一份。」 虽然新宠的确不足为患,但姜氏这样让爷看重的新宠,到底还是几位主子的心腹大患。能踩死她,她们一定不会松脚。 本来顾怀柔也是不打算来的,瞧着最近府里姜娘子的势头就不是很好,虽然她帮过自己,但互不相干才能明哲保身。 可今儿孟氏竟然也没能在这争春讨着好,爷还半点不怀疑姜氏的忠贞,这就让她不得不过来一趟,给自己留个后路了。人嘛,总是要懂得变通的。 桃花也没多说,受了她这份好意,然后就开始边看热闹边养伤。 她可能是小瞧了孟娘子,斗起来人家还真不弱。 沈在野在软玉连歇了六天,秦氏踢开软玉就闹,然而她一闹,孟娘子就哭。自个儿哭还不算,竟然喊了亲娘来,一起去相爷面前哭。 姜桃花乐了,一想到沈在野每天要面对这些女人的争吵,她就莫名觉得爽啊,烦死他最好! 沈在野倒是倔强,秦娘子要闹,他反而继续在软玉住下去了,大有住到天长地久的架势,连公文笔墨都搬过去了。 秦解语气得不行,却不敢去相爷面前说什么,于是开始阴着使法子。孟氏恩宠正盛,难免骄纵,不仅不把秦解语放在眼里,渐渐的竟然连见着夫人也敢不请安了。 府中众人颇有微词,沈在野却像是不知道似的,在软玉住满了十天。 十天的时间,桃花的伤也有了起色,终于可以轻轻活动了。这天晚上在屋子里正高兴地尝试自己换衣裳呢,结果门冷不防地就被人推开了。 美人肌肤如玉,半遮半掩,脸转过来,朱唇微启,盈盈的眸子里满是惊讶: 「您进人家房间不敲门的?」 沈在野轻笑一声,进来就将门合拢,睨着她道:「这是相府。」 换言之,是老子的地盘,老子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敲门是什么东西? 桃花被他这种理直气壮的态度震得一时语塞,拢好衣裳,老老实实地过来给他倒茶:「爷今晚怎么过来这里了?」 「住腻了,换个地方。」 「要让孟氏摔疼么?」 聪明人跟聪明人说话,压根不用多解释。沈在野瞥她一眼,哼了一声,算是应了。 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桃花一脸感激地看着他道:「多谢爷放过妾身,不然妾身可能就是之后孟氏的下场了。」 抿了一口茶,沈在野嫌弃地皱眉:「你再敢给爷泡这种粗糙的茶,离孟氏的下场也不远了。」 粗糙吗?桃花拿着他的杯子过来就尝了一口:「苦荞茶,很好喝啊,您不觉得么?」 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沈在野道:「府里下人才喝这种茶。」 「可是好喝就是好喝,管它谁喝的?」咕嘟一声把温热的茶水喝完,桃花撇了撇嘴:「您要是不满意,下次来的时候就提前说一声,妾身好准备龙井。」 第三十四章 「嗯。」甩了甩手上的茶水,沈在野起身,张开双手看着她。 桃花一愣,上下打量他一眼,犹豫了许久,走过去伸手抱住了他。 沈在野:「……」 「我的意思,是让你更衣。」一把将这人从自己身上扯下来,他板着脸道:「这点规矩都不懂?」 脸「腾」地一红,桃花连忙伸手给他解系扣。 可是,她分明还是个病人好么?抬手的时候扯着腰上很疼啊,刚刚给自己穿衣服都那么困难,现在还得伺候这位大爷换衣裳? 眼珠子转了转,桃花突然惊叹了一声:「这谁系的扣子啊,这么紧?」 沈在野一顿,疑惑地伸手解开脖子边的一颗盘扣:「哪里紧了?」 「这个。」桃花指了指他腰上的系扣,沈在野伸手,自己解了,皱眉看她:「并不是很紧。」 「不紧就好,您把衣裳脱了吧,扣子都开了。」桃花点头。 屋子里安静了一会儿,沈在野眯着眼睛盯着她,目光不太友好。 桃花傻笑,嘿嘿嘿几声就装作去叫人打水洗漱的样子。 这屋子就这么大,两人今晚上还睡一张床,她能躲哪儿去?嗤笑一声,沈在野就坐在床边,洗漱完了之后,自顾自地躺在了床的外侧。 敏锐的直觉告诉桃花,今晚上可能不太好过,首先沈在野睡在床边,就让她上床很困难。 其次是这位大爷根本没有意识到她是个伤员,行动不便这个事情,跟挺尸似的躺着,一动不动。 她现在有两个选择: 一、上床休息,但是因为腰上的伤口,只能压着沈在野爬进去。后果是可能会被揍一顿。 二、抱床被子出来在地上睡,但是人家过来她这里休息,她还打地铺,后果是可能也会被揍一顿。 既然反正都会被揍一顿,姜桃花也就瞬间释然了,抬起一脚就踩在了沈在野的身上! 「……」 已经在假寐的沈丞相幽幽地睁开眼,目光更加不友好地看着她:「你想造反?」 「妾身想上床睡觉。」桃花无辜地看着他:「但是进不去。」 要是腰上没伤,她还能像只猫一样不惊扰他就跳进去,但是她现在是伤员啊!根本不能有太大的动作,万一伤口再裂,受罪的还是她! 目光里满是戾气,沈在野坐起身,收拢了他的大长腿,让出一小块空隙来。桃花感激地笑着,蹑手蹑脚地爬上床。乖乖地缩进墙角躺着。 「你外袍都不脱?」嫌弃地看着她,沈在野伸手就扯了她的腰带:「穿着睡不难受么!」 桃花一惊,跟只被拔了毛的麻雀似的,差点就蹦起来了。腰带解了,外袍垮下来,里头是薄薄的寝衣。 「妾身晚上睡觉很不老实。」她小声解释:「为了爷着想,所以还是穿着外袍比较好。」 白她一眼,沈在野懒得跟她废话:「脱了,你不难受我难受。」 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袍子,桃花讨好地看着他:「爷既然连腰带都扯了,不如再帮妾身把袍子一并脱了?」 沈在野:「……」 谁见过这种女人?不帮他更衣也就算了,他堂堂丞相,还要反过来伺候她? 瞧着面前这人的眼神真的像是要揍人了,姜桃花连忙装可怜:「妾身腰疼,疼死了嘤嘤嘤!」 疼死你活该! 心里骂着,目光落在她那腰上。沈在野还是好心地帮她将袍子脱了,一把丢出床帐外。 「多谢爷!」乖乖躺下,桃花这回不折腾了,立马闭上眼就睡。 沈在野先前说过,因为她伤疤丑陋恶心人,不会再宠幸她,所以今晚来这里,多半只是单纯地找个地方睡而已。这样一想,桃花也就收了心思不准备对他怎么样了,没一会儿就沉沉睡去。 一旦睡着,除非从床上摔下去,否则姜桃花都是不会醒的。 先前在争春,沈在野都是在侧堂过夜。所以还真不太了解桃花的睡觉习惯。反正他睡觉要许久才能入睡,很长的时间是用来闭眼思考的,所以理所应当地认为旁边的人也没睡着。 正想着瑜王的事情,旁边的人冷不防靠了过来,手脚并用,搂住了他。 微微皱眉,沈在野轻声道:「老实睡觉。」 伤还没好完呢,想折腾个什么花出来? 桃花睡得安稳,压根听不见话,抱着个东西就安心地蹭了蹭,温热的身子贴着轻轻扭了两下。 没错,她睡觉就喜欢抱个东西,先前一个人睡就抱枕头。现在多余的枕头被人枕了,那就只有抱人了。 感觉到她这不安分的手往他寝衣里伸,沈在野喉结微动,终于睁开眼瞪她:「你想干……」 「什么」两个字没说出来,就对上姜桃花安静的睡颜。 虽然不太喜欢这个过于聪明的女人,但她睡着的时候实在是很好看,脸嫩得像月光敷软玉,鼻子细挺,嘴唇丰盈。长长的睫毛在眼下像两把小扇子,下巴不尖不圆,额头饱满,要是给算命的人看,大概会说她生了极好的福相。 只是,耳垂有些小,这样的人年少时候多磨难。 不知不觉就盯着她看了许久。等回过神来,沈在野有些不悦地道:「闭着眼睛也能用媚术?」 桃花自然是无法回答他的,梦里都只觉得今晚上抱着的这个东西不错,虽然有点硬,但是温温热热的,很舒服。于是忍不住就伸脚在他的腿上缠起来,身子也更贴过去,让体温透过薄薄的寝衣融在一起。 黑暗之中,不知道是谁的呼吸声突然沉重了不少。 「你是真睡了,还是装睡?」沙哑的男声低低地响起。 屋子里安安静静的,月光从窗户外头透进来,将他脸上复杂的神色照得很是清晰。 「主子。」有人在暗处喊了一声,随即窗户边厚厚的帘子就被拉上了。 沈在野想起身,然而顿了顿之后却道:「算了,你们都去好生休息吧,她身上有伤。」 暗处的人一愣,半晌之后才答:「是。」 几声响动之后,门窗都再度合上,沈在野深吸了两口气,终于还是伸手将这祸水搂进怀里。 他是正常的男人,不是柳下惠也不是出家的和尚,这么活色生香的人在他旁边,还这样大胆,他不可能忍得住。 低头凑近她,沈在野脑子里闪过一些画面,眼眸一沉,张口就含住了她的耳垂 沉睡的桃花打了个激灵,伸手就推开了他,跟蜗牛回壳似的缩到了一边去。 这会儿才想跑,是不是晚了?他冷笑,一把将人捞回来,专挑着她的耳廓轻轻呵气,极尽挑逗地舔吻,手也忍不住解开她的寝衣,抚上她光滑的肌肤。 真是触手如玉,这人吃什么长大的? 纠缠了好一会儿,沈在野觉得自己已经是要受不住的时候,却突然听见桃花梦呓了两声,吧砸了一下嘴。 动作一顿,他伸手捏着她的下巴:「别告诉我你当真是睡着了。」 这么大的动静谁还能睡?就算先前睡着了,现在也该醒了! 然而,姜桃花是真的睡得很沉,完全没有要搭理他的意思。 沉默了一会儿,沈在野下床去将窗帘拉开了些。 屋子里亮了亮,床上的人香肩半露,红色的肚兜带子四散,一张脸天真无邪,微微带些红晕。 这是熟睡的样子,装不出来。 黑了一张脸,沈在野很想将这人弄醒算账!作为妾室就该有妾室的职责,比他还先睡着是什么意思? 第三十五章 「姜桃花,你真是有胆量。」咬牙切齿地说了一句,他的手背上青筋微起,忍了半天才平静下来,伸手扯了被子给她盖上,转身就披衣出门。 「主子?」外头守夜的湛卢惊呆了:「您还在?」 「去侧堂。」 「……是。」 无风无浪的一个晚上,谁也不知道争春里发生了什么。 姜桃花这一觉睡得极好,醒来的时候觉得外头的阳光一定很温暖。以纵尽技。 「青苔,咱们去晒太阳吧。」 打着水进来的青苔连声叹息:「主子,您都没发现这屋子里少了个人么?」 哎?仔细思考了一番,桃花才想起来关心:「相爷上朝去了?」 「已经下朝了。」 「哦,那就好。」点点头,她慢慢坐起来,正想说更衣呢,却见青苔脸上一红。 「主子……」 啥?顺着她的目光,桃花低头看了看自己。寝衣是敞开的,里头的肚兜也没穿好,锁骨下头零零星星的有几个红痕。 不是吧?她还有伤呢,沈在野竟然这么禽兽?愣了一会儿,桃花很愤怒:「太没人性了!太说话不算话了!说好的不宠幸,他这是干嘛呢!就非防着一点机会也不给我?」 就算要跟她那啥啥,好歹提前告诉她一声,叫她有个准备啊。这样偷偷摸摸的,有意思吗! 青苔目瞪口呆:「所以…您这是在生气相爷不给您蛊惑他的机会?」 「不然呢?」翻了个白眼,桃花道:「我本来就是他的人,难不成大早上一起来还要尖叫一声捂着胸口跟被强暴了的良家妇女一样?别逗了。」 青苔:「……」好像也挺有道理的。 洗完脸,起身上了妆,桃花心里其实还是有点疑惑的。侍了寝的女人身子多少会有点后遗症,但是她除了这一点痕迹,什么都没有啊,昨儿到底是发生什么了? 这点疑惑在看见沈在野的时候就消失了。 对上他那一张充满戾气的脸,姜桃花心虚一笑,心想也不用问了,她定然是在睡着的时候胡乱抱人,惹了这爷却没能给人家伺候好,所以这会儿找她算账来了。 「爷的脸色不太好。」她嘿嘿两声道:「来喝点龙井茶吧,刚泡的!」 「我要喝苦荞。」沈在野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她。 桃花麻利地就吩咐:「青苔,泡茶!」 「不用她,你亲自来。」 背后一凉,桃花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爷,妾身还有伤。」 「有伤了不起么?」沈在野冷笑:「没死就泡茶吧。」 「是!」果断地应了,桃花抱着茶壶就转身出门。 屋子里全是火啊,吓死人了。她不就没伺候好一回么,至于么!按理说沈丞相也不该是这么重色的人啊,不然当初为啥还想弄死她来着? 心里正想着,前头已经是小厨房,门口站着的丫鬟微笑着将她手里的茶壶接过去:「主子您歇会儿,奴婢泡好了给您。」 「好。」想事情当中,桃花也没注意那么多,就站在门口等着。 丫鬟没一会儿就把茶泡好了,端出来道:「主子小心。」 桃花抬头,不经意地扫了她一眼,便接过托盘回去主屋。 沈在野神色有些古怪,手轻轻敲着桌子,也像是在想什么。见她回来。倒是没有先前怒气那么大了,只抬着下巴问:「你亲自泡的?」 「爷的吩咐,妾身自然遵从。」桃花笑眯眯地放下茶壶,拿了茶杯出来小心地给他倒上一杯。以纵扔血。 沈在野颔首,为难了人家一番,也就消了气了,接过茶杯吹了吹,便抿了一口。 「茶艺还该再练练。」放下杯子,沈大爷不悦地道:「跟下人的手艺差不多,也是丢人。」 「……您每天踩的地也是跟下人踩的差不多的,要不叫人来把这相府给刨了?」 下意识地就反驳了这么一句,说完姜桃花就后悔了,打了打自己的嘴,顶着沈在野如寒冬冷风一般的目光,笑道:「妾身开玩笑的。」 「你嘴皮子很利索啊。」沈在野冷声道:「看样子精神不错。要不就在这儿练茶艺吧。青苔,去给你家主子找十套茶具来,泡出十杯好茶再用午膳。」 十杯喝不死你丫的!桃花愤怒地抬眼,很想控诉这种行为完全没人性啊! 结果一对上人家的眼睛,姜桃花立马就怂了,乖乖顺了毛,就坐在桌边等茶具。 沈在野今天好像很闲,完全没事儿做,就呆旁边看她泡茶。 「爷不忙吗?」倒水的时候,桃花问了他一句。 微微摇头,沈在野道:「今日我休假。」 又休假?姜桃花震惊了:「你们大魏的丞相这么好当?」 三公之首耶,身担重任,事务繁忙,他还每隔十几天就能休个假? 「你已经嫁到了大魏。」斜她一眼,沈在野淡淡地道:「现在就是大魏人,还说‘你们大魏’?」 「妾身知错。」桃花低头。但是知错没打算改,她又不会一直留在这里,终究不会是大魏的人。 不过瞧沈在野这模样,虽然是休假,神色也没放松,好像在顾虑什么事情。这丞相的位置想必也不是很好坐,说不定哪天还会被累吐血。 刚这么想,抬头就发现沈在野神色不对劲,脸色有些发青。 「爷?」吓了一跳,桃花缩了缩肩膀:「妾身在按照您的吩咐泡茶呢,您至于气得脸都青了吗?」 深吸一口气,沈在野说不出话来,闷了一会儿。俯身就是一口乌血吐在了地上。 屋子里的人都是一惊,湛卢连忙上来扶住他:「主子?!」 桃花傻了,盯了他半天,小声嘀咕:「还真吐血了?」 湛卢耳朵尖,抬头就瞪向她:「你在茶里放了什么?」 摇摇头,桃花无辜地耸肩:「我什么也没放啊。」 「你没放东西,怎么会知道爷要吐血?」湛卢皱眉,起身就朝外头喊:「来人!」 安静的争春突然涌进来不少护卫,有的扶沈在野离开,有的将青苔和姜桃花一并押了起来,有的直接去拿沈在野刚刚喝过的茶杯,分头合作,井井有条。 青苔吓得脸都白了。急忙扯桃花的衣裳:「主子,怎么回事?」 桃花皱眉,任由这些人押着自己,然后自己想了想。 沈在野只喝了头一杯茶,而那杯茶,不是她泡的,是厨房的丫鬟泡的。 「你们分点人,去把争春里其他的丫鬟都押着,带到临武院去。」 听见命令,护卫们下意识地应了一声:「是!」 结果应完才发现,相爷不在,谁在发令? 湛卢皱眉看了姜氏一眼,还是挥手让他们去押人,跟着一起带去临武院。 在争春喝个茶,竟然能吐血?大夫一到临武院。姜桃花给爷下毒的事情也瞬间传遍了整个相府。 孟氏是最高兴的,当即就带了人赶过去。其他院子的人自然也没闲着,陆陆续续地过去,将临武院围了个水泄不通。 这算是桃花第一次与后院所有的人见面,虽然她是跪在内室,其余的人都站在外室。 床上的沈在野脸色苍白,下颔线绷得紧紧的,眉头紧皱,整个人看起来难受极了。把脉的大夫神色也很凝重,半天之后道: 「相爷脉象古怪,应该是被毒物伤了内脏,所以才会吐血。具体是什么毒,还得容老夫仔细琢磨,先服一颗解毒丹,再调养内息即可。」 当真是中了毒。 坐在床边的梅照雪脸色难看得很,凌厉的目光落在桃花头上,跟刀子似的:「你到底给爷喝了什么?」 第三十六章 桃花实在无辜,小声道:「爷说要喝茶,妾身便让厨房的人泡了茶。」 「撒谎!」湛卢沉声道:「奴才一直站在主子旁边,分明听见主子是让娘子亲自泡茶,娘子泡了茶回来,也说了是亲自泡的,怎么就成了厨房的人泡的了?」 叹了口气,桃花觉得这事儿还真有点说不清,只能尽量一脸坦诚地道:「我身上有伤,只能让丫鬟代劳,连厨房的门都没进。」 梅氏皱眉:「哪个丫鬟泡的,你能找出来么?」 「能。」姜桃花点头:「请夫人先让妾身去看一看我争春里的丫鬟。」 「好。」梅氏起身:「我陪着你看。」 旁边的秦娘子听着,白眼直翻:「爷都这样了,夫人还说什么陪她?押着她去也就是了。这院子里咱们怎么闹都没关系,伤着爷的人,您还要给她好脸色不成?」 看她一眼,梅照雪道:「真相尚且未明,你总不能一上来就定了人家的罪。」 孟氏捏着帕子在哭,闻言哽咽着开口:「不是她还能是谁?咱们爷是多谨慎的人,也就只有最近被姜氏迷得失态,在她院子里惯常没个防备的。现在出事了,姜娘子还能摘个干净不成?」 桃花无奈地道:「你家里死了人,就一定是你杀的?这是什么逻辑?空口白舌的污蔑可不行,孟娘子一口咬定是我要害爷,那倒是说说我有什么理由这么做?女人以夫为天,我闲着没事把自己头上的天捅破了,有什么好处?」 孟蓁蓁一愣,张口欲辩。可转念一想,姜桃花的确没有害相爷的理由,除非傻了才会跟自己的性命过不去。 但是,就算明白这一点,冲着旧仇,她也是不会帮姜氏开脱的,宁可选择沉默。 「行了,要知道真相就得查,你们在这里吵嚷,还耽误爷休息。」梅氏捏着手道:「都出去,姜氏跟我去后院审人,其余人该干什么干什么,秦娘子列个名单出来,这两日府里的人轮流给爷侍药。」 「是。」秦解语颔首应了,笑盈盈地看了孟氏一眼。 她安排的单子,那就顺着她的心意来了。 孟氏皱眉,想争辩又顾忌床上的沈在野,只能强压下不满,低头退出去。桃花起身,揉了揉膝盖,跟着梅氏就去后院。 争春里除了青苔,一共只有三个丫鬟,姜桃花用人谨慎,这三个丫鬟一般都是在后院和厨房里,从未进主屋,所以看见的机会不多,脸也生。 但是只扫一眼,桃花就知道:「那丫鬟不在这里头。」 梅照雪有点惊讶:「你一直在屋子里养伤,也能将院子里的粗使丫鬟记得这么清楚?」 「妾身记不清楚她们。」桃花摇头:「但是妾身看过帮忙泡茶的那个丫鬟,身高到妾身的眉毛位置,双肩削长,右手食指上有一道陈年的小伤疤。而这几个丫鬟,身形都不对。」 「你记得那丫鬟的容貌?」梅氏问。 摇摇头,桃花抿唇道:「人的容貌可以伪装,记来没什么作用,但是身体特征不容易伪装,更加容易寻找。夫人,趁着现在那丫鬟多半还抱着侥幸心理留在相府,您马上下令相府里任何人不得进出吧。」 梅照雪被震了震,看了姜氏两眼,转头就吩咐人:「照姜娘子说的,把府里的丫鬟都带过来,任何人不得离府。」 「是!」下人应了,匆忙去办。梅照雪脸上的表情终于没那么严肃了,看着桃花道:「娘子的记性真不错。」 桃花笑了笑:「记性这东西有时候真是能救命的。」 她没说的是,她还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呢,只是以前没发现有什么作用,倒是来了魏国之后,多次让她捡回小命,功劳巨大。 梅照雪抿唇,不动声色地小声道:「我相信不是你要害爷。」 「多谢夫人。」 「但是爷伤着了,你怎么都会被罚,哪怕最后毒不是你下的。」她目光温柔地道:「若是罚了你,你也别记恨我。当夫人的,总是要秉公办事。」 微微一笑,桃花没吭声。好人坏人都让梅照雪一个人当了,她还能说个啥?谢她提前预告,让她受起罚来有个心理准备? 还是闷声发大财吧。 府里的丫鬟大大小小加起来竟然有五十多个,一起站在院子里,把姜桃花吓了一跳。 相府真是有钱。 「点过名册了,人都在这里。」管家躬身对梅照雪道:「夫人尽管盘问。」 梅氏颔首,正想让桃花去看呢,就听见一声大喝: 「就是她!」 院子里的丫鬟都吓了一跳,相互看看,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在站在最后的一个丫鬟飞快地拔腿就跑! 姜桃花笑了,她这一嗓子只是吓唬人的,因为丫鬟数量太多。有不少身形相似的,她一时不好找。结果没想到做贼心虚的人胆子这么小,一下子就露了馅儿。 「青苔,抓住她!」 「是。」青苔应了,飞一般地追上去,没一会儿就把人拎了回来,丢在了梅照雪面前。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梅氏都有些没反应过来,愣了好一会儿才低头看着那丫鬟问:「你是哪个院子里的?」 小丫鬟浑身发抖,半晌之后才道:「软玉。」 孟氏的院子。 梅照雪脸色微沉,看了桃花一眼。桃花耸肩,表示这事儿反正她也是不知情的。 「就是你替姜氏给相爷泡的茶?」梅氏继续问。 小丫鬟沉默了半天,没吭声。桃花笑眯眯地道:「伸手看看就知道了,您问她也不会承认。」 青苔闻言,伸手将那丫鬟的右手扯出来。梅照雪低头一看,食指上果然有一道旧疤。 「你好大的胆子!」当即怒喝一声,梅氏挥手就道:「来人,把她给我押起来!」 「是!」旁边的护院上前,将小丫鬟整个儿按在了地上。小丫鬟吓得带着哭腔道:「夫人饶命,奴婢也是奉命办事,真的不关奴婢的事啊!」 奉命办事。 梅氏和桃花对视了一眼,心里也都门儿清了。软玉的人,除了孟蓁蓁,还会奉谁的命? 孟氏还正跟秦解语在临武院外头僵着。 秦氏盛气凌人,她看起来柔柔弱弱,倒是半步不肯退让:「爷最近是偏宠于我的,如今有事,定然也想看我伺候左右。你若是想公报私仇,抹了我的名字,那等爷醒来。我便要好生说道说道了。」 朝天翻了个白眼,秦解语嗤笑道:「当谁不会找爷说道?你使手段把爷留在你院子里十来天,可苦了咱们院子里的姐姐妹妹们了,天天见不着爷,独你一人开心。如今爷都躺在里头了,你还想霸占?可真够不要脸的。」 「爷自己都说了,此后府里没什么规矩,就按照他的喜好来。那他偏爱于我,怎么就成了我的过错了?」孟氏抿唇:「秦娘子自己摘不着葡萄,便要怪人家长得高,岂不是可笑?」 「这话说得好,个儿不够高摘不着葡萄,就别怪人。」秦氏娇俏一笑。挥了挥手里空白的单子:「如今……可是我比你高。孟娘子自己都觉得可笑的事儿,就莫要做了吧?」 「你……」 争吵不休,看着倒是很精彩。然而梅夫人现在可没心情听她们吵,带了人就出来道: 「把孟氏押进静夜堂,等爷醒了再审。」 孟蓁蓁一愣,瞪眼看她:「审我干什么?关我什么事?」 梅照雪挥手,那小丫鬟就被绑着推到她面前。 第三十七章 「绿茗?」看清那丫鬟的脸,孟氏很意外:「夫人您绑她干什么?这是我院子里的粗使丫鬟。」 「既然是你院子里的,那就没错了。」梅照雪道:「给爷下毒的就是她,已经审过了,说是奉命行事。」 孟氏傻眼了,捏着帕子看着地上的丫鬟,半晌才回过神来道:「不可能啊……这跟我没关系……」 旁边的护院是只听夫人的话的。当即就上来押住她往静夜堂带。孟氏连连回头,刚开始眼神还有些茫然,后来看向秦解语的目光就充满了恨意。以纵土血。 这事儿不是她干的,她没这么傻,肯定是有人在背后搞鬼! 而这院子里会这么费尽心思害她的,肯定只有一个秦解语! 姜桃花躲在后头瞧着,孟氏斯文,也没大喊大叫,只是看样子很不甘心。旁边的秦娘子倒是得意了,眼里满是笑意,只是没当真笑出来,还作势捂着嘴道:「太可怕了,原来是她。亏得爷最近这么宠她呢。」 梅夫人微微皱眉,看了看桃花,又看了看被带走的孟氏:「说来我也没想明白。要是姜氏没有理由害爷,孟氏又有什么理由这么做呢?」 「这还不好想?」秦解语笑道:「夫人您太单纯了,想想整件事,要不是夫人聪明找到了真正的下毒之人,是不是就怪姜娘子头上去了?那孟氏先前就与姜娘子有梁子,之后被连宠半月又是被姜娘子断了恩,弄这么一出来害姜氏,也不是不可能。」 分析得还挺有道理的啊,桃花低头想了想,也的确说得通。孟氏这个人本来就小气,上次一幅画都能拉爷过来找她算账,这次整这么大一出来把罪名扣她头上,也不让人意外。 只是,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孟蓁蓁要是真这么计划的,方才看见绿茗被捆起来,怎么会那么茫然地承认这是她院子里的人呢?脸上一点慌乱都没有。 要么是她演技出神入化,已经到了可以蒙骗她这个演戏老手的地步。要么……孟蓁蓁就是被人坑了。 基于自己演戏骗人的丰富经验,姜桃花暂时倾向于后一种可能。 想了想,她还是转头进屋去看沈在野。 这个时候的沈在野可能是最温和的了,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眼睛闭着,不会突然算计人,也不会黑着脸吓唬人。 桃花仔细看了看,发现这人其实还挺年轻的,也就二十多岁吧,一张脸真真是俊朗精致,可惜气场太强,总让人觉得他已经四五十岁了。 这么年轻的人,怎么会有那么狠的心的? 「主子需要静养。」湛卢站在旁边,戒备地看着她说了一句。 桃花回头斜他一眼:「你要是不开口说话,这屋子里一直是安静的。」 湛卢:「……」 低头想想,姜娘子这话竟然挺有道理的,他想张口再赶人,都不敢出声。 打量了沈在野一会儿,桃花伸手摸了摸他的脉搏。虽然她不会医术,但是脉象还是能摸一摸的。 虚弱迟缓的跳动从她的指尖传过来,姜桃花挑眉,心想可能她把这人想得太坏了,以为他要故意整孟氏呢,没想到是真的中毒了。 那,难道还真是孟氏在作妖? 低头思考了片刻,桃花抿唇,正想起身离开,再一抬眼,却对上了沈在野半睁开的眸子。 「爷?」吓了一跳,她连忙问:「您感觉怎么样?」 眼里好半天才有焦距,沈在野睨着她,有气无力地道:「你这女人,心真狠。」 嘴角抽了抽,姜桃花本来还有点担心他的,一听这欠揍的语气,瞬间坐直身子离他远些,皮笑肉不笑地道:「夫人已经审问出来,给爷下毒的人是软玉的绿茗。爷这样醒来张口就骂,妾身很受伤。」 「绿茗?」沈在野一愣,转头看向湛卢:「我睡了多久?」 湛卢低声道:「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她们就把下毒的人找到了? 有些不敢置信,沈在野满眼怀疑地看着姜桃花:「怎么审问出来的?」 「妾身得先认个错。」桃花乖巧地道:「今儿骗了爷,您喝的第一杯茶是软玉的绿茗所沏,不是妾身泡的。妾身一去厨房,她便主动提出帮妾身泡茶,所以妾身就顺水推舟,端了她泡的茶给爷。」 沈在野眉头微皱:「软玉的丫鬟,怎么会在你争春的厨房里?」 「这就要问孟氏和绿茗了,妾身一直在主屋养伤,连门都不怎么出的。」 脑子里突然有什么东西闪过去,桃花顿了顿,盯着沈在野的眼睛问了一句:「爷认识绿茗么?」 「不认识。」沈在野淡淡地道:「在软玉也没听过,多半是个粗使丫鬟。」 「是啊,是粗使丫鬟。」桃花点头,眼里突然充满了探究:「可是,她这个粗使丫鬟却知道爷最爱喝龙井,问都没问,就给爷选了龙井茶。」 沈在野抬眼,不悦地看着她道:「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我爱喝龙井又不是什么秘密,院子里的人都知道,她知道也不稀奇。」 对哦,桃花点头,想了想,问:「孟氏已经被夫人关去静夜堂了,爷是要现在审,还是多休息一会儿有了力气再审?」 「过会儿吧。」疲惫地闭上眼,沈在野道:「我头有些疼,你让其他人都回去,然后留下来给我揉揉。」 「……」姜桃花呵呵笑了两声:「妾身还受着伤呢,爷。」 「你我如今都不是什么完好无缺的人,更该相依为命。」声音沉了两个度,他冷眼睨她:「让你留下来就留下来,为什么每次都要多说些改变不了结果的话?」 「妾身明白了!」桃花低头,十分果断地行了小礼,然后起身出去传话。 这个节骨眼上,后院都乱成一团了,他还留她在他院子,不是给她找事儿是什么!桃花恨得牙痒痒,又拿这人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将他的意思传达出去。 梅夫人站在门口,目光落在她头顶许久,才点了点头,转身离去。旁边的秦氏走得就没那么爽快了,笑嘻嘻地看着她问:「按照爷这意思,那侍药的名单上,是不是写娘子一个人的名字就够了?」 这话说得尖锐,又叫人不知道回什么好。桃花叹息,朝秦娘子行了个平礼就回主屋去了。 侍药名单是夫人要弄的,沈在野刚刚醒来还不知道这事儿,连累她无辜遭殃,连争辩两句也没立场。还是老实夹着尾巴伺候大爷去吧。 这院子里没人真敢要了沈在野的命,所以那毒虽然听起来厉害,一碗药下去,他的神色也恢复了不少。 桃花乖乖地上床,趴在他旁边给他揉额头,一边揉一边盯着他问:「要是查出来背后下黑手的真是孟氏,爷打算怎么办?」 「此等蛇蝎心肠之女子,还能继续留在府里不成?」沈在野闭着眼睛道:「一旦罪名落实,便让孟太仆带人来领回去吧。」 桃花挑眉。 这若是在寻常人家,嫁出去的闺女犯了错被休回去,顶多是家里脸上无光。但沈在野是谁?当朝丞相,三公九卿之首。孟太仆位列九卿,自家女儿因谋杀丞相被休,那就不是掉面子的事情了,家破人亡也不是没可能。定然不会愿意事情闹大。 也许这事儿会有出人意料的发展也说不定呢? 晚上的时候,沈在野休息够了,就让梅氏带着孟蓁蓁一起到了临武院。 「爷!」孟娘子一看见他就泪水涟涟:「妾身是冤枉的!」 第三十八章 脸色还有些苍白,沈在野沉着脸躺在太师椅上,睨着她道:「大夫说,若不是我只喝了一口,现在这相府就该挂白幡了。」 「不知是谁这么胆大包天,但妾身是不可能害爷的啊!」孟氏眼神里满是急切:「爷是相信妾身的吧?」 沈在野没回答,旁边的梅氏小声道:「绿茗已经把什么都招了,毒药也在她的房间里找到,证据确凿。」 孟蓁蓁瞪大了眼:「爷,那丫头只是外房的,跟妾身没半点亲近。她做的事情,不能就这样算在妾身头上啊!」 「你的意思是,府里洗衣裳的丫鬟把你杀了,我也可以不用向孟大人交代了?」 一听这话。孟氏的心就沉了,呆呆地看着沈在野,眼泪哗啦啦地掉:「爷……您先前不是还那般宠爱妾身,如今怎么会半点不愿意相信妾身!」 「若是我将你宠成了这样敢朝我下毒的人,那我甘愿痊愈之后去静夜堂思过。」沈在野语气冰凉,眼神也是冰凉:「不管我先前有多宠爱你,你犯了今日这样的过错,我也不会继续容你。」 「爷!」孟氏有些崩溃:「妾身当真是冤枉的!」 「若你是冤枉的,那就拿出证据,看是被谁冤枉的。」梅照雪轻声道:「若是拿不出,干嚎也没用。」 孟氏一愣,看向沈在野,后者面无表情。算是默认了梅氏的话。 这一时半会儿的,叫她去哪里找证据?她是被人算计的,现在还是一头雾水呢! 不过,有一点她能确定:「这院子里想害妾身的,只有秦氏!」 「你的意思是,绿茗是被秦氏收买,故意害相爷来嫁祸于你?」梅照雪轻笑:「可据我所知,你们两人相互之间一直盯得很紧,你的丫鬟若是去见过秦氏,你会不知道?」 孟蓁蓁有点慌,眼珠子盯着地面左右转着,仔细想了想。 绿茗的确不可能见过秦氏那边的人,若是见了。她肯定会知道。最近她院子里恩宠多,秦氏只上门撒泼过几回,其余时候,连丫鬟都不曾来走动的。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明日一早,我会去上早朝。」沈在野淡淡地道:「若是在那之前你澄清不了自己,也定不了别人的罪,那我便只有顺便请孟大人带你回去了。」 「爷……」孟氏哭得双眼红肿:「您这是要了妾身的命啊!」 「你不也是在要我的命吗?」疲惫地闭了闭眼,沈在野道:「这件事就说到这里,你回去吧。照雪,今晚多派些人照顾软玉,别出什么岔子。」 「是。」梅照雪颔首,转身见孟氏呆呆地跪着,没有要走的意思,当即就让人架着她出去。 姜桃花看了半天的精彩好戏,直到人都全部走了。才感叹道:「爷可真狠心,到底是同床共枕这么多年的人,说不要就不要了。」 侧头看她一眼,沈在野嗤笑,也没多解释,起身就让湛卢准备晚膳,顺带对她说了一句: 「你今晚上不要回去了。」 桃花一愣,脸随即一红:「爷不是身子还虚弱么?怎么还要妾身侍寝?」 白了她一眼,沈在野扯了扯嘴角:「不是要你侍寝,而是爷觉得这临武院的侧堂挺舒服的,你去住几天,给爷侍药。」 姜桃花:「……」 这什么毛病啊?自己身子难受,还要连带着折腾她?她又没跟他结什么仇,好端端的睡什么侧堂! 气鼓鼓地瞪了半天眼,桃花无奈,还是只能吩咐青苔回争春去拿点东西过来。 「您瞧瞧,爷这不管不顾的,就把姜娘子留在院子里了。」 捏着手里的纸,秦解语阴狠地笑着,一点点地撕:「还写什么单子啊,爷的心思就是不在咱们这儿!」 梅照雪温和地摆弄着茶具,微微一笑:「孟氏都落得如今这个地步了,你还学不会沉住气?」 「她倒霉是自己作的,现在这样也是活该!」秦氏说着,语气还是软了些:「不过您说,她这是做什么呢?姜氏虽然得宠,但在大魏又没什么背景,她背后可还有个太仆大人呢,怎么那么小家子气,非跟个新人争。」 「这我也没想明白。」梅照雪摇头:「得不偿失,为了整姜氏,把自己甚至孟家都牵扯进去了,值得么?」 「兴许她就是脑子坏了。」秦氏嗤笑:「孟蓁蓁那个人,平时就阴森森的,心肠也毒,也许本以为自己的计划天衣无缝吧,谁知道姜娘子的记性那么好,硬是把那个丫鬟抓了出来。」 「往后你我可得小心了。」梅照雪淡淡地看着门外的树:「这个姜氏,当真很厉害。」 秦解语抿唇,轻哼了一声,却还是点了点头。以纵见技。 天已经黑了,大晚上的,又不能离开软玉,孟氏自然是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在屋子里发脾气。她更多的是气这院子里的女人狠毒,却未曾想过,自己院子里的人,到底是因为什么这样害自己。 天亮的时候,桃花打着呵欠去主屋伺候沈在野起身,这位爷今天倒是起得早,都不用人叫,一身朝服已经穿得妥妥当当。 「真好看。」 听着这难得的发自内心的称赞,沈在野回头,挑眉看着姜桃花:「好看?」 「嗯!」盯着他衣摆上的仙鹤,桃花吧砸了一下嘴:「很精致的绣花。」 废话,朝服都是宫里的绣娘绣的,能不精致么?他还以为她在说什么好看,原来是衣裳。 抿了抿唇,沈在野淡淡地道:「你在这里继续休息吧,我上朝去了。」 「恭送爷。」桃花屈膝,看着他带着湛卢踏进晨光里,突然觉得这男人的背影看起来也真是好看,像一个清瘦干净的少年郎,而不是阴险狡猾的丞相爷。 阴险狡猾的丞相爷踏进了朝堂,站在陛下右手第一位。 「爱卿这是怎么了?」明德帝一看就发现了沈在野脸色不对劲:「病了?」 沈在野侧头,看了对面的孟太仆一眼,拱手道:「多谢陛下关心,微臣并无大碍。」 被他这一看,孟太仆很是莫名其妙,心里不免就打起了鼓。 该不会跟蓁蓁有关吧? 早朝正常进行,因为沈在野的折子,景王得以继续上朝,心里对他自然是又感激又倚重。所以一下朝,景王就打算上前跟沈在野说两句。 结果他还没走过去,孟太仆就抢在了他前头,朝着沈在野就是一顿行礼,神色恳切地问着什么。 略微皱眉,穆无垠想了想,这个孟太仆好像是被瑜王提拔上来的,而且有个女儿在沈在野的院子里。 裙带关系也就是私下敢攀谈,今日怎么这么急切,直接在殿前拦人了? 「沈丞相!」孟太仆胖胖的身子跟个圆球一样,在沈在野前头一边倒退着走一边作揖:「您大人有大量,小女犯错,下官愿意尽力弥补!」 扫了一眼他额上的汗水,沈在野淡淡地道:「也是侥幸,沈某有在这儿让孟大人弥补的机会。」 「您别这样说……下官惭愧,教女无方!但是蓁蓁在相府也有一年了,您多少也得留些情面啊。方才说的事的确是她不对,但您好歹给下官一个机会……」 脚下不停,沈在野不再看他,径直往前走:「机会不是在这里给的,大人留步。」 微微一怔,孟太仆琢磨了一番这话的意思,当即大喜,不过扫了一眼四周,还是谨慎地没有表现出来,低着头一路出宫。 景王在旁边瞧着,皱了皱眉,叫了护卫过来吩咐:「回去准备些礼物出来,给门下那几家送去。」 「是。」 第三十九章 沈在野这个人城府太深,穆无垠是没什么把握能完全驾驭他的,但是他就喜欢女人,他也不必从其他地方下功夫了。 瑜王在相府有人,他自然也有,只是先前一直使不上什么力,如今听闻赵国公主进府之后,府中争宠之风日盛,那他也该趁机让人抓紧沈在野的心。 只要他门下有人能迷惑沈在野。那他心里便会有些底。 沈在野这样的人,也幸好是还有「难过美人关」这一处软肋,要是他连女人也不喜欢,那这天下可能谁也拿他没办法了。 一路出宫,乘车到了相府门口,沈在野刚准备进府,旁边就又蹿出个人来。 「相爷,我家大人在等您的消息呢。」这人穿着家奴的衣裳,一上来就冲他行了个大礼,脸上讨好之意十足。 看他一眼,沈在野淡淡地道:「这可真是够急的,只是我府中书房有点奇怪,只有子夜才能打开,你去回了你家大人吧。」 家奴一愣,连忙点头。飞也似的就跑走了。 看来孟太仆很心疼这个女儿啊,但是,表现得这么急切慌张,相当于给他亮了底牌,可算不得什么聪明的人。 好歹位列九卿,怎么连姜桃花那种女流之辈都比不上?至少到现在为止他还不知道姜桃花的底牌是什么。 「爷!」 刚跨进府里,穿着一身素衣的孟氏就扑了过来。沈在野侧头一看,吓得后退了半步。 她这双眼红肿得,多半是哭了整个晚上,面色憔悴,鼻头发红,眼里还依旧有泪光。发髻没梳,只挽在后头,衣裳上也有不少的灰,整个人跟疯了一样。 湛卢眼疾手快,在她扑到他身上之前就上前拦住了。孟蓁蓁却还挣扎着朝他伸着手:「妾身当真是冤枉的,爷,妾身没有让人下毒!」 「我在查明真相,你不用急。」面容平静地看着他,沈在野道:「若你是冤枉的,我会替你洗清冤屈。若你罪有应得,那也不能怪我绝情绝义。」 至于她到底是不是冤枉的,那就要看孟太仆的表现了。 孟氏怔愣,感觉到沈在野没有昨日那般生气了,心下也是一喜,连忙站直了身子,理了理发髻:「爷只要还肯给妾身机会,妾身便感激不尽!」 微微颔首。沈在野也没心思跟她多耽搁,转身就往临武院走。 姜桃花已经在临武院里转悠了一上午了,除了书房,其余的地方全部都看了个遍。 「相爷还颇懂风雅啊。」 瞧着他花架上收藏的古董字画,都是清雅名士之作,忍不住轻声感叹:「真是人不可貌相,我以为他那样的人,会更喜欢藏剑。」 「为什么?」青苔好奇地问。 「因为他一看就是杀人不眨眼的,我昨儿还梦见他半夜在院子里磨刀呢。」撇了撇嘴,桃花想了想又道:「不过也对,他是文官,就该摆弄些字画古董。」 背后有人悄然而至,青苔机敏地回头。却对上沈在野一双颜色深沉的眸子,当下就被吓得说不出话,连忙拉了拉桃花的衣袖。 桃花还在看一幅仕女图,也没注意身边的人,只道:「行了,你别急,再看两眼,我还没看懂沈在野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我是什么样的人,你看这些哪里能看出来。」沈在野冷笑,伸手就从背后环住她的脖子,轻声道:「应该仔细看看我本人啊。」 像毒蛇吐着信子在她耳边一样,姜桃花吓得耳后起了一层颤栗,立马想挣扎。 然而,沈在野这手虽然没勒着她,但也好像没打算放开她。旁边的青苔想上前救她。却被后头的湛卢直接拖了出去。 情况不对劲,赶紧认怂! 「爷~」桃花嘿嘿地笑道:「您怎么这么快就回来啦?」 沈在野勾唇,学着她的语调道:「因为要回来看你在干什么啊~」 「妾身不过随意走走而已,也问过下人了,说是只有书房不能进,所以才敢来这里的。」无辜地眨了眨眼,桃花道:「没犯着您的忌讳吧?」 「没有,不过你方才说的话,我都听见了。」沈在野轻笑,低头凑近她的耳廓,呵着气道:「原来昨儿梦见我了?」 一个激灵,桃花捂着耳朵,脸色瞬间一红:「啊…是…是啊。」 「原来在你的心里,我就是那种半夜磨刀的狠戾之人。」语气颇为伤心,沈在野就这么站着环着她,小声地道:「不过你竟然这样了解我,我也是很高兴的。」 啥?桃花一僵,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屋子里就他们两个人,沈在野面上看起来好像是挺温和的,但是她拿不准这爷心里在想什么,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只能浑身紧绷,戒备地盯着他的动作。 手从她身侧伸过去,沈在野捏住了花架上的一个净瓶,轻轻拧了拧。 看似一体的架子竟然从中间分开,露出了后头的一个小隔间。桃花一愣,伸着脑袋朝里头看去,待看清墙上挂着的都是什么东西之后,她背后冒了层冷汗。 不是吧? 满墙的刀剑,被外头洒进来的光一照,泛回了一片冷冽的光。 桃花觉得有点腿软,转头看向身后这人,讨好地鼓掌:「原来爷文韬武略样样精通,妾身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沈在野头没动,垂了眼帘下来睨着她,轻笑道:「这些刀剑皆出自名家之手,都是没用过的的。」 「他们说,好的刀剑,要用美人血开封,才会有灵气。」 这话听得桃花打了个寒战,随即一本正经地道:「这话是他们骗您的!爷,您相信妾身,妾身的血跟猪血并没有太大的区别,反正都是红色的血。」 本来还想继续吓唬她一番的,一听这话,沈在野差点破功,好险才能忍住没笑,嫌弃地松开她:「你的意思是,我每晚是抱着头母猪在睡觉?」 「您要这样想,妾身也没办法。」姜桃花咬牙,忍辱负重地道:「但是妾身觉得自己抱着还是比母猪舒服的!」 「……」 松开他,沈在野转身朝门外站了一会儿。 桃花一愣,还以为门外来人了,结果看了半天,也没谁进来。 「爷?」 「没事了。」轻咳一声,沈在野道:「你的伤也差不多该拆线了,这两天多补补,然后请医女来吧。」 「是。」桃花点头,虽然对他突然说到自己的伤有点莫名其妙,不过能听出这人现在真的没打算主动要她的命了,那就极好的! 用过午膳,桃花就带着青苔去药房给沈在野熬药。 由于这府里不太平,所以药都是医女全程看着的,只用丫鬟烧火,连水都要经人检查。 这种情况下,桃花侍药也就是走个过场,在旁边等着药好了,端回临武院去就是了。 「远瞧着就觉得这边一片风光大好,原来是姜娘子在啊。」以团余划。 有女人的声音远远传过来,桃花一顿,回头看过去。 顾怀柔和另一个女子并肩朝这边走过来,顾氏没开口,倒是她旁边那女子喊的这一声。 微微挑眉,桃花打量了她一番,起身颔首作礼。 料想她也不认识旁边这人,顾怀柔上前就道:「这位是柳侍衣,与我是多年的朋友。」 侍衣?桃花点头,就见柳氏朝她规规矩矩地行了屈膝礼,然后抬头笑道:「一直没能与您搭上话,今日可巧了,妾身陪顾娘子来抓药呢。」 「娘子哪里不适了?」桃花问。 顾氏抿唇:「是有些不舒坦,早先便很难睡着,如今更是连饭都吃不下,也不能再拖着了。」 第四十章 点点头,桃花道:「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让丫鬟去我争春知会一声便是。」 「多谢娘子。」 柳氏在旁边瞧着,掩唇笑道:「这可真是缘分啊,谁能想到您二位一上来就有梁子的人,竟然能相互帮扶,妾身瞧着,真为顾娘子高兴。」 真高兴还是假高兴?姜桃花扫她两眼,总觉得这人不是很靠谱。想提点顾氏两句吧,但人家是好朋友,你贸然上去说话,难免有挑拨离间之嫌。 还是安静做自己的事情好了。 又寒暄两句,这两个人就进药房去了。沈在野的药一好,桃花就端着托盘回了临武院。 沈在野在床上看一本册子,上头乱七八糟地画着东西,远看也不知道是什么,但他倒是看得很入迷,还拿了朱笔轻轻勾着。 「爷,吃药了。」 「嗯。」 看她进来,沈在野便不动声色地将册子塞进了枕头之下,然后接过药碗,淡定地灌了下去。等他喝完,桃花伸手就往他嘴里塞了个蜜饯。 含着这甜腻腻的东西,沈在野眉头微皱:「你当我是小孩子?」 吃药还带蜜饯哄着的? 桃花笑道:「没人规定只有小孩子喝药才能吃蜜饯啊,妾身在药房里瞧见的,挺好吃,就拿点回来给您压压苦味儿。」 「我不喜欢。」沈在野张嘴就想吐了,桃花眼疾手快,一巴掌按在他的嘴上! 「不要浪费,医女说这个蜜饯很难得的,宫里赏的!」 脸色更沉,沈在野抬眼看她:「到底是谁给你的熊心豹子胆,敢这样对我?」 浑身一个激灵,桃花弱弱地收回手,小声道:「爷息怒……」 她在赵国的时候尊卑观念很淡薄,都是跟宫人玩成一片的,谁知道他这里连塞个蜜饯都不行啊?又不是毒药! 轻哼一声,沈在野张嘴想吐掉蜜饯,可不知怎么的,一个不小心。竟然直接咽下去了! 姜桃花已经乖乖地捧了手在他面前,示意他吐在上头,她好拿去丢了。 「爷?」 沈在野看着她的手沉默。 这种尴尬的事情还真是头一回遇见,已经吞下去了,要怎么吐?但要是不吐出来,他刚刚不白吼人家了? 「你先去叫人准备晚膳吧。」他一脸镇定地道。 桃花一愣,眼神古怪地看他一眼,又转头看看外面的天色:「现在才未时刚过,您就要吃晚膳了?」 分明刚刚才用过午膳好么!他是饭桶吗! 沈在野皱眉:「还这么早,那你去让人做些点心。」 还真是个饭桶,桃花撇嘴,站起来看着他道:「那您把蜜饯吐出来,妾身一并带出去吧。」 沈在野:「……」 你说这女人,记性这么好干什么?就不能忘记他嘴里还有蜜饯这回事吗?!气不打一处来,沈在野黑着脸道:「已经化在嘴里了。你别管了。」 啥?化了?震惊地看他一眼,桃花又看了看旁边剩余的蜜饯。乖乖,这可都是桃肉做的啊,要怎么才能这么快含化? 脑子一转,她就发现不对劲了,揶揄地看沈在野两眼,嬉皮笑脸地道:「爷该不会是嘴上说不喜欢吃,喉咙却诚实地把蜜饯咽下去了吧?」 屋子里一阵沉默,沈在野皮笑肉不笑地抬头看着她:「我突然觉得,可能还是你的血适合给宝剑开封,要不咱们去试试?」 「爷您好生休息!妾身先去吩咐人做点心了!」脸上神色瞬间正经,桃花屈膝行了个礼,扭头就往外跑。 沈在野冷眼瞧着她的背影,哼了一声,又看了一眼旁边放着的蜜饯。 倒是……没有想象中那么难吃,甜腻之后还有余香一直在口中。当真将药味儿都压下去了。 抿了抿唇,他抽出枕头下的册子,继续看。 天黑下来的时候,沈在野就准备去书房了,去之间把姜桃花拎过来,认真地强调了几遍:「晚上就在侧堂休息,不要出门。」 「妾身明白。」桃花点头:「正好今日有些疲乏,妾身也想早睡。」 「嗯,去吧。」以团欢才。 「是。」 老老实实地退出主屋,桃花才翻了个白眼。 他要是不这么说她还会当真什么也不知道地早睡了,可偏生这样严肃地警告,她想压下好奇心都困难。 「青苔,你去院子门口蹲着吧。别让人瞧见了。」进了侧堂,她小声道:「若是晚上有人进这院子,你也不必做什么,回来禀我一声便是。」 「遵命。」 吩咐完,桃花就去继续看这府中的花名册,边看边等。 子夜刚过,青苔就悄无声息地回来了。 「主子,的确有人来了,裹着斗篷,看身形是个男人,有些胖。」 桃花听着,手撑着下巴问:「往书房去了?」 「是。」 三更半夜的,沈在野不幽会美人。倒幽会个胖男人?什么口味啊这是! 书房里。 沈在野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的孟太仆,后者一直在擦额头上的汗,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要是平时,孟太仆其实是不至于这么慌乱的,毕竟有瑜王撑腰,又有沈丞相这样的姻亲,出去都是给别人脸色看的人物。 但是如今,他得罪的恰恰是沈在野,这比得罪了瑜王都可怕。而且若是一般的小问题也就罢了,自家女儿为了争宠,竟然差点要了相爷的命! 这不是要拉着他孟家上下一起去死吗! 「我不是不通情达理,只是令媛此回过错严重,若是还留她在府里,难保哪天沈某就没命了。」沈在野开口,一点感情也没有地道:「当初送孟氏进我相府。大人似乎就说过,若是孟氏犯错,你定然会带回去严加管教。」 那只是说说而已啊!真把女儿从相府领回去了,那不是叫满朝文武看笑话么?瑜王也不会放过他的! 「相爷,下官也知道蓁蓁罪无可恕,可是您能不能……给下官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孟太仆搓着手道:「下官愿意为相爷效犬马之力!」 斜他一眼,沈在野淡淡地道:「大人该效忠的是皇上,与沈某有什么相干?」 「话是这么说。」孟太仆上前两步,小声道:「可忠君之余,下官还是有别的事可以做的。朝廷最近新买两千匹马,要兴建马场,已经拨款下来了。相爷要是愿意,下官便将最好的几匹宝马,并着款项的三成利润,送到您府上。」 「荒唐!」一拍桌子,沈在野脸色难看得很:「大人主管马政,竟然一直是这般中饱私囊的?」 腿一抖,孟太仆连忙跪下磕头道:「相爷明鉴啊,太仆之位,历朝历代的人都是这么坐过来的,不止下官一人如此,这从上到下,都是默认了的啊!」 一个人贪污叫贪污之罪,一群人一起贪污就叫法不责众,若是从上到下全在贪污,那就叫约定俗成的规矩了。 沈在野心里冷笑,看了孟太仆许久,才伸手将他扶起来,抿唇道:「沈某入朝不过两年,有些事情知道得还不是很清楚,错怪大人了。既然是上下都默认的,那也无可厚非。」 孟太仆一喜,连忙抬头看着他道:「相爷可愿收下?」 脸上满是犹豫,沈在野低头不语,像是在顾忌什么。 「下官知道相爷一向是两袖清风,不想被人诟病。」眼珠子一转,孟太仆自作聪明地道:「下官有法子,让您能半点不沾污水。」 「什么法子?」 「每次兴建马场,购买马匹,利润的大头都在上面。」孟太仆道:「下官这次便将账从上头走,再不经账面地送到相府。如此一来,谁也查不到那笔钱哪里去了。」 第四十一章 眼神微动,沈在野轻轻勾了勾唇:「大人可真是睿智。」 瞧他这脸色像是允了,孟太仆大喜,连忙试探性地道:「那蓁蓁的事情……」 「大人诚心至此,沈某自然也愿意再给她一次机会。」沈在野道:「不过丑话还是要说在前头,若是令媛以后再犯这等错误,那就算大人将整个马场送来,沈某也讲不得情面了。」 「多谢丞相!」孟太仆连忙行礼:「下官一定让贱内到府上好生管教蓁蓁两日,以后定然不会再给相爷添麻烦!谢礼之后也会立刻送过来。」 「嗯。」打了个呵欠,沈在野疲惫地道:「没有其他的事,大人就请回吧。沈某这身子,还得好生歇息两日呢。」 「是…是……」连声应着,孟太仆飞快地就退了下去,圆滚滚的身子一个不注意差点撞在门框上。 湛卢看得摇头,等人走出去了,才低声道:「这人瞧着真不堪用。」 「不堪用的人多了去了,人倒是没关系,关键是他的位子。」轻笑一声,沈在野在面前的册子上画了个勾:「湛卢,你去安排接下来的事情吧。」 「是!」湛卢应了。 听着院子里些微的人声和脚步声,桃花也知道沈在野多半是完事儿了,立马躺上床装睡。 「你家主子休息了?」湛卢的声音在门外响起,青苔应了一声:「早就休息了。」 外头安静了一会儿,接着门就被推开了,湛卢进来,扫了一眼床上鼓起的被子,才放心地退出去。 可真够谨慎的啊,桃花睁开眼,看着黑漆漆的帐顶想,沈在野今天又会是做了什么缺德事呢? 第二天天亮,梅照雪等人就被叫到了临武院。 「你们怎么看人的?」沈在野捏着封东西,皱眉看着梅氏:「不是说把绿茗好生关起来了么?」 梅氏有些莫名其妙:「的确是好生关起来了啊,就在后院的柴房……」 「那这是什么?」伸手把信丢过去,沈在野大怒:「堂堂相府,竟然让人来去自如,传出去让我的脸往哪儿搁?!」 梅照雪一惊,连忙接住信来看。 「奴婢绿茗,受人之托,陷害于孟氏。然良心不安,辗转已久,故而想告知相爷事情之真相:下毒并非孟氏吩咐,奴婢也并非孟氏之人。今日逃命,还望爷看在奴婢坦诚的份上,饶奴远走,莫再相追。」 心里一跳,梅氏转头问身边的丫鬟:「去柴房看过了么?」 丫鬟小声嗫嚅:「奴婢不知。」 「……」梅氏皱眉,转脸就朝沈在野跪了下去:「是妾身失责,请爷惩罚!」 沈在野揉着眉心,重重地叹了口气:「人跑走许久了,要追也追不上,倒是这信……」 信上说孟氏是冤枉的,那现在谁该去道歉赔礼? 梅照雪咬牙:「虽然信上之言也难辨真假,但妾身愿意去软玉再次审问。若是没有孟氏要害爷的直接证据,那妾身便自罚一月月钱,并向孟氏道歉。」 人是她审的,结果是她判断的,这事儿她怎么也逃不掉。 只是,梅照雪想不明白,眼瞧着已经是木板上钉钉的事情,怎么会突然峰回路转,成了这样的结果呢? 相府守卫森严,绿茗一个小小的丫鬟。是怎么逃掉的? 「既然如此,那你便去问吧。」沈在野点头,顺带看了旁边的秦娘子一眼:「解语就别过去了,免得又起冲突。」 秦解语一愣,低头应下:「是。」 两人带着丫鬟就出去了,一离开临武院,秦氏就忍不住抓着梅照雪的胳膊道:「夫人,爷刚刚那句话是什么意思?怀疑我?」 梅照雪叹息,轻揉着太阳穴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孟氏被人冤枉,你是这院子里唯一明面上跟她过不去的人,爷多想一些,也是情理之中。」 「那怎么能行!这件事跟我半点关系也没有啊!」秦解语急了:「爷最近本来就不怎么待见我,再有误会,岂不是更不会去我那里了?」 「你冷静些。」梅照雪不悦地道:「一遇事就慌张。能成什么大事?你在这院子里的地位稳得很,就算爷现在暂时不宠你了,以前的余恩也够你继续逍遥的。再说,日子还长,你未必没有机会重新得到爷的心。」 秦氏皱眉。话是这么说,但她是被娇宠惯了的,要长时间住冷院子,那可不行。 不过夫人说的也有道理,她急不得,眼下还是先将孟氏的事情给搞定了,最好还能继续咬死她,让她翻不了身。 她们一走,桃花就从内室溜了出来,明亮的眼睛滴溜溜地在沈在野身上转着。 看她一眼,沈在野淡淡地道:「你又想说什么了?」 笑着爬到他大腿上坐着,桃花眨巴眨巴眼睛。小声道:「妾身先前以为,孟氏是被秦氏冤枉的。」 「先前?」沈在野挑眉:「那现在呢?」 「现在……妾身觉得爷真厉害。」 差点连她都被骗过去了!要整孟氏的,分明就是他自己! 本来还觉得秦氏的嫌疑更大呢,毕竟除掉孟氏,对她更有好处,对沈在野似乎没什么帮助。 然而,在昨日沈在野见过一个胖男人之后,绿茗竟然逃了。 开玩笑,丞相府是什么地方?苍蝇飞出去都得做个全身检查,绿茗一个不会武功的丫鬟,怎么可能半夜无声无息地就跑了?只会是沈在野自己放走的,目的大概就是放过孟氏。 为什么之前他宁愿自己身子遭罪,也要陷害孟蓁蓁。如今却要放过她呢? 联系昨儿晚上发生的事,桃花觉得真相只有一个,那就是沈在野利用孟氏,跟孟家做了什么交易。这交易原先一定很难达成,使得他不得不以退为进。 而今目的达到了,所以孟氏被放了一马。 如此一想,沈在野真的是很厉害,这一院子的女人应该是别人塞来想跟他攀关系的,然而他却反过来用这些女人,掐着了别人的脖子。 这样的男人,真是又可靠,又危险。 看了看她的眼睛,沈在野也知道她多半是又猜透了自己的心思。心下便有些不悦:「坐得舒服吗?」 「啊?」桃花茫然地看着他:「舒服啊。」 「我不舒服,你很重。」他板着脸道:「下去!」 哪儿养成的习惯,一上来就往他怀里坐? 鼓鼓嘴,桃花起身爬到旁边的软榻上,小声嘀咕:「别人都很喜欢温香软玉在怀的,你是不是男人啊……」 「你说什么?」沈在野眯眼。以女向扛。 「妾身说今天天气晴朗,阳光明媚,适合郊游!」 冷笑一声,沈在野道:「你忘记今天还要拆线了?」 对哦,脸垮了下来,桃花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腰。 拆线也是折磨啊…… 「主子,医女到了。」青苔进来说了一声。 小脸皱成一团,桃花试探性地问了一句:「要是不拆了,让线长肉里。有什么不好的吗?」 青苔一脸严肃地看着她道:「会感染,生病,线是不能留的。」 「……好吧。」郁闷地点头,桃花起身就跟着青苔往外走。 微微挑眉,沈在野倒是觉得有点意思。姜桃花天不怕地不怕的,缝针都敢不用麻药,原来还是挺怕疼的人。 既然怕,那还犟个什么劲儿?这女人脑子有问题? 医女已经在侧堂等着了,桃花抿唇,一声没吭地躺上床,将腰上的伤口露给她。 第四十二章 「您忍着些。」医女轻声道:「奴婢会说些别的分散您的心,也让您好过一点。」 「好啊。」桃花闭着眼睛道:「给我讲讲这府里的小道八卦也成。」 小道八卦?医女拿了剪刀出来,一边动手一边道:「最近出了绿茗的事情,药房这边井然有序,倒是不曾有什么趣事可谈。只上回柳侍衣与顾娘子来找大夫,出门之后不知为何就争吵了起来。」 感觉到一阵伤口撕扯的疼痛,桃花咬着牙问:「她俩不是多年的好友么?怎么也会争吵?」 「再好的朋友也没有不吵架的,况且最近这两位主子往来也少了,似乎生了嫌隙。」 桃花抿唇,她昨儿就在花名册上找过柳氏的名字了。柳香君,当朝卫尉大人家的庶女,既然来相府当个小小的侍衣,想必在家里也不是很得宠。 那日一见,柳氏口齿伶俐,说话也讨喜,看起来比顾怀柔聪明些。桃花忍不住在想,最开始挑唆顾氏来她这儿吵的,会不会就是她? 想着想着,线就拆了一小半了,等她回过神来,才发现真是疼得难受,细细痒痒又拉拉扯扯,还不如青苔给她一刀的时候来得痛快。 「你不如一下子扯出来吧!」桃花难受地道。 医女嘴角微抽:「这个…一下子也是扯不出来的,娘子再忍耐一二。」 青苔瞧着也有些不忍心,正想再安慰她一番呢,就见外头急急忙忙跑进来个丫鬟,张口就道:「李医女快去温清啊!」 线还有一半在肉里呢,医女头也没抬:「等姜娘子的线拆完了再去。」 「上门来抢医女是什么道理?」青苔上前,不悦地拦着她:「你家主子急,我家主子就不急了?」 小丫鬟急得像是快哭出来了,直接跪下道:「府里其他的医女今儿都不在,我家主子好像是…好像是身子不对劲了,只能让医女去瞧。奴婢也是一时情急,还请姜娘子体谅!」 只能让医女瞧?那就是女人的病了。桃花抿唇,声音虚弱地道:「不是我不体谅,是我也难受着呢。」 青苔没好气地道:「主子您躺着就是,奴婢送她出去。」 说完,拎起小丫鬟就往院子里一丢,嘭地一声关上门,上了栓。 小丫鬟傻眼了,看了看主屋的方向,又有点胆怯不敢去,只能硬着头皮跑回温清去。 折腾了小半个时辰,桃花身上的线才算是拆完了。腰上一道疤,狰狞又难看。 「这可怎么办啊?」她很愁:「有什么法子可以去掉吗?」 李医女温和地笑道:「娘子多吃些猪皮一类的东西,好好养个几年,能淡下去些。」 几年?桃花叹息,那就等于是得一直带着它了。 正伤感呢,外头突然吵闹了起来,湛卢好像拦着什么人,那人却不管不顾地朝里头喊:「爷!出事了!您快出来看看啊爷!」 声音听着有些熟悉,桃花挑眉,捂着腰让青苔开门。 沈在野正在休息,被这声音吵着了,一脸不耐烦地打开门:「怎么了?」 湛卢躬身站在一边,柳氏脸上带泪,一看见他就跪了下来:「爷,怀柔姐姐差点小产了啊!您怎么半点都不着急?」 小产?沈在野一愣,侧堂门口的桃花也是一愣。 她什么时候怀上身子的? 柳氏哭得伤心极了,捏着帕子道:「方才姐姐想来要个医女姜娘子都不肯给,现在好了,大夫过去才发现,怀柔姐姐可能是动了胎气。」 「确诊了么?」沈在野问。 「……还没,大夫一直在看呢,说是时间太短了,有些不好把脉,可能要再观察一段时间。」 都没确诊,她怎么知道差点小产了的? 桃花咋舌,慢慢走过来对沈在野道:「妾身的情况爷也清楚,并非妾身有意霸占医女,只是时候撞上了罢了。」 「我知道。」沈在野点头,揉了揉眉心道:「既然这么严重,那就去温清看看吧。桃花,你也一并来。」 「是。」姜桃花应了,看了地上跪着的柳氏一眼。 柳香君慢慢起身,依旧在擦着眼泪,看起来像是担心极了,才过来为自己的姐妹打抱不平。 然而,李医女不是方才才说了,她与顾氏生嫌隙了么?这一副感同身受的模样地又是什么意思? 沈在野走得不快不慢,柳氏在旁边跟着,都有些急了:「爷,您不紧张么?一旦确诊了,就是您的第一个孩子啊。」 「我不是大夫,紧张也没用。」沈在野淡淡地道:「何况你也说未曾确诊,若诊断出来不是,我岂不是要怪罪顾氏了?」 柳香君一愣,闭嘴退到一边不说话了。 桃花默不作声地跟在后头,心想这沈毒蛇也真够无情无义的,自己的女人半点不在意也就算了,连孩子也不紧张。 他建府两年,后院充盈,都一直没子嗣。如今可能有了。就算是没确定,也好歹激动一下吧?还跟个老大爷似的在这儿散步,心当真是石头做的? 一行人慢悠悠地到了温清,大夫上来就朝沈在野行礼,眉毛皱成一团地道:「老朽无能,暂时还看不出娘子到底是否有孕。」 「嗯。」沈在野在床边坐下,看着顾怀柔道:「上一次侍寝是一个月前,日子不够长,确诊不了也是寻常。」 顾怀柔满脸惊讶地看着他:「爷,您怎么来了?」 「柳氏说你身子不对,便去临武院请了我过来。」沈在野看着她,微微一笑:「现在好些了么?」 「好些了。」眉心微皱,顾怀柔转头瞥了柳氏一眼,又连忙朝沈在野道:「劳烦爷亲自过来,是香君唐突了。爷切莫怪罪。」 柳氏站在一边,委屈地道:「姐姐有喜,当妹妹的不过是为您抱不平罢了,爷怎么会怪罪呢?」 这话说得,你来我往的都是刺儿啊。桃花连忙站远了些,好奇地看着这俩人。 听她们话里的意思,柳氏去叫沈在野,似乎不是顾氏的主意。柳氏擅自做主去临武院哭闹,而顾氏急于撇清,半点不想被她牵连。 有意思嘿,多年姐妹反目成仇为哪般? 沈在野没吭声,安静地坐着。顾氏和柳氏倒是你来我往,几乎快吵起来了。 「没确定的事情,妹妹便急忙去知会爷,到时候若是叫爷失望了,是该怪你还是怪我?」 「姐姐真是把人好心当驴肝肺。方才您找不到医女,不还是妾身去药房请的大夫?妹妹是关心您,您倒好,一看见爷,什么都往妾身身上推了。」 「是不是真的为我好,我心里清楚。」顾氏冷笑:「就算多年披着羊皮,狼还是狼,早晚会露出真面目。」 「姐姐你……」 「差不多够了。」听着有些心烦,沈在野终于出声打断她们:「自家人吵成这样,你们也不嫌丢人。既然还没确诊,那就让大夫往后每日来温清请脉,下头的人伺候得也仔细些。等日子长一点再说。」 「多谢爷!」顾氏低头作礼,柳香君也不吭声了。 站在旁边看了半天的姜桃花终于过来。看着顾怀柔小声道:「既然还没确诊,那便是有希望。娘子好生休息吧。」 看她一眼,顾怀柔神色有些复杂,碍于沈在野在一边,也不好说什么,只能点点头。 「没别的事情,就散了吧。」沈在野起身,象征性地关切了一句:「没事别出去走动了,仔细养着身子。」 「是。」顾氏应着,悄悄打量了一番他的神色。 第四十三章 爷的心思还是那么难猜,听见这样的事,脸上依旧一片平静,没生气。却也不是很高兴,转头就带着姜娘子走了。 「我说什么来着?」 等他们都离开了院子,柳氏才阴阳怪气地道:「您把那姜氏当靠山,她可半点没顾您,跟您争医女就算了,连爷来看您都要死劲儿跟着,分明没想让您得宠。」 顾怀柔皱眉,不悦地道:「你话太多了。」 「姐姐今日对我好生冷淡。」柳香君扁扁嘴,委屈地道:「不但不理我,还反过来怪我了。这多年的姐妹,到底是抵不过荣华富贵。」 「的确抵不过。」顾怀柔抬眼,看着她的眼眸道:「在你心里本就是这样想的,不是吗?」 微微一愣,柳氏垂了眼:「您说什么呢,妹妹可听不明白。外头熬着药呢。妹妹先替您去看看。」 说罢,转身就出了内室。 人心啊,还当真是难测。顾氏嗤笑一声,靠在床头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这里头要是真多了一块肉,那她就有救了。 姜桃花跟在沈在野后头,一路从花园绕回临武院。 「咱们两人身上都不是很利索,您走那么快干啥?」捂着腰追着他,姜桃花连声道:「方才去的时候还走得那么慢。」 「那是因为我在想事情。」沈在野头也不回地道:「你若是走不动了,就自己慢慢走吧,我先回院子里去。」 什么人呐!桃花白眼直翻,干脆就放慢步子,当真自己走了。 「主子,您不觉得奇怪吗?」青苔跟在她身边,看着相爷的背影道:「奴婢就没见过谁家内人有了身孕,当丈夫的一点都不兴奋的。」 「不是还没确定么?」桃花道:「他这样子也正常,没有期望便不会失望。」 「奴婢倒是觉得顾氏多半是不得相爷的心了。」青苔道:「要是相爷当真喜欢她,就算没确定,也该多陪陪她的。」 这倒是真的,桃花点头。顾氏从她一进府开始,好像就一直不怎么被待见。按理说她是郎中令的嫡女,应该不至于被这般冷落吧? 想不明白,她还是决定暂时不想了,先回去临武院再说。以女大圾。 然而,等她跨进院子里的时候,沈在野面前已经又多了两个人。 「妾身自认有过错,甘愿受罚。」梅照雪跪在他面前正声道:「该道的歉,妾身也已经道过了。孟娘子大度,并不计较。」 沈在野转头看向孟氏,后者小脸还有些苍白,眉间的愁绪像是更深了些:「确如夫人所说,只要愿意还妾身一个清白,妾身便什么都不想计较了……」 「如此便好。」沈在野颔首道:「既然是冤枉了你,那我也该给些补偿。等会便让管家给你院子里送东西过去,你也别难过了。」 眼里含泪,孟氏哽咽着应下,看了梅照雪一眼,先行退了出去。经过桃花身边的时候,她抬眼扫了她一眼,眼神冰冰凉凉的。 桃花一脸莫名,心想自个儿好像没得罪她吧?干嘛这样看她? 「你也起来吧。」沈在野伸手,将梅照雪给扶了起来:「这院子里人多,辛苦你了。」 「妾身不辛苦,只要爷能安心,妾身做什么都可以。」梅照雪抿唇,小声说着,眉目温和。 这样的人就适合当正室啊,桃花点头,虽然梅氏的心地未必善良,但能处理好后院之事,让沈在野省心的话,就是一个合格的主母。 人都走了,沈在野像是终于松了一口气,躺在软榻上道:「可以好生休息几日了。」 敢情他这些天一直在忙么?桃花挑眉,笑眯眯地道:「爷似乎恢复得差不多了,那妾身什么时候回争春?」 斜眼看她,沈在野道:「你不是这么不争宠的人啊,能留在临武院,怎么就想回争春了?」 桃花抿唇,心想老娘又不傻,要争宠也是私下的宠爱,这大大咧咧地让她一直住他的院子,不是找事儿么?人家夫人都没住进来呢,她算个啥? 「爷这话是舍不得妾身走的意思么?」面上一笑,她十分自然地就又爬进了沈在野的怀里,抱着人家的腰身轻轻撒娇:「那妾身可就一直住了?」 嘴角微抽,沈在野嫌弃地看着她道:「你能不能不要动不动就爬我身上?」 「不能。」娇俏一笑,桃花歪着脑袋道:「爷身上最舒服。」 眼神微黯,沈在野伸手捏着她的手腕,一把将她拉到面前,轻笑着问:「爷身上哪儿最舒服?」 桃花:「……」 臭不要脸的流氓!能不能有点贵门高官的气质啊?含蓄一点啊!她这儿跟他撒娇呢,反过来呛她个说不出话有意思么!有情调么! 老实地爬下去,桃花也不傻笑了,一本正经地道:「如果没别的事情要妾身做,那妾身今晚就回争春继续养伤了。」 「有事。」沈在野抿唇,扫她一眼道:「明日你去做一身衣裳,再过两天南王要来看你。」 南王要来?桃花一听,心里当即大喜,那小少年真是说话算话,很负责任啊,定期来看看她被沈在野宰了没有,大大地提高了她在毒蛇窝里安全活下去的可能性。 「我答应了他好生照顾你,所以在他放心之前,你就住这儿。」沈在野笑了笑,眼眸深深地看着她:「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什么话,不用我教你了吧?」 「爷放心。」桃花笑眯眯地道:「妾身明白!」 说实话上次那么骗个小孩儿,桃花心里还是很过意不去的。这回终于不用再利用他了,她打算好好报答人家一回。 带着青苔去挑了衣裳料子,又选了几样点心去准备材料,接下来几天姜桃花都忙得团团转,在临武院里跑来跑去的。 沈在野看公文的时候偶尔会抬头看她一眼,见她精神那么好,便嗤笑一声。 还说养伤呢,看她这模样上山打虎都没什么问题。 不过,有件事他还是很好奇,姜桃花和穆无暇也就是萍水相逢,话都没多说几句,怎么就彼此这么看重的? 几日之后,南王登门。 府里像往常那般准备着礼仪,姜桃花一早就在妆台前打扮,换了裙子之后跑到沈在野面前问:「好不好看?」 不耐烦地抬头扫她一眼,沈在野却是一顿。 以往在府里姜桃花都是要点妆的,整个人显得很明艳。今日倒是好,脸上白白净净的,一身裙子也素雅得体,像极了邻家的小姑娘。 姜桃花长得是很柔和干净的。看着让人觉得心情舒畅想亲近,但是她总喜欢点浓妆。虽然也好看,但是浓妆就像戴了层面具,始终与人隔着距离。 看了她一会儿,他忍不住问:「你平时在府里为什么不是这样的装扮?」以巨叨技。 「爷喜欢?」桃花很意外:「你们男人不都喜欢上了妆女人么?什么‘轻口咬胭脂,颊蹭妾香腮’,都是你们写出来的哎。」 眼角微跳,沈在野眼神微沉:「你还看这些淫词艳诗?」 「……」干笑两声,桃花装傻看向窗外:「今天天气又明朗又暖和,好适合出去踏青哎!」 没往后缩两步,领子就被人捏住了,接着整个人就被沈在野拎上了软榻,放进他怀里。 「遇事别总想着躲。」 说话跟吐着蛇信子似的,沈毒蛇抱着她,手还温柔地抚着她的鬓发:「爷开口问了。你就要答,明白吗?」 打了个寒战,桃花伸手就抱着他,埋着脑袋道:「妾身明白了。」 第四十四章 「老实说就是,以前师父在教习媚术的时候,会让我看看男人眼里香艳的女人是什么模样的,所以会读这些个诗词。读得多了,自然就脱口而出了。」 原来是这样,沈在野点头,觉得尚算正常之事。然而等他回过神来,身子已经快被她抱得发麻了。 「你抱我这么紧干什么?」 桃花埋着头道:「师父说这是防御的动作,你打不着我的脑袋。」 沈在野:「……」 这蠢女人一天到底在想些什么?难不成他堂堂丞相,还会对个女人动手?! 气极反笑,他伸手就将她给拎开,抖直了放在榻前的地上站好:「别折腾了,等会南王就要到了。去府门口候着。」 「好嘞!」桃花点头,拔腿就跑! 他有那么可怕?轻啧一声,沈在野不爽地跟着起身,整理了袍子往外走。 今日的天气的确是很好,阳光洒在人身上,让人有种想去踏青的冲动。 「我们去踏青吧!」 站在相府门口,穆无暇还真就说了这么一句。一双清澈的眼看着桃花,满是温和。 姜桃花一愣,眨巴眨巴眼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身后的沈在野。 「踏青?」沈在野眉头微皱:「您跟姜氏?」 「是。」穆无暇微笑,两只小手背在身后,背脊依旧是挺得笔直:「今日刚好是春日会,迎仙山上有桃花。本王想问相爷借姜氏一天,去看看到底是桃花美,还是人美。」 府里还准备了半天的东西,结果今日南王根本不进去?那她在临武院住这么多天有什么用? 心里直叹气,桃花面儿上还是笑盈盈的:「就妾身一人陪着王爷,有些不妥,不如带上相爷?」 「这个你不用担心。」看了沈在野一眼,穆无暇道:「本王带了侍卫,你也可以带丫鬟,就足以避嫌了。」 这么一说,桃花没辙了,只能转头看向沈在野。 沈丞相的脸色不是很好看,还得勉强带着微笑:「王爷可是对微臣有些不满?」 「没有啊。」穆无暇很认真地道:「丞相做什么都做得极好。本王不会有任何不满。」 「那今日这是……」 「今日本王只是想跟姜氏聊聊,相爷跟着,难免有些不自在,不如就放她一日清闲,陪本王去玩玩。」 说完一顿,又眼神认真地补充道:「放心,有借有还,本王绝对不会抢丞相的任何东西。」 沈在野沉默,背在背后的手轻轻捻着,目光柔和地落在南王身上。 暖风从门口吹过,吹得姜桃花身上的留仙裙微微翻飞。南王安静地等着,眼神执拗。 许久之后,沈在野才轻笑着开口:「既然王爷想,那便去吧。姜氏虽然只是府上娘子,但到底虚长王爷几岁。王爷不必照顾她。反之,王爷有什么损失,微臣可会找她算账。」 南王的眉毛皱了起来,上下看了他一眼,很认真地道:「沈丞相,你这样会很不招女人喜欢的。」 「王爷放心,相爷只是刀子嘴罢了,他才不会舍得罚妾身。」桃花转头,冲沈在野娇俏一笑:「多谢爷恩典,妾身这便出门了。」 沈在野眯眼,很想问她哪里来的自信说他不舍得罚她。不过碍着南王在,他也只能顺势点头,目送他们两人上车去。 南王爷是越来越聪明了,知道有些事得避着他才能知道真相。然而,这招换成别的女人兴许还有点作用,姜桃花那种机灵得跟小狐狸一样的女人,就算不在他眼前,也是不会自己找死的。 马车去得远了,沈在野也就转身回府,继续处理公务。 这一次才算是真正意义上的出府看大魏风景,桃花坐在车上,心情好极了,看南王的眼神也温柔极了。 穆无暇被她看得有些怔愣,忍不住就问:「你家里有弟弟?」 「咦?」姜桃花惊讶了:「您怎么知道的?」 「因为我姐姐以前也爱这么看我。」穆无暇轻笑着道:「怪不得总觉得你亲切,你跟她太像了。」 这样啊,桃花点头,想起长玦就笑了笑:「妾身的弟弟跟王爷也有几分相似,一身正气,倔强又执拗。」 「本王倔强么?」这评价听得穆无暇很意外:「旁人都说本王是傻。」 「您要是真傻,今日就不会带妾身出来了。」桃花微笑,看着他道:「想问什么在相府不能问的事情,是么?」 收敛了神色,南王一本正经地点头:「此番带你出来,就是想问问,丞相可有继续苛待于你?」 「没有的。」桃花道:「您方才也瞧见了,相爷就是刀子嘴豆腐心,自从上次回去之后,一直对妾身很好。说起来,妾身还必须谢谢您。」 「谢本王倒是不必。」眼帘垂了下去,小王爷放在坐垫上的手轻轻收拢,像是在纠结什么事情。 桃花耐心地等着,她知道南王不会就只为这一件事带她出来的,定然还有其他的问题。 「你…一直住在临武院里是么?」 「是啊,最近爷身子不适,妾身一直在院子里照顾。」 点点头,穆无暇清了清嗓子,沉声问:「那你可知道,他最近在府里都见了什么人?」 竟然是问这个?桃花挑眉,眨眨眼看着他:「王爷问这个做什么?」 「最近本王觉得丞相的举动不太对劲,所以想问问罢了。」穆无暇一笑,一张小脸显得分外紧张,眼里又有些愧疚:「也不该问你的,但是除了你,相府其他的人也不会告诉本王一字半句。」 这样啊,桃花想了想。南王和沈在野之间是有超乎寻常的紧密联系的,但是在这样的基础之上,南王竟然在防备着沈在野。 那她说还是不说?沈在野只道让南王相信他对她很好即可,这事儿超出范围了,他也没给个指令啊。 大概也是没想到南王会这么问。 抬眼看了看小王爷的眼睛,那里头没有阴谋算计,却也不天真无邪。十六岁的南王爷,已经知了世故,但是并不打算跟着其他人一起世故。 心里微动,姜桃花心里的天平忍不住就朝他这边倾斜了些,低声开口道: 「最近这几日,爷就只在半夜见过一个胖男人,裹着斗篷来的,妾身也不认识是谁,但……也许跟孟家的人有关。」 「胖男人?孟家?」穆无暇一愣,想了想道:「朝中最胖的就是孟太仆了。」 孟蓁蓁的亲爹啊?那也怪不得第二天孟氏就被摘出下毒事件了,孟太仆付出的代价肯定不会小。桃花想着,忍不住撇嘴,不过还是更加好奇地看着南王问: 「这事儿对您有什么影响吗?」 「没有任何影响。」穆无暇回神,笑着看着她道:「但还是要谢谢你肯告诉我。」 「谈何谢字,妾身的命都是王爷救的。」桃花认真地道:「若是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妾身一定会一直帮着您,您尽管开口就是。」 微微一愣,穆无暇歪了歪脑袋,很感慨地道:「你果真是像我姐姐,顶着沈丞相的压力,都愿意站在我这一边。」 他这小脸水嫩嫩的,睫毛又长又浓,笑起来还有两颗小小的虎牙,让桃花忍不住就想伸手去揉他。然而,身份有别,她只能恭敬地颔首:「若是王爷不嫌弃,妾身倒愿意像姐姐一样一直照顾您。」 「别听沈丞相的话。」穆无暇突然严肃了起来,挺直腰杆看着她道:「方才他说让你照顾我,这是不对的。男人才该照顾女人,不管比我大多少,你都该站在我背后,不用想着要怎么照顾我。」 第四十五章 瞧人家孩子多有男儿气概啊!姜桃花听得感动极了,忍不住当真伸手掐了掐他的脸,满眼慈爱地道:「可是王爷,您才十六,尚未弱冠,不算男人。」 不算男人? 小王爷一听这话就不高兴了,饶是脸还被掐着,也十分严肃地道:「是不是男人不能以年纪来看的。有人哪怕而立,但唯唯诺诺、软弱无能、毫无担当、也算不得男人。而本王就算还未弱冠,身行正直、无愧天地、敢作敢当,怎么就不算男人了?」 说得好有道理的样子。桃花听得连连点头,看着他这软嫩嫩的小脸,眼神更加慈祥了。 南王爷身上有她许久未见的少年之气,只有这样热血沸腾的小孩子,才会坚持让别人称他为男人。 想想也是挺可爱的。 松开手,桃花强行忍住想摸他脑袋的动作,心里默念「这是以下犯上」二十遍,然后笑道: 「是妾身狭隘,不该以年纪断人。王爷是妾身见过的人里头,最有男人风度的!」 脸上还带着点小气愤呢,听她这么一说,穆无暇瞬间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转头看向外面,换了话头:「这迎仙山上面车去不了,等会咱们还得自己爬。」 这神情。是害羞了?桃花看得惊奇,心里更是软成一片。 跟沈在野那种阴险老辣的人周旋久了,南王爷这种真性情的人就显得格外珍贵。 「好。」她应道:「咱们等会慢慢爬。」 说来的确奇怪,他们两人身份有别,又不是很熟悉,但是相处起来半点不会尴尬,反而觉得很自在。 桃花一路上都在分析原因,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可能她和这小王爷有缘吧。 「这山是父皇最喜欢的一座,偶尔会微服上来踏青。」 下了马车,穆无暇边走边给桃花介绍:「山上最高的地方是个寺庙,春日就会开桃花会,京城的贵人大多会上去观看,很是热闹。」 桃花点头,深吸一口气,感觉这外头的空气就是比丞相府里的新鲜。 「那边是什么?」经过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林。桃花好奇地问了一句:「路上别处的人都挺多的,那儿看起来很舒服,怎么反倒没人去休息?」 穆无暇转头看了一眼,道:「那边是蛇林,父皇亲自圈出来的地方,非皇亲不得入内。里头全是父皇喜欢的各种毒蛇。」 啥?姜桃花震惊了:「当今圣上喜欢毒蛇?」 「是啊。」微微抿唇,穆无暇道:「我也不明白父皇为什么会喜欢这种阴毒可怕的东西,不过你若是也想看看,咱们可以从旁边的小道进去,那边没人看守。」 「不了不了,妾身怕蛇!」桃花嘴角抽了抽,扫了那蛇林一眼,语气古怪地问了一句:「皇上也很喜欢沈丞相吧?」 「这是自然。」穆无暇道:「父皇最倚重沈丞相。待他有时候比待景王兄都好。」 也难怪,沈在野本身就是条大毒蛇,简直是投圣上所好啊!桃花撇嘴,跟着小王爷继续往山上走。 越靠近寺庙的时候,人倒是越多,四周有不少的人认出了穆无暇,微微颔首示意。以巨匠划。 「绕过前头就好了。」小王爷一边跟人回礼一边道:「寺庙后头那一片桃林是只让皇亲进的,那里人就少了。」 「嗯。」桃花尽量低着头,以丫鬟的端礼姿势跟在南王后头,以免被人注意。 好不容易穿过人多的前庙,她刚要松口气,却突然听见个熟悉的声音: 「无暇也过来了?」 南王爷回头,看着那边朝自己走过来的人。微笑颔首:「景王兄。」 穆无垠今儿也是趁着天气好出来踏青的,没想到能遇见南王。对于瑜王他是充满算计,对恒王则是一力打压,但是对这个年纪小又没任何威胁性的南王,他偶尔也是有兄长的慈爱的。 姜桃花浑身寒毛都竖起来了,根本来不及跟南王解释什么,趁着景王没看清自己的脸之前,扭头就跑! 这要是遇见了还得了?!本以为她不会有机会再看见穆无垠的,结果这倒霉催的,出门忘记看黄历了吧? 「什么人!」 一见有人跑,景王就低喝了一声:「站住!」 南王一怔,转头茫然地看着桃花狂奔的背影,一时不明白她跑什么。 「挽风,把她给本王抓回来!」景王沉声道:「鬼鬼祟祟,必定不是什么好人!」 「是!」旁边的护卫应了。飞快地追上去。 穆无暇站着没动,想了想,笑着问:「皇兄这是怎么了?这么紧张。这庙会人来人往的,有跑动不是很正常么?别把人家姑娘吓着了。」 盯了那远去的背影好一会儿,穆无垠才转眼看着他道:「本王觉得那人有点熟悉,你认识?」 微微抿唇,穆无暇摇头:「不认识,大概是跟着我误进了皇亲庭院,以为自己犯了大罪过,所以才跑的吧。」 这样啊,穆无垠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先玩着吧,皇兄去看看,说不定她便是我一直在找的人呢。」 穆无暇颔首,看着景王追出去了,才朝旁边的人吩咐:「去想办法阻止他们。」 「是。」 本来还是桃花拽着青苔在跑的,但是后头的人跑得太快了,青苔直接一把将自家主子扛了起来,飞檐走壁越出了寺庙。 后头的人追上来,外头人群熙攘,一时间就没找到人去哪儿了。 「我的天啊!」桃花紧张地道:「这是要玩儿命啊,被逮着就是个死!青苔快跑!」 喘着粗气,青苔慢慢将她放下来道:「您最近是不是重了些?奴婢没力气了。」 姜桃花:「……」 最近一直补身体,好像的确是重了些了,没以前那样轻巧。 「您先走,奴婢在后头想办法拦住他们。」脱了外裳丢了,青苔穿着里头的裙子道:「他们也没看见奴婢的脸,定然只认得衣裳,奴婢不会有事。」 「好。」想了想,桃花提起裙子,飞快地往前头继续蹿。 这山很大,她也不认识路,只能凭感觉东拐西藏。糟糕的是,追捕她的人好像甚为执着,不抓到她不罢休似的,开始从山顶往四周扩散,一点点地排查了。 要这么狠吗!桃花欲哭无泪,努力找寻下山的路。 「那边!」上头突然想起一声大喝,姜桃花抬头,就见一个眼睛贼好的人站在高处,看见她了。 要了命了啊!她咬牙,提着裙子就往树林里钻。 林子越往下越茂密,身后的追捕声一直没断,桃花也就一直没敢停下。没一会儿,前面竟然出现了一道墙,左右看看,一时也看不出这墙里是院子还是什么东西,干脆就往上爬。 躲进墙里头,听着外头的声音逐渐靠近,姜桃花大气也不敢出,死死地闭着眼睛。 「哪儿去了?」 「这边没有。」 「继续往下追吧。」 吵闹了一阵,脚步声渐渐远去了,她这一颗心也才终于可以落回肚子里,缓缓睁开眼。 「嘶——」一条黑白的花纹的蛇在她面前睁着黑色的圆眼睛,朝她吐了个信子。 瞳孔微缩,桃花瞪大了眼睛,嘴慢慢张大,一声尖叫就卡在喉咙里! 蛇啊! 正要大声喊出来的时候,旁边有人纵身越下,一把将她捞了起来,挥剑就将那蛇的七寸斩断! 眼前一片花白,姜桃花吓得浑身发抖,抓着来人的衣裳,咽了半天的口水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蛇……蛇林?」 穆无暇皱眉,任由她抱着自己,叹息道:「你也太会跑了,直接进了蛇院。」 第四十六章 这里的蛇都是极为珍贵的,皇帝每过一段时间还会选一些进宫去把玩几天,一般皇亲来,也就是在观蛇台看看,谁曾想她竟然这般慌不择路。 不过运气好的是,她选的是没人看守的小路过来的,不然擅闯蛇林,罪名可大了。 「那…那边又来了!」桃花脑子里一片空白,只看得见满地的蛇,直往南王背后缩。 这个时候也不能叫人,穆无暇沉声道:「本王护着你,你快爬出去。」 桃花点头,努力转身想爬墙,然而…… 「妾身腿软…爬不上去了……」 察觉到他们的攻击性,院子里的其他毒蛇都朝这边慢慢游移,一条花纹极好看的蛇突然就立起身子,朝穆无暇扑了过来。 穆无暇抿唇,半点没慌,眼神分外锐利,看准蛇的七寸,一剑便挥了过去。 蛇血飞溅,穆无暇眼神也有些沉重:「你冷静一点,快些出去,不然后果会比被蛇咬还严重。」 「好!」深吸一口气,桃花尽量不去想背后的场景,借着脚下的石头就爬上了墙。 长剑挥舞,听着背后的动静差不多了,穆无暇也就转身,蹭着墙爬了上去。 然而,腰上的玉佩被墙檐一挂,就落在了蛇院墙角的草丛里。 两人都处于高度紧张之中,也没发现掉了东西,一出蛇院,穆无暇就拉着桃花狂奔。 跌跌撞撞地找到马车停留的位置,青苔和南王身边的护卫都已经在这里等了,一行人半刻也没停留,慌忙离开。 「你跟景王兄认识吗?」喘着粗气,南王小声问。 桃花脸色苍白,叹息道:「此事说来话长,您要是实在想知道,可以回去问问相爷。」 还跟沈在野有关系?穆无暇疑惑了,还想再问。可一看桃花这心有余悸的模样,估计是被吓得不轻,想了想,他还是小声安慰:「没事了,咱们车上不会有蛇。」 「妾身知道。」桃花抿唇。抬眼担忧地看着他:「但是王爷方才是不是斩了蛇?」 南王点头,那蛇院里的蛇都是还没拔毒牙的,咬一口可不得了,若是不斩,他们两人性命难保。 「您先前就说过,这蛇林里的蛇是皇上喜欢的。」桃花皱眉:「被斩了的话…没关系么?」 穆无暇一顿,低头沉默。 父皇爱蛇如痴,先前都是将毒蛇养在后宫的,也就是后来兰贵妃进宫了,实在怕蛇,他才不得不将蛇移去迎仙山。那蛇院里的蛇,每一条都是他的宝贝,被斩了自然是大事。 只是,人命攸关,他总不能让姜氏白白丢命。更不能让她就这么被扣上个擅闯蛇林的罪名。要是当真出了什么事,那就他来担好了。 「没事,先回去再说吧。」小王爷一脸平静地道:「你回去就好生休息,剩下的事情本王会处理。」 瞧他这一副顶天立地的模样,桃花哭笑不得:「王爷,皇上若当真怪罪,您打算怎么处理?」 「本王是皇子,就算父皇生气,至少命是在的。」穆无暇认真地看着她道:「但是你就不一样了,单单一个擅闯蛇林的罪名就有可能让你被重罚。更何况你是相府女眷,跟本王私自出来,一旦闹大,声名难保。」 桃花一愣,呆呆地看着他。 这孩子脸上半点犹豫都没有,就因为罪落在她头上,她会更不好过。所以即便他只是为了救她,也愿意一力承担后果? 是真的有点傻吧,这事儿换成沈在野,定然是毫不犹豫地一把推她出去,顶下全部罪名,自己一脸微笑地站在旁边吐信子。 南王到底有没有考虑过,他本就不被皇上宠爱,再犯下斩蛇之罪,万一被逐出京城怎么办? 「王爷为什么这么护着妾身?」桃花忍不住问。 穆无暇一脸理所当然地看着她:「因为我是男人,你是女人。出了事情,没道理让女人受罪。今日踏青之行是本王主动邀你的,所以有什么问题,都是本王的责任。」 男人啊!南王爷当真是个男人。不是小孩子!桃花心里又温热又感慨,看着他的小脸,心里暗暗下了个决定。 丞相府。 沈在野还在书房处理公文,冷不防就见湛卢跑进来道:「主子,出事了!」 心里一紧,他抬头皱眉抬头:「怎么?」 「南王和姜氏撞见了景王,姜氏逃走的时候,误入了蛇林。」湛卢飞快地道:「南王斩了蛇,两人现在逃回来,已经快到相府侧门了。」 「没人受伤吧?」沈在野问。 湛卢摇头。 「那便好。」沈在野起身,匆忙往外走。 姜桃花进门就是一个趔趄,差点摔下去。穆无暇连忙拉了她一把,轻笑道:「上次伤那么重。也没见你这样慌。」 桃花干笑,心想这相府里的毒蛇可不比蛇院里的好对付,她不慌才怪呢。以巨冬扛。 「多谢王爷。」 穆无暇颔首,张口正想再说,却听得沈在野严肃的声音从不远处传了过来:「进屋说话。」 身子一僵,桃花心想这人的消息也太灵通了啊,这么快就知道他们出事了? 心虚地看了南王一眼,后者却一脸镇定地道:「你去休息吧,本王去同相爷说清楚。」 「不必,妾身还是一起去吧。」桃花道:「要是不去,后果还严重一点。」 沈在野一定会扣她个蛊惑南王,找人顶包,躲避责难之罪!相比之下,不如去挨骂了。 微微一愣,穆无暇想了想。点头应了,两人一起进了旁边的屋子。 沈在野的脸色很不好看,一见他们进来,就盯着桃花道: 「出门的时候我是怎么吩咐的?」 桃花干笑,走过去道:「这实在怪不得妾身,谁知道大魏国都如此之小,一出去就撞见了景王爷。」 「撞见他你是该跑。」沈在野皱眉:「可连累南王必须斩蛇救你,你该如何向我解释?」 能怎么解释?这都是命啊!她第一次去迎仙山,又不认识路,谁知道跑着跑着就进蛇林了?造化弄人,也怪不得她了不是? 「爷息怒!」垂着头,桃花道:「事情已经这样了,解释也解释不清楚,不如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吧。」 穆无暇站在一边,低头摸了摸自己的腰间,低喊了一声:「糟了!」 沈在野和桃花都侧头看他,穆无暇皱眉,捏着空荡荡的腰带道:「本王的铭佩不见了。」 「铭佩?」桃花很茫然:「什么东西?」 「大魏皇子在出生之后都会被赐予铭佩。」沈在野沉着脸道:「上头刻有皇子的名字和生辰八字,是身份的象征。」 倒吸一口凉气,桃花瞪大了眼:「不会掉蛇院里了吧?」 「湛卢,去找!」 沈在野当即下令,湛卢连忙领命而去。 穆无暇抿唇,抬眼看着他道:「若真是如此,那也没办法。」 桃花皱眉,脑子已经飞快地转了起来:「今天咱们遇见景王爷了对吧?」 「是。」莫名其妙地看她一眼,穆无暇道:「那又如何?」 姜桃花捋了捋袖子边儿,低声道:「不如何,妾身就是随口问这么一句。既然事已至此,那咱们站在这里也没什么作用,王爷不如先回府吧。」 「可是……」 「先回去休息吧。」沈在野也开口道:「王爷看起来很累,衣裳上都有灰了。」 低头看了看有些狼狈的自己,小王爷想了想,点头应了:「那本王便先回去。」 「恭送王爷。」姜桃花和沈在野异口同声地道。 第四十七章 疑惑地看了这两人一眼,穆无暇转身往外走,心里觉得有点奇怪。 那两个人好像也没说什么话,但是刚刚那一瞬间,怎么就像达成了什么一致的想法一样,身上的气场融洽极了。 是他的错觉么? 大门关上,姜桃花转头就朝沈在野跪了下去:「妾身愿意将功补过,为爷出一个主意。」 摩挲着手上的扳指,沈在野睨着她,声音清冷:「说来听听。」 外头阳光依旧明媚,这一间屋子里却是寒风凌冽。 细细地将想法说给他听了,桃花明显感觉他是赞同的,周身的气息都温和了下来,屋子里也就终于见了晴。 「可以试试。」他道:「不过你为什么会想做这种事?」 姜桃花抬眼,很认真地道:「因为欠了南王爷人情,要是不还,妾身心里过意不去。」 她也不是没欠他人情吧?怎么就不见过意不去了? 沈在野嗤笑,也懒得跟她计较,只道:「你若真心要帮南王,那还是好事。但,若让我发现你有一丝不轨之心,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了。」 「妾身明白!」桃花低头。 「行了,起来吧。」 有了解决的法子,沈在野心情也就轻松了些,扫了一眼她那苍白的脸色,伸手朝她勾了勾:「过来吧。」 桃花一愣,连忙起身,飞快地就扑进了人家怀里,死死抱着沈在野的腰身,瑟瑟发抖,模样可怜极了。 「在这儿坐下」这后半句话还没说出来,就见这女人已经又把他给抱住了。沈在野抿唇,垂眼看着她问: 「当真吓坏了?」 「妾身可能要做几天的噩梦。」桃花扁嘴,小声道:「太吓人了!」 如果单纯从面相上来看,沈在野还是比毒蛇好看很多的,至少她不会一睁眼就被吓个半死。 伸手想落在她背上拍一拍,转念一想,沈在野又放下了,嫌弃地道:「知道怕还脑门上不长眼睛往蛇林里跑?」 「你眼睛长脑门上啊?」桃花气不打一处来。 屋子里又安静了一会儿。 「……嘿嘿」感觉到周围的气氛不对劲了,桃花伸手就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巴,抬头看着他道:「妾身这是有口无心,爷别往心里去。」 顶撞他都顶撞成习惯了?沈在野冷笑,伸手就要拎开她。 「别别别,让妾身再抱会儿!」桃花连忙手脚并用地缠在他身上,可怜巴巴地道:「抱着您能让妾身安心一点。」 心里微动,沈在野垂眼看着她问:「抱着我你能不怕蛇了?」 「当然!」桃花答得又快又坚决。 嘴角微扬,沈丞相心情不错地继续问:「为什么?」 是因为他高大强壮,还是因为他有能力能把人保护得滴水不漏? 姜桃花咧嘴一笑,很是认真地道:「因为您应该是蛇王啊!擒贼先擒王!抱着您,哪条不要命的蛇还敢咬我?」 沈在野一愣,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整张脸都沉了下去。 「姜桃花,我看你就挺不要命的!」 敢说他是毒蛇之王?! 「啊啊啊!」感觉他站了起来,桃花连忙费力挂在他身上,一副死活不下去的模样:「爷息怒啊!妾身在夸您呢!咱们皇上不就最喜欢蛇了吗!」 沈在野伸手,姜桃花就抱他的手,死死抱在怀里道:「您不能对妾身这么粗鲁啊!温柔点!」 这话说得,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在里头做什么呢。 嘴角微抽,他嫌弃看着她道:「你打算这样抱着我多久?」 桃花梗着脖子吼:「海枯石烂,天长地久!」 沈在野:「……」 他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看这个女人了。开始觉得是个蠢货,后来被她摆了一道才发现原来挺聪明的。结果现在怎么的,又从聪明人变成个疯子了? 更可气的是。他竟然生不起气,还得花点力气忍着才能不笑场。真是奇了怪了,这府里规矩森严,怎么就唬不住这人? 「你今天又是跑又是折腾的,不让医女过来看看伤口么?」沈在野没好气地道:「再抱一会儿,扯开了口子,可别算在我头上!」 他不说还没感觉,一说桃花就感觉到,腰上好像真的在疼啊! 连忙就松开他跳下来,躲到旁边撩起衣裳看了看。 大大咧咧的一条蜈蚣疤,已经呈现出淡红色。但中间的位置可能是今儿拉扯着了,隐隐有些血印。 扁扁嘴,桃花扭头就看着沈在野道:「看在妾身这么惨的份儿上,就让妾身去歇着了吧?」 「没说不让你去,是你自己抱着不肯撒手。」睨她一眼。沈在野道:「你说的事情,我会准备,先把自个儿藏好,别让景王再撞见了。」 「妾身明白。」恢复了正经,桃花盈盈一笑,行了礼便退了出去。 其实沈在野也不像看起来那么凶啊,虽然有时候瞧着挺吓人,可也没真想揍她,还容她耍嘴皮子。最开始那个笑得假惺惺要杀她的人,好像跟他没什么关系一样。 难不成是因为她长得太好看,所以现在他动心了? 这个想法刚冒出来,桃花就给了自己后脑勺一巴掌。 用这种小女儿心思去揣度一条毒蛇,那死得简直比上吊还快。真正的原因应该是方才她出的主意真的对南王和他有帮助,所以大爷心情好了,包容她一二。 「哟,姜娘子。」 前头响起声吆喝:「您怎么走到这侧院来了?」 桃花一愣。停下步子抬头,就见柳氏扭着细腰,轻飘飘地飘到了她面前,抬眼看着她道: 「妆容这么素净,妾身差点就没认出来。」 你别认出来更好,桃花心里想,今儿出生入死的累了半天了,谁还有闲心应付她啊? 「柳侍衣怎么也在这里?」反问她一句,桃花继续往前走。 柳香君十分自然地就跟在了她身边,微笑道:「妾身打算出门给顾姐姐买补品的,刚走到这儿就遇见了您。」 「既然有事,你便去吧,我也该回去休息了。」桃花浅浅一笑。朝她颔首作别。 然而,柳氏竟然就当没看见,继续贴着她道:「难得有机会跟娘子单独说两句话,买补品倒不是最要紧的事情了。」 「你想说什么?」垂了眼眸,姜桃花直接开门见山,也懒得跟她兜圈子。 柳氏抿唇,看了看四周,凑近她小声道:「别人不知道,妾身心里最清楚,顾姐姐肚子里十有八九是当真有东西了。」 「哦。」桃花点头。 柳香君是盼着她有点反应的,然而这个事不关已的态度,差点让她脸上的笑都挂不住:「娘子不担心吗?」 「担心什么?」 「相府里的第一位子嗣要是从顾氏的肚子里出来,那你们这些正当宠的人。岂不是要淡了恩?」 斜她一眼,姜桃花觉得这姑娘的脑子可能不太够用。 「顾氏生了孩子,爷为什么要淡了我们的恩?」她道:「就算顾氏母凭子贵,那也至多是像以前一样多些恩宠,又不会让爷一直留在她院子里。」 更何况,沈在野看起来好像也不是很喜欢顾氏肚子里的孩子。 「话不能这么说啊!」柳氏扭着腰,捂着唇小声道:「这院子里谁不想最后坐上夫人的位置?顾氏与您几位同为娘子,一旦有子,可是立马踩了您一头去。您就不着急么?」 「是啊,我不着急。」桃花淡淡一笑,侧头看她:「你又急什么呢?」 「我……」柳氏一僵,脸上终究是严肃了起来,皱眉道:「妾身看娘子似乎颇得爷心,所以才为您好,上来提两句。您要是不急。那妾身也没什么可说的了,就此告退。」 「慢走。」 第四十八章 桃花转头,继续回争春。青苔在旁边跟着,回头看了柳氏好几眼,忍不住小声问:「柳侍衣这是想干什么啊?不是与顾氏关系颇好么?」 「还能干什么,她明显是见不得顾氏一飞冲天,急忙忙地找拦路石来了。」桃花轻笑:「这多年好友的情分,还是抵不过富贵荣华。可怜顾氏怕是最近才明白,自己的姐妹到底是个什么面目。」 柳氏香君家世不算太好,又只是个庶女,登高基本无望,便只能依附于人,顺势而昌。但她选的要依附的人,定然不是孟氏,所以借着姐妹之情,在撕破脸之前踩人家一脚。 这样的女人最可怕了,心眼小,嘴巴巧,三寸舌头就能卷起后院风雨,叫人不得安宁。 青苔皱眉,表情颇为担忧:「这后院里没一盏省油的灯啊,主子您……」 桃花微顿,转过头来看着她:「你在担心我?」 青苔一愣,低头想想,她或许应该反过来担心担心别人家的主子吧,都是不省油的灯,自家主子这一盏肯定比别人还大些。 「奴婢想多了,咱们还是先回去吧。」 姜桃花志不在后院,这儿也就是暂时歇脚之处罢了。只要自己门前没积雪就好,还管别人瓦上的霜干什么呢。 蛇院里的蛇被斩,养蛇之人吓了个半死,立马搜寻院中痕迹,找到了南王的铭佩。湛卢赶过去的时候已经晚了,为了保命,养蛇人已经飞快将消息传回了皇宫。 「奴才无能。」湛卢跪在沈在野面前道:「宫中那边只能暂时拦住消息,但皇上早晚会知道的。」 沈在野抿唇,眸子里暗光流转,好一会儿才道:「把南王请到别苑去,立刻!」 「是!」 既然瞒不住了,那就有瞒不住的应对法子。沈在野起身,换好了衣裳就去了争春,将正在用晚膳的姜桃花拎出来,径直往侧门走。 「爷,妾身的碗都没放下。」桃花被他拎着,手里捧着碗,还有半碗米饭:「您就不能稍微缓缓?」 「不能,你将功补过的第一步必须现在就走。」沈在野眉头微皱,低声道:「南王性子古怪,且十分执拗,你要是无法劝说他听我的话,那之后的事情咱们也做不成。」 「妾身明白了。」桃花点头,再往自己嘴里扒了口饭,然后将碗筷扔了,坐上马车。 南王爷与丞相表面上是一月只见一次的,但像如今这样有了特殊情况,那两人便会在一处别苑相见。 沈在野和桃花进去的时候,南王已经到了,正坐在凉亭里捏着茶杯摩挲。听见脚步声,抬眼便看着他们,开口直接问: 「事情没瞒住?」 「是。」沈在野在他面前坐下,一脸严肃地道:「若是王爷认罪,以皇上的脾气,定然会重罚。」 这重罚可不止打板子扣月钱那么简单,南王一向不受宠,皇上为了眼不见心不烦,很有可能直接遣他出国都,到时候再想回来,那可就难了。 穆无暇点头:「错是本王犯的,若是父皇实在生气,那也只有受着,另寻出路。」 沈在野皱眉:「微臣希望王爷咬死不认此事,就说是去看桃花的,铭佩不知为何不见了。」 「你要本王撒谎?」穆无暇抿唇:「这样说的话,又是打算把罪名给谁担?」 「自然是景王爷。」沈在野道:「当日只有您与景王两位王爷在迎仙山,按理来说,也只有您二人能进蛇林。」 景王的势力在皇子中算是极盛,这一点小错,也不会让他怎么样。以共妖划。 穆无暇安静地看了他一会儿,歪着脑袋问了一句:「保全自己的同时,就必须踩别人一脚吗?」 沈在野抿唇:「弱受强势,优胜劣汰,朝野之中本就是这个规矩。您若再执迷不悟,前路便会更加坎坷。」 「景王兄没有犯错,也没有对我不好。」穆无暇道:「平白让我诬赖他,我怕晚上睡不好觉。」 「睡不好觉总比没了命好。」沈在野皱眉:「宫中的消息微臣暂时压住一些,但拖不了太久,皇上估计明日就会知道情况,大发雷霆。您早些准备吧。」 小王爷皱眉,看着沈在野的目光不是很友善,浑身的刺好像都竖了起来,想要反抗。 桃花在旁边瞧着,见时机差不多了,便道:「爷操心内外,肯定很累了,不如就让妾身跟王爷聊聊,如何?」 南王一愣,侧头看过去,就见桃花冲他温柔一笑。 「好。」沈在野点头起身:「微臣身子也不是很舒坦,就在旁边的屋子里休息一会儿,你们聊完了,叫人知会一声便是。」 「遵命。」桃花颔首,看着他走远了,才扭头过来朝小王爷挤眼:「妾身有个好法子,王爷要不要听?」 「什么法子?」 对着桃花,小王爷的态度就温和多了,眼神也柔软了下来,乖乖巧巧地问。 桃花蹭到他旁边坐下,笑眯眯地道:「王爷看起来不愿意踩着别人往上爬,景王无辜。您不忍加害,这是对的,是相爷太过心狠手辣。」 上来先肯定人家一番,小王爷的神色瞬间就更温和了:「原来你也这么觉得。」 「是。」桃花点头,小声道:「妾身的主意是,您可以一口咬定没去过蛇院,但咱们也不必把罪名扣在景王头上。当今朝野夺嫡之战已经开始,王爷完全可以利用这争斗做掩护,抽身事外。」 微微一愣,穆无暇有点不明白了:「若是本王推卸责任,不是必定会有人遭殃么?」 桃花笑着摇头:「这世上的事情又不是都非错即对,中间总还有能周旋的余地。比如没人知道您的玉佩是怎么掉进蛇院的,也没人知道景王到底在派人追谁。」 越听越有些糊涂,穆无暇茫然地看着她:「这是什么意思?」 「王爷信得过妾身么?」桃花眼神诚恳地看着他:「此事若是交给妾身来做,妾身定能遵从王爷意志。又能让王爷少受责难。」 能有这样两全其美的事情?南王很疑惑,可看姜氏的眼神,清清澈澈,应该不会像沈在野那般阴险狡诈吧? 可以相信吗? 见他犹豫,桃花也没急,就坐在旁边安安静静地等着,看着他的目光里始终有慈爱之色。 南王在担当方面的确已经是个男人了,可在手段方面,就还是个干干净净的十六岁孩子。他不是不懂,也不是不会,只是不愿意。这样的人在沈在野那样的聪明人眼里是愚蠢的,然而在她看来却很是珍贵。 总是走捷径,踩着别人往上爬的人,终归要摔跤。傻一点,走踏实一点也没什么不好。 他还有很长的时间可以慢慢成长,慢慢学会以刚毅正气对抗阴暗算计。然而现在。羽翼未丰,稚嫩天真,也的确该有沈在野这样的人在身边护着。 「好。」 良久之后,穆无暇终于开口,眼里满是认真地看着她道:「本王听你的,希望这件事最后的结果,能不要让本王失望。」 「多谢王爷!」桃花一笑,恭恭敬敬地起身朝他行了个礼。 穆无暇轻叹,小声嘀咕道:「若不是身份有别,本王当真想喊你一声姐姐。」 她跟他姐姐实在太像,倒不是相貌,而是身上的气息,让他觉得安心又温暖的那种气息。 桃花听见了。心里微动,低头看着他:「能得王爷如此一念,妾身也算心满意足。」 青苔在外头听得嘴角直抽,心想这两人好歹也是有过婚约的,现在竟然当姐弟当得这么自然?不知道相爷要是听见,会是什么表情。 第四十九章 两人达成了共同意识,桃花就让青苔把沈在野请出来了。 「你们说什么了?」沈在野问。 桃花朝穆无暇挤眼,然后笑道:「王爷同意了,就说没去过蛇院。」 「当真?」沈在野挑眉,看向对面的人。 穆无暇抿唇,垂着眼眸点头:「就这么办吧。」 「好。」看了桃花一眼,沈在野起身:「那微臣就去准备了。」 一听这话,穆无暇还是有点担心地看着姜氏。以共乐扛。 到底是女流之辈。能左右朝野之事么? 不能,但是能左右沈在野。桃花自信地看着他,做了个口型:「王爷放心。」 抿抿唇,穆无暇点头,也没多说了,与沈在野作礼之后,便从小门回府。 亭子里的两人坐着没动,沈在野抿唇,低声问了一句: 「你怎么办到的?」 「当臣子的,自然要顺着主子的心意做事,不然怎能得到主子的认可?」桃花微笑道:「相爷一直不得南王爷待见,都没有反省过么?」 沈在野沉默,他做的都是对的事情,要怎么反省?南王就是这个脾性,他还能强行拧着改了不成? 不过…… 微微眯眼。他盯着面前这女人道:「谁告诉你南王是我的主子?这话要是传出去,你的命可就没了。」 「所以妾身不会传出去,只是在爷面前说说罢了。」桃花笑得眼睛弯弯地看着他:「爷一直在为南王谋划,护着南王,妾身若看不出爷在做什么,岂不是傻了?」 心里一沉,沈在野目光幽暗:「我护着他,也可能只是因为他年纪小,甚得我喜爱,并不一定就是要扶持他。」 「那爷为什么在南王面前称臣?」歪了歪脑袋,桃花俏皮地看着他:「若是只因喜爱,以相爷的身份,在南王面前自称‘沈某’或者‘在下’也没有什么不妥。可您每次见南王,都自称‘微臣’。」 堂堂丞相,对一位年幼皇子称臣,这在三国之中都是少见的吧。 身子一僵,沈在野黑了脸:「姜桃花,你是在逼我杀了你?」 女人就好好活在四方院子里不行么?知道这么多干什么? 「不不不!」桃花连忙摇尾巴:「妾身才不是自己找死呢!妾身想说的只是爷不用防备妾身,饶是知道你们所有的秘密,妾身也只会帮着爷和南王爷,不会有丝毫背叛之心!」 审判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沈在野皮笑肉不笑:「何以见得?」 「你傻啊?」姜桃花一脸震惊地看着他:「当朝之中就数相爷您的势力最大,且深藏不露老奸巨猾的,妾身还能为谁背叛您啊?那不是找死么?」 沈在野:「……」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是这不要命的女人,刚刚是不是又拐着弯骂他了? 「姜桃花。」 「妾身在!」 听见喊全名就知道这位爷生气了,桃花连忙灵活地蹿他怀里,伸手就抱住人家脖子,笑靥如花地道:「妾身刚完成爷的吩咐,爷不打算奖励奖励妾身么?还这么凶……」 「奖励?」沈在野气极反笑:「你都敢骂我了,还想要奖励?」 「爷,您不能这样误会妾身。」桃花瞬间就委屈了,小嘴一扁,眼睛里水汪汪的:「妾身对爷充满了崇拜和尊敬,怎么可能骂您呢?有些话只是随口说说,您大人大量的,总不能因为两句话跟女儿家过不去吧?」 听听,这一句句说的,把他的路全堵死了。他要是再计较,是不是就真成了跟女儿家过不去的小气男人了? 嗤笑一声,沈在野睨着她道:「我很想知道,你这肚子里到底有多少甜言蜜语,能帮你挡多少次灾。」 坐在他大腿上,桃花巧笑嫣兮:「妾身还要陪爷天长地久呢,总不能早死了。爷也就得过且过,多包容包容吧。」 说完,吧唧一口就亲在了沈在野的唇上。 这动作快得,沈在野压根没反应过来,只觉得唇上一软,清香的气息瞬间卷了过来。 「……」 「好啦,时候不早,咱们快回去准备吧,爷也应该还有很多事要忙。」亲完就想跑,桃花算盘打得很好,偷袭这一下,是个男人就不该再计较了。 但是,她算错了一点,那就是沈在野不但是个男人,还是个头顶「好色」之名的男人。 伸手掐住她的腰,沈在野微微用力就将人扯了回来,低头看着她,轻笑着道:「就这一下便想溜之大吉?」 桃花一愣,感觉到他整个人慢慢压过来,不由得缩了缩脖子:「爷?」 不是不喜欢亲吻的么?和风舞那晚上还嫌她脏来着? 看着这滴溜乱转的眼睛,沈在野身上侵略的气息十分浓重,张口就含住了她的唇,辗转摩挲。 心口一热,桃花下意识地就别开了头,白皙的脖颈露了出来,衣襟也在挣扎之中微微松开。 「别动。」伸手捏着她的下巴,沈在野微笑道:「爷只是想好好奖励奖励你,把你的媚术收起来,爷不吃这一套。」 又被发现了?桃花嘴角微抽,颇为不甘心。 早知道就再刻苦一点,跟师父多学一点了,也不至于遇见这毒蛇就束手无策。 嘴唇再次被含住,沈在野的舌头抵了进来,在她的领地里肆无忌惮。一双深邃的眼低下来看着她,显得格外深情。 桃花看傻了,任由他压着自己亲吻,目光却掉在他眼里拔不出来。 这丫的难不成也会媚术?不然怎么会这么好看? 四周的空气都暧昧起来,青苔和湛卢各自隐去,这两位主子就在凉亭里缠绵亲热,惹得刚出了个头的月亮也忍不住躲回云里。 沈在野觉得……姜桃花的确是个尤物,可以好好珍藏,只要不落在别人手里,一切好说。 姜桃花觉得……沈在野好重,半个身子都压在她身上,让她快喘不过气了。 「爷,虽然很煞风景,但是妾身还是想说。」微微喘息,她面若桃花地道:「这儿是凉亭,您打算在这儿宠幸妾身?」 动作一顿,沈在野不悦地看着她道:「你的确是挺煞风景的。」 不过她要是不开口,他也有可能当真不会停下来了。 伸手将她从桌上抱起来,沈在野将她的衣裳拉拢,直接抱进旁边的房间里去。 桃花其实还是紧张的,毕竟自个儿的伤还没好透,不知道能不能经得起他折腾。 但是转念一想,想套住男人的心,那就得下点本钱啊。难得沈在野终于想宠幸她了,那她说什么也得好好把握机会。争取在床上征服他! 然而,想法是很美好的,但是现实很残酷——对象是沈毒蛇,完全不受她蛊惑,哪怕是床笫之间也要占主导地位的沈毒蛇。 「爷……」 「你再怎么喊也没用。」一只手将她两只手都抓住,沈在野轻声在她耳边说着话,温热的气息卷着些风,直往她耳朵里钻。 桃花浑身的颤栗都起来了,身子轻轻抖着,可怜极了:「伺候爷是妾身分内之事,怎么能反过来……」 「那事后,你补偿我好了。」沈在野一笑,张嘴就咬开了她肚兜上的绳结。 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样不要脸的!桃花气得浑身直抖,面上还不能表现出来。只能当是紧张,眼神无辜又可怜。以估吐扛。 跟第一次在和风舞不同,沈在野这次是完全自己主导,半点不给她机会。男子的阳刚之气和强烈的侵略气息将她压得死死的,根本无法动弹。 第五十章 脖颈上一疼,桃花脚趾都蜷缩了起来,感觉到身上这人的体温,忍不住轻轻叫唤。 一听她的声音,沈在野眼里的颜色更浓,伸手便抚上她的身子,像品尝一道精致佳肴似的,慢慢剥开外层的包裹、欣赏、细品,最后将她一口吞进肚子里。 「啊!」桃花皱眉,手终于是挣脱开了,死死掐着身上这人。 「掐伤了,你回去便没饭吃。」沈在野声音低哑。眸子里有东西剧烈翻滚。 桃花要哭了,鼻尖儿微红,小嘴巴扁得可怜极了:「您这么粗鲁,还不许妾身掐一掐……」 轻轻一笑,沈在野喉结微动,低头下来埋进她的脖颈间,轻喘着道:「就算我再粗鲁,你也要乖乖的才好,不然伤着了可别怪我。」 脸「腾」地一红,桃花被他这语气和话羞得身子都泛起了淡淡的粉色,扭了两下身子,轻吸了一口凉气,闭嘴不说话了。 论调戏人的能力。她拍马都赶不上这沈流氓! 月亮悄悄探出个头,听着下头不害臊的动静,又遮回了半张脸。 按理说沈在野后院里那么多人,一直都在宠幸呢,体力什么的,怎么也该差一点了吧? 但是,在反抗了两轮都没有什么结果之后,姜桃花还是打消了这个偏见。 沈在野一定在拿十全大补汤当水喝! 「我…咱们歇一会儿好不好?」她泪眼婆娑地道:「妾身身上还有伤。」 轻轻一笑,沈在野勾起她的下巴就亲了上去,含含糊糊地道:「你方才不是还很有劲儿么?」 「……妾身错了。」桃花认真检讨:「妾身再也不会妄想挑战爷的尊严!」 「没关系。」眼神深邃,沈在野勾了勾唇,认真地看着她道:「你可以多尝试挑战一下。」 姜桃花:「……」 青苔和湛卢本来还在外头守着,但是听着屋子里的声响。就开始越站越远,越站越远……最后站到了别院外头。 「今晚上不回相府没关系么?」青苔问了一句。 湛卢摇头,沧桑地道:「爷开心就好。」 反正规矩都是他定的,他才是老大。 夜风轻拂,从别院吹到了丞相府。听见姜氏同爷外宿的消息,相府里的一群女人今晚定是睡不好觉了。 顾怀柔捂着肚子靠在床头,皱眉看着窗外。孟氏捏着帕子站在院子里,眼神幽暗地望着天上的月亮。梅夫人和秦氏也没睡,不过倒是比其他人看得开些。 「姜氏果然是很得爷的心。」秦解语披着衣裳坐在梅照雪的面前,脸上没了妆,看起来清淡不少:「也不知道她怎么办到的。」 梅氏抿唇,抚弄着案上的茶具,轻声问:「顾氏那边有确切的消息了么?」 「还没有,但妾身仔细问过大夫和府里的嬷嬷,顾氏这一月的月信的确是没来。」秦解语道:「怀上的可能也是有的。」 「孟氏被冤。爷会怜惜一段时日。顾氏有身孕,爷也定然会多加关切,再加一个得了爷心的姜氏,落在咱们头上的恩宠,怕是会越来越少了。」梅照雪低声道:「我倒是无妨,这府里谁也不敢欺负到夫人头上。倒是你,解语,你该怎么办?」 秦氏皱眉,拢了拢轻烟纱衣,低声道:「妾身要是知道该怎么办,也不会半夜跑您这儿来坐着了。」 她性子冲动,有些事不如梅氏看得透彻,所以也总爱听她的话。 梅照雪垂了眼,想了一会儿道:「顾氏先前不还与姜氏有梁子么?虽说算是交好,但后头也没见这两人有什么往来,多半是息事宁人而已,并未当真站一条船。」 「您这样一说妾身倒是想起了。」秦氏道:「柳侍衣还一直在说呢,说姜娘子连爷去看顾氏都不允,死活一路跟着。」 「那不就好办了?」梅照雪微笑:「你最擅长怎么做,那就怎么做吧。」 秦解语一愣,继而恍然大悟,笑着起身行礼:「妾身明白了。」 这头一院子的人乌云密布,一宿没个好眠,那头的两个人却是缠绵到了三更天。 「要早朝了。」桃花眼睛都快睁不开了,说话也软绵绵的:「爷您快去更衣准备吧。」 沈在野起身,披了衣裳坐在床边,将她整个人抱到怀里来看了看。 困得都小鸡啄米了,她整个人身上的戒备和攻击性都荡然无存,像一只白白软软的糯米团子,戳一下都软绵绵的那种。 嘴唇微勾,沈在野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你不该起来给爷更衣?」 掩唇打了个呵欠,桃花撒娇似的往他怀里一埋:「妾身没力气了,妾身要睡觉!」 轻笑了一声,沈在野还是起来,将她整个人塞进被子里盖好,然后朝门外喊: 「湛卢。」 湛卢顶着两只黑眼圈进来,恭恭敬敬地将朝服奉上。 要不怎么说当奴才苦呢,主子风流一宿,奴才要帮忙善后不说,还得陪着站一宿。 苦啊,当真是苦! 沈在野心情不错,更衣洗漱之后,吩咐青苔看着她家主子,然后就起身出门,往皇宫的方向走。 桃花也没能睡太久,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外头的青苔便进来喊:「主子,咱们该回去了。」 翻了个身,桃花嘟囔道:「你把我搬回去吧,我继续睡会儿。」 青苔:「……」 看样子是真的很累啊,也无怪,一整晚上也没见有多少停歇的时候,不累才有鬼。 干脆就让她在这儿睡久一点好了。 青苔坐了下来,给自家主子捻了捻被子。桃花已经重新陷入了梦乡,睡得香甜。 顾怀柔一大早起来就觉得身子不太舒服,想着可能是昨儿晚上没睡好的原因,也就没管。 但是,早膳吃不下,肚子还一直隐隐有些疼,她就觉得不对劲了,连忙让人去请大夫。 越桃出去,没一会儿就回来了,着急地道:「主子,他们说大夫和医女都不在府里。」 「不在?」顾怀柔皱眉:「那么多人,去哪里了?」 「听人说,是去外头了。」越桃抿唇:「他们不肯细说,奴婢猜想,那姜娘子还没回来呢,多半是又出什么幺蛾子了,把大夫和医女都叫去了吧。」 姜氏?顾怀柔心里有点不舒坦了,她们两人这结盟,姜氏也没带给她多少恩宠,就只是让她被罚得轻了一些罢了。如今却还要反过来与她为难吗? 她开始怀疑姜桃花先前说的话是不是骗她的了,什么爷针对她,要整她?瞧瞧当下这形势,她可是越来越受宠,爷压根没有讨厌她的意思啊。 难不成姜氏用的是缓兵之计,就为了在没立好足之前保护她自己? 越想越觉得不对劲,顾怀柔拉过越桃来道:「你出去打听打听,看爷最近都做了些什么。」 「这哪里还用打听?」越桃道:「满府的人都知道,爷最近一直在姜氏那里。连那日过来看您,姜氏都是跟着的。」 这么一听,顾怀柔就更觉得不对了。既然爷一直在姜桃花那里,那她为什么不肯多为自己说说好话,两个人一起受宠? 怕是也想独占爷的宠爱,不愿给她分一杯羹吧? 咬了咬牙,顾怀柔道:「既然府里没人,那你就去外头请个好的大夫来府里,我有些受不住了。」 「是!」越桃应了,连忙出去。 刚出府没走两步,就看见个背着药箱,举着「悬壶堂」布幡的老大夫。悬壶堂是国都里数一数二的药堂,里头的大夫自然是信得过的。越桃连忙就上前询问:「您是悬壶堂的大夫吗?」 第五十一章 老大夫点头:「悬壶济世乃我悬壶堂的宗旨,故而今日出门义诊,家里有什么病人,老夫都可以帮忙救治,分文不取。」 这个靠谱,要是骗子的话,肯定是要钱的。他不要钱,就一定是悬壶堂的人。 越桃这样想着,连忙就将这大夫给请回了府里去。 老大夫走得不慌不忙,看见丞相府也毫无惧色,颇有大家风范。 越桃看得佩服,在顾氏问起的时候,也就十分确定地道:「奴婢请的是悬壶堂的大夫。」 顾怀柔点头,搭了丝绢就让大夫看诊。 「老夫行医数十年。对妇人之疑难杂症最为在行。」老大夫胸有成竹地道:「别人时常有误诊,但老夫不会。」 一听这话,顾氏眼眸就是一亮:「那您能诊断出刚月余的身孕么?」 「这个简单。」老大夫道:「望闻问切,只要夫人配合,要查月余的身孕也不是难事。只要告知老夫月信的日子以及最近的身子情况,再让老夫把脉观察,便可得知。」 「好!」顾氏连忙道:「越桃等会与老大夫详谈,现在先诊脉吧。」 大夫点头,认真地切起脉来,之后又看了看顾氏的脸色,再了解了一番最近的饮食和月信,一转头便笑道:「这还有什么好怀疑的,夫人定然是有身孕了!」 「真的?!」顾怀柔大喜:「您确定?」 「确定。」老大夫道:「悬壶堂的招牌还不至于砸在了这儿!」 太好了!顾怀柔高兴极了,脸上的病色都一扫而空,连忙道:「越桃。带大夫去账房拿赏银,然后去知会夫人和相爷!」 「哎!」越桃也高兴,连忙领着大夫往外走。大夫摇头道:「今日是义诊,不用赏银,夫人以后要是有事,去悬壶堂请老夫就是了。先告辞。」 多好的大夫啊!越桃连连道谢,一路送他出去。 等姜桃花睡饱了回到相府的时候,府里已经是一片欢腾。 「这是怎么了?」青苔跑过去逮了个人,好奇地问。 那下人笑得眉毛不见眼地道:「顾娘子有孕,已经证实是真的了,夫人大喜,赏每人十贯钱,现在只等爷回来继续赏了!」 桃花听得惊讶,忍不住问:「不是说月份小了,诊断不出来么?」 「回娘子,具体怎么回事儿奴才也不清楚。」下人道:「但温清那边已经放了消息说是有了。夫人也已经认了,其余的,咱们也没必要问。」 刚开始顾怀柔还十分谨慎,不让柳氏乱传消息呢。这一转眼,怎么就自己沉不住气了?心下有些疑虑,饶是身子还难受,桃花也转头先往温清去了一趟。 温清里已经来来往往了不少人,顾氏整张脸上都是喜气。送走几个人,刚准备休息呢,就见姜桃花来了。 喜色微微收敛了些,顾氏坐在床上,上下扫了桃花几眼,微笑道:「娘子回来了?」 桃花抿唇。见她内室里也没几个人,便直接坐下来看着她问:「你怎么确定有身孕了的?」 这话要是先前她说出来,顾怀柔还不会觉得有什么,就是普通的关心。可现在这么问,她心里难免就有点不舒坦了。 「娘子是觉得我撒谎吗?」 「不是。」桃花摇头:「但月份小的身孕本就不易诊断,你何不多等些时候?」 轻笑一声,顾怀柔道:「今日有悬壶堂的大夫上门来看过了,他专攻妇女之疾,把个月份小的喜脉,也算不得什么难事。」以估住血。 这样啊,桃花点头,感觉到顾氏对自己有些抵触,也懒得多留了。关切了两句就带着青苔离开。 「怎么回事?」青苔皱眉:「先前顾娘子不还对您挺好的么?特意上门提醒您,怕您卷进争斗里。这一转脸,怎么就是这种态度了?」 桃花神色平静地道:「再好的姐妹都有闹翻的时候,区区一个几句话的联盟,溃散了有什么稀奇。估计是谁在背后动了些手脚,使得顾氏不相信我了吧。」 「可是。」青苔发自内心地道:「不相信您的人,最后好像都挺倒霉的。」 这是实话,跟在自家主子身边久了,青苔越来越忠诚也不是没原因的。主子虽然只是弱质女流,可洞悉世事方面却比谁都厉害,跟着她走是不会吃亏的。 桃花轻笑:「你这话算是夸我,我受了,咱们回去休息吧。」 「是。」青苔点头。 相府里一片欢欣,沈在野却是什么都不知道的,他还在御书房里。安静地看着皇帝大发雷霆。 「那些个蛇都是朕好不容易养活的,你这是什么意思?」明德帝怒视着下头跪着的穆无暇:「居然给朕砍死那么多条?!你眼里还有没有朕!」 南王爷跪得笔直,低头垂眸,只有一句话:「不是儿臣做的。」 「不是你还能有谁,你的铭佩都有人给朕送来了!」帝王低喝:「谁还能偷了你的铭佩?!」 逮着机会,沈在野一脸镇定地开口:「臣也觉得,铭佩这种贵重的东西,应该不会有人能从南王身上偷走。」 明德帝侧头,看着沈在野道:「沈爱卿所言甚是。」 「但,陛下有没有想过。」沈在野微笑:「既然别人偷都偷不走,南王怎么会自己跑去蛇院斩蛇,然后故意将铭佩留下来?这不是自寻死路么?」 帝王一愣,皱眉一想,好像也是这么个道理。南王虽然惹他生厌,却也不是忤逆犯上之人,好端端的怎么可能跑去蛇院里砍蛇,还将铭佩丢里头了? 「昨日还有谁去迎仙山了?」帝王问旁边的太监。 太监低头道:「回皇上,奴才已经查过了,当日上山的皇亲只有南王与景王爷。」 无垠?皇帝沉默。 他最近与无垠起了嫌隙,那孩子也是明显慌了,病急乱投医,在朝中拉拢了不少人,这他不是不知道。但是为什么还对无暇下手了? 难不成是觉得无暇有威胁,所以先除为快? 目光落在下头的穆无暇身上,帝王仔细想了想。说起来是因为他的母妃去吴国当过人质,所以他对这对母子不是很待见,如今宁妃也没了,无暇倒是争气,拜在黔夫子门下,也博得了不少好名声。 如此一看,他也的确对无垠有那么些威胁。 「皇上。」沈在野拱手道:「昨日是春日会,不少人去了迎仙山,此事虽然不能怪在南王头上,但也没有证据说是他人所为。」 言下之意,景王也算是无辜的? 皇帝皱眉,有些想不明白了。自己这几个儿子明争暗斗,心思比大魏的河流还多、还弯绕,这件事他若是处理不妥,很容易就被他们其中某个人当了枪使。 不过,四个皇子里,无暇与无痕算是最不争的了,倒是景王瑜王斗得厉害。这样一想,无暇还真有可能是被陷害的。 有些头疼,想了许久之后,明德帝长叹了一声,开口道:「罢了,不过就是几条蛇。」 南王跪在地上,心里正紧张呢,冷不防听见这么一句话,当即就惊愕地抬了头。 父皇竟然说「罢了」?他不是一向把蛇命看得比人命还重要的么?怎么会…… 皱了皱眉,他想不明白,不过还是先磕头下去:「多谢父皇。」 「你这孩子,也该懂点事了。」帝王不悦地道:「此次朕不与你计较,下次你也该小心些!下去吧!」 「……是。」穆无暇应了,恭敬地退了出去。 大殿里安静下来了,为着蛇的事,皇帝显然心情也不是很好,脸上略带疲惫。 第五十二章 「沈爱卿。」他开口道:「你觉得朕这几个皇子里,哪个最堪用?」 沈在野低头,轻笑道:「陛下问这样的问题,岂不是要让臣里外不是人了?」 「无妨,就朕与你知道,旁人谁敢说出去,朕要谁的脑袋。」帝王抬眼,看着他微笑:「朕是最信任你的。」 「既然如此,那臣便直言了。」沈在野颔首道:「皇上的皇子当中,景王睿智多谋,成熟稳重,瑜王年轻气盛,颇有活力。恒王韬光养晦,低调沉稳。南王一身正气,天真无邪。」 「哈哈哈。」皇帝大笑,看着他道:「你这狡猾的人,这样的回答,那到底是谁最好?」 「谁最好,有皇上判断。」沈在野恭敬地笑道:「皇上觉得谁好,臣将来也必定全力效忠谁。」 「好!」帝王大悦,临走的时候,还让身边的太监去拿东西赏了丞相。 丞相府。 姜桃花看着面前的玛瑙串儿啊、镯子发簪等一大堆东西,很是不能理解。 「也就是说,南王犯错,您变着法儿误导皇上以为是景王夺嫡殃及无辜就算了,还从皇上那儿拿回这么一堆赏赐?」 「主意是你出的,赏赐分你一半。」沈在野靠在软榻上,心情甚好:「这事儿解决得很漂亮。」 先前他就让人有意无意地在皇上耳边提起最近皇子夺嫡之争,皇上心里已经有了计较,今儿再这么一说,顺理成章地就把南王给摘出来了,也没违背他的意思陷害景王,反正皇上只是怀疑,压根没定谁的罪。 就是可怜了那几条蛇。 桃花咋舌,主意是她出的没错,但是沈在野能完成得这么顺利,那就足以说明他在皇帝那里有很深的信任度和很大的话语权。 这个男人真是不得了。 「爷!」外头传来越桃的声音,语气里又是高兴又是生气的,听着有些古怪: 「顾娘子都确定有了身孕了,您怎么还在这争春里?」 沈在野一愣,脸色微沉,起身将门打开,看着外头道:「我在哪里,什么时候轮到你来安排了?」 越桃一惊,连忙跪了下去。皱着眉道:「相爷息怒…奴婢,奴婢只是一时情急。顾娘子的身孕都已经确诊了,您回来的时候没人告诉您么?」 自然是有人告诉的,方才一进府湛卢就说过了。以台场扛。 沈在野抿唇,也没回答她,慢悠悠地跨出去道:「走吧,过去看看。」 「……是。」 越桃起身,往屋子里看了一眼。 那桌上琳琅满目的首饰,应该是爷刚赏的。 自家主子有了身孕他不赏,竟然一回来就到争春来,把东西一股脑给了姜氏?!偏心也不带这样的吧,姜氏又没怀孕! 心下气愤,不过越桃也不敢吱声,跟着相爷就赶紧往温清去。 桃花没跟去,喊着青苔进来。将东西收拾了,锁进柜子里。 「主子,现在院子里很多人都在温清呢。」青苔道:「咱们不去没关系么?」 「夫人和秦氏去了么?」桃花问。 青苔摇头:「听说夫人和秦氏在静夜堂念经,为相爷的子嗣祈福呢。」 「那不就得了。」桃花笑道:「夫人自己认的顾氏有孕,现在却找着借口不肯去看,既然如此,那咱们又去凑什么热闹?」 这话又是什么意思?青苔听不懂了,有人怀孕不是好事么?现在打好关系,也没什么不好啊? 不过自家主子既然这么说了,那她还是安安静静呆着吧。那边女人成堆的,也难免出什么乱子。 温清。 顾怀柔脸上又重新带上了娇媚的笑,抱着肚子坐在床上,看着沈在野轻声道:「没想到妾身能有这个福气,怀上爷的第一个孩子。」 沈在野目光温柔地看着她:「既然有了,就好好养着。」 除了这句话,难道没别的可以说了么?顾怀柔有些不满。她听这句话已经听了太多遍了,这肚子里好歹是长子,再不济也是长女,爷没什么奖赏就罢了,连句好听的话也不肯说? 心下不悦,她面上也就显出些委屈来,轻轻叹息道:「爷的心里,是不是早就没有妾身了?」 「怎么会这么想?」沈在野道:「若是没你,你这孩子难不成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旁边的人都笑了,孟氏捏着帕子,温温柔柔地道:「怀着身子的女人,难免多想些,爷也该多陪陪顾氏。好生宽慰她。」 「最近朝政之事有些繁忙。」沈在野道:「怀柔还得让你们多照顾。」 孟氏抿唇,看了顾怀柔一眼,轻声道:「爷这话说出来,就更容易让顾娘子多想了,您一直繁忙,却总在争春里呢。方才回府,也是问也没问就朝争春去了。」 微微皱眉,沈在野抬头看了孟蓁蓁一眼。 他讨厌女人在他面前指手画脚。 被相爷这眼神一惊,孟氏连忙低头不敢再说,手里的帕子揉着,有些慌张。 顾怀柔瞧着,心里就更凉。爷护姜氏已经到这个地步了?旁人说都说不得?那这府里以后,还有其余人的立足之地么? 「待会儿我会让人送补品药材过来。」沈在野起身。看着顾氏道:「好生休养,若是当真生下相府的长子,必有重赏。」 「……妾身恭送爷。」顾怀柔低头,听见那半点犹豫也没有的离开的脚步声,心里闷得难受。 屋子里剩下了一群女人,越桃才到床边来小声道:「奴婢也替主子委屈,爷一回府就赏了姜氏一堆珍宝,而您这儿就只有些药材。姜娘子可没怀身子,是您怀了啊!爷怎么这么不公……」 顾氏听着,手捏得更紧:「你别说了。」 「有些事儿咱们还是装作不知道,要活得快乐些。」孟蓁蓁淡淡地道:「非去跟爷心尖上的人比,可不是自己给自己找罪受么?」 顾怀柔抬头看她,嗤笑了一声:「什么时候孟娘子也肯认别人是爷心尖上的人了?」 「有些事,不承认也没用。」孟氏在旁边坐下,叹息道:「你还没看清么?就爷如今这一门心思扑在姜氏身上的样子。即便你当真生了长子,也不会有什么变化。该得宠的人家继续得宠,该失宠的你就继续失宠。长子可能会得爷喜爱,但长子的母亲就不一定了。」 心里一沉,顾怀柔咬了咬牙。 她怎么能就甘心这样下去?好不容易手里有了翻盘的棋子,若还被姜桃花给盖死了,那她这一辈子才算是完了! 沈在野回去了争春,桃花已经在吃点心等午膳了。 「爷回来了?」她笑着迎上来:「顾氏如何了?」 「没如何,好生养着的。」在软榻上坐下,沈在野朝湛卢道:「拿副象棋来。」 湛卢应声下去,桃花连忙摆手:「妾身可不会下。」 「我也没指望你能陪我下。」嗤笑一声,沈在野挥手:「坐在旁边继续吃你的点心,爷有事情要思考,你最好别出声。」 「好嘞!」桃花应了,端着盘子就在他对面坐下。 三国不管哪一国的士大夫好像都挺喜欢玩象棋的。看着沈在野的棋面,姜桃花虽然不懂,但也觉得杀气腾腾。 他执红色,兵过河界象走田字,左右手同时开摆,没一会儿就把黑色的卒子吃了两个。桃花瞧着他眼睛看的地方,是黑方的「车」。 然而,他停在这里不动了,像是在想什么东西,良久之后终于下了决定,开始继续摆弄,嘴里沉吟:「不得不丢啊。」 桃花好奇地凑了个小脑袋过来:「丢什么?」 第五十三章 「献炮打车。」沈在野喃喃,说着说着抬头瞪她一眼:「你又听不懂,问了有什么用?」 姜桃花:「……」 好吧,他懂他厉害,她就抱着盘子当个安静的吃点心围观者足矣。 棋没下完,仅仅是拿掉黑方一个车,沈在野就停了下来,抬头看着对面的女人,轻轻一笑。 这突然而来的笑容让桃花差点连盘子都没抱稳,连忙往后缩一点,戒备地看着他:「您又想做什么了?」 「别紧张,我只是觉得你今日的妆容很好看。」沈在野微笑,挥手让湛卢收了棋子,难得大方地张开双臂:「过来。」 桃花一愣,丢了盘子立马飞扑过去,钻进人家怀里抱紧,然后抬头看他:「爷,您知道吗?您认真想事情的时候特别好看。」 「真的?」沈在野低眼看她:「迷惑住你了么?」 「您要是心里不打着算盘算计妾身,那就真的是迷惑住了。」桃花一脸讨好地看着他:「妾身伺候爷又尽心又尽力的,您可不能再坑妾身了!」 斜她一眼,沈在野低声道:「尽力的是我。」 「……」 这种相互算计的时候,他能不要说这种让人脸红的话吗!桃花咬牙,埋头就往他怀里蹭:「妾身不管,爷得多照顾妾身,妾身只是个弱女子!」 「景王听见这话,可能得掐死你。」头顶上的声音淡淡地道:「你这样的女子叫弱女子,世间没几个好男儿了。」 「多谢爷夸奖!」桃花笑得眉毛不见眼的:「但是妾身的愿望还是只是在这院子里安稳度过一生。」 「放心吧,我不会让你出这院子的。」沈在野温柔地道:「我说话算数。」 姜桃花一愣,抬头皱眉:「爷难道没听过,男人要是靠得住,母猪也能爬上树?」 沈在野:「……」 「姜桃花,你拿一天不顶撞我,是不是就浑身难受?」 嘿嘿笑了两声,桃花伸手就将他的手臂一起抱在怀里,可怜巴巴地道:「妾身就是个夹缝里求生的无辜之人,爷高抬贵手,高抬贵手……」 说得这么凄惨,她活得不是好好的么?现在锦衣玉食还有各种赏赐,都让院子里的其他人羡慕死了,还不知足。 轻哼一声,沈在野伸手拎了她放在地上:「我还有事要去书房,你自己待着吧,没事就别去顾氏那边添乱了。」 「是!」桃花连忙点头,目送他大步离开。 直觉告诉她,有人要遭殃了。但不知道是谁。 因着顾娘子的身孕,府里最近注意力都在温清。先前沈在野给顾怀柔的惩罚好像都没了,梅照雪每日都送大量的补品药材过去,时不时还送点首饰赏赐。 有夫人带这个头,院子里的其他人贺礼自然也没少,让顾怀柔抑郁的心情总算是好了不少。 「人情冷暖,这时候就最为明显了。」护着肚子在花园里走,顾怀柔嗤笑道:「有心的人,再怎么敷衍也知道送个镯子过来,可瞧瞧咱们争春那位,真是一点动静也没有。」 越桃抿唇道:「姜娘子看样子是当真没把您放在眼里。」 「她有爷的恩宠,能把谁放在眼里?」孟蓁蓁从另一条小路过来,刚好遇见她们,张口就道:「听闻有好些时候没去给夫人请安了,也是夫人大度,没怪罪。」 看她一眼,顾怀柔颔首:「孟娘子如今也这么清闲了?」 「能不清闲么?」孟氏冷笑:「爷最近也不曾来我院子里。」 整个院子的恩宠,如今都像是堆到姜桃花身上去了,旁人就算再大的肚量,再好的脾气,那也是要生气的,更何况这两人还是斤斤计较的主儿。 「孟娘子都拿她没办法。那谁拿她有办法?」顾氏皱眉:「您先前可还得着宠呢,不像我这样被一直冷落。」 「先前是先前,如今我的处境可没比你好到哪里。」孟蓁蓁垂眸,轻轻叹息:「如今也就秦氏乐得逍遥了,搭上夫人那条大船,就算没恩宠,这府里也没人能亏了她去。」 微微一愣,顾怀柔眼珠子转了转。 对啊,这府里还有个夫人呢,旁人不能拿姜氏如何,那正室夫人总该有办法吧? 争春。 桃花正与青苔说着话,外头就有丫鬟通禀:「姜娘子,夫人请您去凌寒院一趟。」 夫人?桃花挑眉,连忙让青苔更衣准备。 「最近夫人不是一直在静夜堂念经么?」她小声问了一句:「念完了?」 青苔耸肩,她没太注意那头的消息。不过夫人看起来端庄温和。现在找主子过去,应该不会有什么坏消息。 两人一路过去,梅照雪已经沏好茶等着了。 「过来坐。」一看见桃花,她便笑着招手。 桃花行了礼,坐在她旁边的椅子上,恭敬地问:「夫人今日可是有什么事?」 梅照雪抬手示意她喝茶,目光温和地道:「你进府也马上快有一个月了,有些事,我还是要提点你一二,免得你得罪了人还不自知。」 嗯?桃花眨眼,端起茶却没喝:「妾身得罪谁了?」 微微叹息,梅照雪道:「方才顾氏来我这里了,说了些话。她如今有了身孕,脾气不是很好,更何况还不被爷看重,心里有气也是正常。同为姐妹。你也该多关心关心。」 那院子是沈在野不让她去的,她能怎么关心啊?桃花抿唇:「夫人觉得,妾身该怎么做?」 「别的不说,贺礼还是要送的。」梅照雪颇为语重心长地道:「你连这都不表示,岂不是让顾氏多想么?」 贺礼?桃花一顿,抬眼看了看梅照雪,笑着问:「夫人觉得送什么最妥当?」 「东西不在贵重,有心意即可。」梅氏笑道:「怀柔最近总念叨府里的果脯梅子不好吃,你不如便亲自走一趟,去找这京城里好吃些的梅子,给她送去。」 「好主意。」桃花点头,笑眯眯地起身:「那妾身现在就去。」 「出府的腰牌,你先拿着。」梅照雪递了牌子过来:「早去早回。」 「妾身明白。多谢夫人。」桃花颔首,接了牌子就恭敬地退了下去。 梅照雪微笑,端起茶来抿了一口,看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外了,才朝旁边道:「我看起来,像不像一个宽容大度的好夫人?」 旁边垂着的帘子被一只玉手捞开,秦解语走了出来,眼里含笑:「夫人哪里是像,本身就是。」 柔柔一笑,梅照雪侧眼看她:「现在该到你准备的时候了。」 「是。」秦解语风情万种地屈膝行礼,转身也出了门。 拎着腰牌左右看着,桃花没乘车,只戴了面纱。边走边问青苔:「这大魏国都,最有名的干货铺子是哪一家啊?」 青苔道:「奴婢出来的时候问过管家了,管家说是永安街上的刘记干果,货最多,最好吃。」 「那就去那里看看。」 点点头,青苔领着她往永安街走。 管家也没撒谎,这刘记干果铺子门面挺大,装修也不错,客人良多,一瞧就知道味道不错。 桃花一进去,有眼力见儿的掌柜瞧了她的衣裳面料一眼,亲自从柜台后头出来问:「这位夫人要买点什么?」以台呆血。 微微一笑,桃花道:「既然来了,自然是大买卖,你这儿可有茶?」 掌柜一听。立刻笑开了花,连声道:「楼上请,咱们东家今儿正好在呢,有什么买卖都可以谈。」 「有劳。」桃花点头,跟着就往上头走。 青苔傻了,连忙拉她的衣袖:「主子你干什么?买点梅子回去而已,哪里是什么大生意?」 第五十四章 「你闭嘴,跟着就对了。」伸手点了点她的脑门,桃花眯着眼睛道:「别拆你家主子的台,配合点。」 青苔抿唇,老实地不吭声了,可目光里还是满是担忧。 这又是要干什么? 二楼上有茶座,桃花刚坐下,掌柜的就领着个中年男人过来了。 「见过夫人。」那男人笑脸盈盈,上来就自报家门:「在下刘得东,是这铺子的东家,夫人有什么大生意要谈?」 「先别急。」桃花端着架子,上下扫他一眼:「我总要看你们铺子靠不靠得住吧?您也知道,这走商运货的时候,会遇见不少麻烦,万一订了大量的货,你们连这京城都出不去,那该怎么办?」 「这个您放心。」刘得东胸有成竹地道:「咱们刘记的货,别说京城,运出大魏去都会一路畅通无阻,关税也定然是最低的。」 「哪来的保障?」桃花不相信地问。 刘得东轻笑:「这个告诉您也无妨,舍妹是当朝孟太仆家的娘子,您打听打听也知道,孟太仆最宠的就是她,所以官府多多少少也是要给几分薄面的。」 这面子给得可不薄啊,连关税都能伸手?桃花咋舌,心想这当官的可还真是从上到下黑成一片。 不过等等,孟太仆?这人听着是不是有点耳熟? 心思几转,她朝那东家笑道:「原来是孟大人家的亲戚,上次做生意还见过大人,最近又是发福了不少。」 「您也认识孟大人?」刘得东有些惊讶:「夫人看来,来头也不小。」 还真是那个圆滚滚的孟大人啊,那就是孟蓁蓁的亲爹没错了。 桃花一笑,该套的话都已经套完了,于是起身道:「既然都是熟人,那也就不必耽误了,待会儿我便让人把订单送过来,您等着便是。」 「好。」刘得东起身:「不过夫人是哪个府上的?」 桃花一笑,张口就道:「跟梅奉常家有些关系。」 梅奉常!刘得东连忙低头,恭恭敬敬地送了桃花下楼,临走的时候还包了一包梅子给她:「夫人随意尝尝,这是新到的货。」 「好。」桃花颔首,带着青苔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等走得远了,青苔才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抖着声音道:「主子,你胆子也太大了!」 从哪儿去给人家送订单啊? 「怕什么,梅奉常乃九卿之首,他一个太仆家的亲戚,哪里敢得罪?」桃花拿了梅子,边尝边道:「更何况咱们这一走,他去哪里找?」 好像是这样没错,但是…… 「您这样做是干什么?」 桃花回头,塞了个梅子给她:「要是不这样做,能知道这家铺子背后是孟家么?」 梅照雪出的主意,她才不会轻易相信。有脑子的都知道,送怀孕之人的东西,肯定不能是吃的,万一吃出什么毛病来,那谁负责? 可偏偏她就建议她送梅子,还亲自出来买,管家给的建议还就是孟家这铺子。 一切是不是有点太巧了? 梅照雪换个人糊弄可能还行,但是她偏生是个疑心和戒心都很重的人,这点把戏,还套不住她。 「那现在咱们该怎么办?」看着她手里的纸包,青苔皱眉:「送还是不送啊?」 「先回去放着,就说今日的货不好,明日再说。」桃花潇洒地转身:「这群女人也是有意思,心思比赵国那群蠢货细腻多了。」 她要是真这么马虎一送,再出个什么事,那梅照雪可算是把她和孟氏以及顾氏给一网打尽了。这么精妙的策划,梅照雪也不愧是正室夫人。 青苔沉默,认真想了想赵国那群蠢货是谁,最后得出的结论是——新后吧。 本来她一直觉得新后在赵国是有绝对的优势的,但是如今这一看,自家主子少的只是权力,但是脑子太够用了。 回去府里,姜桃花去了一趟书房。 沈在野正在整理东西,湛卢站在门外,一见她就伸手拦住了:「相爷在忙,暂时谁也不见。」 桃花笑了笑:「妾身有重要的事情想问问爷。」 湛卢皱眉,正想摇头,身后的门却打开了。 「怎么了?」沈在野睨着她:「有事直说。」 「妾身想单独问爷。」桃花笑眯眯地道:「青苔和湛卢虽然忠心,但还是不听为好。」 微微挑眉,沈在野看了她一会儿,侧身将书房的门给让开了。 姜桃花跟着他走进去,转身将门关上便问了一句: 「孟太仆在朝,可依附了哪位王爷?」 一听这话,沈在野的眉头就皱了:「有些事情你不该知道,也别多问。」 「这个很重要,关系到妾身的下一步棋该怎么走。」桃花抬眼,深深地看着他:「若他是景王、南王的人,那妾身就按兵不动了。可若是别的王爷,那爷的后院怕是要出事。」 心里微微一动,沈在野抬眼,眼里如同掀起了惊天巨浪:「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朝堂党争之事,岂是她一个女儿家可以打听的?当真知道了,也对她绝无好处!聪明是好事,可一旦用错了地方,那就算是他也不能把她救回来。 她到底有没有脑子? 桃花一笑,不慌不忙地道:「爷别急。话要一句一句说,也要一句一句听,等听完妾身所言,您再怒不迟。」 压了压火气,沈在野沉着脸道:「不管你说什么,我也不会让你插手前朝之事。」 「妾身也没想插手,那是爷的事情,妾身只是问问而已。」她道:「您太紧张了。」 能不紧张么?她这敏锐得要命的人,一向能猜透他的心思,万一给她知道些东西,再顺藤摸瓜猜出他的全盘谋划…… 那想不杀她都不行了! 「你想做什么,一次说清楚。」 找了位置坐下,桃花镇定地道:「今日夫人让妾身去刘记干果铺买梅子送给顾娘子当礼物,妾身无意间发现,那干果铺与孟太仆家有些关系。」 话不用说得太明白。就这一句,沈在野也能听出关键。 「干果铺?」他一愣:「永安街上那一家?」 「正是。」 眼神幽深,沈在野看着桃花脸上的笑意,微微抿唇:「夫人让你去买的?」 「是啊。」桃花点头,含蓄地道:「夫人最近可真是费心,一认了顾氏的身孕,就忙着照顾顾氏,生怕人委屈了她。」 两人目光交汇,对方在想什么,各自心里都清清楚楚。 沈在野突然笑了,语气也轻松了些: 「既然是夫人让你买的,那你就给顾氏送去吧。」 「这可是爷说的。」桃花笑眯眯地道:「万一出了什么事儿,您可得帮妾身兜着。」 「自然。」沈在野点头,看着面前这人:「以你这不肯吃亏的性子,我要是敢亏你,你还不反咬我一口?」 桃花状似娇羞地一笑。起身道:「爷既然这么说了,那妾身也就安心了,这就让人送梅子过去。」 「好。」沈在野颔首,看着她出去,心情变得很不错。 回到书桌前头,先前册子上打了个问号的地方,他抬笔就给抹了,连带旁边的人名一起。 献炮打车,这关键的一步,倒不用他亲自来走了。 顾怀柔正在院子里晒太阳,越桃嫌弃地捧了一个纸包过来,凑在她身边道:「主子您瞧,姜氏这一股子寒酸劲儿。竟然只送了包梅子来。」 「梅子?」顾怀柔睁眼,皱眉看了看:「谁稀罕她的?扔了去!」 「是!」越桃捧了就走,可没走两步却又听见自家主子喊:「等等,回来。」 「主子?」疑惑地转身回来,越桃看了看她。 第五十五章 顾怀柔伸手接过她手里的纸包,掂量了一下道:「放着吧,说不定有用呢。」 梅子能有什么用?越桃不解,不过还是应了,垂手站在旁边。 过了几日,算着时候差不多了,秦解语慢悠悠地去了趟药房,瞧着大夫和医女都闲着,便笑道:「正好经过。我来替顾氏传个话,你们派人去请个平安脉吧,这也该有一个半月了,能诊出来了吧?」 大夫闻言点头,带着医女就往温清去。 顾氏正觉得肚子有些疼,刚喊了越桃去请大夫,结果人就到温清门口了。 「来得正好,快替我看看。」她皱眉道:「这孩子不会有事吧?昨儿和今儿肚子都是坠疼坠疼的。」 大夫一听,连忙诊脉。 可这一诊,脸色就变了,忍不住皱了眉。 「怎么了?」顾氏吓了一跳:「真的有事了?」 「这……」仔细把了把,大夫回头看着屋子里的其他人:「有些话不太好说,娘子还是先屏退左右吧。」 微微一愣,顾怀柔连忙让人都下去,只留了越桃在旁边。然后皱眉看着他。 「恕老夫直言。」大夫脸色有些发白,拱手道:「娘子……并未怀身孕,肚子坠疼,恐怕是月信要来了。」 什么?! 瞳孔一缩,顾怀柔震惊地看着他:「不可能!」 「……也许是老夫医术不精,没有把清楚。」大夫连忙道:「娘子还是请悬壶堂的大夫再来把一次吧。」 心里一阵翻滚,顾氏双眼通红,怔愣地捂了肚子好一会儿,才厉声道:「你的确是医术不精!这种话也敢信口胡诌!我马上派人去请悬壶堂的大夫,方才的话你要是敢出去乱说一句,我保证你一家老小不得安宁!」 大夫一惊,连忙跪下行了礼,急急忙忙收拾药箱离开。 秦解语就在温清外头不远处站着,见大夫出来了,一挥手就让人带了过来。 「情况如何啊?」她笑着问。 大夫惊魂未定,眼神飘忽地道:「老夫也不是很清楚,顾娘子已经去请悬壶堂的大夫了,您等等再问吧。」以台叉弟。 「外头的大夫,哪有咱们府里的大夫靠谱啊?」秦氏掩唇一笑,眼含深意地道:「只有您的结果是最能让人相信的,您倒是说说,她是有喜脉,还是没有?」 大夫大惊,恐惧地看了秦解语一眼。 她知道? 「老……老夫医术不精,没把出喜脉。」低了头,大夫小声道:「到底是有还是没有,等会可以听听悬壶堂大夫的话。」 「这样啊。」秦解语一双眼都笑成了月牙,高兴地道:「知道了,大夫辛苦,回去歇着吧,瞧这一头的汗。」 行了个礼,大夫立马带着人跑远了,活像后头有怪兽追似的。 秦解语甩了帕子就往凌寒院走,脸上笑容不减,眼里更添得意。 当真是没有身子的,那还给她省事了。接下来的事情,不用她说什么,顾怀柔也会按照她们想的去做。 这可真是顺风顺水啊,简直天助她也! 越桃在侧门口跑进跑出,请了悬壶堂的老大夫来,声音都在发抖:「主子,先前那位老大夫奴婢没找到,兴许是回乡去了。」 深吸一口气,顾氏看着面前这大夫,直接让越桃去将她的妆匣打开,拿了银票出来。 「您把脉吧。」她道:「若是喜脉,有赏银。若不是……我也会给你赏银。」 老大夫一听,明白地点头,诊了一会儿之后,遗憾地摇头:「夫人并无身孕,想是先前郁结于心,饮食不当,所以月信推迟了。」 「……」喘了口气,顾怀柔捂住了自己的心口。 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呢?先前那个大夫不是信誓旦旦说她有了,大家都相信了啊!怎么能现在告诉她没有了?!她要怎么跟相爷交代?还不被这一院子看好戏的女人给笑话死? 定了定神,顾怀柔伸手拿了一叠银票出来,塞进老大夫的手里。 一看数额,老大夫吓了一跳:「夫人?」 「你就说我误食了堕胎之物,动了胎气。」咬了咬牙,顾怀柔道:「事成之后,还有重谢。」 老大夫犹豫了一会儿,看着手里的银票,还是抵挡不住金钱诱惑,点了点头。 争春。 桃花正津津有味地在吃午膳,青苔就从回来,进门就惊讶地道:「主子,顾氏当真动胎气了!」 前两天自家主子就断言她会出事,没想到这么快就应验了。 眼皮都没抬,桃花招手示意她过来:「来,多吃点。」 「奴婢怎能与主子同桌吃饭?」青苔连忙摇头:「于礼不合!」 「再不吃,你会好几天吃不着肉的。」桃花道:「到时候可别后悔。」 这又是什么情况?青苔皱眉,犹疑地在旁边坐下,拿碗接住了自家主子夹过来的鸡腿。很想开口问,但按照经验来说,就算主子答了,她也听不懂。 那还是老实吃肉吧! 一桌子的肉,也不知道自家主子怎么弄过来的。青苔吃得正兴起,却听见有丫鬟匆匆忙忙跑进来的声音。 「姜娘子!」那丫鬟站在院子里就大喊:「温清出事了,夫人让您马上过去!」 心里一跳,青苔连忙看向旁边的主子。 姜桃花很是镇定,把最后一口米饭吞下去,才站起来道:「带路。」 「是!」外头的丫鬟转身就走,青苔还傻在原地,直到桃花要跨出院门了,她才想起来放下碗追上去。 「主子?」看了看那丫鬟的神色,青苔着急地道:「顾娘子该不会真吃梅子吃出问题了吧?」 桃花淡定地点头。 瞪大眼,青苔不解:「您都知道会……」 话没说完,就被自家主子捂住了嘴。姜桃花看了前头的丫鬟一眼,又看着她道:「跟着你家主子走,话不用太多。」 心里又急又气,青苔眼睛都红了。可她一个小小丫鬟,根本没什么办法。 跨进温清,里头人可齐全了。连沈在野都已经到场就位,更别提梅氏、秦氏、孟氏等人。整个排场就像是要审她的。 「妾身给爷、夫人请安。」桃花眨眼,好奇地扫了众人一圈:「这是怎么了?」 「你还问怎么了!」旁边的孟氏擦着眼泪咬牙道:「顾氏的孩子没了,你半点愧疚之心都没有吗!」 桃花一惊,脸上一片惶恐,连忙询问:「怎么回事啊?好端端的孩子,怎么可能就没了?」 「这不是得问你么?」沈在野沉声开口,脸上的表情严肃极了:「你做的事情,自己不清楚?!」 桃花一惊,连忙磕头喊冤:「妾身怎么会清楚啊?妾身一直都不曾来这温清,就是为了避免祸端。没想到怎么还是怪到妾身头上来了!」 这语气,要多委屈有多委屈。 沈在野挥手就将旁边放着的茶盏给砸了下去。怒喝道:「你还敢狡辩!」 「啪」地一声,碎瓷片横飞,茶水四溅,众人也被这怒气给震得噤了声,孟氏连假哭都收了起来,呆愣地看着他。 先前有身孕的时候不见爷多重视,没想到现在孩子没了,他竟然会这么生气?众人都觉得奇怪。 不过转念一想,爷是个深沉的人啊,有可能只是不会表达罢了,还是很看重那个孩子的。以台低亡。 既然看重,那姜氏这回就定然不会好过了。 梅照雪看了跪着的桃花一眼,轻声开口:「爷也总要给姜娘子一些辩解的机会才是。」 沈在野冷笑:「怀柔吃的是她送的梅子,现在孩子没了,她还有什么好辩解的?」 第五十六章 「梅子?」桃花一听。连忙道:「妾身的确往温清送过梅子,但那是夫人的吩咐啊!」 梅照雪一听,连忙出来跟着跪下:「此事的前因后果,妾身也有话要说。前些时候顾氏来妾身院子里,说姜氏颇为傲慢,对她怀孕之事不闻不问,连贺礼都没有。妾身也觉得如此不妥,所以才找了姜娘子来,叫她备些梅子送给顾氏,以表心意。至于这梅子从哪里来,怎么送的,妾身完全不知。」 瞧瞧这责任推卸得,简直比厨房里刚洗过的盘子还干净! 桃花眨眼,接着就道:「夫人说的是实情,妾身也就是按照这吩咐出门买的梅子,完全没打开。就着干果铺包好的样子就送去了温清。」 「你们的意思是,那梅子没问题,是顾氏自己的问题?」沈在野挑眉。 这话刚落音,内室里的顾怀柔披着衣裳就冲了出来,泪眼婆娑地道:「求爷给妾身做主!」 众人都被吓了一跳,旁边的越桃连忙伸手将她扶住,让她在相爷的椅子边跪下。 「妾身好不容易得来的孩儿啊!」顾怀柔哭得歇斯底里,扯着沈在野的衣摆看着他:「就这么没了,就吃了两口梅子就没了!妾身怎么甘心,怎么安心呐!」 「你别急。」沈在野皱眉,伸手将她扶起来:「身子还虚弱,就好生进去躺着。」 「您让妾身怎么安心躺?」顾怀柔眼泪啪嗒啪嗒地掉:「您一向偏爱姜氏,她又是个巧舌如簧的。要是三言两语让您饶过了她,那妾身拿什么颜面去面对肚子里死掉的孩子?!」 这丧子之母的嘶吼,当真是闻者伤心,听者流泪。沈在野的脸色更加难看,盯着姜桃花的眼神也就更加锐利。 「放心吧,若当真查出了凶手,不管是谁,都只有被逐出府这一个下场。」他道:「就算是姜氏也一样!」 桃花抖了抖,扁嘴道:「可妾身当真是冤枉的,那梅子是从刘记干果铺买的,一直在青苔手里拿着,未曾打开,妾身能动什么手脚?」 一听「刘记干果铺」这几个字。孟蓁蓁的眉心便是一跳,意外地看了桃花一眼。 沈在野皱眉:「有人能证明你没打开过么?」 「有啊。」桃花指了指身边:「青苔。」 「她是你的丫鬟,当不了证人。」沈在野冷笑:「没别人了?」 眉头一皱,桃花跌坐下来,脸色有些惨白:「的确是没别人了,可是……」 「好了,你不必多说。」沈在野起身,扫了一圈屋子里的女人,沉声道:「此事关乎我的第一个子嗣,必定得查个水落石出。不会冤枉谁,也不会轻易放过谁。既然大夫还在检查那梅子里到底有什么,那就先将姜氏关去静夜堂吧。」 梅氏一愣:「直接关进去么?」 「嗯。」沈在野道:「再派人去干果铺查一查,还有这温清的丫鬟,都一并抓起来审问。有进展了之后再说。」 说罢,看着顾怀柔道:「你好生休息。」 静夜堂说是佛堂。却也是经常关犯错姬妾的地方,晚上森冷可怖,连家奴都不愿意经过。事情真相还没出来,爷就让姜氏去哪里,那可当真是铁面无私了。 顾氏听着也满意,朝他行了礼,便侧头看着姜桃花被家奴给带下去了。 「爷!」桃花还是意思意思挣扎了一下,神色凄楚地道:「您竟然不相信妾身,妾身与您这些日子来的感情,难道什么也不算吗!」 吗…吗…吗……回音响彻整个庭院。 沈在野别开头没看她,脸上一片冷峻之色。 众人瞧在眼里,顿时也明白了沈相爷压根是对谁都没放在心上。没出事的时候万千宠爱,一旦出了什么事,舍弃得也毫不留情。 这样的男人心太狠了。 梅照雪起身,示意越桃扶着顾氏进屋,然后看着沈在野道:「爷也不必太伤心,子嗣总是还会有的。」 「你叫我怎么不伤心?」沈在野皱眉,眼里悲切不已,一甩袖子就跨了出去。 秦氏瞧着,啧啧摇头:「咱们院子里竟然出了这样的事情,也怪不得爷生气。要是凶手当真是姜氏,不知道她背后的赵国能不能救得了她。」 梅照雪叹息,轻声道:「哪里还能救呢?顶多是看在两国联姻的面子上不计较了。换做其他人,肯定是要连累家族的。」 孟蓁蓁有些魂不守舍,一听这话,小脸一白,下意识地就捏紧了手里的帕子。 「孟娘子这是怎么了?」秦解语看过来,好奇地打量她:「今日的神色好像不太好啊?都冒虚汗了。」 「……天气有些热。」孟氏低头,连忙道:「这里没事,妾身也就先告退了,屋子里还有东西没绣完。」 梅氏点头,看着她离开,淡淡地道:「怎么倒像是心虚似的?」 旁边的一群人瞧着,好像的确是这样,先前孟氏还一副看热闹的表情,结果现在怎么有点慌张? 姜桃花被家奴带着,一路去了静夜堂。 大门关上的时候,青苔很镇定地开始收拾屋子,好让主子晚上休息。 「今儿怎么不问我为什么了?」桃花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丫头。 青苔道:「反正一切都在主子的预料之中,奴婢问了也白问,不如就做好自己的分内之事了。」 「总算是聪明了点儿。」桃花满意地点头:「咱们在这儿住两天,两天之后就可以回去了。」 连这个都可以预料?青苔一顿,还是忍不住回头问:「为什么?」 桃花失笑,捡了旁边的蒲团坐下,小声道:「因为你家主子我背后什么都没有,但别人就不一定了。相爷有想要的东西,只能从别人那儿拿,拿不到你家主子头上。」 青苔:「……」还是问了等于没问。 静夜堂的侧堂里只有一张床,对于她晚上应该睡哪里的问题,青苔还是有点惆怅的。 然而自家主子竟然麻利地把主堂里的蒲团都搬过来了,拼成一张床的大小,中间塞了破布条,再在上头铺了一床棉絮,就大功告成了。 「主子。」青苔感动极了:「您这般为奴婢着想……」 「别想多了,这是我的床。」桃花眨眨眼:「那张木板床太硬了,我不习惯,你去睡那儿。」 啥?青苔一愣,看了看旁边上好的床:「应该不硬吧?」 「不硬,但是你家主子喜欢更软的。」往蒲团上一滚,桃花蹦跶了两下,眯着眼睛道:「就这样吧。」 青苔:「……」 真是古怪的习惯啊。 沈在野坐在临武院里,听着湛卢说静夜堂的情况,忍不住笑了:「给她多送两床被子去,晚上还是有些冷的。」 「奴才明白。」湛卢点头:「但您打算关姜娘子多久?」 「两日足矣。」沈在野道:「你去办点事,两日之后,这罪名就该换个人来顶了。」 湛卢领命退下,心里还是觉得有点奇怪。 自家主子和姜娘子事先好像也没商量这么多,怎么做起事来却像知道对方想法似的,默契十足? 【卷一完】 注:相关书籍推荐: 1、《一树桃花压相爷 卷一》作者:采霏 2、《一树桃花压相爷 卷二》作者:采霏 3、《一树桃花压相爷 卷三》作者:采霏 4、《一树桃花压相爷 卷四》作者:采霏 5、《一树桃花压相爷 卷五》作者:采霏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shu)】 【豆豆小说阅读网电脑站:.ddshu;手机站:m.ddsh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