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门姝色》 第一章 春寒料峭 南昭,天顺四十一年春。 二月,虽然天气转暖,冰雪消融,却仍是春寒料峭的时候。 春风吹遍了盛京每个角落,比冬风温柔,却又带着薄刃的锋利。大街上车水马龙,人流如织,虽天气寒冷,盛京城仍是不减热闹,一片繁华景象。 街道两边茶馆酒楼林立,许多锦衣玉带的贵公子邀上三五好友,或是吟诗作对,或是听曲赏美人,或是闲谈说笑,很是轻松快活。 而外面,则是许多贩夫走卒,不畏严寒的穿梭在盛京城每个地方。或者是坐在街道两边做生意,一边看着街上来往人群期待有人能停下脚步买些东西,一边和其他小贩说笑。脸上的表情变化不定,或羡慕或嘲讽。 城北,许多宽阔宏伟的府邸鳞次栉比,有一处府邸,朱红色的大门紧闭,门口两个威严的石狮子,上边高高挂起一个牌匾,上面的字迹遒劲有力,写着“永城侯府”四个大字,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 新帝登基不久,作为最大的功臣永城侯府卫家,新帝不但给了丰厚的奖赏,还亲笔御书,将此牌匾赐给卫家,以显示出对卫家的看重,一时之间,卫家风头无两,引起了无数人的艳羡。 此时的卫家,到处是喜气洋洋,不时传来清脆的笑声,是啊,正是年下,新帝登基,卫府又得封赏,可不是该高兴吗?院子里,许多仆婢脚步不停的行走,一边说笑一边做活,一个个面露喜色。园子里的花也开了,在风中摇曳生姿,尽显勃勃生机。 然而,北面一处院落,却是无比荒凉。四周断壁残垣,破败的门窗红漆零落,干枯的杂草长满庭院……风一吹,带来刺骨的寒凉和潮湿,简直是阴冷到了骨子里。 整个院子空无一人,只听到门窗被风吹的“只嘎吱嘎”的声音,时不时夹杂着几声咳嗽。 一间寝屋内,郦姝躺在床榻上,听着外面呼呼的风声。她睁开沉重的双眼,流下两道泪痕,目光空洞呆滞且深深凹陷下去,脸颊蜡黄,颧骨高高凸起,浑然没有了南昭第一美人的风姿。 人人都说她容貌绝俗,高贵娴雅,有如瑶池仙子。可是有朝一日仙子却从云端跌落谷底,被人践踏,连地底的泥巴都不如,留在这里自生自灭。一朝天堂一朝地狱,这落差来的太大、太快,甚至在事情发生的时候,她都不知道是为什么。 人人皆言她好命,出身煊赫世家,备受宠爱,容貌绝色,又是太后亲封的郡主,整个人就像耀眼的明珠,不知道引来多少人的羡慕。 即便后来父亲战死沙场、母亲殉情、胞弟意外身亡,她成了一介孤女,身上的光芒也没有减少半分,大伯母将她当成亲生女儿疼爱,太后怜惜她年幼,更加宠爱她,甚至还答应她让她按照自己的意愿择婿。 有了自主选择的权利,她很高兴,也很感激太后,可是并没有想过太后这样疼爱她的原因。 她按照自己的意愿,选择了自己要嫁的人,欢欢喜喜的等着赐婚,终于,她如愿嫁给了他。 她嫁的便是永城侯府的世子,卫渊。 卫渊,字蓝溪,意为清澈的河水,可是他的人品却不如河水一般清明。当时郦姝年纪小,又是情窦初开的时候,卫渊善于伪装,是以,她根本不知道他的真实面目,只是傻傻的,将一颗心捧了过去。 在所有人眼中,卫渊才华横溢,能力出众,为人光明磊落,是个谦谦君子,追逐他的女子如过江之鲫,可是他却只心系郦姝。后来,娶了郦姝,更是对郦姝爱护有加,即便郦姝小产后再没有过身孕,他也没有起过纳妾的心思,一心扑在郦姝身上。 那一刻,郦姝真的以为,他是真心喜欢她的,却不知,这是为了达到目的,刻意制造的假象。 卫渊心中的确有爱的人,可惜不是她,而是被她视为亲姐姐的堂姐郦妩。他娶她是别有居心,不纳妾也是因为忘不了郦妩,帮助景王登上皇位是为了让郦妩坐上皇后之位! 他的心早就被郦妩占据,可是她浑然不知,看着他在她面前表演夫妻恩爱,她便当真了。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直到最后一刻,她才知道真相。 就在景王登基后的一天,郦妩被册封为皇后,而她却被诬陷与人偷情。那天晚上,北风呼啸,大雪纷飞,地上是厚厚的积雪。她从被人看押的小院逃脱出来,跑到他门外,跪在雪地上,大声呼喊他的名字,求他相信她。 可是,她喊破了喉咙,他都没有见她一面。 北风如同利刃一般切割着她的肌肤,她忍着双腿传来的痛苦踉跄的站起身,跌跌撞撞走到他门前疯狂敲打着门。直到喊的没有力气,她才看到了卫渊,他的脸上是毫不掩饰的不耐和厌恶。 她惊喜若狂,扯住他的衣袍,哀求道,“蓝溪,你相信我,我没有,我没有与人私通,我是被人诬陷的……” 可是,话未说完,他就将她的手扯开,冷冷的吐出几个字,“哦,这与我何干?” 郦姝的表情一下子凝滞了,干涸而苍白的唇颤抖着,“蓝溪……你……你说什么?” 卫渊瞥她一眼,眼神满是嘲弄,“你果然是愚蠢。” 郦姝身形削瘦,衣衫单薄,整个人僵在那里。 卫渊看她呆呆傻傻的模样,更加嫌恶,他负手而立,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郦姝,说你空有美貌,果然没有错。事已至此,告诉你也无妨,我从未喜欢过你,我对你有的只是厌恶!所以,你到底有没有与人偷情都与我无关,你听明白了吗?” 他的笑容还是那么温柔,容貌依旧俊美,可是说出的话却像一根根刺刺入她的心脏。 郦姝目光空洞,看着面前的人,瞬间,无数想法涌入脑海。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一切都是他授意人做的!他甚至都不在乎真相到底如何,他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找个理由名正言顺的休了她,让她名正言顺的死去! “卫渊,你好狠毒的心,我今日才看透你!”单薄的身躯支撑不住突如其来的打击,她一下子摔倒在地,神情悲凉而愤恨,“卫渊,我哪里对不住你,你为何这样对我!” 卫渊看着她,眼底没有一丝愧疚,“你的确没有对不住我的地方,你最大的错误,就是没有替妩儿嫁给景王!若当初嫁给景王的是你,我与妩儿就会在一起,是你,都是你!” 郦姝不敢置信,“卫渊,赐婚景王和郦妩的是先帝,与我何干?!郦家女儿那么多,你凭什么将这一切迁怒到我身上!” 卫渊面目一下子变得狰狞,完不复往日温煦,“怎么不该怪你?你不是南昭第一美人吗,更是太后喜欢的郡主,多少男人被你的美貌吸引,景王也是男人,为什么看上的是妩儿而不是你?若景王看上的是你,就不会请求先帝赐婚了!是你,是你破坏了我和妩儿的姻缘!” 郦姝怒极反笑,她第一次听到有人如此厚颜无耻的颠倒黑白!郦妩嫁给景王干她何事,为何她要无辜承受他的报复?! “卫渊,凭什么?凭什么你要牺牲我的一生来成你对郦妩的一片痴情,你凭什么这样迁怒我,折磨我!你若果真爱郦妩,就该想尽一切办法阻止景王娶她。可你没有,因为你不敢得罪景王,你怕先帝恼怒,因为你懦弱无能!可是,你不敢承认自己的懦弱,所以就迁怒无辜来掩盖自己的无能!卫渊,你真是个无能的小人,而且卑鄙无耻!” “你住口,住口!”卫渊一下子暴怒,一向温润的眸子掀起惊涛骇浪,“你胡说,就是你的错!” 郦姝笑了,似乎自嘲又似乎是嘲笑他,“怎么,被我说中了?恼羞成怒了?” 卫渊的确是痴情,否则也不至于对着郦姝演戏多年,为了让郦妩看到他对她的痴心,洁身自好,从不纳妾。为了让郦妩成为皇后,他甚至劝服从不参与夺嫡的永城侯帮助景王! 这份痴心还真是感天动地啊,可是他有没有替郦姝想过?为了一己之私毁了别人一生,还大言不惭的倒打一耙,口口声声说是别人的错,郦姝从不知道,他竟然是如此无耻之徒! 而郦妩,口口声声当她是好姐妹,却一直在利用她,得到皇后宝座就过河拆桥! 她是有多傻,现在才知道这两人的真实面目。这样想着,她大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吐出一口鲜血。她努力站起身,和他相对而立,冷笑道,“卫渊,你娶我,不只是为了折磨我罢?你是为了金麟令!” 卫渊瞳孔一缩,散发着危险的气息,一下子捏住她的肩膀,“你说什么?!” 郦姝被他摇晃的头脑发晕,却还是勉力支撑,她唇角含笑,流下一丝鲜血,在黑夜中显得格外诡异,“难道我说的不对吗?你要帮郦妩登上后位,自然需要更多势力,而金麟卫就是最好的选择。” 所有人都以为金麟卫早已随着慕容国的灭亡而消失,包括郦姝自己,所以她从来都没想过卫渊娶她是为了得到金麟令。 在她被关押的这些日子,她回忆着这四年来发生的事,产生了怀疑,现在她更是确定,卫渊娶她的真实目的是什么! 卫渊目光冰冷,嗤笑一声,“没想到,你还是猜到了。既如此,就更加不能留着你了。只不过,未免落人口实,我也不会让你轻易死去。”他一把抓住她的衣领,将她推到地上,面容冷漠,不见往日深情,“来人,将她带下去,挑断她的脚筋,割掉她的舌头,免得她说一些不该说的。” 接着,就看见从四周涌来十几个护卫,不由分说将她拖了下去,她最后看见的,是他冰冷的笑容和华贵的衣角。 从那以后,人人皆知,郦姝与人偷情被人发现,为了请求卫渊原谅,在雪地跪了好几天,一双腿都跪坏了,现在只能躺在床上。而卫渊顾念旧情,只是休了她,让她仍旧留在卫家。 盛京城无人不称赞卫渊大度仁慈,若换成别人,早就将郦姝这种不守妇道的女人浸猪笼了,哪里还能留着丢人现眼?郦姝想笑,可是她的舌头断了,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 郦妩,卫渊,你们真是狠毒啊。从头到尾,她都没有做错什么,将郦妩当成亲姐姐,用真心对待卫渊,可他们却肆意的利用她,折磨她,践踏她!她怎么能甘心,怎么能甘心?! 既然这一切是一场阴谋,那么,当初她弟弟的死岂非也是被人设计的?因为只有郦珩死了,郦家大房才能继承靖安侯的爵位! 原来,她这些年所受到的疼爱和保护都是假象,真不愧是她的好大伯好伯母好姐姐,联合她的好夫君将她一步步害到如此境地! 寝屋内,郦姝看着窗外荒芜的庭院,闭上了眼睛,一颗颗滚烫的眼泪流了下来,浸湿了枕头。 后来,景王登基,立郦妩为后,郦家大房不但继承了爵位,更成为了皇后的母族,一跃成为和卫家比肩的南昭第一贵族,风光无限。 而郦姝,则在这里苟延残喘,被人当成笑话一样谈论,然后被遗忘…… 就在这时,门突然被打开了,郦姝转头,看见几个身穿蓝色衣服的太监走了进来,手上拿着明黄色的东西,赫然是圣旨无疑。 就在郦姝疑惑之际,就听见小太监尖声尖气道,“郦氏接旨。” 接旨?什么旨意?郦姝不明白为何会有宫里的太监出现,更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就在她神色迷茫的时候,两个太监将她从床榻上拽了下来,压制着她让她跪下。 宣旨的太监就像看一条落水狗一样打量着她,“皇后娘娘近日身体抱恙,缠绵病榻,陛下日夜忧虑。经钦天监查证,是无德妇人郦姝诅咒皇后,陛下龙颜大怒。本该对郦氏处以极刑,但皇后仁善,特赐毒酒一杯,留一个尸。”宣旨太监面露得意之色,不阴不阳道,“郡主,请罢。” 郡主?他还叫她郡主?这分明是落井下石! 然后,后面有人端着漆红描金托盘过来,上面一盏酒壶和酒杯。 郦姝说不出话来,身体因为愤怒而剧烈颤抖着,眼睛里爆发出强烈的愤恨,似要将一切毁灭殆尽。 她缓缓抬起手臂,端起酒杯,无声的笑了。 “郡主,落到现在这个地步,只能怪自己的命不好,喝了这杯酒就投胎去罢,下辈子托生到普通人家。”宣旨太监故作怜悯道。 郦姝闭了闭眼睛,一行清泪落到酒杯里,她一仰头,毒酒一饮而尽。 我郦姝发誓,若有来生,宁愿做个穷凶极恶之人,也不再与人为善。那些害我之人,我定会百倍还之! 不知为何,郦姝没有说一个字,其中的怨恨充斥着整个永城侯府。 破旧的寝屋冷冷清清,凄凄惨惨,白色的帷帐漫天飞扬。宣旨太监莫名打了个寒战,觉得这里变得阴森起来。 他挥挥手,“快将她拖走,皇后娘娘吩咐了,这等冤鬼,要将她放进枯井,用符咒镇住才好。” …… 在郦姝死后第二日,盛京发生了一件怪事,原本初初转暖的春季,却突然下起雪来,一连下了好几天,将整个盛京都覆盖住了,天气严寒更胜隆冬…… ------题外话------ 引雪开新文啦,先占个坑。 求收藏…。 第二章 再世为人 大雪初霁,清冷的阳光悄悄爬上窗台,照亮了清晨的房间。窗外几株腊梅开的正盛,即便隔着窗子,好像也可闻到清幽的香气,和安神香和在一起,更加浓郁好闻。 从窗外传来女子的声音,“你说怪不怪,前几天天气暖和了不少,怎么昨儿又下起雪来了,真真是冻死人了。”小丫头搓了搓手,扬起下巴指了指前面的窗子,“我们做下人的倒是没什么,可是二姑娘却是身骄肉贵,她这一病,那还得了,太夫人大发雷霆,我们也只能受着。” 这盛京谁人不知,靖安侯府太夫人可是将亲儿子留下的一双儿女当成眼珠子一般疼爱呢,尤其是郦姝,更是被侯府的人放在手心里捧着,生怕哪里惹她不高兴了或是照顾不周,被太夫人知道了责罚。 可是无论照顾的多细心,郦姝还是病了,昨天烧了一天,睡了一夜,也不知道有没有好些。 太夫人自然被惊动了,发了好大的脾气,可她也知道近来天气一暖一冷,郦姝身体较弱染了风寒也是不可避免的,是以只是训斥了院里的丫鬟婆子,没有大加责罚。 丫鬟云苓道:“你说的自然有理,但是这话别再说第二遍了,背后议论主子,小心被人听到。” 秋桑不以为意,“我就是发发牢骚嘛,这里哪里还有别人?”她小声嘀咕着,“还真是同人不同命,人家是千金小姐,我们天生就是伺候人的命。” 云苓皱了皱眉,满是不赞同。秋桑这话越说越离谱了。 她刚要开口提醒几句,就听到身后传来了脚步声,与此同时听到身后之人道,“在这里嘀嘀咕咕说什么呢,不知道姑娘正昏睡着吗?万一吵醒了姑娘,当心太夫人知道了罚你。” 语气虽然严肃,却不乏好意的提醒。 云苓心思细腻,自然听懂了,小声道,“玉竹姐姐说的是。”然后她拉着秋桑道,“我和秋桑先去厨房看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 玉竹点点头,掀开帘子进了房间。 秋桑在玉竹身后翻了个白眼,“作威作福。同样是姑娘身边伺候的,凭什么她高人一等的模样?” 云苓叹了口气,哭笑不得,“就凭她是姑娘奶娘的女儿,从小和姑娘一起长大够不够?” 秋桑一时语塞,甩了甩帕子,走了。 外面的对话,郦姝听得真真切切,同时她又觉得疑惑迷茫。 她下意识看了一眼周围,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柔软的绣床上,房间华丽而温暖,摆放着各种精致的家具。一张紫檀木的桌子上,放着青花缠枝香炉,香烟袅袅,在上空盘旋。朱红雕花窗台前,是玳瑁彩贝镶嵌的梳妆台,上面摆放着光滑的铜镜和大红漆雕牡丹的首饰盒。一旁的琴架上摆放着一张古琴和几本琴谱,白色雕花瓷瓶里插着几枝素雅的白梅。 郦姝觉得惊奇,这不是她未出阁之前的闺房吗,那张古琴是焦尾琴,是父亲送给母亲的,后来母亲便送给了她。 她不是死了吗,怎么会回到这里,难道是做梦吗?可是她又觉得无比真实,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起身,光着脚就下了床,想要触摸一下那张琴。 脚刚落地,冰凉的触感从脚心传到身体各处,这种寒冷很是真实,使得郦姝打了个激灵。 刚走了两步,就听见珠帘一响,一个青衣人影快步走了过来,神情惊喜而焦急,“姑娘,你终于醒了。”她一低头,看着郦姝裸着脚,‘哎呀’,一声,“您要做什么唤奴婢一声就好了,您烧将将退下,怎么好不穿衣服就乱走?” 郦姝看着面前的人,整个人都呆住了。 “姑娘,你快去躺下罢,病情再加重可怎么好?太夫人那里可急着呢……” 郦姝看着眼前絮絮叨叨的人,声音颤抖,“你……。你是玉竹?” 玉竹扶着她躺到床上,闻言一愣,然后噗嗤一声笑了,“姑娘是烧糊涂了不成,连我都不认识了?” 玉竹和她从小一起长大,说话也没什么顾忌。郦姝一下子确定了,这就是玉竹。 可她分明记得,她在被关起来之后,玉竹为了帮她逃走,被人当成贼乱棍打死了,怎么又好端端出现在这里? 还有紫菀,不知道她死后紫菀如何了? 郦姝觉得更加迷茫,仿佛不知道身在何处,问道:“紫菀在何处?” 玉竹给她掖掖被角,“紫菀在小厨房为姑娘煎药呢。” “煎药?” 玉竹摇头,“看来姑娘这次真的病的严重,您忘了吗?您发了高烧,睡了一天一夜了,太夫人可着急了,一会我就去将你醒了的消息告诉太夫人去。” 姑娘?发了高烧? 郦姝越想越觉得不对,却又很是熟悉。再看看玉竹的打扮,分明是多年前的样子。再低头看看自己的手,十指纤纤,柔弱无骨,完不是她死的时候粗糙冻裂的模样。 她心中陡然升起一种想法,一下子扯住玉竹的袖子,神情急切又隐含期待,“现在是多少年?” 玉竹表情困惑,“天顺三十五年啊,姑娘,您怎么了?” “天顺三十五年……”郦姝喃喃自语。 是了,她记得,的确在这一年她发了高烧…… 郦姝突然笑了,笑着笑着又哭了,她回来了,竟然回来了。 她又回到了六年前十四岁的时候,一切还可以重来! 玉竹见她哭了,忙掏出帕子给她擦眼泪,却被郦姝阻止了。 “姑娘,您哪里不舒服吗?”玉竹一脸担忧。 确定了自己重生的事实,郦姝心情复杂,重生是好事,但是一想到前世的经历,就带起绵延不绝的悲愤和痛楚。 她明明没做错任何事,以真心待人,却落到那样悲惨的下场,她怎能不恨? “若有来生,她郦姝宁愿做个穷凶极恶之人,也不再与人为善!”前世死时发过的誓言犹在耳,既然老天怜悯给了她重生的机会,她受过的苦自然向那些人一个个讨回来! “姑娘?”玉竹见她表情奇怪,又唤了一次。 郦姝回过神来,唇角扯出一抹微笑,握住玉竹的手,“玉竹,谢谢你。” 谢谢你一直在我身边,不离不弃。从此以后,你会是除了祖母和弟弟,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玉竹先是惊讶,然后不好意思的笑了,“这是奴婢应该做的。” 郦姝突然想到了什么,坐起了身子问道,“对了,珩儿呢?” 第三章 养虎为患 玉竹见她不肯好好躺下,只好为她紧紧围住被子,又为她拿来手炉,“姑娘病着,怕是不知道,世子受人邀约出府了。” 郦姝蹙眉,“受谁邀约?你可知他去了何处?” 玉竹摇头,“不知。” 郦姝不言,双手无意识的摩挲着手炉,总觉得哪里不对,好像遗忘了很重要的事情。 玉竹笑道:“世子那性子,姑娘还不知道?世子断不肯乖乖待在府上的,不过是约上三五好友游玩取乐罢了,天黑自会回来,姑娘不用忧心。” 看郦姝的神情,玉竹觉得奇怪,郦珩的荒唐不是一日两日了,夜不归宿也是有的,从不见郦姝这样担心。 “姑娘,您怎么了?” 郦姝闭了闭眼。 是了,她想起来了,就是在这一日,郦珩在闹市与人赛马,结果马儿突然发疯,郦珩坠马而亡!因为伤了很多百姓,还被人唾骂“罪有应得、老天开眼”。 年仅十二岁就死了,也没能落得一个好名声。 然而,这一切都是拜大房所赐。 大房老爷郦铮,也就是现任靖安侯,虽出身侯府,可并非是嫡出,生母不过是一个姨娘罢了。原本郦铮是没机会出生的,可是太夫人许氏嫁进来三年也无所出,上头婆婆又着急抱孙子,为郦家子嗣计,只能停了妾室的避子汤,没过多久,雪姨娘就有了身孕,十个月后产下一男孩,就是郦铮,可是她自己却难产而死。 许氏出身名门,为人贤良大度,将郦铮视如己出,悉心照顾,即便后来有了亲生儿子,也没有苛待郦铮半分,和嫡子享受同样的待遇。时间久了,又无人刻意提起,不知道的还真以为郦铮是嫡长子呢。 可是庶出终究是庶出,即便他是长子,老侯爷死后,爵位也该由弟弟郦钧继承。 郦钧和老侯爷一样从武,年纪轻轻就上战场杀敌,立下赫赫战功。难得的是,他并不功高盖主,反而更加谦逊,赢得朝野内外一片赞誉,颇受皇帝信任。 不仅如此,还迎娶了战败之国——慕容国的护国公主,传为一段佳话。 但不幸的是,在郦姝八岁那年,郦钧战死沙场,公主也投河殉情,只留下郦姝姐弟。 许氏伤心之余,果断做了决定,她立刻上书,请求皇帝将年仅六岁的郦珩封为世子,由郦铮暂代靖安侯之位,等郦珩成年再将爵位还给郦珩。 皇帝感念郦钧劳苦功高,为国捐躯,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道懿旨,太后怜惜郦姝年幼丧父丧母,册封她为云安郡主,还时不时的将郦姝召进宫陪伴,俨然将郦姝当成了孙女疼爱,不知道让多少人家眼红。 许氏做的决定自然是为了郦家着想,可是却不知助长了大房的狼子野心。 郦铮本就为不能继承爵位而愤愤不平,好不容易得到了爵位岂有还回去的道理?一边表演着孝顺儿子,一边计划将爵位彻底据为己有。郦铮和吕氏好好培养自己的儿子,却故意将郦珩养成不学无术、游手好闲的草包,使得盛京人人皆知郦珩的荒唐,不配为侯府世子。 眼看郦珩长大成人,很快爵位就要还给郦珩,郦铮等不及了,和吕氏商议,让郦珩“坠马而亡”,爵位自然而然落入了大房手上,郦玮成为世子,郦妩也一跃成为真正的侯府嫡女,后来更是嫁给了景王成为了王妃,可谓是一步登天。 可叹许氏将郦铮视作亲子教养长大,却是养虎为患。 只怪他们演技太好,将郦姝和许氏骗得团团转,前世临死郦姝才想明白。而她和卫渊的“情投意合”也在大房的算计之中,就等着将郦姝的剩余价值榨干,除之而后快! 她是有多么愚蠢,相信了这群狼心狗肺之辈! 她目光不觉流露出愤恨之色,倒是让玉竹心头紧张起来,“姑娘,您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这一声唤,使得郦姝回过神来,“服侍我起身穿衣。” 玉竹不赞同道,“您身子还没好,有什么事是奴婢做不得的?” 郦姝虽然形容憔悴,却满是坚毅之色,“你听我的就是,快拿衣服来,我要去寻珩儿。” “您寻世子有什么急事吗?不然奴婢遣几个妥当人去……”玉竹还欲劝说,不知道郦姝到底怎么了。 郦姝抬手打断,不容置疑道:“不必说了,照我的意思去做。”想了想她补充道,“不要惊动任何人,尤其是……大房。” 玉竹楞了一下,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觉得郦姝醒来有哪里不一样了,可是又说不上来。尤其是郦姝提起大房时态度冷淡了不少,以前她可是对大房格外亲近呢。 郦姝敲了敲她的额头,“想什么呢,还不快去。” 很快收拾妥当,郦姝几乎迫不及待出了房间。她记得距离郦珩坠马身亡还有一个时辰,她必须在那之前找到他! 玉竹拿着大氅紧跟着郦姝,“姑娘,我们真的不要告诉太夫人吗,太夫人很关心您呢……” 正说着,迎面走来两人,正是秋桑和云苓,郦姝从她们身边走过,口气淡淡,“立刻去准备马车。” 云苓一惊,似乎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何事,但还是道,“奴婢这就去。” 秋桑却是拦在郦姝面前,神色无比关切,喜极而泣道,“小姐,您终于醒了,奴婢这就去告诉太夫人和大夫人……” 郦姝心下惶急,看也没看她,脚步不停,“不必惊动任何人。” 秋桑却是扯住了她的袖子,声音急切道,“您身子还没好,这个天出府,恐怕会加重病情,您要做什么吩咐奴婢就好了。” 几人都停下了脚步,玉竹也是不想郦姝出府的,闻言满怀期待的看着郦姝。说起来,秋桑虽然性子急躁、跳脱了些,可对郦姝却是极为忠心的。 郦姝像是才注意到她,垂眼看她,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栖下两片阴影,越发显得容色楚楚,可是却让人看不透心思。 莫名的,秋桑心中一紧,还是硬着头皮道,“太夫人吩咐了一定要奴婢们好好侍奉您,您这一出府,奴婢受责罚事小,让太夫人担忧事大啊。” 郦姝瞳仁深深,望了她一瞬,淡声道,“此事不与你们相干,我自有主张。” “可是,您的身子……。”秋桑并未放开手。 “闭嘴,我不想再说第二遍!” 所有人心头一震…… 第四章 闹市赛马 郦姝刚刚接受了重生的事实,又着急去救郦珩,所以一直没记起引嫣阁的婢女,现在看秋桑阻拦她,她才想起来,不由自主的打量着她,目光闪过几分酷寒。 是啊,可不是秋桑吗,郦姝可是对她印象深刻呢。 前世嫁去卫家,她带了玉竹、紫菀、秋桑、云苓四个陪嫁丫鬟,她自是最信任玉竹和紫菀,两人一直陪她到最后。 云苓性子太老实,素日闷声不吭,早早被她打发出去嫁人了。 而秋桑么——则是一心想着攀高枝,趁卫渊醉酒爬床,却没有得逞,被她发卖了。原本郦姝见她性子欢脱,时常在她面前逗乐,所以也很喜欢她,想着有一天将她风光嫁出去,可是,没想到她看上的却是卫渊。 郦姝倒是小瞧了她。 现在想起前世的事,郦姝彻底了解了秋桑的为人,本想着救了郦珩再找她算账,可是她现在阻拦着她,容不得郦姝不怀疑她别有用心。 众人一鄂,郦姝虽然身份高贵,备受宠爱,可是对待身边几个丫鬟还是和气的,从不见这样恼怒,今儿还是第一次呢。 玉竹欲言又止,云岭低头不言,其他洒扫的丫鬟婆子都是噤若寒蝉,无一人为秋桑说话。 秋桑心下一慌,连忙跪倒在地,泪水莹莹,“姑娘,奴婢……奴婢也是为了您的身子……。” 郦姝容色淡淡,语气温柔,但却让人觉得寒如冰雪,“本郡主的命令,什么时候轮到你来置喙了?” 因为有病在身,郦姝面色苍白,可是‘郡主’二字,却为她平添了几分威严。她虽是郡主,可是在侯府,大家仍是称呼她一声‘二姑娘’,现在她自称郡主,显然是极为恼怒了。 秋桑眸中藏着几分震惊和慌张,“郡主……” “吵得我头疼。”郦姝声音轻柔却是掷地有声,“云苓,先将秋桑带下去吧,我出府的事不要惊动别人,听明白了吗?” 语罢,眸光扫向众人。 众人连忙低头,不敢看郦姝。云苓没想到郦姝会对她委以重任,愣神了一下,忙道,“是。” 秋桑目光一滞,一下子跪坐在了地上。 马车很快备好,路过门房,玉竹只说是替郡主办些事情,就让车夫驾着马车疾驰而去。 盛京城在天子脚下,自然是极为繁华热闹的。 郦姝掀开帘子一角,透过车窗望去,街道两边尽是酒楼茶馆,铺子门店,一楼挨着一楼,风中飘着酒旗,茶香、胭脂香、糕点香……充斥着整个大街,街上是拥挤的人群和贩夫走卒,离郦珩坠马而亡的地方越来越近了。 马车里,郦姝面无表情,凝视着车顶晃动的流苏,心头紧张。 前世,郦珩坠马而亡,太夫人也伤心欲绝,生了一场大病,没过多久就去了,郦姝失去了所有的亲人,成为了真正的孤女,是以越来越信任大房和卫渊。 今生,郦珩决不能死,郦铮想要夺取爵位,痴人说梦! “再快些!”郦姝吩咐车夫道。 这时候,突然听到马儿嘶鸣,马车被剧烈撞击一下,外面传来吵嚷声。郦姝身体一晃,歪靠在车壁上。 玉竹急忙将郦姝扶好,问车夫,“发生了何事?” 马车停下,车夫道:“回二姑娘,外面不知哪几家的公子在闹市赛马,惊扰了人群,撞翻了不少摊子……。” 玉竹深呼了一口气,“是谁那么大胆,天子脚下,就不怕伤了百姓吗?”而且,马车上可是有郦氏族徽,那些人就不怕冲撞了靖安侯府的贵人吗? 郦姝神色一凛,赛马?居然这么快! 玉竹又惊又怒,刚要开口安慰郦姝,就看见郦姝站起身,提着裙角就跳下马车。 “姑娘,现在外面正危险……” 郦姝将此言抛之脑后,眼看郦珩在与人赛马,她怎么能让他坠马身亡?! “姑娘!”玉竹一急,也下了马车跟了上去,可是行至人群,转眼就不见了郦姝的身影。 “姑娘!”玉竹惊呼,神色焦急在人群寻找。 这时候,人群又发生了骚乱,就听到马蹄声由远及近,所过之处,掀起满地尘土。 “快闪开,快闪开!” “啊,救命!” “这是谁家的公子,太无法无天了!” “让开,让开……” “……。” 一时间,惊呼声,救命声,响彻大街。 玉竹在人群中看到了马上的人,那人一袭竹青色锦衣,头戴玉冠,年纪虽小,却是容貌俊秀,带着贵气。他两只手牢牢抓着马缰绳,神色慌张,口中大呼“救命”,不正是自家世子郦珩吗? 玉竹惊的心肝都要跳出来了,“公子,公子!” 现在郦姝和她走散了,郦珩又被疯马驮着狂奔,随时有生命危险,该怎么办? 郦珩扭着头看玉竹,吓得脸色惨白,“玉竹,快救我,我不想死!” 玉竹急的快要哭出来了,看着周围的人群,求助道,“求求你们救救我家公子,我们府上一定有重谢!求求你们……。” 她没敢说这是靖安侯府世子,因为郦珩名声太差,恐怕没人愿意救他! 周围的人面面相觑,却无一人行动,想要勒住发疯的马谈何容易?更何况郦珩与人闹市赛马已经引起了众怒,谁愿意冒着危险救他?! 马儿还在狂奔着,伴随着马蹄声还有郦珩的哭喊声,玉竹没办法多想,上了马车让车夫追上去,事实上,怎么能追的上? 刚登上马车,就听到又有人大喊道:“闪开!” 只见迎面又闯来一匹马,此马膘肥体壮,十分高大,可上面坐着的却是一个娇小的白衣女子,正狠狠地抽着马儿,玉竹惊呆了,刚看清马上的女子是谁,就不见了踪影。 又是一阵人仰马翻,人群中炸开了锅。 突然有人惊呼道:“方才那女子骑的是赤兔马?” “是吗?怪不得那么快,传闻赤兔马日行千里,夜走八百,果然名不虚传!但却极难得,不知道那是谁家的姑娘……。” 玉竹却是认出了方才的女子是郦姝,她不知道郦姝哪里来的马,但她一定是去救世子了!玉竹上了马车,对车夫道,“还不快追上去!” 第五章 赤兔主人 郦姝骑着马儿绝尘而去,所过之处,皆是听到惊愕的唏嘘声。 她虽然身形纤弱,可此时却也显现出三分英气,浑身散发出夺人的气势来,一时间,让所有人看花了眼。 郦姝对众人的惊呼声和议论声恍若未闻,狠狠抽了一下马儿,马儿奔跑的速度更快,如闪电一般飞驰而过。 郦珩也看到了郦姝就在他身后,用力向后扭头,声音和表情极为恐惧,“姐姐,快救我!”他没想到郦姝这么快就追上来了,只是哭着接连呼救。“姐姐,我不想死,救我……” 郦姝对这个弟弟恨铁不成钢,却又心疼他被前世人蛊惑,丢了性命。更是自责没有尽到一个姐姐的责任,任由他被吕氏教导成一个纨绔子弟,而且还是这样愚蠢! 她没有再多想,又抽了一下马儿,转瞬之间就和郦珩并驾齐驱。 “姐姐!”郦珩从未像这一刻看到姐姐如此激动。 郦姝伸出左手拉住了郦珩的马缰绳,想让郦珩的马停下,可是马真的像疯了一样狂奔,郦姝骑的马又不是普通马匹,是以两匹马速度只增不减。郦珩在马上颠颠撞撞,时间太久,身体就要支撑不住,好像立刻就要坠下马去。 而赤兔马速度太快,郦姝左手又拉着郦珩的马缰绳,很容易就会被甩下马。她并不是这匹马真正的主人,所以很难掌控。这种时候,容不得她再多做考虑,迅速做了决定。 在所有人惊恐的目光下,郦姝松开右手,拔下发上的钗子,毫不迟疑的刺进马的头部。 周围响起一阵倒抽凉气的声音,接着就听见那匹珍贵的赤兔马嘶叫起来,一声一声,响彻云霄,听起来极为痛苦。接着,就看见马儿高高抬起前蹄,一瞬间跪倒在地,眼看就要将郦姝摔下马去! 电光火石之间,郦姝眸中闪过一抹寒光,也将郦珩拽下了马。 郦珩惊叫一声,“啊,姐姐,我要摔下去了!” 郦珩紧紧闭上眼睛,本以为会是迎来死亡或者痛苦,可是他觉得眼前一黑,打了一个滚,落在了一个柔软的怀抱,自己的头部似乎是被牢牢护住了。 四周一片静谧,片刻之后,就热闹起来了,议论纷纷。有惊讶声,还有赞叹郦姝的果决,亦或是可惜那匹珍稀的赤兔马,却无一人想起来查看两人是死是活。 过了一会,看见人群中挤进一个女子,面色慌张又急切,流着泪跑到了郦姝身边,“姑娘,姑娘……你怎么了……。” 众人这才道:“快检查一下伤势送到医馆罢……” 玉竹触碰了一下郦姝的手臂,小心翼翼,“姑……姑娘……” 郦姝只觉得浑身疼痛,闭着眼睛缓了缓,听到玉竹的声音才睁开眼睛。她第一时间先推了推郦珩,“珩儿,可是伤到了哪里?” 郦珩一直埋首在郦姝怀中,没有动静,听到郦姝的声音才“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郦姝知道他是受到了惊吓,还是将郦珩的头抬起来,因为浑身疼痛声音也变得虚弱,“珩儿,是不是哪里伤到了?”她仔细检查了郦珩的头部和身体,发现毫发无损才松了口气,为他擦着眼泪安慰道,“好了,没事了,我们回家。” 看到弟弟被吓成这个样子,她就算有再多责备的话,此时也不能说出口了,况且郦珩虽然顽劣,但是此事的罪魁祸首并非是他。 郦珩仍旧在哭着,而且一声更比一声高,郦姝像不知疼痛一般,扶着玉竹站起身。 可是刚站起来,身体一晃,就靠在了玉竹怀中,玉竹扶着郦郦姝,突然觉得手心湿漉漉的,这一看才发现郦姝手臂肩膀是血,后背也被擦破了,溢出一丝丝鲜血,染红了一袭白衣,原本就苍白的脸彻底失了血色。 玉竹大惊失色,“姑娘,您受了好重的伤!” 郦姝本就染了风寒,身体还没恢复,现在又为了救郦珩受了重伤,不由有些埋怨郦珩。可是她只是个奴婢,不能说什么,只能眼含热泪望着郦珩。 郦珩没有注意到玉竹的目光,急忙拉住郦姝的手,唤着“姐姐”,很是愧疚的模样。 郦姝想伸手揉揉他的头发,可是却没有什么力气。玉竹招呼了一声车夫,“还不将姑娘送到医馆去?” 终于救下了郦珩,郦姝心神稍缓。毁了大房的好事,想必大房知道了,一定会失望至极罢?至于那些怂恿郦珩赛马的人,她也要查清楚,一个都不能放过! 而郦珩的马突然发疯,一定也被人动了手脚! 思及此,一垂眸,看见被她刺死的赤兔马。方才她情急之下,抢了一个随从的马,也没有想这匹马的主人是谁,就赶来救郦珩了。 抢了人家的马也就罢了,还把人家的马杀了,她总要给马主人一个交代。 可是赤兔马太过珍贵难得,能拥有赤兔马的人身份也一定非比寻常,恐怕此事不会善了。 但现在她顾不得许多了,刚要吩咐玉竹什么,就听到一道气急败坏的声音,“好啊,终于让我逮到你了,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敢抢别人的马,你知道这是什么马吗?我告诉你,我家主子……。”说着说着,他突然大叫起来,怒目圆睁,手指指着郦姝,好半天才说出话来,“你,你,你……你杀了它?!” 郦姝一时无言,玉竹脸涨得通红,为郦姝辩解道:“我们也是不得已,也是为了救人……” 话音未落,男子打断了她,气的声音颤抖,“你知道这是什么马吗?赤兔!有钱你都不一定买得到!还救人?我告诉你,你的命都没有它值钱!等着罢,我家主子不会饶了你们!” 玉竹一慌,“你可知我家姑娘是……。” 男子挥挥手,不屑道,“我管你家姑娘是谁,敢杀了我家主子的马,决不轻饶1” 玉竹也知道这盛京城的人非富即贵,也许互相认识,可以善了呢。还未开口,就听到身后有人道,“阿进,找到了吗?” 第六章 宽容大度 众人一回头,就看见一个锦服华冠、容色英朗的男子走了过来,微风拂来,他的头发和衣袍微微飞扬,更显现出温和的气质。看起来倒是平易近人,可是眸中若隐若现的精光无论如何也掩盖不住,不,或许——是野心。 郦姝一下子认出了来人,正是景王郁洹,而他身后还跟着两位同样容貌俊朗的贵公子,正是周王郁濯和康王郁溶。 几人相视,自然相互认了出来,他们在外面不方便透露身份,郦姝只是施了一礼,唇边带着三分浅淡的笑意,没有说话。 景王上下打量了郦姝一瞬,定神之时,突然对上了郦姝那双明眸,端的是柔如秋水,美若清露,秀长的眼尾淡淡挑起,更加显得清丽非常。她五官精致,如柔美的白玉雕刻,宛转蛾眉,挺翘的琼鼻,小小的菱唇,配上那双眼睛,果真是绝色。 一头青丝绾起,随意簪着一支玉钗,虽不华丽,却简单而不失大方,素雅而不失高贵。她一袭素衣,如一枝芙蓉站立风中,说是瑶池仙子也不为过。 五官并不艳丽,却美的让人移不开眼,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苍白的容色,却平添了几分病态美。 景王喜欢欣赏美人,可惜——美则美矣,却是金玉其表,败絮其中。 郦姝对永城侯世子卫渊一见钟情的事情已经传遍了,可是卫渊对她却没有任何表示。更何况,她还仗着太后喜爱恃宠生娇、娇蛮任性,就算再美的人,景王也生不出喜爱之心。 但是郦姝和他们也算是自幼相识,又是看在太后的面子上,就算心里怎么厌恶,脸上是不会表现出来的。 可是今天再看郦姝,好像觉得哪里不一样了。 他压下万般思绪,仍旧是面色平和,指了指那匹赤兔马,“你杀的?” “是。”郦姝唇角牵起一抹苍白的笑,“但郦姝所为,实属迫不得已。为了救人,情急之下抢了您的马,还请见谅,需要多少赔偿,郦家也愿意承担。” 这些话,可不像是娇蛮任性的云安郡主能说出口的。景王眉峰挑起,似笑非笑道,“哦,你要赔偿我?” 郦姝还未回答,周王就大呼道:“赔偿?说得轻巧,你赔偿得起吗?你可知我二哥费了多大心思才得到这匹马的?你……” 郦姝面上适当的浮现一抹愧色,实际上心里没多少愧疚。前世她惨死,景王也有一半责任,毕竟卫渊是为了他的皇位利用郦姝的。不,或许,他根本就知道卫渊对郦妩的心思,加以利用罢了! 为了皇位,就算知道别的男人觊觎自己的王妃又何妨?皇室倾轧,为了达到目的,可以不择手段,也可以装聋作哑。 郦姝还真是佩服景王的隐忍呢。 景王观察着郦姝的表情,总觉得那抹愧疚中夹杂着若有似无的嘲讽,他奇怪的同时起了三分兴趣,抬手道,“五弟,这位姑娘也是无心之失。” 周王面色一变,“可是,二哥……” 景王笑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难道郦世子的命还比不得畜生重要吗?若是传到父亲耳中,恐怕也会责骂我们心胸狭窄了。” 的确,毕竟郦家不是寻常人家,他们可以向郦家索要赔偿,但是不能不依不饶。更别提他们清楚太后对郦姝的纵容,与其闹得人尽皆知,还不如就此放过,更能赢得一个大度名声。 虽然他们不知太后如此宠爱郦姝的原因,但是卖一个面子给郦家是错不了的。 周王还是不甘心,刚要开口,郦姝就抢先一步道,“如此,就多谢公子了,郦姝会想方设法赔偿您一匹赤兔马。” 周王向来不喜郦姝,闻言嗤笑一声,“大言不惭!” 郦姝笑而不语,莫名的,景王觉得郦姝此言非虚,难道她果真能再找来一匹赤兔?可她一个足不出户的弱女子如何找得到? 郦姝并非好心,只不过景王想让郦家欠人情进而拉拢郦家,郦姝不能给他这个机会! 气氛有一瞬间沉默。 这时候,康王笑着走过去,天气不热还摇着一把折扇,本就俊秀的眉眼更添几许风流,一双清澈的眸子转了转,“既然二哥不想与郦姑娘计较,就不要在这里吹风了,毕竟——”他看了一眼郦姝,“郦姑娘身上还有伤呢。” 景王一愣,然后笑道,“是我疏忽大意了,请见谅。既如此,应当亲自送姑娘回府。” 话说的好听,郦姝受伤这么明显,怎么可能现在才看到?分明是故意的。明明是阴险狭隘的心胸,却偏偏要故作宽容大度。 “公子言重,就不劳烦……” 景王道,“郦姑娘不必推迟,刚好我要去府上叨扰,顺路而已。” 郦姝一瞬间就明白了,他是打定主意去郦家了,目的不问可知。 郦姝垂眸,掩盖住目光中的讥诮,“如此,郦姝就却之不恭了。” 玉竹搀扶着郦姝上了马车,郦珩也鼻子一抽一抽的跟在后面。 “三哥,你看什么呢,还不走?”周王回头道。 康王方才蹲下身字查看那匹死了的赤兔马,闻言起身,指着马,“一击致命。” 周王看到马的头部插着一支发钗,嫌恶道,“不愧是云安郡主,不但蛮横无知,还残忍至极!” 康王将发钗拔了下来,默默拿出袖子里的锦帕擦拭干净,收入腰间,淡淡道:“若是她不残忍,死的就是她了。” 这个女子聪慧果决,而又临危不惧,怎么和以前不一样了? 周王不以为然,嗤笑道:“三哥倒是好心,又是关心她的伤势,又是为她说话,别是你也被她美色迷惑了吧?作为兄弟我提醒你,这个女子不过是空有美貌的草包罢了,还不如群芳院的姑娘呢……。” 靖安侯府。 郦铮和吕氏正等着郦珩坠马而亡的好消息,丫鬟凝翠却急色匆匆的跑了进来,“老爷夫人不好了,二姑娘一个时辰前出府去了,去了何处奴婢也不知。” 吕氏一惊,皱眉道:“郦姝何时醒来的?怎么现在才来报?!” 第七章 图谋失败 郦铮和吕氏想要除掉郦珩以取而代之的心久矣,素日里待郦姝姐弟好不过是伪装罢了,就算有一天郦珩死了也不会怀疑到大房头上。到时候许氏死了,郦姝孤身一人,还不是任由他们拿捏? 之所以不杀郦姝,是因为郦姝深受太后喜爱,还容貌美丽,以后可以为郦妩铺路罢了。 引嫣阁安插着吕氏的眼线,郦姝又信任吕氏,是以一直没怀疑过大房,引嫣阁有什么消息都在吕氏的掌控内,吕氏一直很得意,在她眼中,郦姝就是一个任她拿捏欺骗的傻子。 可是,郦姝醒来并出府这么大的事都没有传到大房,这实在是奇怪,引人怀疑。 郦铮阴沉着脸,没有说话,皱眉看向吕氏。 毕竟内宅可都是吕氏在掌控。 吕氏将茶盏重重搁在桌子上,问凝翠道,“引嫣阁的丫头都死了吗,怎么过了这么久消息才传过来?” 凝翠低声道,“听那个来报信的小丫鬟说,不知为何,二姑娘刚醒就要出府,还训斥了身边最喜欢的丫鬟秋桑,让人将整个院子的丫鬟都控制了起来,然后就带着玉竹出府了,看起来像是有什么急事。那个小丫头也是好不容易才找到机会送出消息来的。”凝翠左右看看,道,“夫人,是不是二姑娘怀疑什么了?” “她?”吕氏付抚摸了一下手上的玉戒指,笑的轻蔑,“十几年了,被我们骗得团团转,难不成病了一次突然清醒了?” 凝翠也觉得吕氏说得对,郦姝顶着草包美人的名号过了十几年,怎么可能睡了一觉就清醒了? “只不过,二姑娘为何要悄悄出府?难不成是要去见什么人?” 吕氏思忖了一会,舒展了眉头,“也并非不可能。” 除了偷偷去幽会卫渊,还能找到别的理由吗? “只不过,弟弟坠马而亡,姐姐却去私会外男,说出去也会惹人嘲笑,就是太夫人也会面上无光的,如此一来,更能衬托出妩儿的端庄淑慧了。”吕氏笑容阴险,越想越觉得自己的猜测是对的。 “叫上大姑娘,和我一起去看看太夫人。”吕氏眉梢眼角具是得意,“太夫人如此疼惜二姑娘,二姑娘醒了不派人知会一声就偷偷出府,实在是不成规矩,她是郡主,我们不敢管教,只能劳烦太夫人了。” 哼,让那个老太婆看看自己疼爱的孙女多么不要脸面,上赶着贴上去。想必过不了多久,郦珩坠马而亡的消息就传来了,气死那个老太婆! 然而还没出浅云居,就得到一个消息,景王并两位殿下过府。 * 虽不知三位王爷到访所为何事,但是对吕氏来说确实天大的好事。 郦铮是庶子,娶的妻子也不过是出自小门小户的嫡女,见识浅薄。好不容易熬成了侯夫人,很喜欢作威作福,在外人面前摆架子,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她的身份。 殊不知,人家背后怎么嘲笑她的。 说起来还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吕氏和郦妩都希望能飞上枝头做凤凰,只不过,郦妩表面上还是那副温婉宁静的样子,外人丝毫看不出她想攀龙附凤的心思。 郦妩名声在外,是南昭第一才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兰心蕙质。父亲又是三品吏部侍郎,不知有多少人家看上了郦妩,可是吕氏却没有松口。在她看来,郦妩可以嫁的更好,可恨郦铮只是暂代靖安侯之位,是以,郦妩嫁给王爷顶多做个侧妃。 若是郦珩死了,郦铮就是真正的靖安侯,她的儿子就是侯府世子,女儿是真正的侯府嫡女,别说是王妃,就是皇后也能做得。 所以,她等郦珩死这一天已经等很久了,越想越是激动。 景王是皇帝最看重的皇子,又没有娶正妃,若是郦妩嫁给他,还可以拉拢郦家,想必,景王会很乐意的。当然,最重要的是,自己的女儿才情出众,哪个男人不喜欢呢? 吕氏喜形于色,满面红光,急不可耐的拽着郦妩走,可是想到自己现在是侯夫人,掩饰性的轻咳一声,迈着轻缓的步伐赶过去。 可是,刚到了正门,看到前面的情景,她的笑脸就僵住了,因为她看到了郦姝和郦珩同景王站在一处,郦姝低头行礼,不知说了什么,景王则是面带微笑。 郦妩在看到郦姝和景王的那一瞬表情扭曲了一下,不过须臾就恢复了正常。 郦铮到底在官场多年,见此变故,面上却是波澜不惊,对两母女道:“先去见过三位王爷罢。” 几人到了正门,正看见郦姝正由玉竹搀扶着往前走,先给三位王爷行了礼。 郦铮的的目光在几人身上暗暗略过,神色谦恭,“不知三位殿下到访有何贵干?” 景王笑容如沐春风,使得远处的丫鬟看了都红了脸。他指指郦姝,“本王送云安回府,顺便有要事找侍郎商议。” 难道不是私会卫渊去了吗…… 吕氏心中惊疑,面上却故作慈和,到了郦姝面前,很是关切,“你身子还没好,怎么到处乱跑?这事若让你祖母知道了,定要为你担忧了。幸好遇到了景王殿下,将你送了回来。” 看起来是关心郦姝,可是却暗暗告诉众人,郦姝不懂事,身为侯府贵女,到处抛头露面。 玉竹担心郦姝的身体,刚要开口,郦姝轻轻道,“还真是劳累伯母为我担心了,只不过,事出有因,我都是为了救珩儿,为此还杀了景王殿下的宝马。幸而殿下宽容,不与我计较,不过,我觉得,宝马难得,还是要赔给殿下,伯母你觉得呢?” 吕氏一愣,杀了景王的宝马,这是何故?不对,她好像听见郦姝说是为了救郦珩? 救郦珩…… 这样想着,她往郦姝身后看去,就看到一个男子站在郦姝身后,手死死地抓着郦姝的衣服,脸上泪痕还未擦干,像一只受惊的小鹿,不是郦珩又是谁呢? 她吓得惊呼一声,瞠目结舌,身体晃了晃,“他……他怎么在此处!” 郦姝一下子拉住了她的手腕,吕氏才勉强站稳。 郦姝面容绝美,神色平和,眼睛里却是暗含嘲讽,她笑了笑,“伯母怎么见到珩儿吓成这样?珩儿是侯府世子,不在此处又该在何处?” 第八章 堂姐郦妩 吕氏意识到自己的反应过于强烈了,可是她实在是惊愕。 她的手紧紧在袖子地下握着,才能控制住不让自己尖叫,可面上的表情怎么看怎么不自然。她将手腕从郦姝的手中抽出来,讪讪一笑,“我不过是太惊讶罢了,依珩儿的性子,可是一刻也不想在府上的,怎么今天这么早就回来了?” 那也不至于这么惊讶罢? 郦姝心中有数,轻轻一笑,“方才伯母没听见我说的吗?我是去救珩儿了呀。” 吕氏面色一白,“哦,我……我听错了。”因为惊怒,她的神思恍惚了一下,强做镇静道,“姝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又是救人,又是杀马……” 郦姝面容清丽,眉眼温柔,一双眼睛如朝露般柔美,灵动的似会说话,好像能洞察一切。 被郦姝这样看着,吕氏莫名心慌。 真是见了鬼了,不过是一个被自己欺骗多年的小丫头,她怎么会怕? 看到吕氏失态的模样,郦妩不着痕迹的扯了扯吕氏的袖子,声音轻轻柔柔,“母亲,别说了,二妹身子还未好,不能在这里吹冷风了,你看她的脸色……。”说到此处,她突然一脸惊慌,像是才发现,问玉竹道,“这是怎么回事,你是怎么照看二妹的,你看她身上的伤……”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郦妩吸引了,忘记了方才吕氏的失态。 景王好心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郦妩看着郦珩,又是责备又是心疼,“珩儿,素日你再怎么贪玩都不为过,可是你这次闹市与人赛马实在是过分了,损害郦家名誉是小,万一你出了意外,祖母定会伤心。如今姝儿为了救你受伤,若不是她,你早就性命堪忧。你呀……你可知错了?” 看这痛心的模样,好像一切与他们无关一般,俨然就是一个温婉善良的好大姐。 郦珩躲在郦姝身后小声抽泣,又是害怕又是愧疚,点了点头。 郦妩叹了口气,“你知错就好。”她对玉竹道,“快将姝儿扶回院子罢,再请大夫来看看。” 考虑的还真是周到,无非是想让大家忽略掉吕氏而已。 郦姝淡淡一笑,“既如此,就劳烦伯母和大姐好好替我谢谢三位殿下了。” 说得好听,若果真如此担忧郦姝,就该陪她一起回引嫣阁,可是她没有,好不容易有个能接近景王的机会,郦妩怎么能放弃呢。 郦妩今年不过十五六岁,气质却是宁静大气,一举手一投足尽显端庄温婉,浑身散发着一种书卷气。她身穿一袭淡紫色绣梅花上衣,月白色百褶如意裙,头发一丝不苟,梳了一个流云髻,肤色白皙,眉目秀雅。任谁看了都是一个大家闺秀,这种气韵天成就连其他府上的姑娘都不能相比。 最关键的是,她为人谦和大度,不恃才傲物。和郦姝的恃宠而骄形成了鲜明对比。 这样的女子有谁不喜欢呢,也难怪卫渊前世对她念念不忘了。 可是,前世郦妩最终嫁给了景王,卫渊只好娶了郦姝,临死时郦姝才知道,自己不过是他的退而求其次罢了。 现在想来,若是郦妩不曾给卫渊回应,卫渊为何对她如此死心塌地?即便她成了景王妃,卫渊也要助她成为皇后。 那么,还有一种可能——郦妩在脚踏两只船。一边吊着卫渊,一边对景王示好,就算景王娶了郦妩,也不是郦妩的错,毕竟是陛下赐婚,谁又敢抗旨呢? 而今生,郦珩没死,景王还会娶郦妩为正妃吗?郦妩甘心做侧妃还是要嫁给卫渊? 这出戏可有的瞧了…… 周王赞叹道,“不愧是郦妩姑娘,你的善良和心胸不是郦姝可比的。” 景王瞥了他一眼,周王意识到这是在郦家,才闭了嘴。 郦妩面孔那么美丽,笑容温柔的使人心旌摇曳,越发让周王着迷。只见她红唇轻启,“殿下别这么说,二妹不过是年纪小性子活泼些罢了,她毕竟是侯府嫡女,太后亲封的郡主,自幼被疼宠着长大,所以有时候任性些也是有的,也很是讨祖母喜欢呢。”她一双温软眸子望向景王,“今日二妹所为,也是迫不得已,郦妩在此替她向您致歉,殿下大人大量不要与她计较了。” 景王客气道,“如你所说,云安是迫于无奈,我又怎么会和她一般计较。” 周王看不过眼去了道:“郦妩姑娘,这本就是郦姝的过错,与你无关,你无需替她道歉,就算要赔偿,也是她的事。” 郦妩摇头,“她毕竟是我妹妹,我总要护着她的。” 周王越发觉得郦妩善良、冰清玉洁,又和她多说了几句话。 而景王则是和郦铮去了书房。 郦妩看着景王的背影,咬了咬唇。 景王看似温和,实则对她没有表现出多少热情,郦妩被人追捧惯了,自然是不甘心的。可是他对郦姝却是很熟稔的样子,想到方才他叫郦姝“云安”,心中嫉妒的火苗又蹭蹭蹭冒了出来。 若她是真正的侯府嫡女,他还会对她如此冷淡吗?她知道景王是想拉拢郦家的,可是碍于她的身份尴尬,他又怎么会提出娶她为正妃?都怪郦姝姐弟,挡了她的道! 她好不容易才克制住自己的怒气,打发走了周王,一转身,就看见丫鬟春棠在她身后。 她一惊,没好气道,“吓到我了,有什么事吗?” 春棠不知道哪里惹她生气了,赶忙递过一张帖子,“姑娘,永城侯府的灵雨姑娘邀请您明日去府上做客。” 语罢,又悄悄从袖中取出一张纸条,低声道,“姑娘。” 郦妩在广袖的遮掩下展开纸条,快速看完,落款处赫然是‘蓝溪’二字。 第九章 教导弟弟 这件事闹得很大,很快就在盛京传开了,自然也惊动了太夫人。 盛京暗自议论郦珩胆大妄为的有之,说郦姝果敢聪慧的有之,最多的就是怀疑郦姝怎么发生这么大的变化,完不似市井传言那般,说郦姝是个空有美貌的草包。 对此,很多人都打着试探的想法来看望受伤的郦姝和受惊的郦珩,可是都被太夫挡住了,太夫人不在乎外人怎么看,她只关心郦姝的身子。 当然,即便素日她再如何疼爱郦珩,这次也不由得不生气,闹市与人赛马,实在是闹得太过了,更别提还让本就大病未愈的郦姝受了重伤。 引嫣阁的寝屋内,郦姝由着玉竹包扎好伤口,半倚在床头喝药。 郦珩则低头站在太夫人身边,太夫人面上是难得一见的严肃,郦珩任由太夫人训斥,也不敢狡辩。 郦姝抬眼看着郦珩,并未开口为郦珩求情,在她看来,郦珩被宠的太过了,以至于差点闯下滔天大祸,的确应该好好教训一番。 太夫人坐在贵妃榻上,手上捧着一盏热茶,身穿五福捧寿纹样秋色纻丝大袄,头戴貂鼠昭君套。一头银丝绾成发髻,发上插着两支古朴的银钗,简朴而又贵气。虽然年纪大了,一双眼睛却是明亮,看起来精神矍铄。 素日对待小辈,她向来慈和,可是她生气起来,好像又回到了年轻时一般。郦珩眼睛里蓄满泪水,可是强忍着不敢哭出来,可见他是怕了。 太夫人吹了吹热茶,问他,“可知错了?” 郦珩长长的睫毛沾了水珠,一双清澈的眼睛动了动,低声道,“孙…。孙儿错了,孙儿以后再也不敢了。” 太夫人见他这幅胆小的样子,脸色不由变得温和许多,“既然知错了,知道该怎么做了吗?” 郦珩这才敢抬起头,踌躇了一下,跑到郦姝床前,隔着被子扑到她身上,呜呜咽咽哭了起来,“姐姐,我错了,我真的知错了,我害姐姐受了伤,我再也不和他们一起去赛马了。” 郦姝轻咳一声,微沉了脸,“只这些吗?” 郦珩的脸在被子上蹭了蹭,一张小脸满是泪痕,“我再也不调皮了,再也不出去闯祸了,以后我乖乖听话,不让祖母生气了……。” 郦姝将他的小脸抬起来,用帕子给他擦擦眼泪,正色道,“若是我没有及时赶到,你这条小命还在吗?素日你总是不爱读书、不学无术,因为你年纪小,都由着你。你喜欢和那群狐朋狗友鬼混,我们也从未训诫过你。但昨日你差点丧命,他们可有谁愿意救你,事情过后又有谁来看过你?没有,是不是? 若他们真的将你当成朋友,怎么会怂恿你做如此危险之事?又怎么会不顾郦家百年声誉让你因闹市赛马伤人?我告诉你,他们从不曾将你当成好朋友,他们是将你当成傻子耍弄取乐的。 可笑你还尤不自知,任由他们欺骗。而且他们还会在背后肆意的辱骂你,嘲笑你。你丢的不只是自己的脸面,还有祖母及父母亲的脸面,郦家的百年声誉都要毁在你的手上!” 郦姝的语气很严厉,这些话以前她从未说过,郦珩一时有些惊讶,呆呆看着她。 太夫人同样惊愕,但更多的是欣慰,她发现,好像郦姝这次一病变了许多,应该是突然变得成熟懂事了。 郦姝目光婉转,浅浅一笑,“祖母,我说的对吗?” 太夫人点点头,眸光闪了闪,“是这个理,珩儿,以后万不可再任性了,这次保住了性命是你好运,下次就不一定了。” 郦珩赶紧道,“没有下次了,我再也不敢了。” 太夫人又嘱咐了郦姝几句好好养病,吩咐丫鬟们一定要照顾好她,就被郦姝劝回荣安堂歇息了。 郦姝招招手,郦珩听话的坐到床边,眼神怯怯的,看着郦姝。 郦珩不再故作严肃,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姐姐有事要问你。” 郦珩立刻凑了过去,“姐姐问。” 看他一副讨好的模样,郦姝笑着叹了口气,“今日是谁怂恿你赛马的?” 提起此事,郦珩耷拉下脑袋,面露愧色,“太子妃的弟弟徐昌,安乐侯的公子赵良君,京兆尹的公子阮咏。” 郦姝思忖了片刻,“哦,是谁起的头?” “赵良君。”郦珩想了想,“徐昌和阮咏在一旁起哄,故意激怒我,他们……嘲笑我胆小如鼠,枉为将门子弟……总之,说了许多冷嘲热讽的话。” 郦姝表情柔和,眼睛却一下子冷了下来,“所以你就上钩了?” 郦珩脸色通红,“是……” “很好。”郦姝怒极反笑。 这几个人竟然敢联合大房这样算计她的弟弟! 郦珩却是瞧不出郦姝的情绪,小心翼翼问道,“姐姐,你是不是生气了?珩儿保证,以后再也不会了,即使他们怎么嘲笑我,我也装作听不到好不好?我再也不闯祸了好不好?” 好像经过这次的事,郦珩被吓破了胆,这幅怯懦的模样,让郦姝看的心疼,她尽量声音温柔道,“傻瓜,你是靖安侯府世子,没必要忍气吞声,你应该…。”看郦珩一脸懵懂,她叹息一声,“罢了,来日方长,以后我再和你说。” 郦珩却误以为她还在生气,手指揪着衣角,点点头。 郦姝又道,“珩儿,你身边的小厮呢?你的马由谁照管?” 郦珩道,“是郦成,马是他负责照管,他也一直跟在我左右。”看郦姝神色微变,“姐姐,怎么了?” 郦姝明眸微睐,对玉竹道,“将郦成带过来。”